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p>
殘破城牆，半隻法器雷蛤倒在亂石上。</p>
五丈高的雷蛤，背上布滿碗口大的黑窟窿，最多可以一次噴出數百枚雷丸。</p>
可惜，隻剩下兩條粗壯後腿，和半個大肚子。</p>
盧通站在雷蛤肚子上，遠遠望向城內。</p>
入目所及，屋毀樓塌。</p>
霧怪、霧鬼死後留下的黑水，把所有地方都染成了黑色。</p>
一個個人影，正在黝黑廢墟上走動、尋找。</p>
一陣風吹來。</p>
越神馭帶著一隻風猴落在旁邊，道：“霧退了。”</p>
盧通微微點了下頭。</p>
二人站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奉燭宗為什麽不早點取出無夜燭？”</p>
城破之後，奉燭宗拖了近一盞茶左右才取出無夜燭。</p>
短短片刻，死傷十分慘重。</p>
普通百姓擋不住如潮水般的霧怪，厲害修士防不住霧鬼的偷襲。</p>
越神馭聽過一些隱情，緩緩吐出兩個字。</p>
“怨氣。”</p>
“什麽？”</p>
盧通有些不明白。</p>
越神馭道：“傲山城被困了這麽久，吃不飽、出不去，不少人還有親人死去。每個人心裏都有怨氣，怨天、怨地、怨霧鬼，也怨奉燭宗。”</p>
盧通想了一下，眉頭漸漸皺起。</p>
這些天，他聽過一些抱怨。</p>
說奉燭宗護持不力，趕不走霧鬼、沒東西吃、後山也守不住……</p>
“所以放霧鬼殺一會兒，給他們一個教訓？”</p>
“不是教訓，是恐懼。”</p>
越神馭搖了搖下頭，繼續道：“害怕了就顧不上抱怨。經曆這麽一遭，活下來的還會覺得是奉燭宗救了他們的命，念奉燭宗的好。”</p>
盧通略做思索，默默歎了口氣。</p>
奉燭宗的心思十分陰損，可是多半有用。</p>
最後時刻無夜燭大顯神威，凡是見到的百姓，這輩子都不會忘記。</p>
還會一輩輩的口口相傳下去。</p>
最後，估計人們隻會記住“一燭救城”，沒有幾人知道當時死了上萬人。</p>
而這些人本來不必死。</p>
……</p>
祖府，傳承十分久遠。</p>
經過一代代人的修繕，下到鋪地石板、上到房頂脊獸，每一處都十分考究。</p>
幾代人的心血，一夜之間化為烏有。</p>
一片大火燃燒過的廢墟。</p>
祖明京坐在椅子上。</p>
一個小廝帶完路，行了一禮迅速退下。</p>
盧通拱手道：“見過祖老爺。”</p>
旁邊，祖萬易束手而立，手裏捧著一杯茶，神色十分乖巧。</p>
他掃了一眼。</p>
見過奉燭宗的大手筆後，再看祖萬易時，覺得順眼了很多。</p>
祖明京道：“盧通，還記得上次見麵嗎？”</p>
“記得。”</p>
上次應祖萬易的請求，二人在山巔見了一麵。</p>
盧通出麵保住了祖萬易的性命，否則單憑殺害幾個兄弟，祖萬易現在是生、是死還不一定。</p>
“既然你有意提攜萬易，以後萬易就交給你了。”</p>
“好。”</p>
祖明京伸出右手。</p>
祖萬易立即遞上茶杯，隨後邁步走到盧通身旁。</p>
祖明京喝了一口茶，幽幽道：“人已經死了，不能白費，要讓他們死的值。”</p>
祖萬易低著頭，臉色瞬間一白，顫聲道：“女兒記下了。”</p>
盧通聽出話裏的意思，心中十分佩服。</p>
以前隻聽說過養蠱。</p>
把一窩毒蟲關在一起，互咬、互殺、互吃，隻留下一個最毒的。</p>
也有修士用這種方法養狗、養獸等。</p>
可是……</p>
