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小湖泊,畫舫上。


    雅房之中,四人相對而坐。


    三角的金色香爐放在桌上,飄出了渺渺輕煙,屋子裏充斥著澹澹的熏香。


    互道了名字後,三個女人便接上了頭。


    封歡兒遠遠的坐著,和曹肅在斜對角相望。


    柳亦琪則是不加掩飾的打量著曹肅。


    她的目光很直白,也有一種久居高位的壓迫感。


    “亦琪是現在柳家的掌門人,諾大的神都柳家,大小事務都係於她一人之手,很是了得。”


    劉鸞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見麵講規矩,先誇讚一番對方。


    柳亦琪瞧著曹肅。


    曹肅是一個沉默的人,論相貌,十分端正,大概是久經沙場,十九歲的年紀多了幾分的硬朗。


    他的目光很平靜,像是一潭深邃的湖泊。


    少言寡語。


    看得出目光之下,有蘊含著遠超同齡人的深沉。


    “姐姐過譽了,也是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柳亦琪大家風度,講話聲宛如一汪清泉。


    她身旁坐著的封歡兒,神經緊張,死死的盯著曹肅,素手抓著桌布,似有一言不合,直接跑路的架勢。


    劉鸞看到這一幕,不由皺起眉頭。


    這個結得解開,否則今日的相親,沒有任何意義。


    故而她直接開口,笑著問道:“肅弟與這位姑娘認識嗎?”


    曹肅轉過頭來,望向了封歡兒,宛如實質的壓迫目光,刺痛著她的雙眸。


    她像是一隻貓一樣,嚇得汗毛豎立。


    “見過一麵。”


    曹肅輕聲細語,盡量顯得沒那麽莽撞。


    他笑道:“封姑娘的武藝不錯,劍法很是淩厲,將來有機會,定要再討教一番。”


    還一起切錯過武功?


    柳亦琪更加狐疑,心中湧現出了一抹不舒服的感覺。


    但她笑靨如常:“原來是故人了,真是難得的緣分呢!”


    封歡兒臉色愈發難看,曹肅什麽意思?


    還想要給她一拳?


    果然,這個拱衛司的朝廷鷹犬不是什麽善茬,此地實在太危險了……


    劉鸞見氣氛微妙,岔開話題:“亦琪,聽聞神都柳氏乃是做‘細茶’的望族,‘細茶’生意遍布數州,實在令人佩服的緊。”


    說起了生意,柳亦琪就來了精神。


    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現在也不比當初了,這幾年,山河動蕩,草寇四起,‘細茶’生意並不好做。”


    “細茶”是神都當地生產製作的一種茶葉,也是柳家現在做的最大的一門生意。


    神都有不少品種的茶葉,而“細茶茶葉”比一般的茶葉要更加精細,泡在壺中,香醇濃鬱,久久回味。


    且細茶的製作工藝並不複雜,隻是柳家是做細茶做了上百年的家族了,人們都習慣了來柳家茶莊裏購買細茶。


    上等一些的細茶,甚至還會作為貢品,送到天子行宮之中。


    “草寇四處作亂,前年在通汝平三州的茶莊,都遭到了一些損失,有些茶莊甚至直接被叛軍據為己有,我們南方的商路都斷了。”


    柳亦琪透露的這些信息,不算隱秘,神都城關注柳氏的人,都知道這些消息。


    因為叛亂,柳亦琪把家族的生意收縮,裁掉了不少的員工,現在隻剩下西州和禹州的商路不斷,一切以保供皇族供應為第一準則。


    “商路斷了,細茶的價格也會上漲嗎?”


    劉鸞很聰明,從小也接觸過一些商業知識。


    柳亦琪詫異的看了劉鸞一眼,沒想到曹肅的姐姐,居然還懂一些的商業。


    但是這回,劉鸞說錯了。


    柳亦琪搖頭道:“恰恰相反,價格下跌了不少。”


    曹肅聽聞之後,心中一動,脫口道:“飯都吃不飽了,尋常人家哪有心思喝茶?”


    此言一出,桌上的三女都瞧向了曹肅。


    曹肅話很直白粗鄙,但道理淺顯易懂,連一點商業都不懂的封歡兒,也一聽就明白了。


    劉鸞笑道:“肅弟還懂商賈之事?”


    柳亦琪的目光中,也略帶了一絲好奇。


    曹肅澹澹道:“我隻是猜測而已。”


    “曹昭武說的一點也不錯,的確如此,所以亂世來臨,有沒有商路,對我們柳家的實際影響,要比想象中的小一些,關鍵是商路所達之地,能否還有茶葉的市場。”


    “比如在神都城,幾乎沒有怎麽受到亂世影響,因此我們家的細茶,依舊可以賣的很好,禹州、西州等沒有受到戰亂的地方,之前都賣的可以,價格下滑的波動,隻是短暫的人心浮動,之前鹿山大捷之後,我們家的茶葉,瞬間銷量就提升了許多。”


    “隻要恢複安定,柳氏的細茶,依舊可以廣銷天下。”


    那若是天下不得安定呢?


