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 第一章 逆袭开端 周彤清醒的时候,是躺在软罗铺就的床榻上。柔和的烛光透过纱帐,温暖静谧。一眼望去,四周全然陌生,家居摆设无一不是古旧样式,一个万分荒谬的念头渐渐滋生,方试图起身,却不料周围景色一下翻转起来。强烈的呕吐感袭来,周彤头痛欲裂,只好抓紧丝被,全身紧绷,暗自忍耐。 不适过去,再次睁眼,屋外却传来女声,似交代着什么,零星脚步声渐近,不止一人。不待细想,周彤本能闭眼,全身放软,舒缓呼吸,宁声静气。 稍刻,额头有温软触感,女声欣喜低语:“太好了,高热已去,按大夫所说,小姐应是无碍了,只待明日起来,禀告老爷夫人,老爷夫人定当欢心无忧。”后替她掖好被角,停留片刻,又吩咐查看门窗,只留一盏烛火,才带人离去。 此时的周彤方才缓过气来,理清脑子里繁杂头绪,立马发火,气恨难当:“倒霉催的,背井离乡万万里,且一去还难复返了!” 此次穿越离奇诡秘,不单只是灵魂夺舍,还占了天大的便宜。 原主慕氏夕瑶,年十一,盏茶功夫前还在伤寒发热。不巧被穿越妖女周彤无意中夺舍。 慕夕瑶本应于二十三年后凄惨离世。临死病重呕血,怨念极深,却凑巧触发随身宝玉。玉佩有灵,救主于危难,为了了却慕夕瑶心愿,化解戾气,玉佩决定:护主重生。于是强行撕裂时空,本体承受不住,被碾碎消散。而慕夕瑶的灵魂随之受损,只留下残魂。 器灵在时间长河中,选择了最易融合,又来得及帮原主达成心愿的节点,挑中了重病的十一岁小夕瑶。正待融合,变故陡生。 异世来客周彤,快一步抢得先机,成功PK了病重的小夕瑶。灵力仅余一丝的器灵,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改认周彤为主,这才成功将庇护的原主残魂勉强融入。 至此,周彤主场优势占尽,拥有慕夕瑶一世记忆和部分性情,也夺了这一场造化,接过此后所有因果。 好吧,周彤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成了史上战力最强的穿越女。在无数时空中,她是唯一一个,穿越以后,立马干掉有大神庇佑的重生女的悍妞。这得多能啊,妞~ 得知先头扭曲的景物和针扎似的头痛,都是那器灵造成,周彤恨得咬牙切齿,更嫌弃其带来的麻烦,又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器灵太不争气了,护主不力,居然没能把她踹出身体,搭上返程穿的航班!还留给她一堆破事儿!可想而知周彤的心情非常不美妙。 当然,这女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占了便宜还卖乖。 突然,周彤想到:三十几岁的慕夕瑶既然有贴身灵玉,那十一岁的慕夕瑶或许也有?在身上摸索一通,没找到任何像玉的配饰。又去妆台首饰匣里翻看,果然,一眼即中。想不中都难,一堆配饰中就独它一个,微弱闪着光,根本无需辨认。玉佩个头小巧,雕工精美,玉质细滑,触手生温。明显被后来的器灵激活,唤它却又无甚反应,更甚者连光芒都收敛了去。周彤一盘算,这是宝物自晦?只好拿着那有可能得到返程票的玉佩,贴身收好。 在现代混得风生水起,职场得意,情场更得意的周彤,当然不可能一无是处。虽则性情有点小自我,小傲娇,小懒散,但大事上从未出过错。在不确定能否返航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当慕夕瑶的好。重点是研究脑子里那后二十几年的记忆,最好理出个脉络。然而不看还好,只粗粗浏览一遍,脸色便越来越差,最后铁青一片。心情跌落谷底,漫天的抑郁,如密集的藤蔓,缠得她喘不过气。 当下是大魏章和九年春,元成帝在位第三十一个年头。 帝乃高祖元后苏氏之嫡子。自小受高祖宠爱并悉心教导,聪慧果敢,尤其对长辈纯孝。 帝三岁时,高祖元后苏氏薨,帝悲恸欲绝,自此常怀念生母,更孝重长辈。后养于高祖继后金氏膝下。金氏一生无子,待元成帝甚为宽厚慈爱。 帝少年得志,雄心了得。高祖驾崩后,年仅十二岁即继位。又在金太后全力辅佐下,内安朝堂,外抗蛮夷。相比高祖时,更显锋芒。先后收复冀北三州,平藩王之乱。又开算学,推新律,扶持农商。 一时间,大魏呈繁盛之象。 慕氏夕瑶乃五品知州慕敬箴的嫡次女,自小受宠非常。上有胞兄慕谨之,嫡姐慕夕橙,对其爱护有加;下有姨娘所出庶妹慕夕婷,对其讨巧卖乖。尤其父母长辈溺爱,千娇百宠于一身。慕大人爱重发妻于氏,多年来甚少踏足妾室院落。到如今,府里只剩下庶妹生母吴姨娘,乃是先前于氏的陪嫁丫鬟。其余通房侍妾均无子女傍身,尽皆遣了去。 慕夕瑶在如此和睦的环境中长大,养尊处优,小脾气虽有,但也愈发单纯良善。夕瑶活泼,不耐烦跟府里请来的师傅学课业。故而无论诗词音律,女红厨艺,都只算勉强看得过眼。慕府家宅和乐,家风正派,成全了慕夕瑶整个少女时代的纯净温馨,却也间接导致她无法适应阴暗血腥的后宅争斗。自保尚且不能,更何论被害后报仇雪恨! 慕家并非簪缨世家或百年望族,从未有过攀龙附凤之念。 长女早有婚约,只待时候到了,便能出嫁。 次女很是娇俏,甚爱闹腾,却无甚才艺,样貌也勉强只是清秀。原打算选秀撂牌子后,便为她择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找一个体贴爱重她的夫君。不求仕途闻达,但求安稳顺遂,一生平安,子女绕膝,得享天伦。 奈何天家提前一年举行四年一度的大选,为皇室子弟挑选侍妾侧妃。元成帝有令,所有年满十三,尚未婚嫁的六品以上官家女子均得参选。慕夕瑶逃不过,只得以秀女身份匆忙赶赴盛京待选。因其面庞饱满,身材丰盈,被淑妃指为六皇子侍妾。 慕夕瑶的悲剧,由此而始。 起初夕瑶无好颜色,并不十分得宠。六皇子宗政霖不重女色,为人刚正严肃,淡漠寡言。夕瑶每月侍寝也就两三回罢了。宗政霖未行冠礼,无正妃,尚住宫中,后院侍妾寥寥数人。夕瑶娇俏灵动,与人无争,遂半年后逐渐为六皇子所喜。 连续三月受宠,夕瑶诊出有孕,后产下宗政霖长女。奈何后院阴私,长女不待满月即夭折。夕瑶悲痛病倒,月中伤了元气,只能慢慢调养,更无法侍寝。宗政霖忙于刑部政事,又辅佐太子处理吏部庶务,事情繁多,甚少踏足后院。 后正妃入府,又接连抬入各色美人,夕瑶与宗政霖感情尚浅,来不及固宠,就被分了恩泽,慢慢沦落为一可有可无之寻常侍妾。 以往活泼爱笑的慕夕瑶,经过这场打击,性情大变。整个人暮霭沉沉,顿失生气。 待得宗政霖开牙建府,慕夕瑶随众女眷一同出宫,入六皇子府。入府四年后才又得一女。尽管这次万般小心,奈何无可信赖之人帮衬,一场风寒过后,次女殇。又两年,夕瑶有孕七月余,被侧妃江氏暗下毒手,落下一成型男胎。此番小产过后,夕瑶再未有孕。 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本就雄心暗藏的宗政霖分身乏术,更加冷落后宅。那些没有宠爱,又孑然一身,无子女依傍之侍妾,彻底零落成泥,无人问津。 即便最终六皇子夺嫡登基,慕夕瑶也无缘后宫主位,只得封四品充华,偏居一隅。又常年卧病,所居偏殿,与冷宫无异。死前仅有一宫中毫无根基的小婢,侍奉床前。 选秀入宫,二十年来,慕夕瑶未能与家人再见一面。又因身上戾气太重,怨念丛生,若非玉佩庇佑,转世投胎也不能。 这一世的小夕瑶,早早被周彤夺舍,没有痛苦,由始至终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过得如此凄惨绝望。这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如今被夺舍的“慕夕瑶”,正咬牙切齿,心火难消,双目寒光凌冽:“好得很,莫名其妙而来,落得孤苦一生?”经受过铺天盖地的宫斗小说和电视剧的特殊熏陶,无论争宠谋权,或是养育子女,她早已是理论方面的大拿。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这般一条路走到黑。 在她的认知中,就没有悲剧这玩意儿。作为“被人插一刀,我还别人千百刀”的狠人,慕夕瑶恨恨咬碎几个名字,闭目沉思,琢磨着怎么从女配开始逆袭……(未完待续) 第二章 慕府一年 青州,知州慕府 早春暖阳透过层叠的枝叶,洒在鹅黄色轻纱百褶裙上。绯色绣花软被轻覆膝上,院里淡淡青草香缭绕,慕夕瑶舒服的眯起眼睛。侧卧软榻,单手支肘,旁有大丫鬟蕙兰,伺候着剥香果。果肉入口微甜,软嫩多汁,甚是可口。 距离慕夕瑶“病愈”已有两日。这两日有记忆为凭,夕瑶轻松熟悉了原身习性,还嫌弃不够娇,不够俏,不够勾~人。刻意之下,病好的夕瑶更显粘人爱娇。 于氏心疼爱女伤寒过后体虚,细细嘱咐二小姐身边两个大丫鬟好生伺候,有什么喜欢偏爱的,只管取用。平日里女红功课也歇息半月,又免了大清早的问安,让她好好养着。早饭自传到院里用,只中午晚上过去主院用饭即可。 慕夕瑶长姐慕夕澄,自幼与国子监祭酒梁博文之嫡子梁右昭定有婚约,平日里在家多做女红,下午也到于氏那里学习管家,听于氏如何吩咐管家嬷嬷。故而并不经常到慕夕瑶的映水轩。 长兄慕谨之,自三岁开蒙,便好武厌文。不管父亲慕敬箴如何训斥鞭打,都无心科举,只一心投军,盼望沙场建功立业,回报父母养育之恩,余荫族人。十二岁那年离家参军,如今五年已过,便做了七品副尉。常年在外,年节时才能赶回家中,一家团聚。 慕谨之离家那年,夕瑶年幼,却生得乖巧听话,矮矮小小,球一样的小胖墩儿,白白嫩嫩,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你看,一扑上兄长,就挂上面不肯下来。经常跟在胞兄身后“哥哥,哥哥”的叫唤,软绵绵的童音,叫得慕谨之内心酥麻,那水灵灵依赖的眼神,引得慕谨之每每对她纵容非常。 每回归家,必有一大箱好玩儿的讨喜物件,是给慕夕瑶专门淘来。至今也是漂亮衣裳,香粉琉璃,风筝人偶,举凡年节生辰必定提早送到,从未有忘。 慕夕瑶轻抚膝上软被,看着闲适散漫,脑子却没一刻消停。两年以后就是提前的大选,到时必然躲不过去。欺君的把戏,凭她还玩不转。古人虽不及后世之人,普遍知识广博,眼界开阔,但也绝对不蠢。轻视这些个儿老古董,到时候活该自己倒霉。更何况还有父母兄姐,一大家子的性命,不能因为她慕夕瑶出丁点儿差错。况且残魂执念太深,必须早些了结,免得冥冥中影响了本性。 抬脚下榻,大丫鬟墨兰赶紧过来给她整理衣裙,扶好玲珑簪。便招呼院里小丫头打上阳伞,递过团扇,一群人朝主院行去。 隔着几丈外,伺候的嬷嬷便躬身道:“二小姐安”。又一边打起门帘,一边朝里面大声通传:“夫人,二小姐来给您问安。” “囡囡来啦,快进来给娘亲看看,今日可更好些了?我儿可是饿了?”端坐上首的女人,三十出头,样貌端庄,衣着雅致,正是夕瑶的生母于氏。正一叠声的吩咐加摆鲜美鱼羹,另催促摆上她喜爱的零食甜嘴儿。 慕夕瑶这实际年龄奔三的女人,从来不知何为装嫩,何为收敛。打叠起声儿的娇笑问安,又扭过去抱着于氏胳膊撒娇,不知羞的问到:“娘亲可是想我了?夕瑶可想着娘亲了。今儿早上,就念着娘亲这里的核桃酥~。”声音那个腻歪,甜得于氏合不拢嘴。煞是温柔慈爱摸摸她小脑袋,正仔细问着身体可还有不舒坦,伺候的人周不周到,便听门外通传,大小姐到了。 慕夕澄一进门,就看见小妹果然黏在娘亲身上讨巧卖乖。正经给于氏行礼问安,便走过去笑话她没个世家小姐样子,还飘了几个小白眼神儿过去,意思是:你装,再装。对于慕夕瑶在父母长辈面前乖巧懂事,背过身就兴奋的跟着慕谨之上房揭瓦的闹哄,慕夕澄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的野猴子,黑锅没少替她背。 正笑闹成一团,吴姨娘领着慕夕婷进来,恭恭敬敬的请了安,给各人问了好,就自觉坐到下首,安分的听着于氏和两位嫡小姐说话,偶尔也答应几句,凑个热闹。 吴姨娘不得宠,却难得的懂分寸,守本分。于氏对这个庶女也就善待,从不苛责。嫡小姐有的衣裳首饰,教习嬷嬷,女红师傅,也都给慕夕婷一份。于氏这种关爱子女,一视同仁的大度,更加得了慕老爷的敬重。 用了饭食,吴姨娘便领了慕夕婷回去午歇。慕夕瑶这时却开口,先大大夸赞了一通自己终于长大知事儿了,把个于氏和嫡姐笑得东倒西歪。又趁机提出半月后要拾掇起之前学过的古琴书画,针线厨艺。 于氏颇为吃惊,今儿竟从这安静不下来的小猴子嘴里听见要练字习琴,还有女红厨艺也要温习。慕夕瑶高扬起小下巴,洋洋得意,挥挥手道:“昨儿看了个话本故事,里面绝世美人儿都这模样。我哪里能差了去?” 于氏笑得仰倒,慕夕澄掩嘴笑岔了气儿。于氏自来娇养**,当即开口应允,只叫她别又玩儿似的没个长性。晚间跟慕老爷提起这小闺女儿的趣事儿,慕老爷手抚美髯,眼里全是笑意。 半月后,夕瑶早间习字作画,午睡后女红厨艺,晚上更是孜孜不倦的雕琢琴艺。想她现代时也是出自书香门第,有祖父母悉心教导。得益于良好教育的底子,琴棋书画,只需明了古今差异,便万事顺遂。 令人头痛的是,慕夕瑶毫无女红天赋,更没有任何基础,眼看还不如原主水准,只能得过且过。毕竟前身还练过,而这独生子女娇娃娃从小可是连针都没碰过的。 日子在欢闹中过了月余。这天慕夕瑶还在午睡,好梦正酣,却被脑中突来的声音吵醒。兀自发呆,尚没有醒过神来,才发现又是那块玉佩惹事。 好嘛,慕夕瑶是很不待见这块玉佩的。找它的时候,人家装死;不找的时候,又成了事儿妈。不是让她头痛,就是扰她清梦。 “嚷什么嚷?”这女人起床气发作,先发顿脾气。 可是玉佩它也委屈啊!这都什么事儿啊!原本的主人没保住,还遇见个夜叉!那么狼狈的认主,丢尽了脸面不说,还不受待见。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有要事相告,才唤了几声,就被一顿好骂。它真心难过。想着有要紧事,只得忍气吞声。 偏偏有人比它还急。这女人凶巴巴喝令:“你害我头痛脑热的事儿,咱先不提。赶紧的,送我回去!” “没灵力,回不去……” “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再也没了。撕裂一次时空,你以为那么容易?” 慕夕瑶脸色不善。默想了下。语气平静下来:“这里还有修士?” “你也知道修士?不过那是上古的事。现在灵气稀薄,早没了道统。我也只是器灵,本体是上古大修士给族人的护身灵玉。极品灵器。” 慕夕瑶觉得自己看见玉佩翘狗尾巴了。 “那你有什么用处?” 不是错觉,慕夕瑶觉得器灵居然懂感情,唉声叹气了。 “现在也没什么大用。只是贴身佩戴,可避凡界所有毒物,不受侵害。上一世玉佩已然粉碎,不复存在。这一世,又因我强行进入,受损严重。大部分功能永不可复,自带空间也由一个院落变得只余一个箱笼大小。这也是颠倒时空必须承受的后果。” 器灵语气黯然,忍不住伤怀。却听这女人比它还受伤的问道,“空间只箱笼大小?我进不去?灵泉呢?果树呢?灵兽呢?” 器灵脸臭,这女人,你想太多了。就算玉佩完好如初,也只是灵器,不是仙器。不顾女人神神叨叨,只交代她:“不仅玉佩受损,就连我也即将消散。玉佩里面封印的所有灵力都被耗尽,外界也今非昔比,器灵自然无法存在。我此来只为告诉你要事,了结这场因果。” 慕夕瑶知道重头戏来了,遂也认真聆听,格外留意。 “空间里的玉简,你没有灵识,无法动用。只一篇养生经,乃主人在炼气时得师尊所赐,对女子形貌内秀,尤为管用。瓶中丹药,你尽可服用,本也没什么余留,只四种,各一粒。失去器灵,又遭重创,玉佩必然降阶成最低级的法器。对危险会有示警,但无力护主。你要格外小心。 现在你是慕夕瑶,你既能抢来这一场机缘,那就该是身具气运之人。但你与残魂相融,她的不甘怨忿,爱憎遗憾,造成这一切的因果,都会转嫁给你。时间太长,会影响你的灵魂纯净。这一世必须了结清楚,否则抢他人机缘,却不作为,甚至自己灵魂还遭了污秽,死后都将困于此地,无法转世。好了,时候到了,好自为之。” 说完不待慕夕瑶反应,便彻底消散无形。上古留存世间最后的器灵,也终归走上末路。 慕夕瑶虽恨穿越大神太狠,有来无回,却也知道,事不可为,多想无益。尝试着取出养生经,见还能看懂,便搁置一旁,继续分辨各类丹药。养颜丹……驻颜丹……圣灵丹(解毒圣药)……香体丸……,恩,很好。慕夕瑶满意。 于是,接下来一年中,慕夕瑶按部就班,过着闺中生活。只留下圣灵丹,其余丹药尽皆服用。 女儿家经了一年,脸盘长开,练了养生经,身体抽条,竟有窈窕之姿。丹药的逐步温养,使原也只是清秀的女子,气韵渐成,虽没有倾城之貌,倒也算得碧玉琼芳,招人爱怜。 慕夕瑶自知秘密太多,惊世骇俗,从不向旁人提及。所有隐秘,此生也就她一人得知。 无多余丹药,养生经全本对女子作用更甚,故只摘录前半部,供慕大人和慕谨之强健体魄之用。只说是在书摊掏话本时候,无意间拾得。又私底下哄了于氏,将后半部养颜篇硬塞到于氏手中,劝其与慕夕澄一块儿练着,只当消遣。(未完待续) 第三章 青州行 章和十年秋,还有六月便是大选,朝堂的诏令也会在明年初抵达各州。 慕夕瑶自认不敢抗命,更不想落得无法转世投胎,便早早着手准备。 身边大丫鬟蕙兰、墨兰,在主子刻意培养下,对医术稍有涉猎,大多急救应对的手法,都了然于心。虽不精通医理,也不能号脉开单方,但普通毒物已辨得七七八八。 二等丫鬟春兰,箬兰识字,通数术,能理俗务。映水轩里二等以上丫鬟均是家生子,且签了死契,夕瑶便将摘录版养生经前篇让众人习练,且明令不可外传。众人有了大半年时间坚持不缀的修习,俱手脚轻快,身体康健。断然不会吹风便伤寒,走路就磕绊。 夕瑶深知,后宅如战场,再高明的将帅也离不了小兵。而空城计,显然不是慕夕瑶的菜。此妖女战力高绝,不乐意被人欺压。 之前跟她无冤无仇的魂魄器灵,都没落得个好下场。更遑论不久的将来,那些个一一登场的黑名,可是牢牢被她记挂许久。 慕夕瑶服过灵丹,又得对女子有万般好处的养生经之助,思感愈发敏锐,特别一双美目,越见黝黑闪亮,汪汪然的甜美模样,勾得人止不住心痒。前世身材本就丰盈,到如今更显凹凸有致,按夕瑶的话说,就是,有妖气~ 夜,皇宫,六皇子书房。 宗政霖看完卷宗,背靠软垫,随意舒展笔直的双腿。一手轻拢眉心,一手轻敲桌案。 卫甄随侍在旁,更加沉默。看殿下周身冷气,就知道有人要倒霉。 作为宗政霖的近侍,打六岁起伴其左右,卫甄自然熟知这位殿下的习惯,正在心底幸灾乐祸,猜想会是哪个撞殿下手里。便听头顶低沉男声响起:“吩咐叶开,三日后,启程青州。” 正要答话,外间大管事田福山请见。 田福山,宗政霖母妃田淑妃远房叔伯之子。于六皇子七岁时,由淑妃赐下。专门统令府上庶务。田福山本分忠厚,精明干练,又是外家可信之人,为宗政霖重用。 “殿下,饭摆何处?”田福山想想,又补充道,“白日里侍妾孔氏,送过汤水到前院。” 宗政霖面上不显,但田福山敢肯定,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果然听得,“摆在书房外间。让孔氏好好学规矩,无诏不得出院门。” 得,直接被禁足了。 孔氏妖娆,却不得宠。六皇子内外两院上下皆知。孔氏本宗政霖虚岁满十五,淑妃安排的通房侍妾。来了几月,每月里,仅侍寝两三次,从不留子。其间只能独守空闺。 另一同时所赐伍氏,倒是循规蹈矩,但为人木讷,无有风情。比孔氏还不如,几月里统共才侍寝两次,宅里上下只当是个透明人。 一众兄弟得知宗政霖通人事后,依旧冷面冷情,空置佳人,均笑他没得了其中趣味儿。后在六殿下周身凛冽气势压迫下,纷纷顾左右而言他,再不提及后院之事。 通往青州的官道上,长随叶开架马车安稳前行。侍卫统领严乘舟带两名护卫打马跟随。 卫甄先一步骑马到青州城安顿打点。 此次来青州,一行人均做普通打扮,只显得稍有体面,如同富家公子出游无异。 宗政霖靠坐在马车中,左手执起书卷,闲闲翻看。右手捧着君山银针送至唇边,小抿一口,便移开把玩。 好一个青州巡抚。在京时,收受贿赂;外放地方,又打压三司,私通总兵,勾结漕运。 自以为做得隐秘,殊不知太子早已察觉,先前是刻意放过,只待人赃并获,拔起整条线上的蚱蜢。大皇子被太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朝堂之上两人针锋相对,暗地里也没少交锋。这次找到机会,太子肯定要打压大皇子与李贵妃一系,顺便断了他那庶兄的财路,让他没多余闲钱跟自己作对。 宗政霖深知里面的弯弯绕绕,也清楚,太子分明把他当枪使。太子不愿这么早跳出来得罪人,又怕此事闹大,锋芒毕露,引来众兄弟戒心,群起而攻之。 如此,他这个冷面皇子就得代为分忧。作为明面上的太子一系,自然得听命办事。元成帝不就是培养自己给太子做臂助么。那就当个乖顺儿子,好好办差。不过,到底谁算计了谁,这可真说不一定。 此次前来青州,便是为那青州巡抚,郭建平。 马车到了青州,几人各自行事。 宗政霖在一处准备好的院落中梳洗歇息,只等明日办差。 晚间闲暇,带了卫甄去城中聚鲜楼用饭,顺道体察民情。 慕夕瑶今日随于氏应青州守备夫人曾氏之邀,到守备府做客。慕夕澄婚约在身,待嫁闺中,慕夕婷自知身份,很少随嫡母外出。 慕夕瑶乐得一人方便,在大家小姐面前如鱼得水。又因年方十二,比在场大多世家小姐年幼,长相娇憨甜美,声音酥酥软软,唤得人打从心里喜欢。 这女人从来没有心理年龄三十的觉悟。只知道有好处,不管明的,或是暗的,都需捞个够本儿。好名声,好人脉,没人会嫌弃太多。 宴会过后,夕瑶又开始痴缠于氏,讨要聚鲜楼的酥皮奶糕。其实就是惦记着外边儿热闹,想顺路多溜溜弯儿。于氏何尝不知她所想,点点她额头,应允上了软轿。招呼人向城西行去。 宗政霖落坐二楼包厢靠窗位置,随意搭了腿,捧茶养神。 卫甄一如既往板着脸,于主子一步开外,默不作声。 主仆两人倒是颇为习惯这种相处。只旁人若见了,未免会觉得冷清。 楼下软糯糯的女声响起,明显主人很是欣喜。秋暮傍晚,女声甜腻,带着温暖的气息,煞是好听。 宗政霖转眼望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只素白小手放下轿帘,缓缓远去。 又半月,宗政霖手上政事已然办妥,只待回京述职。 后日即启程回京。宗政霖一干手下,皆训练有素,可堪重用。整个青州,未有一人得知,大魏六皇子亲临已有数日,且即将牵扯一桩大事。 慕夕瑶带着墨兰并两个丫头在翠竹斋翻看琴谱。 挑选了一只黛青色竹笛,准备年节时候慕谨之回家,送了他做回礼。 凭白得了许多玩意儿,这女人后知后觉,有必要加深兄妹感情,稳固革命战线。慕夕瑶习琴,慕谨之却独爱笛。可不是嘛,自家胞兄从军,难说以后就是一方大员。再者说,娘家人可是立足后院的倚靠。因此时不时表达一下自己仰慕之情,再用老招式,眨巴眨巴眼睛,彻底俘虏兄长那妹控的心,这简直太有必要了! 出了翠竹斋,慕夕瑶无意间抬眸,恰好看见前方几丈开外,一青衫男子背影。 一时间如遭雷击。当然懵的不是她,是那执念反应太过强烈。 慕夕瑶何其记仇的心,立马明白那男人是谁,便是死也忘不掉。 微眯起双眼,停滞片刻,就连身后墨兰也没发觉出她异样。慕夕瑶招呼一声,转身背朝他离开。袅袅婷婷,身姿曼妙,走得端的婀娜多姿,招人眼球。 进了脂粉铺子,面上高兴,便让墨兰和小丫鬟们可着心意的挑选。心里所想却截然不同。暗自发狠要让宗政霖好看,迷得他三魂不见五魄,将悲催女配硬生生掰成甜宠女主。更要生养超过三个小包子,彻底还了上辈子慕夕瑶心愿。 就这样,此生若还做不了宠妃,她就以命相偿!可不是么,还不了夙愿,投不了胎,成了孤魂野鬼,不就是红果果一条人命?故而,今生谁不长眼,寻她麻烦,惹不自在,耽误她宠妃上位之路,那就是生死大仇,不死不休! 宗政霖带着叶开,似有所感,突地回头,只看到一年轻女子背影,气韵独特,扶风弱柳,转眼便进了香粉铺子。 叶开看着殿下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俊脸,不知方才骤然回望是为哪般,不敢冒然开口,只跟在他身后,随之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章 侍妾 亥时,皇宫,六皇子外院书房 宗政霖写好奏章,缓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斑驳的树影和远方因为即将落雨显得压抑的天空。没有星光,只见大片的乌云。空气也显得窒闷。 很好,很应景。风雨欲来…… 卫甄在靠近桌案的地方继续低声禀报暗卫得来的消息,余光见得前方殿下背脊挺直,负手而立,却没有打断过问的意思。便知殿下心中恐怕早有成算。 宗政霖听得卫甄禀报,联系前朝局势,深觉此次青州巡抚一事彻底完结之后,务必得病过一场,避开之后的风波。没道理替太子出了头,还要赶着上去为他挡枪。 若没料错,太子在青州一案上虽压了大皇子不止一头,但是谁也不是善茬。大皇子此番吃了亏,明晃晃是被人算计了去,明眼人一看便知,宗政霖背后站着的是谁。 按照大皇子宗政淳的脾气,之后肯定会千方百计,施以报复。太子这边,私下盘不清的事情太多,怎么可能桩桩不留痕迹。想脱身,难了。 自个儿这边倒是不惧旁人威逼。若是大皇子头脑发热,上门寻麻烦,那是最好不过。正好让元成帝看看,自己这个乖儿子,为了替太子办差,受了多大委屈。 倒是需得吩咐安插在各府的探子,最近沉寂一段时日,看戏即可。 书房事毕,大管事田福山恭敬询问:“殿下,可要到后院安置?” 绝非他好管殿下内宅之事,而是殿下离京半月,回来又连续两晚歇在书房。淑妃娘娘已透出不满,猜测儿子是否不喜那两姬妾。 想起那两人,淑妃就琢磨,自个儿当时也是特意挑选。 孔氏有几分颜色,身子又长得好。少年人多爱美色,更愿意亲近体态诱人的女子,做母妃的自然乐于成全。淑妃这时候是一星半点儿不担心小儿子沉迷女色,全因宗政霖从小自律,克制有度。 而伍氏老实本分,丰腴好生养,性子弱,不会与孔氏相争乱了后院规矩。如此打算,当是没错。可事实好像不是那么符合淑妃的心意。这让淑妃很是迷惑。莫非是……儿子口味特别? 好吧,淑妃娘娘,您也是一妙人儿。如今就开始担忧您儿子的喜好。要不特别,也不会凑上去着了慕妖女的道。当然此乃后话。 可是这会儿淑妃不知道呀,还在沉吟,依着自个儿儿子性情,肯定问不出来。最后无计可施,只盼着在皇上枕畔吹吹香风,求个恩典,再指两个家世样貌好的过去。人多了,自然有一款称他心意。 宗政霖何等精明,几次进宫请安,自然发现了淑妃用意。 淑妃田氏得宠,虽有两子,大儿子却因耳疾,断了前程。平日里老觉自己对四皇子有愧,自然关爱有加,处处护着,宠纵得厉害,只当补偿。 淑妃到底知道自己的指望还得落在幼子身上。因此对宗政霖异常看重,虽慈爱,却要求严苛。宗政霖虚岁满六岁那年,遵照宫规搬进皇子所。自此,但凡有丁点儿风吹草动,淑妃也跟着担惊受怕。 眼看儿子明年就要行冠礼,大婚亦不远,婚后就会开牙建府。但如今这性子,冷得有些过了,后院根本不上心。这还是在宫中,有淑妃在后面使暗劲儿,才偶尔去妾室屋里安置。这要是出了宫,建了府,离得更远,府里又有正儿八经的正头王妃在,淑妃就不好再大肆插手儿子后宅之事。那时候若是正妃拢不住儿子的心,还让他这么淡下去,该如何是好? 皇家可是很重子嗣,甚至……淑妃越想越着急,竟开始认真盘算起自己儿子的婚事。四皇子当年大婚,可是提前问过他意思,又挑了他喜欢的赐婚。 如今轮到六皇子选妃,务必千挑万选,择个顶尖儿的女子,切不可给他扯后腿。淑妃开始仔细回想着,京中还有哪些名门世家的千金,正好能赶上下一届大选。 宗政霖听田福山刻意提起后宅,便猜到是淑妃示意。到底孝顺,又因前后一月有余未入后院,身上躁动不能说丁点儿没有。静默片刻,抬脚往后院行去。 脚下走得沉稳,脑子一想要去侍妾屋里,又觉索然无味。再想那两人平日作态,那丁点儿躁动也渐渐淡了下去。 孔氏脂粉气太重,俗不可耐。身子虽妖娆,一开口就让人欢喜不起来。娇柔做作,看着碍眼。宗政霖一不小心真相了,按慕妖女说法,这孔氏就是个“作”。 另一侍妾伍氏,更了不得,宗政霖看着就糟心。闷葫芦性子,几棍子下去也打不出半个字儿。整个人杵屋里,跟木头杆子似的。胆子又小,唯唯诺诺。本就冷淡的宗政霖,跟伍氏处一屋,得,更懒得说话了。 跟在后面的卫甄,察觉殿下身上突来的冷气,脑子一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赶紧在二门外告退。就凭殿下这脸色,卫甄都能猜出殿下心里不痛快。 待会儿主子前边儿要水,卫甄需得回去备着。只安排两名侍卫,在后院门口不远处值夜,等到殿下完事儿后,前头掌灯。 宗政霖到底还是进了孔氏院子。 才看清门口迎出来的人,男人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孔氏白瞎了副好身子,底蕴太差,撑不住那份袅娜妖娆。看着跟前女人筛糠似的抖到面前躬身问安,宗政霖气闷。 忽然想起一抹淼淼婷婷的身影,又觉自己荒唐,压下了心中异样。 进了屋,宗政霖直接吩咐:“安置。” 干脆少给孔氏机会,膈应自个儿。 “是,殿下。”孔氏捏着嗓子,应得七扭八转。 宗政霖不喜,竟破天荒皱起了眉。 孔氏那个冤啊,稍懂情趣的男人,都该知道,这是小意温柔,不胜娇羞!可六殿下偏偏稳如泰山,从不接招。 自从被赐入皇子后院,这是孔氏第一次看见殿下明确表达自己情绪,还是皱眉!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收声儿,再不敢多言,只过去小心翼翼服侍洗漱。 孔氏自知不得宠,已经收敛许多,又摸不清殿下喜好,她也恼火! 后院就两个女人,自己不得宠,那伍氏更甚。想争个宠都没办法。争宠也得有个比对的样儿吧,可是六殿下的“宠”在哪儿啊?没个参照,孔氏又不能三天两头的变花样试探。只能打叠起小心的伺候,偷偷留意殿下脸色。 孔氏本也知情识趣,懂些风月,奈何对方位高权重,太过吓人。 宗政霖浑身疏冷,孔氏纵有再多手段,也没胆量下手。这不,两人衣裳除去后,孔氏是彻底拘谨了,不敢稍动。宗政霖绷着颜面,看着眼下女体,眼中只剩欲望,毫无怜惜。径直动起来,只自己办事儿。 宣泄了欲望,宗政霖觉得还没自己舒缓来得痛快,男女敦伦多此一举。惯例的,连水都没用就出了院子,往前院寝居行去。 倘若慕夕瑶知道宗政霖此时想法,定然会失声痛哭:大爷的,禽兽!boss大人看人下菜,专在她身上不肯罢休。 之后一月,宗政霖又勉强去了伍氏屋里一次。之后再不踏足后院。 大管事田福山纳闷儿了,不知该如何给淑妃娘娘回话。 要说殿下性子淡,在这事儿上面也淡,那不可能啊。六殿下平日里跟前伺候的都是小厮,得近他身的女子,也就最近才有的那两侍妾。殿下惯用小厮,从小不喜丫鬟,淑妃娘娘也就没有勉强。至今宗政霖住处寝殿都是田福山每日亲自收拾。所以大管事心知肚明,六殿下不是没有欲望。那些脏了的亵裤,显然是主子宁肯自己纾解,也不愿招人侍寝。 这事儿难办了。这是殿下不喜欢女人呐,还是府上女人不符合殿下心意?(未完待续) 第五章 第五佾朝 泰和殿上,一班朝臣低眉敛目。 元成帝刚刚在朝堂上发了火。前青州巡抚郭建平被撤职查办,总兵宋玉停职,交刑部审查。其余一众要犯全数收押,稍后再审。又责令吏部尚书三日内上奏新任巡抚人选。元成帝行事,历来雷厉风行,此次也不例外。 退朝后,元成帝不着痕迹朝众皇子处望去。却见大儿子宗政淳正与太子宗政晖面上和睦,兄友弟恭,搭肩说话。六皇子宗政霖一张冷脸,面对朝臣恭维,只点头示下,稍有不耐。另一旁,五皇子宗政明笑容温和,甚有风仪,应对着三五朝臣寒暄。 元成帝遍观诸子,之后领着总管太监顾长德往御书房行去,眼底黝黯难明。 朝堂上的变故,着实打了各路人马一个措手不及。私底下波涛暗涌,都盯着挪出来的肥缺,瞅着怎么安插自己的心腹属官。 宗政霖倒是一如既往,事不关己,冷淡得很。摆明不愿在此事上纠缠,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州大案与他无关。 然则事实却是,六殿下早在太子之前就打起青州的主意。之后不留痕迹,顺水推舟。该安排的,老早已布置妥当。此后诸皇子必定明里暗里的较劲儿,各路人手也会频繁调动。而他的人,会在这场争斗中,由他们亲手推上去,巡抚一职,离收入囊中,不远矣。此事隐秘,便是卫甄这等心腹近侍,也不知情。可见宗政霖手上,隐藏的势力,不容小觑。 太子虽较宗政霖年长,可惜好大喜功,稍显浮躁,看中眼前利益。自幼被立为诸君,一直以来对自家兄弟都是颐指气使,高人一等。很多事情认为理所当然,仗着元成帝宠爱偏袒,私下里不合规矩的事干得不少。 对于宗政霖这个六弟,一边拉拢,一边防备,可心里又觉得老六为人呆板,不通人情,着实看不上眼。倒不是觉得宗政霖没威胁,只要是这皇宫里长大的皇子,从来没有简单的,所以人人都得防备。不说六弟宗政霖平日做派,即便是伪装又如何,到底根基弱,资历浅,凭他还翻不了身。 如今最大的刺头,依然是大皇子宗政淳!李贵妃母家乃百年望族,宗政淳外祖父是当朝安国公,娘舅又占着护军统领一职,助力不可谓不大。 此次借青州巡抚一事,打宗政淳一巴掌,只能算作利息。更多的帐,有的是时间,与他一笔笔清算! 却说青州这边,慕夕瑶也没闲着。她虽是内院女子,各路消息受了限制,却往往能在晚饭前,从慕大人和于氏的闲话中,得个只言片语。 今日又听慕大人告知于氏,过几日晚饭不在家用,全因五皇子不日将往锦州办差,路经青州会停留两日。 “五皇子”三字一出,一个人的名字,豁然跃入慕夕瑶脑海:第五佾朝(yìzhāo)!! 第五佾朝,此人大才!深谋远虑,其智近妖。非首席谋士不能与之争!师从一代名士穆远禛。此人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意科举,又颇有风骨,只静待明主。 与第五佾朝的智谋一样闻名的,是此人爱妻如命。即使其妻因在闺中时为人所害,生养不易,只得一女,第五佾朝也不以为意,甚至违抗母命,誓不纳妾。未免妻子在家时受母亲责难,携妻女常年在外另居,一生也只得一妻一女。 前世第五佾朝妻女,曾在青州城外法华寺,遇纨绔纠缠。恰逢宗政明经过,施以援手。当日晚间,第五佾朝便递拜帖登门道谢。又与五皇子畅谈至深夜,方才离去。自此二人结识。 后宗政明回京,多次写信表示仰慕其才华,欲聘为幕僚。第五佾朝看宗政明为人端方,礼贤下士,谦虚仁义,自有一番政见。觉其虽无圣主之才,但也有明君的潜质。又感念其对妻女的援手之恩,遂自愿入府,为其谋划。 宗政明得其助益,在日后夺嫡斗争中,多番得了好处。更神不知鬼不觉,借八皇子宗政涵之手,一举将太子一系重创,并嫁祸大皇子有不臣之心,惹得元成帝暴怒,废了大皇子安王头衔,终生圈禁盛京。如此惊天巨变,第五佾朝居功甚伟。 却不想五皇子府中有小人不忿第五佾朝受到重用,恐其动摇分化了既得的好处,几经谋划,使人挑唆五皇子宠妃所出之庶女,在府内宴席上,联合所邀京中贵女,处处孤立第五佾朝之妻女,对两人明嘲暗讽,言辞不堪。又暗指第五佾朝之妻毫无贤德,独占夫主。即使两人有心避让,也没躲开之后的是非。在有心人暗中推动下,第五佾朝**被五皇子庶女失手推入莲池,大病一场。 第五佾朝何其护短之人,爱妻**就是其不能碰触之逆鳞!精明如他,如何猜不出内中猫腻,却不愿自家妻女因此受半分委屈。遂施展手段,携妻女安然离开,全身而退,再不复出。慕夕瑶怀疑,此间种种,有六皇子宗政霖之手笔。 既然记起此事,便不可错过第五佾朝此人。仔细核对时日,正是这月,第五佾朝举家到青州访友。十六日,其妻女到城外法华寺上香许愿。 慕夕瑶才进映水轩,便让蕙兰吩咐,传唤一人。 半柱香后,却见一高大青年快步行来,方才站定,便朝慕夕瑶恭敬一礼。此人目光清明,身材健硕,脚步沉稳有力,一看便习了武艺。 此人乃慕敬箴贴身侍卫赵云之幼弟赵青,年二十有一。慕夕瑶平日里外出,均是赵青随侍护卫。慕敬箴便干脆把赵青拨给慕夕瑶,算是半个映水轩的人。