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葉強來到重慶的第八天了。


    他是為了歐陽東轉會的事情來重慶的。


    在來重慶之前,他就知道事情很棘手,可他再怎麽也沒料到,這事已經不是棘手不棘手的問題了,而是根本不可能。


    在葉強抵達重慶的那天晚上,王興泰在一家非常有名氣的火鍋店設宴,用最地道的重慶火鍋來招待他,當時在座的有展望俱樂部的一位常務副總,還有新上任的領隊以及代理主教練羅成光,這無疑證明了展望俱樂部對葉強本人的重視,可在餐桌上,所有人都閉口不提歐陽東的轉會,隻談論些無關痛癢的瑣事和傳聞,或者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葉強多次趁著話縫想把歐陽東的事情擺到桌麵上,但凡他透露出些許意思,立刻便有人把話題轉移開,或者就找出葉強沒法推托的理由來朝他敬酒——到最後,葉強連自己是怎麽回到賓館的都記不清楚了。


    那個晚上就是八天以來葉強唯一和王興泰見麵的時間。在這之後,王興泰就從葉強的視線中消失了……


    “王總去海南向總部做這個賽季的總結報告。”展望俱樂部那位不怎麽漂亮的公關部女經理帶著幾分歉意,把這個壞消息告訴葉強。至於王興泰幾時回來嘛,“最快也得三天。”


    掰著指頭算日子的葉強總算熬過那三天,可他苦苦等待的王興泰卻沒回重慶。


    “王總去了廣州……”女經理帶著職業的微笑道,“他,您要是有什麽事可以和在家的幾位副總談,他們也能做主。”可她嘴裏那幾位能做主的人一聽葉強提到歐陽東的轉會,腦袋立刻就搖得象個撥浪鼓——“老葉,你要是別人轉會,即便我不能馬上答應你,至少也能替你做做工作,可這事偏偏扯上歐陽東,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敢拿主意,”沒等葉強把話完,和他還算熟識的常務副總就立馬打斷了他的話,他甚至責怪葉強怎麽會提出這種強人所難的事情。


    葉強立刻表態,假如這事成了,他絕對不會忘記感謝常務副總,而且,一定是重謝。


    “這些沒用啊,老葉。”心知肚明的常務副總苦笑著道,“你還能不知道東子在王總心目中的地位?你還不清楚東子在球隊裏的作用?”他瞟了一眼關得嚴嚴實實的門,壓低了聲音,“我不怕告訴你件事,歐陽東沒簽明年的合同,俱樂部的一筆大廣告讚助合同就還在那裏懸著,要是東子真的轉會了,這生意即便不泡湯也會縮水。這可是八百萬啊!你,我們能放他走嗎?”


    “同意歐陽東轉會,這事帶給展望的收益隻怕也不少吧?”葉強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再買一個踢他那位置的隊員,價錢也不會少多少,”副總嘴一撇道,“何況這個位置的球員哪裏就那麽好買的?他們多半都是各隊的核心,就算我們出得起價錢,也未必能挖來人;能挖來的人,多半就不是我們想要的。”他似乎察覺到用這樣的口氣對葉強話不太合適,趕忙把那副哂笑的神情換成誠摯的微笑。“照今年聯賽下來的光景,歐陽東多半還能拿個金球銀球什麽的獎項,要是那樣的話,王總……我們就更不能放人了,更別他現在想去的俱樂部還是武漢風雅哩。”


    常務副總婉轉但是很堅決地拒絕了葉強,他甚至直截了當地告訴葉強,千萬別對這事抱任何幻想。


    接下來的幾天,葉強接連和幾個能對這事上話的人吃飯會麵,可事情依然毫無進展。是啊,連俱樂部常務副總都沒法子的事,別的人自然更不會多一句話。


    周四晚上央視體育頻道的足球節目中播出了對王興泰的采訪,看電視畫麵中的諸般陳設物件,這分明就是他在俱樂部的辦公室,而且采訪他的記者得清楚明白,這是“周二上午,在重慶展望俱樂部總經理辦公室,對俱樂部總經理王興泰”進行的采訪。可這時節王興泰應該在海南匯報工作啊,難道他已經把哲學思想應用到實踐當中,能夠“一分為二”?可葉強除了惱怒地大聲罵上幾句娘,還是一籌莫展。


