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春一行千騎離開祝家莊後,並沒有被發現,或者說外麵的明軍故意假裝看不到,這讓李遇春越發得意驕狂,對著嚴我公不停說偽提督朱武紈絝,那號稱能打的王之仁、王朝先、張名振等也不過如此雲雲。


    他們摸著黑走了許久,祝家莊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相隔數裏,在夜幕下消失不見。


    幾什哈一直在咒罵著,他很討厭江南水鄉的地形,看似一馬平川,可騎馬行在其中才會明白這地方多討厭,到處都是河流溝渠水塘湖蕩,有些地方可以直接跨過,但有些地方卻得繞路,這就使的本來不遠的路途,卻繞來繞去的增添了好多路途,尤其這還是半夜,又得避免打草驚蛇,隻得借著星光在田野裏摸索前行。


    不時有馬蹄陷入稀泥,或踩入泥坑,就算騎術精湛的八旗戰士,也有不少因此墜落馬下,還沒遇到敵人,路上就受傷了十幾個。


    最後有幾處地方還得涉水而過,把幾什哈弄的全身濕漉,夜裏蚊蟲又多,搞的他不勝其煩。


    “該死的還有多遠?”


    “不是說就十來裏嗎?”


    “老子怎麽感覺都繞了半夜了?”


    李遇春被召來臭罵,他趕緊向這位‘下屬’遊擊解釋,說馬上就到。


    正說著,突然暗夜裏響起陣陣弦響。


    “敵襲!”


    “有埋伏!”


    幾什哈一聽到弦響,立馬就機警的大喝,雙目如電,左右四顧,可黑夜裏什麽也看不清,隻聽到風中伴有弓弦之聲,四麵響起。


    緊接著便是慘叫聲傳來。


    已經有人中箭慘叫。


    暗夜裏不知道四麵埋伏了多少兵,幾什哈大怒,“這人是偽明奸細,故意引我們進埋伏,將此賊拿下,砍了!”


    嚴我公一邊下馬倚著馬防流矢,一邊大聲辯解,“滿州大人誤會學生也,此處是祝家莊通往馬家灣必經之路,那朱武乃是偽明提督,全軍統帥,越靠近其營地,自然兵馬越多,咱們動作不夠小心,被他們的哨探發現也是正常,學生忠心耿耿,絕不是間諜奸細,還請大人明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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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遇春今天覺得這嚴我公跟他非常合拍,尤其是剛才一路上兩人聊的非常投機,此時更是堅信嚴我公就是他的臥龍先生,當下也是立馬替他辯解。


    “嚴先生主動來投,還帶來偽賊的部防和計劃,又不顧艱險,親自為向導,怎麽可能是奸細呢。”


    幾什哈十分惱怒,聽的四方弓弦不斷響起,自己這邊慘叫連連,“點起火把,殺過去。”


    既然行蹤泄露,那就用不著遮掩了!


    不遠處。


    鎮標左營張名斌看著不遠處黑暗中亮起一支接一支的火把,一支人馬正漸漸顯形,不由的嘴角露出獰笑。


    “這群蠢貨,現在點火,這不是方便我們瞄準了射嗎?”


    敵在明我在暗,更方便弓手們放箭了。


    一支支火把點起,幾什哈暴怒的喝令李遇春帶他的所部輕騎衝過去碾碎那些放冷箭的家夥。


    李遇春也很惱怒。


    翻身上馬,喝令連連,親自帶著騎兵衝了過去。


    張名斌瞧見敵騎舉著火把如火龍蜿蜒而來,隻是冷笑了兩聲,“撤!”


    說完,帶頭轉身便走,身後就是一片蘆葦蕩,那裏停著許多小船,早就等候接應,張名斌帶著人迅速後撤上船,然後駕舟撤入蘆葦之中。


    李遇春等縱馬奔到水邊,卻已經不見一個人影,隻有箭羽從蘆葦之中射出。


    “放火箭,把這群老鼠燒死在裏麵。”


    換上火箭,射入蘆葦叢中,可張名斌等見狀,早就劃舟遠遁。


    李遇春看著被點燃的蘆葦蕩,還有那火光中隱隱遠去的舟船,隻得破口大罵,悻悻而返。


    清點一下人馬,結果居然被偷襲射殺了十幾人,傷了數十,還有幾個倒黴鬼居然落馬被馬踩死了。


    幾什哈怒火中燒,催促著舉火奔向馬腰湖朱武營地。


    既然行蹤已泄,那就強襲。


    剩下近千騎兵加快速度,舉著火把奔往馬腰湖,有了火把照明之後,他們的速度快了許多。


    不過如此一來,也就十分醒目。


    剛往前跑了沒多遠,一處水邊又是無數暗箭襲來,射落數人。


    李遇春率部調頭殺去,結果對方並不硬戰,射完幾箭轉身就跑,仍然如先前一樣,直接乘舟從水上逃了。


    騎兵仍然隻能望水興歎。


    嚴我公這個時候還好心提醒李遇春,“偽賊這定是想借此拖延遲緩我軍,想給那朱武脫身時間,咱們不能上當,還請不要理會這些小毛賊,請直接趕往偽提督大營,莫要讓他跑了。”


    李遇春醒悟過來,“哎呀,都被這些家夥氣糊塗了,差點就放跑大魚了,傳令下去,路上再遇到這些小毛賊偷襲,不要理會,直接奔向偽提督營地,莫要讓他跑了。”