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對待親生兒子、女兒的。</p>
祖明京喝完茶，隨手把茶杯扔到廢墟上。</p>
“這次死了不少人，山上空出來幾條礦脈。其中一條綠水銅，以後交給你們打理。”</p>
“多謝！”</p>
盧通立即拱手道謝。</p>
傲山城的礦脈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由後天陣法形成，全是精礦。</p>
上等品質的，甚至可以直接當做金屬使用。</p>
綠水銅，還不知道價值如何。</p>
但是金丹大修士送出手的東西，應該不會差。</p>
“還有，圖家被滅門了。他家留下兩個倉庫，你們有時間去看一下。”</p>
“好。”</p>
“圖府也毀了，那邊地段還不錯。你們如果喜歡，可以蓋一棟別府。”</p>
盧通蹙了蹙眉頭。</p>
之前還正常，這句聽起來像嫁女兒。</p>
“算了，費時又費力，不值得費功夫。”</p>
“蓋或不蓋，你們下去商議。”</p>
祖萬易說完擺了擺手，道：“你不辜負祖家，祖家也不會讓你失望。去吧。”</p>
“是。”</p>
二人一起離開。</p>
盧通瞥了祖萬易一眼，笑道：“還以為祖明京來找麻煩，沒想到回來送大禮了。”</p>
祖萬易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異樣。</p>
盧通心頭一跳，笑容瞬間僵住，道：“真有麻煩？”</p>
“嗯。”</p>
他咬了咬牙關，心中連著罵了幾句。</p>
世上果然沒有白拿的好處。</p>
“大事？”</p>
“對我是大事，對你……不大不小。”</p>
“祖明京為什麽不出麵？”</p>
“事不幹淨，他不想髒手。”</p>
……</p>
一座三層木塔。</p>
六丈高的木塔聳立在一片廢墟中，看起來十分惹眼。</p>
木塔二層。</p>
一個黑衣修士帶路。</p>
盧通、祖萬易跟在後麵，進入一個幽暗房間。</p>
進門，繞過屏風。</p>
上方擺了五張椅子，每個上麵都坐了一個修士。</p>
下方空無一物。</p>
盧通迅速瞥了一眼。</p>
五個人，除了居中一人外，兩旁的四人全是金丹大修士。</p>
他朝最右邊一人拱手道：“見過師兄。”</p>
千峰微微點了下頭。</p>
盧通又朝其他人拱手道：“擒氣宗盧通，見過諸位師兄、師姐！”</p>
“祖萬易，拜見諸位仙長！”</p>
上方幾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p>
居中一人腰上掛著虎口燈籠，冷冷道：“祖萬易！”</p>
“在。”</p>
“昨晚守城門的修士中有一人叫魏彰，是你派去的？”</p>
“是。”</p>
“魏彰勾結欲鬼，打開城門，你可有話說。”</p>
祖萬易垂著頭，小聲道：“我不知道。兄長橫死，我不了解家中護衛。城主府幾次催促派人，魏彰又主動請纓，我便派他過去。”</p>
居中修士和盧通對視一眼，開口道：“你還有一次機會。”</p>
祖萬易深深地埋下頭，不再開口。</p>
居中修士取出半根無色蠟燭。</p>
外麵蠟水像透明琥珀，中央燭芯像一根細長青玉。</p>
“入夢燭。夢中沒有假話，隻有真話。你自己交代，還是我來問？”</p>
祖萬易一動不動。</p>
居中修士拿起入夢燭，伸出兩根手指撚住燭芯，隨著手指搓動，燭芯漸漸散出青光。</p>
“慢著。”</p>
盧通突然開口。</p>
居中修士手中動作不停，道：“此事與你有關？”</p>
