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去辦公室拿教案,秦昭出了門,可走到樓前那個的狹長院落裏,她才發現這個時候自己實在是沒什麽地方好去。 .更新最快


    兩棟紅磚宿舍樓圍出來的院落已經有些破敗的景象。水泥地上到處是蜿蜒曲折的裂縫,有些人很少走過的地方,夏天裏還茁壯頑強的雜草敏感地察覺到初秋的涼意,葉端漸漸顯lou出枯黃的痕跡。那堵把學校和宿舍分隔開的人半高牆壁上,不少磚頭經曆過歲月的滄桑和風雨的摧殘,正在慢慢地剝去磚皮,就象一幅深一團淺一片的單色調塗鴉。牆邊還有一排半人高的不知名常綠灌木,因為缺少人看管照料,有幾株已經枯死,光禿禿的細枝條上掛著不多的幾片碎葉。


    秦昭站在院落裏,心緒紛亂,一時也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該去什麽地方。


    某戶人家的電話聒噪地鳴叫起來,打破了這院落裏的寂靜。


    有些走神的秦昭仰臉望了望自己家的方向。不清楚是因為什麽緣由,她突然覺得這個電話就是他打來的。她忽然就想跑回去接這個電話,問問他,這麽長時間他都去幹什麽了,為什麽自打夏天開始,他就不再和自己聯係了……


    她的臉立刻便因為這個想法而發燙。


    他憑什麽就非得和自己聯係呢,自己又不是他的什麽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比普通的朋友強一而已,從來沒過什麽稍微親密地話。別親昵的眼神或者舉動,在他們那些屈指可數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除了隨口問問下她的學習之外,就連句整話都囫圇不圓泛。唯一能給她留下美好記憶的事情就是春節前兩人在一起時吃的那頓晚飯,直到現在,每當回憶起那個晚上的每個細節時,她地臉上就會不由自主地lou出笑容。並且深深地沉醉在自己的回憶中。


    不遠處地樓道裏傳來開門和話的聲音,打斷了秦昭的回憶。她就象一隻受驚的鹿一樣,趕緊逃進了宿舍與學校之間那條短而狹窄的甬道,生怕一不心讓人窺破了自己的心事。好在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她這才放下心,咬著嘴唇揣著手慢慢地走進學校。


    她的手指在牛仔裙地褲兜裏慢慢摩挲著的傳呼機,琢磨著這個時間去哪裏比較合適。


    這個傳呼機還是幾年前他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這也是他唯一一次記得自己的生日。想到這裏她不禁有幾分氣苦。要不是粟琴的提醒,這個木訥的家夥怎麽可能記得自己的生日哩。不過她馬上就在心裏原諒了他,甚至還為他找出了好幾條開拖的理由――他肯定是平日裏訓練比賽太忙了,什麽都顧不上,這一隻用看看他省城裏地房子就知道了,亂得就象個豬窩,隔三岔五的,還得自己去給他規置打掃;而且一個大男人整天價惦記著別人的生日。又象什麽話?


    想到這裏她忽然記起來,自己也有好長時間沒去他的家看看了,不知道現在都被他攪和成了什麽模樣,在她腦海裏已經描繪出一個亂七八糟的房間景象,茶幾和電視機櫃上全是灰,書和錄象帶扔得到處都是。沙發上不僅丟著幾件髒衣服,扶手上還搭著一隻臭襪子……


    還是應該過去一趟。秦昭拿定了主意。她馬上掏出傳呼機看了看時間。時間不早了,但是公交車應該還沒下班,但是回來時就肯定趕不上夜班車了。不過這沒什麽,今天晚上她就在那邊住下,明天一早再回來上班也可以。不過去之前她是不是應該先和母親一聲?她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過去了再給家裏打電話也不遲?


    她有著急地朝學校大門走去,生怕趕不上最後一趟公交車。


    校門外不遠處就是幾條線路的公交車站台,稀稀拉拉地站著幾個等車地人,人人都在焦急地等車。不時看看表。再伸長脖子張望下車來車往的大馬路。秦昭也不安地注視著公交車來的方向,並且不停地把傳呼時拿出來。盯著那飛快奔跑著的時間。她現在倒是恨不得時間的腳步跑慢一些,要是能倒回去一些時候才更好哩――她實在拿不準現在到底還有沒有末班車。她還專門跑到站牌前,再一次確定最後一趟公交車的發車時間。再比對時間之後她舒了一口氣。還好,看來她能趕上。


    她期待的末班公交車終於來了。


    。公交車又開走了。兩個人急匆匆地越過自行車道走上人行道,秦昭卻揣著那裏,目送著那輛她焦急地等待了半天的公交車消失在遠處的車流?


