活著是為了什麽,這個話題太沉重,可我卻不能不想,即使是在昏迷中,因為那一雙血淋淋的手在我的腦海裏高舉著,怎麽也擦不掉……


    最後那一刻你為什麽要把我扔出野貓溝而不是自己爬上去,你以為你是董存瑞?


    你還有一個老娘等著你回去,你不應該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喂老鼠!


    你不是要殺我嗎,幹嘛又救我,帶著滿身的荊棘,發出最後一聲怒吼就為了救我,你真傻……


    我一次次伸手拉他,怎麽也夠不到,他一次次在我眼前被老鼠淹沒,唯有那雙鮮血淋漓的手高舉著,似乎在訴說。


    我一次次告訴自己這是幻境,這不是真的,我還在巫帝的幻境中,醒來,醒來,隻要醒來,胖子還是那個討人厭的胖子。


    死胖子,為什麽我的心這麽痛。


    ……


    窗簾是白色的,窗台上一盆梔子花正在怒放,淡淡的花香隨著呼吸進入肺中,呼出來的都是心痛。


    板寸頭躺在窗台下的沙發上打著盹,垂下的頭窩住了氣管,呼嚕聲格外的響。


    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輕微的腳步聲,一個人影躡手躡腳的走進我的視線。


    “姐夫,你醒了,怎麽也不叫我?”


    呂薇把一個淡綠色的水盆蹲在我麵前的地上,從裏麵撈出一條白毛巾,擰幹。


    滴答答的水聲驚醒了板寸頭,他揉著眼睛,看見我醒了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小樂,你可算是醒了。”


    熱騰騰的毛巾敷在臉上,我沒動,趁機眨落了眼中的水珠。


    “姐夫,你是不是不舒服?不用擔心腳,醫療部看過了,說幸虧救得及時,筋腱愈合的很好,可能現在會覺得有點酸,過幾天就沒事了!”


    呂薇努力的笑著,可臉上的疲倦顯而易見。


    “他帶回來了嗎?”我問,就算隻剩下骨頭,也該帶回來安葬,否則大黑山會讓他變成孤魂野鬼。


    呂薇有些迷惑的望著我,說道“張大力肚皮被咬穿個洞,醫生說傷口結了疤,又有炎症,治療起來比較麻煩,急救針太貴了醫療部也沒有,需要自己到裝備處兌換。”


    我心裏更痛,看來胖子的屍體也留在那了,不然呂薇又何必避而不談?


    我喃喃的說道“死胖子,我會回去接你的,我發誓。”


    “你要接我去哪?胖爺在你屁股後麵坐了半天你也不搭理我。”


    我嚇得一下坐直了身體,胖子穿著寬大的病號服,手裏拿著根咬了一半的火腿腸,盤腿坐在旁邊一張病床上,一臉問號的瞪著我。


    “我操,真是幻覺!他娘的巫帝你有完沒完了啊!”我氣憤的拍著腦袋喊。


    呂薇小臉嚇得蒼白,“巫帝來了?他什麽時候來的,這人怎麽老陰魂不散呢?”


    板寸頭一臉古怪的說道“小樂?”


    “嗯?”


    “這是幾?”他伸出兩根指頭。


    我說“別玩了,我知道這是幻覺,我親眼看見胖子被老鼠吃了,他現在活蹦亂跳的啃火腿腸,不是幻覺是什麽?”


    板寸頭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呂薇也笑得花枝亂顫,毛巾掉到盆子裏濺出好多水。


    胖子蹦到我床上,騎著我的腰,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他一臉古怪的說道“好你個劉小樂,胖爺還沒娶媳婦呢你就盼著我死啊,你這兄弟真是白交了!”


    “怎麽個意思,你們說這不是幻覺?給個合理的解釋先?”


    板寸頭說道“也難怪你不知道,前天胖子把你從野貓溝扔上來你就昏迷了,胖子太肥自己爬不上來,被一群老鼠給埋了,還好張道仁及時噴了一嘴火,老鼠這東西就怕瘟疫和火,見了火沒命的跑,胖子渾身是傷看起來挺慘,可他皮糙肉厚都是皮肉傷,不像你腳筋被啃斷了。”


    “那我怎麽沒事?”


    “你忘了還剩下兩支急救針嗎?這東西可真是好,打下去當時就能看見長肉,難怪張老頭給你時那麽肉疼,找機會要多敲他幾支”


    “哦!”我恍然大悟!


    胖子接口道“小樂,張大力這小子真夠意思,你知道不,當時他肚皮上被咬穿一個大洞,據張道仁說還鑽進去一隻老鼠,可這小子,自己伸手拉著老鼠尾巴把它拽了出來。


    按說當時屬他傷最重,呂薇找出急救針給他打,可他死活不讓,非讓給你和我用,你說這小子爺們不,昨天我醒過來,過去看他,這小子還在打消炎針,見了老子他還笑話我,說‘胖子你咋跟個娘們似得,被老鼠咬個幾口也能暈!’


    老子不服氣,他就掀開紗布讓我看,好家夥拳頭大的一個圓窟窿,縫都沒法縫,我算是服了這小子了,與他比我還真就是個娘們!”


    胖子說著,兩個眼睛就濕潤了,鼻涕也下來了,他抽泣著說“小樂,咱們共患難一場,那天我和大力那麽做委屈你了,不管怎麽著都不應該不相信兄弟,我們都覺得愧得慌,我看得出來你心裏有疙瘩,你要是還怨我們,就打兄弟幾下出出氣,那樣我也好受些!”


    說著就抓著我的手,一下一下往他胸口上砸,砰砰的響。


    我使勁抽回手,蒙上被子,哽咽道“你給老子滾,你還欠老子二百多年呢,別動不動就又死又活的,你要是隨便死了我可不給你照顧老娘!”


    ……


    這二十多年,我自認為活得還算爺們,多苦,多累,多委屈都沒在人前哭過,這死胖子,說這些話幹什麽,不知道我會感動嗎,你咋就這麽不知趣呢,!


    還有那個張大力,充什麽英雄好漢,肚子上有個洞有什麽好顯擺的,還不是得我去找張霍騙急救針來救你?娘的,你們就是想讓我丟人!我偏不讓你們看見,等我擦幹眼淚再去收拾你小子!


    還有板寸頭,你一個木頭臉湊什麽熱鬧……


    還有呂薇你不知道女孩子熬夜熬多了很醜嗎,你看你的黑眼圈


    屋子裏安靜下來,隻聽見四個人使勁的抽氣聲,你們煩不煩,我的耳朵幹嘛要這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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