盧通眯了下眼睛，緩緩道：“迷魂、惑神，難免損傷神魂，此舉不妥。”</p>
居中修士手裏的青光已經大如杯口，道：“道友有什麽高明手段？”</p>
盧通轉過身，看向祖萬易。</p>
突然抬起手臂，用力掄出一拳。</p>
一拳正中頭顱。</p>
祖萬易沒有任何防備，一頭栽向地麵，沉悶撞擊之後，眼、鼻、口、耳中，流出一縷縷鮮血。</p>
“啊？”</p>
一個金丹境女修太過意外，發出一聲驚疑。</p>
祖萬易仰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喃喃道：“師兄？”</p>
盧通抬起虎爪，踩在胸膛正中，問道：“說吧，為什麽派魏彰去守城？”</p>
“我……”</p>
四枚勾爪跳出。</p>
紅水晶般的勾爪，輕鬆撕開皮肉，一枚枚刺入頸內。</p>
“呃……魏彰答應了一件事。”</p>
“什麽事？”</p>
“霧退了，以後替我效力。祖萬平死了，我有機會當家主，需要幫手。”</p>
“蠢貨！”</p>
他抬起虎爪，勾爪一一收回。</p>
鮮血湧出，順著脖頸流下，像四條小紅蛇。</p>
祖萬易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繼續站在盧通身旁。</p>
上方，五個人神色各異。</p>
一個金丹大修士，微微閉著眼，一幅置之事外的模樣。</p>
一位金丹女修神色訝異，來回打量盧通、祖萬易，像是猜不準二人之間的關係。</p>
居中修士眉頭緊皺。</p>
一個腰間懸掛龍頭燈籠的金丹大修士，轉頭看向千峰。</p>
千峰歎了口氣，道：“師弟，你和祖家小姐什麽關係？”</p>
盧通笑了下，伸出舌頭舔了下嘴角長須，道：“師兄，師弟有一事相求。”</p>
“什麽事？”</p>
“祖萬喜，求師兄出麵說和。”</p>
“你……哎！”</p>
千峰張開嘴巴，猶豫了半響，歎了口氣，道：“算了，福禍自尋。一個時辰後，隨我返回宗門！”</p>
“是！”</p>
……</p>
“師弟何必急著回去。今晚奉燭宗設宴款待我等，到時十多個宗門共聚，免不了比鬥，我還準備讓師弟去對付圓光劍宗。”</p>
一方大輦上。</p>
越神馭、盧通相對而坐。</p>
盧通苦笑道：“師兄不放心，準備親自‘壓’我回宗。”</p>
“師弟又做了什麽？”</p>
越神馭沒有太過驚訝。</p>
幾次三番之後，她已經習慣了盧通走上歪門、邪路。</p>
盧通搖了搖頭，沒有開口。</p>
祖明京、祖萬易、祖萬喜、欲鬼、孔家、麒麟……根本沒辦法說清楚。</p>
二人說了一會兒。</p>
祖萬易帶著一個神色憔悴的女人過來，道：“師兄，萬喜出來了。”</p>
祖萬喜……</p>
也許是嫁過人的緣故，看著比祖萬易更女人。</p>
祖萬喜欠了下身子，行禮道：“師兄對萬喜，恩同再造，萬喜銘感五內。”</p>
盧通掃了一眼，道：“出來時，孔家說什麽了？”</p>
“說不管去哪裏，永遠是孔家人。”</p>
他哼了一聲，道：“口氣倒不小。”</p>
孔家的話，暗中含著威脅，本意應該是生死都是孔家人。</p>
祖萬易道：“師兄，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和萬喜去清點倉庫。剛起霧時貨物積壓，裏麵應該存了不少東西。”</p>
“去吧。”</p>
二人一起離開。</p>
越神馭看著二人背影，搖了搖頭，道：“不清不楚、不幹不淨，就讓她們這麽離開？”</p>
盧通捏住杯子，喃喃道：“毒蛇……要麽拔掉毒牙、摘掉毒囊，要麽關進籠子裏。”</p>
