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汴京出發,天氣甚好,在官道上行走,兩旁樹葉蔥蔥,樹蔭底下煞是涼爽。


    中原果真人口稠密,出了汴京城數十裏,路上行人仍是絡繹不絕,除了往來趕著騾馬的農人,三三兩兩的儒生,便是一隊隊打著鏢旗的車隊。大多是中原鏢局的隊伍。與老馬車行運送物什不同,中原鏢局運的都是銀貨,一口口沉重箱子壓得車輪在地上碾出痕跡。


    又走出一段距離,村郭便慢慢少了,兩旁樹木也稀了起來。遊返擦了擦汗,腹中一陣饑渴,便趕著馬兒到了路旁小樹林中,想吃口幹糧。


    到了樹林中一塊空曠草地,卻發現一個車隊十幾人正坐在此處休息,幾個商人模樣的人正敞開衣襟,湊著水壺喝水。一旁三個挎著刀的保鏢見陌生人來,紛紛提起手中刀來,待見是他一人,才放下心來。


    互相一聲招呼,商隊便起身離去。遊返吃完幹糧,繼續趕路,在前頭又遇上這隊商隊,隨口打聽兩句,原來他們也是去大名府的。於是便一起上路,互相照應。


    那商人是大名府開絲綢鋪的,東家姓林,此次來汴京運些貨物回去,因手頭緊張,隻請了三個保鏢。也是汴京附近治安好,鮮有剪徑的賊盜,才敢放心大膽地行路。


    不一日,一隊人馬出了汴京地界,過了黃河,到了河北。


    這日正趕路,後麵得得馬蹄聲響,遊返見後頭來了兩騎馬,馬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背上背著一把長刀,女的甚是嬌小玲瓏,麵容清麗。


    姓林的商人招呼兩人同行,那男子也不回應,就這麽遠遠墜在後麵,不遠不近追隨著。那女子笑笑婉拒了邀請,便隨在那男子身旁。


    幾個保鏢夥計湊上來向東家道:“此二人跟在後頭,恐怕不是善類。我曾聽聞凡是綠林截貨,必先派人遠遠跟隨,探清楚貨物價值,而後再從容動手。”


    那姓林的也是一陣緊張,但也無法可想,若是擅自驅趕,恐怕惹惱了對方,更不好辦。隻得道:“大夥且警戒起來,輪流留意後麵兩人的動靜。”又對遊返道:“若動起手來,還請遊兄弟多多照應。”


    遊返與他們相處了幾天,互相熟悉了不少,也不能拒絕。不過心知若真是賊人勢眾,自己這幾個人是無法與對方抗衡的。到時候自己盡力護住這幾人性命,也算盡了力。


    不多時便進了野豬林,果真一隻野豬從眼前躍過。那野豬直直往樹叢中一衝,便沒了蹤影。


    遊返正盯著野豬去處看,樹叢後麵沙沙作響,走出了五個光著膀子的大漢來,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像是要吃人一般。但在遊返看來,比之真正吃人的塞上四獸,可差得遠了。


    幾個大漢提著刀棍,攔住去路,便要行劫。打頭一人叫喚道:“此處是我震天寨的地盤,你們幾個從這經過,若是留下買路財,小爺也不為難你們。若是敢不從,哼哼。”說著,手中狼牙棒重重往地上一砸。


    商隊中幾人麵麵相覷,那林姓商人看著三個保鏢,那保鏢本是庸手,見那攔路的強人個個膘肥肉壯,已自泄了氣,麵露難色。


    那林姓商人隻好低聲下氣地問道:“不知幾位朋友,這買路財不知幾許?”


    那幾個大漢聽了這話,知道事情成了,打頭那人臉上放光,道:“好說,也不多。一個人十貫錢,你們十四人,便是一百十四貫。”


    旁邊一人低聲道:“王二,算錯了,應為一百四十貫。你不會算賬麽?”


    那王二老臉一紅,訥訥道:“不是看他們臉善麽,給個折價,我王二豈是不講人情的人?”又目露凶光,朝著商隊惡狠狠道:“若是不交出來,休怪我們兄弟幾人不給情麵。”


    遊返到中原也有一陣子,漸漸適應了大宋文縐縐的風氣,人也失了西域時那種野性,此刻見這麽幾個小毛賊囉哩囉嗦,旁若無人,心中漸漸不耐,斜刺裏便縱馬衝出,手中長劍帶著劍鞘便往那人頭上擊落。


    那為首的王二避之不及,頭一歪,肩頭被狠狠砸中,一屁股倒下,痛得哇哇直叫。


    那幾個大漢哪能想到這人一聲不吭便開打,全然不守江湖規矩,轟然散開,捧著屁股便要離開,那王二大喝道:“跑什麽,快將這廝扯下馬來。”


    幾個大漢於是又紛紛拎著棍棒圍上來,又是牽馬繩,又是掃馬腿,遊返哪知道馬上打鬥的技巧,雙拳難敵四手,一個不慎,便被拉下馬來。


    遊返被拉下馬,手中長劍不小心磕落在地,一時陷入重圍,頓時尷尬。本要出頭充英雄,不料功夫不到家,終究不是胡老三東方笑那種高手,一遇人多便慌了手腳。


    心裏一發狠,糅身上前,抱住其中一人一齊跌倒在地,兩人撕打起來,渾似潑皮街鬥。


    眾大漢見他不堪一擊,膽子為之一壯,手中棍子便要朝他背上劈裏啪啦打下。旁邊一聲怒喝:“大膽狂徒敢爾?”


