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館長坐在辦公桌後,桌上放著一張盤龍城遺址公園工程圖。(.)他望著鄭部長說:“你今天就把手頭的事先放一放,陪同左編輯在我們這裏參觀參觀。”又轉頭向我,臉上略微掛著些歉意。“沒想到出了這種情況。”他顯然已經知道樹林裏死人的事。“不過,沒有關係。這麽大一座城,這麽多的文物,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好的是我們有這麽多像鄭部長一樣優秀的安保隊員。”


    鄭部長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像這樣一個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安全是個大問題。”我附和著說。


    他勉強笑了笑。“今天下午我還有些事丟不開。盤龍城遺址公園已經開工了,我負責協調工作,每天忙得四蹄朝天。你要有什麽要求的話都可以直接找鄭部長。不過下午我就沒什麽事了。晚上我們一起吃個便飯。”他轉頭望向鄭部長。“地主之誼還是要盡的。”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


    “喂,庫房吧。”


    ……


    “老魏,你把展覽館櫥窗的鑰匙拿過來。”


    沒過幾分鍾,一個戴著高度近視鏡的老先生快步走進辦公室。鄧館長衝著他揚了揚下巴,說:“老魏,這是左編輯,他要拍一些文物照片,你跟鄭部長兩個人好好配合一下。這也是為盤龍城做宣傳。”


    老魏看了看胸前掛著相機的我,說:“沒問題。”掏出上衣袋裏的煙,抽出一支遞給我。


    我說:“謝謝謝謝,你來你來,我不會這個。”


    老魏把煙呈給鄧館長,又向坐在沙發上的鄭部長投標槍似地扔了一支。


    老魏撳燃打火機,遞到鄧館長跟前。鄧館長把煙叼在嘴唇中間,向前探出身體,嘴巴呶成猩猩狀,啜吸了兩口,煙絲變紅亮了起來。他用手指在老魏拿打火機的手上點了兩下,表示謝謝,然後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將煙卷移開,轉向我說:“對了,左編輯,你跟你們單位回個電話。你們總編說你手機關機了,打到我辦公室來了。”


    我拿出手機,見手機真的黑屏了,才想起昨晚上沒充電,電磁耗完了。


    我從包裏拿出備用電磁換上,撥通總編電話。


    總編用他慣有的東北腔說:“你小子,出這麽大的事也不主動打個電話。我腆著這張老臉給你打電話,你倒好――給我關機了。”


    “電磁用完了。”我說。


    “你趕快給我回來,千萬別給我整出什麽事兒來。”他有些嚴厲地說。


    “我拍完照片就回來。”


    “什麽時候能完事兒?”


    “後天吧。”其實我明天就可以拍完,但是我想把時間留充裕點。


    “後天?不就幾張照片嗎。你明天給我回來。”


    “好。拍完就回。”


    “別磨蹭啊。明天我要在辦公室看不到你的人,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知道。”


    “你耳朵聽好啊,別關機啊,關一次罰一百啊。”


    他悻悻地把電話掛了。


    我的手機聽筒聲音很大,鄧館長三人都聽清了我跟總編的對話。鄭部長表情有些誇張地說:“哎喲,左編輯,你們領導要收拾你。”


    鄧館長瞪了鄭部長一眼,用濃厚的本地口音說:“你曉得麽事,這是領導關心部下。”


    我說:“我們總編就是這樣,好像單位的年輕人都是他兒子一樣,逮誰罵誰。”


    吃完中飯,鄭部長帶我到接待室休息了一個多小時。下午老魏將我領到博物館去拍照。我站在博物館主館前,看見那是一棟黑瓦灰牆的仿古建築,正中間掛著“盤龍城遺址博物館”的匾,風格古樸,但展廳隻有一層樓,大約三五百個平方,感覺比較簡陋。


    鄭部長和老魏領著我在裏麵轉了一圈,裏麵擺著很多箭鏃、弓弩、青銅矛、戈、殳等冷兵器,還有陶罐瓦釜之類的東西。


    “就是這些嗎?”