剛滿一個時辰。</p>
天上裹來一道渾厚法力，卷著盧通朝上麵升去。</p>
“師姐，先走一步！”</p>
“好。”</p>
高空上，千峰一言不發，準備立即動身。</p>
盧通趕忙道：“師兄，還有兩人。”</p>
“嗯？”</p>
“祖萬易、祖萬喜，帶上她們一起。”</p>
……</p>
大昌城，鎮鬼樓。</p>
樓高三層，每層九間，外形如同散開的梅花，通體用鐵、銅、銀、金等鍛打而成。</p>
和山上的其他殘殿一樣，鎮鬼樓同樣殘缺不全。</p>
一隻巨大的手臂從地下探出，穿透一層的地板，又穿入第二層，最後從第二層的一麵牆壁穿出。</p>
鎮鬼樓像是被一拳打出地麵。</p>
一角抵在石頭上，另一角掛在巨大的手臂上。</p>
幾個人影落在樓前。</p>
“去吧。”</p>
千峰丟下兩個字，直接飛身離開。</p>
“多謝師兄！”</p>
他拱手謝過，朝身邊兩人，道：“走吧。”</p>
祖萬易死死咬著牙關，嘴唇止不住的顫抖。</p>
“放我走，什麽都給你。”</p>
盧通笑了下，把腦袋湊過去，在耳邊道：“你的，本來就是我的。”</p>
祖萬易心中湧出一陣涼意，血一般的嘴唇迅速變得幹枯。</p>
“我有把柄，你勾結欲鬼、用人命換功、偷孔家法門……”</p>
“噓！”</p>
盧通伸出手臂，揉了揉祖萬易的腦袋，輕聲道：“安分點，留你一命。不然的話，連人帶鬼一起活剝了。”</p>
他半拉、半拽，和祖萬易一起走向鎮鬼樓。</p>
祖萬喜也神色恍忽，一步一顫地跟在後麵。</p>
樓內，九個房間。</p>
每個房間的四角都有一根兩人合抱的粗柱。</p>
黑、白、金摻雜的柱子上，凋滿了一寸至三寸不等的修士、妖獸、霧鬼、山石、雷電等。</p>
幾個修士正圍著柱子，一點點的仔細擦拭。</p>
盧通掃了幾眼，走到一個練氣境弟子麵前，道：“我要見長老。”</p>
“師兄，長老們諸事繁忙，是否方便問下什麽緣由？”</p>
“與欲鬼有關。”</p>
他說完又補充道：“不止一隻。”</p>
練氣弟子取出傳音法器，詢問了片刻，道：“師兄可是姓盧、名通？”</p>
盧通心中並不意外。</p>
千峰一路送到樓外，肯定會把知道的東西全部告知宗門。</p>
“不錯。”</p>
“盧師兄，請跟我來。”</p>
二樓，十分寂靜。</p>
腳步落下後，發出的微弱聲響，十分清晰的傳入耳內。</p>
“師兄，請。”</p>
“有勞。”</p>
進入一個房間。</p>
房內長寬十餘丈，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p>
隻有兩個蒲團。</p>
一個蒲團空著；</p>
另一個蒲團上，坐了一個年輕修士。</p>
麵色如玉、白中透紅。</p>
額頭上長了一層很短的紅色羽絨，發絲間夾了幾十根火焰般的長羽。</p>
盧通鬆開祖萬易，過去行禮道：“弟子盧通，拜見長老！”</p>
年輕修士麵帶笑意，先後看過三人，笑著道：“一、二、三，一個死了、兩個活著，一共三隻。”</p>
</p>
盧通眼角跳了下，回頭看向祖萬易，又看了一眼祖萬喜。</p>
“三隻欲鬼？”</p>
年輕修士點了下頭，指著蒲團道：“坐。”</p>
盧通歎了口氣，沒有想到，祖萬喜竟然也藏了一隻欲鬼。</p>
坐在蒲團上。</p>
他收斂念頭，取出三摞紙，雙手遞過：“長老，這是欲鬼傳我的三道法門。”</p>
殘破城牆，半隻法器雷蛤倒在亂石上。</p>
五丈高的雷蛤，背上布滿碗口大的黑窟窿，最多可以一次噴出數百枚雷丸。</p>