    她臨時改變了主意。現在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讓他從自己地心裏徹底消失啊,幹嘛還要去管那頭笨豬地圈?更重要也更可怕的是,他不再是以前地他了,也不是那個去年夏天還和自己同處一把雨傘下的親人了,自己不是早就已經明白了嗎,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早就變了,自從他從省城去了莆陽之後,他和自己就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她苦悶地順著街道朝前走。


    自己一定要和他徹底地分開!他是他,自己是自己!


    可自己和他從來就沒在一起過啊,又怎麽得上“分開”?再,她現在都還有他那裏的房門鑰匙和臥室鑰匙,尤其是臥室鑰匙,和他走得那麽近的粟琴姐都沒有哩,這似乎又寓示著某些讓自己臉紅心跳的東西。自己一手裏攥著的傳呼機也是他送給自己的,眼下這傳呼機從式樣到功能早都過時了,自己也舍不得換,舍不得花錢這個理由似乎是自己強加上去的。重要地是,這是他送的……鑰匙和傳呼機似乎都和自己分開,她對它們有感情。這樣起來,她想和他劃分界線就更困難了。


    直到走到街道盡頭的十字路口然後再折回身走回學校大門口,她也沒想出一個和他“分開”的好主意。她忽然就惱恨起房改,就是這該死的東西讓自己又想起他的。同時她也恨自己,為什麽自己還掛念著這個該死的家夥哩。


    學校地門衛看見她並且和她打了個招呼。她也不好再在這裏轉悠,隻得做出一付回家的樣子進了學校。


    繞過辦公樓和教學樓。她突然看見路燈下站這一個高高瘦瘦地年輕人,他正望著悄然改變的操場怔怔地出神。


    那個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連神智變得恍惚起來。


    她想喊他的名字,張著嘴卻不話,她想跑過去,可隨她再怎麽努力,腳就象焊在地上一樣不能移動。她隻能站在那裏,任憑鋪天蓋地的喜悅包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


    同展望的比賽結束,歐陽東沒和球隊一塊兒回莆陽。比賽裏他的腳踝又受了傷,所以他就留在重慶醫治。好在這裏他有個熟識的骨科專家,以前也一直在為他醫治腳踝傷和膝傷,這次也算是輕車熟路。傷得並不嚴重,醫生了,隻要有六到八周地靜養就沒事了。可莆陽陶然現在缺的就是時間,俱樂部隻能給他兩周的假,於是他待踝傷梢有好轉就趕緊回來,就是這樣,他也沒能趕上上一輪的聯賽――不是他不想回來,而是醫生再三警告他。踝傷沒穩定前就匆忙參加比賽的話,再有閃失就不是休息六十天了,也許得修養上半年甚至更長時間。


    俱樂部一天幾個電話催他歸隊,可他也不敢不聽醫生的囑咐。今天上午檢查後醫生確認他的踝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他就趕緊飛回了省城。省城機場時才給殷家掛了電話,趁著這幾天清閑,過來坐坐――


    “明天就得回莆陽了。我們球隊又輸了兩場,眼下保級是第一等的大事。不定到聯賽結束前都不能有時間過來看看了。”


    現在他和秦昭坐在離學校不遠地那家快餐店裏喝冷飲。剛才她非得招待他吃晚飯,就領著他來了這裏,並且了許多好吃食。然後就心滿意足在旁邊看著他把這滿滿騰騰半桌子東西劃拉進肚子裏。


    秦昭問:“那你的腳踝沒事了?”她很為他擔心。她總算覺得自己的臉不再象剛才那樣燙得燒手。終於能夠平靜矜持地看著他了,雖然每一次目光的交匯都會讓她臉紅心熱好一會。但是她實在舍不得少看他一眼。


    得到一個很肯定的答複,她放心了。但是她馬上又問:“那你的膝傷呢,醫生怎麽?”


