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返航,一路上波瀾不驚,順利抵達岸邊。這時離出發隻有兩月,其他兩路人馬還未返回。鍾嬸安排了接應的人,其他人便將赤晶石裝上車,大部隊人馬登了岸,浩浩蕩蕩開向山莊。


    此時天氣轉冷,樹上枯葉落盡,一片蕭索。路上也絕了行人,分外冷清。一行人沿著管道行進,順利抵達大名府,回了山莊。


    遊返自從登岸,便再也沒單獨見過莊文清。有時遠遠見她,卻覺她神色如常,恢複了原來不苟言笑的模樣。但眉目間原本的一襲愁色卻不翼而飛,令人覺得有所不同,又說不出來。


    山莊中人見他們滿載而回,忙稟告了莊主。莊主帶著幾個房的主事勘察了一番攜帶歸來的赤晶石,當場便剝下一塊在爐中試了試,果然燃起白色火焰,片刻熔盡百鐵,名不虛傳。莊主莊墨寒大喜,當場獎勵了有功勞的眾人,因聽說遊返率先發現的赤晶石,又額外獎賞了銀錢,還升他做了天火房夥長,類似於小頭目,與石頭等同。


    算算日子,遊返也到山莊三個月了,如此因功晉升,也算實至名歸。遊返心中喜悅,與石頭等人慶祝了一番,喝了一碗的酒。


    不料過了兩日,遊返又被晉升為山莊行走,所謂行走,便不在三大房體係內,而是單獨為莊主效力,平時有什麽差遣,莊主便會吩咐行走,這些人便需為莊主辦妥差事。論級別,比三大房的夥長又高了一級,隻比三大房主事低一級,算是很高的獎勵,惹得石頭等人羨慕不已。


    可遊返心中卻有點不高興,自己在天火房如魚得水,做的便是自己擅長的事,雖然苦點累點,但出頭快。而且山莊以鑄劍起家,多少可以學得一些鑄劍的本領,將來也好做立身的憑仗。可讓他做什麽行走,說的難聽點便是打雜,可著實令人煩悶。


    這時來了莊文清召喚,遊返便來到莊文清書房。


    莊文清回莊後,又進入連軸轉的節奏,竟也一掃疲倦,接連接見了不少人,將莊裏事務梳理地井井有條。二莊主莊書海這代莊主之位還未坐熱,便得讓出位子給自己侄女。


    非但如此,在莊文清不在這段日子,二莊主自己任命安插了一些親信,卻不料這些親信平時擅長阿諛,實際能力卻有限,連連犯錯,惹得莊內怨聲載道。莊文清一上來便將這些人清除了出去,贏得一片好評,令二莊主麵上更是失色。


    如此一來,固然莊文清揚眉吐氣,莊內一些人也更加識清了兩人的分別,紛紛擁護莊文清。


    遊返來到莊文清書房時,莊文清剛處理完事務。原本蒼白的臉色已紅潤了少許,精神也比之前振奮了許多,看來是心情舒暢,看到遊返前來,忙招手道:“遊返,你來的剛好。以後你任山莊行走,便能專心替我辦事了。這次我二伯吃了癟,還留下一些糊塗賬,你來幫我算算,趁機解決了它。”


    遊返心中不滿,才知道原來把他踢出天火房的人不是莊主,正是莊文清。於是道:“三娘,之前不是說得好好的,不把我調出天火房,怎麽又變卦了?”


    莊文清一愣,想起了他在黑暗洞穴中所說的話來,頓時笑起來:“怎麽?讓你升了職,任一個行走,你還不滿意了?要知道,有多少人暗地裏求著我給一份這樣的差事,我還不允呢。”


    遊返隻好作苦笑狀,先謝過了莊文清的美意,解釋道:“隻是這行走一職,我也不知道能否勝任?若是在天火房做些苦力氣活,我倒是在行。”


    莊文清站起身來,天氣漸冷,她身上披了一件貂領皮裘,顯得分外貴氣。


    莊文清慢慢走到遊返麵前,輕輕道:“你不是要奮發出頭麽,這天火房的一點點事情怎麽能合你胃口。這行走一職,說難不難,隻是繁瑣之處,遠勝於簡單的苦力活。話先說好,你我雖然相熟,這次也是我請爹爹破格提拔了你,不過若是你不能勝任,也別回天火房了,直接卷鋪蓋離莊罷。”一句話便堵死了遊返的退路。


    遊返頓時頭疼,這可真被逼上絕路了。不過他也是見慣了風浪,逆境處慣了,身上好勝之心被激發了出來,就說道:“好,三娘說的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怎麽能令莊主賞識。”


    兩人自從上次在洞中互吐心聲,彼此說話也不避諱了,直來直往。


    莊文清轉身來到書案前,拿起一疊紙來,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還有畫押。莊文清道:“這是城外山莊名下土地的地租文書,今年秋征已過,按照規矩,本來上月就該收齊的地租,現在還未收上來,你拿著這些契約書,去將餘下的地租收上來罷。”


    遊返接過契約書,一張張仔細看了,上麵寫明了那一戶位於什麽位置,名叫什麽,欠租多少,心裏頓時有點失望,心想這還不簡單麽,自己在龍門鎮時就經常走南闖北橫穿沙漠,去不同部落催收賒欠的賬單,連那些凶悍的遊牧部落自己都去得,這些普通農戶的地租,那還不簡單。


    莊文清道:“給你七天時間夠了吧?算了,念你初次接手此事,寬限你幾天,十天如何?”