可惜，隻剩下兩條粗壯後腿，和半個大肚子。</p>
盧通站在雷蛤肚子上，遠遠望向城內。</p>
入目所及，屋毀樓塌。</p>
霧怪、霧鬼死後留下的黑水，把所有地方都染成了黑色。</p>
一個個人影，正在黝黑廢墟上走動、尋找。</p>
一陣風吹來。</p>
越神馭帶著一隻風猴落在旁邊，道：“霧退了。”</p>
盧通微微點了下頭。</p>
二人站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奉燭宗為什麽不早點取出無夜燭？”</p>
城破之後，奉燭宗拖了近一盞茶左右才取出無夜燭。</p>
短短片刻，死傷十分慘重。</p>
普通百姓擋不住如潮水般的霧怪，厲害修士防不住霧鬼的偷襲。</p>
越神馭聽過一些隱情，緩緩吐出兩個字。</p>
“怨氣。”</p>
“什麽？”</p>
盧通有些不明白。</p>
越神馭道：“傲山城被困了這麽久，吃不飽、出不去，不少人還有親人死去。每個人心裏都有怨氣，怨天、怨地、怨霧鬼，也怨奉燭宗。”</p>
盧通想了一下，眉頭漸漸皺起。</p>
這些天，他聽過一些抱怨。</p>
說奉燭宗護持不力，趕不走霧鬼、沒東西吃、後山也守不住……</p>
“所以放霧鬼殺一會兒，給他們一個教訓？”</p>
“不是教訓，是恐懼。”</p>
越神馭搖了搖下頭，繼續道：“害怕了就顧不上抱怨。經曆這麽一遭，活下來的還會覺得是奉燭宗救了他們的命，念奉燭宗的好。”</p>
盧通略做思索，默默歎了口氣。</p>
奉燭宗的心思十分陰損，可是多半有用。</p>
最後時刻無夜燭大顯神威，凡是見到的百姓，這輩子都不會忘記。</p>
還會一輩輩的口口相傳下去。</p>
最後，估計人們隻會記住“一燭救城”，沒有幾人知道當時死了上萬人。</p>
而這些人本來不必死。</p>
……</p>
祖府，傳承十分久遠。</p>
經過一代代人的修繕，下到鋪地石板、上到房頂脊獸，每一處都十分考究。</p>
幾代人的心血，一夜之間化為烏有。</p>
一片大火燃燒過的廢墟。</p>
祖明京坐在椅子上。</p>
一個小廝帶完路，行了一禮迅速退下。</p>
盧通拱手道：“見過祖老爺。”</p>
旁邊，祖萬易束手而立，手裏捧著一杯茶，神色十分乖巧。</p>
他掃了一眼。</p>
見過奉燭宗的大手筆後，再看祖萬易時，覺得順眼了很多。</p>
祖明京道：“盧通，還記得上次見麵嗎？”</p>
“記得。”</p>
上次應祖萬易的請求，二人在山巔見了一麵。</p>
盧通出麵保住了祖萬易的性命，否則單憑殺害幾個兄弟，祖萬易現在是生、是死還不一定。</p>
“既然你有意提攜萬易，以後萬易就交給你了。”</p>
“好。”</p>
祖明京伸出右手。</p>
祖萬易立即遞上茶杯，隨後邁步走到盧通身旁。</p>
祖明京喝了一口茶，幽幽道：“人已經死了，不能白費，要讓他們死的值。”</p>
祖萬易低著頭，臉色瞬間一白，顫聲道：“女兒記下了。”</p>
盧通聽出話裏的意思，心中十分佩服。</p>
以前隻聽說過養蠱。</p>
把一窩毒蟲關在一起，互咬、互殺、互吃，隻留下一個最毒的。</p>
也有修士用這種方法養狗、養獸等。</p>
可是……</p>
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對待親生兒子、女兒的。</p>
祖明京喝完茶，隨手把茶杯扔到廢墟上。</p>
“這次死了不少人，山上空出來幾條礦脈。其中一條綠水銅，以後交給你們打理。”</p>
“多謝！”</p>
盧通立即拱手道謝。</p>