    騎兵舉著火把,不管不顧的加快速度。


    張名斌也在往回趕,不過是坐船在水上走,一條條小船甚至是木排搭乘著士兵,沿著四通八達的水網並不比騎兵慢,他們甚至還能抄近道走捷徑,更加快捷。


    “這些韃子漢奸們倒是反應很快啊。”


    話音剛落,韃子們正通過的一座橋,突然爆炸,一陣火光巨響中,那座小河上的石橋被炸上天,正在橋上的十幾騎也跟著上了天。


    馬嘶人嚎,血肉漫天飛濺。


    這下聲震如雷,驚的人慌馬亂。


    李遇春的馬都人立而起。


    火光中,一條小船從斷橋下疾速劃走,那是剛剛引爆了炸藥的夜不收。


    一擊便走。


    小河不寬,但沒了石橋卻也非常不便,眼看著人馬被截成兩半,幾什哈咬牙切齒怒罵。


    可很快鼓聲傳來,小河兩麵同時衝出來許多船隻木排,上麵滿載著士兵,奮力劃到虜騎附近,操著弓箭火銃對著兩岸的虜騎漢奸們就是一頓射。


    幾什哈氣的也握起弓就不斷放箭。


    雙方你來我往的對射。


    幾什哈連發數箭,把幾名船上的明軍射落,剛覺得解了些氣,結果就見一條更大的船上火光一閃,然後一陣轟鳴。


    船上居然打炮了。


    第一門炮響過後,接著又是數條船上的炮也跟著轟響起來。


    這些炮也都是小佛朗機、虎蹲甚至抬槍這樣的小炮,但是炮雖小,可此時架在河中的船上,距離兩岸的敵騎卻非常近,雙方都在互射,韃子和漢奸們都沒料到這些明軍船上居然還有炮。


    突然轟轟轟的數聲連響,無數鉛彈鐵釘等轟入。


    十分密集的陣形,讓這殺傷力成倍的提升。


    陣陣慘叫中,成片成片的人馬倒下。


    居然打出了比紅衣大炮還要狠的殺傷效果。


    一條船上,阮進抹了把臉上汗水,興奮的喊道,“再來!”


    片刻後,又是無數銃鳴炮響,接著是慘叫連連。


    韃子雖然射箭本事厲害,可此時也被打懵了,弓箭再厲也不如這銃炮啊,僅是這聲響就夠嚇人的了。


    韃子的馬就嚇的驚叫連連。


    幾什哈搖搖腦袋,讓震的翁翁做響的腦袋稍恢複了點,看著越來越多的船自兩麵匯聚而來,他也隻得扯起嗓子大聲,“撤!”


    幾什哈帶頭騎馬避離此地,退後三舍。


    望著依然還在噴火的戰船,幾什哈下令繞過去。


    經此伏擊,千騎人馬被一分為二,一半過橋一半還在這邊,現在也隻能各自為戰,各尋道路,繼續奔往馬腰湖畔朱武營地。


    張名斌跳上阮進的船。


    “想不到南海蛟龍到了這嘉興小河溝裏,依然能興風做浪啊。”


    阮進掏出兩顆檳榔,一顆扔進自己嘴裏,一顆扔給張名斌,“韃子反應挺快。”


    “沒事,咱們趕往下個路口,繼續幹他。”


    ······


    李遇春跟嚴我公帶領著幾百騎兵在前為滿州大人開路,橋被炸斷後,他們便跟幾什哈分開了。


    目中幾欲噴火的李遇春咬牙切齒的咒罵著明軍的無恥,要打就堂堂正正打,這一路上偷偷摸摸的算個球,還埋炸藥炸橋。


    “明賊是不是早料到我們要來?”李遇春有些懷疑。


    嚴我公伏在馬鞍上有些氣喘籲籲,“絕無可能,若真料到我們會來,隻怕早就埋伏了更多的伏兵,但看剛才情形,他們也不過是聞得警訊,匆匆趕來阻擊而已。”


    “現在怎麽辦?夜襲暴露,撤還是繼續?”


    嚴我公毫不猶豫道,“學生以為,既然偷襲失敗,不如先撤回祝家莊,另尋機會。”


    “可是,豈能無功而返?”


    若嚴我公一意勸他繼續襲營,那李遇春就會懷疑這人是不是偽明提督派來的奸細,可現在他卻毫不猶豫勸說撤退收兵,李遇春倒反而不懷疑了。


    他甚至開始分析起來,“那些偽賊阻擊的如此頑強,豈不正說明偽提督朱武果就在馬腰湖畔?那這正說明咱們計劃沒錯,這一棍子是打到他們七寸上了,所以他們才害怕,才這麽拚命的趕來阻擊,那我們就更得繼續奔襲了。”


    “機會難得,不可錯過。”


    “可是軍門切勿輕敵啊,現在與滿州大兵被分散,咱們就五百輕騎不到,行蹤已泄,偷襲不成改強攻,就怕未必打的過啊。”嚴我公趕緊繼續勸說。


    “幾什哈不會輕易放棄的,你看那邊火光,不是正繼續往馬腰湖那邊去了嗎?咱們隻管奔往馬腰湖營地,到那自然能跟幾什哈匯合。”


    “軍門請三思啊,咱們行蹤暴露,沒機會了,不如暫且收兵,再尋機會吧。”


    李遇春搖頭,“戰場之上,戰機瞬息萬變,機會就此一次,不可錯失。你不是將軍,不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退,必須得摒住呼吸一口氣,一鼓作氣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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