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了半夜。


    平城的居民始終沒有出城。


    沉悶的雷聲打破了後半夜的寂靜。


    一道白光閃過,整個平城刹那間亮如白晝,樓宇民居清晰可見。


    然而光亮轉瞬即逝,平城很快又被黑暗吞沒了。


    一切似乎又歸於平靜。


    不知幾時,隻聽得見“嘩啦啦”傾瀉而下的滂沱雨聲。


    後半夜的大雨,衝掉了平城內外的血跡。


    一座人口所剩無幾的江寧府小城,變得幹淨了一些。


    擔驚受怕了許久的居民, 在黑夜裏輾轉難眠。


    聽著大雨聲,才昏沉的打了個盹。


    不知幾時過去,雨聲漸漸小了,天也漸漸亮了。


    平城恢複到了一種奇怪的境地。


    既無官府管製,也無宗派統領。


    一切都自給自足。


    這樣似乎也挺好的。


    隻是城市沒人管理後,各種小問題逐漸顯現。


    外城居民的用水、用糧、排泄等諸多事項, 都成為了亟需解決的問題。


    不過問題也不大。


    外城居民本就生存環境惡劣。


    現在也不比之前更糟, 起碼勉強可以活下來。


    當然, 平城外出流失的人口數量仍然在增加。


    直到翌日的傍晚前。


    曠野上傳來了一聲厚重的號角聲。


    在雨霧之中,一支部隊艱難前行。


    數萬自江寧府開拔過來的萬平大軍終於抵達了平城。


    代表了萬平軍的黑色旗幟插在了平城城頭上。


    ........


    平城向東,數十裏外。


    一支數百人的軍隊緩慢前行。


    “大人,咱們這個行軍速度,是不是有些慢了?”


    昨天一夜到今日傍晚,一共才前行了數十裏。


    曹肅部隊裏的武者,大多都是突破了至少一層氣血的武者,即便是沒有突破氣血的普通兵士,也比尋常人更加強壯。


    所以張恪認為這個行軍速度不快,至少是達不到他的要求的。


    “無妨,不急著行軍。”


    “何況昨夜下了大雨,道路泥濘,沒必要趕時間。”


    曹肅率領他麾下討逆軍向東而行。


    麾下的將士也不知道曹肅要帶他們去哪裏。


    但毫無疑問,曹肅一定是有他的行軍目標。


    大人不說, 底下的人也不敢問。


    便這麽跟著曹肅的指令, 一路向東。


    曹肅拿出了山河地域圖。


    這輿圖還是當年韋韜讓曹肅截糧時所贈,圖上標識了平城附近的山川河流。


    平城向東,也是荒原。


    荒原過後,便多為大山大澤。


    比如曹肅之前去過的於家莊,便是在平城東邊的區域。


    還有飛馬莊,也是在東邊的區域。


    之後便是大山大澤,阻礙了向東的道路。


    曹肅這一路行軍,更像是帶隊遊山玩水,不見半點著急。


    “大人要去飛馬莊?”


    東邊大山大澤中,有不少宗門建立在那。


    但最出名的還是飛馬莊。


    飛馬莊建在飛馬山上,飛馬山據說是大山之中的一座地勢較緩的大山,山上土地肥沃,水草豐美,形成了獨特而少見的山地草原。


    飛馬莊便在此養了不少的好馬。


    又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特意建立的大莊。


    莊子像是一座小城一樣,成為後方山川大澤中一處少見的人煙集聚之地。


    許多宗門都與飛馬莊往來生意,飛馬莊因此也賺足利潤,反哺莊園發展。


    一路向東,大概率就是去飛馬莊了。


    所以張恪等對附近地域熟悉的百夫長,猜到了曹肅的目標。


    但卻把握不住曹肅的意圖。


    這個時候去飛馬莊幹什麽?


    飛馬莊死了莊主,正在為下一任的莊主繼位而混亂,去飛馬莊, 似乎根本做不成什麽事情。


    ........


    曹肅部隊再向東數十裏外。


    有一大山, 數不清的居民山房依山而建,傍水而居。


    彎彎曲曲的山路,錯落有致的山房,保留著飛馬山人古老而傳統的生活風貌。


    大山半山腰上,莊子的中心地段,有一處巨大而寬敞的平台廣場。


    此時,臨近黑夜。


    廣場上排排坐滿了飛馬莊諸多族老。


    眾多莊人高舉火把,照亮了飛馬莊的夜空。


    “奏樂,祭祖!”