    這聲音遊返甚是熟悉,抬頭望去,恰是那尾隨其後的魁梧男子。結合身形,遊返一下子想起他便是在西域沙漠中見過的快刀手淩孤。


    淩孤給他印象極深,但當時月色下看不真切,認不出臉來。此刻細細一瞥,隻見其頭上紮了個頭巾,眉目分明,留著些許胡渣,下巴稍尖,但仍看起來英氣不凡。


    幾個毛賊肩上被其刀背擊中,一時之間被弄翻在地,遊返甚至未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的。


    王二在後麵本來要起身趕上前去,狠狠出口惡氣,眼見這人凶神惡煞,將自己兄弟都砍倒在地,嚇了一跳,連忙折返身體,一頭竄進草叢裏,逃之夭夭了。幾個大漢眼見他如此不講義氣,紛紛破口大罵,也都跑了。


    淩孤仍端坐馬上,看著這夥人四散逃走,也不追趕,隻看了遊返一眼,見他也沒受傷,便欲離開。


    遊返連忙叫住他道:“敢問是淩孤淩大俠麽?在下遊返,曾在龍門鎮沙漠裏見過一麵,這番多謝援手。”


    淩孤怔了怔,隨口道:“哦?想不到當時你也在場?這麽說來,你若非沙盜同夥便是龍門派弟子。你武功這麽差,還隨便替人出頭,殊為不智。”


    遊返起身拍拍身上灰塵,臉上一陣發燙,前兩日,胡近臣從郭備手上救下他時,也說了類似的話,又想起東方笑曾說過他根基太差,學武為時已晚,心中一陣沮喪。


    淩孤又自言自語道:“沙盜絕不會出現在此處,那你便是龍門派弟子了罷。那晚與我交手那人劍法極為高明,不知是何人?”


    這話既似詢問,又似感歎,遊返接口道:“那便是龍門派少門主東方笑,在下遊返,卻非龍門弟子,隻是恰逢其會罷了。東方笑也曾稱讚淩大俠刀法迅猛詭變,也是佩服得很。”


    淩孤淡淡道:“武功隻是末道。原來那人是東方笑,倒是聞名已久,原本以為是浪得虛名之徒。”


    這時商隊之人也湊了上來,紛紛感謝兩人相救之恩。


    與淩孤一道的女子也趕了上來,她倒是對淩孤頗為放心,一副篤定的神色,一點不怕淩孤對敵五個毛賊時會有不逮。


    遊返看見這女子,想起一事,張口道:“這位姑娘莫非便是五色劍楊銳兄的妹妹?”


    那女子正是楊沁,隻見她露出關注神色道:“你認得我哥哥嗎?不知道他現在在龍門派呆得可好?”


    遊返搖了搖頭,道:“楊銳兄因師伯姚前輩身死,不告而別離開了龍門鎮,不知去處了。”


    楊沁露出茫然的神色,歎了口氣,幽幽道:“我哥哥心中始終放不下振興五色劍的念頭,執念太深了,恐怕這次打擊不小。”


    一旁淩孤冷冷哼了一句:“懦夫而已。”


    楊沁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卻也不反駁,心中恐也是默認了他的話。隻是問道:“那幾個小毛賊就這麽放走了?若是不抓住見官,下次恐還要猖狂。”


    淩孤對其他人皆是冰冰冷冷,可唯獨對這姑娘語氣溫和,緩緩道:“這幾個潑皮隻是某人請來的爪牙,故意在此騷擾往來商隊,抓了這幾個,也會有其他人來作惡。”


    那幾個商人都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可知是誰這麽可惡,竟做這等下作之事?”


    淩孤哼了一聲,撥轉馬頭,轉過身去,道:“憑你們幾個,就算知道了是誰,也拿他沒有辦法。何必多此一問?”說罷,坐騎撒開馬蹄,徑直離去了。


    楊沁略為尷尬,向眾人道:“淩大哥外冷內熱,並不是故意折辱諸位,還請多多包涵。其實早在開封府時,淩大哥也盡力辦過幾樁大案,想造福於民。可惜因為觸怒權貴,不但懲治不了惡人,連自己官職也不保,才變得這個樣子。”又多說了幾句得體的話。


    眾人得淩孤援手,本就心存感激,此刻楊沁又說了幾句好話,心中早已放開芥蒂。


    對於遊返而言,淩孤驚才絕豔的刀法已深深刻入他腦海中,至於淩孤說什麽做什麽,則完全無法留下什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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