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失敗的國家隊之行。


    歐陽東一個人悄然離開了昆明,悄然地回到了他剛剛離開不到十天的省城。他是帶著深深的遺憾和痛苦的自責回來的。除了在回來之後的第二天去殷老師家坐了一會,剩下的時間他幾乎都呆在家裏,哪裏都沒去。他是哪裏都不想去,也沒什麽地方可去。葉強要照顧自己那間生意日見紅火的租書店,新婚不久的劉源茶樓飯莊來回跑,忙得腳不沾地,向冉和甄智晃兩家人去了東南亞旅遊……還有一個能上幾句話的周富通現在還呆在莆陽,幫著彭山照看陶然少年隊那幾十個孩子。歐陽東甚至把手機都關上了,隻想一個人安靜地休息幾天,好讓時間來熄滅心中那團煩躁的火苗。


    歐陽東自己在家裏觀看了國家隊在西亞第一場比賽的現場直播。與急燥的對手相比,這場球國家隊踢得很放鬆,穩固的防守往往教對手潮水一樣的雜亂進攻無功而返,犀利的反擊又時常給對手造成很大的麻煩,下半場開始時國家隊把握住機會取得比分上的領先後,歐陽東便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得聲一些,從茶幾下摸出他早上買回來的幾份報紙,無聊地翻看起來。


    報紙上還在對這次國家隊西征進行著種種預測,所有的情況都指向一個方向,那就是外圍賽組出線確鑿無疑。實話,現在的國家隊幾乎不需要懼怕任何人——咱們在所有方麵都有著明顯的優勢,身高、體重、衝擊力、速度、精神麵貌、後勤服務,還有技術和戰術,包括教練組的整體水平,再加上比第二名多出的三積分……組出線,絕對無虞。一些激進的媒體已經開始預測下一階段比賽的分組情況了,他們期望著抽簽時能尋到一副上上好簽,能避開那些總是給國家隊製造麻煩的隊伍,比如那個同處東亞的近鄰……


    “……國家隊的陣容從來沒象今天這樣齊整過,它囊括了聯賽裏表現最出色的隊員,前鋒、前衛、後衛、守門員,幾乎每一個位置都有水平相當的兩三個人同時在競爭。這種競爭是必要的,它同時又是殘酷的,象在聯賽後期教人眼前一亮的重慶展望的歐陽東,竟然沒法在新一屆國家隊裏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一篇報道如是寫道,“不過,象他這樣左右腳都能盤帶、視野開闊的球員隻能哀歎時運不濟,誰讓今天的國家隊有這麽大的選擇麵呢?在他所擅長的組織前衛位置上,上海紅太陽的譚劍、四川天府的楊晉泉都能勝任且遊刃有餘,兩人的中場阻截和防守能力又遠遠勝過歐陽東……這樣看來,不喜歡防守的歐陽東最終也隻能遺憾地落選。”


    “不喜歡防守的歐陽東”,很中聽的一句話。他真該感謝寫這篇文章的記者,他在文章裏給自己保留了幾分麵子,雖然這麵子現在看來是多麽的微不足道。是的,他不喜歡防守,認真起來,他是不會防守,他甚至不知道怎麽樣的防守才能算是正確的防守。為此他還特意請教過向冉和袁仲智,笨嘴拙舌的向冉囫圇半天也沒能幾句清晰的道理,袁指導那一大套關於攻守平衡的理論和實例又把他得頭暈腦脹。


    攻守平衡,這一他能理解;攻守之間需要全隊在認識上達到高度的統一和協調,他也理解,足球這個項目本來就是需要十一個人協調完成的;穩重的防守、成功的致命一擊能讓對手從精神到**上瞬間崩潰,這他還是能理解。可是,怎麽做到這一?對於他歐陽東來,怎麽樣才能快速提高自己的防守能力,這才是重中之重。


    向冉對他這個問題張口結舌。能力的提高,那當然是靠平時的訓練啊。可他出這話就後悔了,東子訓練場上的糟糕表現能讓乍一看見他的人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袁仲智也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他隻能寬慰歐陽東:對於一支球隊而言,進攻和防守同樣重要,你的職責就是讓球隊的進攻流暢、犀利、致命……至於防守嘛,這是主教練考慮的事情。


    國家隊的德國主教練顯然考慮過這樣的問題,他的解決方法簡單而直接。國家隊需要的是攻守平衡,需要的是戰術紀律,一個不會防守卻又經常忘記自己位置在場上四處亂竄的家夥是不配穿上國家隊隊服的!他的隊伍不需要濫竽充數的人!


