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清晨。


    一夜的喧鬧過後,此時顯得有些安靜。遊返與楚謹行走在河畔的街道上,朝著昨日刺殺現場走去。一側的河邊,不少婦女拖著洗衣盆在河邊浣洗。


    遊返隻是有點好奇,對方是怎麽在五十名親兵隨從下殺了周醒的。楚謹則純粹去看熱鬧的。


    五十名親兵,也許是那捕快湊數說的,做不得準,否則,一隊訓練有素的士兵,龐大的隊伍,怎會讓一群江湖人物給殺掉?


    昨晚睡眠不足,遊返的頭有點疼,看著那些河邊洗衣服的婦人,突然對著楚謹說道:“上次去你家,好像,你有兒子了?”


    楚謹道:“羨慕我麽?你也趕緊生一個。”


    遊返啐了一口,道:“隻是好奇,你這性子,怎麽會這麽早就成家生子。不像是那種安定下來的人。”


    楚謹道:“家裏逼的,我弟弟都有兩個妾室,三個孩子了。我這做兄長的,可不能被比下去。現在我兒子楚礪都快一歲了,今年回去便生第二個,希望是個女兒。”


    遊返嗬嗬笑道:“楚礪?倒是個好名字,寶劍鋒從磨礪出嘛。若是第二個,你打算起什麽名?”


    楚謹搖搖頭,道:“還沒想好,等生出來再想也不遲。倒是你和三娘年紀都不小了,可得抓緊。”


    遊返默然,想到尚在山莊的莊文清,心中湧起了一陣溫暖。當時成親來得突然倉促,還來不及體會那難得的喜悅,便被一係列的事情衝淡了,新婚不滿一月,便跑來了汴京,說起來心中不免有些遺憾。這趟回去,得好好補償一下妻子。


    於是問道:“這汴京有什麽特產麽?”


    這突兀的問題沒有難倒楚謹,隻聽他道:“你想給三娘買個禮品麽?據我所知,是沒什麽特產。不過大相國寺那邊的泥人不錯,可以買一套玩賞一下。”


    過了石橋,便是那一片街區,昨夜時分,周醒便是在這處遇害。


    遊返和楚謹站在不遠處的街角,此處並非鬧市,四周一麵是民宅,一麵是酒樓食肆。事情發生以後,除了堵路的飛魚幫等人,連同小販和路人都被開封府抓了回去詢問,顯然也是殃及池魚,不過這些安分守己的百姓,要比幫派中人要安全得多。當今皇帝出了名的仁厚愛民,不會為難這些普通百姓。


    遊返和楚謹打量著已經清掃一空的街道,地上青磚上泛著淡淡的紅色,隱約還有血跡,幾個官差在附近巡邏,趁著天色放明,檢查是否有遺漏的線索。


    遊返沉吟道:“這一片街區較臨近的街道要狹窄得多,兩旁的圍牆也更高,倒是適合夜襲。隻要派人在兩側牆上埋伏,居高臨下,周醒的衛隊又肯定打著燈籠火把,一目了然。”


    楚謹接口道:“何止。事成之後,四散的道路有好幾條,翻牆越去,臨街正好是人多的地方,散入人群,可以無聲無息躲過追查。我看這些刺客是預謀已久。不過他們能預測到周醒途經此處,倒是……嗯,當夜街頭喧鬧,周醒已致仕,此番就任武林盟主,於他而言,不是什麽值得張揚的事情,不可能高調,必然是選在人少的道路,因而知道入城的城門是哪個,便能推算得到行經道路。不過這飛魚幫大江盟,正好在此處鬧事,倒是蹊蹺。不知道六扇門的人抓了那批人,是否能問出究竟來?”


    兩人邊說邊走,不敢走得太近,生怕被官差給懷疑上,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附近買了幾個炊餅,兩人便往回走,不料對麵來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快刀淩孤,還有那楊銳的妹妹,楊沁。


    淩孤還是那挺拔身軀,臉上胡須拉渣,與上次野豬林相見相差不大。遊返記起淩孤年紀輕輕便是開封府總捕頭,來此想必也是和周醒之案有關吧。


    於是連忙打個招呼。


    淩孤微微一愣,看來是記不得遊返這個人了。兩人隻碰過兩次麵,對方又沒有遊返這種見麵不忘的能耐,因此也不稀奇。


    遊返連忙解釋了一下,淩孤這才想起來,楊沁也想起是在野豬林見過。


    淩孤道:“原來是遊兄,很巧。我隻是好奇,聽說刺客以十餘人刺殺朝廷大員,還能全身而退,一聽到這個消息,老毛病又犯了,便忍不住來一探究竟。若茗是陪我來的。遊兄昨夜就在這附近,可有什麽發現?”


    楊沁乖巧地站在旁邊,半個身子略略拖在後麵,隱隱是藏在淩孤身子後麵,兩人關係似乎更進一步。遊返想起淩孤原來是孤傲的性子,言語也冷淡,此時看卻柔軟了許多,也可以說是正常了許多。看起來這楊沁功勞很大,潛移默化之間,竟能改變一個人的習性,可謂潤物細無聲。


    不遠處兩個捕快看到了淩孤,忙走過來,與其打招呼。原來淩孤正是這兩個捕快曾經的頂頭上司,因而雙方熟悉。隻是由於平時淩孤對誰都不假辭色,因而人緣不好,兩人隻是過來打個招呼,順便問問近況。


    淩孤上前與兩個捕快說話。一旁遊返卻和楊沁說起話來:“前一日在西城林家老宅的空地見過令兄楊銳兄弟。看來模樣改變許多,武功也高強了很多。”


    楊沁露出關心的神色,道:“那可知我哥哥現在何處?”


