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檢查一下攝影機,好,過了。”


    果然,羅納德請來的香江武師,把鋼絲拉得又穩又好,湯姆·漢克斯隻要專注表演就好,他們自然會配合他的步伐,把麥凱爾泰·威廉遜的重量,大部分都卸掉。否則像他這樣的壯漢,除非施瓦辛格來扮演阿甘,任誰也沒辦法抱著跑。


    拍攝完成以後,特效小組的人,急忙跑到現場,在各處做好標記。這些地方都是演員奔跑的各種位置,他們拍下了很多照片,用來在後期電腦處理的時候來定位。


    “我要一種人被炸飛的感覺,這裏是起爆點,這兩個軍人就被炸的直接向後飛去,上身要快速的飛起來,下肢來不及位移,整個人被扯的向後翻倒……”


    羅納德站在一個地點,對香港武師提出要求。他要他們通過綁在演員身上的繩子,突然後拉,弄出一個被炸飛的效果。各種要求都說的很細。


    “就這樣?這裏不要放爆炸點嗎?”香江武師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對羅納德導演的這個要求有點莫名其妙。把大兵炸飛了,但是沒有爆炸,觀眾怎麽買賬?


    “不用,爆炸我們另外拍……”羅納德對著高爾夫球場的另一邊一指,那裏一個負責煙火的團隊正在那裏做準備。


    兩個武行感覺自己的智商快不夠用了。這好萊塢怎麽好像變魔術一樣。這爆炸和人飛出去的特技,還能分開拍的嗎?


    “咁都得啊?”


    “侏羅紀公園入麵的恐龍都整得出嚟,估計又係咩新技術。”


    兩人不再羅嗦,開始在兩位穿著陸軍製服,趴在戰壕裏握著自動步槍的演員的胸口背後繞上一圈繩子。


    “action!”


    兩位演員趴在那裏打槍,隻見突然之間,他們兩人就被繩子拉得飛了出去。整個人的反應非常突然,因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拉飛。


    香江武行的水平了得,他們的繩子綁的方法和位置都很有講究,拉飛的時候不會顯得奇怪。他們拉得力量和速度也非常依賴經驗。兩根繩子的受力,恰好通過了演員的重心,所以兩個演員好像真的是被炸彈炸飛一般。


    “這裏準備的怎麽樣了?”


    “一切就緒”


    “那我們開始,準備清場,倒計時三十秒……”


    “action!”


    拍完炸飛的鏡頭,羅納德又到了另一邊的爆炸特效現場。這裏的人員準備了一個小型爆炸,安放的炸點不劇烈,但是效果驚人。


    一個炸點被炸開以後,很多裏麵預備好的紅色的光彈,沿著設計好的軌跡炸開。砰的一聲過後,都被攝影機拍了下來。


    “你覺得怎麽樣?”羅納德問拿著一個家用攝影機在拍攝的特效總監範弗利特。


    “沒問題,隻要火光四濺的高度和圍度的比例,達到越戰時期的航空炸彈的爆炸場景就行。其餘的我們可以使用特效軟件inferno,可以匹配這個爆炸特效。”


    “好的,我們再來一遍。”


    羅納德也是第一次拍攝這樣有非常多複雜特效的電影,所以和特效小組在拍攝的時候,就要緊密合作。現場的炸點,被炸飛的人的飛行姿勢,以及起爆的時間順序,都要按照他們的設計,嚴絲合縫地拍攝出來才行。


    否則在後期製作的時候,就會平添很多的麻煩。成本上升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浪費很多時間,讓電影上映增加了不確定性。


    大規模使用電腦後期特效拍攝,在好萊塢還是個新鮮事物。這個爆炸場景,就拍了整整一天。後麵特效組會把演員的動作,爆點的爆炸,和最後電腦生成的爆炸火焰合成在一起,再把爆炸的聲音也製作出來,最後在銀幕上生成一個和真的爆炸差不多看不出破綻的合成爆炸。


