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鎮,冰河穀。


    羅軒雙手捂臉在羅力的修行住所內繞室急走,一旁的羅力麵容古怪,想笑卻不敢笑的模樣。


    羅軒苦喪著臉,轉而又恨恨的道:“丫丫的,怎麽會這樣?這……這讓我怎麽見人?”


    任誰也想不到,昨日最後的混戰中,那幫雪嶺天崖的人為了搶回昏迷了的冷烈全都撲了上來。畢竟有殺害同門的仇恨,雙方全然沒了風範,最後有如市井混混般拚個你死我活。


    雖然沒有親手宰掉冷烈為同門報仇雪恨,羅力還是打折了他一隻手臂,又踹斷了一條腿,總算稍稍平複一下心中的恨意。


    可不料想的是,混亂中,力疲身累的羅軒不知道被誰撓得滿臉開花,俊臉上五道指痕有三道橫貫麵頰,這個樣子讓他怎麽出去見人。


    陪著唉聲歎氣,一邊替羅軒打抱不平,一邊把雪嶺天崖從上到下好一番叱罵,羅力小心地在一旁勸道:“小軒,你要是真非得回去的話,不如帶個麵巾如何,怎麽也好過這個形象出去?”


    羅軒自憐自怨的歎了口氣,好半晌才回應道:“看來隻好如此了!”


    見自己的建議被采納,羅力歡叫一聲,將早備好的黑色麵巾取出來,圍在羅軒麵容上打了個結,再一看,乖乖,除了額頭上的那一道雖長卻淺淺的指印紅痕外,全都遮了起來。


    更為特別的是,那道指痕均勻劃印在額頭處,給羅軒平添不少神秘色彩,連對他特別熟識的羅力如果在不知道的情形下,也絕猜不到這人會是他。


    看看還算滿意,羅軒總算稍舒口氣。想到再有兩三個時辰便能見到師姐玉冰兒,他的心驀地火熱起來。


    與羅力和他的同門不依不舍的辭別,羅軒一路急行,終於重回師門舊址。遠遠望見青山如黛雄偉山姿上的巨大門庭,他長嘯一聲,騰身而來。


    數十丈高的,三四人方可摟抱的巨大門庭玉柱撐起一方十餘丈大的白玉庭牌,上書“仙門”兩個鎏金大字。


    心細的羅軒從上麵捕捉到數十道不可磨滅的劃痕,邊角處更有修補過的痕跡,如果不細瞧都會被忽略過去。心情激動得難以排遣的他手扶庭柱撫摸著,淚濕眼眶。


    收拾心情穿庭而入,新建的環形回廊延伸向裏麵,無論是造型還是顏色與之前別無兩樣。一根根的紅色廊柱,與拱門相連,再與其它的回廊串在一起,通往各個角落。


    巨大的山牆處,仙門的大門敞開,遠遠可見雲氣飄渺,一切還是從前那般模樣。


    仙門啊,你……真的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麽?


    羅軒的心兒懸起,邁入山門,卻陡然一沉。


    曾經的雲海廣場,不見了蹤影,原本陡峭的山崖如今化作了深深的山腹巨坑。縱使是過了一年多的時間,曾經沐浴在火海的綠樹山岩仍有炙烤燒焦的痕跡,仙門曾經的劫難深深的鐫刻在這裏的一草一木。


    仙門啊!


    羅軒隔著黑巾拭去腮邊淚,輕縱身姿禦風而起,飛掠向水院的方向。那裏有他的牽掛,他的心愛之人。


    水院,雲嶺冰川,經曆過一番劫難後雖然難複舊貌,遠遠望去仍是滿目冰華,一片景色。


    冰河比之劫難時要清澈了許多,滾滾而流的冰水順著河道湧往幽林小穀。那裏曾經玉冰兒的居所,也是玄冰獄牢的所在。


    熟悉的景色,每一景每一物都有美好的記憶。羅軒在玄冰獄牢的入口處,卻腳步輕緩起來,仿佛怕驚動了什麽。


    石室內,連石壁上也是苔蘚遍布,墨綠顏色占據了大半個石室。地麵上看起來有若地毯一般,更是綠意蔥蔥。


    這裏分明久未有人踏足,否則何以會這般的完整?


    羅軒心惴惴不安,憑著記憶輕啟機關。


    隨著啪的一聲,機關像是知道他的心事,真的應手而開。大喜之下,他翻身而下,重臨這個奇妙的所在。


    踏在獄牢的地麵,羅軒升起奇妙的回家感受,全身溢滿興奮新奇的快感。不知道水靈精魄被他煉化後會否還具有生命的氣息,至少他沒有忘記在這裏與水靈精魄心靈相融時的神奇。


    隨著搜遍玄冰獄牢,厚厚的積塵使得羅軒的心漸漸冰冷,最後踏足的水靈洞穴,亦沒有任何的人跡。


    一絲無力席卷身心,羅軒跌坐在一塊晶瑩透明的冰石上,湧起無盡的傷感。


    “冰兒,你在哪裏啊,你知道我在找你嗎?”


    羅軒喃喃的自語,化為淒涼的淡淡哀思。


    “冰兒不在這裏,會去哪呢?”