傲山城的礦脈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由後天陣法形成，全是精礦。</p>
上等品質的，甚至可以直接當做金屬使用。</p>
綠水銅，還不知道價值如何。</p>
但是金丹大修士送出手的東西，應該不會差。</p>
“還有，圖家被滅門了。他家留下兩個倉庫，你們有時間去看一下。”</p>
“好。”</p>
“圖府也毀了，那邊地段還不錯。你們如果喜歡，可以蓋一棟別府。”</p>
盧通蹙了蹙眉頭。</p>
之前還正常，這句聽起來像嫁女兒。</p>
“算了，費時又費力，不值得費功夫。”</p>
“蓋或不蓋，你們下去商議。”</p>
祖萬易說完擺了擺手，道：“你不辜負祖家，祖家也不會讓你失望。去吧。”</p>
“是。”</p>
二人一起離開。</p>
盧通瞥了祖萬易一眼，笑道：“還以為祖明京來找麻煩，沒想到回來送大禮了。”</p>
祖萬易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異樣。</p>
盧通心頭一跳，笑容瞬間僵住，道：“真有麻煩？”</p>
“嗯。”</p>
他咬了咬牙關，心中連著罵了幾句。</p>
世上果然沒有白拿的好處。</p>
“大事？”</p>
“對我是大事，對你……不大不小。”</p>
“祖明京為什麽不出麵？”</p>
“事不幹淨，他不想髒手。”</p>
……</p>
一座三層木塔。</p>
六丈高的木塔聳立在一片廢墟中，看起來十分惹眼。</p>
木塔二層。</p>
一個黑衣修士帶路。</p>
盧通、祖萬易跟在後麵，進入一個幽暗房間。</p>
進門，繞過屏風。</p>
上方擺了五張椅子，每個上麵都坐了一個修士。</p>
下方空無一物。</p>
盧通迅速瞥了一眼。</p>
五個人，除了居中一人外，兩旁的四人全是金丹大修士。</p>
他朝最右邊一人拱手道：“見過師兄。”</p>
千峰微微點了下頭。</p>
盧通又朝其他人拱手道：“擒氣宗盧通，見過諸位師兄、師姐！”</p>
“祖萬易，拜見諸位仙長！”</p>
上方幾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p>
居中一人腰上掛著虎口燈籠，冷冷道：“祖萬易！”</p>
“在。”</p>
“昨晚守城門的修士中有一人叫魏彰，是你派去的？”</p>
“是。”</p>
“魏彰勾結欲鬼，打開城門，你可有話說。”</p>
祖萬易垂著頭，小聲道：“我不知道。兄長橫死，我不了解家中護衛。城主府幾次催促派人，魏彰又主動請纓，我便派他過去。”</p>
居中修士和盧通對視一眼，開口道：“你還有一次機會。”</p>
祖萬易深深地埋下頭，不再開口。</p>
居中修士取出半根無色蠟燭。</p>
外麵蠟水像透明琥珀，中央燭芯像一根細長青玉。</p>
“入夢燭。夢中沒有假話，隻有真話。你自己交代，還是我來問？”</p>
祖萬易一動不動。</p>
居中修士拿起入夢燭，伸出兩根手指撚住燭芯，隨著手指搓動，燭芯漸漸散出青光。</p>
“慢著。”</p>
盧通突然開口。</p>
居中修士手中動作不停，道：“此事與你有關？”</p>
盧通眯了下眼睛，緩緩道：“迷魂、惑神，難免損傷神魂，此舉不妥。”</p>
居中修士手裏的青光已經大如杯口，道：“道友有什麽高明手段？”</p>
盧通轉過身，看向祖萬易。</p>
突然抬起手臂，用力掄出一拳。</p>
一拳正中頭顱。</p>