    飛馬莊遇到大事。


    祭祖儀式放在了首位。


    “跪!”


    一聲令下。


    莊中族老帶頭,飛馬莊諸多族人。


    黑壓壓一片,跪倒在地。


    祭祖儀式舉行完畢後,大族老高昂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帶我族罪人姬不冥!”


    “帶罪人!”


    “帶罪人!”


    消息閉塞,還被蒙在鼓裏的飛馬莊族人都懵了,一片嘩然。


    少莊主怎麽成為罪人了?


    有沒有搞錯?


    一陣騷動後,大族老悶聲大喝:“肅靜!”


    大族老白發蒼蒼,年紀不小,但中氣很足,聲音也極為洪亮。


    附加內勁的吼聲蓋過了所有嘈雜聲,廣場上的族人耳朵嗡嗡作響,全都閉了口,驚疑不定的看著被反綁著手臂,從黑暗處被兩名族內執法長老壓上了高台。


    兩名執法長老拱手大聲匯報:“大族老,飛馬莊罪人姬不冥帶到!”


    姬不冥頭發散亂,麵容憔悴,臉上黯淡無光,早已沒了往日的傲然。


    大族老看向其中一名族老,那族老便走了出來,口稱:“大族老,按照族規,應當當眾宣讀姬不冥的罪責!”


    大族老冷冷回複一個字:“宣。”


    隨後,立即有人開始向所有飛馬莊族人宣告姬不冥所作所為,還專門列了三大重罪。


    其一為不孝之人,弑殺其父,謀害親人,其二為不忠之人,豢養外族,勾結族敵,其三為不義之人,斂財自用,禍害族人。


    宣告完畢後,全體族人都憤怒了。


    “姬不冥,你可知罪!”


    大族老雙目如電,磅礴的氣勢壓向姬不冥。


    姬不冥身體一軟,跪倒在了高台上。


    他臉色蒼白,麵對無數憤怒、不解、仇恨、快意、驚喜的複雜目光,慘然一笑,無話可說。


    “好,既然你已默認!”


    大族老知道此刻姬不冥已經是個廢人了,也懶得多費口舌。


    就準備揮手下令,對姬不冥處以極刑。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喊出聲來:“別殺我哥,我哥是冤枉的!”


    一名身穿錦衣的少年從侍衛手裏掙脫,直接衝上了高台。


    這錦衣少年一衝出來,姬不冥如死水一樣的目光出現了波動。


    “姬烈,此地不是你該來的,速速退下!”


    一名族老直接伸手,攔在姬烈麵前。


    哪知這姬烈年紀輕輕,已經完成了兩次氣血突破。


    族老隻是輩分比較高,地位比較高,論武力還真沒超過小輩多少,姬烈奮力一推,就越過族老,跳到了姬不冥的麵前。


    然後伸開雙臂,擋住執法長老。


    執法長老那都是力境高手,姬烈根本不是對手。


    隻是他們迫於姬業多年威勢,哪怕他死了,還真不敢直接對其子嗣下手。


    “姬烈,姬不冥罪名成立,你不要胡鬧!”


    大族老望向姬烈,蒼老的眼神十分平靜。


    “大族老,我哥是冤枉的!”


    姬烈滿臉通紅焦急,就擋在了姬不冥的前麵。


    “混賬東西,你哥為了界域令牌殺了莊主,所有人都看見了,你還在此胡攪蠻纏?還不速速退下!”


    被姬烈推開的族老氣急敗壞的跑回來,當即嗬斥姬烈,言辭粗魯。


    姬烈怒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哥為了界域令牌,那令牌呢?在我哥手裏嗎?我哥會為了明明就拿不到的東西殺了我爹?”


    姬烈這話一出,廣場上激動的人群也稍稍冷靜下來,似乎還真有些道理。


    然而那族老卻根本不聽,一聲怒罵:“混賬,莊主已經死了,就死在姬不冥手中,此事乃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由不得你狡辯!”


    姬烈也不和這族老辯駁,直接焦急的看向大族老,跪下“咚咚”磕頭:“大族老,我哥一定是冤枉的,您放了他吧!”


    大族老眼神依然平靜,平靜到近乎冷漠。


    他淡淡的說道:“罪責族定,天命難違。”


    天命?天命是什麽?