慕夕瑶自得了赵青,每次出行都让其跟随,平日里但有所需,也吩咐他外出采买办事。经了一年观察,发现赵青为人忠实,行事干练,头脑灵活,难得的是不仅懂武,还识字,乃可用之才。此番寻他,却是为一桩大事。 “此次唤你,是有一事,需得你去办。”慕夕瑶难得端正坐着,神情认真,颇为严肃。又吩咐伺候的丫鬟全数退下。 这是赵青头一次看见二小姐如此慎重行事,立马打起几分精神,仔细候着。 慕夕瑶又言,“此次事关重大,即便是大人问起,也不可说。除我之外,仅能入一人耳!你可否做到?” 什么叫“只能入一人耳”?那便是说,除了慕夕瑶本人,只能赵青一人得知。 稍微犹疑,赵青大着胆子看向慕夕瑶,然后低头躬身:“赵青定当竭尽所能。”敢这样应答,赵青不是没有考量。 自从慕大人让赵青跟随二小姐以来,虽然还不满两年,但赵青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得出些许端倪。平日里在映水轩,二小姐行事便与在长辈面前有所不同。只看她小小年纪,就能把自己院落打理得滴水不漏,便知道这位不是表面上天真无邪,不知世事。赵青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从没看清过这位虚岁才十三的二小姐,仿佛自己看到的都只是一种表象。 二小姐平日里安排院里各人事务,似乎并不是兴致使然,仿佛是有某种关联,不过却无法窥见。纵然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赵青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只一心去办主子交代的差事。这也是为什么慕夕瑶独独只相中了他的缘故。 “这月十六,我会去法华寺……”如此,慕夕瑶慢慢告知赵青那日需做的准备,事无巨细,缜密非常。 赵青越听脸色越怪异,却始终没有询问,只默默记下,行礼告退。 十六日,天光放晴,初冬的暖阳,让人心情愉悦。 慕夕瑶带着一众护卫丫鬟,告别于氏,坐上马车,往法华寺行去。 今日慕夕瑶特意做过打扮,遮掩了平日的慵懒妖娆,一派大家小姐,官家贵女的模样。所用也是青州顶好的物什,连外罩湘妃色织锦镶边斗篷,上面的熏香也是调香馆新出的名品“汀芷”。 后面马车中,各丫鬟穿戴整齐,俱是一溜儿的大方得体,鲜活而不张扬。侍卫中俱是精挑细选,高大壮硕之人,统一深青色服饰,很是精神。赵青尤为突出。 到了法华寺山脚下,慕夕瑶下了马车,神色一整,一副果真是来山上许愿,希望祈求佛祖庇佑,以保全家顺遂安康的架势。 作为唯一的知情人,赵青跟在一众女眷之后,瞄了眼自家小姐脸上那分外虔诚,圣洁端庄的表情。佯装跟众人一般无二,忍得很是辛苦。 到了寺院门口,慕夕瑶只留丫鬟跟随,其余侍卫皆在外等候。进去之后,自是上香,祈愿,卜吉凶,又让蕙兰去捐了香油钱,过场走了个遍。午时又在寺里用了斋饭,稍微歇息,才估摸着时辰,带人离去。 赵青在门口一眼看见自家二小姐出来,招呼众人跟过去,慢步向山下行去。心里却很是好奇,二小姐这样费尽心思,安排这出,到底是为哪般? 更何况还有官道上,自己听令安排的两个混混无赖,这又是要阻拦何人?虽说自己全然听吩咐办事,但其中的缘由却是分毫不知的。正想着,却听前面传来吵杂声。 慕夕瑶眼中精芒一闪而逝。并不着急赶过去,只稳稳当当,依旧一副闺秀做派,如同根本不知前面情形。只回身,吩咐赵青着人查探。(未完待续) 第六章 目的达成 官道上,五皇子宗政明的车架,正行往法华寺徐徐而来。 此番却是应了姨母,顺路接小表妹莫绾清返家。宗政明姨母,乃是去世的董贤妃之亲妹,正带着家中小女在青州城外,温泉别庄小住。宗政明母妃早逝,移情作用,便对外家多有亲近。 贤妃尚在世时,宗政明姨母常带两个表妹入宫陪着说话打趣儿,每每都还特意给他带些喜欢的书本画册。故而宗政明与两个表妹算得熟稔。大表妹前年已远嫁徽州,平日里只书信问好,久不见面。小表妹倒是待字闺中,却又随着姨父外放,常年不在京,也是难得遇见。 如今到了青州,好不容易跟姨母表妹遇上,自然对莫绾清多有照顾。今日莫绾清到法华寺还愿,正好顺路接她回程,便坐马车,正赶着过去。 琢磨着时辰应该正好,突然车厢一阵摇晃,宗政明一时不察,洒了手中茶水。外面也乱成一团,呵斥声顿起。等马车停下,宗政明撩开幕帘,却见前面几步开外,一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衣着邋遢,坐倒地上,显然正是惊马的罪魁祸首。正被身后一穿着粗衣麻布,长相异常凶狠的大汉扭住了胳膊。 两人虽知惹了祸,却不肯罢休,还在拉扯。宗政明皱起眉头,命侍卫过去将两人劝开。谁知这厢还没交代完,那厢却打了起来。 “今儿你不把欠债给结清啰,爷便折了你两腿!”大汉神色狰狞,匪气昭彰。中年男人也是个横的,口中骂道“竖子尔敢!动我试试,看坤爷不摘了你脑袋!”说罢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顺势狠狠给了大汉一脚。趁其吃痛,挣脱开双手,爬了起来。也不往后看,立马抬腿便跑。哪知身后大汉反应极快,扑上去又是一番抓扯,两人拳脚相向,扭作一团。这时候四周停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议论声更盛。 宗政明冷眼看着,令侍卫上前,将他二人直接拉走。大汉见来人要动手,又见其衣着普通,根本不理,还威胁莫管闲事。中年男人更甚,丁点儿不领情,像是突然开了窍,干脆倒打一把,开始大声嚷嚷刚才被马车撞倒,全身无一处不痛,需得请医问药。又指着侍卫对大汉说:“让他赔钱,我便清了你债务。” 这下子围观众人哄笑起来,这热闹看得,越来越可乐了。连那大汉也转过头去,看向身旁侍卫。此时宗政明哪里还不清楚,这是碰上了无赖。根本懒得去想是只那中年男人想诈银钱,还是两个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顾及有差事在身,不宜张扬,只命人无需多言,直接去把那两混混全部拉开拖走。又遣散了周遭看热闹之人,整顿好车架,继续前行。宗政明此时还不知道,这片刻的功夫,耽搁的,岂止是“一时片刻”这么简单。 可惜的是,宗政明只以为遇上的是两个江湖混混,并未多想。这倒成全了慕夕瑶诡计,事情进展异常顺利。这也是为何当初赵青听慕夕瑶吩咐,脸色怪异的缘由。 主子吩咐“要专业”,“干一行,爱一行”,“万勿紧张,本色演出”,慎重叮嘱,让赵青觉得二小姐对混混这个行当的了解,比那些个三教九流之徒,不遑多让。非常的,嗯……“专业”。 另一边,慕夕瑶这头,侍卫很快回禀,言前方有人纠缠良家女子,正堵路不让通行。 慕夕瑶眉头一皱,便带着一众人跟着过去。却见三个穿着讲究的青年男子,并七八个小厮随从之流,正拦截一大一小两名女子,言辞污秽,形容浪荡。其中一人眼尖,发现慕夕瑶一行后,只一眼望去,就死愣愣的盯着被众人护在中间的女子。眼不带眨的盯着看,粗鄙之相尽显无疑。 蕙兰墨兰看自家小姐被那男子如此无礼冒犯,正要呵斥,却被其抢了声:“这位小娘子,可是自寺里还愿归来?今日天色不早,……”边说边靠近过来,眼神儿却停在慕夕瑶身上,大肆打量,毫不收敛。 慕夕瑶先前定下救美之事,还没来得及施展,不料自己却先一步拉走了仇恨。又听那土得掉渣的搭讪,一时间只剩嫌弃。 好吧,这女人根本没有被冒犯的自觉,还觉得自己被这厮的搭讪拉低了水准。 另两人听得声响,也转过头来,打量起这才来的十余人。这一看不得了,那中间的小姐,形容甚美,端庄高华,衣着名贵。只那通身的气派,就不是寻常人家小姐可比。周围的丫鬟侍卫也俱是模样出众,穿着大方,很有规矩。 心中觉着不好,恐是遇上了贵人,绝非自家能够招惹。正着急,要拉回那个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赶紧着赔个不是,早些开溜的好。就听那没脑子的又开始放话:“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肤白面美,怕是会遭那心思不好的人惦记,不如你我结伴同行,也好护佑一二。”说着就往慕夕瑶身前凑近。 “大胆!” “放肆!” 蕙兰墨兰斥责声同时响起。侍卫也赶忙站到前面,隔开那浪荡子,护住一众女眷。两朵兰花气得浑身发抖,跟随小姐多年,遇见如此不堪之事还是头一遭。生怕主子受了惊吓,赶紧朝自家小姐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竟发现自家主子完全没搭理这边儿,哪里有一丝担惊受怕的样子。反而双目炯炯,望向前方两名女子,也不知听没听见那些不能入耳的腌臜话。 “前面的夫人和小姐可是要下山?如是正好同行。” 女声清扬婉转,全然没理会那纠缠的男人,心思只放在眼前一对母女身上。 此时众人哪里还不知道慕夕瑶是要维护二人,又听她吩咐左边侍卫:“赵青,去请夫人小姐过来。”便见一高大年轻侍卫迈步而出,步伐稳健,神情肃穆。后面那两男子拿不准对方身份,只默然不语。旁边小厮见主子没有吩咐,也就跟着不动。 眼看赵青过去恭敬请了人,就要与慕夕瑶站到一处。这时候那当先的浪荡子才反应过来,美人儿非但没有搭理自己,还分心照看旁的不相干之人,立马不干了,大声叫唤:“美人儿,……”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美人儿”先是对来到身旁的母女点头示意,稍加安抚,又回头吩咐:“赵青,命人将这位公子请回青州,交给府衙。如果后面那两位公子也有兴致,通通请回青州知州府吃茶。”神情冷淡,言辞犀利。 后两人吓了一跳,赶忙一叠声儿的告罪,急慌慌的带人掉头就跑。只留下当先那人,没回神已被人押了下去。 这时慕夕瑶才放缓神色,转身温婉有度,与二人行礼问好,又互通了家世。 果不其然,两女正是第五佾朝内眷。其妻温氏带着女儿第五玉莹,赶忙道谢,态度诚恳,甚为感激。当慕夕瑶提出邀请二人同行,两人无不应允,知晓对方是特意照顾,又连声道谢。 方才迈步,慕夕瑶却见第五玉莹身下细纱留仙裙被刮出道口子,想是避让时不小心为草木划破,便让蕙兰取了曳地长披风来。如此整理一番,众人才再次上路。 到了山脚下,慕夕瑶送两人登上马车,又另派两名侍卫护送,方转身离开。 行出两步,却见前方几步开外,一男子正从车厢里出来,竟是五皇子宗政明! 慕夕瑶暗自惊叹,面上不为所动,只略偏身与墨兰说事儿。不想后方一女子快步越过,向宗政明娇声抱怨,语气委屈之极:“表哥,可让我好等!” 原来是她!“莫-绾-清”。 慕夕瑶一念想起,心情跟着阴郁下去。这莫绾清本身倒还好,可是她有一闺中密友,那可是慕夕瑶的死敌!前世害得慕夕瑶小产,滑落男胎的侧妃江氏,现如今正该虚岁十五的江氏聘婷! 很好,这些等着她清算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慕夕瑶躬身进了马车,开始盘算着,既然莫绾清人在青州,有无可能在她身边安插个人?毕竟莫绾清之后可是宗政明的侧妃,还是很有用处。后宅动荡,关键时候可是能要人命的。嗯,这事儿得趁早,慕夕瑶认真谋划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章 字条 慕夕瑶一行回了府邸,先到主院给于氏问安。这时候的夕瑶,态度那叫一个乖巧,一副小女儿姿态,紧贴着于氏,嘀嘀咕咕说着街上见闻,又说谁家女子发髻梳得好看,或者哪家小姐的熏香实在不及她身上“汀芷”。全是女儿家话题,过了好一会儿,慕夕瑶才恍然想起似的,提到自己半路遇上一对母女。 身后站着的蕙兰已经非常习惯自家主子一进主院就笑得甜腻,一到老爷夫人跟前就乖乖软软的情态。只是听了半晌,主子也没提到路上遇到的那桩糟心事儿,虽觉纳闷儿,却也守规矩,不插嘴。好不容易主子提到那对母女,总算有点靠谱,可是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儿呢? 在蕙兰看来,明明是那下作之人冒犯了自家小姐,小姐受了委屈,可不应该找于氏哭诉,道委屈吗?可是怎么听着小姐的话,那事儿就是她自己多么仗义,挺身而出。救了大小美人儿,赶走了坏心思的纨绔,体贴的送上了自己中意的披风,最后还附带两名侍卫临时护送。这就完啦? 慕夕瑶当然不会提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不然以后但凡有事儿,还怎么出门遛弯儿?就今天去法华寺,打着许愿的名号,那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求来的。她傻了才会给自己找事儿。让于氏知晓那浪荡子的腌臜话,不得给气得心口闷痛?她下次还怎么单独出门?即便慕夕瑶混淆重点,转移目标,于氏还是很后怕了一阵。再三问过确定夕瑶没事,又反复叮嘱下次出门得多带侍卫,这事儿才算了结。 慕夕瑶出了主院,马上吩咐蕙兰,今日之事,就如同方才自己所说,多的一句也不许提。又叫人传话赵青,封嘴的事,命他一并办妥。自觉再无疏漏,慕夕瑶回映水轩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居家袍服。 如若她所料不差,第五佾朝今晚不会前来。自己和五皇子宗政明可不一样。他是大魏的皇子殿下,而自个儿只是青州知州府的内宅女眷。没有赶着大晚上,来给内宅女子道谢的规矩。那么,最可能的该是明日一早。 果不其然,次日,第五佾朝先是递了拜帖给慕大人,又选了慕敬箴在府上的时候,携妻女一并到访。这是慕夕瑶第一次见到第五佾朝本人,前世的时候,却是只闻其名。 没想到第五佾朝只是一中等身量,显得非常年轻的普通男子。脸上也未蓄须,很是白净。神色平和,毫无清高倨傲之态。倒是举止有度,自成风流。 慕夕瑶有点讶然,这就是前世那差点把太子和安王一锅端了的第五佾朝?好吧,不能怪她以貌取人,这女人对举世闻名的谋士幕僚的想象,一直停留在“美男子郭嘉”“仪容甚伟诸葛武侯”的模板上。突然看见一样貌平平之人,稍有适应不良。 很快回神,正看见第五佾朝向慕敬箴道谢,又转向一旁的慕夕瑶,神色恭敬认真拜谢。慕夕瑶赶紧起身避让,只道不敢当。之后女眷另去西屋吃茶说话,慕敬箴则招呼第五佾朝书房话事。 第五玉莹待慕夕瑶很是亲近,温氏也连连夸赞夕瑶大家气度,温婉贤淑。于氏听旁人夸自家闺女,心里欢喜,面上当然也要回夸第五玉莹几句。如此几番下来,倒是和温氏越发熟络,两人竟聊到了一处。 慕夕瑶有心结交,专挑了第五玉莹感兴趣的说话。哄得第五玉莹围着她慕姐姐长,慕姐姐短,两人咬着耳朵说女儿家私密话,不一会儿便亲近起来。分别之际,第五玉莹依依不舍,竟嘟起了嘴儿。 温氏笑着点她鼻尖,直允诺日后可邀请慕小姐一家登门做客,此外还可书信往来,这才带着稍微满意些的第五玉莹,在前院寻到第五佾朝,一并回家去。 慕大人和第五佾朝在书房的谈话,慕夕瑶没有丝毫探听的意图。她清楚得很,就凭她爹,还折服不了第五佾朝。 由始至终,她为第五佾朝相中的伯乐,都只一人,却是皇六子宗政霖。这倒不是她还没入门就开始为宗政霖打算,而是她要加快宗政霖上位的进程,如此才能肆意张扬,做她的大魏宠妃。 这女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解决不了后宅那几个黑名,她已经开始谋划,如若完成了前身夙愿,要如何享受美好的人生…… 话说自从上次第五佾朝来访,到如今已有一月。这些时日,慕夕瑶先是礼节性的应邀回访了一次,再是跟第五玉莹书信交往频繁,两人倒成了闺中密友。慕夕瑶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作响:拉拢她妻女,给自己加分。之后在六皇子府里,能得他偶尔暗中照拂也好。这可是除了大boss之外,又一个镶金的粗大腿,她得抱紧啰。 慕夕瑶也在等赵青的消息,按照时日,那人应该知晓了吧。如此一来,年节过后,他该是会亲自走这一趟。 赵青最近对慕夕瑶越发恭敬。从自家兄弟赵云那里多少听说了大人对第五佾朝的推崇,赞其智计高卓,乃谋士之翘楚!再结合慕夕瑶之后吩咐,暗递消息的命令,一条模糊的脉络,慢慢浮出水面。 如果自己猜得不错,自家二小姐正在谋算的,可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里面竟然牵扯了当今两位殿下!这是何其恐怖的布局。她还只是个少女! 宗政霖在灯下,细细查看手中字条。 纸质普通,是满大街都找到的粗制纸张。一掌大的字条上,只寥寥四字。字体非但没有丝毫风骨,连端正都说不上。倒像是一笔一划涂鸦拼凑出来,刻意不想为人所知这是何人笔迹。就连残留的笔墨味道,也是再寻常不过。难怪暗卫如何也查不到字条主人的蛛丝马迹。 又拾起桌上另一份文件,上面密密麻麻,整整七页。全都是宗政霖最精锐的手下,花了半月时间,搜集打探而来的消息。 宗政霖起身步出书房,在院中站定。慢慢的,将手中握着的字条搓捻成灰。给自己递字条的人,真是很好,好得很! 这人的目的,只有一个,绝无其他。那就是举荐! 首先排除的,就是安插棋子。 从这人的举动,就可看出,这是在未知会第五佾朝的情况下,私自行事。否则第五佾朝如此人物,万不可能这般行径。能明晰第五佾朝的非凡之处,又能背着他,将他算计了去,却不为其所察,可见实在聪明。 那么如此聪明之人,怎么可能往自己身边安插棋子。况且此人既然选择了自己,那就是对自己也看透了几分。能看透自己的人,当然清楚自己的能耐。更不会有安插棋子的想法。 而这人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肯定洞悉了他的目的,那么接下来就是,自己明明知晓,却也得心甘情愿达成他的目的。这是明明白白的又算计了自己。 先是第五佾朝,后是当朝皇子,此人胆子不小! 宗政霖反复琢磨,能够同时接触第五佾朝与自己,且有如此胆识魄力之人。 结果是,没有,完全没有这种人存在。现如今,宗政霖对第五佾朝,确实异常看重,不过,还有一人,对他吸引力更甚!奈何此人太过神秘,无迹可寻。令宗政霖释然的,却是此人于他并无恶意。不然却是桩麻烦事。 宗政霖轻叹口气,举目远望。这还是七岁之后,第一次有人令他感到棘手。当真稀罕。 卫甄立在廊下,脸上表情实在精彩。殿下,居然叹气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想起之前自己经手的字条,上面那名字,还有暗卫递上的讯息。莫非,第五佾朝此人能耐,已经十分了得,能够让殿下为之叹息? 可惜,庭院之中,主仆两人,都想差了。 卫甄猜到了有人让宗政霖叹气,却猜错了对象。宗政霖猜对了有人让自己无可奈何,却猜错了那绝非绝无仅有,更不是什么稀罕事。之后的无可奈何,还有得他慢慢消受。(未完待续) 第八章 荒唐 慕夕瑶也同样料想差了的,是宗政霖来青州的时日。宗政霖不是年节过后才到,而是提前了两日,专程赶到青州,常服拜访了第五佾朝。慕夕瑶很好奇,猜想会不会有三顾茅庐之类的雅事。 结果是第二日午后,慕夕瑶收到了第五玉莹的告别信,说是要随第五佾朝回家,结束此次访友之行。如此一来,慕夕瑶断定,这事儿多半是成了。等第五佾朝返家之后,安排妥当,下次再收到书信,应该就是从京城寄来的吧。 年节将至,此次家人团聚,慕夕瑶十分看重。无他,这应该是慕夕瑶在娘家过的最后一次团团圆圆的年节。之后等待她的,将是不久后送达的元成帝下诏檄文。 故而,待慕谨之终于在大年夜赶回知州府时,受到的就是慕夕瑶比往日更加热情的迎接与问候。直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怕慕夕瑶又出什么幺蛾子,或是自己又要背黑锅? 一家人和和美美过了个年,慕夕瑶依依不舍把慕谨之送出家门。看着眼前青年意气风发,潇洒上马,回头留给自己一个爽朗温暖的笑容,打马而去。 慕夕瑶眼睛不觉湿润,却强压着心绪,回转后院。时间所剩无几,还有太多事情,需得她准备。 坐在聚鲜楼二楼临窗位置,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景致,宗政霖突然想起,去年深秋晚些时候,那个温暖甜腻,一直没能或忘的女声。还有,那只放下轿帘的素白小手。 这晚,大魏朝最是端正严肃的六皇子殿下,第一次陷入了尴尬。梦里那只小手的抚慰,看不清面庞的女子,轻吟甜软娇腻,此起彼伏,竟让他梦中释放了积蓄已久的欲望。清早起身,依稀留有朦胧印象。宗政霖面色难看,坐起身来拉开棉被,果然,一片狼藉。 门外传来卫甄敲门声,“殿下,可是起了?” “即刻送桶热水进来,之后退下。”宗政霖沉声吩咐。 一番梳洗打点,过后面无表情,静坐床榻愣神。此刻六殿下心绪难言。 从来性情淡漠,举止有度的宗政霖,何曾如此狼狈过?况且,如今已是第二次莫名其妙,脑中闪过有关那女子的影像。窈窕婀娜的身影,素白的纤手,温软的嗓音。越想脸色越差。宗政霖自认不重女色,后院两个侍妾,根本不能激起他身上欲望。每次自己面对她们都很是勉强。 事到如今,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对一个素昧谋面的女人,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这简直就是一种冒犯。宗政霖内心异常烦躁。 终于等到自家殿下推门出来,卫甄抬头看了下天色,已是巳时。往常殿下可是卯时就起身,在院子里打拳练剑。怎么今儿个破天荒的连晨练都错过了?要知道,六皇子宗政霖可是打四岁起,就开始站桩打拳,后又习剑。日日勤练,从未间断。哪怕下雨落雪,也是在练功房里,未曾懈怠。 殿下早起,却叫了水,难道……可也不对啊,那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卫甄觉得最近一段时日,殿下越来越古怪。加上先前的叹息,这是主子第二次反常。 再打量一番,卫甄心下震惊。方才自己只顾估摸时辰,又分心琢磨殿下行止异常。这会儿才注意,身前那人周身冰寒,透出股旁人勿近的强烈意味。怎么回事?这才一个晚上,怎么全都不一样了?昨晚就寝的时候,殿下分明还好好的。 任卫甄打破脑袋,也绝难想到,一切缘由,都只是源于六殿下的一场春梦。 慕夕瑶这段时日过得极好。虽然舍不得这个庭院,舍不得离家,夜深人静时,也很惆怅,但是能够赶在圣旨下达之前,再多出门看看这个世道,自由的呼吸这个朝代的空气,也算一种安慰。 大魏是一个相对开明的朝代,并不禁女子读书识字。虽没有进步到设女学,人人皆可入学堂接受教育的程度,但却有书馆对外开放。每个州城都设有书馆,所有学堂学子、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世家公子小姐都能在此借阅或者抄录书册。 慕夕瑶每月都会往来学馆几次。虽然家中藏书不少,但都是经史子集,策论,河道治理,农商要事这类书籍居多。慕夕瑶在州城学馆,却可以借阅更多的游记,杂记,人物传记,甚至部分话本,戏剧,或是奇门技艺类书卷。这些都令慕夕瑶欣喜非常。 今日得闲,便在书馆慢慢翻看豫州游记,看着迥异于青州的风土人情,慕夕瑶心生向往。正专注于豫州的抢婚习俗,看得津津有味,却被身后墨兰提醒,到了回府的时辰。慕夕瑶万般不舍合拢书册,又仔细抚平边角,这才起身来到书架前,抬手将书籍归位放好。 “小姐,你是墨兰见过最爱惜书本之人。” “可惜,如此多好书,时间不够,多有遗憾。”慕夕瑶微笑摇头,只觉时日过得太快。 “再过几日,墨兰陪同小姐到书馆就是。” 慕夕瑶微怔,笑而不语。并非今日时间不够,而是日后,再难像如今这般,自由出入书馆。慕夕瑶想着,神色间多了分黯淡。 “回吧。”带着墨兰放轻脚步,向外走去。却不想,离书馆大门尚有几步远,一书生打扮青年,忽然过来行了一礼。随后站定,忐忑不安抬头看着她。 慕夕瑶莫名其妙打量来人,不认识啊。又侧头看墨兰,墨兰也是一头雾水,轻轻摇头。 那书生似乎也颇为不自在,面色越来越红,突然深吸口气,对慕夕瑶认真说道:“打扰小姐实在是不该。可是”,声气有些不稳,却壮着胆子稳了稳气息,“在下仰慕小姐久矣。每次小姐到书馆,在下都与小姐隔桌而坐。”之后再说不出话,呆站着,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慕夕瑶顿惊,太是出乎她意料。墨兰瞪着眼睛,惊慌回望自家小姐,全然不知如何应对。在大魏,未婚女子并不禁止出门交友,所以偶有大胆之人,向自己心仪的女子表达爱慕。 问题是,这里是书馆,而且处在众目睽睽之下。慕夕瑶神情怪异,这是古代图书馆恋情? 墨兰急得红了眼睛,怎么上次是纨绔,这次换了书生?虽然行事完全不同,但是都是一种唐突无礼。若是让夫人知晓,如何是好? 还是慕夕瑶最先缓过神来。并未直接跟那书生说话,却是回头询问墨兰:“这位公子是?”也不用墨兰答话,自个儿恍然大悟,跟那书生言道,“张公子安好。或是我上次说得不够明白。却是我的不是。然则,我于公子……并无其他心思。”说罢,略带抱歉行了一礼,带着墨兰飘然远去。 墨兰迷糊着琢磨,那什么张公子,还有上次?上次,莫非……原是如此,小姐故意这般,却是婉转告诉那书生知道,连他这么个人,小姐也未必留心过。自是不能收下他这番情意。 墨兰弄明白缘由,心下轻快。那书生却直愣愣立在原地,好半天才醒转过来,却是大受打击,面色颓败。 “我不是那什么张公子啊……”遂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出了门口。 还有一人心情更糟。宗政霖全身僵直立在书架后面,冷俊面庞上,神情已不能用难看形容。 他本是翻看《山水经》上册,打算换了下册继续查阅。却不想一抬头就看见一女子身影从身旁经过,仿若似曾相识,又有细微区别。 这是因为慕夕瑶身量长高了些,且今日衣着简单大气,与之前婀娜飘逸,并不相同。宗政霖能一眼看出几分相像,已然不易。后又听那女子与书生应答,软软糯糯的音调。宗政霖霎时惊住。 是她!大魏朝六皇子殿下,竟然生出做贼心虚之感。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宗政霖也没能移动半步。 那日早间之事,让他觉得心有羞愧,根本无法言说。这还是宗政霖第一次,产生羞于见人的想法。而如今又觉得气闷难受,宗政霖想不明白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却知道她嘴里那张公子,跟那当面诉请的书生,让自己非常不痛快,堵得心里很是焦躁。 卫甄又倒霉了。殿下从书馆出来就冷得掉渣。才走了几步,却骤然停住,只片刻功夫,脸色却彻底黑了,复又加快步伐前行,全程默然不语。路上更是绷着张俊脸,连脚步都比平日沉重。卫甄身侧的长随叶开,看这情形也是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宗政霖回别院后,立即吩咐明日启程,提前回京。 在青州,离那女子太近,宗政霖觉得自己极易失去分寸。刚才突然停住,是因为猛然间想明白,刚才那女子和书生对话的场面,还有最初那丫鬟的反应。若是他没猜错,应是那女子使的小把戏,倒是淘气。 可她淘气与否,与自己何干?为何方才堵闷抑郁,如今竟慢慢平复下来?如此一想,又觉那女子扰了他心绪,当真可恶。更叫他在意,却是他竟会因一个女子,乱了阵脚,岂非荒唐?(未完待续) 第九章 入京 宗政霖赶回盛京,终于舒了口气。他自觉只要离开青州,令他尴尬的地方,很快便能恢复行事缜密,冷静自持。而自己也断不会再因为那份愧疚浑身难受。那些奇怪的情绪,再不会扰他清净。 事实正如他所想,接下来几日,宗政霖果然心境平复,行事丝毫不乱。于是六皇子宗政霖更加严于律己,认为正是自己那些不够端正的心思,才导致了那场荒唐,动摇了心境。故此,宗政霖平日里得闲时候,对于有助于修身养性的书画多了几分偏爱。 淑妃娘娘的心情,与六殿下截然不同。相对于宗政霖的平静惬意,淑妃异常着急。自家小儿子回京后,听田福山回禀,性子似乎又淡薄几分,这可如何是好?于是淑妃卯足了劲儿,在元成帝耳边吹枕旁风。 这次淑妃软言相求,元成帝倒是放在了心上。着人暗中查探诸皇子后院情形,却发觉有问题的,岂止宗政霖一人! 大皇子宗政淳冷落正妃,宠爱一商家小妾,椒房独宠已有三月。太子更是混账!居然豢养小倌!四皇子夫妻相处和睦,奈何膝下子嗣单薄,只得了一子一女。五皇子宗政明膝下已有两子一女,可是也对后院庶妃娇宠过甚,居然纵容区区一介庶妃,压在入了皇家宗牒的两个侧妃上面。此事成何体统!六皇子因为尚未大婚,后宅里倒是没那些个不懂规矩的。反倒是内宅清冷得过分,几乎就成了家庙! 元成帝整日忙于政事,得闲时又有佳人相伴,鲜少过问皇子内宅之事。如今一看,气得当即扔了茶盏。在御书房里踱步半晌,直接一道圣旨,传达诸州。 隔日又宣了各人入御书房,一顿训斥,严令管好自家后宅,用心教养子嗣。态度异常强硬。又特别留下太子,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如此一来,宗政霖回到皇子所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迫于元成帝旨意,宗政霖首次宣召孔氏伍氏说话。待两人得诏前来,只沉默看了两人片刻,冷冷喝令:“自今日起,恪守本分,谨慎言行,不得招惹是非。”言罢拂袖而去。 孔氏和伍氏莫名其妙被殿下训诫一通,仔细琢磨话中意思,完全想不明白。 田福山在一旁听了殿下对两女的训诫,直接傻眼。 宗政霖得元成帝谕令,未曾多想,自动把重心放在管好后宅上面,那什么要注重子嗣,好生教养的话,只是顺带听听。 元成帝听了暗卫回报六皇子回去后对侍妾的那番训斥,简直无奈至极。 这个儿子真是太守规矩了。如此却是与他本意背道而驰。难道要再宣他进来,指着他鼻子,“你老子是让你去睡女人”?元成帝还拉不下这个脸! 不过幸好,选秀女的旨意已下达各州,大选在即,到时候好好给六皇儿挑些个品性样貌家世都出挑的,总该管用。又怪淑妃看人走眼,给儿子挑了两个歪瓜裂枣,对那两侍妾厌恶无比。 隔日,宗政霖乍闻选秀提前的旨意,神情微怔。给淑妃请安的时候,又听说元成帝会给自己亲指几个德行端正,品貌出众的女子入后宅,心里就多了几分不耐烦。 可惜皇命不可违,淑妃更是盼得急切。宗政霖只当多收几张嘴,府上闲养着,终究没有为了这些“小事”拂了淑妃意愿,沉声应下。 章和十一年三月,慕夕瑶拜别慕大人与于氏,又与慕夕澄告别,领着庶妹慕夕婷,坐上了前往盛京的马车。 路上行了一月有余,方抵达盛京。吩咐赵青直接驾车前往慕夕瑶外祖家,又交代蕙兰墨兰准备好待会儿给各人的见礼。 慕夕瑶外祖,未致仕前官拜正三品太常寺卿。外祖母早年便已过世。两个舅舅,也都在盛京任职。大舅爷乃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二舅爷则是正五品通政司参议。两个表哥还在外求学,准备明年的春闱。未出阁的只剩下一个表姐,仅比慕夕瑶大八个月。也是同一期的秀女,之后会一同进宫参选。 慕夕瑶带着慕夕婷拜见过外祖一家,又吩咐墨兰给了见礼,送上于氏准备的青州特产。一家人欢欢喜喜,和和气气用过饭,只是稍歇,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了住处。离初选只有大半个月,慕家姐妹俩便暂居同一院落,免了许多折腾。隔壁便是慕夕瑶表姐的独院儿。 之后几日,慕夕瑶表姐妹三人熟悉起来,时常一块儿说话吃茶。 几日过后,一封意外的来信,让慕夕瑶很是欣喜。原来第五玉莹打听到她来了盛京,便邀约隔日去赏花会。这赏花会倒是盛名在外,如今又是春末夏初,正是赏花好时节。夕瑶当即应允。得知第五佾朝已经成为六皇子宗政霖麾下幕僚,慕夕瑶心情甚佳,只觉不枉自己一番心思。 是日,第五玉莹带着婢女,老早就到了约定的凉亭。慕夕瑶软轿到时,便见她在那边伸长了脖子张望,便微微笑起来。又吩咐赵青领着一干侍卫,自去茶馆等候。 为众人做了引荐,慕夕瑶笑着打趣第五玉莹越见标致。四人说说笑笑,好一番热闹。园子里花团锦簇,不乏珍稀名品,各色生动鲜活的花卉,看着就十分喜人。此时正好赶上秀女入京,一路上便遇见好几拨年轻女子,均是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正好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待得游玩尽兴,与第五玉莹道别,慕夕瑶便提议顺路去调香馆采买熏香。于是表姐妹三人坐轿同行。 对于熏香,慕夕瑶本人并无偏好。买来“汀芷”,也只为在外时,能够遮盖住拜丹药所赐自带的体香。毕竟于男人而言,有些妙处,只能闺房里私下享乐。要与旁人分享,却是绝难答应。因此在这些细节上面,慕夕瑶历来小心,早就想好了应对法子。 大约一炷香时候,便至调香馆门口。慕夕瑶迈出小娇,一抬头,便见盛京调香馆却是接连四间连通的门面,比青州分馆更见气派。馆内人来人往,全是年轻女子穿梭其中,好不热闹。门口也是迎来送往,生意很是兴隆。店家还特意在店铺后面设有宽敞棚屋座椅,供女客带来侍卫歇息或暂停车架软轿,很是周到。 众女自行入内,各自挑好熏香,被店家送出大门,只侯着软轿过来,接了人启程回府。 突然街口那边传来奔马的嘶鸣和人群的哭喊声。慕夕瑶思感较常人敏锐,立马回头,见一疯马,突然从街角冲出,冲着调香馆门外女客这方,疾驰而来。 慕夕婷及其婢女站在最前,首当其冲。 “夕婷!”慕夕瑶惊呼。 慕夕婷早已惊呆,吓得腿脚发软。身旁丫鬟也脸色煞白,根本没了反应。慕夕瑶顾不得其他,快跑两步,一手一个,拉扯着向馆内飞快奔逃。边跑边招呼周围女眷进门躲避。 才踏入店铺,慕夕婷二人便跌坐地上,大口喘气,惊吓得起不来身。这时外面却响起慕夕瑶表姐的惊呼声。原来是街上受惊的人群,四散奔逃,毫无章法,竟发生了踩踏。夕瑶表姐被推倒在地,身上还压了个人。眼看是爬不起来。 慕夕瑶见疯马越来越近,放开慕夕婷主仆,再次冲出店铺,却被慌乱涌入的人流阻挡,耽误了时候。只来得及推开那压着表姐的婢女,却见惊马更近,根本来不及安然逃脱。正焦急万分,却见赵青自后院绕开人流,冲入街道,向自己狂奔而来。 慕夕瑶勉强扶起表姐,回头高声喝令:“赵青,上前斩马!” 赵青得令,直接拔出佩刀,冲将出去,对着奔驰中的马腿就是全力一斩。又有一箭从身后射出,正中马首。惊马轰然而倒。飞溅的鲜血,触目惊心,侵染了慕夕瑶脚下裙摆。 慕夕瑶见险情过去,还没来得及松气,却发现表姐被吓得晕了过去。赶紧手忙脚乱,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这时被人冲散的墨兰蕙兰,哭着寻来,只一声声的责备:“小姐,你怎么可以撇开我们,还冲出去救人!”却是惊得连尊卑都不顾了。 慕夕瑶安抚了两朵兰花的焦躁情绪,让两人赶紧扶表姐入轿。再回头找慕夕婷一行,又是好一通轻柔安慰,才将人哄得肯出门回去。 外边街道上也逐渐平静下来。只疯马倒地的四周,血腥气浓重,无人敢靠近。 慕夕瑶着急表姐情形,便带人匆匆离去。只交代赵青,务必寻了那箭支的主人,好好谢过。望那人能体谅则个,看在她一行都是女子,事出突然,莫计较府上失礼才好。又说日后必定登门道谢。 这才带着人匆匆往家里赶。 回府后自是一番忙碌,等所有事毕,就寝时,已月上中天。慕夕瑶累得直接睡死过去。 却说那箭支的主人,五皇子宗政明,傍晚审查过疯马事件,又去户部处理善后事宜。夜里回到皇子府,终于得闲,才记起那女子,真真着实了得。 看她年龄打扮,怕是此届秀女。