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返出麵援手,自然就不便繼續躲藏起來,幹脆大大方方靠近劉文淵,想要詢問一二。但劉文淵的侍衛將他們的大人團團圍住,生怕刺客去而複返。


    樓下的六扇門密探已經派出去緝拿凶手了,隻留了一部分人看守住已經一網成擒的江湖人物,之前豪言壯語要挑釁劉文淵的山東白大俠已經瑟瑟發抖,今日的情況類似於周醒被刺哪天晚上,若是劉文淵真死了,恐怕他的下場和飛魚幫大江盟是一樣的。而此刻他的小命也懸而未決,一切都看劉文淵的心情。


    劉文淵的傷都是外傷,短暫包紮之後,那邊聲音傳來道:“遊兄弟,多謝援手。還有那位壯士,請一同過來相見,劉某當麵道謝。”


    短短片刻之間,劉文淵實際上將情勢看得清楚,遊返隻是擲出了凳子,拖延了片刻,真正發揮了大用處的還是那半路殺出的孔斑。


    隻是此刻眾人紛紛轉頭去看,卻不知道孔斑去了哪裏。隻有遊返剛剛一直留意,看到孔斑在眾人紛亂之際躲進了一間空房。他既隱姓埋名,自然不希望重新被認出。不過既然五色劍這個門派本來就沒多少人知道,想必也沒人能認出他來。遊返心中暗笑孔斑過於杯弓蛇影了。


    遊返隨著眾侍衛護著劉文淵進了房,孟紫蝶被楚謹拉著回了自己的房間。劉文淵命人將樓下的白池等人收押起來,現在認為這些人和刺客有勾結還為時尚早,但必要的問話還是要的。


    房中彌漫起一股刺鼻的金瘡藥的味道,護衛們分散開,把守住窗戶和門口等要害位置。遊返這才看到劉文淵那蒼白的麵孔。短短一段時間,劉文淵便已經被包紮妥當,六扇門出門果然應對齊全。


    劉文淵招呼遊返坐下,無奈地笑笑,道:“讓遊兄弟見笑了。幸好,沒有傷到要害,幾處傷口已經止住了。這次有賴遊兄弟了。”


    遊返本來想說幾句寬慰的話,比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突然想起那刺客離去時也是這麽說的,就急忙停住,轉而道:“那刺客身手倒是不錯。”


    劉文淵臉上現出苦澀之意,說道:“那人是我師弟。”


    遊返一怔,吃驚道:“那人蒙麵黑衣,何以大人如此肯定?”


    不過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愚蠢,那刺客不是最後離去之際還說了一句話麽,這自然是在表露身份。


    劉文淵嘿嘿笑道:“我也不知他裝扮成蒙麵此刻,又為何最後關頭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也許是心中氣憤不過。不過也是,要是妻女都死在自己師兄手裏,換做是我,也氣憤不過。”


    劉文淵見遊返露出大驚失色的神態,知道他誤會了,於是解釋道:“我這師弟是天下有名的大盜和殺手,善於隱匿,人稱隱盜。我是六扇門的頭子,自然和他是勢不兩立的對頭。”


    遊返點點頭,頓時明白過來,怪不得這人能夠不動聲色藏在大梁上那麽久,若是沒有樓下之人的挑釁,劉文淵也不會出現破綻。這人忍耐之強,令人發指。不過為何他妻女會死在劉文淵手上,他還是不解。


    劉文淵繼續道:“我那師弟的妻子也是殺手,他們是雌雄雙盜。我在一次追捕他時,失手殺了他的幼女。這件事情說來卻是我的不對。他因此對我懷恨在心,倒也可以理解。她妻子後來也落在我手裏,我也照章辦事了。”


    遊返見他說得輕鬆,絲毫沒有什麽後悔的意思,心想怪不得你師弟不原諒你了。不過這也怪不了劉文淵,任何人在六扇門錘煉幾年,自然能練得心腸似鐵一般。


    “本來以為那次追捕,他落下懸崖便死去了。事後怎麽樣也沒有找到屍首,我隱隱覺得他逃脫了。但沒想到,這麽多年來,他仍是如此執著。”劉文淵罕見地露出一絲遺憾,道:“那次追捕,我本是想捉住他妻女,用之威脅他,替他洗脫罪名,加入六扇門。以他的資質,在六扇門自然是如魚得水,深得重用的。隻是可惜了。”


    遊返見他兜兜轉轉都是為六扇門考慮,心中不由敬佩,這人對六扇門和朝廷真是兢兢業業。


    劉文淵沉默了一番,見遊返臉上神情豐富,笑道:“我絮絮叨叨說了那麽多,卻讓遊兄弟見笑了。其實讓遊兄弟過來說話,是我知道這次金劍山莊麵臨的問題,和遊兄弟前來汴京的緣由。”


    遊返精神振作,拱手道:“劉大人既然知道,是否有辦法能幫到我?”


