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返走在街頭,腦海中仍出現胡近臣說出西京鏢局時那無比欣慰的神情。也許原來西京鏢局總鏢頭鐵馬馬輕農曾經對胡近臣有很大的恩情,抑或是胡近臣和馬家小姐有一段情愫,或者胡不平天生好打抱不平。不管怎麽說,胡近臣既然選擇為西京鏢局鳴不平,報複中原鏢局,那司馬求也隻好自求多福了。這位出道以後聲名威震中原二十餘載,以足智多謀著稱的天策,恐怕此時也一籌莫展了。


    “遊返!”


    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攔住了自己去路。那人抱著一把長劍,敵視地看著他。


    原來是楊銳。


    “上回有淩孤幫你,我才輸給了你。如今我苦練劍法,已非吳下阿蒙。遊返,我要挑戰你。你敢不敢一戰?”


    遊返頭痛起來,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道:“倒不是不敢應戰,不過上回是為了你妹妹和淩兄的好事,這回又是為了什麽?”


    楊銳道:“如果我贏了,五色劍便由我作主,我妹妹你要還給我,不得和淩孤在一起。如果你贏了,我就隻有一條命,你拿去,殺了也好,做牛做馬也罷,隨你。”


    這是神經病吧,遊返瞪大了眼,道:“你的命我要來做什麽?對不起,恕不奉陪。”說著,便要從旁邊走開。


    楊銳急道:“那你要什麽才肯跟我比試?”


    “我不要什麽,也不想和你比試?五色劍你作主,我完全沒有意見。”


    遊返又走開兩步,又回頭道:“還有,你妹妹的婚事,她自己作主,你是她兄長,就因為你自己不喜歡淩孤這個人,便要拆散你妹妹的姻緣,這是什麽道理?你也沒有什麽可輸給我的。我是金劍山莊女婿,東城幫的幫主,可你呢,你什麽都沒有,你武功再高又能如何?你是五色劍掌門又能如何?無色真人傳下的劍法被你發揚光大了又如何?你還是一無所有,連妹妹都離你而去了。”


    說罷,遊返一甩袖子,揚長而去。剩下楊銳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張著嘴巴,滿臉通紅,半晌沒有動彈。


    原以為楊銳跟著胡近臣能學到不少東西,但看來他的問題不在武功高低,而在於腦子。一個人腦子若是被堵住了,做什麽事情隻會背道而馳。越勤奮的人,背離得越遠。


    遊返一臉不快,返回東城幫,卻得知皇帝召見,已遣人前來宣召。遊返換了一套得體的服飾,便隨著使者前去皇宮別苑。


    一路檢查無數,終於到了宴席所在處,這次卻是小陣仗,除了遊返,劉文淵、武風等人都已經到了。武風這回立了功,遊返和東方笑順水推舟,將頭功推到他頭上,他心花怒放,自然也沒有向人提起一路上遊返對付計懷才的事情。不過即便有人漏了口,如今計懷才都已經不在了,人走茶涼,朝中誰也不願意為一個死人追究剿滅拜火教的功臣,更何況,南海劍派如今的當家人是遊返堅定的盟友,盧曉玉。


    皇帝還沒有駕到,遊返和劉文淵等人一陣寒暄。


    劉文淵頗為欣賞他,笑道:“遊兄弟,此番立下大功,前途無量啊。東方笑守城有功,你剿滅賊首有功,你們兩個雖然是布衣之身,但先後兩次麵聖,可謂聖眷正隆,到時候可要替老哥哥也說說好話。”


    遊返奇道:“劉大人可是紅人,怎還需要我們說話?”


    “別提了。荊州水患的賑糧被劫雖然破案了,但糧食畢竟沒有及時送到,餓死了不少人。事後又發現是大江盟飛魚幫和江湖中人勾結所為,目前這件事情仍沒有定論。加上周醒被刺一案遲遲沒有結果。老哥哥最近可是寢食難安啊。”


    劉文淵歎了一口氣,遊返見他眼尾淡淡已顯出皺紋,確實操勞已甚,於是道:“若是劉大人有什麽差遣,盡管吩咐。”


    兩人說了一陣話,皇帝終於駕到,眾人行禮過後,皇帝便找到遊返問道:“卿家這回前往南海為國家剿滅亂賊,可是立了大功。依你之見,這南海百姓,對我大宋朝廷觀感如何?為何要跟著拜火教的亂賊鬧事?”


