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劍山莊的主業是打鐵煉劍,因而對武藝的要求並不嚴格,也沒什麽特別的武功心法課教授。隻是山莊裏麵對這方麵感興趣的年輕人,可以自行請教前輩,甚至有許多類似巨靈神功的武林秘籍可閱覽,因而武功層次參差不齊。


    遊返挑選的幾人,其中四人是三大房中的人,還有兩人是護院中身手較好的,一人是顏老推薦負責瑣事的。就這麽八人組成了隊伍,便上路了。


    這時遊返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往來於大名和東京的官道了。不過這次他是坐著馬車。馬車中裝著不少貨物,要給朝中大員送的禮,給胡近臣的頭一批武器,以及在汴京招兵買馬所需的銀錢。


    想起臨行前夫婦之間的對話,莊文清的麵容猶在眼前。


    “夫君,從前妾身始終覺得要嫁出去,因而也是得一日過一日。如今爹爹病倒了,你我要撐起這山莊,便不得不從頭打算。金劍山莊雖然家大業大,但到我們這一代,已經好幾十年沒有變化,恐怕再不振作,便要消亡。不少名門大派,百年老店,都是這麽沒有的。這不能不引起警覺。”莊文清說這話,正是兩人熄了燈夜話時分。刺骨的寒氣配著這警醒的話語,令遊返不由自主覺得責任重大,莊文清是女人,要挑起這副擔子,恐怕還是要靠他。


    “金劍山莊確實安逸了好久了。恐怕再不動一動,便再也動不了了。這個道理誰都懂,可做起來談何容易。”


    於是,兩人商議得定,趁著這次機會,遊返便帶著人馬,到汴京聯絡打點,將觸手伸到汴京。金劍山莊在大名府根基很深,但在汴京卻沒有基礎,遊返此次便是要在汴京樹起旗幟,占個牆角,徐徐圖之,算是擴大地盤。


    但遊返也知道自己的本事,這類事情千絲萬縷,從何做起,他也是一頭霧水,無力籌劃。


    他挑選的這些隨行的人員,便都是出於這方麵的考量,不但要武藝高強,而且要懂鐵匠鋪武器鋪的運作,待人接物方麵也要活絡。可即便這樣,他心中還是不安穩。


    出了山莊,一路往南走。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天氣倒是稍嫌熱了。


    行至大名府城池南麵,附近人影多了起來,在大名府地頭,打著金劍山莊的名號,旁人便不會上來騷擾。再往南走,人便少了許多。


    正在樹林間穿梭,突然身後響起馬蹄聲。


    遊返嫌坐在車裏氣悶,正坐在車轅上駕著車,他此前也駕過馬車,頗覺有趣。聽到聲音,轉頭回望,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遊兄!”那人策著馬,慢慢靠了上來。


    “楚謹?”


    原來來人正是消失多時的楚謹。自從上回在大名府見過一麵,此後便不再聯係。說起來楚謹還是遊返進山莊以後的第一位朋友,給了他莫大的幫助,還幫他解了火毒。


    楚謹笑了笑,馬上作禮道:“聽說遊兄娶了三娘為妻,真是恭喜了。我年後出遊,最近方回,倒是錯過了一杯喜酒。回了山莊一趟,卻聽說你要去往汴京。便追了過來。遊兄正是用人之際,小弟不才,願供遊兄差遣。”


    遊返拱手回禮,神情中也諸多喜悅,笑容中見真誠,心中已盤算要將楚謹也帶上。這小子雖然年紀小,但心思活絡,是一把好手。


    兩人客套幾句,正要繼續啟程,邊走邊聊,突然後麵又傳來馬蹄聲。兩人同時回望,卻見是一襲紫衣乘風而來,卻是孟紫蝶。


    此時孟紫蝶卻嘴上哇哇大叫:“遊大哥,這馬停不下來了。”


    遊返一驚,正要前去阻止。身旁楚謹一個縱身,趁著馬匹馳近,縱身一躍,穩穩落在那馬背上,孟紫蝶身後,用力一拉韁繩。一陣呼喝之後,方才將馬止住。


    孟紫蝶嚇得有些頭昏,臉上猶自嘻嘻哈哈,跳了下馬。


    遊返奇道:“你怎麽過來了?”


    孟紫蝶道:“我被嫂子安排端茶遞水,實在無聊得很。你有機會出來玩,居然不叫我。後來我就偷偷跟著這個書生出來,不過他跑得快,我跟不上,就抽了馬屁股幾鞭,想不到就停不下來了。”


    因孟紫蝶對外號稱是遊返的表妹,莊文清便當自己人對待,格外照顧。不過孟紫蝶什麽也不會做,粗心大意,本來安排在賬房幫忙,可是怎麽教也不會,後來轉給鍾嬸當手下,鍾嬸也相當不耐煩,最後隻好讓她做些瑣事,放任她自己玩鬧。不過孟紫蝶雖然胡鬧,但也頗有分寸,絕不會讓莊文清難堪,因而自我保存得極好,在莊內人緣也不錯。至少和莊文清貼身小婢以及一些仆婦都相處得融洽,因而即便放縱,也沒人管著她。