今日离得远,未能看得真切,也不知如此果敢的女子,会是如何样貌,倒有些遗憾。又想那女子不是说要登门谢过,岂不正好?这可正合了宗政明心意。只不知道,这“日后”是多久?(未完待续) 第十章 梦境 另一边宗政霖也是平躺在榻上,脑子里回想起白天遇见那一幕。一句斩马,让宗政霖内心震动。还有那冲出去救人的身影,在眼前一次次晃过,越见清晰。之前离开青州,刻意压下去的怪异感觉,竟再次涌上来,极为强烈。 又是她!她此时到盛京,莫不是秀女?宗政霖只一想那女子可能会被指给他人,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想起梦中场景,倘若换做别的男子……宗政霖猛然间坐起,竟显得些许暴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那女子的言行,可以如此左右自己情绪?算上今日,自己也只见过那女子四次。要么是只见其形,要么是只闻其音。即便今日,也是因为与宗政明一道商议政事,路过嘈杂闹市,却听她厉声呼喊,这才远远望去,根本看不清样貌。 就这样一个连认识都算不上的女子,居然让自己三番四次情绪失控,这已然不能放任不管!待想清楚其中缘由,再行处置。 此时当真令宗政霖为难。六殿下不过虚岁十六,虽然为人老成,城府甚重,然而这完全是一种他没体会过的情感。宗政霖尚未开窍,怎么可能闹得明白?此前虽也通了人事,却对那些个女子毫无怜惜,释放欲望过后,心里半点痕迹都无。平日身边侍奉之人,又全是男子。难怪他于男女之事上头,迟迟不得入门。 这一晚,宗政霖直至深夜,才得意安睡。 梦中却又是那女子身影。但见女子侧身而立,竟慢慢褪下了外衫,只余中衣。月白的中衣下,年轻女子姣好丰盈的曲线隐约可见。之后女子一双雪白的柔荑,竟一颗颗解起衣扣,眼见中衣就要滑落…… 宗政霖蓦然惊醒,起身喘着粗气。身下欲望坚挺胀痛,浑身燥热难耐。刚试图压制那丝旖念,却反而越加烧得人浑身难受。脑子里又跳出那只素白小手的影像,想象着中衣滑落后的美景,宗政霖身下欲望忍不住悸动。终究没能压制住火气,靠坐床头,右手往身下探去…… 好半晌,宗政霖瘫坐下来,只觉得从没有过的舒坦。那种心跳都要冲出胸膛,酥麻到骨子里的畅快,实在是,毕生难忘。 待得心情平复,宗政霖睁开双眼,神情讳莫如深。这已是第二次对那女子的亵渎,那种强烈的欲动,竟然丝毫不受自己掌控。宗政霖无法想明白这是怎样一种冲动,竟就这样坐了一夜。 既然已经无法压制,那就摸清根源,再作谋划。想通其中关节,六殿下通宵未歇,照常起身打拳练剑。 慕夕瑶自从赵青那处获悉,昨日援手,竟然是当朝五殿下宗政明,便恹恹没了精神。 自己先前还撬了人家墙角,如今又得此援手,真是别扭。 皇子府确是绝对不能去的,身为秀女,初选前私入皇子府,这名声还要不要了?更别提倘若被宗政霖那厮知道自己入了五皇子府,那就大大的不妙。这个时候,绝对不允许有丁点儿意外。可昨日又承诺稍后会登门拜访,也不能失信于人。慕夕瑶很是头痛,想着对策。 翌日午后,宗政明府上管事来报,说正门外停了顶小轿,里间女子未曾露面,只说是登门谢过昨日援手之情,并不细说。又让婢女出面,递过一封书函,道有劳转交五皇子妃。后道了声谢,掉头离去。 宗政明眯了眯眼,很好,做事滴水不漏。转交五皇子妃?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罢了。真真是小心谨慎,细致有加。 打开信纸,上面簪花小楷秀美灵动,下笔流畅,只让人觉得字体主人必然也颇有灵秀,应是一佳人。信上没隐瞒其秀女身份,坦言不便当面道谢,言辞恳切,温婉真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又对失礼之处,再三请罪。整封信读来,只让人着觉舒服,没有一丝被怠慢的不愉快。 宗政明看着信中提到的“慕”这个姓氏,暗自留心。 却说卫甄现在如同见鬼一般,听着自家殿下交代田管事,“宣召后院侍妾,两个时辰后,偏殿来见。另着二人好生梳洗,仔细妆扮,类秀女即可,不得狐媚。”然后迳自往正厅而去。 田福山一阵欣喜,这是殿下终于对女色起了心思?后欢欢喜喜办差去了。 门窗紧闭的内室,宗政霖屏退左右,神色平静注视着面前两女,目光专注,若有所思。 “伸手。”语气还算平和。 孔氏两女丝毫不敢妄动,只静静站着,低眉敛目。一身仿秀女的打扮,倒是比之前看上去清爽些。得殿下吩咐,虽不明所以,也战战兢兢抬起手臂,平放身前,手掌摊开。衣袖滑落,更有雪白皓腕并一截雪白肌肤裸露在外。 等了好一会儿,又听上首那人吩咐:“褪去外衫。” 两女脸色立马涨得通红,脸都抬不起来。只心跳得厉害。 殿下怎会如此吩咐,现在还是白日里光景,又是三人在此,竟有些个……太不像话。 宗政霖见两人只红着脸,互相扭捏着不动。再次下令,语带不耐。 两人这才对望一眼,抖着手,慢慢解开外袍,露出内里中衣,双手揪紧手帕,很是不自在。之后又是一阵静默。孔氏余光偷偷看去,却见殿下眉头微拢,目光在二人身上反复掠过,目中清明,半分欲念都瞧不出来。 “退下。”男子挥手喝令,语带疲惫。 宗政霖略微垂首,此次却是不容他错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同样是粉白细嫩的双手,同样是纤巧有度的身子,到底没有激起他意思躁动。 “卫甄!” 听殿下传唤,卫甄推门而入,在主子跟前三步站定。 “若有一女子,影响甚大,但无法掌控,该当如何?” 卫甄僵住,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向自己询问主意。但是,这是何意?依殿下脾性,不能掌控,又深具威胁之人,不是理当令暗部除去?怎么还能有此一问? “殿下,可是这女子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得手?”卫甄小心试探。 话音刚落,却见自家主子神情古怪,盯看他良久,方才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退下。 卫甄一头雾水,回想起殿下近日里那些迥异于往日的行止,连带方才更为诡异的问询,明白单凭自己,恐怕难以捉摸清楚,便闷声站在游廊上发呆。 此事却怪不得卫甄。并非卫大人不开窍,而是他从来没敢往那方面去想。尤其问这话的人,还是素来以不重女色,远离后院,冷淡肃穆闻名朝野的六殿下宗政霖。 正满怀心事,却见前方第五佾朝缓步而来。卫甄犹豫片刻,还是近前躬身行礼,之后低声将心底疑惑说给先生知晓。先生可是殿下最看重的幕僚,智谋出众,深不可测,该是比自己聪慧敏锐得多,应该能想明白才是。 第五佾朝细细听完,先是神情惊疑,后眼里竟慢慢浮现出笑意。又听卫甄回复宗政霖说,要除去那女子,竟大笑出声。点头示意已然明了,丢下卫大人负手而去。 卫甄被笑得莫名其妙,又见先生一派松快的神情,便知不是坏事,也就放下不管。 第五佾朝现下里,心下止不住开怀。 自入了皇子府,从来见到的都是一本正经,老成持重的六殿下。对他异于常人的自律,也是一清二楚。竟不想那个最是严肃的人,原来只是从未开窍,到如今却是这般暗地里瞎折腾。真真太是有趣。 到底要不要为殿下解惑呢?嗯,还是不急,不急。能看六殿下笑话,今生可能也就只此一次,还是再偷着乐会儿…… 倘若慕夕瑶得知第五佾朝如何为老不尊,印象中对享誉天下的谋士那般仰慕,决计会轰然倒塌,连渣都不剩。(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蛰蛛 初选临近,宗政霖内心也就越加不得安宁。仿佛有一种急待解决的迫切,近在眼前。 对于如何处理那女子之事,半分头绪也无。更何况如今也只知女子姓慕,暂居京中外祖家。暗卫手里没有画像,又有两位慕姓小姐同居一院,无法得知自家要找的是哪位。 难道要堂堂六殿下描述那女子婀娜窈窕的身形给外人听,再让他人去仔细分辨??这不是不给人活路吗?又或者亲自去夜闯深闺,这还有没有体面了? 宗政霖脸色越来越差,这几日的冰冷已经越发明显。 看了近半月的笑话,第五佾朝终于想起要适可而止,佯装不知的询问:“殿下,可是有为难之事?” 宗政霖沉默半晌,还是开口:“先生,本殿有一事不明,可否解惑?” “殿下请说。”第五佾朝为老不尊,心里乐翻了天。 “若有一素昧谋面之女子,干扰本殿心境甚多,且抹之不去,却是为何?” “可是这女子有不为殿下所喜之处,甚至非常厌恶?”某幕僚开始瞎掰。 宗政霖皱眉:“未曾。” “那可是此女子关乎大计,于殿下甚为重要?”某幕僚继续无耻。 宗政霖摇头:“全然无关。” 乃错了,此女子对你的助益,可是良多。 “那殿下对那女子有何观想?”终于有个正形,开始践行幕僚的职责。 宗政霖这次没有马上出声,而是很不自在,甚至稍显羞愧的回道:“本殿……脑中有那女子影像浮现。甚至梦中得见,无法压抑自身欲望。也尝试唤来别的女子,却唯独对她……” 第五佾朝没想到宗政霖还会思春?这下神情凝重了。 六殿下对女色从未放在心上,且自律甚严。若只是对女子有亲近宠爱之意,作为皇子倒是无碍。毕竟历任帝皇也都有偏宠的妃嫔。可此番分明…… “殿下可是对那女子已有独占之心?容不得旁人窥视?”第五佾朝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宗政霖也是冥冥中感觉,有此念想极为不妥,但事实不容否认:“然!” “殿下可否告知,是哪家小姐?” “青州知州府,慕家小姐。但到底是慕府哪位小姐,本殿不得而知。” 这下第五佾朝惊住了。青州,慕府?这是遇上故人了?这还真真是缘分。 可不是缘分呐,不然慕夕瑶能费那么大劲儿,把你往六皇子府里塞? 慕府小姐,第五佾朝心中已有猜想。倘若是那位的话,宗政霖对她有超过亲近的动心,也无不可。 毕竟那位小姐人品贵重,姿容秀美,又得妻女多番夸赞,几次提及。玉莹得知她来盛京,可是迫不及待就赶了去。只不知殿下这连人都没见过,怎么就动了心思?好生奇怪。 “殿下,那位小姐可爱读书?”慕府未出嫁的两名小姐,惟独嫡女慕氏夕瑶,颇爱读书。玉莹对此甚是崇拜,几番夸赞慕夕瑶知识渊博,腹有锦绣。 “然。” “那便是了。此女乃是青州知州慕敬箴慕大人的嫡次女,慕氏夕瑶。乃佾朝故人之女。”第五佾朝又将其妻女曾得慕夕瑶援手之事,慢慢说予宗政霖听。 宗政霖不想还有如此巧合,竟碰巧找对了人。又感叹,原来惊马之事,已是她二度行那仗义之举。这女子就不知害怕? “先生如今可否告知,本殿对此女异常,却是为何?又该如何应对?”宗政霖到如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如同平时里探讨政事,认为应该有周全的策略谋划。 第五佾朝终于忍不住叹气了:“殿下,这是钟情之兆。” 宗政霖本来以为马上就可以彻底解决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却不料得到如此回复。 “钟情?”宗政霖被震得全身僵直。 “然。你心念她,意欲亲近于她,又无法容忍旁人窥视于她。这分明就是动了男女之情。” 宗政霖挺直背脊,端坐首位,久久不发一语。后突然大笑,近日里来所有郁卒,在笑声中全部消散。 然也,既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然心动,那就无需多想。他宗政霖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落到他手里。女子,也不例外! 元成帝章和十一年,六月二十三,秀女大选拉开序幕。 慕夕瑶表姐妹三人早已准备妥当,在府外拜别众人,便上轿朝皇城而去。此去,很多事情便再不相同。 万秀宫中,管事嬷嬷训完话,便按照顺序唱名分配院落。初选将于明日举行,所有通过的秀女,会在此处停留一月,由宫中老人教导宫规礼仪。慕氏姐妹和来自锦州的两名秀女被分配在羲和殿。慕夕瑶表姐一人和盛京三位秀女却分配在距离甚远的景福殿。这倒是和慕夕瑶记忆中一致。那么自己隔壁的永芳殿中,应该就是那江氏聘婷之所在。 翌日,慕氏三姐妹均顺利通过初选。之后到来的便是一系列繁复的宫规礼仪。旁的秀女如何慕夕瑶不知道,但她自己倒是轻松应付,很得了些夸赞。前世那么多年的后宫生活,要是连个宫规礼仪都应付不了,还怎么斗? 慕夕瑶在后宫如鱼得水的混日子,宗政霖也没闲着。 每日里自有人来回禀慕夕瑶在后宫的状况。她倒是在哪儿都能折腾。这才小十日功夫,连淑妃都对她略有耳闻了。旁的秀女卯足了劲儿的学,回去后也是明争暗斗。慕夕瑶倒好,没事儿人一样,白日里倒是老老实实的学,回去后就直接仰倒睡觉。 其他秀女对慕夕瑶自然是看不顺眼,各种孤立排斥,明嘲暗讽,慕夕瑶只当全然不知。谁让自己在他人还磕磕绊绊的学规矩的时候,已经顺手拈来,这一对比,是人都不舒服。 更何况,现在慕夕瑶就怕自己还不够突显,按照她的家世,若老老实实来,也就是个侍妾的份位,当然得有出彩的地方,才能争一争不是? 这日慕夕瑶先回寝殿,才靠近床榻却发现很久没动静的玉佩,微微发热。这是……示警? 慕夕瑶小心翼翼的靠近,查探到应是软枕下方有猫腻。屋内只她一人,便心念一动,先把软枕移进玉佩,便见下方七八个黑点在爬动,赶紧一并收入,又取出软枕还原。 一套动作眨眼间完成,干净利落。待感觉玉佩恢复如初,又在寝殿绕了一圈,确定已然安全无虞,才放松心神,查探玉佩内黑点。真是好得很,这可是非常恶毒的物事。 蛰蛛,类似蜘蛛的变种,豫州特产,非常稀有。此虫毒性并不致命,但却有其特异之处。 被此虫叮咬,非得用艾草擦拭伤口患处。倘若两刻钟内蛛毒未解,两日后全身必有恶臭。且奇臭难当,非药力能解。之后一月,臭味会自行消散,于性命无碍,但很是恶心。由于蛰蛛个头很小,叮咬时类似蚊虫,不易被察觉,只稍后才会出现麻痒感。故一般人察觉时,已来不及解毒。 慕夕瑶笑了。若不是熟知此蛰蛛的习性,虽她有玉佩,不惧蛛毒,但要找出幕后黑手,却几乎不可能了。可惜她偏偏知晓。蛰蛛虽是类似蜘蛛的变种,但却是素食类昆虫。它的食物只有一种:戊须花! 戊须花,香型类似丁香,不好分辨。但是戊须花留香很长,可持续三五日。而只要用沾染过苜蓿草草汁的白绢,接触戊须花的香气,白绢立刻染色,侵染为淡紫色,很是漂亮。 用此毒计之人,倒是好盘算。两日后可是大魏的传统节日昔昭节。此乃纪念大魏历史上文采绝世,披靡了一个时代的伟大诗人孟昔昭的佳节盛事。 每年七月初的昔昭节,各地学馆都会举行赛诗会。而宫中则是在御花园设赏诗宴,亦有灯谜取乐。届时,不仅太后和元成帝,还有所有前朝重臣及后宫诸人皆会列席。于秀女而言,这是难得的展示诗词才华的绝妙机会,不可多得。 赏诗宴历来被文人推崇,文风浓郁的大魏,尤其如此。诗宴上的佳作和奇闻轶事,必定被传扬出去,为人们津津乐道。到时候若是谁在宴会上出了丑,那可是非常丢人的事,连家族都会蒙羞。 慕夕瑶尤其恼恨这点。 豫州……若没记错的话,今年通过初选的豫州秀女,共十三位。有八位在西宫,根本过不来。东西两宫的教养可是分隔开的。 那剩下和慕夕瑶一样在东宫的,只得五人。这五人,倒是要一一弄个清楚。根本素不相识,就下如此重手,可见心思歹毒。慕夕瑶遇到这种黑名,可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心慈手软。 宗政霖这边暗卫也传来消息,看见两名秀女,曾偷偷进入慕氏姐妹寝殿,只片刻就出来。已查明两人来自豫州,又查探其寝殿,并无异常。暗卫不知是否还要进慕夕瑶的寝殿排查,此番特来请示。 宗政霖脸都黑了。让男子进慕夕瑶寝殿?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遂让卫甄去调动专管情报的岳来阁女卫,探查一二。 岳来阁其下专营妓馆,酒楼,镖局等营生,是宗政霖情报的重要来源。除了宗政霖,就只有卫甄,第五佾朝知晓。连淑妃都一无所知。此番还是第一次,调动岳来阁女卫入后宫行事。足以见得宗政霖的慎重。 古怪的是,之后慕夕瑶四人均安然无恙,女卫也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又派人盯住那两女子,也并无异动,此事便只能暂时搁置。 宗政霖当然查不到,缺乏了关键线索,暗卫根本无处可查。 慕夕瑶倒是进展顺利。找了个借口拉着慕夕婷四处拜访,很快就找到有戊须花气味的寝殿,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寝殿中,有两位来自豫州的秀女。就不知道是其中一人,还是两人合谋。 不过慕夕瑶懒得费心,在她的眼中,两人都来自豫州,对戊须花的气味自然熟稔。既然知道戊须花,那肯定能联想到蛰蛛。若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慕夕瑶都不信。不是共犯,也是从犯。两个一并处理掉,慕夕瑶一点都不会嫌人多。(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兔子灯 昔昭节 今日秀女的课程只有半日,余下的时间,可以好生歇息,梳妆打扮,为酉时开始的御花园赏诗宴做准备。 慕夕瑶今日着装很素雅。月白藤纹锦纱上衣,莲青色云纱曳地描花长裙,只在裙摆附近有银丝绣成的暗花,行走间长裙摇曳,层层迭荡。交错中有丝线折射的光华闪耀,隐约有低调的奢华。 头上只一支四蝶飞花步摇,镶嵌着黛青色宝石,随着主人的动作,蝴蝶展翅欲飞,流苏璀璨生光,好一幅生动的景象。乌黑的秀发披散腰后,仅在左侧绾发成髻,上簪零星两三朵翠兰,煞是好看。 最特别的是腰间坠有两根长短不一的杏白细丝带,丝带下端系着毛茸茸的朴樱花花球点缀,衬托出少女的娇俏。 慕夕瑶本就被丹药韵养,到如今正是含苞待放的花期,身形高挑丰盈,收身的绢带,突显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在这身打扮的映衬下更是窈窕多姿,轻灵秀美。面上也只是淡淡的妆容。细腻莹白的面庞,纤长翘密的睫毛,下面是一双黝黑水灵的美目,秋水般涟漪荡漾其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粉嫩的双唇水润饱满,引人遐思。好一个灵韵佳人! 慕夕瑶一手摇着山水团扇,一手挽着表姐,身侧是同样清秀的慕夕婷。三人结伴往御花园行去。周围也是兴致高昂的秀女,三五成群,热闹嬉戏着。 酉时,赏诗宴开始。元成帝、太后并后宫高位妃嫔的席位均安排在沉香水榭。其余后宫诸人全部在水榭外间左侧。右侧则是各皇子及家眷的席位。所有年满七岁的皇子均有列席。之后才是朝臣及国子监学子的坐席。 众皇子这边,太子佳人环侍,竟带了五名内眷。太子妃身怀有孕,在府中静养,未曾到来。大皇子宗政淳,则和正妃宠妾坐在一处,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四皇子宗政云,五皇子宗政明倒是只有正妃陪伴,夫妻间也是相敬如宾。宗政霖却是独自端坐案后,神情肃穆,身形笔挺。只有卫甄落后两步随侍。最下首是才满十一岁的八皇子宗政涵,年纪虽小,但已有皇家气派。 宗政霖心情不错,或许今日,可以“见到”慕夕瑶也说不定。宗政霖倒不介意自己已然对她动心,对方却根本不认得自己。 在他的计划中,慕夕瑶的心意,就从没考虑进去。只要他动心,其他的就该顺理成章,慕夕瑶只等入府即可。 慕夕瑶正落坐在后宫妃嫔之后的秀女席位,与慕夕婷同桌。好死不死的,左边就是江聘婷,慕夕瑶一下乐了。 江聘婷今日也是特意打扮过,看起来着实秀美。因为家世样貌出众,江聘婷自入宫起便争强好胜,样样都要压人一头。对慕夕瑶一流,很不待见。坐在席位上也是高傲尽显,在一众说笑的秀女中,只她一人端坐,很是打眼。不过,慕夕瑶稍后会帮她一把,让她更打眼才好。 慕夕瑶面上在和旁人说话,心思却早跑偏了。宗政霖应该和众皇子坐在一处,隔得太远,倒是根本看不清。到底要不要来场偶遇,热热身?嗯,还是算了。这么多人,又相隔甚远,设计邂逅太麻烦,还是好好折腾那几个女人比较有意思。 诗宴上觥筹交错,元成帝也是兴致颇高,下令但凡有好的诗作,皆可上呈,在宴会上供众人鉴赏,但不可署名。国子监,弘文社和盛京书馆共同选出十首最出色的诗作。其作者,重赏。 于是诗宴氛围更加热烈,青年学子们更是跃跃欲试。连诸位皇子也凑了热闹,五皇子宗政明和六皇子宗政霖更是一举夺得第四和第七,元成帝甚为满意。毕竟皇子的学业重点不是诗词,在繁重的学业下还能够有如此成绩,已是不错。 一众朝臣正在拍两位皇子的马屁,一声女子的惊呼声骤起。 宴会瞬间陷入静默。这可是御前失仪啊,众人目光刷刷的转过去。只见一名秀女,花容失色,吓得自案桌后方跳起,不停翻查衣裙,似上面有非常可怕之物。 侍卫赶紧过去查探,才发现桌案上有七八只蛰蛛,两只奄奄一息,其余都是尸体。 元成帝阴沉着脸,下令贵妃彻查此事,严惩不贷。宫中决不允许有如此恶毒之物。又命人将御前失仪的秀女拉下去杖责二十大板。若还不懂规矩,取消秀女资格,发还回家!这是相当严重的处罚,女子若是被皇家发还,基本嫁娶无望。 江聘婷面色惨白,被侍卫拉了下去,又惊又恨,却不知是何人暗害自己。刚刚只觉得眼前一花,似有什么落下,待仔细查看,才发现桌案上的蛰蛛。一时忘了场合惊吓出声,却惹出了祸事。原本凭借自己的家世容貌,只要通过终选,侧妃几乎就是唾手可得。可如今这一来,怕是能被指入皇子府为侍妾都已是大幸。一时间万念俱灰。 慕夕瑶也装作受了惊吓,扶着慕夕婷站在一边,心里却很是爽快。用江聘婷来引出蛰蛛案的真凶,一举两得,正好。 此间事了,便心情愉悦的和慕夕婷一道赏灯猜谜去了。 慕夕婷少女心性,喜欢猜谜,落在后面暗自琢磨。慕夕瑶可没那个耐性,只顺着花灯一盏盏看过去。 突然,慕夕瑶双眼发亮,发现一只超萌的兔子灯,便快步过去立在灯下,抬起头仔细欣赏起来。突然想起现代时某国的那只肥兔子,就呵呵的笑起来。最后更是绕着看了一圈,只觉得这兔子胖溜溜的团在那儿,实在萌到不行。好想带回家…… “喜欢?” 慕夕瑶听见身后年轻男子醇厚的声音,很是吃了一惊。慢慢回转,只见得六皇子宗政霖,一身深蓝色皇子袍服,身姿笔挺,面容俊朗,只一双凤目黑沉沉的看着自己。 慕夕瑶暮然回神,方调整姿势,非常标准的行礼问好:“青州秀女慕氏夕瑶,给殿下请安。” 果然是她。宗政霖看着灯下容貌出众,气质轻灵,身姿婀娜的少女有一瞬间的怔愣。稍刻便回神,面上依旧毫无表情。抬头看了那灯一眼,便颇为嫌弃的又问:“这灯,喜欢?” 慕夕瑶心里开始打小人。要不要这么板着张脸,用一副你审美很有问题的语气问话?那明显嫌弃的语气和表情完全不搭调好不好? 可是面对大boss,慕夕瑶不敢放肆,只低声回答:“是喜欢的。”便低眉敛目的立在那里,装拘谨。 宗政霖看着她十分规矩守礼的样子,眼里闪过笑意,要不是刚刚才看到她绕着那盏灯转悠,还真不知道她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又吩咐卫甄:“取下来,给她。”便立在一旁,也不言语。 卫甄四肢僵硬,明显还没回神的机械动作着。待把灯取下,递过去的时候,才在近处用余光瞟了一眼慕夕瑶。然后恭敬退下。 慕夕瑶傻愣愣的拿着兔子灯,觉得记忆有些靠不住了。 记忆中宗政霖对慕夕瑶最初可是很冷淡的,后来稍微亲近些,也只是喜欢呆在她的院子里翻看书本,坐的时间长一些而已。或许他对她也有淡淡的喜欢,但是更多的却是喜欢待在她院子里那种轻松舒适。 现在是演哪出?前世的宗政霖可是毛都没送过她一根啊。而且咱两现在不熟!前世记忆也没听说六皇子是个自来熟…… 慕夕瑶还没理清宗政霖的变化,又听他说到:“喜欢就拿回去看。绕圈,傻气。” 慕夕瑶石化了。假的,绝对是假的,这厮肯定也被穿了! 宗政霖丝毫不知道慕夕瑶心里在腹诽他,只看着她傻愣愣的出神,很是有趣。 慕夕瑶从凌乱中解脱出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被嫌弃了,居然说她傻气!顿时不干了,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很是委屈的看着宗政霖,眼睛都不带眨的。 宗政霖看她那副受气包包样,又瞄了眼旁边的胖兔子,觉得……好像。竟微微扯起了嘴角,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带着卫甄,负手而去。 慕夕瑶见人已走远,才收拾起刚才那副包子脸的表情,提着萌兔子,往回寻慕夕婷去了。十几岁的女子要适当的表现出天真调皮,才更显得招人不是?慕夕瑶眼中光芒闪烁。(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庶妃 昔昭节第二日,贵妃着手调查蛰蛛的来历。由于蛰蛛本身的特殊,很快便清查到豫州秀女,又有宫中专司刑罚的人手辅助,幕后真凶水落石出。 奇怪的是,两人对私带蛰蛛入宫一事供认不韪却对陷害秀女江聘婷大声喊冤。不过终归是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没有把陷害慕夕瑶的事情抖出来给自己添加更重的罪名。 此案最终审定豫州秀女私德不修,违背宫规,除去秀女资格,发还教养。 慕夕瑶没有询问两人与自己的过节,但是可以稍微猜测这就是人性的卑劣。有些人看不得他人比自己出色,那么就先毁去,免得碍了自己的事儿。尽管大家可能根本素不相识,无仇无怨。 慕夕瑶对她们落得发还回家的下场,表示欣慰。按照她的话说,这就是回炉改造去了。 之后的秀女生活倒是越来越顺畅,有了这出杀鸡儆猴,再野的猴子也都胆怯收敛了。复选很快到来,是在皇贵妃的瑶华宫进行宫规礼仪的检验和才艺展示。 慕夕瑶一曲古琴《流觞》顺利过关,得到了“有佳人兮,琴心甚雅”的夸赞。 复选之后,慕夕瑶表姐被撂了牌子,只剩下慕氏姐妹继续等待三天后的终选。届时,元成帝会亲自驾临,为各皇子及宗室子弟挑选良配。当然,也顺带为他自己谋些私利。 宗政霖在未央楼上望着远处的万秀宫,一言不发。今日早间暗卫来报,五皇子妃昨日专程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之时,竟提到欲纳青州慕氏女,入五皇子府为庶妃。 这还真是没想到啊,那只兔子,倒是又能闹腾,又能招事儿!五皇子妃的意思?敢情这五皇子妃连人都没见过就知道慕氏“本分老实好生养”? 宗政明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了那只兔子?也好,还有几天,待圣旨下达,再行算账。 又想起让暗卫一直盯着的那两豫州秀女,自己这边还没查出来,人倒是给解决了。实在是太过凑巧。若真是她的手笔,宗政霖想起一句话: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眼中笑意闪过。 慕夕瑶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兔子,正哀叹这记忆越发不靠谱了。昨日在园子里居然看到了前世宗政霖的“宠妃”,庶妃唐氏宜茹。 这女人怎么可能现在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因为风寒错过这届初选,等到下一届大选才被指入亲王府的吗?居然现在就碰了面,那就肯定是住在西宫那边儿,怪不得之前没发现这刷新出来的“情敌”。 慕夕瑶决定静观其变,那江氏聘婷还没出宫呢,都快被她斗残了,这以后还怎么借力打力啊。唐氏来了正好。反正一个也是斗,两个也是斗,人多了反而好浑水摸鱼。麻将还要四个人打呢,更何况以后皇子府的后院可是繁花似锦,都能摆好几桌麻将了,慕夕瑶计划着正好来个通杀! 终选到来,留在宫中的秀女总共还余七十三人。所有人统一着装,由管事嬷嬷带着往太后的奉安宫而去。 元成帝坐在上首,一旁坐着的便是当今太后。后宫二品妃位以上妃嫔按份位依次落坐。所有秀女待首领太监念到名字,便十人一组入内,分两排站着。 慕夕瑶看着出来的秀女,有的满脸都是喜悦,有的却失魂落魄。甚至有一人因为太过紧张竟然晕了过去,当然是被撂了牌子给抬出来的。晕倒真好,慕夕瑶很是羡慕,甚至怀疑那女子莫非也是假装的?好吧,这女人实在拎不清状况。在大魏,终选通过被皇帝指婚,对于女子及其家族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换句换说,就是脸面。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不要脸。 却说这边大半秀女都已经被喊了名字,就连慕夕婷也在前一组进了去。慕夕瑶很是奇怪,这喊名字的顺序,不是应该按照家世来排的吗?连慕夕婷都进了去,怎么自己还等着? 这就得说到六殿下宗政霖。六殿下认为,既然五皇子妃告知德妃欲纳青州慕氏女,那就如她所愿。先把慕夕婷给弄了进去,做个五皇子的庶妃,也算她的造化。果然,德妃娘娘还是很守信用的,既事先应允了,便开口留了慕夕婷的牌子。 等慕夕瑶进去的时候,德妃很是纳闷儿,怎么又来个慕氏女?再观慕夕瑶颜色身形,和刚才的那女子一对比,果然,五皇子妃说的“老实本分易生养”应该是前一个。 这后面一个颜色颇好,五皇子妃应该还不至于把这女子接回去给自己添堵。何况她那双水汪汪灵动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老实。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那五皇子妃当初听了宗政明的暗示,却没见过人,只好找了个最好用的借口,毕竟哪家后院不希望进来的女人老实本分,好生养只是为了凸显“贤惠”的顺便。哪知却弄了个阴差阳错。 淑妃娘娘现在心情很好。前面已经留了三个牌子,选了不同款的美人,总该有儿子喜欢的吧?又见才进来的慕夕瑶,容貌出众,家世也还不错,那身形更是前凸后翘,却一点不俗媚,整个人显得很干净,很有味道。 早就听闻此女规矩也是顶好的。又记起儿子无意中说伍氏呆板木讷,再对比此女灵动的眉目,很好,很适合,就赶紧问了话,留了牌子。更目光示意元成帝,这个是一定要给儿子收了的。 元成帝见慕夕瑶进来的时候,也是眼前一亮,正打算纳了先封个美人,却被淑妃抢先一步问了话,留了牌子。又想只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不值一提。这样的女子给六皇儿倒是不错,便点头应允。 要是慕夕瑶知道她差点被元成帝老牛吃嫩草误了大事,恐怕连弑君夺位再改嫁的事都干得出来。幸好,元成帝还是很圣明的,没把这妖女弄进后宫坏事儿。 过了终选,众秀女出宫侯旨。慕夕瑶再次住进外祖家,安安稳稳的睡了个好觉。 宗政霖这晚也是睡得颇好,只等明日圣旨下来便尘埃落定。 翌日,副总管太监带着仪仗到于府宣旨。 青州慕氏嫡女,慕氏夕瑶,入六皇子府为庶妃。 青州慕氏庶女,慕氏夕婷,入五皇子府为庶妃。 这下整个于府都惊了。这可是出了两个皇子庶妃啊,可不得了。且这两位庶妃还是亲姐妹。这青州慕府倒是好运道。更何况,现在虽是庶妃,但谁也说不准若是有了子嗣,还会不会往上提不是?若成了侧妃,那就是天大的荣耀了。那可是能入皇家宗碟的福分。 慕夕瑶又纳闷儿了,前世慕夕婷可是被指给宗室子弟为侍妾的,怎么成了皇子庶妃?这记忆还能再不靠谱点儿不?而前世的自己是侍妾,这一世却是庶妃,应该跟之前的高调有关。 那些不重要的事,慕夕瑶从来不多想,只要慕夕婷还好好的如同现在一般,知分寸,守规矩,自然差不到哪儿去。毕竟五皇子妃还是个宽厚人。更何况,不是还有莫绾清吗?她身边,慕夕瑶可是有人的。 如今慕夕瑶更在意的是,之后都有哪些个同事。赵青的消息很快就到:唐氏宜茹果然还是庶妃。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侍妾:张氏和齐氏。 嗯,都是熟人,这次终于没有偏差得太远。与其跟不知根底的斗,还不如跟那些知根知底的慢慢周旋。至于江氏,慕夕瑶很抱歉,被她扇没了。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儿呢。 按圣旨上的意思,两个侍妾会在下月中旬抬入六皇子后院。而慕夕瑶和唐宜茹则是再下月上旬的同一天行礼入府。所有庶妃以上份位都可行最简单的纳礼。 于是,慕夕瑶的待嫁生活,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昭觉寺 宗政霖得悉慕夕瑶以庶妃身份入府,只是点了点头。毕竟慕敬箴的品级在那儿摆着,能得庶妃已是不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有了子嗣,请封侧妃十拿九稳。自己心动的女人,在府里怎么也得有份脸面。既然嫡子已然不可能由她所出,那就给她长子,怎么也算是一份尊贵。 至于后院两个侍妾和之后就要入府的新人,在慕夕瑶长子出生前,只要安安分分的待着,自己也未尝不可善待一二。 慕夕瑶还不知道宗政霖的打算,要是知道,那可不得乐疯了? 所以慕夕瑶现在还在埋头努力整理脑海里宗政霖的喜好,以求入府后一举抱上那根稳稳当当的金大腿。当然,鉴于之前记忆的多番靠不住,又结合初次见面时,宗政霖疑似穿越的症状,慕夕瑶认为,以前的设想必须得改。倘若能在入府前跟宗政霖多接触几次,摸摸他的性子,完善下资料库,那就再好不过了。 趁着最后两个月的悠闲,慕夕瑶终于体验了一把米虫的滋味。白日里大半时间练字弹琴,女红什么的,阖府上下就没人指望她,自有府里请的绣娘忙活。慕夕瑶落得轻松,很是满意。午后逛逛院子,和表姐妹说说闲话,晚间看看话本游记,这日子不要太舒坦。 唯一的遗憾是,被指了婚,慕夕瑶不方便再隔三差五的去盛京书馆,那些书本画册老是勾得她心痒痒,猫抓似的难受。 慕夕瑶和慕夕婷双双被指入皇子府为庶妃的消息,很快传遍青州。到知州府贺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慕氏夫妇起初是惊讶无比,先不说慕夕瑶,慕夕婷可是五品官员的庶女,这能被指进皇子府为庶妃?即便慕夕瑶是嫡女,可家世也不够啊?这……想不明白。 之后更是无奈加心痛。按照慕夕瑶的家世样貌,就是入个一般的官家后宅也是可以做主母的,却不想被天家看重,只能与人为妾。日后还有一正妃两侧妃压在头上,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个光景。于氏越想越觉得天真纯良的慕夕瑶会受委屈,便不自觉落了泪。 慕夕瑶在慕氏夫妇面前装得太好,被当成了小白花。 此时慕大人正耐着性子的劝于氏,让她莫再这般抹泪,被人知晓,这可是大不敬。于氏一听赶紧收拾一番,可心中的担忧却怎么也放不下。皇家规矩多,自家女儿从小骄纵,能学得来?更何况六皇子才虚岁十六,后院便有这么多女人,再往后肯定也只多不少的。自家女儿可是根本没经历过后宅争斗的,这可如何是好? 慕大人见于氏面上愁容更甚,只叹了口气。如今还是要立马把要紧的事与她商量,给小女儿多点仪仗才是。入府是改不了了,那总得给女儿多点谋划,能让她在后院里站得住脚。 皇子庶妃以上份位,可是能从娘家带陪嫁丫鬟入府的。慕夕瑶院子里的人倒是不错,都是家生子,签了身契,又得她惯用的,都给她送去。于氏身边得力的嬷嬷也得送一个去,很多事上面,老人的经验总不是年轻丫头比得上的。 还有之前准备的嫁妆陪房,都要更换。嫁妆尽量换成盛京的铺子和银票,陪房则要选慕府得力的老人带过去,免得隔得远了,下人生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蒙蔽主子。 