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新沒慣著偷他的扒手,對著他低聲嗬斥道:


    “忍一忍吧,跟我走。”


    汪新即將走出車廂的時候,有一個腦袋上全是白毛兒,臉色有些不大正常,仿佛是被撕去老皮的男子,一看就是有著白癜風那種皮膚病,他的臉色陰沉,臉上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這個人就是這趟火車上的頭兒,按照老北京講話,也就是所謂的佛爺。車上行竊的這些扒手,都是在他手底下混飯吃的,有很多甚至是他的徒子徒孫輩兒的。


    葉晨眯縫著雙眼,抱著肩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一眼就看出了老白毛子的不對勁了,可是他卻沒打算聲張。一是因為桌上的扒手散亂,難免會有漏網之魚;二是因為他這次的任務是偽裝偵查,遠比抓幾個小毛賊要重要的多。


    如果隻為了這幾個小毛賊,讓d販藏在車上的眼睛,認出了自己的身份,在關鍵時刻,是很容易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的。葉晨在辦案時學不會小覷任何人,自身的安全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


    汪新把小偷給扭送到了餐車,交給了小胡審訊,他自己則是守在餐車外等候著。片刻的工夫,小胡在裏麵做完了筆錄出來,汪新見狀問道:


    “咋樣,他交代了嗎?”


    小胡對著汪新挑起了大拇指,然後笑嗬嗬的說道:


    “他倒是不想交代呢,可手在你兜裏呢,抓了個現形,鐵齒鋼牙也不好使啊!”


    小胡的回答讓汪新有些自得,他對著小胡說道:


    “那小子就在我眼前偷,你說他不是找逮嗎?也就是我正在執行任務,怕被認出來,要不然我就自己審他了。”


    小胡本身就是個話癆,隻不過葉晨和馬魁都不是多話的人,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被憋悶的夠嗆。現在乍一見汪新,性格還算是隨和,於是便多說了兩句,幹別的小胡也許不在行,可是論吹捧,他絕對是行家裏手,隻見他說道:


    “該咋說咋說啊師兄,你確實挺厲害的,這鳥悄的還抓了個小偷。你是沒看見,那小子到現在還一臉蒙呢。”


    汪新哂笑了一聲,然後有些嘚瑟的說道:


    “要是沒這兩下子,那不是找師父罵嗎?”


    小胡一臉的難以置信,立刻對汪新反駁道:


    “你可別瞎說了,師父脾氣都好啊,啥時候生過氣?”


    汪新聞言立刻前後左右的打量了一眼,沒發現馬魁的身影,這才對小胡說道:


    “他人也沒在啊,你擱這兒捧啥呢?手腕子疼不?”


    “啥……啥意思啊?我沒聽明白。”


    “他沒罵過你啊?”


    “沒啊!”


    “沒挨過打?”


    “沒啊!”


    “別跟我倆裝了你!”


    汪新聞言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他自打七八年跟了馬魁之後,就沒少被他給挫吧,有葉晨做對比,他自知自己還不夠成熟,辦案經驗淺薄,所以連炸刺兒的資本都沒有,隻能是生生受著了。


    然而眼前的小胡據汪新觀察,可比自己當初要稚嫩的多了,就這樣居然沒被馬魁打過罵過,你是在跟我鬧呢嗎?喝著打和罵都衝著我一個人來的唄?老馬,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小胡變得麵紅耳赤,對著汪新極力辯解道:


    “師哥,我跟你裝啥啊?真沒有!上次車上出了個拿著菜刀比比劃劃的瘋子,我被嚇得夠嗆,還是師父出嗎將人給治住了。事後師父半個字兒都沒說過我,我回家跟我爸一學,我爸還尋思著呢,這師父脾氣咋這麽好啊?咋啦師兄,師父他訓過你啊?”


    小胡的話讓汪新若有所思,他本來還納悶兒著呢,小胡自打自己犯了事兒去了紅陽,就一直跟著師父馬魁,按說早就該被錘煉出來了,可是自己卻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的青澀稚嫩。


    現在看來,有時候被師傅教訓,或是踢兩腳,其實並不是啥壞事,因為這是在讓你長記性,下次不再犯同樣的錯誤。真要是像小胡這樣,從來都不被師父說,其實才真正是種悲哀,因為師父根本就和你關係疏遠,沒拿你當身邊人。


    汪新恍神了一下,然後臉色有些負責的對著小胡說道:


    “沒有啊,師父咋可能訓過我?他人多好啊?多溫柔啊。”


    汪新話一出口,都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因為這話說的實在是太喪良心了。誰知小胡卻讚同的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汪新說道:


    “可說呢,師父總在我和葉師哥麵前誇你,還叮囑我,讓我跟你多學習。”


    “真的假的,你不是在蒙我吧?”


