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彩如遇到太陽的露水般,轟然消散。


    修行者如釋重負。


    十六人陣轟然破裂,十六人軟倒在地上。沒有了聲息。


    周圍的修行者立刻撲了上去,進行最後的努力。而雲機、瑞恩和敖逆諸人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年輕人覺得心頭像是壓著一塊大石。


    十六名修行者慷慨悲歌,用性命換取破陣的時機。如今,他們安靜得躺在地麵,臉上布滿血汙。無論同道如何施為,都沒有任何反應。隻剩下他們腰間的魂玉忽明忽暗,仿佛提醒大家某種生命跡象的存在。


    雲機表情木然。


    在演練中,每一步都是嚴絲合縫,最佳設計,包括這十六人的犧牲,都是經過一次又一次嚴密考量的結果。


    按理說,除了十六人,其餘人都安全脫困,說明計劃成功,應該高興才是。可是雲機的眼淚卻一直傾瀉。


    敖逆粗豪的聲音響起,語調蒼涼婉轉,帶著揮不去的哀痛。沒有人能分清楚他是在唱歌還是在哭號。


    瑞恩低頭想了一會,默默走上前去,輕輕摘下十六人腰間的魂玉,小心翼翼得放入自己懷中。瑞恩身上穿得是佛心幻化出來得衣物,造出一個相對穩固安全的空間來存放魂玉,這並不算難事。


    雲機慘然道:“師叔,即便魂玉萬年不朽,又能如何?他們始終是去了,空留一個魂魄,我們也無力挽回。”


    “未必!”瑞恩揮了揮手,打斷了雲機的話,“我的長輩,現在也是魂魄狀態,我此行的目的就是登山取山精,入海拿海魄,如果數量夠多,我就會嚐試複活這些同道。”


    瑞恩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吸引了周圍修行者的注意。敖逆看了瑞恩一眼,沒有說話,嘶啞的嗓子繼續唱著不知名的挽歌。


    雲機卻苦笑著搖頭道:“師叔,你想的太過簡單了。”


    “那山精,海魄,是不周山和空隱海的核心之物,如何能夠輕易取到,況且就算取到,顛倒五行陣能否完成回魂尚在兩說。更別說複活各位同道,這實在是太過渺茫。”


    瑞恩微微一笑,反駁道:“你說的,恕我不能苟同。”


    “所謂事在人為。”瑞恩認真看著雲機,“若一切都有定數,我們也不必修煉了,等死就好。既然我們已經做到了普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為什麽就不能做到更多呢?”


    雲機語塞。


    “我們離開家園,來到這一方天地,雖然存下必死之心,但是如果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必須掙紮求生。我們的境界雖然不如前輩大能,但是誰又敢說我們就不能得勝而回呢?”


    道理很淺顯,不難懂。


    雲機的語塞終究化成一聲長歎:“是我太過悲觀。我們從接到使命的第一天開始,就在計劃著自己得死亡。我們本以為,哀兵必勝……”


    “但是……”雲機忽然圓睜雙眼,雙拳緊緊攥成一團,咬牙道:“我不甘心!難道我們在一起修行二十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天來送死麽?”


    雲機大吼一聲,狠狠將雙拳砸在地麵。


    他沒有用修行者的力量,那隻是一顆普通的肉拳,瞬間滿是血跡。


    強烈的刺痛讓雲機雜亂的頭腦瞬間清醒。他深深吸入了一口氣,道:“所以,在修煉中,我想盡一切辦法,利用整體的力量,想要降低傷亡。而有了你的加入,我的眼前升起了新希望,我以為,我們可以活下來。”


    “可是……”雲機痛苦得抱住頭,蹲在地上,嗚嗚痛哭起來。多年朝夕相處的夥伴,一朝天人永隔,誰能不痛?


    瑞恩閉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周圍空氣中那些不甘心的靈魂,那仿佛是錯覺。靈魂都藏在魂玉裏,自己貼身保護。


    瑞恩覺得自己無法再接受這樣的旅程。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就這麽死去。”瑞恩低聲自語道,“不管我是不是什麽他媽的‘應劫之人’,我都不能看著他們就這麽死去!”


    年輕人輕輕走到痛苦的雲機旁邊,緩緩蹲下,抓著後者的肩膀,像是一名溫厚長者,說道:“現在,將我們要麵對的危險通通告訴我,將我們要做出的犧牲也告訴我。然後,我來告訴你解決的辦法!”


    這些話就像是魔咒一般,將雲機從逆流成河的悲傷裏拉了出來。


    昆侖嫡傳弟子像個委屈的孩子般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紅著眼睛問道:“當真?”


    瑞恩微笑:“自然當真!別忘了,我可是那個什麽‘應劫之人’。”


    年輕人的笑容極富感染力,幾句話說得眾人的心氣兒再度回來。


    雲機吸了吸鼻子,決然道:“好!我就將前輩記錄中的所有內容告訴你,從現在開始,由你接管指揮權,誰有異議?”雲機目光灼灼,掃過眾人。


    數百名修行者都見識過瑞恩的不凡之處,連續的幾次遇險,讓眾人對瑞恩的認可度又高一層。


    如今,在士氣最低迷的時候,瑞恩站出來將所有人的命運都扛在肩膀上,這無形中帶給所有人最寶貴的東西――希望。


    ……


    不周山腳下,數百修行者擺下防禦大陣。陣中央,雲機一絲不苟得將所知所得告訴瑞恩,年輕人就像是一塊海綿,拚命吸收著龐大駁雜的修行者的見聞和智慧。


    這七層的不周山,步步殺機,處處陷阱。


    這數百修行者,則準備完全,見招拆招。


    這是一場人類和玄之又玄的存在的一場拉鋸戰。而瑞恩,就是這柄鋸子的最鋒利的那根鋸齒。


    如今,這根鋸齒將要化成一柄利劍,刺破三千六百年來的秘密。


    雲機講完了,站起身來,望著雄偉的不周山。


    瑞恩聽完了,也站起身,目光直直望向隱沒在極高處的峰頂。


    據說,山精就在頂峰。


    瑞恩將目光收回,緩緩回過身,麵向諸位修行者。


    天光從他的肩膀穿過,勾勒出年輕人魁梧的身體輪廓。這一刻,瑞恩仿佛變得極為高大。


    眾人的耳邊回想著瑞恩堅定的聲音:“接下來的路,我來帶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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