于是慕氏夫妇在主屋里商量了整整一晚上,终于安排妥当。于氏仅歇息了一日,便招呼着吴姨娘一道,带着人匆匆往盛京赶去。 慕夕瑶见了于氏很是高兴,又腻歪上了。知道于氏担心,尽拣了讨喜的说。 什么自己入了皇子府,立马给于氏生个胖孙子,升了侧妃再立马给于氏在盛京买个大宅子,还要求殿下给大哥指个好嫂子,之类乱七八糟的允诺,慕夕瑶开口就来。一副她入了皇子府就跟进了宝库似的,不赶紧把好处往家里盘,都没脸见人一样,把于氏和旁边的丫头逗得直乐。 于氏哪里不知道自家闺女儿的心思,只暗自希望六殿下能看到慕夕瑶的好,加以善待。 慕夕瑶见了于氏,心情更愉快了,就开始盘算着,这书馆是没借口去了,总得想个别的法子出去溜达一圈,不然岂不是太亏待自己?这还没入府呢,都快闲得长草了。还别说,真给她找着个地儿,盛京城外最出名的“入门不见寺,十里听风声”的昭觉寺。 于是,挑了个好日子,慕夕瑶拉着慕夕婷,带着之前于氏给的桂嬷嬷和丫鬟侍卫,就往昭觉寺去了。此行的名头,慕夕瑶很真诚的表示,是为了叩谢天恩,去寺庙祈福。 宗政霖看着暗卫送上的消息,就知道那兔子招事儿的毛病又犯了。全盛京比她守规矩的秀女多了去,就独独她懂事的去谢恩??罢了罢了,离她入府也没多少日子,便随了她的意,也无不可。 宗政霖这是非常典型的区别对待。 后院那两侍妾,啥都没干,就被他嫌弃碍眼,几番严厉训斥要“安守本分”的过日子。到了慕夕瑶这儿,得,还成了委屈了她似的。 宗政霖可没心思放不相干的人身上,他正在考虑的是,明日里怎么尽快打发了差事,赶着去昭觉寺见慕夕瑶一面。 昭觉寺里,慕夕瑶在前面走完过场,就带着众人到后山游览。这昭觉寺后山环境很是清幽,千年古刹的底蕴,让人心境平和,前面隐隐的钟声,声声在耳畔回荡,只觉得世间万般纷扰,也不过眨眼即过。就如同这古寺,在这里不知看过多少人,来了又去,最终也只是钟声相伴,安安静静的过了千年。 慕夕瑶发了番感叹,便选了个半山腰的凉亭,只一个人闭目养神,静静地靠着围栏,享受难得的清净。 宗政霖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安宁的画卷。画中美人,全身都洋溢着闲适,恬静而美好。侧脸的轮廓,很是柔和,嘴角竟微微带了点笑意。便只这样远远的望着,也觉得心软得厉害,想拥着那个人,好好抱抱。 卫甄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和先生在书房里说了一通话,殿下就变得古里古怪。 除了政事上一如既往的严肃冷漠,运筹帷幄,私下里已经变了个样。当然只是针对某一个人而言,其他人,一切如旧。 每日里殿下都会查看这个女子的消息,偶尔还会露出笑意。卫甄觉得自己在之前的混乱过后,终于找到了伺候殿下的要诀。当真是太不容易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相拥 宗政霖在原地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近前,卫甄见状,赶紧打发了周围的丫鬟侍卫,自己也只立在亭外,免得不开眼的搅了殿下兴致。 宗政霖脚步很轻,但慕夕瑶感官更胜一筹。缓缓睁开双眼,却见得那个人站在身前,低头凝视着自己。 还没回神,便被宗政霖一把抱起。那人倒是不慌不忙的寻了个姿势,伸长双腿,坐了下来。又把她侧放到腿上,靠在他的胸前,只静静抱着,下巴放在慕夕瑶头顶,轻轻摩挲。 慕夕瑶惊呆了。这是什么神展开? 歇息了一会儿,又穿了?她的人呢,怎么没人通传?还有,这是六殿下宗政霖?慕夕瑶彻底相信了,这男人被穿了! 那她要不要试探下?或者是老乡?又一想,不急,事关重大,稍后进了府,慢慢试也来得及,现在很多事情都没想明白,不能妄动。 妞,你实在是,想太多了~~~ 还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头顶男子醇厚的声音响起:“发什么呆?” 慕夕瑶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行礼问安,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就这么待会儿。”宗政霖声音沉沉的吩咐,圈着慕夕瑶腰际的双手纹丝不动。 慕夕瑶便渐渐放松下来,只轻声道:“殿下。” “嗯。” “殿下怎的在此处?”其实她想问的是,您没事跑来干嘛? “顺路。”慕夕瑶没脾气了,顺什么路能顺到山里来? 沉默了片刻,还是宗政霖先开口:“为何是夕瑶?” “嗯?” “你的名字夕瑶,可有缘故?” “‘朝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 “嗯。”宗政霖用下巴蹭蹭她头顶,又往下,干脆将脑袋搁在她颈侧一边肩膀上。 “好香。” 慕夕瑶这次真的石化了,这是调戏,是吧是吧?身体也略微僵直起来。 宗政霖感觉怀中的女子有些抗拒,便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背脊。 慕夕瑶明白了,这是在给自己顺毛…… “殿下可曾养过宠物?” “未曾。不过幼时母妃宫里有只小京犬,曾逗弄过一阵子。”语气有些遗憾。 果然。 “殿下很喜欢?” 宗政霖微微抬头,凝视她,眼中竟有笑意:“更喜欢兔子。” 慕夕瑶不明白其中原委,点点头,接声到:“嗯,圆圆的胖兔子很可爱。” 宗政霖居然微微笑出了声,肩膀有些微抖动。 两人便不再说话,只静静拥在一处。宗政霖望着亭外大片树林,树顶有雾气缭绕,觉得就这样抱着怀中的女子,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慕夕瑶直接将自己靠在宗政霖怀里,舒服的睡了过去。宗政霖示意卫甄拿了披风,再仔细替她盖上。两人便如此静静的过了一下午。 待慕夕瑶被宗政霖轻轻唤醒的时候,才发现已是申时。两人收拾一番,各自带人往回去了。到了昭觉寺门口,夕瑶被宗政霖送上马车,正欲道别,却见这男人将袍服衣摆一撩,登上马车,便揽着她入了车厢。 作为以宠妃为终生职业目标的慕夕瑶,当然不会矫情的推脱,就顺势随了他的意,又被抱在了怀里。软软的靠着,嗯,这个怀抱真好。很结实,味道很清新,有淡淡的墨竹香气。 “殿下?” “嗯。” “殿下府中可有象胆?”慕夕瑶抬头,黑黝黝的双目就这么望着宗政霖,里面波光潋滟。 看着眼前女子细腻到了极致的脸庞,宗政霖随着心意,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府里不曾种植,若想要,从宫中取来即可。” “好。”慕夕瑶脸上浮着淡淡的绯红,眼睛也湿淋淋的,很是招人。 宗政霖注视着她粉嫩水润的双唇,强自按耐住想俯身亲吻的冲动,只将她抱得更紧,闭眼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女子身上传来的香味,很甜,却不腻,有暖暖的味道。 “可有熏香?” “嗯,调香馆的‘汀芷’。”慕夕瑶垂下睫毛,遮住了神情。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宗政霖便抱着她,闭目养神,只脑袋偶尔蹭蹭发际,动作很是轻柔。 待下了马车,慕夕瑶规规矩矩的给宗政霖行了礼,“多谢殿下,请殿下路上小心。” 看着宗政霖打马离开,才带着众人回了院子。墨兰蕙兰一路上都斜眼瞧着慕夕瑶,把慕夕瑶看得笑了起来。挂嬷嬷则是现在还没回神,那是六殿下?怎么六殿下对小姐这般的,嗯,熟稔?看起来还很是亲近。这是指婚前就认识了?这可是好事儿,得给夫人说说。 宗政霖带着卫甄回了府,才刚歇了口气,就唤大管事田福山来见。田福山看主子招得急,便快步进屋,等候吩咐。不想,宗政霖却说让他明日去调香馆买了“汀芷”来,再去宫中要象胆,多取些摆在后宅丹若苑里。 “汀芷”,那是什么?丹若苑?就是之前殿下特意吩咐收拾出来的那个有凉亭水榭,且极是宽敞的园子?那园子可是极美的,正屋旁就是一片荆桃树,春天的时候,落英缤纷,连空气都是淡淡的香味。屋后还有殿下吩咐才移种过来的墨竹林,想来盛夏时候该是很凉爽才对。如今又要搬象胆进去。 这么一想,田福山越来越觉得这园子恐怕是为某位马上要入府的主子准备的吧。只不知道是哪位主子有如此福分。人还未入府,殿下就费了心思,可不就是愿意亲近的意思?田福山越想越乐,顶着大大的笑脸办差去了。 隔日,宗政霖拿着熏香,在鼻端嗅了嗅。只觉倒是淡雅清爽,不过却和慕夕瑶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样。慕夕瑶的味道更甜,更温和,有种暖暖的气息,惹人怜爱。才想到这儿,却不料身体竟有了悸动,赶紧整了坐姿,面上表情分毫不变。 “这是‘汀芷’?” 见田福山肯定的点头,便皱了皱眉。不是这个味道。又一想,难道……宗政霖才压下去的旖念又折腾起来。只能挥手让田福山退下,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这是第几次想到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特别是夜里时候,更是难耐。宗政霖已经有大半年未近女色,不多的欲望,也基本全数与她有关。连自己纾解时,满脑子也是她的倩影。 六殿下觉得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接慕夕瑶入府,太久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相邀 慕夕瑶正对着窗外的荷塘,慢慢描画荷叶的脉络和上面的晨露。桂嬷嬷满脸笑意的走来,轻声说到:“主子,六殿下给您送好玩儿的物件来了,说让您亲手打开。” 便见墨兰手上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用紫色纱绢盖住。 慕夕瑶搁了笔,净手过后接过竹篮,却发现颇有些重量。又轻轻拉开纱绢一角,立时惊呼起来,眼里是满满的惊喜。 桂嬷嬷和墨兰被夕瑶吓了一跳,又见她雀跃着拉开纱绢,里面两只小小的兔子,蜷成一团,正靠在一起,可爱非常。 慕夕瑶看着两只肥兔子,高兴得不得了。一只灰色,一只白色,均是毛茸茸的圆球样,特别是肥硕的小屁股,慕夕瑶伸手用食指轻轻戳动,那兔子便动下耳朵,眯眯眼,懒懒的挪下屁股。慕夕瑶呵呵的欢笑起来,捧着篮子看个不停。 桂嬷嬷和墨兰却僵直了身体,很是怜悯的看着两只如此招人爱的兔子。哎,该说什么好呢,落谁家里不是,偏要落主子手上。 这却是有一番缘故。慕夕瑶自吃了丹药,身上有很淡的灵气味道,只要她靠近这些体型偏小的生物,这些动物很快便会喜欢亲近她周围。 可是慕夕瑶这个女人,有个很大的毛病,但凡她觉得可爱的,都会去逗弄,而且经久不厌。被逗弄时,这些动物感觉不到慕夕瑶身上的恶意,又喜欢依赖她身上的味道,也就任凭她搓弄。可是日子一长,谁也受不住这长期骚扰不是,于是即便它们身体健康,但精神上却恹恹的。倘若桂嬷嬷和墨兰知道一个词,便能明白,这是“抑郁症”的表现。 所以慕夕瑶在家里起初还能养个宠物什么的,后来即便是纵容她的于氏,也下令不得将活着的宠物带进映水轩。就连妹控慕谨之,也是每每对她央求的模样,落荒而逃。在豢养宠物这点上,慕夕瑶真是太愁人了。 现如今乍然看见有如此可爱的宠物,还是两只,相亲相爱的蹲在一处,慕夕瑶能不眼冒星星,惊喜若狂吗?可惜她没高兴太久,墨兰便赶紧过来将篮子接过手,站得离她好几步远,才忐忑的说道:“小姐,夫人可是说了,再让你养宠物,我和蕙兰就得挨板子。何况这是六殿下送的,你也不想这么可爱的兔子又那样吧?你看这样行不,还是奴婢替你养着,得空你再看看它们?”桂嬷嬷也在一旁使劲儿点头,连连出声赞同。 慕夕瑶哀怨了,姐是鬼见愁还是怎地,养个兔子都得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很是不舍的看了又看,才勉强点了下头,表示每日早间的喂食,她是要亲自到场的。这下身旁两人才出了口气,暗道好险。 慕夕瑶得了兔子,心情就开始飞扬,倒还记得非常有礼的给宗政霖回了封信道谢。信里面言辞恳切,满满都是喜悦,连字体都更灵动几分。还抱怨自己现在虽然只能看着,不过已然非常满足。随信附上一支自制的书签,以表谢意。 宗政霖读过信,脸上露出柔和笑意。想着可怜兮兮的大兔子在一旁看着两只小兔子的场景,就越发觉得好笑。又拿起那支书签,细细观赏。只见书签主体是一片树叶,绿色的叶肉已经去掉,只剩下淡黄的叶脉,镂空的条纹,很是精致。上面系着一根湖青色丝带,整个书签典雅大方,看得出主人的用心。宗政霖轻轻抚过丝带,将书签夹在常看的书页里,静静摆好。 又是几日未见,有些挂念。琢磨了一回,宗政霖提笔疾书,让叶开亲自送到于府交予慕夕瑶。 这几日,于府上下都知道,府中的表小姐还没出阁呢,就已经得了六殿下送的礼,显见进府以后也是能得宠的,便使了劲儿的巴结。慕夕婷是慕夕瑶的妹妹,自然也顺带得了点儿好处。这不,见得表小姐身边的嬷嬷,脸上喜意盈盈的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往院儿里去了。那男子不正是上次来送礼的皇子府的侍从?这是,又送礼来了? 叶开见了慕夕瑶,恭敬的问过安,便把信递过去。心里却在想,上回没见着人,这回倒是见着这主子了。难怪得了殿下的眼,这主子可不就一水灵灵的的美人儿,气韵更是了得,比起殿下后院那两个,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选。又猛然察觉,这不是在说殿下好色吗,便赶紧打住,只等着主子回话。 慕夕瑶看过宗政霖的信,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对着叶开点点头,说是应了此事,又叫人给了赏,亲送出去。 叶开一出去,慕夕瑶便恢复了平常神色,看的桂嬷嬷咋舌,这主子可了不得了,变脸都不喘口气儿的。之前跟在于氏身边时,看到的可只是撒娇卖乖的二小姐。如今一对比,得,夫人和自己这些个老人全被晃悠过去了。不过这样岂不是正好,主子越有能耐,入府后就越稳妥,跟着的人自然也得了好处不是?便再不多想。 宗政霖此番来信,是邀约慕夕瑶这月二十九申时,一道去盛京城外西湖赏荷,之后那日正好能赶上西湖一年一度的河灯祈愿,盛京每年的河灯祈愿都空前热闹,颇有美名。年轻女子更是结伴而行,只为求上一段好的姻缘。 慕夕瑶看过信,便到于氏院子里说出游的事儿。于氏一听是得了六殿下的请,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只反复叮咛要稳重有礼,不可胡闹,骄纵任性。还特意嘱咐,放了灯早点返回。慕夕瑶差点翻白眼。这是怕自己夜不归宿? 二十九这日,慕夕瑶选了杏白色丝质曳地长裙,头上也只是简单的淡粉色水晶步摇。脸上只涂抹了自制的花水,仅手腕处带有一串茉莉。整个人在夏日里显得非常舒爽,少女如含苞的花朵,姿仪动人,晶莹剔透。 宗政霖看着这样的慕夕瑶,眼光沉沉凝注在她身上,过了半晌,才扶起行礼的夕瑶,握着她的手,一同进了车厢。 “甚美。”这男人很是严肃的……夸赞了一句。 慕夕瑶听了夸赞,便很不谦虚的露出笑意。却不想被轻轻带了过去,又成了拥抱的姿势。脸上有淡淡的红晕,顺势靠在宗政霖身上,任他轻轻搂住。 “可想好河灯上面要写什么?”宗政霖近在眼前的凤目专注的看着她,又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 “嗯?还没想到。”慕夕瑶抬头,便觉得有呼吸打在脸上,男子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睛里不觉更加水润。 宗政霖看着这张让自己夜里不得安宁的脸,微微抬起慕夕瑶下巴,摩挲她的面庞。 “那就慢慢想,不急。”脸庞却缓缓压了下来。 慕夕瑶本能闭眼,就感觉唇上传来清茶的香气,男子软软的唇瓣轻柔的触碰着自己。先还是慢慢的磨蹭,之后却有舌尖轻添。慕夕瑶脸色通红,屏住呼吸,不敢稍动。 宗政霖只觉得那味道出乎意料的好。第一次和女子接吻,原来是这样清甜的香气。看着慕夕瑶抖动着睫毛,却不敢换气的模样,觉得更是惹人爱怜,便撬开唇瓣,在里面勾弄那软软的丁香小舌,乐此不疲。 慕夕瑶被宗政霖探入檀口,只能随着他舌尖翻转,辗转间听见男子变得略微急促的喘息,双手不自觉便抓紧宗政霖的衣襟,身体更是柔若无骨。 “殿下。” 宗政霖听见慕夕瑶的呼喊,才克制住激越的心跳和燥热的冲动。放开夕瑶,只轻轻搂着。 等平复了身上的悸动,便微微笑起来。 宗政霖凤目微合,轻抚慕夕瑶唇瓣,“香甜清淡,入口生津。” 慕夕瑶听着宗政霖的调侃,毫不羞涩,只抬头得意无比,挑衅的望着他,“比殿下身侧佳人,可有胜过几分?” 宗政霖瞧她模样,听着那丝毫不“贤惠”的争锋,就想起当日那个高声喝令斩马的女子,脸上笑意乍现:“佳人近在眼前,试过才知。”作势要吻。 慕夕瑶低笑连连,躲着他的戏弄,小模样甚是欢腾。 不久,马车缓缓停下,卫甄来报,碧波亭到了。宗政霖便轻握住慕夕瑶小手,带她缓步进入凉亭。 碧波亭显然已经提早收拾过,石桌上有清茶点心,并番邦进贡的水果。除了正对湖面的方向,都在亭角边上挂了黛青色纱帐,使得空间相对独立,免于被打扰。 碧波亭外是接天的荷叶,枝叶层层迭荡,绿意盎然。上有水珠滑动,偶有风经过,便折射着炫目的光华跌落荷塘,只激起微微的涟漪,慢慢晕开。荷叶中间,是三三两两的荷花,高低错落,红白相间,或全然绽放,或含苞露蕊,简直就是一幅水彩泼墨画,让人心旷人怡,止不住的想徜徉其间。 “喜欢的话,便再带你来,或可游湖。” 慕夕瑶眼睛明显一亮,满眼俱是期待的望着宗政霖,使劲儿点头。宗政霖将她环住,伸手拍拍她头顶,似安抚宠物。 慕夕瑶小嘴巴一嘟,很是不满的抬头嗔了宗政霖一眼,却换来一句“莫调皮。” 慕夕瑶无奈,深觉这厮是宠物控。当然,她还不知道,六殿下殿下只是对待这只兔子如此而已。 “殿下,可有笔墨?” 卫甄不等宗政霖吩咐,立马出去拿来一套,又撤了吃食,才恭恭敬敬的展开放在桌上。卫甄心里清楚得很,伺候好这位,殿下那边就稳妥妥的。慕夕瑶有礼的道了声谢有劳,又转过头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宗政霖。 “夕瑶闻得六殿下颇通书画,今日美景在前,可值当殿下挥墨?” 宗政霖爽快的起身,将她圈在怀里,一手拦腰,一手执笔。下笔前却突然俯身吻了下慕夕瑶右耳坠,“美景当前,怎堪错过?”便认真绘起夏荷图。 慕夕瑶耳朵微红,偏头望了望那个认真作画的男人,又掉头欣赏起画作。 无人得知的是,慕夕瑶内心却在呐喊:哪个说的这个男人不通人情,不重女色,瞎了他们的太合金狗眼。这么典型的闷骚,挡都挡不住啊。(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淘气 在碧波亭里整整待了一个时辰,众人才移步往西湖边酒家行去。此时正是用饭时候,五层楼的酒家,也是几乎客满。 宗政霖一行直接进入包厢,点了特色鱼鲜虾球很是美味。慕夕瑶吃得眼儿眯眯,唇色艳艳,却丝毫不知自己媚相。宗政霖一个眼风过去,周围伺候的人赶紧尽皆低头。 正此时,突然有人闯入包厢,却是一年轻俊朗的男子,形容很是风流,带着三五个护卫小厮,怀里还搂着一个丰满的女子。男子身后侍卫越众而出:“有劳众位割让此间,我家少爷愿出纹银百两,算是补偿。” 慕夕瑶只管吃着宗政霖夹给她的虾球,眼神儿都没给一个。六殿下更是历来的我行我素,不相干的人只当看不见。 叶开还没让侍卫赶人,却听那男子惊喜道:“此间竟有如此美人,当真是好极。”便推开那丰满的女子,整了下衣衫,哗的一声打开折扇,向慕夕瑶挤眉弄眼:“不知小姐可否告知芳名?如此良辰美景,不如一道用饭赏灯?” 卫甄脸皮抽动,暗叫一声遭,果然,殿下虽不发一言,神色却冷了下来。 那男子颇为不屑的看了慕夕瑶身旁的宗政霖一眼,又满面春风的望着慕夕瑶“小姐如此貌美,钟灵毓秀,怎可随便屈就。不如委身于我,我纳小姐入府,做个侧室。” 慕夕瑶这才缓缓放下筷子,转头疑惑的看过去。就这么盯了五六个呼吸,又上下打量起来。宗政霖突然伸手扭过她脑袋,让她与自己对视。 “好看?”语调上扬。 “颇为俊朗。”慕夕瑶似毫不知情,点头赞赏。 众人心里哀叹,姑奶奶你玩啥不好,玩红杏出墙。 宗政霖凤目寒光一凛,“喜欢?”眸色黝黑如墨,俊脸冷肃。 “喜欢。”话音刚落,却见宗政霖一把抬起她下巴,猛的吻了下去。全然无视周遭众人。 这次亲吻宗政霖毫不怜惜,强取豪夺之意,尽显无疑。 “呜呜~~~”,慕夕瑶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推开宗政霖,却见他脸色更见阴沉,眸中有风暴翻涌。被推开的不悦,一眼便知。 “讨厌,”慕夕瑶娇嗔的埋怨,“痛。”又指了指红艳艳的双唇。 望着宗政霖冰得掉渣的神情,丝毫没有畏惧,伸手捧住他的脸,慢慢抚平绷着的面庞,娇媚媚给了个大白眼,“揍他!揍得他娘都不认识,就最喜欢~~” 好嘛,这女人就是喜欢玩心跳。 宗政霖被她捧着脸,凝视身前女人片刻,放声大笑。 “卫甄。”那意思不言而喻。 待卫甄拖走那男子,宗政霖又挥退众人,只抱着慕夕瑶,继续刚才被推开的吻。 这次慕夕瑶很乖,还偶尔伸出小舌头回应一下,逗得宗政霖全身僵硬。慕夕瑶玩得高兴,竟搂着宗政霖的脖子,越发贴近他的胸膛,还不老实的扭来扭去。 宗政霖忍无可忍,拍拍她的小屁股,只觉满手丰软,又捏了几把,才放开身前女人,召人进来继续伺候用饭。 卫甄余光看着慕夕瑶把宗政霖给她夹的苦菜又扔了回去,还不满的哼哼,魂都吓掉一半。 这主子惹不起,之前连殿下都敢戏弄,现在更是老实不客气,对着平日里冷酷的殿下,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简直就是女人中的异数。又看殿下被一个女人捧住脸,居然没有动作,任其所为。卫甄觉得,这样的慕夕瑶已经快成妖孽了。 酉时,众人离开酒家,到街市上挑选河灯。慕夕瑶眼睛亮亮的看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大半身体被宗政霖护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最后挑了盏花开并蒂的莲灯,笑眯眯递给宗政霖,抓着他手忽左忽右的晃悠。 墨兰蕙兰在后面心惊胆战,看着小姐可劲儿的使唤殿下,脸都吓僵硬了。卫甄和叶开更是路都走不稳,一步轻一步重的跟在后面,只觉这瑶主子太过可怕。 慕夕瑶却丁点儿不担心,她心里正欢蹦乱跳的,终于摸到一点宗政霖的脾气,总结起来就是:甭跟他客气,你越客气,他越矫情。于是慕夕瑶是可着心意的来,果然,宗政霖很是受用。 等宗政霖点了灯,慕夕瑶轻轻将花灯放下,稍刻,便看见并蒂莲随着荡开的水波, 稳稳的漂流而去。 “写了什么?”宗政霖低头看着慕夕瑶远眺河灯的侧脸,面上有被风撩起的发丝拂过。 慕夕瑶偏转过头,“现在不说,之后再讲与你听。”宗政霖便微微露笑。 时候不早,慕夕瑶开口言说要早些返家,免得于氏担心。宗政霖应允。 只是上了马车才落坐,宗政霖便俯身攫住她双唇。待被宗政霖吻得透不过气,慕夕瑶小手往男人腰间一拧,还颇为不满的瞪眼,控诉的望着他。 “越发淘气。”宗政霖拉起她小手,细细把玩。慕夕瑶却突地起身,印了个吻在他唇上,又马上移开,自个儿笑得欢畅,宗政霖便也纵着她胡闹。 到了于府,直到慕夕瑶背影再看不见,宗政霖方带人离去。 叶开驾马正驶向宫门,却不料巷口突然冲出一辆马车,差点撞上。赶紧让马车偏转了方向,才稳稳的停了下来。对面车夫却没那么好能耐,只一阵人仰马翻的才消停下来。 宗政霖靠坐在软榻上,被人扰了方才的思绪,已有不悦。却听车外隐隐有女子低语。 却是那马车上下来的女子,要亲自近前给被自家马车冲撞了的主人告罪,被卫甄拦住,只让稍等。 “殿下,是盛京齐府小姐。”卫甄听那女子自报了家门,便知这位也算是半个主子,还得禀告殿下才是。 “有何相干?”男子低沉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卫甄看了眼身后三步远立着的齐府小姐,脸皮抽动,表情不变的回道,“殿下,齐府小姐是皇上给您指的侍妾,下月入府。”心里却在想,殿下的心思,怕是全落那瑶主子身上了。 “嗯。” “齐小姐欲上前给您问安,为冲撞一事告罪。” “无需。回宫。”便再无言语。 卫甄得令,便示意齐府诸人就此别过。 六皇子车架离去,齐府小姐身旁的丫鬟才敢出声,“小姐,回吧。”那女子便也转身上车,返家去了。 马车中的齐府小姐,正和身旁婢女说话,“可能确定了,那人可是殿下?” “当时那男子只侧身而立,奴婢不敢近前细看,却听得他身旁女子称呼其为殿下。且两人身后的侍卫,正是刚才阻拦小姐那人。”丫鬟想到主子为了这事儿,还专程在回宫的必经之路上侯了半个时辰,便不敢怠慢,细细说了原委。 “那便是肯定了,是六殿下无疑。殿下身旁女子是谁,可曾认得?” “不曾。殿下未唤过那女子,奴婢又觉得那女子很是面生,倒不像盛京的世家小姐。倒是……”那丫鬟吞吞吐吐的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如何?” “倒是,奴婢看见殿下仿佛揽着那女子腰只。”便低头不敢多言。 那小姐神色变得很不好看,手上的绢帕也被仅仅绞住。脑子里全是疑惑,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六殿下不重女色,连后宅都很少停留。可为何今日却得一女子相伴,在西湖放灯?还如此亲密?更重要的是,那女子又是何人?(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新人 宗政霖到了皇子所,径直回了书房,便听田福山有事来禀。 “何事?” “殿下,自下月起,新人入府。再下月,还有皇上亲指的两位庶妃。这后宅的院子,您看……” “丹若苑空着,其他的你自看着办。”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离丹若苑远些。”便不再搭理。 田福山哪里不知这丹若苑是为那瑶主子准备的,也就应了是,躬身告退。 翌日,慕夕瑶召赵青院子里说话。 “我入皇子府后,便不能再将你带在身边。现下里,你可有什么打算?” 赵青稍一思索,便说,“全凭小姐吩咐。” 慕夕瑶见他自己没什么想法,便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待我入府,你便去哥哥身边,我会说与他知道。当今圣上雄才伟略,绝不会放任漠北三番四次的挑衅。过得几年,战事一起,你便挣军功去吧。男儿本当沙场争雄,无谓在后宅耗费光阴。”又令墨兰取了身契,退与赵青,便让他私下里自去准备。只等慕夕瑶出阁,即刻启程,去军营好生磨练。 赵青拿着身契的手微抖,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便大步出了门。 “小姐,漠北当真会有战事?”墨兰小心翼翼的低声询问。 “然。两三年内,战事必起。出了房门,谨言慎行,今日你不曾听到任何有关漠北之事。”慕夕瑶慎重吩咐。 “是,墨兰谨记。” 八月十三,两顶青花小轿抬入六皇子宗政霖后院。 原先的孔氏和伍氏已经迁到后院兰台殿。今日入府的新人,则是安排在新打扫出来的竹音殿。由于只是侍妾,两人都没有贴身丫鬟陪嫁,只孤身一人便入了后宅。 皇子府中管事带了宫里内务府新分派来的四个丫鬟,六个粗使婆子,到竹音殿给新人补齐使唤的人手。张氏面上很温和的点头,又客气谢过管事,便问起自己丫鬟叫什么名儿,今年几岁,又给了见面礼。然后吩咐稍作整理,就规规矩矩的坐在喜床上,等六殿下驾临。 齐氏这边非常热情的给了管事一份重礼,才回身询问起自己以后的贴身婢女这府中的情形和殿下的喜好。这婢女也是刚分派下来,知道不多,只是清楚殿下不喜之前的那两位,其余一概不知。齐氏暗恼,觉着身边没使得惯的人,很是不方便。又令人整了衣衫妆容,才坐上喜床,慢慢候着。 宗政霖处理完政事,便见田福山进来禀明新人已在后院等候。只淡淡应了一声,又叫卫甄递上暗卫那边的消息,低头一篇篇的翻过,其它只字不提。田福山无奈,就自行退下。心里暗想,明日里,淑妃娘娘多半要空欢喜一场了。 果然,宗政霖这日又歇在了书房。第二日还不等张氏齐氏过来请安问好,就早早进宫去了。只留下大管事处理善后。孔氏伍氏听了顿时松了口气,殿下的冷淡还是一如既往,这样自己也不算失宠。毕竟大家一个样,没对比,谁也不比谁高出几分。 淑妃看着自己儿子进来问安,却没见与往日的淡漠有何不同,心里咯噔一声。 “老六,昨日那新进门的侍妾,可还满意?”这算是落下脸面了。淑妃娘娘也不容易,还要亲自过问自个儿儿子的后院。 “不知。” 淑妃一愣,“怎会不知?”人都进府了,还不知晓好不好? “未曾见过。”淑妃气了个仰倒。着急道,“这是为何?” “政事繁忙,累。”宗政霖答得一板一眼。 “你父皇政事比你还多,还不照样进后宫!”此话一出,顿觉不妥,微咳了一声,又说:“这次大选指的人,都是我和你父皇亲自挑选,你切勿又不当回事儿。再这般,你自去和你父皇分说。”淑妃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这是要当和尚还是怎地?又看了眼在旁边偷笑的大儿子,好啊,正自己乐着呢。 “老四,你这大哥怎么当的?不说你弟弟的不是,还在那边跟着取笑。还有没有个做兄长的样子了?”淑妃指着宗政云,气得声音都不稳了。 四皇子被牵扯,斜睨了眼宗政霖,忙安抚道,“是,是,儿子这就说说老六,明儿您就听得到好消息。”才劝住淑妃的火气,急匆匆拉走了宗政霖。 宗政霖跟着后面,一步一步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依旧一副不相干的架势。四皇子被他气乐了,“我说老六,你自己的事儿,别祸害哥哥我,不然真得说道说道。” “明儿就有好消息?”宗政霖斜眼过去,“皇嫂有孕了?” 宗政云没辙,便只能劝:“别的咱不说,你想让父皇过问自己的后院?到时候可不是随着你的性子来了。” 这下换宗政霖皱眉了,明显的不耐烦这档子事儿。可若是不处理妥当,父皇插手的时候,指不定慕夕瑶那边也得受影响。遂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冷着脸甩袖而去。 宗政云见今儿这位这么好说话,这就得了准信儿?父皇的名头何时这么管用过?那之前那些元成帝被气得跳脚的事情,莫非是自己错觉不成? 宗政云也懒得去想这弟弟的破事儿,只颠颠给淑妃回话去了。 却说宗政霖心情阴郁的回来府邸,就一头埋进书房,到了子时才往后院去了。却没去竹音殿,只进了孔氏的屋子。把个孔氏喜得不行,却强自按捺,仔细的伺候了梳洗。 “安置。”话落,孔氏便见六殿下仰躺着已闭了眼。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慢慢摸索着进了里面,也安静的躺着。 等了会儿,才大着胆子,轻轻靠过去,手慢慢摸上男人的胸膛。宗政霖豁然睁眼,一把抓住孔氏放在自己胸上的手。孔氏被突来的变故惊呆,却不想手却被带到了男人的**,紧紧按住。 “不会?”身旁的男子鼻息有些急,声音稍显不耐。 孔氏明白过来,涨红了脸,却顾不得羞涩,只手下慢慢动作起来。随着手中**越见膨胀,连**都有些微湿液溢出,孔氏体温渐升,已是动情。便不自觉唤道,“殿下~~” 宗政霖正在脑中幻想这是慕夕瑶的小手,全身燥热,却听身旁女子的呼唤,幻想立即打断。宗政霖语带薄怒,“闭嘴。”便再次拉了孔氏的手,加快动作起来。 孔氏被吓了一跳,再不敢有丝毫声响,只忍耐着服侍男人的**。 宗政霖脑子里幻想着慕夕瑶窈窕的身姿,便一手抓住身边孔氏的**,只狠狠揉弄几下,再也忍耐不住,喷射出浓浓的**。等到心跳平复,惯例的起身离去,留下孔氏神色黯然,双目中透出一丝绝望。殿下越发冷淡了,先前也从不留子,如此下去,子嗣更加艰难。 第二日,宗政霖又进了伍氏的院子,只这次却连衣裳都没褪,只让伍氏背后揉捏肩膀。伍氏历来畏惧他,便说什么是什么,直按到手腕酸软,到了时辰宗政霖离开,才松了口气,自己歇下。 却说张氏入府,等了三个晚上,也没等到殿下来院子里安歇,便知殿下对自己并不上心。只默默思考着怎么讨了殿下的欢喜,来自己院子里看看也好,免得才入府就失宠,下人都是踩低捧高的,那以后自己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齐氏却气得咬碎了一地牙齿,进府当日独守空闺,后又被先前的两个贱人占了去。这还有没有规矩了?却也知道这是皇子后院,不能由着性子来,便沉下心来想着怎么把殿下勾过来才好。(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混香 这日慕夕瑶正在院里看慕夕婷打络子,那灵巧的动作,手指翻飞的景象,看的慕夕瑶连连称赞。有双巧手就是好啊,可惜自己女红无能。要不然肯定得给自己弄个中国结,那个才叫精美。比起大魏不过千多年的历史,华夏可是大大的战而胜之。慕夕瑶越想越不甘,想着自己能画花样,只要找到顶尖的师傅,还怕做不来? 看着慕夕婷的手愣神,心里却飞快的算计着,反正自己嫁妆里有铺子,正好弄个女子喜欢的佳艺坊。在家时不说,嫁了人用银钱就不那么方便了。等正妃入府后,难道厚着脸皮找王妃要?这不是丢脸丢大发了,丢到异时空来了?绝对不成。于是急急忙忙去找于氏,说自己要顶好的绣娘和女红师傅。 于氏对小女儿的乍乍惊惊早已习惯,以为她又要淘气,便问要来何用。慕夕瑶把自己的精妙构想大大的夸赞了一番,盯着于氏一副“我是不是很聪明,求表扬”的神情,弄得于氏哭笑不得。那“佳艺坊”是个什么东西,于氏全然没听明白,就觉得和绣坊不是一个意思?却舍不得这最后相处的时候,还拂了她的意,便答允下来。慕夕瑶立马高兴起来,搂着于氏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回了房。 另一边宗政霖也知道了于府在外寻女红师傅的事儿,很是不明。暗报上不是说慕夕瑶不通女红吗?她要那么多女红师傅,又是作甚?直觉得,宗政霖就是知道,那只兔子恐怕玩得无趣,要开始穷折腾了。 果然,稍后就有消息,说瑶主子要开那什么“佳艺坊”,暗卫瞧瞧殿下的脸色,以为要发怒。却不想,殿下只是关心人手找齐没有,不够就暗中送几个过去。丝毫没有后院庶妃在外折腾觉得丢了脸面的事儿。暗卫心里明白了,殿下的规矩,就从来没关照过那招摇过市的瑶主子。当然他自己也不包括在内。 慕夕瑶这边轰轰烈烈的忙着自己的事儿,早把宗政霖给忘得不知哪儿去了。亏得那边六殿下还每天关心她的进展,却不想养了个小白眼儿狼。 当然,位高权重,又年轻俊朗的六殿下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的。比如,后院的四个侍妾,哦,严格来说是三个,伍氏就是个透明的。这会儿正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把殿下往屋里拉。 孔氏虽然是后院老人,又历来不得宠,但到底不甘心。更何况自己现在可是比那两个新来的光景还好些。又想到那日里殿下宁愿那般,也不愿要了自己,便着急起来。之前虽然不留子,但到底有盼头。