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在囚籠外終是忍不住,輕輕地問道:“你至貴之極,享盡榮華富貴,為何要自尋短見。”


    姬圓麗一愣。震驚的目光,深深瞧著寧將軍。


    “你明明可以不必選這一條路,為什麽偏偏要求死?你就不替你身邊的那些人考慮一下?”


    話音剛落,他已經覺得自己說得太多。


    姬圓麗的聲音,遲遲的終於響了起來。


    “因為……我已經沒有活著的理由。”


    “這話如何講起?”


    “隻能怪我當初貪戀一人,卻由於一些理由不敢見他,日久情疏,如今已經錯過,我餘下的日子隻能在冷宮裏度過,心如死灰。活與不活,又有什麽區別。”


    寧將軍一愣,忽然抬起了眼。


    他怔怔地望著囚車裏麵,已經褪去一切粉妝玉琢,隻是樸素的女子摸樣,臉色帶著一份枯槁,卻依舊顯得一份病態之美的姬圓麗。依舊是國色天香。


    他知道,姬圓麗一直在找她。


    他也知道,姬圓麗的心裏,有留下那麽一片,總是想著他。


    可他卻不知道,那一片地方,到底是芝麻一樣大,還是綠豆一樣大。他沒有底。


    他卻不敢認,那是因為不敢讓她知道,隻怕自己苦苦的傾慕,到最後,都隻是黃粱一夢。


    他不敢表述出了愛慕之後,再那麽和她相見,他也怕說出來了之後,再也不能和以前那樣見麵了。


    那樣隻會徒增傷悲,還是讓對方不知道的好。


    他知道自己愛她,愛的極度痛苦。


    隻是他從不知道,姬圓麗的心裏,也是如此的愛著他。


    他恍然大悟。似乎所有的遺憾,統統都浸透在這一聲哀歎之中。


    若是如此,何必白白蹉跎那麽多美好的時光?


    如是果真如此,他們又何必各自難捱。卻捱了無數個日夜?


    為何要聽著她的歎息聲入眠?為何要讓苦苦牽掛著自己而入眠?


    這份傷痛,本不應該承受。


    寧將軍終是下定了決心,單手行禮道:“其實我傾慕皇妃許久。無奈身份之別,早已天差地遠。所以不敢奢求。我無能,沒有辦法保護皇妃,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奏一曲為皇妃踐行。”


    語聲剛落,琴音響起。


    一點一滴,飽含著深深的無奈。悲慟落在指尖上,湊出的曲子,也帶著濃濃的扼腕痛惜。強行隱忍的肝腸寸斷,也像融在曲調中,由琴音將他的苦楚一一訴說。


    而姬圓麗聽著那熟悉的琴聲。過往廟宇中的一幕一幕,頓時在眼前像放電影般地回想起來。


    她又如何不曾想過,寧將軍,就是那個她朝思暮想,與她心有靈犀的人?


    她又如何沒有對他動過心?隻是怕忘記。那個彈奏幽幽古琴的知心人……


    她百般試探,驗證過,而他,竟然沒有露出蛛絲馬跡來……


    眼前的銀色身影,和那記憶中的琴聲,終於融為了一體……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身邊那彈奏的銀色衣袍,良久說不了一句話。


    最終。將軍劫下囚車,跟著姬圓麗,遠走高飛。


    過一日,便是多活一日。過一年,便是多活了一年。


    在浪跡天涯的日子過去了三年之後,兩人還是被少昊帝派出的部下抓了回來。


    隻是姬圓麗先進了牢獄。一個月後,又住回了冷宮……


    外麵一直有人守著,將她軟禁了起來。


    軟禁的日子,與世隔絕。她一直不知道,她也一直不能知道。寧將軍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最後,還是桃木劍靈修煉成了人形,騙過了所有的侍衛,去禁宮之中找到了姬圓麗,給她帶去了消息。


    此時站在姬圓麗跟前的,是一個黑色衣袍,眉清目秀的少年,大約十三四歲的摸樣。一眼看去,文靜而又沉著。


    細長的眉毛,濃鬱的睫毛,靈動的雙眸,就像幹幹淨淨的出水荷花,一塵不染。(.好看的小說)


    可是姬圓麗隻要一眼,就認出了他的氣息。


    日日相伴的桃木劍靈,發出的大自然的氣息,是獨一無二的,也是能夠和她心心相通的。


    姬圓麗,最終知道了寧將軍,代替她承受那九十九道雷劫,最終破魂散盡的消息……


    隻是姬圓麗這才知道,寧將軍臨死之前,還在彈奏那首曲子……


    那首昔日她離開廟宇之時的,依依不舍的送別之曲。


    隻是,那首曲子,不知是彈給她的,還是彈給自己的。


    桃木劍靈說,他魂魄散盡之時,已經散成了星星點點的餘光,那嫋嫋的餘音,卻還回蕩在刑場上,經久不絕……


    姬圓麗悲慟之下,決心替將軍報仇。


    隻是少昊帝修為早已成為天下間無人可敵的能手。若是光憑實力,她根本傷不了少昊帝一根頭發。


    唯一的方法,也就是在行雙修之事時,等少昊帝將他的元神移入她體內,毫無防範之時動手。


    劍靈化作的黑衣少年道:“那個時候,你的元神和少昊帝的元神交融,你也無法動手。所以隻有我可以幫你。我藏身於桃木劍之中。趁著他修煉通關之時,毫無防備,我就可以得手。”