    遊返頓時額上起汗,心道,這場晚宴不是要表彰功勞麽,怎麽卻問起了南海地方的情形了?如今盧曉玉正要在南海大展拳腳,而南海劍派大多數人也都是當地平民,自己可得拿捏好分寸,萬一皇帝要往南麵派兵,或者禁兵令一下,自己的鐵坊可就沒了騰挪的空間。


    “啟稟聖上,南海一地,民眾缺乏教化,但對朝廷都是敬畏有加的。當地父母官也算寬厚。但當地物產不富,與外界有缺乏交通,於是容易被邪人蒙蔽。這拜火教的人最善蠱惑人心,施點小恩小惠,名聲便傳開了。但南海一地,受蠱惑的仍是少數,大多數是從其它地方流竄而來的無業之民,其首領便是巴蜀一帶過來的,其手下心腹,也多是來自五湖四海。因而作亂沒有根基,沒有成規模。”


    皇帝點點頭,說道:“卿家此言,甚合吾意。朕已責成荊南轉運使,盡快開鑿通往南海的道路,隻有商賈通行,當地百姓方能過上還日子,我大宋王化才能貫徹鄉野。”


    眾人側耳傾聽皇帝說話,坐得端直,誰也沒敢舉箸吃飯。


    過了一會兒,皇帝又問道:“拜火教的匪人,武功如何?戰鬥中損傷是否嚴重?”


    這回倒是問劉文淵。


    “拜火教隻有首領武功高強,餘人不足稱道。不過人數仍是極多。若非遊返出奇謀,恐怕以六扇門的實力,仍要損折大半。所幸這回真正受傷的,十中無一。”


    皇帝看著遊返道:“想不到遊卿家倒是智將嘍。”


    遊返連忙客氣幾句。


    皇帝突然道:“遊卿家,甚是麵善,是否之前見過?”


    遊返頓時捏了把汗,原來眼前的九五至尊還不知道自己是迎戰大遼勇士的五人之一,看來之前流血流汗都白費了。


    皇帝身旁一個內侍官低聲道:“官家,這位少俠便是之前和遼國比試中最後出場的那位,來自金劍山莊,先前官家還為金劍山莊題過字。”


    皇帝一拍大腿:“原來卿家是和胡近臣東方笑一起的壯士,怪不得朕有些印象。卻是位有勇有謀的豪傑之士,來來來,我們為大宋有此人才喝上一杯。”


    左右連忙斟上瓊漿玉液,遊返等人也連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宮廷美酒果然不凡,比太白樓的女兒紅可香了不少。遊返舔舔嘴唇。上回他受傷,沒有飲酒,錯過了品嚐美酒的機會,這回終於補上了。


    幾人正想吃點東西,皇帝卻又開口說話,眾人隻好繼續傾聽。


    “說起金劍山莊,卿家也算為國家盡力。如今朝中五成的刀槍劍戟,兵器鎧甲,都是由金劍山莊供應,卿家身處江湖,卻比諸多廟堂之上的大夫好上許多。”


    遊返背上頓時一陣冷汗,這顯然是皇帝一時最快,要是傳揚出去,可要成了各朝廷相公的眼中釘。不過,他卻一時沒有想起自己早已不是金劍山莊的人,何必為金劍山莊擔憂。這時,劉文淵立即出聲道:“官家醉了……”


    皇帝喝了一杯,果然臉上泛起紅暈來。他擺了擺手,如同一般酒徒一樣,也不承認自己喝醉。


    “剛剛喝了一杯而已,醉什麽醉。”


    皇帝被一打斷,果然不再說剛才的話題,轉而道:“如今朝中大臣爭論要對遼國出兵,可是宋遼今年年初剛剛簽訂合議,若是擅自翻臉,可失了大國威儀。”


    事情涉及戰和兩方,台下眾人都不是決策之人,誰都不敢說句大話,無論主和主戰,都不是他們說了能算的。萬一自己說錯話,被有心人傳揚開去,到時候可就麻煩了。因而一時之間,席間竟鴉雀無聲。


    皇帝卻未察覺,也許是做皇帝的天生不用看別人臉色,他隻是自顧自道:“朕也知道國與國之間,沒有什麽仁義可言,這不是春秋,不講大義。朕比誰都想拿下幽燕之地,先皇當年便……咳咳,但出兵打仗,並非兒戲,兵法有雲,死生之地。輕易出兵,賭上國運,最後苦的還是百姓。不過,也有人怪朕婦人之仁。你們說說,孰對孰錯?”


    皇帝自斟自飲了一杯。聽著下麵誰也不說話。


    軍國大事,劉文淵即便說得上話,也不敢多說一句。實際上,早有朝中重臣托他講話,但他始終不置一詞。這時,他卻小心翼翼道:“官家仁慈,心裏裝著百姓,哪裏是婦人之仁,這是千古聖君啊。”


    “你是讚成和?”皇帝隨手一敲桌子,喃喃地說著。


    劉文淵心中一驚,怎麽可以輕易表露立場,還沒等他出言矯正,皇帝又指向武風和另一位六扇門的小都司。那兩人道:“臣都是武人,自是希望戰場上立功勞。”這兩人倒是毫不避諱,隻因人微言輕,也沒那麽多顧忌。


    “嗯……你倆主張戰……那你呢?”