    看到汪新不相信,小胡自嘲的笑了笑,然後說道:


    “真的,我騙你幹哈呀?和師父還有葉師哥搭檔的這些日子裏啊,師父滿嘴都是你的好。三個師兄弟裏,我在他眼裏啊,是最上不得台麵的。”


    小胡說的這種感覺,汪新也體味過,因為馬魁和葉晨都是辦案能手,一般的案子隻要有他倆出馬,汪新根本就沒插手的餘地。


    好不容易自己獨立辦案了,卻惹下了大紕漏,最終還是師哥葉晨和師父馬魁幫自己找補,這才保住了身上的警服,有段時間裏,汪新也和小胡一樣,陷入了嚴重的自我懷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適合當一名警察。


    而小胡的情況甚至要比汪新還嚴重一些,師徒四人,他們仨有了大案子,全都集體出馬了,唯獨把小胡給留下,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汪新看著小胡失落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說道:


    “其實我剛來那會兒還不如你呢,時間長了慢慢的也就啥都會了,別太往心裏去。行了,你先忙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那我以後就多向師哥們學習!”


    火車經過漫長的旅程來到了德惠,即將到達哈城,就在這時候,馬魁突然在車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老瞎子正拿著一個破爛的鋁製飯盒,正在沿途向乘客討要食物,這讓馬魁的心中一緊。


    馬魁可是知道老瞎子的鼻子有多靈的,當初抓捕人販子劉桂英,就是靠老瞎子鼻子靈敏,聞到了劉桂英身上的氣味兒,告知了葉晨,這才把人給抓住了。


    這要是讓他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叫穿了自己的身份,那這次偽裝偵查,就徹底成了個笑話了。還是那句話,誰也不敢保證,這車上有沒有d販子的同夥在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老瞎子走到了馬魁跟前,突然停住了腳步,聳動著鼻子嗅了兩下。就在這時,馬魁身邊的一個女孩兒,把手裏的大餅子,分出了一個,放進了老瞎子的飯盒,老瞎子忙連聲感謝,隨後徑直的朝著前麵走去,仿佛沒有察覺到馬魁一般。


    然而馬魁作為一名老刑偵,他的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來老瞎子絕對是認出了自己,可即便是認出來了,他卻沒跟自己糾纏幾句,事情這就變得有意思了。


    馬魁做出一副起身上廁所的樣子,讓同座位的旅客幫著自己照看一下行李,然後朝著火車的交界處走去。看到老瞎子的時候,馬魁故意沒跟他打招呼,繼續朝前走,誰知道老瞎子突然伸出了一條腿,攔住了馬魁的去路,也幸虧馬魁早有準備,換了旁人沒準兒就被絆倒了。


    馬魁笑嗬嗬的看向了老瞎子,老瞎子也意味深長的笑著,然後說道:


    “挺靈巧的啊,居然沒絆著你。”


    馬魁在老瞎子跟前蹲下,然後笑著問道:


    “老哥,你咋知道是我呢?”


    “嗬嗬,腳步聲熟悉唄。”


    “好家夥,你這不光是鼻子好使,耳朵也靈!”


    老瞎子啃著鍋貼,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眼睛瞎了,要是再沒點別的本事,那還咋活啊?”


    馬魁湊到老瞎子跟前,然後輕聲問道:


    “剛才路過我跟前的時候,咋不跟我要吃的呢?”


    老瞎子嗬嗬一笑,繼續嚼著鍋貼,邊嚼邊說道:


    “你有沒有吃的,當我聞不著?咋滴啦這是,破衣拉撒的,身上一股子捂吧味兒?”


    馬魁不自覺的聞了聞自己的衣裳,然後驚奇的說道:


    “我都整成這樣了,你居然還能聞出來?”


    老瞎子靠近了馬魁,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你是警察,整成這樣不用問都知道是等著抓人呢,這要是被人發現我跟你認識,那還了得了?我要是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這些年也就白混了。”


    馬魁的吃驚不小,拍了拍老瞎子的手臂,然後讚歎道:


    “誒呀我的媽呀,老哥,你要不是個老實人,我這活兒就沒法幹了。”


    老瞎子嗬嗬笑了笑,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你啊,照比你那徒弟差遠了,我這點能耐早就全都讓他給學去了,他那鼻子現在比我還靈,一走一過的啥味兒都瞞不過他!


    而且你放心,我鼻子耳朵都過風,唯獨這張嘴賊嚴實。小葉他是我恩人,要沒有他,那個人販子怕是到現在還逍遙法外呢,所以你們的事兒我是決計不會往外瞎咧咧的,要不我不成了白眼兒狼了?”


    馬魁和老瞎子寒暄了幾句,去到了餐車,幫著老瞎子要了兩塊醃過的芥菜疙瘩,順帶著幫他的飯盒打了口熱水,這才回到了自己的車廂……


    ……………………………………


    師徒三人到達哈城後,根據鐵路分處薑隊的指示,按照線索又前往了北嶺鎮,尋找證人核實線索。到達北嶺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鍾了,他們仨拿著介紹信,來到了國營紅旗旅館,開了個三人標間。


    三人來到樓上房間的時候,正有幾個同住的客人在摔撲克,還點著蠟燭。汪新有些納悶兒的對著馬魁問道:


    “馬叔,這不有電嗎?咋還整這老些蠟燭呢?”