现下里却更加艰难了,再不抓紧年轻的时候赶紧得了子嗣,往后府里人只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就真的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张氏是个看得清的,知道殿下看不上自己,也就不巴巴的赶上去讨人厌。只安安分分的待在后院,指望着殿下看在自己懂事儿上面,能宽待几分。毕竟那孔氏也不得宠,殿下依然偶有招寝不是。只要不是完全不搭理,自己就有望。这张氏倒是想得开,可惜她不明白孔氏的尴尬。不然也不会这么坐得住。 齐氏想的就更多了。作为家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没有受过如此冷遇。根本适应不了府里的生活。每日里连个苍蝇都看不到,简直没把人憋死。偶尔几个女人也串串门,但是却找不到什么能说的。谈完了那些个女红,就再也无话可说。难道说自己又被殿下冷落了? 更何况后院规矩严得很,只能在附近溜达,稍微走远一点,就会被客气的请回来,怎么看怎么像被禁足。齐氏实在不忿得到如此冷遇。之前贴身丫鬟在外面听说了府里有一处园子很是漂亮,都打理好几次了,不断的在添加东西,好像是什么“丹若苑”的,便回来报给齐氏听。齐氏一听有这么处好地方,就按耐不住,想去看看。哪知才问了管事那园子在哪儿,却被告知“丹若苑”非殿下钦点的人,不能入内。气得齐氏摔着帕子就回去了。 齐氏不禁抱怨,这是进了皇子府享荣华富贵呢,还是在庙里清修呢?这样可不是个事儿,便动起了歪脑筋。 这日里,宗政霖回府得早,便打算到丹若苑里坐坐,顺道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添加进去。才入后院,路上就遇一年轻女子,款步走到近前,低身行礼问好。女子白皙的颈项,微微露出领口,身上淡淡的清香也颇为雅致。宗政霖叫了起,便看也没看的往前行去。 “殿下~~”,身后女子轻言细语,并不显得聒噪。“妾今日准备了核桃莲子羹,殿下可愿一品?” 核桃莲子羹?宗政霖突地想起那日慕夕瑶在西湖,点的甜品就是这名字,只一想,便吩咐卫甄晚些时候去取来书房用。便再不停留的往丹若苑而去。 齐氏这是首次在近处见到六殿下,不想如此俊美。心中更坚定了几分。又看了看日头,便折转回了院子。也不知今日能不能成事,本想自己送去书房,却不料殿下叫了卫甄。希望殿下多少记得自己,千万莫便宜了那些个贱人。 晚间宗政霖在书房,看着桌案上青花白瓷的小碗里,清透的莲子羹上浮着几粒切碎了的核桃仁,便稍微有了些胃口,用汤匙取了些,慢慢咽下。只用了一小半,便让人撤下。 那日看着慕夕瑶吃得很是欢乐,原来是这个味道。就是不知经了她的小嘴儿,又该如何香甜。宗政霖越想越偏,当觉得身上越发热起来,才压下那些旖念,只觉得那只兔子太能折腾人。 却不想夜里身体又躁动起来,宗政霖才感觉不对。想起那碗莲子羹,凤目寒光凛然。真是好得很,敢在皇子府里动手脚。虽然宗政霖的皇子府暗卫密布。但惟独没太注重后院。毕竟这么些年来,后院基本空置,没必要浪费人手。如今看来,这后院也不能放过了。 宗政霖意图强行压住火热,却不见好转,随着时间的延迟,反而越来越厉害。好得很,看来用的药也很是讲就。晚间压下去一次,如今是药力彻底发挥了出来。这个女人的背景得细细查探。宗政霖耐着浑身的不适,只稍作打算,便起身往后院而去。想要男人?行,如了她的愿又何妨。 宗政霖一脚踢开齐氏的院子,直接进了内室,不待齐氏起身,抓了人便往床上扔。没有丝毫怜惜,扯了她衣衫。齐氏还是处子,哪里受得了宗政霖如此的粗暴,“啊”的一声惨叫出声,痛得浑身痉挛。 “想要男人,嗯?”齐氏听他语气冰冷,隐隐有种狠厉,便知被识破。但自信自己的用药绝对隐秘,绝难有人轻易察觉得出,便咬牙不松口。 “殿下,奴婢没有。”身下痛得厉害,宗政霖只管泄欲,对自己毫不怜惜,齐氏眼中有泪光闪烁。 “没有?”宗政霖发狠,眼底一片冰霜。 捏住她下巴,“你可知红楼玉姑?”,问完就一把甩开。 齐氏暮然变了脸色,红楼是盛京最富盛名的妓馆。红楼的幕后掌事玉姑,是天香老人后裔,也是绝少能看破齐氏手段的其中一人。常人根本不知红楼玉姑,更不知玉姑隐瞒的身份。一时间脸上惨白,没想到殿下识得玉姑,真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殿下,奴婢该死。求殿下扰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齐氏被宗政霖折磨得几次都快晕过去,却在最后又被剧痛折磨得更加清醒。 宗政霖的残暴,让齐氏即使全身疼痛,也忍不住瑟瑟发抖,心中一片冰凉。 “想男人,嗯?本殿如你所愿。” 齐氏的惨嚎整整持续了一晚。天微微亮时,宗政霖才丢开床上的女人,披上外衣,出门而去。 等齐氏的婢女进屋,便见自家主子半边身子落在床外,仰躺着似晕了过去。脸上毫无血色,头发凌乱不堪,跟鬼一样。****的身上全是青紫的抓痕,更有几处破了皮,有血丝溢出。那处更是惨不忍睹,大腿上两个深深的五指印,红得发紫,似有淤血。 婢女吓得浑身打颤,不敢张扬,只小心做了清洗,安置了她。方才听到屋里齐氏嘶声裂肺的惨叫和殿下冰冷暴怒的喝斥,便知道主子定然惹了殿下不快。却不知殿下竟发了如此大的火气。六殿下为人虽异常冷漠,但却从没有凌虐的嗜好。此次主子怕是惹了大祸。 “卫甄,查!”宗政霖一进前院,便要了热水,又吩咐卫甄彻查此事。还不忘吩咐,明日里抽调暗卫,监控各院动静。 卫甄此番吓得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便退了出去。今日殿下暴怒,这后院齐氏怕是讨不了好。七岁那年殿下也是发了大火,结果内廷十三人丧命,七人被革职查办。今次恐怕更难善了。 第二日早间,大管事便领了人进后院,把齐氏押了下床,按在长椅上就是一顿板子,还叫了内院女子全都来“观礼”。又传殿下的旨意,齐氏私德不修,毫无世家贵女之淑仪,关禁闭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便抬了齐氏离开。 昨夜里才得了消息,殿下歇在了齐氏处,众人正暗自咬牙。不想今日就是这番光景,这些女人个个吓得腿脚发软,只能由丫鬟扶住,才回了各自院里。 齐氏此番先是被宗政霖毫不留情的凌虐,而后又挨了一顿结实的板子,已是去了半条命,只能在后院慢慢将养。如此已是在后院全然没了脸面,又得知御医过来诊断后,说伤了根基,亏损太过,今后恐子嗣艰难,便一口气没缓过来,气得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暴怒 卫甄很快将玉姑那边的消息带了回来。碗中吃食,并未添加任何催情药,却有一味涵檀。涵檀花平时常为调香所用,对人体无害。这碗里的涵檀,是从花瓣中提取的汁液。 按照殿下的描述,应是中了涵檀与杜春的混香。杜春也是常用的一味香料,在多种熏香中都会用到。玉姑猜测,这齐氏与她早逝的家姐有旧。 宗政霖只略一回想,便知那杜春应来自齐氏问安时衣衫上的熏香。后又证实,齐氏生母年轻时,曾跟随玉姑亲姐学习调香,长达三年之久。也难怪这齐氏对调香一道这般精通。 宗政霖本就对后院女人疏远得很,在男女之事上自然就冷淡。此次又是第一次被人用药在这事儿上,且不说是否对身子有害,便是男人的自尊,也容不下区区贱婢给自己下药。如此,对那后院彻底冷了下去。 “卫甄,让玉姑送懂香的婢女过来,安置在丹若苑中。”照那女人的脾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了算计,还是小心些好。 卫甄便立马去办,心里却习惯了主子的行事。之前是一派冷面冷心,特立独断,大半时间都放在正事上。后来不知怎么对那瑶主子上了心,变得除了正事,就绕着瑶主子转,一点风吹草动都要过问一二。 可那瑶主子……卫甄打了个寒颤,要是瑶主子对殿下,并不如殿下所期望的,那后果……卫甄急忙打住,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慕夕瑶这日里却得了个大消息,兴奋得不行。本是今日早间在院子里喂她的萌兔子,却听小丫鬟突然问了句什么是“兔儿爷”? 慕夕瑶当即笑出声,只问在何处听得。那丫鬟便说外院小厮们聚在一处,说明日有十公子宴,到时候肯定很多兔儿爷去。慕夕瑶立马睁着大眼睛,闪亮闪亮的看着身后的赵青。 赵青脸都黑了,这要是让小姐知晓了,肯定又是一番折腾。更何况还有那位……便死不开口。小丫头看赵青脸色,便知自己惹了事儿,赶紧溜了。 “赵青,你不说便是。”赵青才松了口气,就听小姐又阴阳怪气,“自有旁人说的哦~~” 赵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深深皱起了眉。僵持了一刻钟,最终拗不过慕夕瑶,只能细细说来。 这盛京十公子宴,乃是三年一次的学府盛事。大魏的学府包括文府和武府两类。文府主要包括学堂,学府,书馆,民间学社等。武府则主要包括武堂,武馆,武建司,民间流派等。故而能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十公子的,全部是文武双全,才德兼备的青年一代顶尖人物。只要参加科举武试,朝廷会优先录取,一经考察通过,便委以重任。上一届最出名的,便是前十公子之首,公孙沐阳。现在已是从二品锦州巡抚,年方二十有一。 本届十公子甄选,由于时间上和慕夕瑶选秀正好撞上,便生生错过了看热闹的机会。只余下明日盛京书院最后的排名之争。 慕夕瑶气得垂胸顿足,这么重要的事,记忆里居然没有半点信息。这前身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子里尽装了争宠斗狠的破事儿,还不靠谱! 这妞一激动,全然忘了古代女子最重要的都是后宅的事,更何况前世的慕夕瑶根本就不关心这些离她太过遥远的事。那时的她还在宫里懵懵懂懂的学规矩呢。后来又被指婚为侍妾,有欣喜,有难过,便在闺中老老实实的待嫁。更不曾有赵青这样的臂助,哪里知道什么十公子宴? 这妞倒好,找着机会就往外溜,不务正业,还敢埋怨前身不关心政事?古代女子的行为守则可是明明白白的,“女子不得干政”! 慕夕瑶得了个大概,便打起了这盛京书院的主意。这书院却不像书馆,但凡书院,女子不可入。既然明里的身份入不了,那就换个身份入!慕夕瑶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赵青,看的赵青表情都绷不住了。小姐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偷了腥的猫。 待赵青听了慕夕瑶的计划,竟呆愣得半天说不出话。回神过后,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黑沉来形容,那简直是肌肉都扭曲了。 “小姐,此事甚为不妥。” “有何不妥?” “怎能强夺他人名牌?” “什么强夺?只是借用,入得书院,立马归还。”慕夕瑶理直气壮。 赵青自然知道慕夕瑶脾气,这执拗起来,简直不像个女子。 慕夕瑶打定了主意要去,赵青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跟班。 墨兰蕙兰在一旁早就吓傻了,却被慕夕瑶严令封口。这女人放言,谁泄露了消息,那皇子府也不用跟着去了。两朵兰花被如此威胁,只能咬牙认了。完全没有去给于氏告密的想法。所以说,这主子长歪了,时间一长,下面的人也就跟着歪了。慕夕瑶就是典型的“上梁不正”! 不为人知的是,慕夕瑶明日去看那十公子宴,却是另有一番计较。 今日给宗政霖呈递消息的暗卫,手有些抖。头比往常低得越发明显。 卫甄奇怪的看了一眼,便拿了消息,递给宗政霖。嗯,又是那位的事儿。今儿这消息好似有些多啊。还分了两页? 宗政霖才看了不到一刻钟,就一声爆喝,“简直是放肆!谁给她的胆!” “嘭!”一声巨响,却是宗政霖狠狠的拍了一掌书案,居然不自觉的动用了内力! 卫甄和那暗卫吓得立马跪下。看殿下暴怒的样子,就知道完了,那主子肯定招事儿了。这下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宗政霖现在是怒极,气得脸色铁青。这该死的女人,居然敢假冒男子进书院观十公子宴。重点是,她回答侍卫那话,是去看“智勇双全的美男。” 宗政霖看着这几个字,就恨不得抓了那女人打顿板子。原以为那兔子就是一般的爱闹腾,谁知道,好啊,真是越发长能耐了,还敢抢名牌了?再不管教,怕是都敢跑皇子府来上房揭瓦了! 扔了手上的笔,负手来回踱了几步,才叫了起。 卫甄睨了眼那暗卫,恨得咬牙切齿。大爷的,知道这绝不是好事,不会提前透个底?看殿下那样,气得何止不轻,脸色都变了。这素来的冰山脸,遇到瑶主子都快成变色龙了。 那暗卫也憋屈。跟谁不好,跟这主子。今天也是碰巧,那主仆几人并未在房里说话,倒叫他听个清楚。听了那主子的豪言壮语,吓得差点没从树上一头栽下来。这瑶主子还是不是女人了? “卫甄,去安排明日盛京书院一行。”又深吸了口气,“吩咐叶开,早些准备,先去于府后面等着,再往书院。”说完拂袖而去。 卫甄先没想明白,后看那暗卫哭丧的表情,突地瞪大了眼睛。我的瑶主子喂,这几天没见,您都玩到书院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巴掌 十公子宴定在辰时三刻举行。慕夕瑶带着赵青并两朵兰花早早出了门,在离侧门不远处停了马车,做最后的准备。 “蕙兰,你待会儿去寻玉莹,只说若有意外,替我遮掩一二。”慕夕瑶今日外出,只禀明于氏,应了第五玉莹的邀请,世家小姐间的聚会吃茶。 “墨兰,替我更衣。”两人便在马车中忙活起来。 赵青立在外面,终究忍不住再次提醒。 “小姐,你如此变了装束,入了书院,却是去……倘若殿下知晓,如何是好?” “既然无人走漏消息,殿下如何知晓?即便知晓,也是事后,能奈我何?”慕夕瑶挑眉。 “可是小姐,为何特意去看那不相干的男子?殿下的俊美在盛京也是顶尖的。下月入了皇子府,日日有殿下相伴,岂不更好?”墨兰很是想不通。 “你日日食肉,难道不腻歪?况且你家殿下,后院繁花似锦,燕肥环瘦,夜御数女,哪里有空,日日里来?” 赵青神色扭曲,这说的是六殿下? 又听一雌雄莫辩之音响起,“怎样?你家公子这样的,可比你家殿下靠得住。” 便见一俊美少年踏步而出。少年头上只一根玉簪,墨黑的发丝全部高高的束在头顶,发尾披散身后。微合的双眸中神光熠熠。一身戴青素袍,身姿英挺。全身上下,只腰间挂有一块琥珀色玉佩,气质凌然,神情孤傲。 这番扮相把众人震得一呆,从未想过平日里娇娇俏俏的女子,换了番模样竟如此勃勃英姿,风骨天成。 慕夕瑶男女装扮,气质大相径庭,不是她身边之人,根本无法辨认。 慕夕瑶邪魅一笑,“那名牌之事,就有劳赵兄。”说完大步向书院而去。赵青只得绷着张脸,紧紧跟着。 殊不知这一场,被早就到了于府外,却隐在拐角处的皇子府众人全然看在眼中。那主仆间的对话,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此时无一不是瞠目结舌,神魂不在。连宗政霖面不改色的脸上,也是嘴角微微颤动,细看额间有青经凸起。 六殿下宗政霖觉得自出生以来,最荒唐的事,莫过于对这般女子动了心。而且即便现在,也只是气恼,无丝毫后悔的念头。 等看了那惊艳的扮相,宗政霖觉得,就连那火气也开始缓慢下降。如此说来,还真是自找气受。而且心里竟然还有一丝很隐秘的骄傲?仿佛是因为这男女皆宜,风华迥异的妙人,幸亏不曾错过,抓在了手里。 第一次,宗政霖觉得自己昏了头,着了慕夕瑶的道。 卫甄众人听了慕夕瑶大逆不道的话,赶紧离得殿下远了些,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心里却暗暗抱怨,那瑶主子太吓人了,没有一次不惊悚的。万一殿下觉得颜面扫地,来个清洗,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叶开”宗政霖已然低沉的声音响起,里面似有滔天的怒火,双眼盯着慕夕瑶在前面招摇过市的背影,“跟上,截住她!”便返身进了马车。 慕夕瑶正意气风发,带着赵青,打算盯住落单的学子下手,却不想一辆马车骤然停在前方,阻了自己去路。方才皱眉,待看个仔细,便见宗政霖一脸冰寒的掀帘而出,二话不说,扯了臂膀,打横将自己抱起就进了马车。又吩咐叶开寻僻静之处,再远远退开。 慕夕瑶浑身僵挺,看宗政霖这做派,就知此事有变,不敢稍动,只老老实实的待着,连眼脸都静静的搭下来。哪里还有方才的公子样? 宗政霖瞧她这副可怜样,缩在怀里,就小小的一团,又好气又好笑,心莫名的就有些发软。 “观美男子?”语气温和。 慕夕瑶身体颤了颤,知道遭了,便把脑袋往宗政霖怀里蹭,眼珠子却转悠着想对策。 “本殿夜夜笙歌,还夜御数女,嗯?”手心温柔的来回抚摸慕夕瑶纤细的侧颈,惹得慕夕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担心宗政霖激愤之下,会不会捏死自己。 “日日伴着本殿,你如同食肉,颇觉腻歪?”慕夕瑶在心里开始骂人了。宗政霖这不要脸的男人居然派人监视自己?玉佩怎么不示警?被侵犯隐私,难道不是极大的危险? 慕夕瑶气愤无比的表示,修仙不追求精神品质,当心被雷劈! “还能走神?”宗政霖声音更加温和,手下快速解开慕夕瑶的外衣。看着不知哪个男人的衣袍,宗政霖恨不能一把火烧掉。 “怕~~”慕夕瑶见今日是躲不过了,开始尝试撒娇。媚眼里波光灵灵,睫毛一扇一扇的微微抬头,怯怯的看着宗政霖。 “还认得怕这个字?不是要抢名牌?”手上动作丝毫不减,直接撕了外衣,抬手扔掉。剩下的里衣,竟将女子原本饱满的胸部遮掩都很好。 宗政霖这次是铁了心的要给她个教训,不然这女人愈发不知天高地厚,若自己不在身边,岂不翻天了? 将里衣一把扯开,便见胸前严严实实的裹着一圈圈的细布,扎得非常结实。宗政霖火气上来,运起内力,哗啦一声撕开了胸前的裹布。双眼瞬间定住。 白花花娇嫩嫩的好景致,只晃荡得宗政霖目眩神迷。 慕夕瑶不料宗政霖今日发了狠,竟如此暴躁。眼看着自己上身没了遮挡,急慌慌的伸手去捂。却被男人大手抓住皓腕,将双手背在身后,牢牢定住。 身下女子肤若凝脂,曲线窈窕。这是第一次,宗政霖仅仅只是看着,便觉体内有一把火在烧。 强忍住把慕夕瑶翻过身,趴伏在自己腿上。手掌啪啪的两下,就对着****拍了下去。 “观美男,抢名牌?”接着又是两巴掌。声音听着响亮,力道却极有分寸。 “不要,殿下,疼~~”慕夕瑶转头水汪汪的望着宗政霖,声音甜腻腻娇滴滴的粘人。那话语和神情,激得宗政霖眼神更加火热几分。 “你自找的,让你来招”,又在屁股上赏了两巴掌,还意犹未尽揉了揉。 车厢里男子衣衫整齐,姿容俊美,女子却体态妖娆,脸色通红的趴着,两人紧密贴合,连对方体温都清晰可辨。 慕夕瑶暗恼,这臭男人是为了书院的事来找她算账,还是来耍流氓?凭什么他衣冠楚楚,自己却连个遮挡的都没有? 慕夕瑶见不得宗政霖高高在上,自己却毫无脸面的被压着。那倔强性子一上来,便要鱼死网破。 只见她抱着宗政霖的大腿,身体使劲儿的扭,来来回回的磨蹭男人,嘴里哼哼唧唧的闹起来。 哼,臭男人,让你打,让你脱,让你耍流氓。让你欲火焚身! 宗政霖哪里想得到慕夕瑶会如此泼辣,被她撩拨得燥热不堪,终于按捺不住,轻哼出声。 “殿下~~给我~~衣衫~~”这妖女火上浇油,故意挑逗,声音那个娇软无力,听得宗政霖头皮发麻,神情一阵恍惚。 慕夕瑶趁此机会,一把推开宗政霖,撑住他双腿便跳了起来,一刻不停的往旁边逃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入府 慕夕瑶玩得欢乐,也有些疲惫。早早梳洗过后躺在床上,想着今日的事。 今日被宗政霖半路拦截,慕夕瑶很是无奈。其实她不知晓的是,宗政霖本是打算半路截了她,再凭借皇子身份带她入盛京书院。既然她想凑热闹,宗政霖当然得把人放自己眼皮底下护着。如此一来既知晓她的新把戏,又免了她去抢名牌这步臭棋。谁知慕夕瑶不甘被宗政霖单方面教训,玩过了火,之后两人皆无法再去书院,只得作罢。 慕夕瑶如今人在院子里,心思却使劲儿的转着弯儿。十公子宴,慕夕瑶所图甚大。不只是为了宗政霖的上位,也是为了青州慕家的兴盛。 不出差错的话,两年后元成帝会令大皇子宗政淳率兵挥军北上,结束漠北长达十几年的混乱。漠北战事持续了两年半,直到章和十六年,才和谈退兵。战后漠北皇庭承诺退出荆、云、睦三州,百年内不再犯境。元成帝后期的诸多名将,便是在此次战役中脱颖而出。 其中最富盛名的,当属年仅二十四岁,得封从一品定威将军的袁祁钊和年仅二十二岁,官拜正二品副都统的叶怀文。此二人在战绩上,同样战无不胜;在行兵布阵上,却风格迥异。前者以正面冲锋,战阵无双著称;后者以背后奇谋,诡兵之道扬名。 且两人不仅在漠北战事上异军突起,更在宗政霖延光年间西征中,大放异彩,有“大魏双辉”之美誉。如今算来,两人皆有很大可能出自这一届的十公子宴!更何况慕夕瑶的大哥慕谨之必然参加漠北战事。若不事先谋划妥当,岂能获得更多回报? 可惜十公子宴已然错过,私下结识再无可能。如今也只能让赵青去打探消息,稍后再计。 翌日,赵青一听慕夕瑶吩咐的差事又是那什么十公子,头大如斗,只觉得昨日殿下实在放心得太早了。 “此事另有内情,你只管弄清楚十公子详情,切记不可露了身份。”慕夕瑶很是严肃的交代。 赵青一看小姐迥异平时的神情,便知此事有异。小姐上次如此大费周章的时候,是算计了那几位顶顶厉害的。这次不知是何许人物,让小姐即便为殿下所阻,依然要冒险行事。心中颇有些期待。 三日后,赵青带回消息。慕夕瑶越看越兴奋。袁祁钊、叶怀文赫然在列,还多了个龚舒扬!这龚舒扬果然了得,居然是这一届十公子首席。龚舒扬从文,科举入仕。只一样便知此人之才华,龚舒扬乃是宗政霖执政中期的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如此良材美玉,怎能放过? 这三人如今只是声名鹊起,无人知晓日后成就,此时不收,更待何时?圈了这几个名字,慕夕瑶谋划了两天,才暗中反复叮嘱赵青,让他务必小心谨慎,切记急于求成。慕夕瑶已经确定宗政霖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人,丝毫不敢大意。 昨日回府的马车里,宗政霖已经说了,“近几日乖乖的,等他来迎”,慕夕瑶也就彻底消停下来。对于宗政霖承诺的“迎”,慕夕瑶丝毫没有留意,倒是可惜了六殿下的一番心意。 离出阁日子越发近了,慕夕瑶很多时候都陪着于氏,也和慕夕婷说说话,稍稍透了点儿五皇子府的消息。又书信两封,给慕敬箴问安,给慕谨之说赵青的前程。其余时间则喂喂兔子,画画花样,看看佳艺坊账本,习字练画,弹琴温书。 如今慕夕瑶最关注的,是同被指为庶妃的唐氏宜茹。参选时间的异变,让慕夕瑶很是好奇。又想想唐宜茹此人,上一世还真说得上风光无限。 唐宜茹以庶妃身份入府,后因育有宗政霖之次子和三女,升为侧妃,记入皇家玉牒。后宗政霖登基,唐宜茹被封从一品贤妃。宗政霖曾夸赞贤妃“惠贤宅心,端良著德”。直到慕夕瑶重生,唐宜茹仍是宗政霖后宫最得宠的妃嫔之一。唯一好笑的是,唐贤妃和江淑妃,即前世的江侧妃,江氏聘婷,是死对头。盖因淑妃所出之长子与贤妃做出之次子水火不容。可惜慕夕瑶太给力,这一世江淑妃还没入府,就被扇没了,倒是帮了唐宜茹大忙。 至于宗政霖前世所谓的宠爱,慕夕瑶嗤之以鼻。那个上辈子窍都没开的男人,最多就是闲了逗逗后宫,这种毫不上心的宠爱,她慕夕瑶还看不上。她的目标可是全无顾虑的恃宠而骄,要求可是很高滴~~ 元成帝章和十一年,九月初五,宜嫁娶。 当盛京绝大多数名门世家,皆以为六殿下宗政霖又会对后院之事毫不上心之时,事情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方申时,六殿下便带着整齐的皇子仪仗,浩浩荡荡往于府而去。亲自迎了庶妃慕氏,又一路护送至皇子府大门,携慕氏从正门而入。 此事一经宣扬,便引起盛京震动。权贵世家尽皆将目光对准了青州慕氏。甚至惊动了元成帝和淑妃。 却说慕夕瑶这边,到得府邸,距纳礼尚有半个时辰。宗政霖令田福山在喜堂隔间摆放了小吃茶点,软榻凉椅,随她取用,稍作小憩。自己却往前院去招待宾客。 慕夕瑶很是疑惑的问墨兰,“这是庶妃礼?”好像跟于氏讲的不同。好吧,慕夕瑶从未留意过这些“繁文缛节”,对此一知半解。 墨兰拿不准,老实回答,“跟夫人昨日交代的好似不同。” 候在一旁伺候的丹若苑管事赵嬷嬷,看这主仆两实在闹不明白,便恭敬的上前答了话,“主子,奴婢是丹若苑管事。今日迎礼,除了没有之前的下定,殿下要求一律按侧妃礼行事。”说完很是有礼的退下。心里清楚得很,对这位得客客气气的,殿下可是很看重这位慕庶妃。 两人这才明白了其中含义。慕夕瑶点头,谢过赵嬷嬷,又给了见面礼。 墨兰机灵,知道皇子府管事嬷嬷的地位,便拉着蕙兰上前道了谢,行了礼。之后便伺候慕夕瑶用了点心,垫了肚子,又稍微吃了些茶,靠在软榻上歇息。心里却很是雀跃,殿下待主子还是很好的。 时辰一到,众人收拾妥当,扶着慕夕瑶来到喜堂,立在六殿下宗政霖身前两步。此时宗政霖已端坐上首,神情肃穆。透过喜帕,可见另一侧有双绣鞋,应是那唐氏无疑。慕夕瑶规规矩矩的对宗政霖行了大礼,又敬了茶,递上“亲手”做的针线,才算礼成。 待被扶回丹若苑主屋喜房,慕夕瑶立马赖在榻上不起来。只任由众人给她换了衣衫头饰。宗政霖从前院送客回来,便看见慕夕瑶顶着喜帕耍赖,娇嚷着要沐浴。 赵嬷嬷见殿下进来,忙躬身行礼,之后便带着众人退下。 “殿下~~”慕夕瑶在喜帕下甜蜜蜜的呼唤。 “累了?”宗政霖语带调侃,“如今就累了,待会儿怎生是好?” “殿下,妾沐浴之后,就会很好,很舒泛。”应对宗政霖的调戏,慕夕瑶毫不示弱。 宗政霖便笑出声,“待本殿看看,如何个好法。”便揭了喜帕,注视着灯下的美人。 慕夕瑶一点不害羞,伸出双臂,“抱,沐浴。”嘤嘤的撒着娇,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宗政霖。 宗政霖自然乐得效劳,美人在怀,他很是满意。 “一道。”便飞快除了两人外衫,只余里衣,抱着人就进了正屋后面专门打点出的双燕池。(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旧伤 慕夕瑶看到双燕池的精美华丽,顿时惊呼一声。整个双燕池三尺见方,全部由玉青石砌成,池岸上一侧铺有精制的毛皮,一侧铺有竹制的凉板。岸上放有成套的桌椅和供歇息的大号软榻。榻上起居用的物事一应俱全。连铜镜妆台都一道备有。慕夕瑶看了那塌,便知宗政霖心思,不由偏过头去嗔了他一眼。 池中温水带有淡淡的奶白色,据宗政霖说,是加入了宫中的养生汤。水面上漂浮着慕夕瑶喜欢的千叶草花瓣。 宗政霖抱着慕夕瑶在凉椅上坐下,先递杯温水喂她。这是上次在别院得知的慕夕瑶的小习惯。才等她咽下去,宗政霖便俯身而下,含了丰满水润的双唇。两人搂在一处,身躯紧贴,唇齿缠绵间,咂咂有声。 “殿下,妾伺候您沐浴,可好?”慕夕瑶气喘吁吁的询问。 宗政霖直接抱起人便走到水池边上,将她轻轻放下。不料慕夕瑶脚一落地,根本无力站稳,便向下滑去。宗政霖赶紧一手揽住她纤腰,一手摩挲她脸颊,眼中的调笑很是明显。“这可是那,娇无力?” 听着那男人的得意,慕夕瑶小手解开宗政霖里衣,慢慢拉拨开,指尖轻轻擦过男人的胸膛,娇滴滴柔腻腻的出声,“妾自然比不上殿下雄壮~~”,音调高扬,双眼若有若无的瞄了下宗政霖身子,又羞答答的移开,脸儿娇俏俏的红了。 宗政霖被她挑逗得乱了鼻息,深深的看了眼女子娇羞的模样,便拉着她步入水池。 男人体型修长挺拔,常年习武的身材更是完美无缺。慕夕瑶站在他身后,小手撩起池水,细细柔柔的给他清洗后背,却见一道疤痕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腰处。慕夕瑶指尖慢慢描摹那道陈年的疤痕,激得宗政霖浑身一颤。 “殿下,可还会疼?”又反反复复用指腹抚摸过去。 “七岁遇刺,早已无碍。”简短的描述,却听得慕夕瑶心里有些发酸。宫里的孩子,有一句话最适合,“没有童年。”从小就在各种阴私中长大,随时都可能丧命,真是悲哀。 慕夕瑶唇碰上去,似带着小心,舌尖沿着疤痕,慢慢亲吻而下。 两人在池里好一番旖旎,终究还记得时辰不早,擦干了身子,去了外间。 宗政霖还是头一回替女人穿衣,磕磕绊绊,好歹替她系上了腰带。 两人正在缠磨间,却听外间赵嬷嬷说唐庶妃的丫鬟有事禀报。 宗政霖似没听见,依旧抚弄着慕夕瑶的发丝,神情专注。慕夕瑶拉扯着被身旁男人弄得起皱的外衫,才叫在偏厅候着。 赵嬷嬷看着殿下和主子的模样,便明了其中一二,笑着退了出去。 慕夕瑶拉扯宗政霖的袖口,抬头亮晶晶的眨眼望着他。“殿下可想夜御数女?”语气上一派平和,只小手摸上他腰间软肉,还威胁似的戳了几下。 宗政霖被她那小模样逗笑,“御数女还不曾试过。”抬起慕夕瑶小下巴轻轻摩挲,又注视着她,“御一女,数次,今夜便来试过,可好?”眼神灼热,声音低沉。 慕夕瑶脸色爆红,怒骂一声“不正经!”起身欲往偏厅而去。宗政霖便也起身,握了她手,牵着一道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打脸 两人到了偏厅坐定。男人却又隔着茶几,拉了慕夕瑶的柔荑放在上面细细把玩。慕夕瑶娇娇的嗔了他一眼,手却收不回来,只能由着他折腾。 赵嬷嬷领着墨兰蕙兰在屋里伺候着,上了茶点水果,才候在一旁,叫了那丫鬟进来。至于上首那两位,众人已经学会什么叫“淡定”。 书桃禀明了赵嬷嬷要求见六殿下和慕庶妃,便被领到正屋偏厅门口候着。想着刚才初进丹若苑的情景,书桃心里就有些发沉。这丹若苑只粗粗一看,便知比自家主子的舒荟苑好了不知多少,相当华贵宽敞,而且景色很是讲究。就连管事嬷嬷都自有一番气度,哪里是自家院子能比的? 这才刚入府,同样是庶妃,境遇就有了高下,这可如何是好?而且自己刚刚出门的时候,看着书眉慌慌张张,大惊失色的冲进舒荟苑,也不知是何事。如今殿下先到了丹若苑,陪着慕庶妃都快一个时辰,却丝毫没有移驾的动静,这是怎么个意思? 正猜想间,便听到赵嬷嬷的传召,赶紧打起精神,恭恭敬敬的进了门,略低着头到了屋里,便行了礼,给上首两位问了安,听到女子温和的叫起声才慢慢抬头。这一看直接愣住了。 倒不是慕夕瑶如何倾国倾城的艳丽,而是殿下丝毫不加掩饰的亲近。传闻不是说六殿下不重女色,也从不亲近后院女子的吗?那这交握的手……难道是传闻不可信?书桃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太多念头,乱糟糟的有些心慌。 “何事?”上首男子冷漠的声音把书桃的神智拉了回来。 “启禀殿下,我家主子是想问殿下是否还有政事要忙?若无事,可要在后院摆饭?”书桃赶紧把唐氏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果然贤惠,当得起“贤妃”一职。慕夕瑶很是赞赏。 “殿下,请唐姐姐一块儿过来用饭。热闹~~”慕夕瑶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宗政霖,很是雀跃的样子。 “可。”宗政霖想都没想,他的心思全放在待会儿的“正事”上面了。 赵嬷嬷看着呆愣住的书桃,心中暗自摇头,碰见这位主子,你就甭想什么规矩了。便领着书桃出了门,往舒荟苑传话去了。 唐宜茹坐在喜床上,面上一片平静。只心里波涛翻涌。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同一天入皇子府,同样的庶妃,那慕氏居然能有媲美侧妃的迎礼!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六殿下居然如此不顾规矩的行事,哪里还是传闻中威严肃穆,端正自律的那个人?即便是对那慕氏有偏颇,也该遮掩一二,怎么就这么明晃晃的的摆出来给全大魏的人看?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唐宜茹指甲狠狠的掐进肉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只争朝夕,这后院里最大的脸面还是子嗣。想到子嗣便稍微放下点心,自己可是花了三年时间调养,只要有宠,子嗣便不是问题。 安抚了情绪,便平静下来,等候着殿下驾临,接了喜帕就好。正此时,却听丹若苑的嬷嬷来传殿下的旨意,便恭恭敬敬的请了人进来。 等到听完了那旨意,饶是唐宜茹肚量再大,也难以压制心里的火气。 简直欺人太甚!没揭喜帕不说,居然还要过去见那慕氏?揭喜帕可是纳礼中最后一个环节,寓意吉祥有喜。殿下怎么能答应她如此要求? 唐宜茹这可是冤枉了慕夕瑶。那女人根本不懂这些个“繁文缛节”。要不是电视剧里都演的是要等新郎官儿来挑喜帕,慕夕瑶早就自己一把扯掉了!谁愿意大夏天的眼前一片红彤彤的碍眼? 唐宜茹眼中寒芒一闪而过,那慕氏既然才入府就踩到她头上来了,那就不用客气。免得人善被人欺。 便应了赵嬷嬷,自己拉下喜帕,扔在一旁,带了书桃书眉,跟在后面慢慢往丹若苑去。 进了园子,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可不是有些偏颇,这分明就是心都长歪了!殿下还真是一点不留脸面。难怪那赵嬷嬷比自己园子里的陈嬷嬷看起来当用得多。 唐宜茹心中自嘲,却越发坚定要好好的立住脚跟,不让别人轻贱了自己去。至于那狠狠打了自己和家族耳光的慕氏,自有她还债的时候。 被请进主屋正厅,唐宜茹规规矩矩的向宗政霖请了安,又转过头打量起一旁的慕氏。 果然是个美人,不然也不会迷得殿下如此纵容她。唐宜茹微微笑着给慕夕瑶打了招呼,却没有入座。 “唐姐姐自坐了便是。”慕夕瑶说好话还是很在行的。 “那就多谢妹妹盛情。”就找了宗政霖另一侧的软凳坐下,也不多话。 宗政霖看着慕夕瑶装模作样的鬼机灵样儿,就在桌下拉着她手摩挲,用手指挠她掌心。 慕夕瑶被闹得不安宁,就轻轻给了他一脚。 宗政霖看她炸毛,却微微扯了嘴角。 “摆饭吧。”慕夕瑶吩咐。 上来的一桌子饭菜都是慕夕瑶爱吃的。宗政霖早就吩咐了丹若苑小厨房,照着菜单给一一做了。果然,慕夕瑶眼睛立马亮了,眉眼都是笑,转头对宗政霖说,“多谢殿下~~”,便盯着美食瞎乐呵。谁让她今儿就没怎么吃东西呢,好在之前宗政霖周到,还让她垫了下肚子。 “嗯。”宗政霖淡淡的应了,就给她夹了鱼肉丸子。 慕夕瑶边吃丸子,边乐呵呵的让唐氏别客气,一点没有“食不言”的顾忌。在家里的时候,慕夕瑶懒得装样子,跟宗政霖一起,更是被惯得懒得理会那些个规矩。 唐宜茹虽然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心里却是惊天巨浪,一阵一阵的打过去。再稍微想过,才舒服了些。 看殿下和慕氏的相处,绝对不是初次见面。难怪对她如此亲近。还好,这只是时间上比自己早些认识殿下的缘故,那威胁可就大大的降低了。又想到殿下如今这样宠着她,那自己暂时不宜正面和她冲突,撕破了脸面。只等自己慢慢得了殿下的心,一切才好谋算。 如此,唐宜茹暂时没了正面争锋的念头,考虑着侧面迂回的拉拢殿下的心。如能尽快得了子嗣,那就是天大的优势。若是能生出府里的长子,那不仅是她,连她的家族都会风风光光的。到时候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慕夕瑶是什么人?