    這次遊返出門卻沒通知她,這麽好玩的事情自己卻沒份參與,後知後覺的紫蝶便急得跳腳。卻想不到楚謹找上門來,詢問遊返下落。這才被她找到機會,一路尾隨,這才找到了遊返車隊。


    遊返黑著臉,喝道:“真是胡鬧。三娘知道了可要著急了。小黑,送紫蝶回去吧。”


    小黑是一個護院,這次充作隨從在車隊裏。聽了這話,便大聲應是。


    孟紫蝶著急道:“表哥,你就帶上我吧。我保證絕不惹事。實際上,本姑娘也從來沒惹過事。孔伯伯讓你好好照顧我,你難道就這麽欺負我?”說著說著,眼眶裏便有淚珠子打轉。


    楚謹拍了拍手,安撫了受驚的馬兒,這才下馬,道:“遊兄,想不到你還多了一個表妹。多一個女人,這路上確實很麻煩……”看孟紫蝶瞪了他一眼,不由住嘴不說。


    孟紫蝶悄悄靠近遊返,在他耳旁低聲道:“死遊返,你要是不帶上我,我就告訴嫂子我不是你表妹……”


    遊返立刻道:“這樣啊……那這路途確實苦悶,多個端茶遞水的丫鬟倒也不錯,那你就隨著一起來吧。”又對小黑道:“小黑,現在離山莊還不遠,你回去將事情稟告一聲,再回來車隊吧。”


    小黑得令,有點不愉地望了得意的孟紫蝶一眼,返身而去。


    楚謹擠著眼睛,笑嘻嘻道:“這倒也對,多個美人,路途上倒也不顯得無聊。”


    孟紫蝶朝他冷哼了一聲,想要騎上馬繼續行路,卻被遊返喝令進了馬車。


    路上發生了這麽個小插曲,沒有拖慢車隊速度,遊返等人繼續趕路,想趕在天黑前,抵達路途中第一個驛站。


    一個人與一隊人行路大為不同,加上馬車,這速度便沒那麽快。到了驛站,天還未全黑,遊返吃飽飯,四下裏逛了逛,雖說是官道驛站,又是大名府到汴京的必經之地,此時往來的人馬卻也不多。他們車隊到了以後,隻有三三兩兩幾個書生帶著仆從經過,那些書生年紀大大小小都有,小的大約二十出頭,大的將近四五十,已是白發蒼蒼。


    遊返正站在驛站馬廄旁的樹下望著遠處風景,那四五十的書生,連同兩個老仆人從身邊經過,將行李從馬上卸下。


    一個人影從後而來,道:“今年春闈在即,這些儒生也是赴京趕考。我倒想起我當年上京趕考時的模樣。那重重的包裹裏麵,恐怕裝的都是書。”


    身後的楚謹指著那書生的行李說著,言語中流露出一絲懷念。


    遊返就著這話題有些奇怪地問道:“想不到慎行這麽年輕便已上京應試,想必才學不淺啊。”


    楚謹來到他身側,夕陽照在他側臉上,臉色有些苦澀,說道:“才學麽,吟詩作詞,寫寫策論。也過得去吧。隻不過那次沒有中進士,後來便也沒有再考。說起來,即便中了進士,也得等缺,沒有關係打點,恐怕在京城也要蹉跎下去。”


    遊返自小在西域長大,顛沛流離,自然是不理解這大宋的官場習俗的,在他想來,隻要高中,必然金榜題名,然後得到皇帝召見,從此成了官場一員,飛黃騰達不在話下。此時聽楚謹的意思,金榜題名以後的情形似乎和自己理解的不一樣,不但不能直接做官,而且隻能從芝麻官坐起。


    楚謹伸出手來,上下比劃了一下,道:“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天下所有行當,都像一座塔。”


    遊返“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塔裏麵的所有人,都是從下往上爬。有些本事大,爬地快些,有些本事小,隻能一直在底層。”楚謹在下方點了一點,繼續道:“還有一些,一出生便是在較高的層。有些會繼續往上爬,這些人自然基礎比尋常人更好些。有些雖然出生在高層,但自己不努力,也會跌落下來。這天下芸芸眾生,官場是一個塔,自然是最高的塔,江湖也是一個塔,雖然比不上官場那個塔,卻也不差。這些人的目的,便是往上爬,好看到更好的風景。但到了高處,若是不小心,跌落下來,也跌得更慘。到最後,隻有少數人才能爬到塔尖。下麵的人要往上爬,隻能將上麵的人擠走。有人的地方便有塔,你隻能順應大勢向上爬。”


    楚謹指指那正往驛站大堂裏走的老院生,道:“那便是在官場這個塔裏拚命要往上爬,卻有些失意的人。”又指了指自己,道:“我是往上爬了兩步,又退了下來的人。”


    遊返笑道:“這比喻真是妙。那我呢?”


    楚謹指了指上麵,道:“你?你剛剛爬上一層,離上麵還遠著呢。”


    遊返又問道:“那你呢?”


    楚謹苦澀地笑笑道:“我在門口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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