    另外一份報紙就沒有這麽客氣,他們直截了當地對幾位落選隊員進行了評價。


    “……歐陽東的表現可以用‘拙劣’這個詞來形容……”


    拙劣!麵對這樣的評價,歐陽東麵無表情,好象這句話裏提到的球員不是他。他漠然地把那篇文章從頭看到尾。是啊,他的表現確實可以這樣,可他真是沒辦法,他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去投入訓練,可除了熱身活動之外,他就沒法讓自己集中精力投入到訓練裏,有時他完全就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望著周圍的隊友們奔跑呼應,他卻象個圍在場地邊看球的球迷看客,時常連那些熟識的隊友們刻意給他製造的機會都把握不住……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這些天裏,德國主教練從喉嚨深處迸出的咆哮一直在他耳邊縈繞,此刻閉上眼,那包含著懷疑和不屑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腦海裏晃動。


    電視裏,國家隊又一次攻破對手的大門,場上場下的中國人擁抱成一團。比分二比零,這實際上已經宣布國家隊成為第三支昂首挺進決賽圈的隊伍。


    歐陽東的注意力卻沒在電視裏。


    那篇文章的末尾甚至置疑歐陽東這樣的球員加入國家隊的動機……


    在這裏,我們不想轉述那位記者的原話了,它對我們的東子,還有那幾位因為這樣或者那樣原因落選的球員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它的遣詞用句很平淡,但是它卻用一個又一個平淡的詞匯去挑撥起讀者的遐想,接連好幾個問題提出來之後,讀者便會不自覺地去猜測,去揣摩,去想象……作者的本意或者隻是想把這篇給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又或者隻是想用一篇看上去似模似樣的犀利文章來交差,可這些添加在事實後麵的不是評論的評論,卻象一把把匕首一般刺在歐陽東心底……


    這已經不僅僅是對他的表現有所懷疑了,而是在置疑他的人品,置疑他的品格!


    憤怒的歐陽東捏著報紙的手都因為激動而抖動起來,他得死死咬緊牙關才能讓自己保持住那最後的一分清醒!


    不!這不是事實!這僅僅是那位不負責任的記者憑空的想象……


    滿腔憤懣的歐陽東把那份滿紙胡的報紙扯得粉碎,再狠勁地把它*成一團,狠狠地砸在電視機背後的牆上。


    他的這番過火舉動把剛剛從書房裏搖晃著僵硬的脖頸走出來的邵文佳嚇了一大跳,她疑惑地看看臉色鐵青的歐陽東,又瞧瞧那團在地上慢慢滾動的紙球,張張嘴,卻又什麽都沒有。她知道,他已經看見那篇報道了。


    邵文佳上午去那家文化公司結算兩份書稿的稿費時,就已經看過省城都市報上的這篇文章。實話,驀然間看見最後那一段文字,在她心裏都產生過對歐陽東的懷疑,可這種臆測馬上就被她否定了。一個為了勝利不顧惜自己身體的人,不可能是個人品卑下的家夥;再,從他麵對自己時而顯露出的那份笨拙舉止和尷尬神態,他也不可能是文章裏描寫的那種深沉陰鬱的人。


    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一兩歲的年青男人睜著倆眼望向自己,目光卻虛無地象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一樣,她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言語去安慰他。她默默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一個勁地盤算著什麽樣的話才能把他的心思從那篇滿紙胡八道的文章裏引開。


