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便是如此劇烈的打鬥。


    倒地的武僧哀嚎不止,使得眾多僧人聽了心頭一緊。


    “曹肅!”


    廣智又驚又怒。


    以他一品境的能耐,起手“開山棍”,竟然沒能賺到半點便宜。


    曹肅人馬合一,持刀劈下的力道十分驚人。


    “唏律律——”


    戰馬嘶鳴,停在了眾多武僧之前。


    曹肅垂下大月刀,目光從廣智的臉上掠過,停留在了廣賢和尚的臉上。


    混元寺當代主持廣賢,佛門中一等一的天才,有望成為混元寺下一名“金剛”的存在。


    廣賢與曹肅對視一眼,兩人的視線交匯,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曹將軍,刀下留情。”


    廣賢開了口,雙手合十,身上散發一股澹澹的佛韻,形象聖潔而光輝。


    他聲音不洪亮,也不像廣智這麽氣急敗壞,古井無波的臉上,似乎見過太多的大風大浪,沒有什麽能夠令他情緒波動。


    曹肅微微一笑,大月刀插在堅硬的地麵中。


    “佛門獅吼功?”


    “有點意思。”


    曹肅冷冷的看向廣智,同為一品武夫,兩人氣勢相近,氣息同樣都是渾厚無比。


    廣智微微色變,原來曹肅是為了剛才他的獅吼功而找回場子。


    獅吼功下,前來混元寺的眾多騎兵中,有不少騎兵都受了傷。


    這些騎兵,那可都是曹肅的寶貝,都是有望突破力境的存在。


    這一波曹肅組織的“春季拉練”,又有十數名的武夫突破力境,可謂是完美達到了“春季拉練”的效果。


    “曹將軍好武功,紫雷刀果然名不虛傳。”


    廣智悶悶的說著,兩人明明都是在互相誇讚,但其中的針鋒相對不言而喻。


    既然都直接動過手了,那再整那些江湖規矩就沒意思了。


    廣賢身材瘦弱,始終盤膝坐在地上,開口澹澹道:“曹將軍,不知今日來我混元寺有何貴幹?”


    曹肅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望著老和尚。


    老和尚身上的氣息十分平穩,和一旁磅礴如海的廣智有著鮮明對比。


    曹肅聞言,淺笑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久聞混元寺乃是我朝三大佛門修地之一,曹某自做了鎮北將軍以來,還尚未見過混元寺的各位大師,今日風和日麗,陽光正好,便特意來混元寺看一看。”


    來看看?


    來看看用得著帶三千精騎嗎?還搞得如此塵土飛揚。


    廣智心中不忿,然而此刻師兄正在與曹肅對話,他便忍著沒開口。


    廣賢緩緩道:“混元寺隻是曆史悠久了一些,而佛門淨地千百年來一向如此,將軍若是想焚香求佛,請隨我入寺。”


    廣賢以退為進,主動邀請曹肅進寺門。


    這話都沒說清楚,曹肅要是真進了寺門,不就真成了來上香的教徒了嗎?


    但他可是來興師問罪的。


    曹肅沒有接廣賢的話,自己突然話鋒一轉:“入寺之事不急,在入寺之前,曹某還有幾句話,想要請教一下大師。”


    曹肅俯下身子,銳利而充滿殺氣的目光,直刺人心。


    廣賢道:“將軍但說無妨。”


    “其一就是,佛家所謂‘因果’二字,不知道大師怎麽看?”


    一旁的廣智都看傻了,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嗎?怎麽突然開始辯起佛理來了?


    這因果一詞,平日裏他和師兄也經常探討,師兄對於因果可是有極強見解的。


    他很自信的看向廣賢,卻發現這一次廣賢麵露猶豫之色,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曹肅的話。


    曹肅見廣賢沉默,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其二便是‘普度眾生’,不知道大師可曾聽過一句話。”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曹肅第二句話一出,廣賢呆坐在了原地,當場如遭雷擊。


    他雙目無聲,耳畔如敲響銅鍾大呂,那句曹肅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一句話,如雷音一般,持續的回蕩在了他的耳邊。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腦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瞬間“轟隆”一下,竟直接破開了。


    “師兄!!!”


    廣智一看廣賢如此失態,頓時大吃一驚。


    那廣賢始終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無聲的看著前方,前方霧茫茫一片,沒有任何的道路。


    可不知為何,他忽然瞧見了一縷金光,從白霧茫茫之中顯現,化作了一條金色的大道,竟然出現在了他的腳下。


    轟隆隆——


    廣賢的腦海中,回響起佛音陣陣。


    在外界看來,盤膝坐在地上的廣賢身上,冒出了無比強烈而熾熱的白光,就好像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一樣。


    而廣賢的腦袋後麵,逐漸出現了一輪澹澹的烈日。


    他雙手拈花,身旁出現了無數密集、嘹亮的佛音,就好像有大量的僧人在為他誦經。


    這是.......曹肅都看傻了,怎麽就隨口說了兩句話,這大和尚就要開始突破了呢?


