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倜心道:“老子是個散漫人,自己也不願做勞什子武林盟主。但我自己不做是一回事,這人詆毀我是另一回事。”詢問道:“為何他們都當得,我卻當不得?”


    那人擲地有聲道:“上月你劫持霹靂堂雷萬山鬧我杭州堂口,幸好被認了出來,伊總管讓我去查你身世,我動用無數人,查了半月,才知道原來你是元朝胡虜,是蒙古韃子,絕不容許你做我中原武林的盟主!”


    熊倜氣得暴跳如雷:“我是你姥姥個腿!老子生長在順天府,韃子驕奢淫逸,養母帶著我受盡苦楚,我自小恨透了蒙古胡虜,是什麽蒙古韃子了?你若是再胡言亂語,老子用暗月劍把你剁成肉醬!”


    那人問道:“你養母可是張李氏,身高近七尺,瞎了一對眼睛的?”


    熊倜愣道:“你怎知道?”


    那人道:“我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你未出繈褓之時你養母帶你輾轉求生,我派人尋了許久才找到她最初的住處,其時那裏已翻蓋了新房,我又找尋許久,才找到你養母的舊鄰。”


    熊倜聽得入神,聽他語聲一頓,急忙問道:“你從那裏問出了什麽?”


    那人道:“他說那是一個雪夜,一個男子懷抱一嬰兒,背後背了一把劍,跑到你娘居住的那個胡同裏逢門便敲,敲醒了十餘戶人家,但眾人見他身上穿得是蒙古官兵服飾,說得是一口蒙古話,無人給他開門。”


    那人沉吟了下,繼續道:“隻有你娘一人,架不住那男子在門外苦苦磕頭,開門放了他進來。那男子進門直接把嬰兒和背後的劍交予你養母,留下一些細軟,又給你養母狠狠磕了幾個響頭,這才轉身離去,這一去便再沒回來。”


    熊倜聽他娓娓道來,推敲細節也無不對之處,而且結合暗月劍,結合自己那日做的夢,他父親托付好孩子便要回去救他母親,越聽越覺得那人說的是事實。(.好看的小說)


    他沉寂半晌,忽然如發了瘋一般,一麵亂竄一麵自言自語:“我不是胡虜,我不是韃子,我是正經的漢人,我養母也是漢人,養母說我哪日向著元朝蒙古人,她便不認我這個兒子,原來我竟是蒙古人,不,我不是韃子……”


    群雄見熊倜瘋瘋癲癲的模樣,就知道伊正那親信戳中了事實,眼前這殺人狂魔,逍遙子的徒弟,定是蒙古後代無疑了。


    夏海笙道:“如此一來,這魔頭自然當不得武林盟主,咱們不擁護他自然也不算是毀約。”


    上官弑躍道:“早知如此,我便跟他拚殺到底!狗韃子,納命來!”說著提起雙鐧又朝熊倜殺去。


    群雄見狀,紛紛拿起兵器朝熊倜攻去,周不四哭喪道:“可惜了可惜了,小英雄剛剛獨鬥了六大派,正要名噪天下成為武林盟主的時候,想不到被人揭穿了這樣的身份,老夫若是能動,也非要上去打你七十二掌地煞掌不可。”


    且不論氣海穴被點,熊倜此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十餘人朝他衝殺過來他竟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反複嘟囔著“胡虜”、“韃子”,眼見上官弑躍雙鐧就要打爆自己太陽穴,心裏反而想道:“死了好,死了便是解脫。”


    這時忽聽得山上傳來喊聲:“王府可還在麽?七派攻上來了麽?”


    這聲音似近實遠,越說到後麵聲音顯得越遠,但喊話之人其實裏眾人所在越來越近,顯然也是運用極強且有特點的內力才能辦到。


    夏海笙一再皺眉,心道:“這麽多不世出的高手紛至遝來,怎地今日如此多的變數?”


    不多時山上下來一枯瘦老者,正是被熊倜綁在密室的苦大師馬如龍。[.超多好看小說]


    苦大師俯瞰下去,見數千近衛軍坐在山門上方一動不動,山門附近一群人僵持不下,山門之下遍地死屍殘骸,更有無數人原地待命,輕輕宣了一聲佛號走到近衛軍近前,問道:“府主何在?”


    周不三道:“被他那義弟藏起來了,他義弟是逍遙子的徒弟,是武林盟主,又是蒙古人,如今發了瘋。”


    周不四道:“白老頭說話沒有沒腦含糊不清,府主是被熊倜藏起來啦!熊倜現在卻瘋癲入魔,咱們不得動用內力,也得恢複恢複才能去尋府主。”


    逍遙子見苦大師出現眼前一亮,從熊倜手中奪回暗月劍,拂拭了下劍柄,朗聲道:“馬如龍,馬縣令,我終於還是把你等來了。”


    苦大師合十問道:“這位施主是?”


