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中的槍聲,並沒有在峰頂響起。


    柚木沙耶手頭一軟,臉上露出了自嘲而絕望的微笑。


    她終究,還是沒能扣下扳機。


    真可笑啊,明明這麽多人已經因自己而死……


    失去神力影響後才發現,自己其實連親手殺人的勇氣都沒有。


    趁此機會,滿臉青筋的荒木宗介已經衝到兩人麵前,一把將柚木沙耶手中的左輪擊飛到了觀景台下方,朝著火山口內跌落而去。


    “喂喂……那把左輪其實被我懸停在空倉的……可惜了啊……”


    二之前龍馬一臉惋惜地看著景觀台下方。


    為了預防左輪槍走火、在褲襠內誤傷“小龍馬”這樣的慘劇,他平時除了扣好保險之外,還有將對著槍膛的彈巢懸停在空彈位的好習慣。


    也就是說,剛才哪怕柚木沙耶扣下扳機,也隻會如同玩俄羅斯輪盤一般空發。


    之前他故作緊張,其實是為了迷惑對方,為荒木宗介製造空隙,卻沒想那女人根本沒膽開槍。


    “啪。”


    荒木宗介狠狠一巴掌,抽在了柚木沙耶臉上。


    “我本以為,在引發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你會有哪怕一絲的悔意……看來,是我錯了。”


    他的表情,陰沉如水,帶著無比的悲傷與憤怒。


    “龍馬,把她銬上,趕緊下山吧。”


    “荒木君……”


    柚木沙耶捂住被打腫的側臉,雙目迷離地看向觀景台下方的火山口。


    與此同時,一抹輕柔的晨光從雲層間灑下,將火山口周圍的雲海染上了一抹柔和炫目的金色。


    “富士山頂上,真的如你所說的,除了雪還是雪,冷的要命呢。”


    她伸出纖纖細指,遙遙指向西南方向:“呐,在富士山腳下,有一片半月形的美麗森林,叫做青木原……據說,每年有上百人選擇在那個美麗的地方,結束自己的生命。”


    “喂喂,要作旅遊景點知識講解的話,回警署再講也不遲……”


    二之前龍馬,已經從鬆平身上摸出一副手銬,朝著她走來。


    金色的霞光,猶如一隻巨手,徐徐拉開了柔軟的帷幕,整個富士山頂的風光豁然開朗。


    籠罩在眾人心間一整晚的黑暗,隨之驅散。


    就在幾人都以為事情到此為止的時候,柚木沙耶忽然如同伸懶腰一般張開了雙臂。


    與身後逐漸升起、破開雲層的旭日相反,她眼中的光芒,卻在逐漸熄滅。


    “……能在這樣浪漫的地方結束生命,也挺不錯的……”


    隨著這句話,在荒木宗介和二之前龍馬目瞪口呆、青筋炸裂的表情中,柚木沙耶直直地往觀景台護欄下方倒去。


    看見這一幕,原本站在她身前的羽生舞,本能地伸出手,抱住了柚木沙耶的腰,想要將她拉回來。


    可惜,她的太過虛弱、身體大部分重心又分部在上前半身……


    這一下抱住,反倒被對方給帶了出去。


    觀景台下方,是牛奶巧克力一般深不可測的火山口。


    兩具窈窕的身影,就這麽在第一抹晨光的照耀下,朝著火山口跌落。


    “理性終究沒能戰勝本能……這難道是瘋狂科學家的宿命……提前結束了嗎……我的研究……”


    半空中,“救人未遂”的羽生舞,絕望地仰望著空中的旭日以及呼嘯的雪花,作著最後的告別之時……


    一道黑影從風雪中衝出、遮蔽了上方的晨光,在半空中一把抓住了羽生舞的手臂。


    那赫然是,緊隨著兩人、毫不猶豫地撲出觀景台的荒木宗介!


    “噗呲……”


    這一刻,本已做好麵對死亡準備的羽生舞,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帶著鼻涕、滿臉猙獰、卻如同天使一般背負著朝陽的荒木宗介,不知為何突然笑了出來。


    “……你笑個屁啊!!!!”