    “師兄要突破了?”


    一旁的廣智便忽然明白了過來。


    佛修與武僧一樣,在經曆前期的苦修後,若能認清本心,達到“無我無相”之境,那就可以蛻凡入佛,是為“金剛”。


    金剛境,便是佛修的第一境,也是超凡入聖的第一境,等同於武夫的玄境和煉氣士的元嬰境。


    可成為最普通的金剛,那也不是所有僧人都可以達到的。


    許多僧人,究其一生,也不能突破至金剛境。


    廣賢是混元寺如今距離金剛境最近的僧人,沒曾想這一次遇到了一個渾身煞氣的朝廷將軍,隨便講了兩句話,廣賢便被刺激的要突破了。


    師兄這個時候突破,根本還沒有做好準備吧,如何使得?


    廣智十分不解,和曹肅一樣,一頭霧水。


    此時,混元寺內,同時冒出了三道磅礴無比的氣息。


    氣息一晃而過,三道身影便出現在了眾人的上空。


    那是三個蒼老無比的老和尚,老和尚們身披袈裟,盤膝漂浮在了高空中,腦後同樣也是有一輪澹澹的烈日,但那烈日形成的白光,明顯要比廣賢更加清晰。


    “廣賢師侄要突破了?”


    “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這才一百零九歲就突破了,又刷新了我混元寺的新紀錄。”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三個老和尚,分明也是金剛境的存在。


    他們三人出現後,寺內眾武僧包括廣智在內,紛紛丟掉了手中的棍子,朝著三人跪拜。


    “見過師祖、師叔祖........”


    這樣騎在戰馬上的曹肅,就顯得更加突兀和尷尬了。


    混元寺內的金剛還有這麽多?這些都是從界域戰場上退下來療養的?


    曹肅抬頭望去,那三名“金剛”卻並沒有注意到他,而是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冒著熾熱白光的廣賢身上,顯得尤為激動。


    曹肅心中一動,而麵前的廣賢,突破到了關鍵時刻。


    廣智見到了幾位師祖和師叔祖出關,像是有了底氣。


    朗聲開口道:“師祖、師叔祖,就是這位朝廷的鎮北將軍,想要特意來拜訪我們混元寺的。”


    他像是小孩子告狀,當然以他近百歲的年齡來看略顯稚嫩了一些,可放在師祖和師叔祖麵前,卻還是娃娃一樣的年紀,很合理。


    “哦?”


    三位“金剛”轉頭看向曹肅。


    曹肅尷尬的笑了笑,心想這金剛也不知道是什麽本事,要不然試試打打看?


    “這位施主好重的煞氣!”


    這一看不得了,三位金剛中,一位老和尚當即就皺起眉頭。


    他雙眼綻放光芒,一眼就看出曹肅身懷著濃鬱的煞氣,絕非普通人。


    與此同時,遠處始終靜靜觀察的三千精騎也坐不住了。


    安陽、馬超和石勇三人,也都施展輕功飛奔過來,來到了曹肅的身後。


    “年紀輕輕,煞氣這般重,不知殘害了多少生靈,竟也敢來汙穢我佛門重地?”有一名金剛脾氣不好,見到曹肅如此煞氣,當場表達了不滿。


    而廣智大喜,恨不得師祖或者師叔祖當場出手,教訓教訓鎮北將軍。


    然而這三位金剛隻是口頭上過過癮,始終沒有任何要出手的跡象,反倒是多有挑釁曹肅之意,似乎是在鼓動曹肅先開口。


    “混........”


    脾氣暴躁的馬超剛要開口,就被曹肅一把抓了過來,半句粗鄙的話憋到了肚子裏。


    “我們走。”


    曹肅看了一眼仍然在突破之中的廣賢,一看形勢不妙,走為上計。


    沒想到那廣智卻來了底氣,不肯曹肅這般輕易的離開。


    他見師祖、師叔祖都不動手,自己主動飛奔過來,要強行留下曹肅。


    “曹將軍,來都來了,何不上我混元寺上柱香再走?就這麽走了,未免太過兒戲了吧?”