    既然葉強打不開局麵,武漢風雅的嚴總隻好親自出馬,可他一樣沒能找到王興泰——事務繁忙的王總正在北京挑外援哩。展望明年有很高的目標,而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強大的陣容是必不可少的,外援正是這陣容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一聽這話,素來穩重平和的嚴總差沒當場把唾沫噴那位女經理臉上。王興泰連自己隊員的合同都還沒全部搞定,連主教練都還沒最後落實,就跑去挑外援?他知道新任主教練的戰術應用嗎,知道球隊可能缺少哪個位置的隊員嗎,知道……他恨恨地把想的話全部憋回肚子裏,好半晌才了一句話:“我可從來不知道王總竟然有這本事——他把球隊教練全部留在家裏,一個人大老遠地跑去北京挑外援!”他的國字臉一陣紅一陣白,費了好大勁才總算把最後一句咽下去。


    王興泰那家夥會踢球嗎?!他去挑外援,這不是瞎胡鬧是什麽?!


    “這事我記下了,總有那麽一天,王興泰有求我的時候!”一直到周日晚間臨上飛機前,吃了一肚皮窩囊氣的嚴總還在著狠話。他也就隻能狠話罷了,俱樂部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他可沒法象葉強這樣死守在重慶等著王興泰露麵。“老葉,這事你得趕緊想辦法,隻要歐陽東上了轉會大名單,他就一定能來武漢,我和幾家俱樂部已經談妥了,他們不會在這事作梗。另外,向冉的事情,你也得抓緊時間辦。”


    向冉的事情也要抓緊時間辦?葉強咧咧嘴,他現在是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話起來容易,可問題是怎麽辦?展望不放歐陽東,難道莆陽陶然會放向冉?陶然一天幾個電話催他去莆陽,問都不用問,這是教他趕緊去替向冉和甄智晃簽合同哩,可東子的事還沒個細眉目,他哪裏能回省城去莆陽啊,要是他真回去了,指不定待他再回重慶時,王興泰倒真有可能去歐洲南美選外援了,他那時才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事有輕重緩急,眼下這時節,東子的轉會才是頭等大事,隻能讓莆陽陶然先等著了。葉強暗自下了決心,東子的事一天沒個結果,他就一天不離開重慶。至於陶然那邊會不會有什麽變故?這一他倒是不怕,要是真有什麽變故才好哩。假若莆陽陶然按捺不住而主動放棄向冉和甄智晃,嘿嘿,眼下盯著向冉的甲A俱樂部可是有好幾家,找上葉強在電話裏這事的人比探問歐陽東轉會的還要多——向冉的轉會費肯定便宜不,看上歐陽東的俱樂部還得掂量掂量,眼看著就會成為國家隊主力的歐陽東,是不是也能看上他們……


    葉強心裏還存著一個念想,假如真能把歐陽東和向冉一塊兒鼓搗進武漢風雅,那甄智晃的事就根本不算個事兒,教武漢風雅再掏出幾十萬來養他一年兩年,風雅俱樂部絕對是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不過葉強也知道這事肯定沒戲。莆陽陶然怎麽會放向冉走哩?就算甄智晃真不能踢了,在陶然的梯隊裏安排個教練的職務也絕對不是問題,從發展前景來,這遠比甄智晃去掙兩年閑錢要合算得多;要是他真有當教練的本事,再去足協辦的教練員培訓班鍍層金,就是在陶然一線隊做個助理教練也有可能。


    向冉他們的事不需要操心,葉強再一次告訴自己,關鍵的關鍵還是歐陽東的轉會,甚至可以這樣,怎麽樣才能教展望同意歐陽東進入轉會大名單,至於最後東子能不能如願以償去武漢,那就得看風雅的手段了。


    可展望死活不放人啊,有什麽法子能教展望高台貴手呢?