    如果要是使用傳統的辦法來拍,比如科波拉在現代啟示錄開頭那樣扔凝固汽油彈炸熱帶叢林。除了要更多的時間準備以外,很多細節的地方也不能精細的控製。


    而且爆炸經常會有意外,有些爆炸的去向,和爆炸後蘑菇雲的形狀,未必符合你的想法。電腦後期製作的爆炸,則可以完全按照導演思考的藝術性去表現。


    比如之前一周,羅納德拍攝小阿甘和小珍妮在玉米地裏禱告的鏡頭。到了他們在比自己高的玉米地裏躲避小珍妮的父親的時候,攝影機鏡頭會拉遠,並且在搖臂上上升,拍攝出整個鄉村的大全景。


    等到了攝影機升起的同時,一些工作人員就在兩位小演員的左邊放鳥。一大群鳥拔地而起,向著演員的左邊飛去,填上那一邊空白的天空。


    這本來是一個設計好的鏡頭,鳥飛行的方向都要事先安排,來符合整個鏡頭的美感。但是嚐試了三次以後,鳥都不向著預定的方向飛。


    羅納德也發現了,再好的訓鳥員,也不可能讓一大群鳥都按照自己設定的飛行方向來走。


    所以他馬上決定,把這個鏡頭改成特效處理。在拍完了小阿甘和小珍妮一起禱告,珍妮想讓上帝把自己變成一隻鳥,飛離這個離譜的家庭的時候。


    特效組就會在原片上疊加一群鳥,然後讓他們按照自己的設計,沿著她禱告麵對的方向,成群飛走。連帶小珍妮虔誠的姿態,就好像她也一起飛走了的感覺。


    這是原來好萊塢的實拍方法裏,非常難做到的。複雜的攝影機調度下,大概隻有上帝保佑的情況下,才能碰巧來上一次。


    電影裏最著名的例子,恐怕就是博格丹諾維奇拍攝“最後一場電影”的時候,男主角和男配角兩人在河邊對話,講完一段知心話以後,一朵雲散開,雲開霧散,一縷陽光直接射在演員的臉上,照亮了一切。


    據說東瀛的黑澤明,也經常為了一朵雲到了需要的位置,等上整整一天的事情。這也是東映後期不想投資黑澤明的主要原因,這樣拍攝太費錢了。


    但是,現在再來拍攝類似的鏡頭,就不需要這樣等雲到了。


    “曳光彈準備好了嗎?”


    “好了,不過,我估計越戰裏使用的m16步槍,和m60機槍的初速,在膠片上看不到曳光彈的痕跡。”


    槍械組的頭過來對羅納德解釋。爆炸拍攝了幾天,今天終於到了拍攝越戰戲份最重要的一場,阿甘和巴布所在的連隊遇襲的鏡頭。


    羅納德的想法是,把阿甘在越戰的經曆,在他的記憶裏高度濃縮,隻留下一場雨和雨過天晴的兩個部分。等到雲開霧散,陽光照下來以後,就從行軍的狀態,直接轉換成接戰的狀態。


    這也是很多越戰老兵回憶裏的共同部分,很多時候你看不到敵人在哪裏,突然就進入了近距離交火。


    羅納德也想在這個時候,嚇那些觀眾一跳,讓他們和阿甘一樣,震驚於越戰的殘酷和可怕。這樣,珍妮的阿甘去越南之前,對他說的那些話,讓他碰到處理不了的危險,就要記得快跑有了現實的基礎。


    當然,有了範弗利特的電腦後期特效幫助,在一九九三年的下半年,羅納德不用和博格丹諾維奇或者黑澤明一樣等待天氣的眷顧了。


    一開始天黑的時候,傾盆大雨,可以在後期調低整個圖像的明亮程度,和色彩的飽和度來解決。等不下雨了,就回到太陽底下正常的影像亮度,完美的呈現阿甘記憶裏遇襲的情景。


    “我們嚐試一下吧,如果曳光彈捕捉不到的話,那就還是使用後期特效,但是我們要了解一下,曳光彈飛過天空,大概會留下什麽樣的軌跡……”


    羅納德搖搖頭。在電影裏麵拍曳光彈,也就是之前的聯盟,有些導演能夠租借軍隊來幫忙拍攝的時候嚐試過,但是那是遠景,不像羅納德拍的是大段的中景和近景。


    能不能看到曳光彈的軌跡,隻有做實驗來測試一下。


    “我們拍一次!各部門就位!”


