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華縣。


    華縣是西州偏遠的一個城池。


    自古以來,西州隻是一個籠統的區域劃分,按照乾元的建製,西州之地,簡稱三輔三道三古州。


    三輔是民間叫法,一般是指出西關之後,尚能見到的繁華地段。


    在這一地段,城池依然能保留神都地界的樣貌,古城古鎮應用僅有,人口也比較密集,商貿發達,貨運航運繁榮。


    三輔大約有幾百裏地,出了三輔便是三條道。


    這裏的道與江東道、劍南道這樣的行政區域劃分又不一樣,這裏的道純粹隻是西州當地的一種叫法。


    意思是前往再西的邊疆之地,共有三條道。


    每一條道路都有自己的特色,路途所見所聞也決然不同。


    而三古州是在乾元納西州為國土之前的叫法,也可以認為是西州原本的三州名字,分別是雍州、涼州和安州。


    其中,涼州而今還是當今天子皇弟涼王的分封地。


    這三州,雍州距離神都最近,涼州其次,安州最遠。


    安州最遠的地方,到達了乾元的邊疆。


    也是最苦最累的地方,之前右將軍秦虎就曾經在這裏打過仗,麾下部隊裏的不少兵馬,都是出自於此地居民。


    比如曹肅結識的郭詮,也是安州華縣居民。


    華縣的城牆很矮,大約也就一丈高度,這樣的城牆,甚至可以成為是土坯。


    華縣也很小,全城不過才千餘口人,生活在此城裏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後來才遷徙到這邊的窮苦人士,亦或者幹脆是世代在邊疆戍衛的軍籍子女。


    如此窮苦的地方,而今更顯得破敗。


    正光六年以來,乾元動蕩,民不聊生,中原地帶萬平作亂,邊疆也不太安穩。


    居住在華縣的居民,也一直都提心吊膽。


    城牆上戍衛的府軍軍士,始終保持著邊軍軍士的警惕。


    這一日,秋風卷起華縣蕭瑟,空氣中都夾雜著西北麵的粗糙。


    軍士們躲在牆垛之中休憩,避免被黃沙風把皮膚吹得更滄桑。


    其實皮膚他們也不在意,反正老就老一點了,吃都吃不飽了還能管那些,但黃沙風吹來的時候,真的睜不開眼睛。


    寥寥的幾十個軍士,守著華縣城牆。


    安州之地苦寒,很多守軍,一輩子就守這一城之地,再也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軍士們背靠在牆垛處閑聊,躲避著黃沙風。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了轟隆隆的悶雷聲。


    黃沙天雖然惡劣,但哪裏來的雷聲。


    軍士們很納悶,站起來朝著牆垛外望去。


    隻見漫漫黃沙天裏,忽然冒出了一條黑線。


    那是騎兵。


    “羌人騎兵!”


    老軍士一聲吼叫。


    隻見無數的騎兵從遠處奔騰而來,在漫天的黃沙中浮現。


    羌人騎在馬背上,混雜著奇怪的吼叫聲,朝著低矮的土坯城衝鋒。


    如此城牆,自然無法阻擋羌人鐵騎,尤其是那為首的羌人,手持一柄八角大鐵錘,像是投擲一塊磚頭一樣,遠遠的便朝著華縣扔了過來。


    這鐵錘分量恐怕有數百斤,在空中宛如流星一般,轟然砸中了華縣的城門。


    木質城門,瞬間被砸的四分五裂。


    羌人高壯的烈馬,從城門衝進來,而遠處的羌人騎射手,還朝著牆垛中露頭的士卒瘋狂射擊。


    華縣的千餘口人,在猝不及防中,遭遇羌人騎兵衝殺。


    整個華縣,瞬間陷入到一片火海中,到處都是燒殺搶掠的羌人騎兵。


    乾元的百姓,無人能作抵抗。


    羌是安州還要往西往北的遊牧民族,在過去的很長時間裏,羌族一直扣擾乾元邊界,仗著騎兵之利,侵擾安州土地。


    但這一次,羌人襲擾的規模更大了。


    光衝進華縣的騎兵,就可能突破千人。


    華縣隻是一個小城,除了華縣之外呢?


    .........


    .........