    葉強半倚半躺在床上,愁眉苦臉地細細思量,一包半香煙教他一個人抽得一支不剩,到最後煙缸裏的煙蒂煙灰重重疊疊堆起一座山,他自己也是嘴唇發木舌頭發苦,卻還是尋思不到一個可靠的法子,哪怕是看上去可靠的法子也沒有。直到窗外已經泛起隱隱約約的蒼白,他才迷糊地沉沉睡去。


    被歐陽東的轉會折騰得疲憊不堪的葉強是被一陣擾人的電話鈴音吵醒的。


    他在床頭的燈櫃上摸索到自己的電話,努力地睜開眼睛瞅了瞅手機屏幕下端的時間,還不到十哩;再看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本地電話號碼。他不禁咕噥了一句難聽話,隨手便把電話掐斷了。他可以肯定,這是一個打錯的電話,他所認識的重慶人的電話號碼早就印在他腦子裏了……


    手機隻沉默了幾秒鍾,就繼續不依不饒地鳴叫起來。


    當手機第三次響起來時,葉強再也按捺不下心頭騰騰的火氣。難道這混帳東西還沒明白,他撥錯電話號碼了嗎?他惱怒地接通電話,準備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個不懂事的家夥。


    “是葉強葉先生嗎?”電話裏傳來一個陌生口音的詢問,是帶著很濃鬱的北京腔調的普通話。


    “你是……”葉強疑惑地問道。對方既然知道他是誰,那這電話就不是撥錯號碼誤打的;這一準又是某個對歐陽東或者向冉感興趣的俱樂部或者經紀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得到了他的電話號碼,來探詢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我姓張。”


    葉強很快在腦海裏把熟人都過濾了一遍,沒有一個姓張的話是這樣的口音。不過,也許是自己忘記了這個姓張的哩?不知道對方的來意,葉強遲疑著沒有開口。


    “我們沒有見過麵。”對方很快打消了葉強心中的疑問,並且開門見山地道,“我從朋友那裏聽,您最近在忙歐陽東的轉會,我想問問,這事進行得怎麽樣,有頭緒了麽?”


    果然是為了這事來的。葉強坐起來,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道:“還行吧,很快就能辦妥了。”


    對方立刻在電話裏笑起來,聽聲音他倒是沒什麽嘲諷或者譏笑的意味在裏麵。“葉先生,我有事想和你當麵,就是不知道您今天有沒有空?”


    “什麽事?”


    “歐陽東轉會的事。也許我能幫您讓展望放人,不過有些事我想當麵和您清楚。假如您同意,不知道能不能請您過來一趟,”那人停了停,又道,“本來該我來拜會您,可是我怕被人認出來——假如這事傳到展望那裏,會給歐陽東的轉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葉強無聲地冷笑一聲,這又不是什麽壞事,值當做得這麽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嗎?但是這牽扯到東子的轉會……


    “好,我來找你,你的地址是……”


    那人很快地了一個不起眼的街道名字,“東方賓館的四一一號房。”


    這個東方賓館明顯是由某單位的招待所改建而來,狹的大堂裏隻有一對皮沙發,因為年頭久遠,沙發的很多地方已經磨掉了漆皮,露出泛黃的白布裏子;一個年輕的保安就坐在一張沙發裏打盹,口涎把保安製服的肩頭浸濕了好大一攤;櫃台後坐著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正在專心地看報紙,她甚至都沒抬頭瞄葉強一眼;她旁邊還有一個描眉畫唇的年少女子,正用手掩著嘴對著電話嘰嘰喳喳聲笑著,她的目光隻在葉強身上打了一個轉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這賓館甚至簡陋得連個電梯也沒有,葉強隻能拖著他那條跛腿一級一級地爬樓梯。


