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河道蕩漾著流波,倒映著的圓月一陣漂浮,被水花碎成幾瓣,重又結合在一起。


    遊返親自找到了淩孤,若能得到這位刀法名家的出手,再加上東方笑,一刀一劍,這場殿前的比試就十拿九穩。但可惜本身關係就談不上密切,又因之前孔斑曾拒絕過楊沁的請求,兩邊更是心有芥蒂,也許對方便將這憤懣之情轉移到了遊返身上,於是便很幹脆地一口拒絕了,並沒有任何回旋餘地。


    吃了這麽一個燜鍋,遊返心中也著實鬱悶。能夠勝出且要贏的漂亮的年輕高手,還不能身負官爵,這些條件之下,所謂的高手屈指可數。淩孤雖然年紀不小了,但仍然在這一範疇之內。


    遊返在岸邊站了片刻,沉靜的夜色透著靜謐。這回他是單身一人,楚謹不願與淩孤這樣的人打交道,說不了幾句話便會惹人不快,也隻有遊返有心情說下去。


    “既然如此,還是如實稟告八爪猴吧。”他心裏歎了一口氣。不知什麽時候,他心裏想到劉文淵時,便用八爪猴替代了,顯得很自然。


    遊返剛想抬腳,突然踢到地上的一顆小石頭,他童心頓起,撿起小石頭,朝著河中央,扔了過去。


    若按照以往,必定是在河中央連跳幾次,最終落入河中,不過這回他運了內勁,加之小顛步訣內功心法也已深入骨髓,不知不覺便加了力道,竟然直接扔到了河對岸。


    “哎呦!”河對岸傳來一聲慘叫。


    糟糕,居然扔到了人。遊返連忙提起衣襟,從石橋上趕過去,想一查究竟。


    這時候對麵一個人影也趕了過來。月色下隻見一個儒生打扮的年輕人衣袂飄飄,雙手上舉,抬著一塊巨石,那石頭足有一張桌子那麽寬,半個人那麽高,顯得十分沉重,但就這麽被那年輕書生輕易雙手舉著,並不顯得吃力。


    那書生奔到近處,變成單手舉著巨石,一手指著遊返道:“用小石頭砸我的莫非是閣下?”


    即便是單手,那書生仍顯得氣態悠閑,那手穩穩當當地,沒有一絲顫抖。


    遊返連忙道歉道:“一時失手,還請小兄弟不要見怪。可否砸傷了什麽地方?若有傷及之處,這湯藥費由我來出。”


    那書生似乎隻有十六七歲模樣,說話顯得有些稚嫩。當下並未回答他話,隻是說道:“原來是意外。不礙事。隻是在下舉著大石頭,躲避不及,這才被你砸到,若在平時,當不會有這等事情。”一句話未完,又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即便舉著石頭,當時我已聽到石頭的破風聲,原是可以躲過的。這不是被砸到的理由,還是自己修煉不到家。罪過罪過,若是讓師父知道了,這等想法,可要被罵上一頓。”


    遊返聽到他一個人喃喃自語,手上的巨石又舉得穩當,顯得是毫不費力,心中大為讚歎。於是說道:“小兄弟年紀輕輕,力道卻驚人。剛剛確實是在下的不對,不如我請你一同吃夜宵,以賠不是。”


    咕咕咕,那書生腹中頓時傳來一股叫聲,雖然舉著石頭毫不費力,但畢竟是出力,力氣消耗得快,肚中難免會有饑餓之感。


    那書生一隻手摸摸肚子,說道:“今日的修行還未完成,不能中斷。閣下好意,我心領了。”


    於是更不說話,單手托著石頭,便從遊返身邊經過,一陣風似得跑下石橋,片刻在夜色間隱去。


    遊返望著他背影,心中讚歎不已,心想,什麽時候居然有這等出色的年輕高手,這等力道,恐怕連胡不平都不遑多讓了。


    想到年輕高手,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劉文淵明日不就在找年輕高手麽,這人托著沉重巨石仍然健步如飛,修為必然不低。想到這裏,連忙隨著方向追了過去。


    奔行幾步,發現夜色中已找不到那年輕書生的人影。心中有些可惜,同時也確覺得這天下藏龍臥虎,那年輕書生口中所說的師父,恐怕也是成名的武林前輩。這麽想著,悻悻然回了客棧。


    到了第二日一早,劉文淵的人便派來接他。遊返有些奇怪:“莫非我也要上場比武?”那六扇門的人道:“劉大人吩咐,遊掌門出力不少,請一同前往羽林演武場觀戰。此乃是劉大人一片厚意。望不要推辭。”