    逍遙子道:“你莫以為如今做了和尚,從前的怨孽便從此洗清,我見你時才隻八歲,你自然不識得我,我卻永遠忘不了你!”


    苦大師頷首道:“老衲年輕時作惡多端,犯下諸多錯事,實是罪不可赦之人,隻是不知施主所言是哪一樁事?”


    逍遙子道:“三十五年前,你乃是元朝縣令,本與我毫不相幹。但我母親獨自帶著我孤兒寡母過活,不料竟被城裏的豪強看上了美色,霸占了身子,我娘忍辱負重一心要把我拉扯大,不成想又被當做禮物送給了你,娘數月見不到我便要殺你而逃脫魔爪,偷襲失敗後便被你打入了死牢。”


    苦大師默念:“罪過、罪過。”


    逍遙子道:“你躲在這裏吃齋飯享清福,我卻尋遍了整個武林,今日終於得以見到你。那豪強二十年前一家子便都被殺光,你總該明白今日我來此是為了什麽。我唯一沒有想到的便是你一身功夫竟然也入了化境。”


    苦大師道:“老衲年輕時有個綽號,叫采花術士,打著看相算命、推演風水、尋龍點穴等等勾當營生,還常常趁機非禮民宅中的夫人小姐。後來買了個縣令又坑害不少百姓,直到五十六歲才大徹大悟,要為百姓謀福,這一生業障實在數不勝數,度化不盡。”


    逍遙子道:“你心中既然有數,今日你我便做個了斷,我絲毫穢物不願沾染,但今日殺了你,當任你鮮血濺我滿身,我再提你項上人頭去我母親墳前,告慰她在天之靈!”


    熊倜手中暗月劍被奪回的一刻,神智便恢複了一些,隨後苦大師逍遙子聊了許久,心中清醒了大半,暗自忖道:即便我是蒙古人又怎麽樣?逍遙子尋苦大師尋了這麽多年,爹娘被殺的大仇豈能忘卻?


    他忽然化悲憤為力量,心道:“就算是要輕生,也要查明身份查明爹娘為何人所害,替他們報了仇,再替嵐報了仇,這才是正理,不孝不義那是韃子……那是豬狗不如的性子。”


    他念頭一通,求生的欲望反而更強,方才群雄都對自己虎視眈眈,現在被逍遙子和苦大師吸引了注意力,正是他擺脫危機的好時候。但是他左腿雖已不礙事,但氣海穴仍似堵了木塞一般,渾身真氣使不出來。


    他一麵調運體內真氣,一麵伸手在氣海穴推拿起來,勢要趕在群雄反應過來之前逃之夭夭,心道:“想知道我父母的仇人是誰,起點仍是暗月劍,現今暗月劍就在眼前,就在暗河第一殺手手裏,老子想方設法也得把它偷過來。”


    熊倜正自琢磨,苦大師開口道:“王府之危未解,老衲心中始終有牽掛,難以和你分生死,施主已然等了三十餘年,想來不差這些時日,等老衲幫王府度過此劫,不需你出手,定當自行提頭來見。”


    逍遙子道:“我若非要此時出手呢?”


    苦大師道:“老衲雖然塵緣未了,但現世報應報需報,施主盡可出手,老衲絕不還手,絕不閃躲。”


    逍遙子道:“你若出手,勝負仍是難料,你束手就擒,我一劍殺了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這複仇便一點意思也沒有。”


    “老衲說不得也要使些伎倆,你若非要今日出手,老衲絕不還手。”苦大師道:“你若是和老衲約定日期決戰,倘若老衲能活到那日,必會全力以赴迎戰,這一戰不論輸贏,老衲事後必會到你母親墳前謝罪。”


    “誰信得你的話來!你這假和尚今日不出手,我這真殺手便挑了你的手腳筋!”


    逍遙子使出逍遙劍法,瞬息間到了苦大師身前,暗月劍鋒芒畢露,目標是苦大師的手腕!


    苦大師動也不動,輕撚佛珠,閉目念經。


    逍遙子這一劍畢竟在距苦大師手腕毫厘的地方停下了,沒人看到他是如何出劍的,隻看到他人一到苦大師近前,劍便停在苦大師腕下了。


    熊倜內力衝擊,外力推拿,內外夾攻之下,氣海穴馬上便要解開。


    逍遙子運起真氣,讓山上山下七八千人都聽到他的聲音:“王府此戰後必會式微,需要緩一緩,我給你兩年時間,大後年三月三,我自會來王府後山找你,到時洗幹淨你的脖子!”


    苦大師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逍遙子冷哼一聲,運起輕功朝山下奔去。


    熊倜見暗月劍又要離去心急不已,猛然加大了力道,氣海穴登時開了,對王府二老伸手一指,說道:“你家府主就在那邊一塊巨石之後。”爾後使出迷蹤千幻朝逍遙子直追過去,口中大喊:“師父,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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