    他終於找到了四樓十一號房間,那個故作神秘的張姓男人把他讓進了空調聲吵得人心煩意亂的房間,還給他泡了一杯看來是賓館提供的袋裝茶。


    房間裏唯一一把椅子教葉強坐著,那中等身材的男人隻好坐在葉強對麵的床邊,他笑著道:“這裏條件是簡陋了一些,不過好在還有空調。”一邊,他一邊從一個黑色手提包裏掏摸出一張紙片遞給葉強,“這是我的名片。”


    一夜的煎熬,空空如也的肚子,再加上剛才走出出租車時被涼風兜頭蓋臉地一吹,還拖著殘腿爬了四層樓,乍一走進這溫暖而憋悶的房間,葉強就覺得頭暈目眩。他一隻手捂著寫字台上滾燙的茶杯,另一隻手捏著對方的名片,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名片很簡單,隻有寥寥兩排宋體字,抬頭是一行字:“奧琪體育有限公司”,下麵是兩個大字:“張達”,在這倆字下麵還有一行手寫的數字,不用問,這一定是張達的電話號碼。


    張達,葉強把這名字在心裏默默地念叨了好幾遍,他好象在什麽地方聽過這名字,可他一時又想不起來了。


    這個張達雖然其貌不揚,可臉上些微的笑容和沉著的眼神裏卻透著一股子沉穩幹練,他身上那沒一絲皺紋的深藍色襯衣,還有掛在牆上的西裝上衣以及另外一張閑置著的床上的黑色手提箱上的商標紋飾,都能證明他的身份。葉強把捏著名片尋思著,沒開口。


    “葉先生,雖然咱們從來沒碰過麵,可你的事情我多少還是聽一些,套句書本上的話,是久仰您了。”張達笑著遞過一支煙,又幫葉強把火上,這才接著道,“我還是叫你老葉吧——不然葉先生來張先生去的,咱們都累不是?”


    葉強不能不承認,這些普普通通的客套話,可從張達嘴裏出來,就給人一種非常值得信賴的感覺。他眨巴著眼睛頭,等著張達下去。


    “老葉,我是專一從北京過來找你的,有兩家俱樂部委托我——不好意思,我現在還不能把這兩家俱樂部的名字告訴你,”張達抱歉地笑了笑,繼續道,“他們希望能轉進歐陽東。價錢不是問題,歐陽東去了之後的主力位置還有收入也不是問題,隻要歐陽東能去,我就能代表他們把條件和你們——你和歐陽東——談妥敲定。可據我了解,展望眼下還沒答應歐陽東轉會吧?”


    兩家俱樂部同時委托?這個張達好大的來頭!葉強忽然記起眼前的人是誰了。他曾經影影綽綽地聽人起過,過去幾年間那幾樁轟動的國內球員轉會事件中,似乎都有這個人的參與,而且在其中的作用非同可。興許解決自己眼前的麻煩,就真要落在這個張達身上。


    張達仔細地聽完葉強的講述,又上一支煙,耷拉著眼眉慢慢思索著這棘手的事。半晌,他抬起頭來道:“這比我想象中的要麻煩得多,”他這話讓葉強心中燃的那團火苗立刻飄搖起來。“不過,也不是全然無法可想。”葉強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變得熾熱起來,他直直地凝視著張達,焦急地等待著下文。


    可張達卻好整以暇地把話題繞開了。


    “老葉,這事還是有門道的,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張達豎起一根手指,盯著葉強一字一頓地道。


    葉強使勁地頭。在這火燒眉毛的當口,隻要能教展望放人,別是一個條件,就是十個條件,他也答應。


    “隻要歐陽東上了轉會大名單,不論歐陽東轉會是否成功,我都要在你的收益裏占三成。當然了,要是他最後去了委托我的那兩家俱樂部,這個條件就作廢。”


    “行!”葉強不假思索就立刻答應下來,“你這裏有紙和筆嗎?我這就給你寫個字據!”