    那人隻是普通的六扇門捕頭,不知遊返的底細,還以為他是一派掌門,神色間頗為尊敬。


    既然是劉文淵的吩咐,遊返自然不會推卻,這等入宮觀演的機會,並不是人人都有。便隨之準備出發。那人又道:“今日入場的武林人士,每人都準許攜帶一支趁手的兵器。遊掌門不用兵器麽?若是沒有常用的兵器,演武場那邊也有不少禦林軍的刀槍棍棒可供使用。”


    旁邊楚謹哈哈笑道:“我金劍山莊以兵器聞名,豈能沒有兵刃在身?”說罷,給他遞上一物。


    遊返接過,手中頓時一沉,原來是殘月寶刀。此時刀身以布片纏繞,隻露出少許黑黝黝的刀柄部分。那六扇門的人一看,讚了一句:好刀。便引著他上了馬車,到了劉文淵府上。


    這時東方笑已然到了。兩人相見,各自閑話。


    這時劉文淵不知去了何處,府上卻還另有三人,一人是頭上光光的中年壯漢,臉上也油光滿麵,鼻子粗長,穿著白色粗布衣服,活似守喪的孝子,名叫楊元典,是應天府一帶的散人高手,擅長擒拿相撲散手,手底下功夫很硬,空手相搏江湖上能過得三合的很少,但隻因江湖較量,沒有人會空手跟你相撲,故而名氣不彰。


    第二人卻是一個瘦黑的僧人,法號雲蟬子,修的是空間妙禪,擅長移形換位,輕功自有一套秘訣。為人卻是沉默不語,當下隻是坐在一個角落不說話。


    第三人是一個渾身黑衣的妙齡女子,俏臉很白,嘴唇卻是鮮紅,分外豔麗。這是汴京烏衣會的一名高手。烏衣會是汴京城孤兒寡婦的組織,都是軍中將領或是江湖名門的遺孀,武藝有高有低,但身份都諱莫如深。這位妙齡女子閨名為程粉兒,是朝廷禁軍某將領的女兒,從小受烏衣會中姑姑嬸嬸們照料,又拜了幾個前輩為師,十八般武藝很是精通。這次劉文淵能將她挖出來,看來也是動用了一些過往的關係。


    程粉兒是女子,大家都不找她說話,雲蟬子也是個沉默人,於是楊元典便與東方笑交談了幾句。這三人雖說也是江湖上的好手,但此時一見東方笑談吐氣度,無不為之折服。再加上其深不可測的修為,三人不經意間心裏已落了下風。隻是楊元典本身沒有名氣,雲蟬子是出家人,而程粉兒是女子,能夠被劉文淵找來,本身已經是一種榮譽,此時自然也不稀罕爭這種麵子,去和東方笑較什麽高下。


    遊返到了之後,和三人也打了聲招呼。便跟東方笑坐在一起。東方笑道:“解軍本來也想來湊湊熱鬧,沒得劉大人準許。”


    遊返笑道:“我也是湊湊熱鬧,有你東方兄堪與南海劍聖匹敵的實力,又有這三位好手,我哪有機會出場。”


    其他三人聽到南海劍聖的名字,紛紛豎起耳朵來,對東方笑也刮目相看起來,先前已經是高看東方笑一線,此時想起來,若是他真有南海劍聖那般的能耐,那先前仍是低估了他。


    楊元典善於言談,當下便道:“原來東方兄和南海劍聖都交過手。實在失敬失敬。說起來,在下和南海劍派也有些淵源,當年曾得南海劍聖指點一二。心中很是崇敬。年初劍聖仙逝,在下還曾隨同棺槨送往南海。嶺南之地,當地百姓甚至將劍聖當作神人一般拜祭。”


    東方笑連忙謙虛道:“在下這年紀,怎敢說和南海劍聖他老人家並列,實在是遊兄和江湖朋友的抬愛。”


    其實遊返先前見在場幾人,知道劉文淵還找了其他高手相助,故意抬高東方笑,好讓東方笑能夠出戰。契丹人那邊說的出名字的便是兩人,己方人多但不一定都有機會出戰。東方笑是自己舉薦的,因而他也存了點心思。這時見東方笑謙虛,反而替他著急。


    不過楊元典卻侃侃談起南海劍聖來了:“劍聖長期習武,身體其實好很健朗。不過天有不測風雲,這一去倒也是突然。劍聖門下一時都沒有準備,一開始也是亂糟糟的。劍聖的千金盧小姐聽說因此事,和她計大師兄吵了好幾架。此事連我們這些賓客也有些看不過去。”


    見東方笑露出注意的神色,遊返心中著急起來,怕他因盧曉玉的事情分心,連忙道:“盧小姐生性溫婉,隻是見父親過世,恐怕也是亂了心智。”