    羅納德大聲叫喊,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調度。


    “噴水!”


    兩個大消防水龍頭,對著現場開始噴,很快高爾夫球場上就像下起了大雨。


    “各部門注意……action!”


    攝影機對準那片荒草地的路,兩邊是綠油油的棕櫚樹葉,嘩嘩嘩的水聲裏,右側的一片棕櫚葉搖晃了一下,阿甘和他的排,從裏麵慢慢地走了出來。


    羅納德一轉頭看向攝影總監,在他的指揮下,一群棒小夥正在努力的推攝影機。


    阿甘在畫麵的前景裏,所有的演員都散開,槍口斜向下,不能互相指著,以防走火。


    等他們走到了土路的中間,羅納德又揮手,消防水龍頭那裏,兩個工作人員在飛速的管龍頭。


    噴出來的水漸漸少了,湯姆·漢克斯,和其他的演員一樣,都抬起頭望向天空,好像在探尋怎麽下了半年的雨季,就這麽過去了?


    “嗖嗖嗖……”


    突然,一陣槍聲響起,曳光彈開始在安全距離以外的地方射擊,但是發射的槍聲現場清晰可辨。


    “有埋伏!快臥倒,找掩護!”


    丹中尉的演員開始大喊,湯姆·漢克斯刺溜一下就臥倒,然後就翻了個身爬到了路基的下方,靠高處平地的路麵,給自己找了個躲避的地方。


    攝影機在他身邊,就拍攝這一段鏡頭,現場感非常的足。


    就在阿甘爬過來的時候,一個替身演員,突然上半身挺起,好像被擊中了一樣。


    噗哧,噗哧……


    土路上的幾個遇險埋好的爆點,也按照事先定好的時間發火,一些泥土被濺起來,好像是對方的子彈打到了地麵上的效果一樣。


    “他媽的,快把電話機拿過來!”


    現場調度的時候,羅納德把阿甘最後藏身的土路邊,安排了丹中尉在那裏指揮排裏的戰士做反應。


    但是,除了這位祖祖輩輩都為阿美利加捐軀的軍人家庭,其他征兵來的小夥子們,都被嚇傻了,不知道怎麽辦,隻好把手舉過頭頂,伸出去,也不瞄準,就對著對麵胡亂的開槍,直到把槍裏的子彈都打完為止。


    “阿甘,阿甘,你還好嗎?”


    非常混亂的現場,大家都在憑著本能行事,隻有巴布惦記著最好的朋友阿甘,一邊開槍一邊呼喚他的名字。


    “cut!”


    羅納德叫停了拍攝,這一段鏡頭行雲流水,現場調度和攝影機的調度都非常的有技巧,可以說是羅納德當導演以來多年的經驗的凝結。


    這一段其實在畫麵上,並沒有什麽花俏的地方。


    有的隻是不動聲色地調動觀眾的注意力,讓他們在被突然出來的交火嚇了一跳的同時,又看到阿甘那種在非常緊張的時刻,靠本能來躲避子彈的的動作。


    這一係列調度,都是普通的人眼,不可能看到的視角,從而讓觀眾全神貫注的,不敢眨眼的跟著攝影機,關注畫麵的中心——阿甘。


    不知不覺裏,觀眾就要為阿甘揪心,希望他能夠逢凶化吉,逃脫這場災難。


    這就是那種技術嫻熟的導演的能力體現。不喧賓奪主,不賣弄技巧,而是一切以觀眾的注意力觀感為中心,讓你們心焦,讓你們不由自主的擔心,但是又不把注意力從故事的中心裏脫開,為導演大叫一聲——這個鏡頭好厲害啊!


    真要那樣,觀眾就會從劇情裏脫出來,反而對觀影的沉浸感是一種破壞。


    “很不錯的鏡頭……”攝影指導唐也很滿意,對羅納德示意這一條ok。


    “好的,休息五分鍾,馬上進入下一條。”


    眾人站起來,隻喝點水,並不離開這片爛泥地。


    羅納德希望他們保持這種腎上腺足劇烈分泌的感覺,拍攝特寫的時候,才能有那種現場感。


    “action!”