祖萬易沒有任何防備，一頭栽向地麵，沉悶撞擊之後，眼、鼻、口、耳中，流出一縷縷鮮血。</p>
“啊？”</p>
一個金丹境女修太過意外，發出一聲驚疑。</p>
祖萬易仰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喃喃道：“師兄？”</p>
盧通抬起虎爪，踩在胸膛正中，問道：“說吧，為什麽派魏彰去守城？”</p>
“我……”</p>
四枚勾爪跳出。</p>
紅水晶般的勾爪，輕鬆撕開皮肉，一枚枚刺入頸內。</p>
“呃……魏彰答應了一件事。”</p>
“什麽事？”</p>
“霧退了，以後替我效力。祖萬平死了，我有機會當家主，需要幫手。”</p>
“蠢貨！”</p>
他抬起虎爪，勾爪一一收回。</p>
鮮血湧出，順著脖頸流下，像四條小紅蛇。</p>
祖萬易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繼續站在盧通身旁。</p>
上方，五個人神色各異。</p>
一個金丹大修士，微微閉著眼，一幅置之事外的模樣。</p>
一位金丹女修神色訝異，來回打量盧通、祖萬易，像是猜不準二人之間的關係。</p>
居中修士眉頭緊皺。</p>
一個腰間懸掛龍頭燈籠的金丹大修士，轉頭看向千峰。</p>
千峰歎了口氣，道：“師弟，你和祖家小姐什麽關係？”</p>
盧通笑了下，伸出舌頭舔了下嘴角長須，道：“師兄，師弟有一事相求。”</p>
“什麽事？”</p>
“祖萬喜，求師兄出麵說和。”</p>
“你……哎！”</p>
千峰張開嘴巴，猶豫了半響，歎了口氣，道：“算了，福禍自尋。一個時辰後，隨我返回宗門！”</p>
“是！”</p>
……</p>
“師弟何必急著回去。今晚奉燭宗設宴款待我等，到時十多個宗門共聚，免不了比鬥，我還準備讓師弟去對付圓光劍宗。”</p>
一方大輦上。</p>
越神馭、盧通相對而坐。</p>
盧通苦笑道：“師兄不放心，準備親自‘壓’我回宗。”</p>
“師弟又做了什麽？”</p>
越神馭沒有太過驚訝。</p>
幾次三番之後，她已經習慣了盧通走上歪門、邪路。</p>
盧通搖了搖頭，沒有開口。</p>
祖明京、祖萬易、祖萬喜、欲鬼、孔家、麒麟……根本沒辦法說清楚。</p>
二人說了一會兒。</p>
祖萬易帶著一個神色憔悴的女人過來，道：“師兄，萬喜出來了。”</p>
祖萬喜……</p>
也許是嫁過人的緣故，看著比祖萬易更女人。</p>
祖萬喜欠了下身子，行禮道：“師兄對萬喜，恩同再造，萬喜銘感五內。”</p>
盧通掃了一眼，道：“出來時，孔家說什麽了？”</p>
“說不管去哪裏，永遠是孔家人。”</p>
他哼了一聲，道：“口氣倒不小。”</p>
孔家的話，暗中含著威脅，本意應該是生死都是孔家人。</p>
祖萬易道：“師兄，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和萬喜去清點倉庫。剛起霧時貨物積壓，裏麵應該存了不少東西。”</p>
“去吧。”</p>
二人一起離開。</p>
越神馭看著二人背影，搖了搖頭，道：“不清不楚、不幹不淨，就讓她們這麽離開？”</p>
盧通捏住杯子，喃喃道：“毒蛇……要麽拔掉毒牙、摘掉毒囊，要麽關進籠子裏。”</p>
剛滿一個時辰。</p>
天上裹來一道渾厚法力，卷著盧通朝上麵升去。</p>
“師姐，先走一步！”</p>
“好。”</p>
高空上，千峰一言不發，準備立即動身。</p>
盧通趕忙道：“師兄，還有兩人。”</p>
“嗯？”</p>
