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朝霧,感謝武士大人出手相助……”


    青年身後的地麵上,跌坐著一名容貌稚嫩、身穿素雅和服、麵容不過十七歲的少女。


    她楚楚可憐地從地上爬起,怯怯向對方一百八十度折身一禮,展現出了良好的舞蹈功底。


    “救、救命之恩,定當銘記於心。”


    且不說多虧這人仗義出手、自己才能從那幾個浪人的調戲中逃脫……


    無論是誰,但凡見識過這名青年拿著兩根團子屋「超大串」的竹簽,斬出犀利的劍法,捅得那幾個浪人屁滾尿流、千倉百孔,恐怕會比她現在更加謙遜有禮。


    “朝霧是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吾輩修劍之人的本分……感謝倒是不必了……”


    似乎才想起身後還有個人,青年咬掉竹簽上最後一顆團子、後知後覺地轉過身,朝身高隻到自己肩膀的少女露出了陽光般笑容。


    “在下初入吉原,由於商業街太過繁華,一時不慎迷了路,若是方便的話,可否告訴我‘品川樓’在何處?”


    “品川樓?”


    愣愣地看著眼前武士打扮、眯眼微笑的青年,少女大腦一片空白。


    方才被那群浪人調戲,隻是驚慌失措地想要逃跑,也沒空注意這拔棍相助、出手凶殘之人的樣貌。


    眸若清泉、麵如冠玉、長身玉立……


    定睛一看,這竟是一名五官精致柔和,氣質卻鋒利如劍的美男子。


    他沒有刮成時下流行的月代頭,隻是用麻繩將長發在後方草草紮成一束,卻反倒顯得更加麗質天成、瀟灑不羈。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件如披風般隨意搭在肩上的素黑和服,又寬又長的整條左袖袍上,一大片紅色炎紋和白色花瓣絢爛地交織在一起。


    看年歲,他似乎也就和自己相仿罷了。


    這世界上,竟然有男人,能生得如此讓人無法生厭。


    相比之下,「菊下樓」那些陰陽怪氣的家夥,油膩得讓人作嘔。


    “那個……你應該也不知道吧……那我自己再找找……”


    『都怪銀次那家夥,離開時隻留了個店名,肯定是知道我要追過來,故意刁難……』


    看著眼前目光呆滯、張口不語的少女,青年歉意地點了點頭,就要轉身離去。


    “俺……奴家就是品川樓的新造!”


    見他要走,少女有些唐突地一把抓住對方那隨風飛舞的華麗長袖,連鄉音都蹦了出來。


    為了掩蓋天南地北口音、符合江戶上流社會的習慣,吉原的遊女自幼就會學習名為“吉原言葉”的獨特口音用語。


    若是讓負責禮儀的老師聽見剛才的話,恐怕會用鞭子狠狠抽她屁股。


    “正巧奴家也要回樓裏,就讓我為武士大人帶路,以示感謝吧……”


    這個年代,自幼在吉原遊廓長大的遊女,大多是孤兒或家境貧窮無力撫養之人。


    又由於遊廓被傳頌為風雅繁華、引領潮流之地,遊女這個身不由己的身份並不會被人歧視,甚至會被認為是在此賺錢為家裏“盡孝”,倒不是什麽羞於出口的事情。


    “帶路大可不必,在下隻是想問個方向……”


    “那些潑皮隨時可能去而複返,武士大人既然出手救下了奴家……”


    及笄之年、未經人事的少女,依舊帶著幾分孩童般的跳脫和果敢。


    “不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她不由分說地扯著一臉苦笑的青年,沿著長街而去。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


    「吉原炎上」,長街正中。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們在一個小時前,不是才……”


    麵對朝霧溫文爾雅的提問,安倍寺剛想說什麽,身後的加藤純子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之前我們遇到的,應該是隻是記憶重現一類的虛相,現在的她應該不認識我們……”


    “貿然刺激他們,恐怕會漏掉一些重要的線索,不若先試著溝通一下。”


    之前在喧囂長街上,被兩人打破“平靜”生活後,因為痛苦回憶而暴走的地縛靈,現在還“屍骨未涼”地躺在長街兩側,一點點蒸騰為怨氣。


    “咳咳……在下兩人初到此地,與閣下素未蒙麵。”


    安倍寺低頭輕咳,話鋒一轉,看似低垂的雙手,卻在暗自蓄力,大有見勢不妙、拔刀就斬的意思。


    “罷了……雖然似曾相識,但你終究,不是他……”


    麵對這個答案,朝霧似乎有些失望,慘白的小臉上,露出無限的憂傷。


    “今夜,吉原櫻花已開……”


    她素手輕扶身旁惡鬼,踩著厚重木屐的纖足再次朝外劃出八字……


    “即便他無法如約而至……”


    “轟……轟……轟……”


    隨著她的動作,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自長街四周的街頭巷尾傳遞而出。


    那些之前在小巷支路裏駐足不前、目不轉睛看著花魁道中隊伍的焦黑地縛靈,全都緩緩朝著長街兩側匯集。


    原本堆積著漆黑殘肢的長街,一時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兩人隻覺回到了江戶時代的吉原遊廓,置身於花魁道中的圍觀群眾中。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不識相”地擋在了,花魁前進的道路上。


    而這一眾地縛靈漠然的目光,也逐漸從華麗動人的花魁,轉移到了兩人身上。


    “即便已無人在大門處相候,朝霧依舊要走完,這當初未能完成的……”


    昂起小巧的下巴、雙目微眯,朝霧目不斜視,繼續緩慢地邁動“八文字”,沿著長街繼續前行,再也不看二人一眼。


    “一生一次、隻為一人而走的,花魁道中。”


    ……


    1654年,江戶,吉原遊廓。


    “可惡的銀次,每次都弄這麽久,今日又準備讓我等到幾時……”


    身穿武士服、長發束在腦後的男子,口中叼著稻草,端坐在「品川樓」外的街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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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華燈璀璨、熙熙攘攘的吉原花街,他的坐姿和神態,卻肅穆得像是佛堂之中禮佛一般。


    “又壽郎,你為什麽每次來,都蹲在門口不進去坐?”


    紋滿火焰與櫻花的長袖被人輕拉,身後響起少女俏皮的問話。


    “看你這身華服和那兩把好刀,也不似缺了銀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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