    馬上恢複了拍攝,丹中尉拿到了電話機,就在對著總部呼叫,“強手,強手,我們是利馬六號……受到,聽著,我們在藍點森林遭遇攻擊,重複,藍點森林遭遇攻擊……對方有火箭彈和ak-47,我們損失慘重……”


    扮演丹中尉的加裏·辛尼斯,說話的口氣還是保持著職業軍人的本色,在敵人猛烈的火力下,臨危不亂,匯報情況以後,指揮大家後撤。


    “把那玩意扔掉,我們撤退……敵人火力強大,我們被壓製了,我們撤退,撤退……”


    “跑啊,阿甘,跑啊!”巴布是阿甘在軍隊裏最好的朋友,他和珍妮一樣,看到阿甘因為智力不足,僵在了原地不知道幹什麽好,開始對阿甘喊話。


    巴布的扮演者麥凱爾泰·威廉遜,滿臉都是被炸起來的泥土,他拚命地呼喊,顧不得一張嘴各種泥土就鑽進他的大嘴裏。


    觀眾一看,就知道這是一位忠於朋友的好戰友,臉部的焦急,和在戰場緊急環境下的應激反應,都被他演的很像。


    一架攝影機在對著他拍攝特寫,羅納德遠遠地看著,隻能祈禱,這些演員不要浪費第一條拍攝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要是能捕捉下來,肯定是最好的表演。


    另一個攝影機在對著湯姆·漢克斯拍攝特寫。各種泥土,草根,在他周圍蹦跳,漢克斯則露出一臉的莫名奇妙,這樣的場景,超出了阿甘的理解能力。


    阿甘不是害怕,他隻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應該留在原地,還是和巴布一起跑,因為丹中尉沒有給他任何的命令。


    “撤退了,阿甘!”丹中尉對著他大喊,但是在槍炮聲中,和腎上腺素的超量分泌下,阿甘也未必聽到了。


    丹中尉急了,一個箭步過來,抓住了阿甘的領章,“跑啊,阿甘,你他媽的快跑!”


    終於,阿甘記起了珍妮對他的囑咐,遇到不能處理的問題,就跑。他一個翻身站了起來,以大學橄欖球全明星跑鋒的速度,向後方跑去。


    “cut!”


    鏡頭拍攝的很順利,羅納德幾乎不需要任何指導和交流,演員們自動就能找到合適的演法。


    特別是湯姆·漢克斯,他對阿甘在戰爭中的各種情緒的拿捏,人的本能帶來的恐慌和害怕,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的無知,和聽從別人的命令這種深入阿甘內心的傾向,都在合適的時間表現的恰到好處。


    “他媽的,這是影帝級的表演。”


    第二天,羅納德一早來看樣片的時候,就發出了感歎。


    不過很可惜,曳光彈因為速度太快而沒有被捕捉到。羅納德隻好和範弗利特商量,怎麽用電腦特效來模擬曳光彈橫穿畫麵的彈道。


    “姨媽,我很高興你在這裏陪我拍攝越戰的戲份,不過我們再過幾天就要去dc拍攝了。”


    吃完早飯,羅納德來找凱倫姨媽,想讓她先回家。下麵就是阿甘數次回去戰場,把眾多戰友和臨死的巴布背出危險區的的鏡頭。


    這些和死在越戰裏的姨夫,和羅納德的父親的經曆太過相似。羅納德自己也感覺有點過於個人化了,為了姨媽的情緒穩定,所以來勸她先走。


    “羅尼,我先走,等你到dc去拍戲,正好唐娜和小道格也要去dc,到時候讓他們來陪你……”


    昨天的戲份也太過真實,喚起了凱倫姨媽埋藏很久的那段回憶,有點受不了。


    “我們繼續昨天的戲份!”


    等到了上午的開拍時間,羅納德又站在了爛泥地裏,化妝師團隊盡量讓演員們恢複昨天的髒兮兮的樣子,再給一些人弄上血跡和繃帶。


    雖然今天的天氣和昨天的光照條件不太一樣,但是有後期特效的保證,羅納德也不用等到和昨天一樣的陽光情況再拍了。科技開始讓拍攝變得簡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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