    張達搖頭笑起來:“不用立字據,我信得過你。”


    葉強一怔,這種事難道張達就不怕他臨了反悔?即便歐陽東最終和展望續約,作為經紀人的中介收益也在百萬上下,他就不怕自己到時翻臉不認帳?


    張達顯然沒把葉強的顧慮當成一回事,隻自顧自地下去:“假如不是在賽季末發生一些事,展望便是實打實的聯賽冠軍,所以事實上它是一支冠軍球隊,雖然它頭上沒冠軍的光環。你知道羅成光為什麽到現在還掛著代理主教練的銜嗎?”葉強搖搖頭又頭,他隻能模模糊糊地品出一些意味,這還是現在聽張達言語之後才意識到的東西,他可從來沒把這巴掌大的事放在心上,這與他有屁的相幹呀。張達也沒真教葉強來回答的意思,就道,“冠軍球隊難帶啊,球員難免會有驕奢霸道,就憑羅成光的資曆和能力,怎麽能鎮得住這樣的球員?所以眼下展望正滿世界地找主教練——可誰會在這當口接這燙手的山芋哩?誰敢拍胸脯保證明年展望一定能拿冠軍呢?更何況歐陽東遲遲不續約,有資格接這主教練的兩三個人都在觀望……”


    葉強被他這番話得有些疑惑。展望挑選主教練,和歐陽東的事能扯上關係?


    “一支球隊總得有一兩個核心球員,得好聽就是球隊領袖,平時他的話對別的球員來就是紀律,比賽時他的發揮就是成績的保證,關鍵時候他還得站出來摧城拔寨——對於展望來,歐陽東正是這樣的人物。假如他要走了,後果當然可以想象:山中無老虎,自然是猴子稱霸王。”張達這個比喻教兩人一起笑起來。“無論歐陽東在國家隊和地方俱樂部隊的表現怎麽樣,至少我知道他的口碑是很不錯的,王——就是王新棟,當初是我把他費了好大勁才介紹到重慶來的,後來又花了許多力氣把他送到山東去——雖然王新棟和歐陽東之間曾經有過不愉快的事,王還是多次在我麵前誇獎歐陽東。我知道王新棟的秉性,能讓他這樣誇讚人,國內可沒幾個。”他接過葉強遞來的煙,又湊到葉強的打火機上把煙燃,鼻子嘴裏噴著煙霧道,“那兩三個在家賦閑的名教頭就是在等歐陽東的事明朗化,展望要沒法留下他,隻怕已經簽約的雷堯和段曉峰也要轉會,那時誰接過展望的大印,誰就是把自己扔到火盆裏烤……何況,歐陽東轉會的事還牽扯到展望俱樂部的內部矛盾。”


    葉強是越聽越糊塗。展望俱樂部內部又有什麽矛盾了?他怎麽就從來都不知道哩?


    “這事由來已久。展望集團內部對於集團公司用足球來為自己做廣告宣傳,一直存在爭論,畢竟一個甲A俱樂部不是靠門票和廣告能養活的,而是靠展望集團每年幾千萬白花花的銀子輸血才支撐起來的。王興泰代表的是正方的意見,他們認為足球是一種產業,是一種會產生巨大經濟收益和社會效益的商業活動;反方則認為俱樂部僅僅是一個商業平台,是實現商業目的的一個台階,現在展望集團已經完成了進軍西南市場的計劃,三家分公司已經完成了數億的融資並投入運轉,所以現在俱樂部應該收縮,然後伺機轉讓收回成本,所以哩,讓歐陽東轉會套現或者不讓歐陽東轉會,實際上已經成為正反兩方較量的一個陣地,目前的情勢是反對的意見占上風,要不是王興泰背後有展望集團董事長撐腰,他早就被打回原形了。不過知道這事的人基本上都是展望高層,俱樂部又是王興泰一手組建的,所以老葉你不知道這中間的根底。”


    葉強已是聽得出了神。他再怎麽也料想不到,區區一個轉會事宜,竟然會扯出如此大的一篇文章。這麽,東子的轉會不就更麻煩了?


