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弑神了?”


    “我們……沒有弑神。”


    古老者們先是振奮、激動,接著又變得茫然,再之後是困惑、失落、頹然。


    生靈之軀,果然不可能弑神。


    能夠誅殺一尊邪神的,隻可能是另外一尊不可名狀之邪神。


    僅有大日神尊、月主、大地之主等寥寥幾位存在,皺著眉,隱約覺得違和,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究竟哪裏不對?


    晦暗之影,的確是隕落在了扭曲黑河手中。


    “是啊,有哪裏不對呢?”伊洛希思考,伊洛希放棄思考。


    “不對,當然不對”安見幽呢喃,眼眸中映照著幽冥世界,世界又倒映出過去曆史。


    一條曆史正在淡化。


    一條曆史已經定格。


    “這就是邪神的力量嗎?”她攥緊了拳。


    黑刀默然不語,隻是緊了緊刀柄,凝視著那尊不可名黑河。


    轟——


    方遊倒退數萬裏,神軀開裂,滲出了血。


    他望著宛如盤踞在宇宙之上巨蛇的黑色大河,微微歎息。


    “意外,果然又出現了。”


    “弑神之戰不可能如預期一樣發展,何況,我們對於邪神的了解,太少太少,僅有被斬去曆史中的破碎信息。”


    意外,一點都不意外。


    他還是微微攥住拳頭。


    而如他預料的那樣,篡改時間線並搶先誅殺了晦暗之影後,扭曲黑河的力量正在飛速增強。


    如果說之前,自己集權柄之力還能勉強同這尊邪神周旋片刻,那現在,他擋不住幾招。


    不過扭曲黑河的目光,並未落在他身上。


    略過他後,祂的目光短暫於世界之樹上麵停留,又匯聚至欲望之母身上。


    晉升之後,扭曲黑河更強了,一旦祂繼續斬殺欲望之母,再汲取一股力量,祂將滾雪球一樣地變強,到時候很可能猩紅之月、極夜冥主、舊日黃昏三尊聯手,也會被祂輕易地擊殺吞噬。


    直至,恢複原初邪神的位格。


    想到這裏,方遊不退反進,他要虎口奪食,從扭曲黑河口中搶下欲望之母。


    “扭曲黑河擁有篡改時間線的可怕能力,且祂的位格遠在我之上,祂已經改變並定格下來的曆史,我無法再進行更改。”


    “不過,扭曲黑河想撥弄時間也會受到種種限製,祂並不能改變太多,不然,沒必要等到我們弑殺晦暗之影,才去篡改。”


    扭曲黑河也不願意承受,篡改時間誅殺一尊‘神’帶來的反噬。


    故而,祂在等。


    祂篡改之時,‘晦暗之影’的隕落已經是既定事實,祂隻是篡改了很小的一部分曆史,將擊殺者從方柳伊更改為祂本尊。


    曆史的主要節點,即晦暗之影隕落這一大事記,並未改變。


    “有了準備,防範扭曲黑河再一次篡改曆史,不算困難,真正困難的是……”


    灰霧之上。


    濤濤的黑河遮蔽了大半蒼穹,就連遠方的紅月都被擠占。


    被滾滾黑色浪濤不斷衝刷的粉色母樹,更是如同風中飄揚的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


    欲望之母,快撐不住了。


    而在沒有邪神鉗製的情況下,他們想要虎口奪食,這難於上九天!


    之前,他們固然對邪神不夠了解,但扭曲黑河也並不清楚他們人類能夠弑神,這才給了他們機會。不然,扭曲黑河不會給他們機會,祂篡改時間線誅殺吞噬晦暗之影,必然是要付出一些代價。


    方遊穩住神軀,離開綠洲城牆的庇護範圍,一步步往上走去。


    他穿過灰霧,攀登至灰霧之上。


    安見幽、黑刀等人相繼跟上。


    大日神尊、月主、大地之主等古老者,也有些咬了咬牙跟隨。不過,他們很快色變,失去了綠洲城牆的庇護,他們很快就被邪神的大恐怖支配。


    這種情況下,不要說逆伐邪神了,就是維持自身狀態,都顯得困難。


    “生命之樹,投影。”