    “現在看來沒什麽事。”他心裏湧起一種暖融融地感覺,這是被人關心嗬護時才有的那種親切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膝蓋也帶著傷,而且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它也沒給他帶來什麽影響,所以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忘記了這處傷病。他笑著道:“等今年聯賽結束了我大概能有一個很長的假期,我和醫生好了,那時就去重慶做一次徹底的檢查膝蓋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看著因為空氣不流通而臉色紅撲撲的秦昭,也看見了她眼底流lou出的擔憂,趕緊補上一句,“初步檢查沒看出膝蓋有什麽大毛病。”


    秦昭這才徹底放了心。


    剛才見了麵她就沒敢讓他去自己家。她生怕自己的窘相被他看見,恰好他也沒吃晚飯,便推自己上班領了工資還從來沒請他吃頓飯,再怎麽也得請他一回,於是就把他領到這裏。當然她也不願意他去家裏坐。想到媽媽一定會提及給他和粟琴撮合地事,她心裏就不舒服,所以她一定要想辦法把這事給遮掩過去。雖然她也知道這事遲早都會遮不住,但是,能拖到幾時算幾時吧……


    她把吸管在橙汁裏攪來轉去,淡淡地問道:“粟琴姐最近好象也去過重慶。你們見麵沒有?”


    ”“沒有。”他搖搖頭。到現在他都不想聽到這個名字,所以他轉過了話題,“當孩子王有什麽感想和感悟沒有?忙不?


    秦昭立刻高興地告訴他,做老師可有意思了:“你都不知道當個老師有多好玩哩。每天上課時五六十個學生齊刷刷地站起來,和你‘老師好’,那時刻你就感覺到作老師有多幸福;然後假如他們上課時他們要不專心聽講,你就隨便罰他們站。還可以讓他們下課後不許回家;高興時你可以給他們隨便布置一作業,不高興時就喊他們把輔導書上地題全部做一遍……”


    歐陽東驚訝地看著突然間就興高采烈起來地秦昭。她就是這樣做老師地?不過他馬上就釋然了。當初自己剛剛參加工作時不也象她現在這樣激動嗎?那時節,無論什麽東西在自己眼裏都是新鮮的,都透著新奇的誘惑力。隻是他沒想到,都上這麽長時間班了,秦昭竟然還把工作當成一個可愛的玩具。他看著她洋溢著幸福的臉龐,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隻有不把枯燥乏味的工作當成工作。隻有不把它看成是生存地基本條件,才能享受到工作的樂趣,才能在工作中發揮出更多地熱情和取得更大的成果……他為她感到自豪,更讓他驕傲的是,她還是一名教師……


    他突然發現秦昭低下頭來不話。他馬上明白這是為什麽――他一直在盯著秦昭看,都看著她不好意思了……他也有不自在,自己失態了。不過他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大不了,畢竟他是她的哥哥。


    但是畢竟有些冷場的感覺。


    好在秦昭一邊把飲料裏的冰塊刨來刨去一邊問他:“你哩。這段時間怎麽樣?”想到過我沒有?她最想問的就是這句話,但是話到嘴邊卻變了一個樣。


    歐陽東笑著道:“我還能怎麽樣,還不是和平常一個樣――訓練,比賽;比賽,訓練;球場宿舍宿舍球場……”


    其實不一樣,很不一樣。他在重慶看病地這些時候想了許多事情。也發生了兩樁事情,但是這些事情一件也沒法和秦昭。


    ……和重慶展望展望踢罷比賽的第二天,當地報紙就他的技術水平和競技狀態都“不如去年”,這就是不一樣;國家隊在月初有一次飛行訓練,他也沒進大名單,這和上半年一樣,其實也是不一樣;陶然隊再輸兩場,名次還沒跌進降級區,但是積分已然踏入降級圈,這也是不一樣;明年到底是走還是留。又怎麽走怎麽留。是不一樣……


    他在那場比賽裏發揮的並不好,早早地遭遇腳踝傷是一個原因。不得不參與防守是更要命的原因。甲a俱樂部裏,陶然的實力和底蘊都不夠,客場麵對重慶展望這樣的豪門強隊,緊收防守幾乎是必然的選擇,尤其是在這聯賽地關鍵時刻,守住手裏的一分遠比奢望三分更加現實,於是他就不得不擔當起中路防守的重擔。同時他還得為球隊的進攻做曲劃,這更是他的首要職責。不僅是麵隊重慶展望他得這樣做,麵對山東大東海時也是這樣,麵對北京長城同樣是這樣,球隊需要他反複地參與防守和進攻,於是他就不能不在前後場之間來回折騰。他是最需要隊友保護和支援的,比賽中他卻隻能去保護和支援隊友。要命地是,主教練袁仲智從來就沒完全信任過他,雖然他偶爾也會解放自己,但是比賽稍有不如意,他就會回到老的戰術打法上――防守反擊。他能理解袁指導的苦衷,在比賽的過程和比分之間,俱樂部,或者俱樂部背後的股東重比賽的比分,於是“保平爭勝”就理所當然地成為袁指導的座右銘。隻是他們就沒想想,在陶然如今的實力下,在俱樂部保守的戰術思想下,他歐陽東處在一種任何的境地裏?他又多少個二十七歲能夠折騰到無休止地前後場奔跑上……