    馬魁四處踅摸了幾眼,然後對著汪新說道:


    “估計是電壓低,怕把燈給晃壞了。”


    三人進到屋裏,葉晨放下了手裏的行李,對著馬魁說道:


    “叔,我也下去找老板去買兩根蠟燭,入鄉隨俗嘛,省得呆會兒摸黑。”


    汪新打量了一眼房間,一股發黴的氣味兒撲麵而來,汪新嚷嚷道:


    “這破屋子,怕是楊白勞見了都得哭一下子。”


    馬魁放下行李之後,則是挑開窗簾朝著四周巡視了一圈兒,然後輕聲說道:


    “知足吧,眼下這條件可比我當年當刑警的時候要好多了。那個時候為了案子,在老鄉家的柴火垛裏,一窩就是三天三夜。”


    汪新這時“咣當”一聲,把肩上的兜子扔在了地上馬魁見狀後,低聲嗬斥道:


    “你他麽給我輕點兒,再把裏麵的東西給摔壞了!”


    汪新撇了撇嘴,然後對著馬魁嘟囔道:


    “這破玩意兒死沉死沉的,我扛了一路,這啥玩意兒啊,還當成寶貝了。”


    正在這時,葉晨也從樓上上來,進了屋,手裏拿著幾根蠟燭。這時就見馬魁沒好氣的對著汪新說道:


    “當成寶貝?這本來就是寶貝!打開看看!”


    汪新拉開了拉鎖,隻見裏麵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那叫一個全乎,就連電爐子都有。汪新嗤笑了一聲,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馬叔,你帶這老些東西幹啥?咋啦,難不成還要擺攤兒?”


    馬魁把東西一樣一樣從兜子裏拿出來,然後說道:


    “不帶著這些東西,你吃啥喝啥?當年我們在外麵偵查,都是這麽過來的。”


    汪新聽完一咧嘴,對著馬魁抱怨道:


    “咱自己做飯那多麻煩啊,出去擱哪兒不能墊吧一口?”


    馬魁斜睨了汪新一眼,然後沒好氣的說道:


    “你給我經費啊?外麵人多眼雜的,萬一要是被人認出來,咱們幾個都得暴露了。幹咱們這行的,最怕的就是這個。去把電插上,把水燒上!”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葉晨,卻上前直接攔住了汪新,然後對著馬魁說道:


    “師父,這屋裏電壓不穩,插上這電爐子準得跳閘,到時候旅店老板怕是要找上門,咱們說不清啊。”


    葉晨的話讓馬魁若有所思,他歎了口氣,然後說道:


    “那咱三今晚怕是要餓肚子扛一宿了。”


    葉晨笑了笑,然後對著馬魁和汪新說道:


    “不怕,我有辦法,看我的!”


    說著葉晨就出了屋,沒過一會兒的工夫,不知道在哪兒尋覓了一根八號線,握把握把做了個簡易的鍋架,然後把剛才買來的蠟燭,用隨身帶著的水果刀給切成了幾段,點著後塞在了鍋下麵。


    葉晨的舉動讓馬魁的眼前一亮,笑著說道:


    “這個辦法好,我咋把這茬給忘了呢。”


    葉晨這邊忙活著燒水煮麵,馬魁也沒閑著,他那出了一罐頭瓶子大油,用勺子一個碗裏舀了一塊兒,然後每個碗裏放了點早就準備好的蔥花,撒了點鹽粒兒,味素和醬油,等到水開麵煮好後,一個碗裏到了半碗開水,然後把麵條挑出來,師徒三人正式開吃。


    汪新一臉的嫌棄,馬魁和葉晨倒是吃的挺香,時不時的還就著一口蒜瓣兒。葉晨看到汪新始終不動筷,促狹的問道:


    “咋啦小汪?不合口味,沒事兒,不愛吃就交我給打掃,我不嫌棄。”


    說著葉晨就要上手接過汪新的碗,結果卻被汪新護食的給攔住,然後說道:


    “師哥,沒你這樣的,我也一天沒吃飯了!”


    一個人吃飯可能不香,可要是一群人吃飯,聽著旁觀的人狼吞虎咽的吧嗒嘴,就會把肚子裏的饞蟲給勾起來。三人吃到最後,碗裏連麵湯都沒剩下,打掃得幹幹淨淨。


    吃過了晚飯,把餐具收拾利索,汪新靠到自己的床上,然後對著馬魁問道:


    “馬叔,你說d品這玩意兒到底有啥好的?這幫人到底圖啥啊?”


    馬魁的神情一黯,心情有些沉重的歎了口氣,然後說道:


    “圖啥的都有,有的人看別人吸,感到好奇,以為這東西真的能提神醒腦,跟吸煙一樣;也有的人呢,那就是瞎逞能,以為不會成癮,結果一次就掉進坑裏,爬不上來了。總的來說,就是一句話啊,這東西他害人不淺,隻要粘上,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離子散。”


    汪新思忖了片刻,然後嘴裏發狠的說道:


    “當年壓片戰爭,咱們華夏就是被這玩意兒給霍霍的一百多年都抬不起頭來。這好不容易才過上安生日子,誰曾想這玩意兒它又來了。我跟你說啊,馬叔,我非得把這些可恨的狗東西給逮出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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