    姬圓麗聽了,沒發現有任何異常之處,便點頭答應了。


    隻是劍靈沒有告訴她,一旦殺了少昊帝,他同樣會魂飛魄散……


    因為他,是天生天養的自然之靈。他隻能滋養萬物的生長,而不能違背法則,傷害其他生靈的性命。


    若是違反,他也必然會魂魄散盡……


    幸虧少昊帝死去之時,已經是合體期,快要進入渡劫期。哪怕肉身毀了,元神碎了,仍是可以久存於天地間,雖死不亡。所以,桃木劍靈這才能夠再次轉世,成為大自然的樹靈……


    至於少昊帝,已經修煉為天下第一。眼看離得道成仙,長生不死僅僅差一步之遙,卻因為一時不查而失去了肉身,無法再修煉。帶著極強的不甘和冤屈,走火入魔……


    “殺了他……殺光他們……我要報仇……”


    久而久之,帶著這樣死時狂怒的情緒,少昊帝的元魂,終於陷入癲狂,變成了天地間留存的,最強的妖魔之力……


    少昊帝,是最後一任九州的帝王。也因為他一心沉醉於修煉,沒有留下子嗣,君主製度的九州土崩瓦解。


    期間。六大家族,迅速崛起。各自成就了自己的一方門閥勢力。


    此後五百年間,以軒轅鴆為首的劍派及其他五大宗門紛紛成立,成為了除了六大家族之外,另一塊修仙的勢力。一直延續至今……


    姬嵐從第五道雷劫之中完全清醒了過來,整個情緒,卻是恍恍惚惚的,神遊太虛的狀態……


    原來,姬圓麗,跟她,擁有著同一個靈魂……


    她是九千年前。還沒有投入輪回的自己……


    姬嵐有些不敢相信。她緩過神來,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桃木劍。


    原來,那是九千年前,自己親手造的。


    如今,經過一番機緣巧合,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又望著咕咕……


    心下一痛……


    咕咕。我終於知道,那天,在姚家的山洞,為何隻有我能聽到你所發出的呼救了……


    原來你,早就在九千年前。為了我而死過一次……


    而你的轉世,居然又成為了大自然中,天生天養的自然之靈。


    而你,又偏偏與我相遇了……


    曆史,真是不停地巧合啊……


    忽然,姬嵐卻腦中想起什麽似的,怔住了。


    那片銀袍,那長相,跟記憶裏一張熟悉的臉龐,重合在了一起……


    那琴聲,那銀袍,一模一樣,沒有人能夠複製他的存在……


    她震驚地晃了晃腦袋。


    ……不對,一定是哪裏不對了。


    九千年前,他就已經魂飛魄散了的……


    他,不可能再出現的……


    “怎麽,這第五道雷劫,你開始有一點撐不住了?”黃金龍的聲音,適時地傳了過來。


    姬嵐回過神來:“第五道雷劫,是前世?”


    黃金龍晃了晃腦袋:“不是前世。”


    姬嵐訝異地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三生三世,是上三世,自己一世,下三世。總共加起來,一共有七世……”


    姬嵐愣了楞。


    “你,還要繼續想起來嗎?若是不能承受,那就不要再看下去……”


    姬嵐猶豫了一下:“不,讓我受這第六道雷劫吧……”


    黃金龍足有車輪大的腦袋輕輕一點。


    “轟隆!”空中又一道驚心動魄的閃電,劃破了昏暗的蒼穹,將大地點亮。


    姬嵐隻覺得嗡鳴聲直接在腦中響徹。方才的頭疼欲裂越來越加倍,像要炸裂了一般。


    腦中,又多出了一些新的東西……


    這一世,她居然看到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而這個人,很是麵熟。


    姬嵐憑借在記憶珠子裏的印象,依稀地想起了他年輕時候的樣子來。


    姬言宴,劍派的第四代掌門。


    他,是劍派史上最光輝的一位掌門。劍派在他的手上,從快要潦倒的境地,重新扶搖直上,成為五大宗門之首。


    他一生,留在史冊上的,共有五百年。


    五百歲之後,姬言宴隱居而活。沒有人知道他修為究竟多高,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少年……


    此時,姬言宴慢吞吞地走著,鶴骨仙風的背影,顯得蒼老,而孤獨。


    他一個人,穿梭在一片種滿鬆柏的山腰間的小道上。舉手投足間,竟然沒有一個一派掌門絲毫尊貴的模樣,有的,隻是無盡的蕭索寂寥。


    姬嵐認得這裏,漫山遍野的鬆樹。這熟悉的山,就是劍派的大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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