    遊返見皇帝指到自己,突然靈機一動道:“小民以為無論是戰是和,均不應鬆懈下來,勤修戰備,訓練軍士,隻要我大宋戰力強悍,此消彼長,是戰是和便操於我手。否則,遼國再弱,有西夏伺機窺探,大宋也無可趁之機。”


    皇帝笑了笑,道:“你是金劍山莊的,在商言商,自然希望朝廷加緊戰備,你好多賣點兵器了。”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道:“不過,這道理確實不錯。確實不該鬆懈。”


    遊返嚇了一跳,還好看皇帝的神色,倒沒有慍怒的意思,不由舒了一口氣。


    “其實小民已不是金劍山莊的一員了。”


    皇帝挑了挑眉毛:“哦?卿不是金劍山莊的贅婿麽?怎麽回事?”原來,剛剛內侍官將遊返的背景都交代給了皇帝聽。


    遊返揀簡要的說了一下,這種內部鬥爭,每個幫會乃至朝廷上下都在上演,這位皇帝顯然也精於此道,一下子便聽明白了,倒也不以為意,隻是淡淡道:“這倒是可惜。”


    遊返馬上接口道:“雖說可惜,但小民倒也沒有氣餒,如今小民在外也有了自己的鐵坊,取名為四海鐵坊,正是四海為家的意思。”


    皇帝微笑道:“卿家好膽魄。”


    “隻是……”


    遊返露出了難色。


    皇帝是何等人物,立即道:“卿家有何難處?是否四海鐵坊經營不佳?”也是,朝廷禁止民間私售兵器,這些兵器商人自然年景不佳。鑄造刀劍所需鐵石價格昂貴,好的工匠更是鳳毛麟角。這也是西夏的鐵鷂子橫空出世以後,大宋朝野震驚的原因。重騎兵雖然機動能力不佳,但野戰防禦都是一把好手,以前大宋打不過西夏,現在有了鐵鷂子,更是難以對敵,是而連遼國也吃了大虧。皇帝想了想,道:“這樣吧,讓鹽鐵司給你的四海鐵坊一些份額,如何?”


    這是皇帝開金口要照顧一下他的生意,本來是好事。劉文淵等人原本聽他說有個四海鐵坊的事情,均是摸不著頭腦,以為隻是一個小作坊。如今能和朝廷做上生意,那是捧上了金飯碗,無不替他高興。


    不料遊返卻道:“聖上能照料小民生意,好雖然好,但對其它商家卻有些不公道。聖上是萬民之主,應守住公允,不可徇私,小民不敢令聖上因私廢公。”


    自從聽了胡近臣進諫牛心湯的事,他對這位皇帝陛下也有了了解,知道皇帝仁厚且為民福祉,即便是自己的喜好,隻要不利於民,也敢於自省。而且還能聽得進不同意見,因此他放心大膽的進諫。


    果然,皇帝聽了,不由點頭道:“卿家說得好,公器私用,確實是取禍之道。不過卿家為朝廷效力良多,前者校場流血,後者千裏平叛,朝廷總得賞賜些什麽。”


    遊返怕皇帝隨口便賞了下來,連忙搶著道:“若是聖上願意賞賜小民,小民倒有一個建議。雖說聖上直接讓朝廷采買四海鐵坊的兵器,有違公平。但如今朝廷份額不公開,也是不公平。大部分都給了金劍山莊和官營的鐵坊,其它幾家雖然有精兵利器,卻沒有機會為朝廷效力。”


    他見皇帝沉吟不語,繼續道:“小民提議朝廷公開招標,向中原所有鐵商開放份額,誰的兵器質優價廉,誰就拿大份額。如此朝廷也能得利,民間商人也能得利。”


    遊返此言也是存著私心的,不過相對於將所有份額都給了金劍山莊,如此一來,他便可以憑著過硬的質量,將金劍山莊擠出局。自從他從楚謹處得知金劍山莊連鐵石原料都用了次品,以降低本錢,他便一直在思索,終於靈光一現,想出了這個絕妙的提議。


    皇帝兩手一拍,道:“這果然是個好提議,誰的好便用誰的,既服眾,又得利。好方法。吩咐下去,召鹽鐵司正副使前來,將事情交代下去。就按卿家的建議。”皇帝本來也在想是否遊返仍有私心,但怎麽想都想不到,遊返會提出如此公允的解決辦法。他不知道遊返早已將金劍山莊最好的工匠都帶了出來,這場比試便早已站在了不敗之地。


    “另外小民還有一個建議,若是眾商家招標時便拿出最好的樣品,恐怕相差無幾。不如在交貨之時,抽查一二,這是絕對做不了假的。”


    皇帝連連稱善。


    遊返心中暗喜,以金劍山莊次品的原料,恐怕這回莊老二要頭疼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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