    不知過了多久,羅軒首次想及這個問題。


    這個時候他才想起,入得仙門之時,沒有見到半個人影。以萬掌櫃交給自己的信息來看,仙門重建,有數千人之多,怎麽會無人據守,這其中定有緣故。


    重新燃起希望,羅軒環顧水靈洞穴,靈心升騰起奇妙的依依不舍之感。有那麽恍惚的一刻,他甚至感受自己便是水靈精魄,愛憐的觀望著每個景觀。


    苦澀的一笑轉身離開,他再沒有回頭。


    木院,高聳峭立的峰嶽在左右兩方如大鵬展翅,延伸開去,岩壁千重,令人生出飛鳥難渡的感覺。


    羅軒斜掠而至,直落印象中矮了一截的山頂。


    這裏碎岩遍地,雜草眾生,四周鬱盛的林木已然沒有了灼烤過的痕跡,無數奇花異草在林間舞動芬芳,到處活躍著脈脈生機。


    不知是否是水靈盈體的緣故,羅軒有種奇妙的感覺,就是木院的每一寸土地,都充盈著莫名的力量,到處湧現生機,美得讓人心動。


    還記得玉老當年曾言,木靈潤物,木靈的氣息可與萬物融為整體,這一席話如今有了更深的領悟。


    山間的微風蕩漾,再加上景色宜人,反倒令羅軒一時忘記來此的目的,更多的時候在思憶玉老。


    幽幽一歎,羅軒眉頭輕蹙的環顧四周。


    他一日間行遍金、火、木三院,仍沒有半個人影,仙門的弟子們究竟都去了哪裏?


    望向遠山,羅軒眺望著那抹青黛,呼嘯一聲,飛掠而起。


    他必須查看過仙門的每個角落才能死心,縱使找不到玉冰兒,也要尋到師門的親人,畢竟這裏是他內心眷顧的家,有他的魂。


    仿佛某種奇異的召喚在心靈的深處響起,剛剛升上半空的羅軒身形一頓,差點失去平衡。


    彎掠而翔,轉而直躍而下,羅軒重回山巒之頂,在木院山川綠林仔細的尋覓,卻再沒有剛剛一絲絲的感受。


    唉,擺在眼前的事太多了,誰知道這是不是疑神疑鬼?


    他猶豫片刻,躍空而去。


    土院,如此的親切和熟悉,縱使是曾經的劫難也沒有讓它改變了模樣。一峰一林,一景一物,填滿在記憶裏,何曾有過半分的忘記。


    遊逛土院九峰,一無所獲的羅軒最後的一分希望也隨之破滅。


    這兩天,他踏遍五院,最後的信心全放在這個寫滿他修行艱辛,也是最為熟悉的地方,然而,上天並沒有半分的眷顧和憐憫,偌大的仙門仿佛就隻有他一個人存在。


    沿山路隨意而行,前方的半邊岩壁映著一片碧藍的天空,還有,還有的竟是土院玄天殿的一角飛簷。


    信步而至,雄偉的玄天殿遠遠望去仍是那般的恢弘,但近觀卻沒有了往日的靈氣。曆經宗門劫難後,殿內殘垣斷壁並沒有遺留下什麽。


    茫然而無助,強烈的孤寂感讓羅軒道心虛浮,想痛快淋漓的大哭一場,不知不覺的,他邁入了大殿殿門。


    深邃的殿內陰暗無比,數個傾頹的粗大殿柱看去破敗不堪,到處的積塵與蛛網何曾有任何的人跡,怕是劫難來時,這裏便再沒有人來過。


    淚,終於滾滾而下,打濕了黑巾,羅軒一把扯下拋往一旁,踉蹌著跪地,在地麵的塵埃上留下清晰的印記。


    “冰兒,雪師兄,你們都去哪了啊?”


    身累了,心倦了,羅軒呆望著深邃的黑暗,癡癡的看著,看著,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亦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什麽。


    不知過了多少時刻,一絲幽亮,在黑暗輕輕燃放,然後漸漸淡去。在羅軒的呆望下,如此三次之多。


    仿佛才魂魄相依,那絲幽亮最後一次出現時,他才堪堪注意到,呆呆的注視著殿堂的深處重陷黑暗,再沒有任何的變化。


    凝神,逐漸煥發的神采在羅軒的雙眸閃現時,他激靈靈的打個冷顫,一股無比渾和的元力自腹中升騰,迅猛的擴散至全身的經絡,靈心重新變得晶瑩通透。


    輕籲口氣,暗叫好險。無意間,羅軒的修為突破了煉氣境的七層境界,邁入到八層,而最為緊要時刻,他竟道心虛浮,曆經了無比凶險的心路,如果不是根基無比的穩固,十餘年來的修行極有可能就此功虧一匱。


    凝眸,多了一份堅定!


    羅軒踏著厚厚的積塵帶著一分好奇,一步一個腳印的往深邃的黑暗中走去。隨著他的身形沒入黑暗,渾和的正陽靈光照亮了殿內的百丈虛空,無比的寂冷中,隻有他的腳步聲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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