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斯克的夜晚來的很早，下午六點，城市中已經燈火密布。
周清夾著一疊剛從人口資源中心打印出來的文件匆匆走進了軍部為蘇天雲元帥特別預留的官邸，在往常，往往幾個月甚至一整年都很難見到元帥，盡管身為機要秘書，大多數時候兩人都是通過虛擬宇宙網絡進行遠程交流。
而這次元帥回國以後，短短三天，已經是第五次召見自己了，周清本能的察覺到可能會有某些和自己密切相關的事件要發生，至於是福是禍，很難說。
轉過幾道門禁，周清來到了元帥的書房前，敲了敲門。
門開了，蘇天雲站在門裏，周清一時有些受寵若驚，以前元帥都是隨口叫自己進去，可從來沒有親自開過門。
“坐！”蘇天雲一如既往的隨口招呼周清落座，順便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按下了開關。
正對著書桌的三維影幕緩緩消失，周清的視線捕捉到了最後一個畫麵，身形挺拔的年輕中尉站在一棟大廈前，隨手整了整頭上的軍帽，在他腳下一個黑皮膚的少校滿臉驚恐的癱坐在地，中尉的麵孔很眼熟，事實上，自己這兩天來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和他密切相關的。
“元帥，這是您要的十九年前聖安地斯的移民入籍記錄。”
周清從檔案袋中取出厚厚的打印材料，作為聯邦轄下移民星中比較年輕的一員，聖安地斯的移民風潮在內戰爆發前一直是聯邦所有移民星中最熱的，哪怕離最初的大開發已經過去了近三百年，每年的境外移民人口依然是個不小的數字。
蘇天雲拿起文件隨便翻了翻，又丟在桌上，皺眉道：“隻有名單？”
“詳細的記錄在在聖安地斯的主腦信息庫中，但是……”周清猶豫了，他知道提起這個元帥的心情恐怕會變得很糟糕。
不過蘇天雲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默默的為桌上的兩隻杯子添上茶，輕聲問道：“你擔任我的機要秘書有十多年了吧？”
“十五年零兩個月了，元帥！”聽到元帥提起，周清也不禁心生感慨。
說起來，周清成為蘇天雲秘書的過程頗有傳奇色彩，眾所周知，自從6392年軍部一次大規模新老將領更替之後，這位和一手締造了聯邦國防力量的元帥卻以不滿六十歲的年紀逐漸退居幕後，從此，軍部和國會的議席上少了一個無人敢質疑的聲音，而聯邦五大星係的移民星球上卻多了一個四處惹禍的怪老頭。
剛剛走出校門不久，在首都星南路德裏市一家律師事務所當助理的周清被委派處理一樁飛行車肇事案，根據警署提供的偵查結果，是一個據稱有精神病前科的老家夥開著一輛改裝的老式【卡特-6型】飛行車撞毀了一輛當年限量發售的最新款的【x-5衝鋒舟】，豪車的主人，一個在南路德裏臭名昭著的非法飆車團體的年輕人在車禍中下肢截癱，盡管可以依靠人工定製的仿生義肢行動無愛，但連同雙腿一起失去的那部分卻不是科技所能挽回的。
盡管周清當時很清楚自己隻是被派去走個過場，案件早已被定性，可是周清在精神病院看到那個一腳踢翻了準備使用電擊器的護士，被一大幫人追的到處跑的老人時，卻暗暗決定認真對待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案子。
經過幾天的調查，周清推掉了控方代理的身份，主動為出不起律師費的老人當起了辯護律師，結果案子是贏了，自己卻被事務所辭退，為承接此案而成立的事務所也麵臨破產。
然而就在周清走投無路之際，一樁由聯邦商務部買單的和鄰國迪克尼特共和國貿易糾紛的公案卻主動找上門來，而周清本人，也再次見到了自從結案以後就音訊全無的那個怪老頭兒，之後的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從那以後，周清的整個青年時代都奉獻給了這份默默無聞的工作。
“今天之後，準備適應新的職位吧。”
蘇天雲的話很輕，但落在周清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