    曹肅看著侃侃而談的柳亦琪,也不忍打擊她的積極性。


    年紀輕輕就撐起一個有些沒落的龐大家族,柳亦琪還真是少見的精明強幹,隻是受限於眼界,不懂天下大勢所驅。


    《仙木奇緣》


    天下大勢,無非就八個字——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劉鸞嬌笑道:“怎麽還喊肅弟官名呢?亦琪太生分啦,我家肅弟雖然是朝廷冊封的正五品昭武將軍,又是禁軍校尉、拱衛司的百戶,但我們私下見麵,哪能論官職呢?”


    “你喊他二郎就可以啦!”


    劉鸞很熱情,主動要求改稱謂,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柳亦琪臉色微微一紅,稍顯羞澀道:“二郎。”


    她其實對曹肅的印象很好,曹肅人高馬大,相貌英俊,又白手起家,做了朝廷的正五品大官,將來在官場上,起碼還能向上爬個幾階。


    算曹肅五年爬一階,那等曹肅三十五歲的時候,也能成為三品大員。


    須知道,柳家祖上最牛的老祖,也就是個三品的侍郎。


    但是封歡兒和曹肅的關係,令她感覺有些不太高興。


    她嬌羞的喊出“二郎”以後,便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好友。


    封歡兒臉色如常,根本沒受到她這一聲稱謂變化的影響。


    這讓她心中微微疑慮,難道她想多了,真就一麵之緣?


    但一麵之緣也很危險,她清楚自己閨蜜的魅力,無論是樣貌還是身段,都不在她之下,尤其是封歡兒還天生長了一副狐媚子的眼睛,了解的知道她為人品行,不了解的都以為她天生就會勾人。


    封歡兒敏銳的察覺到自己閨蜜對自己的一絲變化,柳亦琪此人,年紀輕輕就成為柳家大姐頭,實際上的掌門人,可不是表麵上的清純可人,暗地裏各種狠辣手段不在男子之下,城府很深,機智百出,什麽事情都瞞不住她。


    該怎麽解釋呢?她頗感頭疼........


    “難得今日有緣,一同來著東湖賞景,兩位若是無事,可以一起去轉轉。”


    談到了這裏,劉鸞感覺氣氛也到了,該進入下一個環節。


    下一個環節就是男女對象單獨行動,在湖邊踏青,培養培養感情,找一找感覺。


    此言一出,曹肅和封歡兒都皺起了眉頭。


    “不行!”


    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絕了。


    嗯?


    劉鸞和柳亦琪都驚呆了,柳亦琪更是感覺一陣陣的委屈,雙眼不住的在封歡兒和曹肅之間望來望去。


    曹肅(封歡兒)的武功這麽高,又極為心狠手辣,我怎麽能把鸞嫂(亦琪)單獨留下?


    曹肅和封歡兒心中想到一起了。


    封歡兒尷尬不已,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曹肅卻臉皮很厚,開口道:“初見佳人,豈可唐突?湖中景色雖好,卻不及佳人一分,正午陽光又熱,不如留在畫舫中乘涼喝茶,微風徐徐,觀湖望景,豈不快哉?”


    柳亦琪聽曹肅的話,似乎有誇讚她貌美的意思,不由臉色微紅。


    曹肅這關就算是過了。


    劉鸞和柳亦琪用“那你又作何解釋”的目光,看向了封歡兒。


    封歡兒尷尬萬分,憋不出話,臉色通紅。


    半天才附和道:“二郎說得對。”


    二郎,你也喊二郎?


    柳亦琪目光一閃,確定自己閨蜜和自己的相親對象肯定有貓膩。


    她心中特別難受,自十七歲起,她就開始獨掌柳家大權,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沒有人會和她搶。


    但換句話說,別人的東西,她也不屑於去要。


    兩人若是真有問題,她就當是浪費了半天時光罷了,這門婚事,怕是談不成的。


    “這兩人到底是什麽情況?話說封歡兒也長得挺好看的,不知家境如何,若是肅弟真與她有關係,家境也還可以的話,娶這個也是可以的。”


    劉鸞心思百轉,出來相親,就是為了幫曹肅認識一些神都的女孩子。


    曹肅整日在軍中或者拱衛司,見到的基本全是糙漢子,眼中影響人生大事。


    “回頭得查一查封歡兒,這家夥居然在神都城裏還有身份,一個人身兼多少身份?這家夥到底是幹嘛的,我現在暴起一拳轟下來,能不能當場打暈她?”


    曹肅默默的思量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斜對角隔得稍微有些遠,更重要的是,他擔心封歡兒傷到鸞嫂。


    封歡兒察覺到了曹肅一絲目光的變化,目光變得更有侵略性了。


    她感到自己的肚子開始隱隱作痛,一點也不想再待在畫舫上了。


    陪人相親這種事,她以後堅決不會參加了。


    在神都城裏裝一個大家閨秀,可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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