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夫一家又來這裏度假了。”


    “拜利不在這裏。”


    “沒錯,看來他們這次注定要撲個空了,我的小拜利怎麽可能和他的女兒在一起!”


    宋伊喬說到這兒,放下手中的毛巾,眼睛閃亮地望向夏洛克:“你覺得約翰他們家的孩子怎麽樣?雖然拜利年齡大了幾歲,但是他們家的女兒可漂亮乖巧啦。”


    她已經三十多歲了,但看起來依舊年輕漂亮,靈動的神采就像十幾歲的少女一樣。應該是剛剛沐浴出來,白瓷般柔滑的臉頰浮起紅暈,黑色的長發鬆鬆散散地披著,還沒有幹透。兩人坐在壁爐邊的沙發上,隻聽到樹脂劈裏啪啦燃燒的響動聲,在寂靜的夜晚如此清晰。


    “他的女兒隻有三歲。”


    夏洛克放下手裏的書,走到她的身後,拿起宋伊喬的毛巾繼續擦拭她潮濕的長發。擦拭的力道不重,一下又一下地沾掉發梢的水珠,順便理順糾結在一起的發絲。


    宋伊喬眯起眼睛,咕噥著說:“可是你也比我大不少呢。”


    “有八歲嗎?”


    她忍不住撲哧笑出聲:“我想,差不多吧。”


    回答宋伊喬的是帶著懲罰意味地捏了一下她的臉。


    夏洛克回來之後,格雷夫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不但沒有氣餒,還非要向宋伊喬求婚,說什麽“拋棄母子三四年,簡直沒有身為男人的責任心”之類理直氣壯的話,試圖讓她動搖。


    重逢的喜悅快要衝昏頭腦,宋伊喬根本懶得理他,卻沒發現自家小心眼的丈夫早就不爽了。


    於是,當她某天早晨醒來之後,麵前多了一枚戒指、財產證明和房產證。


    他說:我們搬到新的住處吧。


    宋伊喬眼眶一紅,還來不及思索就點頭答應了。


    夏洛克的動作非常迅速,在宋伊喬答應之後,當天一家人集體搬到了郊區的農場。經過莫裏亞蒂一事之後,夏洛克決定暫時不再插手新的案件,而是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比如說——


    研究養蜂。


    這件事最不高興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格雷夫,他總算沮喪地明白追求大概無望了,願意跟著丈夫從倫敦市區跑到鄉下過苦日子的女人,怎麽可能會改變心意呢?而另一個,則是拜利。一覺睡醒,母親掛上了別人的名字,他還要跟著去陌生的地方,嗯……雖然研究養蜂很有意思……


    不論如何,他們一家搬到那兒之後,生活頓時清淨了不少。


    華生夫婦偶爾回來看望,還有麥考夫、夏洛克的父母、赫德森太太,他們經常會在法定休息日的時候把這裏當做度假的地方,開著車,拿著一堆行李住下,空蕩蕩的地方頓時熱鬧起來。


    拜利嘴上表示對這群嘰嘰喳喳比麻雀還要吵鬧的人不感興趣,但還是暴露了身為一個孩子的喜悅。


    偶爾吵鬧一下可以吧,他勉為其難地想。


    從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搬過家,而拜利因為上學的問題早早到了寄宿製的學校深造。不過十歲出頭的年齡,他已經開始研讀大學的課程了。


    “時間過得真快。”宋伊喬感慨道,“還能想起來當初見你的第一麵,現在孩子都這麽大了。”


    “第一印象是什麽?”


    夏洛克放下毛巾,將她擁入懷裏,兩人坐在沙發上,身體暖融融的,讓宋伊喬生了點困倦。


    她揉揉眼睛,依偎在堅硬結實的胸膛,像小獸一樣蹭了蹭,聲音也軟了下來。


    “嗯……看起來很不好接觸的樣子……”


    額頭上落下羽毛般的吻。


    “還有?”


    “還有……還有,我認為應該離你遠一點……否則……”


    說了半截,宋伊喬沒了聲音。她合上眼睛,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胸部緩緩起伏。


    將她抱在懷裏的男人低垂眼瞼仔細地看著她,一雙冷淡的灰色的眼眸在吞沒的火焰照耀下,染上了溫暖的顏色。這時候的他卸掉所有的防備,繾綣的溫柔毫無保留地給了熟睡的妻子。


    “離遠一點?”


    他吻了一下那張柔軟紅潤的唇,頓了頓,再次輕吻,低沉的聲音溫和得要命,可惜宋伊喬什麽也沒聽見。


    “我想這應該是最明智的選擇。”


    可惜,太遲了。


    ……


    時光易逝,宋伊喬從母親變成祖母,再從祖母變成曾祖母。她見證了許多次婚禮,也見證了許多次葬禮,世道繁華變更,身邊的人卻一直牽著她的手,未曾改變。


    年紀大了,總容易出點意外。


    她在一次洗澡之後不小心感染了風寒,身體抗體能力變弱,自然是病來如山倒,沒過幾天就不行了。這是死神的召喚,他們都無能為力。孩子們多次好言相勸讓曾祖父少接觸,若是他再被感染上風寒的話,那該怎麽辦?


    夏洛克表情平靜沉著,甚至沒有一絲慌亂或是痛苦。


    他隻是整日整夜地不睡,陪伴在宋伊喬的身邊,不願意離開半步。


    人類的力量還是抵擋不住死神的步伐。


    恐怕是要——


    曾祖母她——


    宋伊喬過世的那晚,房間裏的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直靜靜陪伴著她走到生命的盡頭。他們的手指緊緊相握,像連成一體的石頭。


    拜利進門之後,頓時僵在原地。


    他緊抿著唇,拳頭鬆開又握緊,平日的冷淡鋒利統統消失不見。


    拜利低低對身後的眾人說:“……都去世了。”


    整理遺物,處理剩下的事情……福爾摩斯家族的人向來幹脆利落,不過幾天就整理得幹幹淨淨,財產誰都不感興趣,他們唯一想要的都在自己的手上。


    比如曾祖父和曾祖母這麽多年的禮物,還有對他們美好記憶的饋贈。


    “這是什麽?”


    拜利的小女兒打開臥室的一個隱秘的抽屜,驚訝地衝大家招手。


    “爸爸!媽媽!你們都快過來!”


    抽屜裏躺著一封信,紙張泛黃,應該有一定的年頭了。上麵擱著兩枚戒指,是他們戴了多少年的愛情的見證。


    在眾人的目光中,拜利打開信封,一句一句念出來。


    “吵吵鬧鬧的相愛,親親熱熱的怨恨,無中生有的一切,沉重的輕浮,嚴肅的狂妄,整齊的混亂,鉛鑄的羽毛,光明的煙霧,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遠覺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就算愛讓人如此畏懼,有你,我甘之若飴。”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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