    廣智剛才被曹肅劈了一刀,此刻也是武人心性,非要再和曹肅比試一番。


    此時他有幾位“金剛”境的大老坐鎮,根本不怕曹肅。


    手中“雲紋熟銅棍”化作一條金色的巨蟒,不依不饒的朝著曹肅點殺過來。


    “開山棍”力如龍蟒,廣智隨手一擊,一品武夫氣力匯聚,竟然發出了音爆聲。


    曹肅反應極快,手中大月刀再次提起,可在馬背上終究是多有不便,隻來得及鏜住上半身的防禦,下半身略顯踉蹌。


    胯下從馬家精挑細選的戰馬,也當即就被“開山棍”點住,戰馬悲鳴一聲,倒在了血泊之中。


    曹肅從戰馬上躍下,丟掉了過於厚重的大月刀,直接抽出身側橫刀。


    橫刀如化雨,他反手握住之後,身形一轉,改為從上自下重劈。


    這是欺身靠近之後的重劈,速率極快,曹肅宛如一道黑煙,突破至一品境之後,還是第一次全力出手。


    明晃晃的長刀劃過,廣智隻感覺對方從馬背上下來之後,身法宛如鬼魅。


    這一記重刀,剛好劈在了熟銅棍的三寸之地,也是他“這條大蟒”的破綻所在。


    “厲害........”


    觀戰中的安陽目露精光。


    曹肅戰力又提升了。


    先前曹肅突破至一品後,她便與曹肅悄悄試過幾次招。


    不過曹肅每一次都藏著掖著,始終沒有拿出可以說服她擊敗雲正信的手段。


    現在看曹肅與廣智對戰,分明刀法已經邁入圓滿之境。


    一刀一勢,渾然天成。


    不過這大和尚廣智的戰力也極高,尤其是一身氣力,竟似乎不在曹肅之下。


    他單手握住熟銅棍,翻手將銅棍向下一壓,便將“大蟒”順著曹肅的刀勢向下躲了過去。


    “嗯?”


    曹肅愣住了,開山棍這麽剛猛的棍法,竟然能被他用的如此剛柔並濟?


    他反應極快,紫雷刀再反向順著熟銅棍向他的雙手撩去。


    廣智右手一鬆,正好避開了曹肅順著銅棍劈來的一刀。


    隨後抬起一腳,踢中了熟銅棍。


    棍子便向上彈起,比曹肅長刀更快一籌,曹肅隻能回刀格擋。


    “鐺!!”


    兩人交手接觸,又一道氣浪爆發。


    這次已經沒有人敢靠近兩人交手,眾多武僧也是遠遠的看著,露出驚懼之色。


    “這鎮北將軍好厲害。”


    “竟然能與廣賢師叔打成平手!”


    “太恐怖了,這就是一品武夫嗎?隨便的一拳一刀,都仿佛有著開山碎石般的氣力。”


    眾人不敢靠近,任由兩個一品武夫打得天崩地裂。


    “行了,別打了,別打擾到廣賢師侄突破!”


    三大金剛中,一名金剛開口說話。


    隨著他話音落下,曹肅感覺自己的身上仿佛瞬間被戴上了一層金色的枷鎖。


    金色枷鎖一閃而過,速度、力量各方麵全麵下降。


    而對麵的廣智卻好像根本沒有受到什麽影響,這一棍再無減緩,轟然一下,砸中曹肅的胸膛。


    曹肅被他一棍砸飛,直接淩空倒飛數百丈。


    石勇、馬超二人臉色大變,也跟著跑回去。


    擊飛了曹肅的廣智剛想再跟上去,卻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廣智。”


    一道空靈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漫天金光在此刻,全被完成了突破的廣賢所吸引。


    廣賢飄然浮了起來,背後一輪烈日無比燦爛。


    底下八百武僧忽然都有所感應,放下了手中的棍棒,盤膝坐在地上頌念經文。


    混元寺內的眾多僧人也跟著一起,眾人齊聲頌念,佛音漫天。


    那佛光照耀,給人一種特別溫和瑞祥的感覺。


    而始終閉著眼睛的廣賢,終於是睜開了眼睛。


    三大金剛齊聲道賀:“恭喜師侄。”


    廣賢微微一笑,看向了廣智,又看向遠處被擊飛後像個沒事人一樣,折返回來的曹肅,輕聲說道:“多謝將軍提醒。”


    提醒?什麽提醒?廣智看向曹肅。


    隻見那曹肅麵露狂喜之色,見到廣賢突破,就像比他自己突破還高興。


    廣智看得出來,那種笑容發自肺腑,絕對不是裝模作樣的。


    有這麽高興?


    曹肅哈哈大笑:“廣賢大師客氣了,既然大師都明白了,曹某就先告辭了。”


    廣智見曹肅又想跑,勃然大怒:“師兄,不可以!”


    廣賢卻笑著伸手:“居士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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