    遊返道:“可惜當時匆匆一見,沒有說上話。”說著,便將當日情形說了一遍,說到短短時間內,便擊敗了江州有名的五行槍,楊沁臉上略微露出喜色,道:“我哥哥這回曆經磨難,想來性子能堅強一些了。”


    原來楊銳以前性子有些陰柔,從小在師伯和父親的庇護下,缺少主見。當日沙盜來襲,其中一個還是楊沁補上一劍,楊銳當場已經失了主見,等到後來遇見東方笑和遊返,也是亦步亦趨,毫無主意。


    楊沁自己對武功劍法不感興趣,隻修習一些適合自己的內功心法,修身養性,因而對複興五色劍沒什麽興趣,偏生師伯姚惑和哥哥楊銳整日掛在嘴上,為此煩惱,她自是覺得不值。現如今師伯身歿了,五色劍複興更是難上加難,自己兄長能振作起來,已是幸事。


    她不知道眼前的遊返也有幸得到五色劍的傳承,隻以為自己哥哥楊銳是唯一傳人了,不由有些惋惜,為五色劍惋惜。


    那邊淩孤說完話,轉過來道:“那飛魚幫的人交代說是偶然遇上大江盟的人,預先沒有人安排。”


    楚謹道:“現在這種情況,恐怕也隻能這麽說了。否則誰能放過他們。”


    淩孤朝他看了兩眼,讚許道:“正是如此。所以開封府和六扇門也不會相信他們所說的。一般人隻要覺得你有罪,你怎麽辯駁,都脫不了幹係,別人隻會覺得你在狡辯,想法設法尋找理由入你的罪。”說罷感歎了一句,顯然是回憶起來了什麽往事。像他這種在衙門當差的人,冤假錯案也許也見過不少,是而很有感觸。


    遊返奇怪地問道:“淩兄也覺得這些人無辜的?不過他們在黑衣人刺殺周大人以後,仍是懵懵懂懂,似乎是不知情。也許正是適逢其會,殃及池魚。”


    淩孤冷冷道:“這些人是否無辜,得去找出證據來。辦案之人,最忌諱先入為主。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容不得一絲假設。遊兄既非公門之人,便不要妄論了。”說起這些斷案之事,淩孤又恢複了冷麵神色,渾然換了一個模樣,令人不由敬而遠之。


    遊返被他一句搶白,訕訕笑了笑。楚謹在旁微微一笑,道:“不過淩兄也非公門之人了罷。”


    淩孤微微一愣,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楊沁連忙緩和氣氛,道:“好了,淩大哥,聽遊兄說我哥哥也在這汴京城裏,不如你陪我去找找他吧。自從西域一別,已有一年未曾見過他了。我真有些擔心他呢。”


    淩孤點點頭,楊沁又向遊返兩人告了一聲罪,便和淩孤離開了。


    遊返看著兩人背影,歎道:“淩孤的刀快,人如其刀,也鋒利無比啊。”


    楚謹在一旁道:“我也聽過此人,人是很有才華,在開封府任上破案無數,不過為人過於剛直,得罪了不少人。一開始是開封府知府包大人保住他,後來包大人升任禦史了,後來一任知府抵不住壓力,他便被人陷害弄下來了。”說罷,又加了一句:“這官場的塔就是那麽難爬,你現在理解我想自由自在自己當個莊主的願望了吧?”


    遊返搖了搖頭,表示不理解。隨機兩人同時苦笑了一聲,正要往回走,卻見街角吵鬧聲大作,抬頭一看,卻是胡近臣胡不平。隻見胡近臣被數十人圍裹著,向這邊過來。


    遊返料想這些人便是一些中小幫派的人,要為飛魚幫大江盟的人伸冤,若是被他們認出自己來,不免要他參與簽字,聯名上書,心中不由道了一聲苦,心想躲得過初一,沒躲過十五,還是被他們碰上了。


    此時卻沒有辦法,誰叫那裏有熟人胡近臣呢,胡近臣於他算是有恩的,不是胡近臣出現,他也許還沒法成為金劍山莊的姑爺,而在丐幫壽宴上,胡近臣也曾在郭備手下救過他的命。


    遊返正要硬著頭皮上前,不料胡近臣和一大幫人呼嘯而過,一群人大聲嚷嚷著什麽。像是沒有注意到他。


    遊返收攏剛舉起的手,怔怔回頭看去,有些迷惑。胡近臣隻露出一個背影,身旁圍著的江湖人物對著案發現場指指點點,似乎在述說當晚的情景。


    一旁的楚謹拉了拉他袖子:“咱們快走,別參和他們的事情了。”


    遊返順著前方走了兩步,有些疑慮道:“胡兄也許未得劉文淵通知,一腔熱血為這些江湖人出頭,想來卻要觸人逆鱗,得想個辦法提醒他一聲,別趟了這一攤渾水,以免受朝廷的忌諱。”


    楚謹低聲道:“胡老三不是糊塗的人,我不相信他看不出其中蹊蹺,既然他要管這事,便肯定有他打算。他前麵沒有與你打招呼,便是知道咱們立場,留了咱們麵子,不願讓山莊在江湖同道麵前失了麵子,是存了好意。我們不必再尋上去了。”


    遊返思索了片刻,有些悵然若失地隨著楚謹走去,心中為胡近臣擔心起來,明知是一件辦不成的事情,這個人也不會退卻,他便是這樣硬氣的人。歎了一口氣,腳下加速,和楚謹離開現場。


    回到客棧,卻收到一個好消息。祖江派人送了一張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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