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前那場明曆大火,因我前世失約而起,至十萬生靈塗炭。半月前的吉原炎上,那件和服逃出吉原神社、重啟神隱,我亦難辭其咎,卻累得加藤大師獨自被囚於此處。”


    麵無表情地將肩上的黑袍神官放在草地上,安倍寺寧靜而堅定地看向這和他麵容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如果無法將加藤大師帶離此地, 我的劍心將永生蒙塵,不得通透。”


    “你這個對老爸直呼其名的臭小子,就是喜歡鑽牛角尖!”


    “不過,這片樹海太過詭異,就算是我的「天圓地方」,也隻能卜算大致的方向。保證你不至於‘有進無回’應該可以, 找人什麽的可就不一定了。”


    名為安倍布石的中年人, 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 小心翼翼地在那名守辰丁麵前蹲下查看起來……


    “嘖嘖,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亂碰守辰丁的屍體嗎,扛過來幹嘛?”


    這名黑袍神官脖子處,有著一道不知何物劃過的細長豁口。


    “皇室一直看我們不順眼,要是留下我們安倍氏來過的痕跡,豈不是給別人機會找我們麻煩。”


    “誰告訴你,這是具屍體了?”


    麵對自己父親的絮絮叨叨,安倍寺習慣性地別過了臉。


    “呃啊……”


    二人話未說完,麵前的守辰丁,突然發出了一絲微弱的喘息。


    “居然還有氣?”


    安倍布石雙指自袖袍中帶出一黑一白兩枚溫潤如玉的棋子,接連點上對方胸口。


    “定式·鎮魂。”


    “定式·星痕。”


    隨著棋子碎裂,一層柔和的靈光,覆上了那守辰丁的身體。


    “我……你……”


    脖子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恢複,那名黑袍神官的體征也穩定了下來。


    “在下京都晴明神社,安倍布石。請告訴我, 這裏發生了什麽,和你們動手的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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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輕扶住對方後腦,安倍布石側耳過去,言簡意賅地問道。


    “有兩個穿黑袍的家夥,潛進了樹海……動手的……是其中一個,外國女人……”


    忍著喉頭傷口的疼痛,那守辰丁氣若遊絲地答道:“她的術法,很古怪……我們根本感應不到,也沒法抵抗,更逃不掉……”


    “外國女人?古怪的術法?怎麽個古怪……”


    仔細聆聽著這名守辰丁的話,安倍布石隻覺眼皮直跳,嗅到了濃鬱的“麻煩”氣息。


    “卡察。”


    清脆的斷裂聲之中,一旁腐朽的黑樹突然攔腰折斷,正好朝二人所在倒下……


    “小心!”


    麵對壓下的樹幹,站在一旁的安倍寺人未回頭,身體已條件反射般地抽刀……


    二天一流,劍心通明,皆無。


    綿密的刀光破空,那黑樹在安倍布石頭頂四分五裂,無力地散落一旁。


    “沒有人……也沒有能量波動……”


    下一秒,安倍寺鬼魅般的身影,已出現在那斷裂的半截樹幹處。


    “但要說是‘自然斷裂’, 時機和方向,也未免太巧了吧?”


    看著內部早已壞死的中空樹幹, 他臉上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不,這可不是什麽巧合。”


    另一側,塵埃與木屑之中,嘴上煙頭熄滅的安倍布石,臉色有些慘白:“看來這一次,陰陽寮遇到大麻煩了呢。”


    “死了……是什麽時候……我明明全部斬中了……”


    安倍寺回頭定睛一看,隻見扶著的那名黑袍神官,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殺死他的,是命運。”


    一道斷裂的樹枝,不知何時突破了他密集的刀光,刺穿了那人的喉嚨。


    “命運?”


    聽見這個詞,安倍寺警惕地眯起了眼。


    與靈力、怨氣、神力這類“肉眼可見”的能量,以及觸發生效的“規則”不同,“命運”是一種玄妙未知的存在,看不見摸不著、卻總是無聲無息地影響著一切。


    “外界隻知,安倍一族擅陰陽道,卻不知自晴明先祖任天文博士以來,精湛之術實乃‘天文道’。”


    “我的‘晴明奕術’,以九宮星盤為方圓,執《占事略決》之術化黑白,方能觸及獨立於怨氣、靈力、神力之外,無跡可尋、卻又難以抗拒的命運之力……”


    安倍布石指尖拈出一枚黑棋,輕輕點在那氣息全無的黑袍神官額前。


    “一斟一酌,莫非前定……今日,看來是棋逢對手了。”


    那枚棋子化作一抹磅礴的黑霧,自那守辰丁額頭擴散開來……


    “我們……不,是這片樹海,早已落入了他人用‘命運’編製的大網。”


    黑霧所過之處,一縷縷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去往何方的幽蘭細絲,已密密麻麻地覆蓋在林間。


    ……


    「潛行,步伐小心翼翼,不留遊走痕跡。」


    就在安倍寺父子在青木原樹海外圍徘回時,悠揚的女聲正在樹海中心處回蕩,哼唱著低沉詭異的異域民謠。


    「如同一簇幽靈,呼吸,躲避,觀察。」


    黑袍難掩姣好身材的女子,不疾不徐地行走在那遮蔽方圓數公裏的廣袤樹冠下。


    「獵人,獵物,同體……異類即是仇敵。」


    頭頂,纏滿各種詭異事物的枝幹,彷佛一座死寂的群墓。


    「毀滅作為讚禮,無上肯定。」


    腳下,寸草不生的沙土中,一根根粗壯樹根如蛇般蠕動,若隱若現。


    頭顱低垂、輕哼歌謠,這黑袍女子踩著宛若舞蹈的翩翩步伐,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根係,朝那黑色巨樹的樹幹前進著。


    此人,是與望月康氏分開之後,獨自留在樹下的「命運祭祀」。


    “二十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不請自來到這個地方吧?”


    五名黑布蒙眼的守辰丁,自那樹幹下方悄然現身,側耳微聽……


    “沒有氣息外泄,難怪‘青木玉根’沒有感應。”


    與之前的守辰丁相比,這幾名神官身形句僂、須發花白,舉手投足間亦老邁許多。


    “守在外圍的同袍沒有消息,想必……”


    “拿下她,再聯係陰陽寮確認情況。”


    急促地交談了幾句,這幾名守辰丁以與外表不符的迅捷身姿,呈環繞之勢散開。


    纖細密集的黑藤,自黑色神官袍下蠕動而出,化作鋪天蓋地的黑潮,從不同方向朝「命運祭祀」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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