“元帥……”由於蘇天雲一直處於半隱退狀態，周清的秘書職務也不屬於任何政府編製，他的朋友經常調侃他，說他找了一個全聯邦嘴硬的後台，卻也斷絕了日後的升遷之路，以軍部對元帥既敬畏又痛恨的心理，一旦元帥倒下，曾經看似風光無限的自己，將會瞬間陷入絕境。
“你誤會了！”蘇天雲看著周清既惶恐又迷茫的表情，淡淡道：“我的確是打算解雇你，但解雇不等於拋棄，十五年時間足夠一個人證明他的能力和忠誠，你配得上一個更大的舞台。”
“元帥！”周清顧不得失禮大聲打斷道，“為您服務是我兒時就立下的誌願，您是我的偶像，過去是，現在也是，將來永遠都是！我不需要什麽大的舞台，能站在您身後，我死而無憾！”
蘇天雲哈哈一笑，盯著周清的眼睛道：“當局者迷啊！其實，你崇拜的不是我，而是那個為聯邦立下了蓋世功勳的元帥。”
周清肅然道：“這有什麽區別嗎？”
蘇天雲幽幽道：“假如有一天我背叛了聯邦，背叛了民眾，成為一個自私自利的獨裁者，一個帶領七十億聯邦人走向滅亡的壞蛋，你還願意崇拜我嗎？”
周清愣住，努力想從元帥的目光裏找到一絲戲謔的成分，可惜徒勞無功，蘇天雲這一刻的眼神不像是在開玩笑。
“所以，周先生，你愛的是這個國家，對嗎？”蘇天雲突然炸了眨眼，狡黠的光彩一閃而過。
周清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您是對的，可是，我不覺得這兩件事有任何衝突，您的一生都獻給了聯邦，即使真的有一天您被所有人指責，我仍然會選擇相信您，因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您為這個國家做過什麽！”
周清一口氣說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耳邊突然想起一陣緩慢而響亮的掌聲。
“說的很好，事實上我也是這麽認為的，隻不過我仍然堅持更換您的崗位。”蘇天雲不經意間用上了敬語，“我一個窮老漢，能付給您的薪水少的可憐，我聽說，您的夫人和兩個孩子還擠在你們結婚時的那棟小房子裏是嗎？”
周清滿頭霧水的點了點頭。
“是時候給他們換一個寬敞一點兒的住所了。”蘇天雲端起桌上已經涼了的咖啡抿了一口，帶著笑意望著周清：“青龍大道九號那棟大房子怎麽樣？”
周清夾著一疊剛從人口資源中心打印出來的文件匆匆走進了軍部為蘇天雲元帥特別預留的官邸，在往常，往往幾個月甚至一整年都很難見到元帥，盡管身為機要秘書，大多數時候兩人都是通過虛擬宇宙網絡進行遠程交流。
而這次元帥回國以後，短短三天，已經是第五次召見自己了，周清本能的察覺到可能會有某些和自己密切相關的事件要發生，至於是福是禍，很難說。
轉過幾道門禁，周清來到了元帥的書房前，敲了敲門。
門開了，蘇天雲站在門裏，周清一時有些受寵若驚，以前元帥都是隨口叫自己進去，可從來沒有親自開過門。
“坐！”蘇天雲一如既往的隨口招呼周清落座，順便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按下了開關。
正對著書桌的三維影幕緩緩消失，周清的視線捕捉到了最後一個畫麵，身形挺拔的年輕中尉站在一棟大廈前，隨手整了整頭上的軍帽，在他腳下一個黑皮膚的少校滿臉驚恐的癱坐在地，中尉的麵孔很眼熟，事實上，自己這兩天來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和他密切相關的。
“元帥，這是您要的十九年前聖安地斯的移民入籍記錄。”
周清從檔案袋中取出厚厚的打印材料，作為聯邦轄下移民星中比較年輕的一員，聖安地斯的移民風潮在內戰爆發前一直是聯邦所有移民星中最熱的，哪怕離最初的大開發已經過去了近三百年，每年的境外移民人口依然是個不小的數字。
蘇天雲拿起文件隨便翻了翻，又丟在桌上，皺眉道：“隻有名單？”
“詳細的記錄在在聖安地斯的主腦信息庫中，但是……”周清猶豫了，他知道提起這個元帥的心情恐怕會變得很糟糕。
不過蘇天雲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默默的為桌上的兩隻杯子添上茶，輕聲問道：“你擔任我的機要秘書有十多年了吧？”
“十五年零兩個月了，元帥！”聽到元帥提起，周清也不禁心生感慨。