在商场打滚多年,尔虞我诈就是家常便饭。一看唐宜茹的神情,就猜到她不会明里和自己过不去,大概会走白莲花的道路。不过这唐氏已经很不错了,在十五六岁的时候,遇到如此有失公允的事情,还能有如此耐性和城府,值得期待。 妞,你也知道这是有失公允? 慕夕瑶从来不在乎公允二字。开玩笑,讲公允了,那她这宠妃不是要拱手让人? 她如今知晓的便是宗政霖的后院现在还绝对不能一下子被她清空了,她还得留着帮手,去膈应那根正苗红的正妃呢。何况元成帝和淑妃也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慕夕瑶不但不能一发脾气就顺手解决几个,还要适当的牵制住,给护着。让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把后院的位份给占足了。之前的江聘婷已然失误,之后便要考虑到方方面面。还真是麻烦。这就是宗政霖不是皇帝最大的不方便。慕夕瑶又开始期待起六殿下早日大发雄威,干掉炮灰,成功上位。(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花烛 寝塌只两步就到,宗政霖已等不及扯了两人衣裳,就这么把人放在床上。 灯光下,女子全身都泛着淡淡的粉色,还时不时颤栗一下,惹得宗政霖喉头随着她时不时一滚。 慕夕瑶被宗政霖看得羞涩难当,见那人居高临下的站着,这欲再撩他一撩,却被火热的男性躯体迫不及待覆了上来。 “叫你别招,你偏来惹。待会儿遭了罪,都是自找。” 一时间屋内红烛摇曳,鸳鸯交颈,被翻红浪。 正屋外面值夜的墨兰听到里面动静,赶紧招呼小丫鬟离得远些。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羞臊,头低得都快抬不起来。专程赶来的大管事田福山倒是乐得发癫。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在男女房事上如此失控,听这声响,怕是对瑶主子很是满意。 何止是满意,宗政霖现在吞了慕夕瑶的心都有了。完事之后,摸着她香汗淋淋的肌肤,宗政霖叫了水,亲自给她收拾清爽,才抱着躺下。他发现慕夕瑶越是情动,体香就越是浓郁,也就越发勾人,简直欲罢不能。经了这场情事,宗政霖才清楚,往日里兄弟间的调笑,原是这般美妙。 不过也不尽然,旁的那些个女人,就全无滋味,无论如何折腾,总觉差了几分。越发稀罕慕夕瑶这妖女。 想着想着竟又是情动,看着慕夕瑶美眸半开半合,便知是有些困了,无奈被她惹了一身的火气,只好将她翻过身去,再次压了上去。 慕夕瑶迷迷糊糊间,只知道自个儿被他折腾了一次又一次,像是没个止境。 田福山起初还在外面精神奕奕的偷笑,等那动静一直断断续续的持续到四更天,早已熬不住靠在门口软凳上眯眼打盹儿。终于等到里面又叫了水,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大总管才恍恍惚惚的回前面歇着去了。心里还暗自佩服殿下果然不愧是常年练武,这体力,啧啧…… 慕夕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时。回想起昨夜的疯狂,慕夕瑶试着动了动,却立马浑身酸痛,霎时僵住了。只哼哼的在心里埋怨宗政霖,简直就是饿狼,禽兽!连睡着了被弄醒,第一眼看见的都是他俊脸上滚落的汗珠。一滴滴打在自己胸前,烫得吓人。 正想着,见宗政霖端着餐盘进来,有食物的香气飘散四溢。慕夕瑶皱皱鼻子,委委屈屈的看着宗政霖,“饿~~”,又想起自己起不来,更娇气了,“酸,疼~~” 宗政霖也知自己昨夜没把持住,过分了些,便走过去,轻轻扶她起来,叫人进来梳洗。又一勺一勺喂为她用了饭,才让她躺自己怀里舒舒服服的歇气。 “殿下,你可有心疼妾?”慕夕瑶厚脸皮的问身后的男人。 “嗯。可还疼得厉害?”她还是处子,经了昨日,现在必定是遭了罪。 “疼,殿下一点不怜惜~~”好嘛,开始撒娇了。宗政霖被她那娇软的声音弄得身体有些火热,赶紧分心想政事,这简直是要命了。 “殿下待会儿可有政事要忙?”慕夕瑶抬头,脑袋往他怀里拱。 “无事。可有什么想要?”宗政霖看她小娇娇的可怜,便伸手抚摸她脸庞,面上虽一如既往的严肃,动作却很是轻柔。 “嗯。要殿下抱着睡。”宗政霖轻轻在她额间印了个吻,便抱着她躺下,一块儿午歇。 这两人在这边你侬我侬,外面却早就吵翻了天。 元成帝看着御史递上来的折子,一沓都是参六皇子宗政霖不顾礼法,私仪有亏,应修正礼法,自律行止。看得元成帝津津有味,心里暗乐。至于处置?那还用说,留中不发! 这些个御史,根本不知道元成帝心里的焦虑和着急。六皇子对后院的冷淡,差点让元成帝以为这辈子要见到他的子孙都彻底无望。如今才纳了庶妃,就有如此大的改善,真是好兆头,大大的合了元成帝的心意。要是能尽快得了子嗣,那就更让人宽心。 赏!必须得赏。这个慕氏很不错,至少让宗政霖愿意近身。希望那个唐氏也是个争气的。这样府里也能尽快热闹起来。大魏皇室可是很注重子嗣繁衍,人丁繁茂的。元成帝大笔一挥,一溜儿的奇珍异宝就进了丹若苑。 淑妃娘娘就更是喜上眉梢,连连说开了窍了,又是一车的绫罗绸缎,华衣美食进了园子。还让宗政霖得了空,带慕氏去请安。这可是大大长脸的事儿。能去给后宫妃嫔请安的,一般都是皇子府侧妃以上的内眷。慕夕瑶才刚进府头一天,又是庶妃,这么快就入了淑妃娘娘的眼,简直就是天大的福分。 这两位赏赐一下,宗政霖后院哪个女人能不嫉妒?只各人心思,只能藏着,暗自谋划。(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羡慕 昨夜里整个后院,除了慕夕瑶能沉沉入睡,哪个女人不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白日里就听说了殿下的惊人之举,稍晚些时候,六殿下入了丹若苑,就再没出来过。连同为庶妃的唐氏,面儿都没见。 更让人吃惊的是,殿下居然在慕庶妃那儿歇了一夜。又传言说昨晚上丹若苑那边可是闹到四更,水都叫了两次才消停,众人的脸色就更不好看。 之前大伙儿都一样,不受殿下待见,反而能够相安无事。至少这说明六殿下在女色上面甚是寡淡。可如今慕氏才进府,就给了众人一耳光,这哪里是六殿下寡淡,分明是这些女人没能耐,拢不住男人。这可不是犯了众怒? 孔氏气得摔了茶盏。之前还在想,若是有个得宠的,自己也好有个比对。可问题是现在这得宠的起点太高,根本没法比啊。自己在后院安安分分的等了两年,子嗣的影子都没看到。慕氏倒好,殿下根本就没赐避子汤!显见这是要给她子嗣,让她在府里有个仪仗。孔氏心里就更慌乱了。现如今这后院有殿下可心的人在,那几时才轮得到自己侍寝? 伍氏倒是真老实,没胆子争宠,就是止不住的心酸,想落泪。伍氏一心一意仰慕宗政霖,又太过在意和自卑,反而更加唯唯诺诺,让宗政霖看不顺眼。如今更是惶恐,就怕殿下再也不来她的院子,连见见人都成了奢望。 张氏一直都沉得住气,反正自己到现在都还没侍过寝,虽然不甘愿,但也不急于在这个时候去争宠。殿下对那慕氏应该还新鲜着,等日子长了,总也有机会。 至于被关禁闭的齐氏,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儿。她还在院子里将养,安安静静的反省自己的大意。想着如何调理自己的身子,如何扭转殿下对她的印象,如何……东山再起。 唯一稳稳当当的,就只有大气的唐庶妃。昨日被刺激够了,晚上就开始调整思路。认为与其和慕氏那个狐媚子争,不如让自己更加端庄贤淑,做殿下后院里的解语花。殿下如此人物,必然是更看重前程。那就好好的做最懂事的女人,博得殿下的看重。之后得了子嗣自然是稳稳的,没人能动得了。 丹若苑内室,宗政霖醒来看看时辰,轻轻起身穿上外衣,便出门让墨兰蕙兰进来伺候慕夕瑶梳洗。 “殿下。”慕夕瑶到正厅的时候,宗政霖正好在翻书。 “嗯。兔子已在宠物房,可要去看?”见慕夕瑶出来,宗政霖放下书本,牵了她手坐下,又递过去一杯温水。 慕夕瑶慢慢喝着水,觉得身体终于有些恢复过来,舒服了些。“要去的。殿下可曾看过了?” “未曾,等你一道。”慕夕瑶便微微笑起来,甜蜜蜜的给了宗政霖一个香吻。两人起身才走到门口,就听赵嬷嬷说大管事有事求见。 宗政霖点头,直接让田福山去宠物房,继续带着慕夕瑶慢慢过去。 “殿下方才看的书哪里寻来?园子里有书房?” “嗯,给你备的。想来里面的书册你会喜欢。若还有想要的,说给大管事听。” 慕夕瑶得了喜欢的东西,便得瑟起来,眉眼间都是小兴奋,挽住宗政霖赞了句“殿下真好。” 宗政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哪里好?” 慕夕瑶不假思索的奉承,“都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还谄媚的连连点头。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原来如此。今晚本殿自当努力,不负佳人一番夸赞。” 慕夕瑶呆住。这厮简直越来越不正经了!什么都能往那事儿上面扯,就知道调戏她。眼珠子转转,“大魏上下可是都知晓的,六殿下不重女色~~”将你一军,看你耍流氓! “嗯,那是收~妖。”说完还上下瞄了几眼,意思不言而喻。 慕夕瑶没占到便宜,还被笑话了,立刻炸毛,小巧的金莲一脚踩在宗政霖脚背上,还跳起来轻轻地跺了几下。边跳边挑眉,耍横是女人的特权,你奈我何? 宗政霖看着慕夕瑶小小的一团在自己身前蹦来蹦去,还不老实,又怕她摔了,忙伸手揽住人,贴在她耳边轻语,“跳得很欢实,嗯?”,看她挑衅的瞪眼,便很是愉悦的加了句“本殿娇娇体力甚好。”那眼神寓意深远,吓得慕夕瑶一颤。 大管事才从拐角出来,就看见瑶主子在那边玩得欢实,殿下一副悠闲的神情,唇角带笑。之后两人又是咬了耳朵说话,这可尴尬了。轻咳一声,等那主子眨眼间换了副贞静温婉的仪态,才忍着笑过去给两人请了安。 慕夕瑶看着府里的大管事,觉得比自己想象的年轻,又看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就微微点了点头,笑着打了招呼。听那田管事有事要报,便说自己去看兔子去,抬脚进了门,留两人在外自个儿说去,她懒得听。 慕夕瑶现在觉得自己穿过来没穿成兔子亏大了。瞧那两萌货,吃的用的住的,哪一样都比寻常人家好,这哪里是什么宠物房,简直就是总统套房。你说你两兔子,至于住这么大的屋子?更夸张旁边还有冰盆!虽然只有一个,可那盆里的冰,比那两兔子加一块儿块头还大。这待遇都赶上宗政霖后院侍妾了。 慕夕瑶深深嫉妒了。人两兔子什么不做,就比慕夕瑶上辈子待遇好。这辈子倒是成了位份高点儿的庶妃,可却是个劳碌命。日子明显没这两兔子舒坦。难道这就是命相的差异? 宗政霖带着田福山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慕夕瑶蹲在那里,眼神幽怨的看着她的宝贝兔子,那神情,怎么看怎么诡异。有点像……羡慕?又见她伸手戳戳兔子屁股,捏捏兔子耳朵,还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宗政霖习武,耳聪目明,根本用不着内力加持,就听见那女人念念叨叨的“做兔子真好,怎么能这么幸福”。 宗政霖眼角跳了跳,大管事脸颊抽搐。这女人离谱得没边儿了都。对着两只兔子都能生出羡慕,看来还是欠收拾。 “羡慕兔子?”宗政霖伸手拍她脑袋。 慕夕瑶转过来,幽幽怨怨的仰望着宗政霖,“殿下,您给兔子发月钱吗?” 大管事听了瑶主子的话,差点没站稳。这,哪家兔子还要发月钱的? 宗政霖看她那委屈到不行的样子,被逗乐了。“不曾。又想搞怪?” 慕夕瑶立马有了笑意,“那还成。总算妾还是比那兔子得宠。” 宗政霖伸手拉了人带到怀里,俯身在慕夕瑶耳边,“看来昨夜有人没用心。今晚,娇娇务必好生体会。”话音才落,就是个火辣辣的吻。 大管事赶紧退出去门外守着。擦了把汗。瑶主子真是高明啊,这么隐晦的争宠都想得出来。这大白天的,就找了机会和殿下调情。效果真是……很激烈。 慕夕瑶要是知道田福山的想法,肯定跳脚。谁大白天的和那厮调情来着?姐这是感叹穿越艰苦,穿不逢时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回门 对于慕庶妃认为自己没有兔子得宠这回事,六殿下觉得很是不应该。于是当日夜里,宗政霖就在床上身体力行的让慕夕瑶体会了,什么才是“得宠”。又担心这女人没个记性,便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证明了多次。直到慕夕瑶低泣着连连保证体会得非常清楚,再也不会搞混淆,才鸣金收兵。 慕夕瑶被宗政霖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全身无力,只微微红着眼睛,靠在男人身上喘气。宗政霖一身轻爽,抚摸她的背脊,在小耳朵上轻轻**。 “痒~~”慕夕瑶软绵绵的娇哼。脑袋往边上躲,避开宗政霖的骚扰。 “刚才可是舒服了?”宗政霖嘶哑开口。 “讨厌~~不说。”慕夕瑶小脚丫踢踢他长腿,表示气恨。 “那就是没记住?” 慕夕瑶吓了一跳,赶紧闷闷的哼出了个低得快听不到的音,“嗯。” 到底气不过,张口在他胸前咬了口。移了移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宗政霖歇气。 “可要沐浴?” “走不了,酸~~”慕夕瑶委屈得很,又像想起什么,立即加了句,“不许欺负人。” 宗政霖捏了她小鼻子,便抱着人,往后面双燕池而去。 等两人收拾妥当,慕夕瑶舒舒服服的蜷在男人怀里,眼皮越来越重。 “睡吧。”宗政霖抱着柔软的小身子,把人搂紧几分,便也睡了去。 慕夕瑶一大早被宗政霖挖起来,糊里糊涂的收拾好就塞进了马车。这会儿正在小口吃着点心垫肚子。 “殿下,这是哪儿去?”慕夕瑶靠在宗政霖身上,还没彻底清醒。 “待月楼用过早饭,再回于府。”宗政霖俯身舔了她嘴角残渣,才放开小女人。 “回于府?”慕夕瑶惊呼。这下总算清醒了。 慕夕瑶从没想过进了皇子后院,还能这么快回去见于氏,呆愣愣的看着宗政霖,眼睛慢慢有些湿润。 “哭什么,傻气。”宗政霖轻搂过人,抚摸她柔顺的发丝。 慕夕瑶蹭了蹭他胸膛,小手抓住宗政霖前襟,微微哽咽的声音闷闷的,“殿下,我很欢喜。” 两人用过饭,又带了待月楼的小吃甜点,并几个招牌菜打包,就去了于府。 于氏本打算过几日慕夕婷也出嫁了,就带着姨娘回青州。哪里知道六殿下带着自家女儿回门来了。按理说庶妃是没有回门礼的,可现在人都到了府门口,于府众人才回过神,急急忙忙的准备起来。 进了门,宗政霖便和慕夕瑶外祖到前面说话。慕夕瑶跟着于氏去了自己出阁前的院子,又把慕夕婷拉来一块儿说话。 于氏自是一番嘘寒问暖,又交代在后院不许无法无天的耍性子,闹脾气。说得慕夕瑶嘟嘴翻白眼。慕夕婷在一旁很是羡慕的看着夕瑶,觉着六殿下对姐姐真好,又是迎礼,又是回门,这摆明就是宠着的。就是不知五殿下可会如此待自己? 慕夕瑶等于氏教训完,就巴巴的告状,说宗政霖欺负她。还把在马车上被宗政霖啃过的小脖子递过去给于氏看。弄得于氏哭笑不得,又有些尴尬,揪了她耳朵,又慢慢笑起来。慕夕婷还没经人事,但也知晓里面的道道,羞红了脸,微微低头。 闹过一阵,慕夕瑶才想起自己带回来的吃食礼物,赶紧让两朵兰花帮忙张罗收拾。还特意声明,吃食是自己选的,礼物是殿下准备的,要是不喜欢找他说去。那小模样横的,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午间一大家子吃了顿热热闹闹的饭,只稍微说了会儿话,宗政霖便让人来寻了回宫。得知于氏过几日就要回青州,慕夕瑶嘟着嘴巴,包着眼泪的道了别,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宗政霖见她可怜兮兮像被抛弃似的,忍不住笑起来。但还是记得把人抱着,轻轻的拍着背,“本殿的娇娇,比女童更爱哭闹。” 刚才还恹恹的慕夕瑶,一听就不干了。抬头就含了宗政霖下巴,轻轻的咬噬,嘴巴里还哼哼的出气儿。 宗政霖凤目一眯,照着小屁股就是两下。“再招,马车里收拾你。” 慕夕瑶气得伸手掐他,腮帮子鼓鼓的,瞪着黑亮亮的眼睛,“君子动口不动手!” 宗政霖狭长的凤目就这么盯着她双眼,里面全是强势的霸道,“对于你,本殿从没想过当君子。”为了应证,大手一把就握住了慕夕瑶一只丰挺,双眸依旧盯着她眼睛,手下却加了几分力道。吓得慕夕瑶低呼一声,赶紧靠过去装乖。 笑闹完,慕夕瑶突地抬头,眼睛水水的凝视着宗政霖的俊脸,笑着嘟嘴在他唇上轻点了下,搂着他脖子,慢慢地靠上去,在宗政霖耳边柔柔的磨蹭,“殿下,妾谢谢您。” 宗政霖身体微僵,而后抱紧慕夕瑶,只很轻的应了声,“嗯”。 今日府里各主子早早起身,收拾着要去给殿下请安,各院也相互见礼。可门还没出,就听大管事派人来传话,殿下带着慕庶妃回门去了,让申时再去主院候着。 一干女人暗自咬牙,连唐氏都红了眼。殿下心都偏得没边儿了。虽说礼制上皇子纳侧妃是有回门这一出,但也要看殿下愿不愿意。不得宠的侧妃,回门时候也只是带着殿下赏赐的物件去应个景。这慕氏连侧妃都不是,凭什么能让殿下亲自带她回门?这比迎礼还过分。迎礼只是表示看重这个人或她背后的家族,回门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大家,对这个人本身很是满意。 慕氏区区一庶妃,再次成了全盛京的焦点,当然,元成帝的御案上又多了堆御史递上的奏折。 却说慕夕瑶回宫的时候,丝毫不知自己又出了风头。宗政霖去前院处理公务,让她自己回去午歇,等申时再过去接她到正院让那些女人来见礼。慕夕瑶乖乖点头,就老实回去补眠去了。 正厅里花团锦簇,各院主子带着丫鬟,桃红柳翠的,很是热闹。连被关禁闭的齐氏都被放了出来,只稍显病态的待在一旁,一脸的孤傲清高。齐氏被宗政霖厌弃,当然没人去触这个霉头,便离她远远的。 齐氏身边只一个小丫鬟扶着,心里恨得不行。只看着这些贱人在她面前搔首弄姿,就恨不得一包药下去毒个干净。眼里正兹兹的冒火,便见一粉衣女子款款走来。 那女子年纪不大,头饰妆扮都是庶妃的规制,容貌艳丽,体型丰腴。 众人正不知是哪位庶妃到了,幸得管事提醒,便齐齐对唐宜茹屈膝见礼,又自觉坐了下首。 这时候大管事田福山传话,六殿下到了。 各人赶紧站起,整理衣裙,摆出最美的仪态,刚一见男子昂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就哗啦啦的拜了下去,莺莺燕燕的问候声此起彼伏。(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规矩 慕夕瑶被宗政霖牵着,还没进屋就被吓了一跳。什么事这么大阵仗?好吧,不用跟这女人计较。她一点不明白急于争宠那颗焦虑又忐忑的心。 没听殿下叫起,众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屈膝蹲着。齐氏腿都有些发麻。 低头看着男子湖青色衣袍过去,后面水绿色曳地裙也随之拂过,心中便知那慕氏跟着殿下一块儿到了。果然,等叫了起,大伙儿一抬头,就看到殿下身边坐着的慕庶妃。 只见那女子很是貌美,年纪不大,十四五岁,颜色虽不是倾国之姿,五官却很精致。肌肤莹白细嫩,身子凹凸有致。更妙的是一双美眸,水灵灵的闪着光,很是招人。衣着更是简单清爽,透着一股雅致。望过来的目光中,没有咄咄逼人的傲气,只微微带着好奇。 众人心中不免有些嫉妒。这般模样,也难怪殿下被这狐狸精给迷了去。不过以色侍人者,终究不长久。心里便将慕夕瑶看低了几分。 宗政霖端了茶杯,慢慢的抿了口茶,众人才各自落座。 宗政霖神态又恢复到平日的威严肃穆,冷淡疏离。 唐氏这时候有些尴尬,上首两张椅子,殿下已经牵了慕氏坐下。而自己与慕氏同样是庶妃,没道理要坐她下首。今日若这样将就坐了,那就是承认自己无缘无故的矮了她一截。以后再想挣回颜面,怕就难了。 正思衬着,却听宗政霖喊了田福山。大管事心领神会,很快在殿下另一侧添了座椅。 唐宜茹欣喜若狂,看来殿下也没有偏袒到底。还是顾了自己的脸面。忙道了谢,端庄的坐下。 慕夕瑶对于宗政霖的举动半点不意外。未来能登上帝位的男人,怎么可能连这样的气度都没有。更何况,对于循规蹈矩的女人,宗政霖历来是宽待几分。如今虽对自己特殊,生了几分情谊,却远没到非卿不可的地步。所以还是牢牢的抓住宠爱,生下子嗣可靠。 下头四女看着殿下给了唐庶妃体面,心里对唐氏的幸灾乐祸彻底没了。到底是庶妃,即便没有慕氏得宠,殿下也不会允许后院乱了规矩。 孔氏和伍氏因为进门早,坐了下首两侧第一的位置,其次才是张氏和齐氏。 众人便照着顺序过来给两位庶妃行了礼,递上亲手做的针线,又接了庶妃赏的回礼。慕夕瑶静静看着这些女人,与记忆中的一一比对,觉得没什么差别。除了那齐氏显得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了些,像是病了? 慕夕瑶便好心的问了句场面话。“齐氏可是病了?可有请御医看过?” 知情的众人瞬间就安静下来,都低眉敛目,齐氏更是脸涨得通红。这里除了慕夕瑶和唐氏对那件事不知情,其他人可都是观了礼的。 唐宜茹虽也看出齐氏的不对劲儿,但聪明的没开口。这会儿见慕夕瑶提起,想着到底是年小了两岁,做事莽撞。府里情形都没探仔细,就冒冒然开了口。 慕夕瑶没这些顾虑,见众人反应,便知其中有猫腻。只睁着大眼睛盯着那齐氏瞧,那意思非得问个明白。 齐氏见慕氏如此不饶人,以为是专门来找自己不痛快的。碍于殿下还在厅里,不能失态,只好僵着脸回话,“谢庶妃关心,已经看过御医,无甚大碍。”心里却在滴血,怎么会无甚大碍,调理了这些天,丝毫不见起色。 慕夕瑶见她神情古怪,正想继续盘问,却发现宗政霖的脸色也不好看。嗯??难道此事还和这男人有关? 宗政霖看见齐氏就想起那晚的憋屈,心里的火就扑哧扑哧往外冒。不料慕夕瑶好巧不巧的问起了这事儿。宗政霖是绝对不愿意被她知晓下药一事。这么没脸的事,怎么能被小女人知道?冷脸坐着一语不发,只看向齐氏,神情暴戾阴寒。 齐氏被宗政霖突来的怒气吓了一跳,瑟缩着身子,立刻低了头。慕夕瑶见此情景就乐了。哟,这是唱的哪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回去问问。 “没事就好,自己身子好生照看着。让伺候的人上心点儿。”便不再过问。 唐宜茹见慕夕瑶问完话,就扭头微笑着和她商量,“如今殿下后院渐渐热闹起来。妹妹看怎么立个规矩,好让各院的人也有个章程不是?” 宗政霖听了唐氏的话,便用拇指来回摩挲茶杯,凤目低垂,眸中神色幽深。唐氏倒是个聪明的,可到底不够沉得住气。小女人待会儿必定要伸爪子闹腾一番。 慕夕瑶不喜欢绕圈,直截了当的放了茶杯,“妹妹规矩不好,姐姐只管说来。” 唐氏被她的直接呛了下,怔愣着不知如何开口。 正尴尬着,却听慕夕瑶又言,“不过妹妹倒是觉着,早间请安就不必了,太折腾人。”一副她很是体贴讲理的样子。 宗政霖心里暗笑,明明就是自己贪睡起不来,这会儿倒成了她大方。 唐宜茹正要开口,又被慕夕瑶抢了先。“至于侍寝,各凭本事。得宠的尽力服侍,不得宠的继续努力。”便捧了茶盏,示意自己话说完了。 这下四个侍妾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要能得宠,还能等到你进了门才继续努力?这不明摆着是空话吗?偏偏现在后院就你一人得了殿下的宠,唐氏因为身份能占个一星半点,这不就是想霸宠吗? 坐在上首的唐宜茹也是不满。这立的是什么规矩。请安免了就已经不合礼数,侍寝安排更是不知所谓。那“各凭本事”怎么听怎么别扭。这是**楚馆的妓子揽客啊,还是小门小户的姨娘把男人往屋子里勾啊?便皱起眉头,带了不悦。 宗政霖先头听小女人说话还暗自乐呵,到后来听她那直白的“规矩”便乐不起来了。要真如这女人所说的“各凭本事”,宗政霖想想那情景,自己还能有清静的时候?恐怕整个后院到时只一派乌烟瘴气,走哪个角落都能遇到妖妖娆娆的女人上前勾搭。 宗政霖肃了神情,看了一圈,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谨言慎行,安守本分。” 众人听了殿下的话,便知今日是没个定论的。只能老老实实的应了。 慕夕瑶趁其他人低头应“是”的间隙,眼睛看着齐氏的方向,偏头朝宗政霖努嘴,小脸上尽是算计。 宗政霖俊脸顿时转黑,严令齐氏回去继续禁足,罚抄《女子规》百遍。 齐氏当着众人被宗政霖再次训斥,脸面无光,心里愤恨慕夕瑶旧事重提,让殿下本已淡忘的旧账又被翻了出来。想到自己回去只会越发艰难,就恨不能上前撕了那贱人。 此间事毕,宗政霖率先起身,牵了慕夕瑶小手,眼神警告她不许胡闹,带着人走了。留下的各院女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殿下带了慕氏离去,心里涩涩的难受。(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招展 慕夕瑶跟在宗政霖后面,拉扯他的衣襟,嘴里不停嚷嚷着要知晓齐氏招惹宗政霖的详情。 宗政霖走在前面,目不斜视,双唇紧抿。只恼火得很。 “殿下~~”慕夕瑶眼珠子一转,一脸忍笑,神情很是辛苦。 宗政霖听慕夕瑶只唤了声,就没音儿了,全然不同刚才的闹腾,便转头回看,见小女人表情怪异,正偷偷打量着他。 停下脚步,宗政霖瞥了眼前方凉亭,就带着慕夕瑶转了过去。 “说吧。没得把自己憋过了气。” 慕夕瑶坐在宗政霖身上,搂着他脖子,换口气,小心翼翼仰头试探。“殿下,你……可是中了药?”说完飞快双手遮了眼睛,从指缝中打量宗政霖反应。 果然,宗政霖瞬间拉下俊脸,愤怒的拉下她小手,双眸冒火的怒视着她。 慕夕瑶吓得闭了眼,把头往宗政霖怀里一藏。心里暗骂,电视剧真是一演一个准。这男人就算被齐氏强了,占便宜的还不是他,用得着这么吓人?矫情! 宗政霖被人道明隐秘,本要发火,可一看慕夕瑶可怜兮兮,娇娇弱弱的小模样,又被堵得发不出来,只能气恨的逮了她小嘴就一顿收拾。 慕夕瑶心里低咒臭男人没风度,面上却乖乖巧巧的求原谅,很是配合。 待宗政霖出够了气,便捉了慕夕瑶下巴算账,“本殿被下药,你很兴奋?” “痛心疾首!”慕夕瑶立刻悲愤异常,小手握拳,表示自己坚定的反对这种软暴力。 “本殿等你今夜补偿。”宗政霖这才起身带她回丹若苑,背转过身,眼中隐有笑意。 慕夕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呆呆的任由宗政霖牵着,心中悲愤至极,凭什么要她补偿,又不是她欲求不满的下药!齐氏那个死女人,这个仇结大了。 才进正屋,慕夕瑶就耍赖不起身,扭来扭去的哼哼。 “又出花样?”宗政霖一副完全不介意,就等着收拾她的姿态。 慕夕瑶委委屈屈,小嘴嘟的老高,“殿下你赔,妾手疼,还腿酸!”说着伸了手腕,摇晃着小腿,往宗政霖跟前凑。那意思,你刚才弄的。 宗政霖大笑出声,伸手摸摸她脑袋。这活宝的样哦,怎么就这么招人,六殿下越看越稀罕。瞧她那还装可怜,嘟着的小嘴,俯身又是一吻。 慕夕瑶闭目回应,心里却暗自叹气,这打情骂俏演起来也不容易。太考验姐的发挥了,比和那些女人斗嘴还劳神费力,真是个累。 赵嬷嬷和大管事再次见到慕庶妃的时候,这主子正翘着小腿跟殿下闹。 “这边酸,那边好多了。”慕夕瑶指一指,又拿块小点心继续啃。 “这身子太差,早间起来活络活络。”宗政霖给她轻轻揉捏,对小女人身子太弱,经不住他折腾很是不满。 慕夕瑶一听这事,马上撒娇,“在家时,娘不让,说妾摆的姿势惹人笑话。” 宗政霖抬头看着慕夕瑶渴望的神情,想了想,既然是于氏不让的,那就肯定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还是谨慎点好。“明日看看,若可行,在园里做就是了。” 慕夕瑶立马放下腿,吧唧一口亲在宗政霖脸上,乐呵呵的拍马屁,“殿下手艺就是好。”站起身又跺了跺脚,望着宗政霖甜甜的夸,“多谢殿下,妾腿好了。” 大管事二人摇头各自退了出去,这也就殿下这般惯着。瑶主子倒是越来越自在。 晚间各院都盼着殿下离开丹若苑,即便睡了书房也好。结果等到亥时,却得来丹若苑又要了水的消息,气得各自不甘的安歇了。 丹若苑正屋内室,宗政霖抱着慕夕瑶,轻轻触碰她唇瓣,“不乐意其他人侍寝?” “凭什么?妾才来几日,殿下自然是妾的。她们懂不懂规矩?”慕夕瑶立刻炸毛,显然忘了还有个唐氏,人家连宗政霖的面都没私下见过。 宗政霖深幽的凤目盯着她生动的小脸,“那就多多努力。” 慕夕瑶相当不客气的一把抱住宗政霖劲腰,“妾必当自勉!”扬着脑袋,就含了他下巴。 宗政霖岂会放过这等机会,抱了人压在身下,覆身而上,“暂且如你所愿。”大手便往女子身上招呼。 慕夕瑶听他说“暂且”,便知这是变相的允诺短期内不会招人侍寝。心里清楚得很,这个男人毕竟是心智坚韧之辈,未来的天下共主。即便现在有意,也不会为了自己坏了祖宗的规矩,引得元成帝不悦。 不过即便是“暂且”,慕夕瑶也很是满意。若她没有算错,这个“暂且”可是能保到她长子或长女出世。慕夕瑶想了个通透,如今只需好好伺候,尽量延长这个期限即可。 于是两人又是一番鸳鸯交颈,抵死缠绵。屋里锦屏上映出的景象,真是好一番香艳。 隔天慕夕瑶早早起身,见宗政霖已去练剑,便急急的唤蕙兰要家里穿的“束衣”。蕙兰为难的看着她,“小姐,殿下可是准了的?”慕夕瑶很是得意的点头,“当然,昨日就点了头的。还有,记得带上我的垫子。”便接过衣服,几下换上,到院里空地上拉开了架势。 宗政霖练剑回来,就看到慕夕瑶一身水蓝色打扮,衬得肤如凝脂。单薄的衣裳非常合身的贴在女子妖娆的曲线上。整个肩膀和手臂全都裸露在外,只两条系带搭在肩上。下身也不是裙装,只是一条长裤。 女子站立在庭院中,向上舒张着手臂,洁白的小脚踩在草地上,脚尖高高踮起,双目闭合,呼吸匀称。少顷,单脚后抬,身体前倾,直立的手臂竟将从后面抬起的小腿抱住,臻首后仰,整个人下身完全舒张,单脚站立,身姿异常优美,状似丹鸟展翅,婷婷欲立。只眼睛依然紧闭,呼吸丝毫不乱。 宗政霖背靠荆桃树,如此看了半个时辰,将整套动作全部收入眼底。 美,令人晕眩的美。一举一动,一抬手,一扭臀,全然是美。这是宗政霖第一次看到慕夕瑶这样静静的美,居然如此霸道的就抓住了视线,丝毫不给人挣脱的可能。 在那一刻,慕夕瑶是完全敞开的,就如同挣脱所有的束缚,一丝一毫,淋漓尽致,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伪装和收敛。那气质娴静清华,竟如此让人深陷。 宗政霖深吸口气,正要过去,却见丫鬟铺上软垫,慕夕瑶便踩踏上去,慢慢俯身躺下。然后缓缓抬腰,上半身贴地,双臂前伸,臀部高高翘起,双腿屈膝。宗政霖才看了个开端,竟然浑身火起。女子胸部、背部、臀部,曲线无一不美,勾魂摄魄。突地黑了脸,快走几步过去抱起女人回了里屋。 “啊!”被人从晨练中打断,慕夕瑶惊呼出声。细看是宗政霖,才吁了口气,“殿下早。妾早起没见到殿下,便在门口自个儿活动着。”小脸红扑扑的,有细密的汗珠,肌肤莹白剔透,双目水光潋滟。 宗政霖一言不发,抱了人坐下就开始褪衣裳。 “殿下,这是白日里,您还要办差。”慕夕瑶不知宗政霖大清早抽什么风,只能使劲拉扯着不松手。 “今日休沐。乖,放开。”宗政霖被慕夕瑶不经意的挑起了欲动,很是不耐的一把撕了衣衫。 “殿下,不要。妾还没用饭。”慕夕瑶拼命挣扎,只是不依。昨晚上就被折腾得昏死过去,今早还来?打死都不要。 “听话,这是你招的。”说完也不客气,直接就逮了人。 慕夕瑶哪里抵挡得住,只能任由宗政霖得了手。 半个时辰后,云消雨歇。慕夕瑶已经无力起身,只趴在宗政霖怀里大口喘气。 “妾……妾何时招惹了殿下?”慕夕瑶死也要弄清楚,她怎么就招了这臭男人。 “衣衫已是如此,何论抬臀俯身?”宗政霖一脸回味,很是满足。 “抬臀俯身”?慕夕瑶想了一圈,终于明白这厮指的是什么。这简直是无耻!流氓!如此健康的瑜伽,这男人竟然解读成勾引?慕夕瑶气得张口就咬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宠妾 那日后,慕夕瑶多番含泪“割地赔款”,终于征得六殿下同意:每日早间可以在院子里完成那套动作,但院里只能留一人伺候。至于软垫上面那部分,慕夕瑶自觉收拾起来,趁宗政霖出府的时候,偷偷在屋里练。 对此宗政霖很是不满,几次都建议小女人软垫那部分,完全可以挪到夜里练习,他也正好全套观摩。慕夕瑶想都没想,直接一个白眼,严词拒绝。开玩笑,宗政霖提到晚间观摩的时候,眼中的狼光,慕夕瑶可是现在都记得。 两日后,慕夕婷坐着一顶青色小娇,从侧门被抬入五皇子宗政明后院。身后跟着于氏准备的嫁妆和吴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蕊珠一行。 慕夕瑶早已派人送去贺礼,嘱咐万事小心,切不可争一时之气。 五皇子宗政明,此人上一世能得第五佾朝辅助,可见也是聪慧。早已得知自己看重的女人被宗政霖设计得了去,心下暗自记下一笔,只待日后算账。又看慕夕婷还算乖巧懂事,记起当初对慕夕瑶的心动,便多了几分怜惜,倒是引发了后院的醋意。 半个月过去,宫里发生了件怪事儿。历来不近女色,端方严谨,为人淡漠的大魏六皇子殿下,居然连续大半月都歇在了后院,除了中间外出办差缺了两晚,其余日子尽皆歇在新纳的庶妃处。只是殿下明明纳了两位庶妃,却偏偏只记得那青州慕家的小姐,将京中唐家小姐冷落了个彻底,至今尚未圆房。这也成了一桩笑话。 淑妃娘娘对于这种状况,起先还稍稍暗示了下宗政霖,结果换来六殿下一句“无甚感觉”,吓得淑妃立马收了声。这好不容易才扭转过来的性情,可不能就为了个不中用的唐氏又给带回去了。而且还隐隐有种期待,既然儿子愿意和那慕氏待在一处,那就随了他,指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传出?于是淑妃娘娘只当不知,听之任之。 元成帝更忙,今年漠北的混乱更加严重。大魏已经逐渐失去对冀北三州的掌控,连朝廷调任的州府都连续两任被刺身亡,情况很不乐观。故而元成帝已有快半月未踏足后宫,对宗政霖的后院更是顾之不及。 这日,首席幕僚第五佾朝于午时进了六殿下书房。两人相谈至月上中天,才各自满意,回去歇了。翌日,宗政霖手下势力岳来阁突然忙碌起来,连部分暗卫也被抽调出京,最远的去了漠北云州。 慕夕瑶依然在园子里静静喂养她的兔子,对于近期府里的动作,依稀有所察觉。宗政霖近日明显往前面去得更勤,回得更晚。第五佾朝也来过两次。如若没料错的话,赵青在盛京最后替她办的一件事,应该成了。一切顺利的话,两三日内宗政霖应该会离开盛京,往蕙州黔山一趟,到时候自己是跟着去呢,还是留在宫里和后院的姐妹好好相处呢?慕夕瑶认真盘算着。 慕夕瑶可一直没忘记唐宜茹的那点不寻常,之前宗政霖一有空就往丹若苑来,害得她也只能一旁陪着。不在私下里和唐庶妃多接触接触,怎么看得出端倪?可是蕙州也是好地方,一年四季繁花似锦,州府蕙州城更是有“胡姬花乡”之美誉。不仅名满大魏四十一州,更是享誉与其一江之隔的两朝三十七郡。两朝首府江都、武陵二郡世家女子贵妇更是以簪胡姬为美,对蕙州胡姬尤为追捧。每年仅仅蕙州胡姬在大魏和两朝的售卖,就会给朝廷带来一百七十万两白银的进项,由此可见胡姬在大魏和两朝的盛行。 慕夕瑶仔细梳理过近两年的大事,决定赖着宗政霖去蕙州,来回虽需两三月,但正好能赶上明年初太后千秋。与太后六十大寿相比,唐宜茹那就是个渣。