    腦袋裏就象炸了一樣的歐陽東壓根就沒看見邵文佳的一舉一動。


    憤怒、痛苦、煩悶,還有迷茫,他的心就象風暴中的樹一樣飄零。他真是想踢好球啊,他從來沒有象那文章的那樣,加入國家隊隻是為了在和俱樂部的討價還價中多一份談判的砝碼,從來就沒有這樣想過……他掙下的錢夠他花用了,即便他現在就不再踢球,甚至不再去為自己尋一份有保障的工作,他也能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走完自己的人生道路……他不知道,為什麽那位記者要用這樣的帶色眼光來看他,為什麽要用這樣的話來毀他,那記者難道就不知道,當他在領隊宣布的名單裏沒聽見自己的名字時,有好幾秒鍾他腦子就是一片空白嗎?那記者能體會到一個人即將達到自己的目標卻被命運無情拋棄時的感覺麽?他怎麽就敢憑妄想來斷定一個人的品格哩……


    他隻希望沒有多少人會注意這份報紙、這篇文章……


    他佝僂著腰,雙手捂著臉,痛苦地長歎一聲,似乎想把一肚子委屈都隨著這聲歎息吐出去。可更大的痛苦立刻就淹沒了他……


    茶幾下有個白色的煙盒,歐陽東吃力地把它摸起來,想找支煙抽抽。或者這東西能幫他忙吧,也許,煙能讓他排解掉壓在心頭揮之不去的惆悵。


    煙盒裏是空的,隻是在盒子的角落裏有一撮黑黃的煙絲,白生生的紙壁上也掛著幾顆黑黑的煙,看上去和它四周的白色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硬紙殼和塑料膜咯咯吱吱響著,煙盒在歐陽東手裏被捏成一團。


    一隻秀氣的手伸到他麵前,三隻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一隻白色過濾嘴的香煙,他能看見過濾嘴邊緣那三圈金色的細線條,還有橫著豎著的好幾個大大的英文字母:Ma……


    他驚訝地抬起頭,卻看見邵文佳正關切地凝視著他。這煙卷就是她遞給他的,她的手心裏還握著一個亮光閃閃的精致打火機。


    “不,不……”歐陽東慌張地把手裏那個癟癟的紙煙盒撂進茶幾邊的塑料垃圾簍裏,局促地道,“我隻想看看這上麵寫著什麽……”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眶裏有種濕潤的感覺。剛才那邃然而至的打擊和誤解,還有自己的委屈,讓他在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借著邵文佳把手裏的物什擱在茶幾上的時間,他趕忙拭去眼角的淚水。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別人麵前做出這樣懦弱的事情,尤其還是一個女人的麵前。


    邵文佳輕輕頭,接受了歐陽東的解釋。她已經看見歐陽東淚水盈眶,是故意給他留出時間的來表現出男人應有的堅強性格的。“我還以為你情緒不好,想找煙抽哩。”她已經想好該怎麽做了。“不是和你女朋友鬧矛盾了吧?”她故意沒有提粟琴的名字,隻有讓他再為他和粟琴的事費一番口舌,才能讓他從那種不好的情緒裏慢慢解脫出來。


    確實和她想的那樣,歐陽東立刻便否定了粟琴與自己在談朋友的事情。


    “可我覺得你們倆其實挺合適的,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你們相處了那麽長的時間,相互之間很了解,誰是什麽樣的性格都很清楚……”


    “我從來就沒過她不好啊,”歐陽東急急地打斷了邵文佳的話。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他和粟琴非得在一起不可哩,連葉強都在電話裏拐彎抹角地和他這事,攪得他連去找葉強吃飯聊天的心思都沒了。“我隻是覺得我和她不大合適。她太鬧,我太靜,幾乎尋不出多少共同愛好。我和她認識都兩三年了,從來都沒想過把她作為自己的女朋友。我就沒起過做她男朋友的心。你難道還覺得我們有那種可能麽?”話一完,他就覺得不妥當,這些話似乎不應該和邵文佳講。可除了給她聽,他還能給誰去?這種事,不是好朋友根本就尋不到出來的由頭,可要是好朋友哩,誰能擔保這話不會落到粟琴耳朵裏。要是這番話教她聽見了,她不逼著自己上吊才怪哩——這不是明白地她魅力不夠嘛。


    看,咱們的女作家是多麽地熟知人性的心理變化,她又是多麽熟撚地把握住與人談話的技巧,短短的一句話,她就輕鬆地把歐陽東從足球這個領域牽引到現實的生活中。他急急忙忙辭不搭意的解釋讓邵文佳笑起來,她會心地朝他頭。她能理解這個年青男人的心思,同時也默默地感歎著他的真誠與年青。二十五歲,他本該不再是這樣理想化的,他也應該對人生有許多深深淺淺的認識,可他卻居然還象個少年一樣,保留著許多美好的憧憬。她不知道他這樣的性格對他而言是好還是壞,可她知道,她自己就希望能象他那樣。在她感歎著歐陽東那份純樸執著的心的同時,她卻忘記了,她也才二十七歲……