    十月下旬。


    曹肅率領麾下三千精兵,從神都城裏拔營而起,前往西關。


    臨行前,長水校尉接見曹肅。


    長水校尉黃郝是個書生樣子的中年人,他手中捧著一卷書冊,在營中焚香煮茶,看似比較悠閑。


    “曹昭武年紀輕輕就入了四品,將來也是武聖一樣人物了。”


    曹肅在國子監讀了幾天書,也知道黃郝所說的武聖,在乾元國史上頗有來頭。


    是之前高祖麾下的大將軍,站在了世間頂峰的男人。


    曹肅連忙謙虛的推脫了兩句。


    黃郝找曹肅來,也不是純粹為了誇讚曹肅。


    他讓曹肅坐下,笑著問道:“可會下棋,願不願意與我對弈一局?”


    我都要走了,對弈什麽?


    曹肅婉拒道:“長水校尉見諒,屬下不會。”


    黃郝也就隨口一說,見曹肅還是很生硬的樣子,曬然一笑。


    “曹昭武不必拘謹,你我都為天子禁軍,本是一家之人,你本事越高,將來就越有可能得到天子的賞識。”


    天子的賞識?


    曹肅根本沒有報什麽希望,他搖了搖頭,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黃郝試探道:“不知曹昭武,可曾聽說了軍中糧餉之事?”


    曹肅皺眉道:“軍中糧餉,三月一發,而今又拖欠了月餘,此事我已經知曉,麾下士卒怨言頗多。”


    “沒錯,出來當兵就是為了吃皇糧,可現在,皇糧一拖再拖,從一月一結,變成了三月一結,這糧餉之事事關重大,戶部的人偏偏說國庫裏沒有錢,真是令人痛恨。”


    黃郝語氣森冷,當著曹肅的麵,把戶部官員怒罵了一通。


    曹肅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便一直沉默不語。


    隻是見到黃郝問詢和試探的眼神後,跟著附和了一聲:“確實如此。”


    “沒錯,更痛恨的是,明明有糧餉,卻不發給我們。”


    黃郝的這話,讓曹肅很是意外,他追問道:“糧餉所在何處?”


    “糧餉就在國庫之中。”


    曹肅不明白了:“戶部的官員說假話?”


    “戶部怎麽可能說假話,戶部說沒有糧餉,那就是沒有糧餉。”


    曹肅被繞暈了:“那大人所說的糧餉?”


    “是存在於國庫之中的糧餉,可卻不發給我們禁軍,而是發給了羽林軍,發給了修繕西苑的工匠,發給了皇宮宮人。”


    黃郝冷笑著說道:“我們禁軍,排在了最後。”


    曹肅默然,糧餉之事,由來已久,這種事情縱然是八大校尉也無法解決,今日黃郝把此事說給他聽是什麽意思?


    黃郝看了一眼曹肅,發現曹肅很沉穩,臉上不動聲色。


    這讓黃郝頗感意外,來之前,他已經了解過曹肅了,知道曹肅是“百騎劫賊營”的當世猛將,那性格應該是莽撞衝動一些,沒想到曹肅真人竟然如此沉穩,根本不像是做出“百騎劫賊營”事情的人。


    黃郝見曹肅不做聲不表態,也不再多說,神色也平靜下來。


    “與你說這些,隻是讓你們麾下的將士放寬心,糧餉雖遲但到,不過是稍晚一些,而且你部如今又換防西關,將來西關還有另外的糧餉輸送,不必擔憂。”


    黃郝好言寬慰了曹肅幾句。


    曹肅自然是禮貌道謝,隨後便離開了黃郝的營帳。


    等曹肅離開之後,黃郝的營帳裏,走進來了一名青年。


    這青年曹肅也認識,之前在國子監裏遇到的那榮太尉之子榮盛。


    榮盛身穿戎裝,突然出現在了黃郝的軍營裏。


    “黃兄,此人如何?”


    榮盛低聲問道。


    黃郝無奈的搖了搖頭:“此人不行,過於冷靜。”


    榮盛不理解:“不是說此人勇猛無雙,還百騎劫營嗎?怎麽會這麽冷靜呢?”


    “我也不明白,但剛才接觸了一下,我覺得他不是好人選,但他是年輕人,可以把他爭取過來,唯一的麻煩是,此人是寒門出身,家中也並無.......”


    “哪算了。”


    榮盛冷哼一聲:“寒門終究隻是寒門。”


    “古往今來,有哪個做成大事的人是寒門?而今我榮家四世三公,恩加澤內,豈能讓這不明不白之人前來混事?”


    “若成了豎子之名,豈不惹人笑話?”


    他言語之中,還是多有優越感。


    同為名門之後的黃郝覺得可以理解,也就不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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