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江必守淮,我們應當依托淮泗,在此跟韃子交手。”


    淮安城隔黃河相望的清河城中,這裏是原河道總督駐地,也是淮揚道治所,這裏運河、黃河分治,一樣是淮揚漕運重鎮。


    在花馬劉投降後,駐紮這裏的副總兵自然也是第一時間投降反正,這副總兵還是個老熟人,原駐泰州的秦大鵬,曾跟明軍在靖江島交過手。


    提議據淮而守的不是劉良佐和他的五虎將,而是浙直水師提督黃斌卿,他反對把淮安、清河、泗州這些要地棄守。


    “淮安和泗州,在洪澤湖兩頭,又通淮河、黃河、運河,這正是適合我們水師的有利地形,連通江海,水陸協防,在此阻擊韃虜,不讓他們南下。”


    “劉卿意見?”朱以海問花馬劉。


    “守江必守淮是沒錯,但那也有前提,如果據有江南淮揚之地,那淮就是前線,守淮是必然的,後方安定,可作支撐。但現在卻沒這條件,江北的鳳廬仍駐有清軍兵馬,淮河上遊和淮安北麵黃河上遊的徐海,都在清軍掌握之中。”


    “更別說江南的江寧蘇鬆等地,湖廣又剛傳敗訊,如果現在守淮,那就是陷入四麵重圍之中。”


    黃斌卿道,“那也不懼,韃子沒水師,江寧的兵過不了江,湖廣安慶的兵更過不來,就算鳳廬等淮河上遊,也對我們構不成威脅。”


    劉良佐並不想留守,譚泰、何洛會還有孔有德這三順王一起率三萬精銳南下,這可不是三萬綠營,花馬劉是跟著多鐸南征過的,當初四鎮是如何崩潰,是如何橫掃江南他非常清楚。


    “肅虜伯,守淮也不是隻守淮安城,而是從淮河北麵,北起徐州南到揚州的淮南流域,依托縱橫的水網層層阻滯。


    但是淮揚地區缺點也明顯,這裏太過平緩,一馬平川,缺少山脈的阻擋掩護,對於北方的韃子來說,他們很容易就突破南下。


    他們現在確實是沒水師,但以黃淮這樣的河流寬度和深度,其實遠不比長江或大海,隻需要普通的漕船、甚至是木排都可以輕易過河,譚泰隻要從上遊征召漕船商船,隻要給他們些時間,調集個幾萬條船都不是問題。”


    “到時無數船順河而下,如何防?再者,馬上就要入冬了,這幾年一年比一年冷,淮水、運河都是年年冰凍三尺的。”


    “且黃淮不比長江,長江有幾個重要的渡口關口,而這裏到處都可以渡河,防不勝防。”


    劉良左雖然怕死,但畢竟也是個老軍伍,而且當年他就是在鳳陽廬安一帶鎮守起家的,對江淮這塊地區,絕對比黃斌卿了解。


    所謂守江必守淮,不是守的淮河這條河,而是北以徐州、泗州、淮安、鳳陽、壽州、揚州等這一座座的據點為主,依托這些據點,實際上是劃成了三條防禦線。


    西以壽州、合肥、和州為一條防線,他的主要作用是連接江淮,防止北方從河南突破淮河後,一馬平川無可阻擋,可以直接欽馬長江。


    這條防線就是保證北方軍隊即使突破了淮河,南方軍隊也依然能有一道防線。


    合肥自古以來,地理位置重要,也就出於此。


    而徐州泗州淮安,是另一條防線,是正麵防從山東南下的兵馬,這條防線重點在徐州。


    最後一條防線便是揚州,一旦徐淮失守,北方軍就可以沿著運河長驅直入到長江邊,揚州可謂是江東最後一道門戶,尤其是這裏還有瓜洲渡。


    一旦這三條防線失守,那麽雖還有大江橫鎖,但北方軍卻可以任意選擇渡江位置過江了。


    不管是東晉還是南朝甚至是南宋,想偏安江南,守淮是必須的。


    但現在問題是,長江兩岸都在清軍手中,明軍繞到敵後來守淮,這不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嗎?


    你光守一個淮安泗州,又如何守的住,上遊的壽州合肥鳳陽不說,北麵的徐州也在清軍手裏,南麵的江寧等也在清軍手裏,在這裏守,豈不是自陷重圍?