    “是啊,感情這種事情真的是不清楚,”邵文佳認真地著頭,“誰都不能猜測到自己將來的那一半會是一副什麽模樣,或者這才是愛情對我們最大的誘惑力吧。”


    歐陽東卻閉上了嘴。他可不會和一個作家談論愛情這個話題,何況眼前這個女作家還是殷老師為他介紹的對象,要是他不心錯一句話引起歧義,她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粟琴也未必可知。那時自己夾在粟琴和她之間,人人背後都有撐腰的後台,天才知道那時自己會是怎麽樣一副煎熬景象。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夠破開臉皮對兩人或者她們之間的某一位出個“不”字。


    客廳裏突然變得安靜起來,隻有電視畫麵還在不停閃動,國家隊的隊員和教練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人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比賽已經結束了,我們勝利了,國家隊已經闖進了亞洲的決賽圈!決賽將在明年的四月中旬開始……


    邵文佳立刻就察覺到這片刻的安靜:“你現在還有事情麽?”


    “沒有,我還能有什麽事,現在我唯一的事情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歐陽東笑起來。


    “那,晚上我請你吃飯,我剛剛領了稿費。”邵文佳熱情地道。上次去醫院時,歐陽東還替她墊付下幾百塊錢的醫藥費,正好趁這個機會還他——為了在這個城市給自己置辦下一套象樣的房子,她把大部分的錢都存成了死期,手頭一向沒留多少寬裕的錢,就因為這,歐陽東從昆明回來她都有不好意思和他話。


    歐陽東答應了。不過他怎麽會讓人家一個姑娘家請客哩,這頓飯他來請,至於吃什麽,就要邵文佳拿主意了,他都不知道邵文佳喜歡吃什麽。


    “去仁記豆腐莊吧,離這裏也不算遠。”從房間裏換上出門的衣服出來時,邵文佳就拿定了主意,有好幾個人對她誇讚過那裏的菜式和環境。


    “行。”


    吃飯時,歐陽東才覺得自己正在認識了邵文佳,這個孤身一人在省城裏闖天下的江南女子,有著許多男人都未必能有的吃苦精神和毅力,還有著一份讓人無法理解的癡情。她當初之所以不願意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家鄉去,隻是因為她想離那個負心的男人近一,當她苦悶煩惱的時候,能夠看上他一眼就心滿意足;她心底裏還存有一絲絕望中的希望,會不會有那麽一天,他被自己的心意所感動,最後回到自己身邊……


    “我很傻,是不是?”邵文佳一邊用手背揩抹著不斷從眼睛裏流淌出來的淚珠,一邊茫然地問歐陽東,“我這樣為了他,是不是很傻?”


    歐陽東僵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話都沒敢。周圍幾張桌子上人們的眼光很值得追究,還有人對他指指,他都想竄過去告訴他們,她哭和他一丁的關係都沒有。他也不認為邵文佳需要他回答,這樣聰明的女人能有不明白的事麽?況且,這問題他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傻”或者“不傻”,好象都不大對勁。


    歐陽東隻好嚼著豆腐塊。這六十塊錢一盤的豆腐啊,他吃在嘴裏怎麽就品不出個滋味來哩?


    一直等到邵文佳情緒看著安定下來,他才心翼翼地問道:“現在哩?你們還有聯係麽?”他自己都不清楚怎麽會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可他實在是找不出更合適的話題來。要是他再不開口的話,場麵大概會更教兩人尷尬。


    “沒有了。他和我大學裏最要好的朋友結婚了,他們生活得……還算幸福。”邵文佳平靜地道。


    歐陽東沒揭穿她的謊言。還算幸福?年初他去重慶前,就見識過那個醉酒鬧事的女人,難道撒潑發酒瘋這些也是幸福的一部分嗎?不過這事也沒有提起來的必要,生活總是在前進的,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發生的,忘記,不正是生活賦予我們每一個人最大最好的本事嗎?