    劉文淵道:“前一次你沒拆我台,這次又救了我的命,若是力所能及,我自然會幫你。可惜這次,是上麵的決定,我也無能為力。金劍山莊也好,武林中其他門派也好,都進了名單。不過我猜測朝廷也隻是給個警告,敲打敲打你們這些門派,絕不會來真的。這點遊兄弟可以放心。”


    遊返連忙裝作舒了一口氣,不過心中還是放不下,山莊賬麵上的資金已經不多了,正等著錢用,對於朝廷而言,隻是警告敲打,對於金劍山莊而言,可是要命的錢。


    “朝中這些大員,還真是任性得緊。絲毫不將信譽放在心上。”


    劉文淵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遊兄弟,你知道剛剛救我的那位壯士如何稱呼?似乎劍法不在我師弟之下。如此高手,居然聞所未聞。”


    遊返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道:“確實是個高手,不過我也沒注意長相,否則憑我的記憶,定能找到那人。”


    劉文淵揮揮手道:“我也隻是動了愛才之心,若是能吸納到六扇門之中……也罷,江湖中奇人隱士多了,哪能盡如人意。這朝廷啊,隻知讓天下讀書人盡入彀中,江湖人即便進了官府,也不得重用,連外頭契丹人擺了擂台,都沒有人願意為國處出力……嗬嗬,這回是我多嘴了,遊兄弟聽過便罷,都是牢騷話。”他自覺失言,連忙用笑聲掩飾。


    遊返哪知道他以武藝入選六扇門,得到皇帝賞識,身份遠勝於那些金榜題名的才子,隻是以他的身份,仍有這些感慨,普通武官的遭遇便可想而知。


    遊返告辭而去,回到自己房間,將情形說了給楚謹和孔斑聽。孔斑此時已經聚攏過來,幾人怕被六扇門察覺,便分頭回去。孔斑故意換了個裝扮,恢複了懶懶散散的村夫模樣,從六扇門眼前溜走了。


    回到祥福客棧,卻見會客廳中,孔斑與孟紫蝶坐在一旁,對麵坐了兩人,各自正大眼對著小眼不說話。


    遊返見了,連忙道:“原來是淩兄和楊小姐,不知有何見教?”


    正是快刀淩孤和五色劍的楊沁。


    上次見到淩孤還是在周醒被刺的次日,這位從前是開封府總捕頭的淩孤,還私下裏追查了一番,不過畢竟不是官府中人了,能動用的資源也有限,最後有沒有追查出什麽就不為人知了。


    此刻坐在當場,卻不說話,直直盯著孔斑。


    遊返向淩孤打招呼,對方卻沒理睬,他不由有些尷尬,不過楊沁轉頭對他一笑,委婉說道:“隻因剛剛在客棧裏相見,我們這才找上前來。還請遊師兄不要見怪。”


    “師兄?”遊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孔斑。


    孔斑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懶洋洋道:“你們都是五色劍的出色傳人,你的劍法是我傳給你的,不是師兄是什麽?今後你們既然是同門師兄妹了,可得好好親近。”


    孟紫蝶雀躍道:“好啊,我也是五色劍的傳人,以後我們便是同門姐妹了。”


    孔斑瞟了她一眼,道:“你不算,我沒正式傳授你武功,你那是偷學,不算五色劍的。要是你都算五色劍了,那五色劍豈不是人人都能進?”


    楊沁噗嗤笑了出聲,頓時衝淡了孟紫蝶的恚怒之意,絕美的容顏猶如一朵水仙盛開,滿室皆春。


    不過陡然楊沁又凝重起來,道:“小師叔,你這便有些兒戲了。五色劍豈能說傳就傳,說偷學就偷學的。師祖創下五色劍一脈,他老人家的弟子,您是僅存的一位,豈能說脫身就脫身。讓我兄長知道了,豈不寒心?”


    遊返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才想起來孔斑是五色劍的人,是姚惑的師弟,楊沁算起來可以算是他師侄女。不過楊沁是怎麽認出他來的,莫非在太白樓裏一瞥之間就能分辨出孔斑使了五色劍?


    楚謹見他們都認識,和自己無關,便悄悄走掉,不知道躲哪裏喝酒去了。


    孔斑看看遊返,又看看楊沁,肅容道:“這……你是在教師叔怎麽做麽?”


    淩孤眉頭一緊,楊沁見他神色知道他要發怒,連忙道:“師侄不敢。”


    孔斑剛剛板起的臉又鬆弛下來,道:“你身旁這位少俠刀法可高明的很,剛剛差點壓得我使不出招來。有這位少俠幫忙,複興五色劍很有希望啊,為何還要纏著我不休。”


    遊返這才知道定是淩孤出刀逼著孔斑,這才露了底,想必先前在太白樓時,楊沁已經開始懷疑孔斑的身份了,這才央求淩孤出手。隻是想不到以孔斑的武藝,居然不是淩孤的對手。


    楊沁臉上一紅道:“師叔見笑了。”隨即又是一歎,道:“其實師侄也覺得,複興五色劍派,也沒什麽要緊的。以前局限於江南一隅,總是聽姚世伯說五色劍曾經何等輝煌,爹爹更是為此殫精竭慮,英年早逝,現在我兄長也是這樣。到了外頭開了眼界,才知道五色劍也就是江南一地的一個小門派,振興也好,頹喪也罷,都隻是這樣而已。當年無色真人如何風光,現在又有誰能記起他老人家的名頭?”


    孔斑看看她,覺得她不是在說反話,嘴皮動了動,終究沒有說話。


    淩孤則是靜靜看著楊沁,連遊返都覺得他和平時那鋒芒畢露的淩孤大為不同。


    楊沁沉默了片刻,終於繼續道:“隻是師叔,我這兄長實在可憐,年紀輕輕便被壓上了複興五色劍的重責,並一直為此而努力。師侄在想,其實師叔才是五色劍最有天賦的人。能力強自然有擔當,師叔怎可安心自己躲著,讓一個晚輩在那邊衝鋒陷陣呢。”她轉頭看了看淩孤,眼神中充滿柔情,道:“畢竟我是女流之輩,什麽門派傳續,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隻管相夫教子,聊度此生便是了。何必參與這些事情。隻是……師叔啊,至少你得讓我兄長知道不是他一人孤軍奮鬥,這便足夠了。自從姚師伯去世,他也不知是如何過來的。你能明白那種孤獨的感受麽?”


    這回,連孟紫蝶都一臉鄙夷地看著孔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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