    “他地競技狀態和技術水平都在下滑”,這句話他已經聽見看見不少次了,他的情況甚至被媒體和球迷們當作球員中地反麵教材。他現在都不想去搭理這些話地人。他們知道什麽?他的水平和狀態從來沒象現在這樣好過,在比賽中的思路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的時候。每當皮球落到他的腳下,如何去更加合理地處理它就象烙印一樣清楚無比地閃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有足夠的力氣和心氣去讓進攻轉化為實質地威脅,連他自己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顛峰時期已經到了,隻要給他那個舞台那片天地,他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失望……可就是沒有他地舞台。或者,目前的陶然不能給他這個舞台――當他抬起頭來尋找隊友時。他們還在苦苦地防守;當他需要隊友來為他分散對手的防守時,他們正在不知所謂的跑動;當他在對手的防線上覓到一個破綻一個機會時,他們卻在那個破綻的十萬八千裏以外;球隊不需要他來組織進攻,他們更需要他來防守……


    今年他的各項數據全麵大幅度滑坡,從進球數量到助攻次數甚至觸球次數上都遠遠不及去年,但是有一項數據一定創下自己踢球以來地新高――奔跑距離,連從來不信任自己的袁仲智都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莆陽陶然跑得最遠的球員,也許還是全聯賽裏最能跑的球員。


    所以國家隊不征召他就可以理解了。誰會去注意一個降級熱門球隊裏的隊員呢?何況這家夥連他的看家本領都失去了……


    所以聯賽還沒有結束,他就已經開始考慮明年何去何從。轉會已經是確鑿無疑的事情,他不想再在莆陽陶然虛度一年,他不能把自己的顛峰時期耗費在一家年年都在為保級奔波地俱樂部上,他的夢還沒實現,所以他一定要走,絕不會留下!隻要陶然願意放他離開。哪怕為此倒賠陶然些錢都可以!


    當然並不是真的需要他


    倒賠俱樂部錢。雖然他不再是國家隊隊員,哪怕眾口一詞批評他不進反退,他的身價並沒有受多少影響,那些一直惦念著他的俱樂部還是願意掏出大把的錢來追逐他,隻要陶然肯撒手,他們收到地錢不會比去年他們得到他時付出的少多少。已經有兩家俱樂部拚命朝他搖晃橄欖枝。並且向他保證,他為他們踢球時的待遇不可能比陶然給的待遇低。這其中就有武漢風雅,再一次爭奪聯賽冠軍不果的湖北人現在就迫不及待地和他聯係了。


    但是這事如今又有變化。變化的倒不是思賢若渴的武漢風雅,而是另外一家第一次和他聯係的俱樂部。這家俱樂部是通過一個中間人找到他的,這個叫張達的家夥輕描淡寫地給他勾勒出一幅他從來沒想過地圖畫:讓莆陽陶然降級吧,這樣歐陽東就能以自由球員地身份參與轉會,那時期冀得到他的俱樂部完全可以把大把地轉會費填補到他的待遇上,這樣,他就能躋身甲a聯賽最風光球員的行列――陶然給他的待遇連他自己都有些咋舌,可在張達眼裏卻算不得什麽。他離級球員的身價還差一長截距離哩。再翻一番也許都還不夠……


    他考慮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沒認同張達讓他在重慶修養六周的建議。離開莆陽是一回事。但是球隊保級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能在球隊最需要他的時候拋棄球隊,這事他做不出來。從來沒有保級經曆的莆陽陶然現在最需要他,不僅是需要他作為球員的能力,也包括他的保級經驗――他至少參加過重慶展望那兩場保級生死戰,在那種前進一步是天堂最後一步是地獄的時刻,他不忍心在球場外看著隊友去廝殺……


    這些他都沒告訴秦昭。


    “那你們保級沒問題吧?”秦昭問。她也很關心這事。她對足球的理解中,隻要陶然留在甲a,那麽他就不會離開省城,也就是不離開她。雖然他和沒她好,但是能經常看見他,她也就滿足了。


    “絕對沒問題!”歐陽東很爽快很幹脆地道。這話時一股豪氣在他胸膛裏澎湃蕩漾,他歐陽東別的本事沒有,就有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的本事。


    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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