    “你沒想過在這裏找個男朋友?”這又是一個愚蠢的問題。不過,歐陽東倒確實想知道,這個從外貌到內在都算很出色的年輕女子,怎麽會至今單身哩?難道那糟糕的愛情經曆對她的打擊那麽大?


    “沒遇見合適的。”邵文佳目光灼灼地望著歐陽東,他立刻便端起杯子低頭喝水。邵文佳笑了,接著道,“再我也沒時間。我想獨立,所以我拚命地掙錢。”邵文佳把捏著筷子,沉吟半天才道,“隻有在經濟上獨立了,我才能在精神上獨立。我不打算做任何一個男人的附屬品,我不想靠著別人生活,當然,也不想別人靠著我生活。不過,目前看來我不是很成功。”她甚至沒隱瞞自己性格裏吝嗇的缺陷,在槍手這個圈子裏,她的吝嗇是出名的,她甚至不會因為某一篇稿子掙下大筆酬勞而邀約人和她一起慶祝。當一些與她熟識的人以開玩笑的口吻對她起請客的事時,往往會被她楞起眼睛的一句話問得張口結舌:“我憑什麽請客?這是我勞動所得。我寫稿子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時,你怎麽不幫我寫上幾萬字?”


    歐陽東仰臉笑起來。他能想見那些人碰釘子時的尷尬光景,要是他處在那種境地,他多半恨不得把自己那多嘴的舌頭也吞下去。


    “你哩?我都了自己這麽多事了,你的事還沒給我聽。”


    他的事?他好象沒什麽值得稱道的事情,讀書上班事業踢球,簡單得能教人發困。歐陽東簡略地把自己事情述了一遍,邵文佳卻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把歐陽東有意無意漏過的階段追著問個清楚明白。


    “這麽,你下崗前就在殷老師家租著房子住?怪不得你和他們家關係那麽好。”


    “是啊,”


    在歐陽東心目中,殷素娥是他最為尊敬的長輩,他對她的感情甚至能比上現在在桐縣老家裏做著甩手老太爺的舅舅,至於秦昭……那,就是他的妹妹。


    “妹妹?”邵文佳的眼睛裏忽然掠過一層曖昧的笑意。“難道你對昭還有那種意思?”她的話很含蓄,可歐陽東完全能理解她想什麽。這種沒有血緣關係的年青男女間的親近關係很容易發生質的變化。


    歐陽東搖搖頭,沒有辯解。這種事不能辯解,越辯解才越教人誤解。


    “難道你真的是有那種意思?”邵文佳完全就象一個好奇的女人那樣,揪住這個問題刨根問底。她想知道答案,比任何時候都更想知道答案。“我可是看見,你和她話時,好象很怕她的模樣。這難道不是你心裏有鬼嗎?”


    歐陽東收起了笑容,抿著嘴唇思考了很長時間,才緩緩地道:“不是害怕,是尊重。”


    尊重?!


    這個沉甸甸的詞讓邵文佳楞住了。秦昭不去她,這姑娘的心事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隻是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秦昭自己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至於歐陽東這廂,邵文佳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卻再沒有料到他會出“尊重”這個詞。


    “是的,我很尊重她。”歐陽東再一次確鑿無疑地強調了這個詞,“假如你處在我的位置,你也會這樣的。”


    “你知道我和殷老師以及秦昭的關係,我又是個踢球的,好歹也算是有錢……”年初離開省城去重慶時,他就望秦昭的銀行帳戶裏存進了整整五萬元,是讓她幫自己打理省城的房子,其實就是拿這些錢讓昭去安心念書,可秦昭除了替他交上房子的各種雜費,就隻是在下半年開學時取了五千塊去交學費……“要知道,五千塊連她的學雜費都不夠。每個周末,寒暑兩個假期,昭都會去一家快餐店裏打工,用掙下的錢補貼自己的學業。”


    還有件事歐陽東沒告訴她。夏天裏劉源找到他起合夥開飯莊的事情時,他就想把自己那一份再分出一塊兒給殷家,可殷老師死活都不答應……


    邵文佳低下頭。她開始默默地嚼起那沒滋沒味的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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