更何况如果讨了太后欢心,慕夕瑶的佳艺坊必将一夜扬名。怎么看怎么都是名利双收之事,不能错过。 慕夕瑶在丹若苑里盘算,唐宜茹在舒荟苑里也没闲着。冷眼看了半个来月,唐宜茹非常肯定没有特殊的机缘,殿下近日里都不会让自己侍寝,而且很有可能,殿下只会让慕氏伺候。这到底是为什么,唐宜茹隐隐有了猜想。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还不算太糟。可是,如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那……唐宜茹皱起眉头,应该不是,六殿下的雄心壮志,不会允许他如此行事。更何况到时还有慕氏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正妃在上面压着,自己只需忍耐即可。 还好有着唯一的安慰。府里得了赏赐,殿下都会吩咐送了各院。自己得的物件虽不及慕氏,却远远好过那些侍妾。这也算是定下了规矩。 唐宜茹是个聪明的女人,看得清自己的位置,知道何时沉默,何时激流勇进。这就比旁的女人好了不止一筹。起先在厅里将慕夕瑶当枪使,也只是稍微急进,如今被冷了十来天,倒是能做到心平气和,重新谋划。 消息不断从各地汇集到卫甄手里,第五佾朝和宗政霖反复商议谋划,又结合元成帝和朝堂上的反应,最后决定两日后前往蕙州。正好手上有户部差事,以作遮掩。 晚上床笫之间,宗政霖把出京一事告知慕夕瑶,却换来女人笑眯眯的的恳求,“殿下,听说蕙州胡姬,犹如玉中和田,不知妾可有此福气,前往一观?” “胡闹。这是办差。”宗政霖否决。 “妾闻宫中近日传言,妾乃是殿下宠爱之人。如此,蕙州是所有女人向往之地。殿下携妾这一受宠非常之人,往蕙州光明正大一行,可由得他人言说?”慕夕瑶柔柔软软的声音在纱帐中响起。不知是不是宗政霖的错觉,似乎“光明正大”这四个字,刚才那小女人好像咬得重些? 抚摸着慕夕瑶的黑发,宗政霖闭目良久。这个女人的直觉,不可小觑。身处后宫,却能够察觉前朝局势,真是聪慧。也罢,聪明与否,她注定都是他宗政霖的女人。既然她说是宠妾,那就再招摇些也无可厚非。用一个显见的疏漏去掩饰更多的筹谋,真是甚为有趣。 翌日,慕夕瑶家书两封,分别送往穆氏父子。暗卫将消息传给宗政霖,宗政霖只稍微思索,便允了庶妃的通信,派人快马送去。果然,这个女人知道府里的消息绕不过自己,便爽快的走了明路。如此看来,昨日的猜测必然正确。他的小女人可真够惊喜。 元成帝章和十一年九月,六皇子宗政霖携宠妾慕氏往蕙州而去。其余人等,唐庶妃暂领后院,赵嬷嬷代管丹若苑,大管事田福山总领六皇子府内所有事宜。 宗政霖一行轻车简出。只三辆马车,十几侍卫。宗政霖在前,正和第五佾朝议事,处理公文。慕夕瑶和两名贴身丫鬟随后,正悠闲自得观赏沿途风光。最后一辆马车则是为第五佾朝和他的侍从准备。六殿下之近侍卫甄,长随叶开,侍卫统领严乘舟尽数随行。 马车行了七日,抵达林城。一行人换了装束,只一副世家权贵出门的派头。进了客栈,正落座点了饭食,却见一女子狂奔入内,发髻散乱,满脸张惶。女子似看到慕夕瑶一行,仅仅一撇便知是权贵世家,立马奔逃而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钓鱼 慕夕瑶正坐着和墨兰说话,便见一形容狼狈的女子干净利落的跪到自己面前,猛地磕头,嘴里不停哀求。 “求小姐救我,有贼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官差竟视而不见,将我赶出衙门。求小姐稍加庇护。”女子不断磕头,额头已见了红。 这个女子倒是很通人情。直接弃了旁边一看就是领头的宗政霖,选了伴着他的慕夕瑶。一来见她是女子,一般女子都容易心软。二来是避免产生误会,激起慕夕瑶的厌恶。 慕夕瑶低头略一思索便明了女子的用意。见宗政霖只自顾品茶,便让蕙兰扶了人起来,退在一旁。自己则打着团扇,等着后面的追兵到来。 只片刻功夫,便见两名男子带着七八个随从赶来,一众人气势汹汹,喧嚷着进了门。那年轻点的公子,面容方正,但神情阴冷。身后半步的中年男人,一脸油光。后面的一群人更是个个面相凶悍,一看就是打手之流。 “跑啊,小贱人,看你还能跑哪儿去!不识相的东西,能被京中贵人看中,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立马跟我们走,否则你那书院的弟弟,缺胳膊少腿儿的,别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中年男人旁若无人的叫嚣,又转头恶狠狠的警告慕夕瑶一行,“这位小娘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免得招祸。”他倒是看出来坐着的宗政霖不好惹,调转话头就指着慕夕瑶,间接表明了态度。 “哦?”慕夕瑶眉头一挑,“盛京城中本小姐不能惹的就那么几号人,你算老几?”态度极度高傲,把玩着水墨团扇,眼角都没给一个。 “不是说这一路上全都打点妥当?那这些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是打哪儿来?”慕夕瑶翻转手腕,伸手细细观赏才绘不久的护甲,语气是全然的厌恶和不耐,透着浓浓的鄙夷。 “小姐,奴婢这就叫人轰他们出去。”墨兰很是机灵,顺着慕夕瑶意思做戏,也是有恃无恐,眼睛长头顶的嚣张,和慕夕瑶如出一辙。 “几个小娘们,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可知我是何人?在林城这地儿,可容不得无知女流放肆。”青年公子阴沉沉的盯着慕夕瑶。 刹那间,“啪”一声巨响,客栈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慕夕瑶做戏做全套,受了那公子的欺辱,全然不管不顾,坐在那里,顺手抓起凉水壶,面不改色就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神情冰冷,语声柔和,手中的团扇不曾停下,出口的话却异常狠厉。 “给我狠狠的打!今日要是丢了脸面,我周家还有什么面目替殿下办差?我姐姐在殿下后院还不被人笑死?” 卫甄得了宗政霖暗示,和一众侍卫“轰”的全部站起,拔刀就准备大干一场。 “且慢且慢,误会误会!”那中年男人哪里想到这群人个个都是惹不得的凶煞,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比自己这边的地头蛇还有恃无恐。 赶紧高声呼喊,“这位小姐,有话好说。”又拉了那公子一把,赶紧言明,“我家少爷是为林城知府杨大人办差,也是得了京中贵人的旨意。说不定贵人还与小姐口中殿下有几分情面。”竟隐隐有着暗示。 中年男人见慕夕瑶一介女子,却气势十足,身后侍卫全是拔挑的,行事嚣张到没边儿,似有仪仗。怕惹了不当惹的人物,又听她话里“殿下”二字,便不敢妄动,服了个软,自报了家门。 竟是牵扯到某位殿下或其属臣了吗?慕夕瑶看了眼宗政霖,见那厮还是稳稳的喝着茶,便不再搭理。让你继续装,面瘫。 慕夕瑶收了倨傲,出口的话却丝毫没有放软,“别想在这儿套近乎,这女子今儿你们带不走。想要人,行,带着那贵人手书,让那个什么杨大人亲自登门。” 之后端起茶杯,捻起盖子撇了撇。“怎么,要本小姐送你?” 那中年男人赶紧堆起笑脸,“这位小姐,今日冒犯,还请勿要放在心上。我等这就告辞,这就告辞。”拉着脸色阴沉得滴水的公子,又阴测测的看了那女子一眼。人是暂时抓不了了,只能带着人灰头土脸的退了去。 碍事的走了,慕夕瑶便等着饭菜上来,毫不客气的自顾自开吃,还好记得时不时给宗政霖夹两筷子。宗政霖用饭时候礼仪相当讲究,除了给慕夕瑶剥虾仁,这一闪瞎人眼球的举动。 饭毕,慕夕瑶一行进了二楼客房。那女子不知所措的被墨兰领着,小心翼翼的立在屋子当中。 “你和京中权贵有牵扯?”慕夕瑶恢复了平日里的懒散,声音娇娇软软,没有丝毫强势。 “回小姐的话,民女自幼长在林城,家里也只是普通人家,并不曾得见某位大人。更不会与京中权贵有丝毫相干。”那女子虽受惊吓,却也答得有条有理。 “林城女子多矣,为何单单抓你?” “杨家暗中所抓女子并非民女一人。之前便有风声,城中女子失踪是杨家暗中下手,却没有凭证,又无人胆敢在林城站出来与之对峙。民女是见机得早,才侥幸脱了身。不想到了府衙报官,却被赶了出来,随后就被那两人发现,才追着到了这里。”说着眼中隐隐带泪。 慕夕瑶皱起眉头,“不止一人?”那就不是一时的见色起意。 “那些消失的女子,可有人后来出现或是有之后的消息?” “不曾。那些女子之后再无半点消息,连报案的家人后来也三缄其口或是逐渐没了踪迹。”女子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身体竟颤抖起来。 慕夕瑶听完,感觉这事儿她管不了,便盯着六殿下看,眼里是浓浓的好奇和兴奋。本以为路上会遇到“卖身葬父”,没想到却是“强抢民女”。穿越定律还真是顽固得很。 宗政霖一直袖手旁观,如今也只好感叹幸亏于氏教养的好,否则按她那拎了就砸的脾气,还不知长成什么样。 这小女人也是骗死人不偿命,就几句没谱的瞎扯硬是套了对方的话。亏她演得出来,十足的泼妇样。宗政霖想着兔子装老虎的滑稽样,就觉得好笑得很。 宗政霖让人带了那女子下去,又吩咐严乘舟几句,就摒退众人。 “怎么,你姐姐是本殿哪位兄弟的宠妾不成?”宗政霖故意调侃。 慕夕瑶小脑袋一扬,笑眯眯的抱了宗政霖胳膊,“那有什么好稀罕的?妾可是京城六殿下的心尖尖,岂不更得了意?”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张扬,衬得整张脸都亮了几分。 宗政霖便微微带笑,捏了捏她手心,心里很是受用。 慕夕瑶余光一撇,哼,姐就知道,你丫的闷骚! 另一边,那中年男人正在向杨大人禀报突然出现的慕夕瑶一行。那位大人思量半晌,确定京中并无哪位皇子有周姓正妃或侧室。若是庶妃和侍妾,简直不足为虑。且盛京世家豪门繁几,也并无周家在列,便认定慕夕瑶是虚张声势,为救人随意扯了方大旗。 “那女子只是诈你,京中权贵并无周家。盯住他们,万不可走露消息。必要时候……”杨大人此时还意气风发,却不知林城藏在暗处的阴私,正被六殿下的岳来阁一点一点的给挖了出来。也不用他抢先出手,自有人会找上门来,请他京中喝茶。 宗政霖在林城又停留一日,看着手中的暗报,凤目光彩熠熠。第五佾朝在旁慢条斯理的打棋谱,口中却很有兴致的夸赞,“不想殿下的这位庶妃,当真是歪打正着,钓了条大鱼。” 宗政霖听见第五佾朝无心的“钓鱼”二字,便想起某个女人在别院的耍赖,眼中微露笑意。(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闭门 安排好林城事宜,众人再次上路。 车厢里慕夕瑶软软的靠着宗政霖假寐,只觉得男人的怀抱很舒服,正是十月,两人抱在一处丝毫不觉热。马车平稳的前行,宗政霖单手搂着女子腰肢,另一手穿过她背后披散的长发,很柔很滑,指尖有些眷恋这种些微的沁凉。 看着她闭目享受的样子,宗政霖低头轻轻含了双唇,舌尖微微挑逗,便见女子迷蒙的睁开双眼,很是不满的望着自己。可惜兔子刚睁眼的时候,从来都是被欺负的,即便她无数次抗议,还是只能忍着,被宗政霖霸道的唤醒。 “殿下~~”女子略带沙哑的声音。 “嗯。快到了。”宗政霖等着慕夕瑶眼睛骤亮的那一刻。 果然,小女人双眸中的神采立即点亮,片刻之间,那双美目又是清澈透亮,水光漪漪。 慕夕瑶赶紧起身,掀开车帘往外望去,蕙州城门赫然在望。 宗政霖长臂一展,搂了人回来,“再等片刻。”寻了旁边小匣子里的把镜递给慕夕瑶。 慕夕瑶不明不白的接过镜子一瞧,好嘛,双唇红嘟嘟的,还微微有些肿,脸上也是淡淡的绯红,一看就知没干正经事儿。趴回宗政霖胸前,小手不断戳弄着。 “殿下,此次会在蕙州停留几日?” “喜欢这里?”宗政霖有些不解,慕夕瑶虽然也喜欢花花草草,但是按她那懒散的性子,也不至于为了蕙州胡姬,就要忍下这一路的颠簸,还巴巴的想赖在这里。 “喜欢。很喜欢胡姬,还要尝试做样物件。”慕夕瑶老老实实的交代。到了蕙州,她可是人生地不熟,现在又没了赵青帮衬,只能依仗宗政霖,借着他的人手,帮自己完事儿。 “哦?盛京没有?”什么东西让她如此上心? “整个天下都无。”慕夕瑶高调卖弄,“需妾亲自动手。” 宗政霖突然想起,好像小女人入府后,就没怎么送东西给自己。之前的书签算是谢礼,纳礼时候给的针线不用想都知道不是她的手艺。如此一来,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凤眼微合,抬起慕夕瑶小脸,“本殿兄弟身上可是或多或少都有几件内眷送的小玩意儿,倒是本殿身上为何一件也无?” 慕夕瑶心虚的低头,拉着宗政霖的大手蹭了蹭,“妾,女红很差……”声音低得快听不到,耳朵也红红的,像是怕羞了。 宗政霖俯在慕夕瑶耳边轻语,“不会女红,就换会的。本殿等得。”见小女人应允,便摸摸她头顶,“最少**日,如若喜欢,可多停留三五日。” 慕夕瑶一听,很满意。这样的话,时间很是充裕,足够她摆弄。 仰起头,眼角弯弯的笑着应了宗政霖,“离开蕙州时,殿下便可收到妾用心做的礼物。”说得宗政霖心情愉悦。 卫甄在城西找了一处别院,旁边还有一块很大的花圃,里面各色鲜花尽皆绽放,慕夕瑶甚至看到了虞美人和香石竹!各种胡姬更是应有尽有,千姿百态,摇曳生姿。 宗政霖看着女人眼中浓浓的惊叹和欣喜,考虑着出宫建府时要不要给她弄个温室,专门栽种奇花异草,供她赏玩? 晚间各人收拾妥当,宗政霖便询问慕夕瑶要不要跟随自己往黔山一趟,来回大约五日。宗政霖本就随口一问,从未想过会遭到拒绝。不料这女人想都没想,连连摆头,很是不愿意。要不是看着宗政霖脸色越来越差,慕夕瑶还没察觉出不妥。 “妾要做的物件,很费时日。何况,殿下的礼物,妾需要几日时间亲手完成。”如此,宗政霖才勉强答应,留了叶开给慕夕瑶使唤,其余人等前往黔山。 宗政霖走后,慕夕瑶便让叶开请了手艺师傅和花匠,带着人进了城里专门的作坊,闭门谢客。每日里都有数十盆花卉进入工坊,却不见人出来。如此五日已过。 宗政霖一行回府,却发现整个别院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慕夕瑶的居室,也甚是清冷,没有更换被褥的痕迹。显然这些日子另居他所。 等卫甄在城中找到叶开带回别院的时候,宗政霖的神情已经相当难看。果然不能放了她不管,这女人居然私自外宿!!这是哪家的规矩? 还好叶开日日守着,没把人弄丢了。待细细汇报了那位的行踪,叶开终于舒了口气。这几日真是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出了差错,如今殿下回来,总算有个交代。 本以为此事揭过,不想之后的发展让众人大吃一惊。即便殿下派人去接,那主子也是闭门不出,继续在里面捣鼓。只蕙兰战战兢兢的出来交代了声,“主子说了,她好得很,不用理会她”,便没了下文。 宗政霖听了回报,神色已是不好。又看看空寂的寝室,只叫了卫甄,出门而去。 卫甄跟着殿下只是稍稍在作坊外面停留片刻,盯着招牌看了几眼,就转身回府。心里纳闷得很。这是闹哪出? 自从慕夕瑶入府,宗政霖很少独寝。如今连着几日都是独自睡下,竟很是不惯。夜里翻身也习惯性往身旁探去,只得了一枕一榻的空寂,便再难入眠,只闭目养神。 慕夕瑶不是不想见宗政霖,而是那玩意儿离不得人!时间稍微一过,整个物件就毁了。实际操作比之前的设想,难得太多。 现代时在国外买的饰品倒是精美无匹,弄到如今的大魏,工艺简直繁琐的让人发狂。还有很多技艺和工具上面的差别,都要重新摸索改进。 慕夕瑶觉得自己简直是吃多了撑的,此番过后,别想她再如此劳神费力。这简直比现代的加班还累,更悲惨的,还是自找的,哭都没人管。 慕夕瑶发了狠,既然已经如此艰难的开了头,那就非得做出个成果,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千里迢迢的辛苦?更何况,已经有了这样的点子,再想别的替代,让她如何甘心? 于是,这女人脾气上来了,便带着两朵兰花,和手艺师傅日日耗在工坊里卖命。那一盆盆端进来又废掉的花卉,看得几人心在滴血。那可都是稀罕的名品啊,被主子一通捣鼓就只能扔掉,太败家了。 宗政霖回府的第七日,慕夕瑶终于带着人回来了。见了那个坐在上首,一语不发,俊脸黢黑的男人,慕夕瑶刚想上前,却不料腿才迈步,就一阵晕眩,人事不知。 “主子!”蕙兰墨兰惊呼着赶紧上前扶了人,却见慕夕瑶双眸紧闭,毫无反应。脸色略微苍白,也没了平日健康的血色。吓得六神无主。 宗政霖起身接了人,往内室大步而去。把人放在床上,近处细看。这女人双眼紧闭,面露疲色,下巴尖尖的碍眼,连衣裳都没了往日的整洁细致。 伸手探了脉,应当不是大事。舒了口气,心里却憋了股火,一脚将矮凳踢翻在地。 连着几日闭门不见,倒是把自己弄成个鬼样子,宗政霖凤眼里风暴渐起,看着慕夕瑶俊脸带霜。 城里大夫先被卫甄抢来,后被宗政霖冰冷的眸光注视,吓得诊脉时候手都在抖,话也说不流畅。好容易才解释明白,说是过度劳累,睡眠不足,又没按时用饭,身体虚弱不堪。好好调养数日,便可恢复。 宗政霖听了诊脉,又罚了叶开去院子里站桩,两个丫鬟门外跪着。 强自压制住暴戾的情绪,只看着人喂了慕夕瑶汤药,宗政霖便起身离开,再未回转。(未完待续) 带三十五章 芝草 墨兰扶着慕夕瑶用了滋补药膳,轻轻服侍她躺下。看着女子变得尖尖的下巴,墨兰很是心疼。 “小姐,”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殿下他……” “何事?尽管直说。”慕夕瑶只觉得累,那么多天连续的熬夜,又没怎么好好吃饭,服过丹药的身体都扛不住了。 “殿下自那日来过后,再未过问。今日,又出门去了。” “嗯,知道了。”话音才落,便已入睡。 墨兰看着主子睡了,只好静静守在一旁。主子入府已有两月,殿下一直都是宠着护着。后院其他女人那里,更是从未去过,这样待着主子,别说是殿下,便是普通人家的夫君,也极是难得。 殿下这次发火,冷了主子几日不曾来过。不想主子依旧睡得香甜,还是那么智珠在握,冷静得可怕。 墨兰隐隐觉得主子对殿下似乎……无法深想,她怕自己想得太过明白,会提前感到恐惧。 又过两日,慕夕瑶终于不再感到虚弱,精神也恢复如初。整个人除了稍微消瘦,一切都完好无恙。 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慕夕瑶回头问墨兰,“我做的东西呢,可曾收捡妥当?” 墨兰点头,“回府时候就交给蕙兰收好,小姐如今可是要看?” “晚些时候再看,替我叫叶开来一趟。” 叶开得了召唤,苦着脸到内院报道。接过慕夕瑶递过来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物件,只得苦哈哈的跑腿去了。 宗政霖这几日刻意早出晚归,就是想冷那个愈见放肆的女人几天。简直太过胡闹。不仅擅自出门外宿,更是弄得自己体虚晕倒。之前纵容太过,让她丁点不知收敛,如今正好借病思过。 看着暗卫记录的日常起居,那女人养病倒是老实,就是丝毫没有过来请罪的意思。宗政霖眯起凤眼,这倔脾气到底谁惯得?心里终究挂念,便打算夜里趁她睡着,再去看看。 慕夕瑶迷蒙着双眼,小手拉着男人的一角衣袖,借着烛光,看着床边定住的背影,沙哑着开口,“殿下。” 宗政霖探视过慕夕瑶,看她脸上已有血色,正待离开,不想却被扯了衣袖。身子僵住,不回身亦不答话。 “殿下。”女子再唤,声音稍微清亮了些。 衣袍被拉动几下,宗政霖缓缓转身,打量下她神色,精神应当是恢复了。男人凤目深邃,神情冷肃,只静静的立着,一言不发。 “殿下,”慕夕瑶看着他的俊脸,缓缓坐起,也不惧他浑身气势,伸手搂了宗政霖腰肢,头在身上亲密的磨蹭,声音闷闷的响起,“妾想您了。” 宗政霖微微恍惚,站了片刻,才缓缓坐下。任由她抱着自己腰肢,语气是慕夕瑶从未听过的严厉。“擅自外宿,就把自己照顾成这个鬼样子?” 慕夕瑶知他这次被气得狠了,马上怯怯的抬头,眸中带泪,语声哽咽。“妾只是想尽快做完,一时间忙得忘记了。”继续往宗政霖怀里钻,说得好不委屈,小身子还一颤一颤的。 宗政霖静默片刻,单手抬起她小脸,黑眸幽深,严正警告,“没有下次。”语气凌厉,态度强硬。 “是。”慕夕瑶小小声答允,然后一瞥一瞥的大着胆子望着他。见他神情缓和,才又挤进男人怀里抱住。 慕夕瑶在宗政霖看不见的地方连声暗骂,臭男人摆架子,忒小气。可如今还得讨好他,真是窝囊。 调整好心态,慕夕瑶黑眸闪着亮亮的光。又想起什么,侧过身,小手在枕边一通摸索,便拿出一个精致的紫褐色雕花楠木盒递给宗政霖。 宗政霖看着她略带羞涩的神情,先是接过细细观赏了木盒上她的字迹和工笔,才慢慢打开盒盖。 杏白软缎底托上,一枚通体黑金的戒指,串在同样质地的项链上面。戒指由黑金浇筑的芝草花花瓣环成,上面所有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俨如鲜花栩栩如生。项链则是芝草花藤蔓造型,精美异常,每一处细节都是仿若天成。 “妾在芝草的花瓣和藤蔓上镀了一层黑金,完全封存了它们鲜活时的姿态,不曾刻意修饰半分。”慕夕瑶细细讲解,甜腻娇柔的声音响在宗政霖耳边。 “如此,‘夕瑶’的‘芝草’,将永不凋零。殿下,可还喜欢?”慕夕瑶忐忑的望着宗政霖的眼睛。 宗政霖黝黑凤目中暗潮涌动,神情却始终不变。解开项链,宗政霖剥开自己的衣领,拉过慕夕瑶小手,示意替自己带上。 慕夕瑶接过项链,手有些颤抖,顶着宗政霖幽深的目光,贴过去双手在他脖子后面交汇,脸庞紧挨着他颈侧肌肤,热热的呼吸全数喷在上面,身体也紧紧的靠在一处。 多几日不曾见面,两人都是情难自禁。 宗政霖拥着她,缓缓除了她衣衫…… 这一夜,宗政霖将她按在软椅,桌案,妆台上疯狂欢/好,终于消解了过去几日独宿的寂寞和暴躁的火气。严严实实的抱着这个女人,一次次充实着彼此,宗政霖将所有欲望发泄在她体内,依旧不肯退出半分,就这样紧紧贴合着过了一夜。 隔日早间,六殿下宗政霖第二次缺席晨练,只余卫甄形单影只在院里感叹,瑶主子拿捏起殿下,真是一拿一个准。可心里却异常高兴,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不用再看殿下那阴沉的俊脸,太碜人了。 之后几日,第五佾朝从黔山来信,会停留蕙州一月,请殿下先行。宗政霖应允,带着慕夕瑶用最后的时间游遍了所有对外的园圃花斋,连私人花房都去了几处。慕夕瑶兴奋异常,每日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意,小脸越发莹润漂亮。 六殿下白日陪着美人游逛,夜里自是好一番享受。两人夜夜欢爱,宗政霖花样百出,只恨不得揉碎了慕夕瑶,让她再不敢离了他就肆意妄为。 十月最后一日,众人收拾行装,启程返京。(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大案 回程的马车只余两辆,后面的直接给了两个丫鬟,宗政霖则带着慕夕瑶待在一处。 宗政霖处理完公文,看过暗报,抬眼就发现小女人全神贯注的翻看着书页。柔美的侧脸上,垂下的睫毛时不时扇动,优美的侧颈露出衣领。发丝搭在胸前,其下是纤细的腰肢。 宗政霖眸色暗沉,似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好事,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沉声唤她近前。 “过来。”出口男声稍稍有些暗哑。 慕夕瑶从书册中回神,偏头望着宗政霖,目中满是疑问。 “到本殿身边来。”宗政霖狭长的凤目直直的盯着慕夕瑶,收拾了笔墨,向她伸手,等着她靠近。 慕夕瑶放下书本,起身刚绕过书案,就被宗政霖一把抓住,死死按在怀里,低头就吻。 “呜呜~”慕夕瑶骤然被袭,小手在宗政霖胸前推拒,小脑袋摇晃着不依。 “殿下~~”不会儿便被吻得晕头转向,却还记得这是马车当中,涨红了脸,“这是外间,不可。” 宗政霖已经覆了上去,一听她提外间,俊脸上更是激动非常,“娇娇听话,忍不住了。”边说边掀了她裙摆,悄然摸了上去。 “殿下,您怎地~~” 慕夕瑶话未说完,宗政霖却明了她的意思,邪邪的盯着她水眸,“受不住你撩拨。” 慕夕瑶羞愤欲死,什么叫她撩拨??她好好的看书,哪儿招惹他了?这厮简直无耻之极。那些瞎了眼的,六殿下不好女色,纯属放屁!终是抵不过男人的缠磨,让他如了愿。 宗政霖第一次在外行这事儿,又是马车上偶有颠簸,外面就是叶开等人,更是不同往日的兴奋。 慕夕瑶昨日才被狠狠收拾过,今日实在承受不起,暗自发狠,催他早早泄了身。 抱着慕夕瑶瘫作一团的娇躯,男人不大满足的亲吻她额头,“娇娇滋味甚美,得空再好好收拾你。” 慕夕瑶小死一次,心下含恨。这人是越发不要脸面了。 马车停停走走将近一月,才堪堪抵达盛京。慕夕瑶和宗政霖待在一处,被那个男人折腾得没一日清醒,简直是水深火热。巴不得赶紧回宫,让这厮去办正事,离了自己才好。 墨兰蕙兰顺路接了还留在于府的桂嬷嬷,三人搭乘慕夕瑶马车一同进宫。 才到六皇子府邸,便见大门外燕肥环瘦,精心装扮过的各院女人全数候着。一见宗政霖下车,就齐刷刷的问安行礼。一众女人看着六殿下挺拔俊美的姿容,眼中全是仰慕。 宗政霖下了马车,只瞥了一眼,回身抱了慕夕瑶下来,替她整理好发髻,才转头叫了起。 众人见慕夕瑶被宗政霖护在身侧,又是一通见礼,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慕氏居然比几月前更美了。 自己几人日日守在后院,空闺寂寥,就盼着殿下早日回府,每月里能伺候一两次也是好的。这慕氏倒好,不但不用忍受一个人的寂寞,还日日伴着殿下,被殿下疼着护着,怎能不让人嫉妒发狂? 慕夕瑶对各种眼刀视而不见,只顺从的跟着宗政霖进了后院。众人在正厅落座,宗政霖才一脸冷肃的问起唐宜茹这些日子后院的情形。 唐宜茹不想殿下一坐下就问话,赶紧打起精神,正了姿态。 “回殿下,后院一切安好。齐氏禁足已满三月,罚抄的百遍《女子规》妾也看过,已转交大管事放在殿下案上。” 宗政霖看唐氏姿容端正,言语也不谄媚,很是规矩,又顾念她管理后院有功,便稍微缓和神色,道了句“辛苦”。至于其他侍妾,都是面色平平的看过,一句话没有。 慕夕瑶心里腹诽。宗政霖这个封建男人,果然还是把侍妾当成玩物,丝毫没有地位。上辈子前身空付一腔深情,也怪不了宗政霖。谁叫她眼光不好。不过上辈子慕夕瑶能在侍妾中得了宗政霖的眼,总算比孔氏之流好上许多,怪不得上面几个庶妃侧妃对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还在大发感慨的慕夕瑶突然见唐氏转头盯着她看,众人目光也无一不落在她身上。霎时反应过来,莫非走神时错过了什么? 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宗政霖。 六殿下一看就知小女人打的算盘,笑意一闪而过,语气还是一板一眼。“可是累了?” 慕夕瑶立马娇娇弱弱的点头,还不好意思的冲众人笑笑。 宗政霖看着她小模样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起身牵了人便往外走。只余一声“散了吧”,人已远去。 唐宜茹看着两人的背影,双拳紧握,眼眸低垂。那慕氏简直是目中无人,连同为庶妃的自己跟她搭话也不理睬。最后更是勾了殿下就走,这才坐了多大会儿功夫? 慕夕瑶出了门,转身见没人瞧见,抱了宗政霖胳膊撒娇,“殿下,她们刚才问妾什么了?”小脸上明明白白的不知情,很是坦然,丁点不羞愧自己的走神。 宗政霖目视前方,搂了她腰身,无比正经的回了句“不知。”惹得慕夕瑶大笑出声。看他在厅里坐得笔直,神情肃穆,却不想和自己一样,早已神思不在。一时间笑得更是欢畅,东倒西歪没个样子。 宗政霖低头瞥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女戒,神情柔和,似有笑意。 将人送到丹若苑门口,宗政霖便回身去了书房。 近日里盛京可是热闹非凡。林城掳掠良家女子,逼良为娼,卖为军妓的大案闹得朝堂沸沸扬扬。此案涉案官员众多,情节十分恶劣。元成帝正在谋划近期对漠北用兵,却不想传出如此丑闻,还涉及了漠北军营的一众中层将领。一时间龙颜震怒,下令刑部彻查,宗室督办。又特遣京畿密探入漠北暗访,搜查证据。 此案轰轰烈烈查了一个多月,其结果令人睁目结舌。大皇子宗政淳,太子宗政晖两派实权人物赫然牵扯在内,其下一干属臣更是被抓了间接涉案的罪证。这两派属臣不仅从中牟利,拉拢权贵,扰乱军中秩序,更是相互陷害,大肆攀扯。涉案地点也由林城牵扯出三州大小十七城。更甚者,有大魏良家女子被贩卖到漠北蛮夷部落为奴为婢。 这是元成帝自登基以来,性质最为恶劣的大案。 元成帝怒不可遏,当即在朝堂上斥责“用人不查,治下不严”,削了宗政淳、宗政晖三年皇子俸禄,责令二人闭门思过,半年不得参政。涉案官员全部查办,情节严重者,斩首示众。 更当着满朝文武,训斥太子失察,罚跪宗祠三日,以思己过! 一时间大魏风声鹤唳,百姓拍手称颂。 慕夕瑶丝毫不知当初的救美案件竟牵扯如此之深,她正不可置信的看着桂嬷嬷愣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有喜 今日早间用饭时候,慕夕瑶才抿了一口鱼羹,就突地胸闷恶心,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扶着墨兰吐得眼泪汪汪。 墨兰蕙兰急得立刻就要报赵嬷嬷请御医。只桂嬷嬷在一旁看着,微微有些诧异,忽然转过神来,想着主子和殿下的相处,暗自算了时日,一时间惊喜莫名。 “主子这月小日子可是来了?”桂嬷嬷小心翼翼向慕夕瑶求证。 慕夕瑶一愣,才会过意,一时间惊喜交加,心也砰砰直跳,细细一算,真是晚了几日。 看着桂嬷嬷眸中的暗喜,慕夕瑶捏紧丝帕,稳了心神,才让赵嬷嬷请御医。 赵嬷嬷正在前院和大管事说话,却看见丹若苑的二等丫鬟箬兰急急慌慌的跑了来,说主子不好,要请御医。 两人一听哪里敢怠慢,一人拿了对牌,一人给宫里办差的殿下传了消息。 宗政霖赶回府里的时候,恰巧在门口遇见御医挎着药箱匆匆而来。 那御医见了六皇子,还来不及行礼,就听殿下一声“免礼,跟上!”抬头就见殿下已大步向内院而去。御医一见殿下这架势,便知要诊脉的这位分量不轻,不敢轻忽,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慕夕瑶躺在床上,又吐了一场,心里难受,正包着眼泪打转,就见宗政霖带着御医大步而来。 “殿下。”慕夕瑶带着哭腔,很是艰难的请安,一开口心里就又是翻腾。 宗政霖何时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连话都没能说全,当即变色。一把抓了御医按在榻边,催促他号脉。 御医见宗政霖神情紧绷,背在身后的双手屈指成拳,知晓这女子若是不好,自己怕也逃不了,忙静气凝神,细细诊脉。只片刻,有些犹豫的又换了只手再次请脉。这样两次过后,方才大舒一口气,面露喜色,很是殷勤的道喜。 “微臣恭喜殿下,这是喜脉。只时日尚浅,才一月有余。” 屋里众人大喜,赵嬷嬷更是欣喜若狂,终于等到这一天,急忙出去给田福山通气。 慕夕瑶漂亮的眼睛尤自欣喜的闪烁,抬头望着宗政霖不说话。 六殿下宗政霖背脊僵直,胸膛微微起伏,双目死死的锁住慕夕瑶小腹,俊脸紧绷,狭长的凤目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直到一旁的桂嬷嬷领了众人向御医道谢,宗政霖才回头对着御医说了句“赏!”又立刻转回去打量慕夕瑶的情形。 两人四目相对,慕夕瑶看着宗政霖深邃的眼眸里毫不避讳的炽热,扭了扭身子,有些不自在,小脸也晕了红。 宗政霖看她害羞,便回身吩咐赵嬷嬷仔细照看,又带着御医去了书房。 等御医一个时辰后从六殿下书房出来,已经汗流浃背,腿脚发软。六殿下不愧是当今最冷的皇子,连书房都冷清得可怕。被板着俊脸的殿下问了一个时辰的话,那真是……苦不堪言。想想殿下的问话和那完全不搭调的冷漠,御医觉得自己很受伤。 大管事得了好消息立马往淑妃娘娘宫里传话。淑妃刚得了信,觉得自己听左了,应该是四皇子后院有喜。再三确定,才大喜着连声叫“赏”,对着旁的嬷嬷直说这慕氏是有福的,才入府三月余就有了身孕。又特别取了私库里的玉芝、云参等滋补圣品,一溜儿的搭着其它赏赐送到了丹若苑。 元成帝那边也得了淑妃送去的消息。这段时间正被诸事弄得焦头烂额的元成帝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虽是后宅之事,却有几分特别。 这可是六皇儿的长子或是长女,对于在诸多皇子中特立独行的宗政霖,元成帝总是多了那么几分担忧。没想到自己这才指了庶妃,就传出有孕,可见自己的眼光独到,当然,那慕氏也是个好的。元成帝心情愉悦,大笔一挥,御赐的赏赐又哗啦啦的进了慕夕瑶园子。 慕氏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出,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宗政霖其他女人个个神色大变,瓷器茶盏碎了一地。 唐宜茹死死扣住握拳的指甲,神色狰狞。还真让她怀上了,慕氏那个女人简直太过幸运,这才几月,就有了消息。想那孔氏伍氏入府两年,却半点没有动静。真真是比不得。 据说殿下和御医在书房问了一个时辰的话,可见是极其上心的。没怀上的时候已是如此得宠,如今有了更是独一份的护着疼着。唐宜茹尽管一直强迫自己冷静理智,可终归是女人,自入了皇子府就受了诸般委屈,更是只能看着曾经给自己莫大羞辱的女人越见得宠,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 在净房拍了冷水,看着铜镜里春华烂漫的女人,唐宜茹紧抿唇瓣。既然慕氏有孕,那就无法侍寝。这时候,才是趁机夺宠的关键。更何况,有喜可不见得就能顺顺当当的生下来。即便生下来,也不一定就是个儿子。 唐氏能想到的,其余几个侍妾可都来来回回的琢磨了一圈儿。虽然起初都很愤恨,但到底知晓轻重。子嗣,才是后院最重要的倚靠。 丹若苑里,桂嬷嬷本是要给青州去信,却被慕夕瑶拦了。说时日还短,用不着让于氏跟着挂念。等三月满,胎象坐稳,再寄信不迟。 于府在盛京倒是不好瞒下,只让春兰去告知一二。又派人给慕夕婷送了信,专门嘱咐她无须担心,戒急戒躁,另外,当心宗政明宠妾蒋氏,必要时可以投靠侧妃莫绾清。 慕夕婷收到嫡姐信件的时候,才服侍了五殿下出门。打开一看,细心记下叮嘱,点了火烛,烧了信件。又令人送了贺礼,都是避了忌讳的物件。 慕夕婷从小就是跟在慕夕瑶后面,虽不得宠,却也安安稳稳的长大,时不时受到慕夕瑶照顾。知道这个二姐姐很是和气,比大姐姐和善得多。为人极是聪慧,在家时,没有她想要而得不到的,除了宠物。来了盛京,又不知如何得了六皇子亲睐,自从入府,一直听说极为得宠。如今更是短时间内就有了身孕。 既然嫡姐说可以投靠莫氏,那就必有缘由。慕夕婷打定主意,按照慕夕瑶嘱咐,好好在后院里安守本分,守着殿下的一点心思即可。 晚间宗政霖办完差事,直接去了丹若苑,陪慕夕瑶一块儿用饭。见她又是一通折腾,小脸被憋得通红,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的掉,眉头就皱得死死的,俊脸含霜。 