“祖萬易、祖萬喜，帶上她們一起。”</p>
……</p>
大昌城，鎮鬼樓。</p>
樓高三層，每層九間，外形如同散開的梅花，通體用鐵、銅、銀、金等鍛打而成。</p>
和山上的其他殘殿一樣，鎮鬼樓同樣殘缺不全。</p>
一隻巨大的手臂從地下探出，穿透一層的地板，又穿入第二層，最後從第二層的一麵牆壁穿出。</p>
鎮鬼樓像是被一拳打出地麵。</p>
一角抵在石頭上，另一角掛在巨大的手臂上。</p>
幾個人影落在樓前。</p>
“去吧。”</p>
千峰丟下兩個字，直接飛身離開。</p>
“多謝師兄！”</p>
他拱手謝過，朝身邊兩人，道：“走吧。”</p>
祖萬易死死咬著牙關，嘴唇止不住的顫抖。</p>
“放我走，什麽都給你。”</p>
盧通笑了下，把腦袋湊過去，在耳邊道：“你的，本來就是我的。”</p>
祖萬易心中湧出一陣涼意，血一般的嘴唇迅速變得幹枯。</p>
“我有把柄，你勾結欲鬼、用人命換功、偷孔家法門……”</p>
“噓！”</p>
盧通伸出手臂，揉了揉祖萬易的腦袋，輕聲道：“安分點，留你一命。不然的話，連人帶鬼一起活剝了。”</p>
他半拉、半拽，和祖萬易一起走向鎮鬼樓。</p>
祖萬喜也神色恍忽，一步一顫地跟在後麵。</p>
樓內，九個房間。</p>
每個房間的四角都有一根兩人合抱的粗柱。</p>
黑、白、金摻雜的柱子上，凋滿了一寸至三寸不等的修士、妖獸、霧鬼、山石、雷電等。</p>
幾個修士正圍著柱子，一點點的仔細擦拭。</p>
盧通掃了幾眼，走到一個練氣境弟子麵前，道：“我要見長老。”</p>
“師兄，長老們諸事繁忙，是否方便問下什麽緣由？”</p>
“與欲鬼有關。”</p>
他說完又補充道：“不止一隻。”</p>
練氣弟子取出傳音法器，詢問了片刻，道：“師兄可是姓盧、名通？”</p>
盧通心中並不意外。</p>
千峰一路送到樓外，肯定會把知道的東西全部告知宗門。</p>
“不錯。”</p>
“盧師兄，請跟我來。”</p>
二樓，十分寂靜。</p>
腳步落下後，發出的微弱聲響，十分清晰的傳入耳內。</p>
“師兄，請。”</p>
“有勞。”</p>
進入一個房間。</p>
房內長寬十餘丈，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p>
隻有兩個蒲團。</p>
一個蒲團空著；</p>
另一個蒲團上，坐了一個年輕修士。</p>
麵色如玉、白中透紅。</p>
額頭上長了一層很短的紅色羽絨，發絲間夾了幾十根火焰般的長羽。</p>
盧通鬆開祖萬易，過去行禮道：“弟子盧通，拜見長老！”</p>
年輕修士麵帶笑意，先後看過三人，笑著道：“一、二、三，一個死了、兩個活著，一共三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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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通眼角跳了下，回頭看向祖萬易，又看了一眼祖萬喜。</p>
“三隻欲鬼？”</p>
年輕修士點了下頭，指著蒲團道：“坐。”</p>
盧通歎了口氣，沒有想到，祖萬喜竟然也藏了一隻欲鬼。</p>
坐在蒲團上。</p>
他收斂念頭，取出三摞紙，雙手遞過：“長老，這是欲鬼傳我的三道法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