    方遊撐開赤色技能生命之樹,以此為錨點,牽引世界之樹的力量,輻射開一個純白色的世界域場。


    域場的範圍不大,相較於籠罩整個蒼穹的邪神災景,世界域場就像芝麻粒一樣。


    渺小、微弱、毫不起眼。


    但域場的籠罩便將邪神影響、汙穢衝擊給排斥開去,讓眾人有了可以一戰的機會。


    隻是,


    一位位古老者施展出來,無比磅礴的法則攻擊,在無盡的黑河麵前仿佛隻是一塊塊小石子,投入河水中濺起了一些水花,但,也僅僅隻能濺起些水花。


    扭曲黑河這尊邪神,完全不理睬他們這些渺小生靈,正在專心致誌擊殺、吞噬欲望之母。


    而黑河陣營的眷者、仆從,正自四麵八方趕來。


    亦有一尊尊龐然大物,從黑河中涉水走出,發出咆哮。


    天上、地下,盡是黑暗。


    但還有光。


    信念之光,不屈之光。


    信念之光並不能長存,但這三天三夜,方遊匯聚起宛如無垠大海一樣的信念之力,這些力量鋪開,就像海平麵綻放著萬丈的華光。


    他抽出其中一縷,浩浩蕩蕩如同奔騰江河的信念力量,熊熊燃燒起來。


    它們迫不及待!


    這是眾生靈的信念,它們早就渴望破開著漫漫的黑夜了。


    權柄·萬千光輪·億萬信念之力!


    方遊身後光輪撐開。


    綠洲城牆天光大綻,倒映著無數宏偉城池、車水馬龍。


    “人類的信念非常渺小。”


    “但人類傳承了千代萬代,匯聚在一起的信念又非常偉大。”


    “這是勇氣的讚歌。”


    “這是不朽的信念。”


    “薪火相傳,人類永存,信念不朽。”


    “斬——”


    億萬萬的信念之力作為薪柴燃燒,迸發出的無窮偉力化作了一柄劍,貫穿一切的光之劍。


    難以形容信念之劍斬落,一尊尊邪神侍者、眷者,宛如冰雪消融。


    浩瀚、概念意義上無窮盡的濤濤黑河,也被豁然斬開。


    斬得大域盡碎。


    斬得時間崩止。


    “#####!”


    黑河當中,傳出了低沉、嘶啞的咆哮聲。


    那是來自扭曲黑河的憤怒。


    祂第一次,對螻蟻一樣的生靈憤怒了。黑色河浪滾滾,將時間都衝刷得褪色。


    時間之潮的前端,方遊身影漸漸模糊,似浪潮下就要傾覆的小舟。


    但下一刻,超越世間一切的火焰,自崩碎的空間內爆發,衝開黯淡的時間。


    那是伊洛希。


    “到我登場的時候了!”


    迎著無數雙目光,她嘴角揚起,放肆地笑,但她眼眸深處是極致的認真,和孤注一擲。


    人生來就要有目標。


    她的目標是站在世界之巔,登上最強之位。


    哪怕,隻有一瞬。


    “焚燒殆盡吧——”


    億萬萬的空間漣漪,猛地蔓延開來,其內,灼紅的火光透出了空間壁壘,撞碎了無限空間爆發。


    無限空間碎了。


    因為整個無垠空間都充斥著滅世之火,伊洛希控製不住。


    但隻有自身都控製不了的焚世之火,才有資格朝著邪神發出最強一擊。


    她是最強!


    以赤色技能無限之門完全毀壞為代價,橙紅色火焰迅速撲開,蔓延半個詭界!


    黑河身上,也盡是燃之不盡的焚世之焰。


    嘭——


    伊洛希暈了過去,被安見幽攙扶著送入幽冥世界。


    同時,方柳伊也抓住被焚燒、破開的黑色河浪,朝欲望之母體內種下世界之花。


    世界之花,開!


    ……


    時間定格了。


    遠處,是猩紅之月,祂仍在壓製著極夜冥主和舊日黃昏。許是見到扭曲黑河領先,蒼穹上的紅月更瘋狂了,好似長出了無數紅毛,叫人發寒。


    但在通往原初邪神這條道路上,領先的仍然是扭曲黑河。


    晦暗之影已經隕落,而欲望之母也即將被弑殺。


    世界之花在悄然綻放。


    黑色河水漫過桃紅色母樹。


    方遊戴著界主之手,其上,一枚又一枚世界寶石亮起。


    這件跟曾經完整形態已經有著許多不同的弑神兵器,終於在數萬年後的今天,綻放出自己的輝光。


    弑神之.輝光!


    世界之矛貫穿!因果之矛誅殺!


    灰霧之上,那棵不可名的詭異桃紅色母樹,正緩緩崩解。


    欲望、繁衍、生命……


    屬於欲望之母的概念,正在消失。


    祂,隕落了。


    但大日神尊、月主等大偉力者麵色依舊凝重。弑神者,是誰?


    他們依稀望見了曆史。


    世界之花綻開。


    黑河覆蓋於之前。


    但,命運之矛定住了因果。


    以生靈之軀,弑殺邪神·欲望之母,這就是果!