    遊返拍拍胸膛道:“這些事情何須七天,這裏也就一共三十家佃戶,一天走訪十家,也就三天。三天便成。”


    莊文清愣了一下,奇怪地看著他,點點頭道:“看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事說易易,說難也難,便給你三天。”


    遊返帶著地租契約出了門,原本約定明日起的三日才算,可為了更快完成任務,趁著今日天色早,便直接出莊尋去。


    第一戶人家是莊南孫姓的一家五口,世代居住於此,為金劍山莊農耕,當家人是一個五十餘歲的老漢,名作孫炎。


    一聽說是來收地租的,連忙讓婆娘端茶遞水,好生伺候。


    遊返見他如此鄭重,很是高興,便將契約書拿出來,上麵寫著是三百文銅錢,按市價已是山莊看在老戶的基礎上給了折算,十分公道。


    可那孫老漢仍是皺著眉頭,支吾了半天才道:“這位遊大哥,不是老孫不願付這地租,隻是今年地裏收成不好,官府抽了丁稅,這本來也不算什麽。可是我大兒子被拉去服了徭役,春耕秋收人手不足,便影響了收成。這本來也不算什麽,隻是恰好這老婆子也得了傷寒。這本來也不算什麽……”


    說著說著說了半天,聲情並茂,直將遊返說得啞口無言,還陪著他差點落了淚。


    最後孫老漢捏了一把鼻涕,擦了一把眼淚,道:“還請東家寬限幾月,給條活路。待明年年景好了,再將這錢還上。”


    遊返頓時為難起來,出門時,自己可是立了軍令狀的,還將十日的期限自己改至三日,可是打頭便碰上這軟釘子,叫人十分沮喪。


    他安慰了一下孫老漢,也不置可否,便去了下一家。


    第二戶人家更是淒慘,男的摔斷了腿,女的生娃,幾個孩子半大不小,就算寬限也沒用,倒要找山莊借點錢過日子。


    於是接連走訪了幾戶,天黑前,卻連一個銅板也沒收到。


    遊返心中發毛,不由返回住處,想看看楚謹是否歸來。這小子雖然來曆古怪,可鬼主意確實多,前麵火毒的問題便是他解決的,不妨可以請教一下。


    可惜楚謹還是不知去了何處。問了問左右鄰居,卻說是楚謹母親故去,回鄉守孝了,已去了兩個月。


    遊返歎了口氣,默默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此時不比夏日,便是裹著厚衣裳仍是覺得寒冷,可遊返心中更是涼意十足,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一個辦法。


    “遊返,你今日去收地租,成果如何?”不料響起一個聲音,卻是莊文清如一陣風似地來了。


    遊返抬起頭,尷尬道:“三娘,你怎麽紆尊降貴,來我這裏了?有什麽事情傳喚一聲不就行了?”


    莊文清似笑非笑道:“哦,我聽說你下午出了莊,料想你是去收租了。那今日可得算第一日哦。”


    遊返連忙搖了搖手,道:“這怎麽成?明明說好明日才算是第一日,怎可出爾反爾。”


    莊文清嘻嘻一笑,道:“也罷,看你之前答應地爽快,便就算明日罷。”說完微微歎了口氣,道:“這些佃戶也真難辦,之前差了三撥人去收租,都是分文未得。能收的都已經收上來了,剩下的都是些硬骨頭。要在三天內收齊,確實也難為你了。嗯,你可要打起精神來。”


    遊返嚇得跳了起來,忙道:“好哇,原來都是些剩下的問題戶,怪不得要給我十日期限了。三娘,你真是給我下了個套,讓我往裏鑽啊。”


    莊文清忍住笑,說道:“之前你不是覺得做個行走很容易麽,這裏便給你增加點難度。如果做好了,也好顯出你的本事來。”說罷,拍了拍他胳膊,示意鼓勵,留下一臉苦相的遊返,徑直離去。


    遊返望著她的背影,欲哭無淚,想起了一句話,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自己又加上一句,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


    忙碌一天,肚中饑腸轆轆,遊返找到了石頭等人,一同喝上一杯。眾人都羨慕遊返當上了行走,遊返有苦說不出,隻好含笑笑納。


    吃喝間隙,遊返便問起莊外佃戶的情況。石頭等人都是莽夫,要力氣有,要出謀劃策卻是不能,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所以然來。


    遊返隻好又返回去,心裏思索著還有誰能給出個主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邊城孤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豬神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豬神劍並收藏邊城孤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