    鄭部長說:“新的館址還在建設,這裏陳列的隻是部分藏品,庫房裏還有不少。”


    老魏說:“你如果要拍,我可以給你開門。”


    我說:“今天下午也就剩下一兩個小時,把櫥窗裏的拍完就不錯了。”


    我走到博物館外,先以博物館的牌匾為中軸線拍了一張全景,然後再進到館中拍櫥窗,之後才讓老魏打開櫥窗的門,借助閃光燈拍特寫。一個上午折騰下來,一塊相機電磁電量耗光,也累得我眼花腿軟。我將相機取下來休息了一會兒,對照總編給我的拍攝目錄和相機裏的照片對照了一遍,除了少數光線太暗的有些模糊外,其它都還行。


    我收好攝影器材,走出博物館,在門口撞上鄧館長。他手裏拿著一個快遞,看見我說:“哎呀,不好意思,開會開到現在。你等我一下,我到辦公室去一下馬上過來,我們到前麵吃飯去。”


    我說:“不用客氣了,就到食堂去吧。”


    “那怎麽行?都說好了的。”他消失在牆壁轉角處,不一會兒又疾步而來,手裏拎著一把車鑰匙。


    老魏識相地說:“左編輯,那就這樣,明天我們還在這裏集合,我帶你到庫房去,今天我就不陪你了。”


    鄭部長眼睛望著我,手底下卻捅了一下老魏的腰眼,笑著說:“領導請吃飯,誰敢不給麵,你還敢跑。”


    我說:“有道理有道理。”


    鄧館長坐進東風雪鐵龍裏,打開前窗,看見鄭部長和老魏的表情,就把眼睛眯成一條線說:“我今天是私人請左編輯,你們兩個就別打我主意了啊。”


    鄭部長腦袋向我一仰,伸出一根手指笑說:“我就要一瓶啤酒,怎麽樣?”


    老魏嘴裏咬著煙直笑。


    鄧館長半笑半不笑地吊起一支眉毛,有些裝腔地說:“哎哎,上班不準喝酒哇。我扣工資了啊。”說完衝我一招手:“左編輯,上車。”


    車子向前衝出十來米遠,鄧館長將頭伸出窗外,提高聲音說:“明天周末,鄭部長,老魏,備好竿子釣魚啊。”


    鄭部長假裝不高興地喊:“沒有酒喝,哪來力氣釣魚?”


    ……


    車子在林間小道上跑了幾分鍾,來到一間木屋前。木屋建在一片黃土丘上,屋門上懸著一塊匾:黃泥崗,屋簷上吊著一排紅燈籠,給人一種粗獷古野的感覺,讓人一下就想到梁山好漢在黃泥崗用藥酒蒙倒青麵獸楊誌、智劫生辰綱的典故。


    進去靠著落地窗坐定,女服務員送來一壺大麥茶,兩隻竹杯,從胸前的圍裙荷包裏掏出一個小本子,一支筆。


    “鄧館長,今天吃點什麽?”


    顯然鄧館長是這裏的熟客。


    鄧館長問我:“左編輯,你有沒有什麽禁忌?”


    “沒有。”我說。


    “怕不怕辣?”


    “不怕。”


    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他麻利地點了幾個菜,又問我來什麽酒。


    “不喝,晚上還有事呢,要整理今天拍的照片。”我說。


    “酒是潤滑劑嘛,搞一點搞一點。”鄧館長笑說。


    “那……搞點啤的吧。”


    “白的,白雲邊,小瓶的,我們一人來一隻。”


    “就啤的吧。”我不擅長喝白酒。


    “行吧。”他好像無可奈何一樣地說。“就來啤的。”


    我轉頭問服務員:“有冰的嗎?”累了一天,再加上昨晚上沒睡踏實,我需要冰的東西刺激一下神經。


    “有。”服務員幹脆地回答。


    我看著鄧管長征求意見:“那就來兩瓶?”


    “好,就當涮個口。反正我晚上也沒什麽事兒啊,就權當為左編輯獻了身,請左編輯把盤龍城寫好點兒。哈哈。”


    ……


    結果我們一連喝了半箱,弄得滿麵紅光。鄭館長說他原來是搞考古的,後來陰差陽錯調到這個位置上,一幹就是二十年,雖然很懷念自己的老本行,很想做回自己,卻發現自己竟然很難再回到過去。言談裏多了很多感慨。


    我把昨晚的事跟鄭館長有些誇張地描述了一番,不知什麽原因又談到了保衛部的小婉。


    他看了我一眼。“是男人都對小婉感興趣。”他說。


    “因為她是美女。”我訕笑著說。


    “不全是這樣。”他拿酒杯跟我碰了一下,開始講小婉的故事,就好像我們說三國、講水滸那樣。


    他說:“盤龍城存在了三千五百多年,有數清不清的秘密,但其他秘密都是死的,隻有小婉是活的。”


    我說:“你怎麽這麽說?”


    他說:“來,喝一口。”他將杯中酒一下清空,痛快地撫了撫胸口,再續上一杯,吃了兩筷子,才開始饒有興味地講小婉。“那真是一個十分詭異的人……”他目光灼灼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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