說起來，周清成為蘇天雲秘書的過程頗有傳奇色彩，眾所周知，自從6392年軍部一次大規模新老將領更替之後，這位和一手締造了聯邦國防力量的元帥卻以不滿六十歲的年紀逐漸退居幕後，從此，軍部和國會的議席上少了一個無人敢質疑的聲音，而聯邦五大星係的移民星球上卻多了一個四處惹禍的怪老頭。
剛剛走出校門不久，在首都星南路德裏市一家律師事務所當助理的周清被委派處理一樁飛行車肇事案，根據警署提供的偵查結果，是一個據稱有精神病前科的老家夥開著一輛改裝的老式【卡特-6型】飛行車撞毀了一輛當年限量發售的最新款的【x-5衝鋒舟】，豪車的主人，一個在南路德裏臭名昭著的非法飆車團體的年輕人在車禍中下肢截癱，盡管可以依靠人工定製的仿生義肢行動無愛，但連同雙腿一起失去的那部分卻不是科技所能挽回的。
盡管周清當時很清楚自己隻是被派去走個過場，案件早已被定性，可是周清在精神病院看到那個一腳踢翻了準備使用電擊器的護士，被一大幫人追的到處跑的老人時，卻暗暗決定認真對待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案子。
經過幾天的調查，周清推掉了控方代理的身份，主動為出不起律師費的老人當起了辯護律師，結果案子是贏了，自己卻被事務所辭退，為承接此案而成立的事務所也麵臨破產。
然而就在周清走投無路之際，一樁由聯邦商務部買單的和鄰國迪克尼特共和國貿易糾紛的公案卻主動找上門來，而周清本人，也再次見到了自從結案以後就音訊全無的那個怪老頭兒，之後的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從那以後，周清的整個青年時代都奉獻給了這份默默無聞的工作。
“今天之後，準備適應新的職位吧。”
蘇天雲的話很輕，但落在周清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
“元帥……”由於蘇天雲一直處於半隱退狀態，周清的秘書職務也不屬於任何政府編製，他的朋友經常調侃他，說他找了一個全聯邦嘴硬的後台，卻也斷絕了日後的升遷之路，以軍部對元帥既敬畏又痛恨的心理，一旦元帥倒下，曾經看似風光無限的自己，將會瞬間陷入絕境。
“你誤會了！”蘇天雲看著周清既惶恐又迷茫的表情，淡淡道：“我的確是打算解雇你，但解雇不等於拋棄，十五年時間足夠一個人證明他的能力和忠誠，你配得上一個更大的舞台。”
“元帥！”周清顧不得失禮大聲打斷道，“為您服務是我兒時就立下的誌願，您是我的偶像，過去是，現在也是，將來永遠都是！我不需要什麽大的舞台，能站在您身後，我死而無憾！”
蘇天雲哈哈一笑，盯著周清的眼睛道：“當局者迷啊！其實，你崇拜的不是我，而是那個為聯邦立下了蓋世功勳的元帥。”
周清肅然道：“這有什麽區別嗎？”
蘇天雲幽幽道：“假如有一天我背叛了聯邦，背叛了民眾，成為一個自私自利的獨裁者，一個帶領七十億聯邦人走向滅亡的壞蛋，你還願意崇拜我嗎？”
周清愣住，努力想從元帥的目光裏找到一絲戲謔的成分，可惜徒勞無功，蘇天雲這一刻的眼神不像是在開玩笑。
“所以，周先生，你愛的是這個國家，對嗎？”蘇天雲突然炸了眨眼，狡黠的光彩一閃而過。
周清沉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您是對的，可是，我不覺得這兩件事有任何衝突，您的一生都獻給了聯邦，即使真的有一天您被所有人指責，我仍然會選擇相信您，因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您為這個國家做過什麽！”
周清一口氣說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耳邊突然想起一陣緩慢而響亮的掌聲。
“說的很好，事實上我也是這麽認為的，隻不過我仍然堅持更換您的崗位。”蘇天雲不經意間用上了敬語，“我一個窮老漢，能付給您的薪水少的可憐，我聽說，您的夫人和兩個孩子還擠在你們結婚時的那棟小房子裏是嗎？”
周清滿頭霧水的點了點頭。
“是時候給他們換一個寬敞一點兒的住所了。”蘇天雲端起桌上已經涼了的咖啡抿了一口，帶著笑意望著周清：“青龍大道九號那棟大房子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