    “機會就在這裏。展望主教練未定、內部矛盾激化、前途吉凶難卜,我們才有機會。”張達眯縫起倆眼,嘴角露出一絲狡猾的笑容,“假如你是展望的總經理,在麵臨現在這種光景時,你會挑選誰來做主教練?”這個不著邊際的突兀問題讓葉強一時搭不上腔。好在張達也並不真希望他來回答這個問題,“當然是原配的班子最好——餘中敏,他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他是從老的甲B綠緣跟著球隊過來的,任偉他們服他;是他把展望帶到今天這個高度的,雷堯服他;聯賽十連勝更是教人對他的執教能力毫無爭議;他還一手帶出歐陽東和段曉峰,更別他和王興泰的私交……你見過展望現在那個愣頭青領隊吧?”張達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跳躍時思維簡直讓葉強吃不消,他張著嘴支吾了好幾句,才頭應承。張達笑道,“這家夥的來頭不,站他背後的那些人話在展望集團裏挺管用的,現在他是一門心思要把羅成光給扶正,王興泰想讓餘中敏回來接著執教阻力可不。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這就是機會?葉強滿頭滿腦全是糨糊,他怎麽就沒看出這裏有什麽機會哩?


    張達自然瞧出了葉強的疑惑:“你再去見見餘中敏,別拎任何值錢物件,就買時鮮水果什麽的,然後把歐陽東眼下的光景給他聽,再告訴他,歐陽東已經答應,除非餘中敏執教,歐陽東是鐵了心要轉會,不然就退役——不,不能退役,這話一就過了頭,”他皺起眉頭思索好半天,最終也沒想出個好主意來,“你掂量著怎麽吧,反正要把這意思透露給餘中敏,除非他再當上展望主教練,否則歐陽東是非走不可,你讓餘中敏去和王興泰,假裝把歐陽東推上轉會榜,表示他們預備和集團公司內部的反對意見妥協,開始一步步地收縮,最好是把段曉峰一並推上轉會榜,這樣做更見誠意,當然嘍,私下裏也必須給其他俱樂部放出風去,誰要想得到歐陽東段曉峰,不大出血是不可能的事兒!”


    至此葉強終於琢磨出這中間的滋味,張達的目標還不僅僅是歐陽東,他還打著聯賽金靴段曉峰的主意。天!一手操縱金球金靴的轉會,這是多大的事呀,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料想到在這上不得台麵的招待所房間裏,正談論著八位數的交易……可是,還有一件事哩。


    “老張,”葉強咽了一口唾沫,艱難地道,“照你的法,歐陽東的轉會費還要提高,可之前我已經和武漢風雅好,轉會費最高也就是……”他報出了那個協商好的數字,這已經遠遠超出足協先前公布的轉會費評估核算標準了。


    張達嗬嗬地笑起來:“武漢風雅不要歐陽東才好哩,他要真能轉到我的委托俱樂部那裏,你就能省下三成的傭金,我也能收入比三成傭金多許多的收益。咱們怕什麽哩,老葉,那些想歐陽東想瘋了的俱樂部已經把身子都投入進去了,還會在乎多放一雙腳嗎?即便最後歐陽東還留在展望,歐陽東的身價也會上升不少,水漲自然船高,他的收入、咱們的收入不一樣向上漲嗎?”他的笑容驀然一收,“老葉,我在這裏給你透個底,今年的轉會不是自由轉會,是摘牌轉會;俱樂部不是抽簽決定摘牌的先後順序,而是倒摘牌,也許摘走歐陽東的俱樂部是你我都沒料想到的地方,你心裏可得先有個打算,歐陽東自己也得有個心理準備。”


    “倒摘牌?!”葉強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圓,那豈不是,武漢風雅這個聯賽第四名,在摘牌會上是倒數第四舉牌嗎?前麵那十四家俱樂部,個個都得風雅去做工作?“你這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張達臉色陰鬱地道,“下周一足協會在廣州的俱樂部會議上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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