    荒木宗介滿頭青筋,露出哥斯拉一般的尖齒,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隻手狠狠地插入觀景台下方的山壁,擊穿了積雪、轟入了火山岩的縫隙之中。


    但是,他的左臂,承載的不止是一個羽生舞,還有一個被羽生舞抱著的柚木沙耶。


    “呃啊啊啊啊啊啊……”


    荒木宗介的右臂就這麽插入雪中,沿著陡峭的、布滿厚重積雪的火山口內壁,往下一路滑落。


    原本力量就極大的他,此刻爆發出了全部的求生潛能,承載著兩人的重量,不斷用手腳轟入積雪下方的火山岩中,緩衝著下墜的力量。


    終於,沿著火山口內壁滑落一半,遇到懸崖上一處凹進去的地形,荒木宗介才徹底止住了衝勢,用手臂死死抓住那處凹陷邊緣處的半截枯木。


    這半截枯木,想必是曾經生長在火山口內的一顆老樹,在火山噴發後,被火山岩覆蓋、化作了岩石一般的存在。


    此刻,遲來的劇痛才襲擊了荒木宗介已然鮮血淋漓的手腳,讓他麵部表情都扭曲了起來。


    或許由於溫度太低,手腳已經僵硬的關係,劇痛逐漸緩解、傷口的血也止住了。


    他隻是覺得手腳有些腫脹充血,或許還有輕微的骨折。


    不管如何,他也隻能憑意誌硬撐著,不敢鬆手。


    但是,拖著兩個人的體重吊在這樣的峭壁上,也不是長久之際。


    “你瘋了嗎?為什麽……還要救我呢……”


    看著死死抱住自己的羽生舞,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柚木沙耶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我之前明明,那樣對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或許,是出於一名瘋狂科學家對於研究素材最後的敬畏吧。”


    看著麵前的柚木沙耶,羽生舞眼中也流轉著自我探究的神色。


    “兩位,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你們能動嗎,能動的話,我把你們往上托一點,你們試著爬上去。”


    風雪中,荒木宗介朝兩人吼道。


    他吊住樹幹的手已經凍得僵硬,感覺快要撐不住了。


    而他手中那熔岩化的樹幹,也開始發出痛苦的斷裂聲。


    “兩個人的重量,你能維持住都不錯了,再晃就大家都掉下去了……”


    被荒木宗介死死抓住手臂的羽生舞理智地分析著。


    “不如放開我們,畢竟對這個世界來說,你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素……”


    哪怕她不在了,總有一天,會出現比她更優秀的學者,去發現、揭曉荒木宗介身上的秘密,拯救這個即將被“海水”淹沒的世界。


    “亂講什麽,老子都跟著跳下來了,要死一起死……”


    此情此景之下,荒木宗介也沒什麽好脾氣,對她破口大罵。


    “荒木君,難怪你這麽的愛她……連命都可以不要……還真是羨慕呢。”


    下方的柚木沙耶,忽然露出了感激和苦澀的笑容。


    她感受到了,懷抱著自己的羽生舞,有著遠比那胸膛看起來更加偉大的心靈。


    那一日在富士急樂園,若是自己沒有選擇去那家情人酒店,現在被荒木君用生命守護著的,或許是自己吧。


    “噢?原來沉睡者,你是這麽地愛著我嗎……我還以為你隻是單純迷戀我的肉體……”


    “喂喂……不要在這個時候出來添亂啊……雖然我稍微……”


    聽著柚木沙耶沒頭沒腦的話語,荒木宗介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對。


    “……看來,對於愛的理解,是我太過膚淺了呢。”


    柚木沙耶想起了無父無母的童年,以及成年以後,被男人們打上價格標簽的、虛假的“愛”,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在卷了極樂會的財物跑路、又被內村琉生抓回去之後,她的精神就已經極度不穩定,曾經多次想過要自殺。


    但是內村琉生展現出來的“神力”和賜予“神跡之物”的承諾,讓她看到了全新的世界、重獲了虛妄的人生方向。


    “可惜,醒悟得還是太遲了呢,已經做了這麽多的錯事……”


    柚木沙耶的眼中,流轉過複雜的意味,隨即又變得清澈透明。


    “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把你放跑的……”


    罷了,至少曾經,自己也離擁有這樣純粹的感情,那麽的近。


    “……如果有來世,再讓我來贖罪吧……”


    荒木宗介隻覺手頭一輕。


    他低頭看去,毫無征兆地,柚木沙耶已經掙脫了羽生舞本就疲軟的雙臂。


    “再見了,荒木君,請你們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柚木沙耶麵朝天空、展開雙臂,如同擁抱藍天一般朝著火山口落去。


    急速下墜之中,她眼中最後的畫麵,是白雪紛飛之中,荒木宗介那張驚慌失措、帶著絕望的臉。


    半空中,她露出了狐狸般調皮、釋然的笑容。


    有些東西,一旦擦肩而過,也許便是永遠錯過。


    或許,再也沒有機會感受,逗得他一臉慌亂的快樂。


    “混蛋!!!你給老子回來!!!”