    楊元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恐怕確實如此。不過幸好,南天一劍計大俠是個扛得起的人物,在他精心安排之下,大夥終於如期啟程。盧小姐一開始主張將南海劍聖葬於東京。後來在計大俠主持下,才得以將遺體運到南海故居。”


    遊返聽他說起計懷才,想起最後是此人奪走了東方笑所愛,起了同仇敵愾之心,顧不了東方笑在一旁,生氣道:“這身後事怎能聽從計懷才安排,自然應當由盧小姐作主。這計懷才實在多管閑事。”


    不料楊元典卻道:“那盧小姐幾天之間失魂落魄,哪有主意。若不是計大俠在,恐怕整個南海派都沒了主心骨。之後恐怕也是因為感念計大俠的功勞,盧小姐才嫁給了他……”


    他還要說,早已被遊返打斷:“這計懷才與盧小姐年紀差了一輪,定是趁著盧小姐失去父親,悲痛欲絕之際,趁虛而入,才讓計懷才得逞。這種禽獸行為,真是令人不齒。楊大俠,計懷才是盧小姐的師兄,你說,怎能趁著劍聖喪期強行和盧小姐成婚。”


    “這……”楊元典是個老實人,本是極為尊重計懷才,此時被遊返一陣咄咄逼人的言辭,反而言語閃爍起來,磕磕巴巴說不出來了。


    遊返也非刻薄之人,隻是說道計懷才來,心中一陣惡心,出言便犀利起來。可能也是習慣了發號施令,說話間不容質疑。


    東方笑一擺手,製止兩人道:“遊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其實這南海劍派的事,我們都是外人,不便評論了。那南天一劍在嶺南也是一個人物,是是非非,現在爭辯都沒了意義。不如隨他去罷。”


    遊返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心中情緒翻滾,定不下心來。幸好他不用上場比鬥,否則必然被人打下台來。


    這時,劉文淵到了。


    眾人連忙站起來,劉文淵身後跟著一個年輕書生。


    遊返眼尖,馬上認出此人便是昨夜見過頂著巨石的那位年輕高手。


    劉文淵滿麵春風地笑道:“各位能夠前來,給足了劉某麵子,劉某定當厚報。”隨即介紹起眾人來,說到遊返時,說是金劍山莊的話事人,眾人隨之肅然起敬。金劍山莊的武林中的地位,遠非他們這些小門派可比。然後說到那年輕書生:“這位是少林崇光大師的弟子李可飛,最近正好在東京,被我撞到,這才邀來一起。”


    眾人眼睛瞪得極大,要知道,崇光大師的輩分比前方丈方提大師還要高上一輩,是上一代出名的武學大宗師,後來不知雲遊何方,當了一名雲遊僧人,人人都道他不知圓寂何處,因為從年紀推算,也將近古稀之年了。想不到崇光大師的弟子,居然這麽年輕。


    遊返不知道那麽多細節,隻是與李可飛打招呼道:“原來是李少俠。昨夜我們也有過一麵之緣。本來我也想要招攬你過來,不料你腳程快,沒叫住你,沒想到還是劉大人本事大。”


    李可飛哭喪著張臉,雖然顯然是被強行拉壯丁的:“師父曾說,要本著出世的心入世修行。劉大人的事情,也是為國效力,這是我輩應做的事情。至於那些功課,隻能後麵再補上。想必師父也能原諒我。”


    劉文淵道:“可飛,莫非崇光大師也在東京?”


    崇光大師若在附近,這可是大事,作為江湖晚輩,定要去拜謁一二,更何況這次將他徒兒給拉來幫忙了。


    李可飛道:“師父早就遠遊了,留我在這裏自己修行。他說我跟著他繼續修行也沒進步了,隻能自己走自己的路。”


    在場以他年紀最小,但眾人都不敢輕視他,崇光大師當年也是驚才絕豔的人物,絕不會收一個庸徒。


    楊元典雲蟬子等幾人原本就知道遼人就那麽兩個高手,這時看到有東方笑,有金劍山莊的人,有李可飛在,自知出場希望不大了。不過能旁觀盛事,也是一件幸事,心態反而平穩起來。


    劉文淵看了一眼幾個人,說道:“如此,我方便有五人出場。以各位在江湖中的地位,北方契丹人根本沒有能匹敵的人物。各位盡管拿出本事來。到時候為國爭光,龍顏大悅之下,一場富貴是逃不掉的。”


    楊元典等人眼睛放光,但看明明有六人,卻說是五人,心中有些奇怪。隻有遊返知道自己是沒機會上場的,不由隱隱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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