    所謂河湖海之地利,對清軍來說也威脅不大,畢竟這些河湖又不是不可跨越。


    “殿下,臣建議趁韃子還未至徐州,立即派兵沿運河北上,搶奪徐州,以一支水師屯於徽山湖,則可截斷運河,攔截清軍補給線,又可做為徐州北麵策應之兵。”黃斌卿仍然勸道。


    微山湖南接徐州,北入兗州,往北與南陽湖、獨山湖相連,東麵緊鄰運河、黃河,往北能一直通到濟寧。


    這幾大湖水域很廣,湖中還有微山島等不少湖島,放一支水師,是沒有問題的,卻能威脅運河,支援徐州。


    朱以海低頭看著眼前的地圖。


    他北上確實是來找清軍麻煩的,但不是來硬碰硬的,現在也還沒這實力。


    劉良佐的投降,在意料之外,卻也並不影響本來計劃,就他那幾千慫兵,朱以海隻要趕在清軍南下之前,就能拿下他。


    “洪澤湖、微山湖甚至高郵湖等,確實可以安排一些水師船進入,派一些兵以此建立根據地,發動周邊百姓抗清,找機會襲擾周邊清軍,襲擾他們的運輸線等,但不能本末倒置。”


    “我們北次北上的計劃是很明確的,在譚泰南下前,搶先把沿運河的徐海淮揚這一線,給他掃平,能拆的城都給拆了,能運走的錢糧都給運走,能帶走的工匠都給帶走,我們掃完拆完後,出黃河,去海州的鬱洲島。”


    鬱洲島便是後世連雲港的雲台山,在清朝時與陸地相連,而在此時還是一個海島,海州有鹽河、漣水等相接黃河北岸的清河鎮和沭陽。


    海州灣有三百多裏的海岸線,有深水良港,有不少海島。


    在朱以海看來,這裏的位置很緊要,尤其是這島他比較看重,可以拿下來駐水師,成為威脅清軍山東、徐海後方的一個重要前沿要塞。


    就如當年毛文龍在朝鮮那裏搞個皮島,都能讓後金十分頭痛一樣,這個海州灣和鬱洲島拿下,不會比崇明島的戰略作用小。


    北上可威脅登萊半島,登陸可直接威脅海州、徐州,南麵點就是黃河海口,沿河而進就是淮安、泗州。


    海州灣這一帶,還是淮北的重要鹽產區,跟淮南產鹽重要性差不了多少。


    最重要的一點,鬱洲島是一個海中大島,那可不是淮河黃河這樣可輕易越過的。


    朱以海堅持要拆淮安、清河,甚至是徐州,因為拆城容易重建難,拆掉這些黃淮運河上的重要據點後,清軍想守護漕運就很難,沒有一個足夠堅固的要塞據點,就意味著在海州灣有據點的明軍,隨時就可以過來逛逛。


    那清軍就算收複了淮揚地區,以後也會很疼痛,無法保護運河和他們的漕糧和鹽、貨。


    “我們得掌握主動權,我們如果留下來守城,那麻煩的會是我們,但如果我們現在毀城撤離,則麻煩頭痛的是清軍。”


    “我們有水師之利,可以立足海州灣裏的鬱洲島,也可以在洪澤幾大湖裏留一些兵、船,我們不跟韃子正麵打,隻在淮揚這邊搞破壞,韃子八旗再強,也需要吃喝,也需要糧餉,而現在淮揚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很殘破,根本還沒恢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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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隻要再破壞破壞,那韃子很難在這裏駐軍,不能駐紮足夠多的兵,那麽他們別想把江南的糧食賦稅北運,這是一條命脈,我們卡住這裏,就掐住他們的喉嚨。”


    “我們拆毀他們的城池,堵塞他們的運河,控製他們的鹽場,那麽這片廣闊的黃淮之地,就會成為我們來去自由的狩獵場。”


    “如果我們真要正麵守城對決,那我何必來這裏,我們直接在杭州,在紹興打不好嗎,甚至退往衢州等地更有優勢。


    時候未到,諸君稍待!”


    會議過後,朱以海兵分幾路,他親領一路沿運河北上徐州,其它幾路分別去攻淮河上遊的鳳陽、壽州,以及東北麵的海州。


    朱以海的要求也很簡單,趁現在這些地方空虛,沿途掃蕩過去,如果反抗激烈就繞過去,反正城中也沒多少清軍,不會造成威脅,打下的城鎮,組織百姓拆毀城牆,堵塞護城河,分掉府庫裏的錢糧,甚至運走衙門裏的檔案冊籍,把官吏都帶走。


    徹底癱瘓地方,要讓韃子收複後,也無法倚靠,更無法短時間裏恢複統治,從地方征收錢糧等。


    這是對韃子的大掃蕩。


    既然守不住,那就根本不守,我不守,你也別想法。


    以後這片地方,誰都可以來去自由。


    破壞總比建設更容易。


    以往都是韃子年年叩關入侵,到處劫掠破壞,而現在,韃子占據中原,那就輪到朱以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治理一個國家,不僅僅是靠能打就行的。


    最核心的其實反而是一個錢字。


    錢是國家治理的根基,百官俸祿、宮廷用度,以及養軍打仗,處處離不開錢糧,而這些都不是那些能打的兵能解決的,是那些普通的地方百姓耕種製造慢慢聚攏上繳。


    江南已經打爛了,湖廣也打爛了,現在輪到淮揚了。


    隻要把這裏也給打爛了,那韃子就會跟崇禎一樣,陷入深深的困境之中不可自拔。


    大明中期時,東南倭寇給大明朝造成的損失,不亞於萬曆三大征,所以別小看破壞,有時比正麵作戰的威力還大。


    湖廣的糧、兩淮的鹽,江南的錢,失去了這些,韃子再無法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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