    荒木宗介的怒吼,無力地回蕩在火山口內。


    在雪崖邊艱難保持著平衡的他,什麽也不能做,隻能眼睜睜看著柚木沙耶那熟悉而陌生的麵容,被火山口的風雪所吞噬。


    明明幹了這麽多壞事,卻在自己想死的時候就去死,也太……狡猾了吧。


    我是,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紛亂的思緒、一幕幕往事,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荒木宗介腦海回放……


    “我的老家,在栃木縣的那須鹽原市,那是一個除了溫泉、什麽也沒有的偏僻地方。”


    “如果是個男孩的話,就給他起名字叫荒木青原吧……就像,我們那天一同眺望的,富士山腳下那片廣袤的森林。”


    “荒木君,我們……來·做·吧。”


    “謝謝你,荒木君,我的人生夢想之一就是達成富士急四大金剛打卡呢。”


    “人家叫柚木沙耶,要好好記住女生的名字……”


    “無名氏君,我叫柚木沙耶,謝禮給你咯,有緣再見……”


    ……


    “宗介!!!!”


    富士山頂,觀景台上,二之前龍馬俯身在圍欄上,朝著下方的雲海大聲地吼著。


    可是,回應他的,隻有自己在風雪中的回音。


    那被雲霧籠罩著的白色環形山,仿若一張鋸齒狀的巨口,無情地吞噬了三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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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介……你個白癡!老子還沒看到你開賓利呢,怎麽可以在這種地方……”


    一滴滴眼淚,灑落在雲中,還沒落地便已化為冰粒。


    “都是你們這幾個黑警敗類、吃相難看、毫無底線的家夥……”


    二之前龍馬轉過身,憤怒地幾腳踢在還在地麵喘息的鬆平孝太身上,用手銬將他和那名昏迷的隊員拷在了一起。


    隨後,他的雙手不可描述地在兩人身上摸索了起來。


    “……說,手機在哪裏?”


    他和荒木宗介的手機,早就在之前被這幫人收走了。


    “手機……都……銷毀了……唯一一部,在柚木那女人身上……”


    鬆平孝太被腹部的疼痛喚醒,意識反而清晰了起來。


    “可惡,那怎麽辦,必須馬上呼叫救援才行……”


    下山去求援的話,來回起碼是好幾個小時,恐怕宗介屍體都涼了。


    向來篤信“有備無患”的二之前龍馬,隻覺一堵名為“絕望”的高牆橫在身前,將他和荒木宗介永遠地分隔開來。


    “吱呀……”


    就在他準備硬著頭皮下山求援的時候,身後的開門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之前山頂觀景台太黑,又隻顧著與幾人爭鬥……


    日出之後才發現,竟然有一座紅頂灰牆的小型神社,矗立在觀景台後方的富士山之顛。


    火山岩一般灰白的鳥居旁,小小的牌匾寫著“富士山本宮淺間大社”幾個字。


    一名穿著灰色長袍、有著白色的長眉和胡須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從神殿大門縫隙從,用驚恐的眼神打量著不遠處紛亂的景觀台。


    雖然來之前就知道山頂有郵局和神社,但沒想到大雪封山的日子,居然還有人居住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二之前龍馬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快速地衝到神社之內,麵色猙獰地用腳抵住了那老人即將關上的殿門。


    “老人家,不要緊張,我是搜查一課的……”


    盡管腳被木門夾得生疼,二之前龍馬還是努力擠出和善的笑容,向對方亮出了自己的警徽。


    “手插……亦可?”


    那名老人滿臉驚恐地看著麵前逆光之下,如同入室搶劫犯一般的男子。


    “……就是警察、派爾利斯、條子、阿SIR、差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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