    因果命運之矛回到手裏,方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黑夜還很漫長,但至少,已經出現了一縷曙光。


    “哢嚓——”


    界主之手微微開裂,方遊有些心疼,若非他本身就執掌了大多數權柄,擁有通天偉力,否則,他拚盡界主之手的全部力量,可能都做不到斬滅欲望之母的瀕死之軀。


    坎德拉十八件弑神兵器,為何一件件都破損,甚至連塊殘片都沒留下,就是因為,在弑神之時,這些兵器多是以自身完全毀壞為代價,發出極致一擊。


    欲望之母隕落,桃紅色母樹完全消失,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隻是,


    方遊依然發現了力量的潮湧。


    邪神的力量乃是永恒存在,他以世界之力為矛,固然有資格誅殺一尊邪神,卻無法真正抹去這一力量。


    若誅殺者是邪神,祂將在瞬息間,吞噬另外一股邪神力量。


    若誅殺者,是邪神之外的普通生靈,這股力量就會……


    四散,並均衡地湧入其祂邪神體內。


    扭曲黑河、猩紅之月、舊日黃昏、極夜冥主……


    欲望之母隕落後留下的力量分作五道,猩紅之月等邪神各得一道。


    他們還是沒能弑神!


    大日神尊、月主等幾位也依稀看明白了這點,他們麵容苦澀。


    一次又一次,他們以為看到了希望,可轉眼間就發現這希望隻是夢幻泡影,一戳即碎。他們的麵前仍然、永遠隻有絕望!


    這該死的世界!


    但看到麵色依舊沒有變化,仿佛一切都沒有超出預料的薪火導師,他們又重拾起一些戰鬥之心。


    不到最後,不能放棄。


    “我們並沒有完全失敗。”


    “至少,我們做到了真正誅殺一尊邪神。”


    “猩紅之月、扭曲黑河確實更強,但祂們依舊隻是邪神。”


    隻是!


    但方導師說的沒錯,能夠誅殺一尊,就有可能誅殺第二尊。


    方遊並非隻是安慰其他人。


    弑神,不能抹去欲望之母的力量,他確實有些失望,但也並未完全超出預估。


    這種可能性,他依舊模擬過了。


    再糟糕,能有邪神們擯棄前嫌,全力出手對付他們人類糟糕嗎?


    何況,通過誅殺欲望之母,他獲得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能夠弑神,破開漫漫黑夜嗎?


    方遊也沒有把握,真的一點都沒有。


    但有些事情必須去拚,拚了,才能攥住黑暗中那唯一的光。


    而現在……


    “我們該撤了!”


    虎口奪食,讓扭曲黑河真正憤怒,祂的目光已然落在方遊身上。


    刹那間,方遊壓力倍增,體內一個個細胞微粒好似要活過來,要生出自己的意誌一樣。


    他祭出戰鬥之塔,將這件至寶當作舟船,駕馭著迅速後退。


    而此時,猩紅之月拚著付出代價,斬殺並吞噬了邪神·極夜冥主。


    祂亦晉升了。


    祂的力量,已經不弱於扭曲黑河。


    灰霧之上的黑河似猶豫了會,還是往舊日黃昏湧去。


    邪神還剩三尊。


    猩紅之月、扭曲黑河都想要吞噬舊日黃昏。


    誰吞噬了舊日黃昏,誰就能主宰一切。


    相比之下,祂對人類的仇恨,不重要。


    不過,不論猩紅之月還是扭曲黑河,都非常有默契地,讓自家侍者、眷者攻擊人類綠洲。


    在神諭下,兩個陣營的強者竟是罕見地合作起來。


    灰霧之上,邪神之間的拚殺已經越發凶狠。


    紅月上麵出現了道道裂痕,而黑河內亦有多處河道枯竭。


    但許是猩紅之月此前受傷較重,拚殺下還是黑河拔得頭籌,滔天的黑色水浪已經將那輪不可名狀的舊日包裹。


    忽地,


    舊日黃昏內部,也出現了一輪紅月,仿佛套娃一樣地,將之染紅。


    一內、一外,兩輪紅月將黑河夾在了中間。


    猩紅之月早在另一尊邪神體內,埋下了後手。


    時光顛倒。


    曆史破碎又歸一。


    古老的紅月、蒼茫的黑河發出轟鳴,亦或是悲鳴。


    有黑雨落下,有紅月升空。


    有人影搏擊長空。


    當——


    ……


    “我們經過奮勇拚殺,在付出諸多代價後,終於誅殺了邪神,還詭界一個天日。我們戰勝了大劫!”


    “這是大勝!屬於我們生靈的大勝!!”


    有古老者歡呼、振奮,喜極而泣。


    安見幽笑著,難掩喜悅。


    黑刀麵罩下的嘴角,似乎也揚起笑容。


    “我們勝了?”


    方遊呢喃著,望向了窗外。


    夜空下,一輪紅月高懸,妖異得滴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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