    姬烈不懂,他的臉色都白了。


    說了半天,什麽都沒有用。


    “算了,姬烈。”


    一直身後默不作聲的姬不冥開口了,他慘笑著望著高台上的一眾族老,肆意張狂的開始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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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烈,以前父親在的時候,這些虛偽的人是如何奉承我的你知道嗎?”


    “現在父親死了,一個個都開始落井下石了!”


    “姬烈,這就是世道,我走錯了路,父親也走錯了路。”


    “你還小,未來的路還長,你要記住,不要像我一樣追求權利,也不要像父親一樣追求聲望,你能相信的,隻有你手中長刀,和你自己的勢力。”


    姬不冥露出嘲諷的狂笑,不屑的看向高台諸多族老。


    “大哥!”


    姬烈也哭了,此時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沒辦法救他大哥的性命了。


    那一直在阻攔姬烈的族老,大聲下令:“帶走姬烈,行刑!”


    大族老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


    兩名執法長老立即架起姬烈,離開高台。


    “按照族規,行剮刑!”


    “剮刑!”


    短暫插曲後,行刑人士上台。


    姬烈看得目次欲裂,在執法長老手中大吼大叫。


    當姬不冥挨下第一刀後,姬烈就爆發了。


    一股澎湃的氣血在他的體內爆發,他渾身骨頭節節作響,竟是短期內形成了三突氣血的威勢。


    強大的力量,連兩名執法力境長老都差點拿捏不住。


    “這是........”


    族內的有心人,眼睛眯了起來。


    姬業一脈雖然人丁稀少,但子嗣各個武道天賦都很驚豔,昔年姬不冥也是被冠以“天鷹”之名的天才。


    如今姬烈年方十五歲,就已經三突氣血,假以時日,又是一個力境高手。


    姬烈爆發之後,便耗盡了所有力量,他哭喊著暈了過去,身體癱軟。


    “烈哥哥!”


    “放開姬烈!”


    這時,人群中又衝出來一名白衣少年和一個花裙少女。


    執法長老看姬烈已經暈過去,便直接丟在了地上。


    兩人是姬烈的好友,哭著衝到了姬烈身邊。


    高台上的族老們眼神微動,便不再多管小輩的事情。


    “一個是天南道歐陽家的公子,一個是自幼與姬烈一同長大的遠方族女。”天南道歐陽家,似乎值得關注一下。


    兩人的來曆,族老們也都清楚,便把目光又放到正在被行刑的姬不冥身上。


    此時姬不冥身中多刀,早已氣若遊絲。


    可行刑者的高明之處又在於此,完美的避開所有要害,讓姬不冥在極度悲慘的痛苦中,慢慢體驗生命的逝去。


    姬不冥發出鬼哭一樣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莊子。


    有些膽子小的,都不敢往下看了。


    高台上。


    大族老身側,忽然出現了一道黑影。


    身影在大族老的身邊傳遞了一道話。


    大族老豁然站了起來,平靜的臉上多出幾抹凝重。


    “大族老,怎麽了?”


    邊上的族老看大族的樣子,心中十分震驚,在他印象裏,大族老一直都是山崩麵不改色的樣子,但近期內,已經兩次看到大族老露出這種表情了。


    “探馬來報,討逆軍正迅速向我們莊子靠近。”


    什麽,討逆軍?


    所有族老的臉色都變了。


    飛馬莊和討逆軍前身平城府軍的關係,當然不是什麽好關係。


    說到討逆軍,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府軍。


    此刻飛馬軍折損慘重,討逆軍若是來犯,誰能抵擋?


    “不要緊,姬武統領本就在莊中,若是討逆軍來犯,姬武統領一定可以率軍擊敗他們。”


    此番前往平城,討逆軍一共出戰兩千多人,最終回來的不過寥寥百人。


    此刻在莊中,一共就千餘兵馬,而且大多都還是這兩天新召的兵。


    眾人一聽討逆軍來犯,各個臉色都白了,六神無主。


    “你們不要太過擔心,這支討逆軍人數不是很多,頂多也就數百人。”大族老看了一眼老百態,說出詳細情報。


    諸老一聽,頓時放下心來。


    之前一直阻攔姬烈的那族老冷笑道:“原來不過區區數百人。”


    大族老補充道:“但似乎是討逆軍校尉曹肅領軍,曹肅殺人如麻,姬武未必是他對手。”


    大族老能不能一下子把話都說完?


    那族老立即改了口,但嘴還是很硬:“曹肅雖然厲害,但不管怎麽樣,敵軍隻有數百人,而我軍起碼千人,數百對千人,優勢在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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