夜里宗政霖照样留宿丹若苑,只静静的抱着慕夕瑶说话,分享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又从背后搂着她,大手温柔的覆在小腹上轻轻摩挲。两人拥抱着闭目入睡。 翌日,宗政霖一大早就叫了大管事田福山来见。 吩咐他请淑妃送一个精于药膳,懂得调理身子的老嬷嬷到府里来。又让人去四皇子府找四嫂讨要怀孕时的偏方。更发话把府里最好的食材送到丹若苑小厨房。这才罢休。 经了这一番折腾,慕夕瑶终于能够安安稳稳的用饭,而且胃口极好。宗政霖拧着的眉头这才松开,遂打赏了众人。瞧着身上被抱着的慕夕瑶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嚼腾,宗政霖抱着人,低头看着小女人红扑扑的脸颊,忽然有种喂养兔子的错觉。(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书房 自从丹若苑传出喜讯已有一月。这一月里发生了件大事。 太子被禁足之后,脾气暴戾,在后院里十足荒唐,竟收了一个**头牌,夜夜与其厮混,两人整日里关在房中行那见不得人之事。更大肆搜集淫邪物件,用在后院女眷身上,闹得太子府污秽不堪。 太子侧妃乃国公府嫡次女,温婉贤淑,端庄清贵,被太子用了那****物件,又受了**妓子的顶撞嘲讽,哪堪这般遭了折辱,一时想不开,竟生生吞金自尽了。 出了这事,侧妃所出庶长子拔剑就砍了那妓子脑袋,却被宗政晖一脚踢中胸口,当场吐血,伤了肺腑,御医诊断说日后会时常咳嗽,汤药不断。 太子妃在府中养胎受了惊吓,提前两月早产生下一体弱男婴。婴儿先天不足,很是孱弱,御医看过后纷纷摇头叹息,说恐怕很难养大。 元成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气急攻心,一时间竟卧病不起。除了被禁足的太子和大皇子,虚岁十二以上的皇子全部轮流侍疾。 宗政霖本就暂代太子手上的政务,又着紧慕夕瑶的起居饮食,再加上如今的侍疾,一时间忙得分身乏术,人眼看着瘦了一圈。 平日姿容俊雅的六殿下,如今忙得连胡渣都没来得及打理,还是晚间慕夕瑶看着,给亲自收拾的。等收拾完擦了脸,那个男人已经累得躺在慕夕瑶腿上睡着了。慕夕瑶静静的看着宗政霖昏黄烛光下的俊脸,叹了口气。心里十足感叹,当个党政领导真是不容易,还是做做宠妃什么的最好。 慕夕瑶看着男人每日里早出晚归,已经连着几日错过饭点,便唤了嬷嬷专门给宗政霖打点饭食,常常都是肉蔬搭配,口味清淡,再加上一盅补汤,热腾腾的让卫甄给送去。这样一日两顿的送饭,倒是让宗政霖心里熨贴。 慕庶妃的体贴却给了后院争宠的信号,惹得一干女人见天的往前院书房送汤水,还不重样的换口味。宗政霖从来都是偏心眼儿,只一句“没规矩”便打发了蠢蠢欲动的各院女人,碎了一地芳心。 宗政霖忙碌起来,来后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常常都是歇在书房,回府也是趁机来丹若苑看看慕夕瑶,坐坐就走。 丹若苑如此,其他各院更是影子都没瞧见一个。殿下回府一个半月,除了去瞧慕氏,一次招寝都没有。当下更是时常在书房安置,这就让这些女人打起了主意。或许在书房伺候一回,就能得子? 各人都在谋算,却不想最先行动的,却是最守规矩的唐庶妃。 唐宜茹拿了亲手缝制的大氅,带着丫鬟书桃来到书房求见。 宗政霖正闭目养神,想着第五佾朝应该已在路上,等他回来,自己便可放手很多事务,更何况还有他极力举荐的龚舒扬辅助。政事这边倒可以放心很多。 正想着晚间到丹若苑抱着小女人软软的身子入睡,说说话也好,却听卫甄来报,唐庶妃门外请见。 宗政霖并未睁眼,眉头却挑了挑。唐氏?历来在后院非常安分的她,所为何来?念及毕竟是元成帝亲指庶妃,人也一向规矩,留些颜面也好,便点头应允。 卫甄拦了书桃,只请唐庶妃入内。唐氏点头谢过,款款而入。 唐宜茹才进书房,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屋里应是烧着地龙,果然是天家贵胄,不像后院,侧妃以下只有火盆。 唐宜茹解下身上披风,搭在门口花架上。轻移莲步,转过屏风,就见六殿下在软榻上长身侧躺,单手支头,双腿微曲,闭目凝神。身后墨发披散,只一件靛蓝外袍松松的搭在身上,露出里面洁白的里衣。 这是宗政霖第一次以如此放松的姿态出现在唐宜茹面前。没有平日刻意的疏远和淡泊,也没有慑人的气势和冷肃。只是这样闲闲的躺在那里,却衬得男人俊美更甚。 心跳有些加速,唐宜茹深呼吸几次,近前几步站定,“妾给殿下问安。”女声温和,并不谄媚。 “嗯。何事?”宗政霖叫了起,并不睁眼。语气比对后院侍妾,倒是好上许多。 唐宜茹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宗政霖身后,抬手轻轻按上男人肩膀,力道适中,手法老道。 “殿下,妾见殿下近日里颇为劳累,早出晚归,便织了一件大氅。早晚时候可以遮遮霜寒。妾只盼着殿下身子康健才好。”很是体贴周到,庶妃的姿态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宗政霖享受着肩上舒适的揉捏,声音稍缓,“你有心了。” 唐宜茹见宗政霖再不多言,便猜他喜静,只静静的伺候着,手上动作不停。 放眼望去,六殿下书房很是宽敞。成排的书架上满满都是藏书。桌案上堆积着成沓的公文,物件虽多,却井井有条,很是规整。整个书房没有一丝暖色的装饰,除了一枝梅花,在插瓶里很是精神。原来殿下私底下喜欢的花也带着冷气。 唐宜茹这次猜错了。这支梅花只是慕夕瑶顺手在梅林里剪的,想着宗政霖书房连棵小花小草都无,太过死板,叫了墨兰送来。宗政霖当初收到梅枝的时候,特意开了府库,挑了青花瓷釉彩插瓶来搭配。 过了一刻钟,唐宜茹见宗政霖依旧静静的养神,心下打定主意,大着胆子慢慢将手向宗政霖胸前探去。 轻轻的抚摸上宗政霖胸膛,唐宜茹欣喜若狂,殿下没有抗拒,更没有推开她! 于是转到软榻前方,慢慢跪倒,柔荑在宗政霖胸前慢慢下滑。经过小腹时,来回又柔柔的划了几个圈,果然见殿下下腹处微微隆起。竟是情动了。 唐宜茹小脸通红,想着殿下近日里没有招寝,难怪如此之快就有了反应。 如此唐宜茹越发惊喜,正欲真个儿撩开宗政霖衣摆,却被突来的大手一把握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唐宜茹愕然抬眸,正好对上宗政霖深幽的凤目,一时间不知所措。 宗政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人,素颜清淡,衣着雅致,身姿丰满,一双杏目痴痴的望着自己,里面饱含情意。 被这样的女人挑逗不是不躁动的。已有近两月未近慕夕瑶身,宗政霖本就积压了火气。如今被唐氏一通揉捏勾引,更是欲火难耐。 看着这个后院属于自己的女人,宗政霖想到小女人腹中的胎儿,压下悸动,伸手扯了衣衫披上,便起身稍作打理就往外行去。 唐宜茹呆呆的跪在地上,看着宗政霖抬步要走,颤声哽咽的唤道,“殿下~~” 宗政霖脚步稍顿,没有回头,只声音恢复了平静,“唐氏。” 唐宜茹听宗政霖唤自己,眸中一亮,却不想男人语带严厉,“书房重地,无诏不得入内。仅此一次。”说完就见宗政霖越过屏风,出门而去。 唐宜茹一时愣愣的跪在地上,脑子乱成一团,眼中慢慢有了水雾。 她想不明白,殿下明明情动,为何推开自己。既不讨厌自己,为何不让自己近身服侍?唐宜茹眼泪划过嘴角,感觉莫大的耻辱即将把她湮灭。这般主动,都不能如愿吗? 还是说,殿下现在一心要保慕氏腹中胎儿,容不得节外生枝? 唐宜茹心中烦乱,却起身抹了眼泪,狠狠的吸了口气,才系上披风带上书桃,身姿昂然的回了舒荟苑。 即便这次没有得到殿下恩宠,但有些体面也是好的。这满院的女人,自己是除了慕氏以外,唯一进过殿下书房的人。如此已然足够。至于殿下的恩宠,可以慢慢谋划。毕竟今日看来,殿下也并非只那慕氏不可,不是吗? 唐宜茹经了此事,内心更加坚定,想着等正妃入府,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丹若苑里,慕夕瑶早已得知唐庶妃驾临六殿下书房。翻看着自己才得的新书,慕夕瑶双眸微眯。想趁她怀孕分宠?这些女人真是打的好算盘。 可惜唐宜茹选错了地方。宗政霖就是再饥渴,也不会在书房随便逮着一个女人就睡。这个男人的心智,可是做帝王的料。他打定主意的事,那就是铁板钉钉。 虽不清楚宗政霖对自己的情分能有几分,不过慕夕瑶敢肯定的是,他现在可是一心一意指望着长子从自己肚子里出来。如此一来,按那男人的脾气,目前别的女人恐怕难以如愿。(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病倒 慕夕瑶还在感叹唐宜茹的胆大果决,书房外却响起桂嬷嬷和蕙兰给宗政霖请安的声音。眉头一挑,哟,奸夫来了。立时间眼儿眯眯的笑起来。 宗政霖才进书房,就看见慕夕瑶一脸笑意的翻着书册。走过去搂了人,却见小女人翻看着《诗经》,书页上还有眉批,字迹娟秀,很有韵味。 慕夕瑶回头瞅瞅,男人一脸正经,丝毫没有和小妾在书房勾搭的羞愧,心里暗自腹诽,假正经就是矫情。 “殿下今日得空?”宗政霖已经很多天歇在书房。 “嗯。过几日应该会得闲。”那就是说第五佾朝和那个人要回来了?慕夕瑶默默算着时日。 “怎地今日有兴致读书?”自从怀孕,小女人已经很少到书房翻书。平日里要看,也是让人送到正屋。 慕夕瑶一听,来了精神。正打算挑选胎教的读物,就来了个参谋。 “殿下可有喜爱的书册?”慕夕瑶靠在宗政霖怀里柔柔的问。 宗政霖稍一思索,“《禹治五十二卷通史》。” 这是类似于《资治通鉴》的史诗巨著,慕夕瑶拜服。 “可有其他?” 宗政霖复言,“《卓氏言兵事书》。” 慕夕瑶直接跪了,还不如孙子兵法好懂。 六殿下见小女人一脸愁容,哀哀的看着自己,如同受了欺负,很是委屈。 “何来此问?” “殿下所读书册太过艰深,小儿实难听懂。”慕夕瑶小脑袋蹭着他胸口,缓缓摇头。 “欲给小儿念书?”宗政霖恍然。 慕夕瑶点头,带着他的大手摸摸自己肚子。 宗政霖好笑,才两个多月的胎儿,这女人已经折腾开了。不过让她念念书也好,免得应了太医那句“孕妇易忧郁悲戚”。 略一思忖,“明日让田福山送套孩童开蒙书册可好?”小事上宗政霖习惯问过慕夕瑶意思,再做决定,极少一人独断。 “妾替他谢过殿下。”慕夕瑶调皮的轻拍腹部,语声轻快。 宗政霖瞧她搞怪,也不客气,“本殿等着他出来后,你亲自来谢。”眼神故意在她身上转了几圈。引来慕夕瑶娇嗔。 两人正说笑着,却听赵嬷嬷来报书桃求见。 宗政霖扶了慕夕瑶坐好,疑惑的看着她,“新来的丫鬟?” 慕夕瑶脸抽,才和小妾在书房调了情,连人家贴身丫鬟都不认识,这男人真是。面上却一脸温和的回话,“殿下,是唐姐姐院里的大丫鬟。”这次给你提个醒,免得下次再勾搭的时候,连使唤个人望风都叫不出名。 叫了人进来,慕夕瑶便问何事。 书桃犹豫着看了眼宗政霖,忐忑的开了口。“回殿下和庶妃,我家主子刚才回去后便病倒了。人有些糊涂,只嘴里唤着殿下,让奴婢来问问可否请殿下过去看看。”说完后偷偷看了眼慕夕瑶,似是怕她不喜。 病倒了??慕夕瑶微讶,唐宜茹身子可是好得很,这才从书房回去多长时间就病倒了?正要贤惠的问几句,却不想宗政霖不悦的发了话。 “病倒了请御医,不知所谓。”语气很是不满。这唐氏平日也是规规矩矩,怎么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自己给的体面多了,心就大了?幸好没动她,不然还不知要生出什么心思。宗政霖作为未来的帝王,犯了通病,阴谋论。 慕夕瑶话没出口便被宗政霖给堵了回去,只好讪讪的闭口不言。心里对这男人的不通风情实在是……无话可说。那唐氏分明就是想他过去看看,趁着病里撒撒娇,求求安慰什么的。哪知这男人只叫请御医。慕夕瑶觉得以后自己对他还是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往的好。 书桃见六殿下已然面露不耐,慕庶妃又在走神,只好硬着头皮对神游的慕夕瑶告了退。 等丫鬟出去,宗政霖才偏头对慕夕瑶很是慎重的交代,“如今怀着身孕,这些不相干不着调的,直接让赵嬷嬷撵出去便是,没得累了自己。”说完揽了她腰肢,继续翻看《诗经》。 晚间用了饭,两人又到锦鲤池边走了两圈。宗政霖看着慕夕瑶使劲儿往池里望,调笑着捏她手心,“又想吃鱼了?” 慕夕瑶毫不客气,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女儿想吃。” 宗政霖微微皱眉,“御医说是女儿?” 慕夕瑶当即炸毛,“殿下不喜欢女儿?”这胎可是慕夕瑶第一个孩子,若是宗政霖说不喜欢,后面就有得磨了。 其实御医根本没诊断出来,这还没满三个月,脉象很浅。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靠把脉看出男女的。只是慕夕瑶根据前世记忆,自己推断出来的罢了。所以才和宗政霖开口就说是女儿。 宗政霖见小女人气呼呼的瞪着自己,小脸红扑扑的好看,就笑着牵了她手继续前行。“本想让你先有府中长子,女儿也行。生了女儿接着生就是。”慕夕瑶黑线。这是流水线怎地,都不需要歇气的? 心里却很高兴,算这个男人还有良心,知道护短。脸上便笑起来,很是高兴的挽了他胳膊,“妾就知道殿下心里是顾着妾的。”小脑袋在靠在宗政霖肩上,由着男人揽着他慢慢散步。 那两人在一处缠缠绵绵,舒荟苑里御医请了脉,开了药方,告辞而去。 唐宜茹恹恹的躺在床上,有些低热,期待的望着回来的书桃。待听了她回话,才失望的转身面对里面,眼泪又涌了上来。 自己也就是一时脆弱,想找个依靠。不想却得了殿下的训斥。上次慕氏不好大管事还不是派人请了殿下回来,怎不见他说慕氏“不知所谓”。果然还是要有了子嗣才好,那慕氏不就是仗着有了身孕,殿下才没训她? 唐庶妃自己脑补了整件事的原委,觉得自己还是暂且本分的待着。寻了更好的机会再一举得子,到时候殿下不顾念自己,也会顾念着孩子。 翌日,赵嬷嬷来报,舒荟苑主子只是偶感风寒,加之先前内有郁结,才会突然病倒。服了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慕夕瑶对唐宜茹的“内有郁结”很是惊讶。前世的贤妃可是非常强大,多少大风大浪都没能动得了她。简直就是愈见弥坚的主。什么事还让她郁结起来了?? 面上还是很贤惠的让春兰去舒荟苑走一趟,替自己探望下唐氏,顺便把自己的礼带过去。 春兰抱着一人高的梅枝,脸色通红的去了舒荟苑。主子真是……太节省了。 倒不是慕夕瑶舍不得那几个钱,而是怕其他东西被动手脚,招惹是非。况且探病时送花是惯例,看着鲜花就赏心悦目,正好治愈各种“郁结”不是? 舒荟苑里,唐宜茹喝了药,正躺在榻上养神。一旁是陈嬷嬷和书眉轮流照看着。不远处摆放着今早各院送来问候的礼,都是常见的药材,很是中规中矩。 几人正在猜想慕庶妃何时过来,却听外间通传庶妃的礼到了。 唐宜茹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只见一支梅枝当前,别的什么没见着。然后一个丫鬟在后面行了礼,梅枝随着抖了抖。 “奴婢给庶妃问安。我家主子有孕不便前来,特吩咐奴婢送来她的心意。望庶妃好好将养,早些痊愈。”说完举着梅枝递给傻愣愣的书眉,候在一旁等着唐宜茹吩咐。 舒荟苑里一时寂静无声。唐宜茹心里憋得冒火。就是这样的女人,殿下竟然宁肯宠了这样的女人,也不要送上门的自己。一时间脑中浑浑噩噩,竟又晕了过去,发起了热。 舒荟苑立刻鸡飞狗跳。春兰见没人搭理自己,也就识相的回了丹若苑。 晚间宗政霖得了暗卫消息,听着小女人叫了丫鬟去梅林剪了梅枝就大大方方去探病了,顿时微微笑了起来。真是活宝,稀罕得紧。(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探望 这日午后,慕夕瑶袅袅婷婷的带着蕙兰到书房请见宗政霖。 卫甄见鬼似的看着这位主子。今日真是稀罕,除了殿下亲自带着这位来过一次,她可是这么长时间里一次没来过。连送饭都是让自己去丹若苑取。这会儿怎么来了? 宗政霖得了信,也有些惊讶,让人进来,却见慕夕瑶一身绯色衣裙,前/凸/后/翘。由于身孕的关系,腰间系带位置更高,把前胸的饱满衬得更加凸显。立时便有些不自在,换了下坐姿,才开口问她,“午歇过了?” 慕夕瑶娇笑着应是,走过去扶住宗政霖肩膀,低头柔柔的询问,“殿下如今可有空?”眸子里很是期待。 “何事?”宗政霖想想那些不太紧急的事情,往后挪挪也无不可。 慕夕瑶见他神情便知有空,笑眯眯的将手中书册递过去,“给小儿念书。”那声音软糯糯的,听得宗政霖身体发软。 忙正了神色,接过《开言物语》翻看。上面零星有些注解,很是简单易懂,想来是念了书,又解释给腹中胎儿听的。 感慨着慕夕瑶如此用心,又想着她自怀孕后越发清和平允的性子,果然是要当母亲的人,通身都带着一股柔和。 宗政霖点头答允,按着慕夕瑶指示翻开书页,搂着她靠在软榻上,一手抚摸着小腹,一手翻看书册,声音低低缓缓的念着。 宗政霖念得很认真,神情温和,抚摸小腹的大手也带着温暖的气息。 慕夕瑶抬头望着这个男人英俊的侧脸,听着他醇厚舒缓的声音,觉得这个男人也算是个好父亲,对孩子的喜爱是溢于言表的。想着将和这样一个男人共同抚育孩子,内心并不排斥。 宗政霖念了一刻钟,正要喝口茶歇息下,就见身前搂着的小女人正满眼柔情的望着自己,心里的弦瞬间绷紧。看着女人眸中如此外露的温柔,宗政霖心里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心跳有些失控。 慕夕瑶只觉得眼前的俊脸越来越近,然后双唇便被衔住,轻轻的舔允。合了双眸,舌尖慢慢的回应他,换来男人更多的侵入。 宗政霖放开慕夕瑶,看着小女人靠在自己胸前喘气,低低的笑起来。又叼了她红红的小耳朵,吸卷缠磨。 “殿下,痒。”慕夕瑶仰头,眼儿飘飘的嗔了他一下,水眸里尽是妩媚。 却不想这幅神态在宗政霖看来魅惑十足。本就几月不近女色,宗政霖平日里忍得辛苦。那日又被唐氏揉捏出火气,强自按耐下去,没有发泄。如今跟前是自己心动的女人,全身上下无一不让人满意。面对这种诱惑,宗政霖哪里忍得住? 可又顾念着她有身子,不敢妄动。只搂了人轻轻磨蹭,稍缓欲动。 慕夕瑶看他动作,哪里不知怎么回事。想到这个男人在她怀孕的时候也没招寝,更是连送上门的肉也一并拒了,不是不感动的。 这个男人有着高贵的身份和未来掌控天下的权势,如今却在她身怀有孕的时候,如此顾及,不敢妄动。 “殿下若是难受,妾想法子帮您。”慕夕瑶贴着他耳朵,吐着热气。 小手却拨拉他裤带,慢慢俯身相就…… 这是一场畅快淋漓的情事,宗政霖第一次知晓,这女人别的地方,竟也这般厉害。想起那令头皮发麻的欢愉,双眸中的狼光,看得慕夕瑶有些胆颤。 这日午后,宗政霖压着慕夕瑶在书房里断断续续折腾了两个时辰,如此才彻底释放了积蓄两个月的火气。 卫甄守在外面,脸色涨得青紫。殿下竟然在书房就忍不住和有孕的瑶主子办起事来。显然是震惊于宗政霖的失控。毕竟书房重地,殿下从未有过逾距的行事。就连上次唐庶妃那样明目张胆的勾引,也未见殿下有丝毫举动。可是如今……哎,这瑶主子。 这日宗政霖牵着慕夕瑶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神情毫无异样,一如既往的端正严肃。只是看向慕夕瑶的眼神,很是柔和。慕夕瑶在心里无数次叹息,男人果然还是刺激不得,不然受伤的还是自己,尤其宗政霖这种禽兽。(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侧妃 几日后,第五佾朝带着本届十公子首席龚舒扬回京,两人于午后入书房拜见六殿下宗政霖。三人在书房密谈至第二日清晨方才散去。期间慕夕瑶吩咐丹若苑小厨房送了晚饭和宵夜,第五佾朝对慕夕瑶精心搭配的饭食赞不绝口,六殿下觉得小女人很是贴心。 此次第五佾朝的回归和龚舒扬的加入,被后世认为是建安帝宗政霖执政期间最为倚重的机要内阁的雏形伊始。 宫中元成帝也在众人侍疾中逐渐康复,恢复临朝的第一日便将太子召到太庙一顿声色俱厉的训斥。责令太子宗政晖罚跪太庙两日,收回其手中京畿巡务权。 元成帝此举,让大皇子一派很是欣喜,京畿巡务权的丧失,对太子盛京势力的削弱可想而知。然而没等大皇子几人兴奋几天,元成帝已宣布,年后会对军中势力进行调整,漠北边防驻军和冀北三州的兵力首当其冲。这下子大皇子一派也开始愁云惨雾,很是恼火。之前费尽心力拉拢的军中将领,还没来得及用上,就很可能被元成帝调防,这简直比太子的损失还要重大。 太子和大皇子被元成帝这一手收拾得老实很多,也明白这是元成帝对他们两派争斗间的掣肘和平衡。 慕夕瑶在丹若苑里安安分分的养胎满三月,宗政霖守在一旁等着御医诊脉。结果很是喜人,御医说庶妃身体底子好,又保养得宜,胎儿很是健康。只要日后多加留意,不要用了忌讳的东西,这胎象很是稳妥。 宗政霖大喜,当即命人赏了御医,又是一番仔细的询问,才回来嘱咐了慕夕瑶要注意的细节,特别让她远着些后院的其他女人。 慕夕瑶在诊脉的隔日便遣人往青州送信。至于慕谨之,于氏自会告知。 此事过后,太后千秋已近。元成帝责令皇贵妃务必尽心尽力主持操办寿宴,贵妃需全力辅助。两人哪敢怠慢,立即应下。 此后各宫各府也是卯足了劲儿的收集奇珍异宝,好在寿宴上讨得太后和元成帝欢心。 宗政霖一面和幕僚商议贺仪,一面进宫面见淑妃,商议为慕夕瑶请封侧妃之事。 淑妃听小儿子提起要提了慕氏的位份,先是迟疑,毕竟之前皇子庶妃都是生育有功才能晋升侧妃。慕氏如今还只是有孕,请封的话还早了些。 但宗政霖却言,太后寿宴上六皇子府若没有位份足够的女眷列席,未免显得太过冷清,生生的降了几分喜气。况且慕氏有孕,也是喜事一桩,若能再沾沾太后喜气,岂不更好? 淑妃觉得有理,便求了元成帝赶个喜庆,提前晋封慕氏,对她腹中胎儿也好,毕竟能得了太后福气的庇佑。 元成帝本就甚为看重太后生辰,细节上也就多有留意。想着若是到时候宗政霖又是一个人独自列席,那场面……光是想着都觉得难受。太后大寿,还是热闹些好,何况那慕氏也是个争气的,又是自己亲指入府,体面上也说得过去。于是点头应允,着礼部尽快完成晋封事项。 元成帝章和十二年,一月二十三,六皇子宗政霖上折请封庶妃慕氏为侧妃,帝准。 二十五,内务府首领太监携管事一行捧着圣旨和皇子侧妃礼服绶印一并到了六皇子府中,同来的还有皇贵妃赐下的一株瑞宝和各宫主位娘娘赏赐的珠宝瓷器,御制彩锦。 慕夕瑶对宗政霖请封之事毫不知情,圣旨到的时候还在屋里修剪盆栽。得了消息赶紧净手更衣,带着丹若苑众人急急忙忙赶往前院。 慕夕瑶一路都很是疑惑,怎么圣旨突然来了,之前也没个预兆,而且近日里府中能有什么事让这圣旨和后院挂钩? 等她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那领头的太监很是客气的和宗政霖说话。待后院众人全部到齐,按份位依次站了,那太监才打开圣旨,开始宣读。 正跪在下面云里雾里的慕夕瑶这才震惊的得知自己升职了!元成帝居然亲自下旨晋了自己位份。从此以后,慕夕瑶便是宗政霖的侧妃,身份将永入宗碟,当然她不能犯错到被除了名。 慕夕瑶心内欢喜,很是得体的接了旨,又带着后院众人谢过恩,才姿态端庄的起身,唤来赵嬷嬷招呼来人吃茶用点心,又给了份重赏。 慕夕瑶看着前面和那领头太监寒暄的宗政霖,心里感慨,果然是做皇帝的料子,这行事作风,简直就是铁板钉钉的实干派,雷厉风行,效率老高了。连知会自己的时间都省了。 有这样的男人护着,慕夕瑶表示还是比较满意。虽然不是一夫一妻的时代,但是能得个疼宠自己的夫君,已是不错。不过这对宗政霖的正妃就不是什么好消息,到时候会不会被慕夕瑶膈应,那简直不言而喻。 送走了宫里来人,宗政霖只看了慕夕瑶一眼,便匆匆回去办差了。只是那眼神中的暗示,令慕夕瑶脸红心跳。 留着的后院女人,内里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脸上却要堆着笑,讨好的说着恭喜的话。没办法,如今这慕氏已是皇家认可的侧妃,今非昔比,即便日后正妃入府,旁边也有她一席之地。更何况这侧妃还是元成帝亲旨册封,比一般娘娘赐下的又要尊贵几分。 唐宜茹看着慕夕瑶身后墨兰捧着的皇子侧妃礼服,心里嫉妒得要命。没想到殿下竟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如今想要压过她,简直痴人说梦。看来以后只能仪仗着正妃的势,才能暗中和她较劲。 几个侍妾也是内里难受,如今看来只能从长计议。说不得还得投靠这慕氏,若她真能生出长子,后院局势就更加复杂。不过一切还得看那未来正妃的手段,如今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这夜床笫间,慕夕瑶自是接收到宗政霖白日的暗示,很是柔情蜜意,屈意承欢,娇娇腻腻的唤着“殿下”,那柔媚的双眸更是滴得出水。宗政霖得了美人投怀送抱,哪有客气,更何况如今三月已过,两人自是一番旖旎缠绵。六殿下解了禁,缠着慕夕瑶闹到三更方歇,这还是顾念她的身子,否则慕夕瑶怕是要几日都也下不了床。 这两人在府里黏糊,外间却是一番轰动。盛京无数世家阀门莫不叹息,这慕氏爬得也太快了。各皇子后院女人何其之多,也没见哪个女人跟她似的,半年就由庶妃变成了侧妃。真是招人眼的好运道。 京中于府更是喜气洋洋,赶着派人来送了礼。慕夕婷也稍后派蕊珠前来拜见,送上晋位的贺礼,还有亲手缝制的小儿衣物鞋袜等一干物什。慕夕瑶翻看那些软软的小衣裳,觉得很是可爱,又拿到宗政霖面前献宝,被他好一番调笑。 之后消息传到青州,于氏喜极而泣,这才想起给慕谨之送了信。慕大人一番长吁短叹,直说小女儿若是能一直这般下去就好。 京城皇子府里宗政霖正和第五佾朝等人全心筹备太后寿宴之事。慕夕瑶却一个人在丹若苑里神神秘秘的捣弄她早就准备好的大礼,面上很是得意,心中却在淌血。这简直就是用珍贵无比的美容觉换来滴!(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寿宴 章和十二年二月初四,元成帝在景泰宫设宴为太后祝六十大寿。众皇子宗室,朝堂大臣,后宫妃嫔全数到场。 金太后端坐皇帝右首,一身明黄凤袍,上绣淡红牡丹,头顶凤冠珠翠,左手玉戒扳指,右手金晶护指。太后目光清明,神色慈和,与元成帝说着话,甚是亲密。 众妃嫔无不精心打扮,满面含笑,凑乐着赶着说话逗趣。诸皇子则按年龄长幼分坐下首,一应品级足够的女眷陪侍在侧。 宗政霖今日罕见的穿了暗红色皇子礼服,少了几分冷淡,多了些俊美。慕夕瑶桃红色侧妃正装,上边镶毛边对襟小袄,下身留仙曳地长裙。小腹微微隆起,因孕显得更是窈窕多姿,看得宗政霖恨不得给她外面罩上披风。 六殿下一脸肃穆,坐得笔挺。还好旁边有温温柔柔,娇娇俏俏的慕侧妃服侍着端茶敬酒,时不时侧身和他说说话,这才显得六皇子身边松快几分。否则就真如元成帝的设想,看着都碜人。 慕夕瑶小手被宗政霖握着,正观看大殿中央尹月阁的优伶献舞,一曲《观音贺寿》让慕夕瑶大开眼界,颇觉与现代的《千手观音》有些神似,只是手上多了两个篮子。 “殿下,可喜欢赏舞?”慕夕瑶看着别人跳得欢快,自己也很是心动。 “哦?本殿侧妃可会?”宗政霖还是第一次听到慕夕瑶提到歌舞。平时里可从未见她跳过,不过仔细一想,她晨间那些动作如此艰难都能应付,应是有些底子的。 便眯了眼,意味深长的开口,“娇娇产下孩儿,可愿为本殿一舞?” 慕夕瑶听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唤了平日亲热时的昵称,很是脸热,嗔他一眼,才偏头略带羞涩的应了。 之后的戏曲《蟠桃奉喜》更是唱得热闹,一时间下面推杯换盏,叫好连连。 慕夕瑶不喜戏剧类艺术,看得晕头转向,靠着宗政霖小声的抱怨有看没懂。 宗政霖不想慕夕瑶如此直白的说出自己不懂,愣了下,很是好笑的捏捏她小手,在下面揽了她腰肢,让她微微靠着自己养神。 其余皇子还是首次看到宗政霖亲近一个女人,很是惊讶。后又见两人很是亲密,宗政霖偶尔也会神情柔和的给她夹菜,惊得不由多瞄了几眼。 这一细看,才发现果真是个美人。娇娇弱弱的,粉颊明眸,顾盼生姿。尤其是周身的气韵,轻灵中带着婉约,柔媚得招人。那身姿更是曲线玲珑,即便有孕,也未影响半分。心中便有几分明白,这恐怕就是那传说中甚是得宠的慕氏。现如今该是宗政霖的侧妃。 太子和大皇子眼光不受控制的多瞥了几次,直叹可惜。如此佳人,竟被指给了老六那根木头。若是给了自己……心里不禁浮想联翩。 四皇子也欣赏的打量了两眼,感叹着难怪弟弟找上门来要偏方,这模样倒是很俊。 五皇子宗政明心情就很是复杂。原来这就是那慕氏,果然人同其字,很是貌美灵动。不负当日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思。若不是选秀时宗政霖插手,她如今合该是自己的庶妃。一时间心下暗恼,给宗政霖狠狠记下一笔。 旁边的五皇子妃也看着慕夕瑶,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多亏当时弄错了人,不然这般样貌的女人入了府,哪个男人不喜欢?没见那最是严肃威严的六皇子都被她迷得上了折子请封晋位?不由暗自庆幸。 宗政霖自然感觉得到五皇子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他倒是老神在在的揽着人坐着,也不怕飞来的眼刀。既然人都入了他府,能奈他何? 只是另外几道明显觊觎的视线就引得宗政明很是不悦。俊脸稍稍带了寒意。 宗政霖神情一变,观看歌舞的慕夕瑶立刻有了感应,疑惑的看着他眨眼。男人调整姿势,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只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大手捏了她小手摩挲。 得到寿宴进入献礼环节,众人才纷纷打起精神,暗中存了较劲的心思。 太子首先登场,献上的是宣德年间画圣秦旭的真迹《丹鸟图》。此图为画圣晚年封笔之作,早已失传,如今再现,其价值无可估量。而丹鸟本身又是仙家传说中的祥瑞,寓意很是吉祥。 太后微笑点头,赞太子用心至诚,孝悌可嘉。元成帝看过,也对秦旭清俊高洁的画风赞赏有加。 之后大皇子宗政淳献上的,是七十二颗紫陌湘檀樟樟珠串成的手钏。此樟珠非常罕有,仅出产于危崖山山涧百年以上香檀樟樟树之上。可时至今日,山涧樟树已不足半百,百年树龄的更是十不存一。加上此珠自带清淡檀香,有宁神静心,助眠益寿之效,是故有价无市,名贵异常。 太后得了手钏,笑着夸赞大皇子细心周到,很是费心。 之后四皇子宗政云献上的佛经和五皇子宗政明献上的真人金身像,太后也颇为欢喜,夸赞两人孝顺诚心,示意身后太监将经书和人像请入太后奉安宫的佛堂。 轮到六皇子宗政霖献礼的时候,却见六个小太监抬着三盆最寻常不过的五针松盆景上前。松树很是平常,花盆也不见新奇。虽说松树历来有长寿的寓意,可是在太后寿宴上就显得过于普通,而且数量也很是怪异。这一与众不同的贺礼,倒是勾起了太后和元成帝的兴趣。 宗政霖站在殿中,身形挺拔,声音沉稳。 “孙儿此次特为祖母寻来三株五针松,分别移栽自三处。”微微侧身让抬着花盆的太监上前将之放下,才继续说道,“第一株来自新州疆城。”话音才落,众人便见太后身子一僵,双眼望着那雪松,有些恍惚。 宗政霖又接着说道,“后面二株分别来自福州海城和秦州泰山。此三松虽然寻常,但孙儿希望它们能时常伴着祖母,愿祖母犹如青松般福寿延绵,苍劲不衰。” 太后得了宗政霖的话,又望着那三株盆栽良久。直到眼中泛泪,才默默用丝帕抹去。然后对着宗政霖慈爱的颔首,很是有力的一连赞了三个好。又当即命人小心抬了回宫,这意思竟是要摆在宫里,日日看着。 元成帝也颇为感概,寿宴上首次开口夸赞,言六皇子孝子顺孙,赤诚至纯。 下面坐着的聪明人大有人在,前后一联想,便品出了六皇子寻常物事中的妙处。(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贺仪 原来这三处移栽之地,都大有文章。第一处乃是太后幼时故里,所有关于母亲的记忆都留在了那里。第二处是太后母丧后前往外祖家寄居之所,在那里得遇当时南巡的高祖,自此一生牵绊。第三处则是以继后身份随高祖泰山祭陵,也是高祖一生中最后出巡的地方。 席上众人得知此间隐情,无不对六殿下的用心和孝顺交口称赞。暗自思量,这六殿下的贺仪怕是最得太后心意。 宗政霖用心的巧妙,使得其余皇子心下郁郁。太子更是尤其愤恨,认为宗政霖这一明面上的太子党,分明就是早有腹稿,却半点没有知会自己。竟然直接越了过去,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大出风头,实乃居心不良。 正是因为此次寿宴上的明争暗斗,太子从此看到宗政霖就是一副冷面孔,摆明了不待见他。这也使得元成帝对太子越见失望。 太子如何想,宗政霖懒得理会,他还是一如往日的严肃端正,行了礼,就退回席位上坐得笔直。心里却对小女人在蕙州捣腾,又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物什很感兴趣。 慕夕瑶见了宗政霖的礼,很是惊讶。没想到他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都是打感情牌,还真是心有灵犀得很。偏头对他狡黠一笑,便回头等着自己的大礼上场。 女眷送上的礼多是手抄佛经,或是女红刺绣。唯一出彩点儿的,便是太子妃送上的孤本《维摩诘经》和五皇子妃亲手完成的童子祝寿双面绣,两人都很是得了夸赞。 等到慕夕瑶送寿礼的时候,却见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人高的物件,上有墨绿绸缎遮盖,就这样走上前来。 众人正打趣不愧是一家人,连出场的方式都与六皇子宗政霖如此相似。 两名太监站定后,才小心翼翼的同时从两侧揭了遮挡。绸缎落下,当即引起惊呼声一片。 只见大厅中央立着一屏风式样的摆件,主体竟是从未见过的无色琉璃,通体透明。四周是黄花梨雕花框架,中央镶嵌着两株放大的万代兰植株。花朵淡紫,枝蔓墨绿。 整株万代兰无论是花瓣还是藤蔓都光华闪烁,华贵异常。花株造型更是灵韵独具,风姿雅致。 仔细一看才发现放大的万代兰竟是由无数小花和藤蔓汇聚而成。这些小花和藤蔓,全是真正的万代兰鲜花枝叶制成,表层被水晶浇筑封存。透过水晶,可见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脉络分明,栩栩如生,如同正有微风拂过,摇曳生姿。所有被水晶封存的花株都保留着存活时最美的形态,惟妙惟肖,美得炫目。 整个屏风有数百朵花,藤蔓更是交织缠绕,工艺繁复,精湛绝伦。屏风右下角有鹅黄丝绢标签,上有女子清秀手书:锦绣万代兰。花开锦绣,万载流芳。 此屏一出,立刻惊艳了寿宴众人。比旁人更加惊喜异常的是太后和元成帝。不过打动这两人的原因,截然不同。 百花之中,太后独爱万代兰,此事满朝皆知。当年高祖与她相遇相知,便屡次赠她此花,并夸赞“兰心蕙质,淑仪德馨。”于是太后一生对万代兰情有独钟。 元成帝则是惊讶于屏风的制作工艺,实在是巧妙绝伦,当世仅有。如今的蕙州胡姬已然为大魏的课税要项,若是能加上这从未现世的绝品工艺,必将成就另一番盛况。元成帝思衬着屏风的出处,便直接让慕夕瑶上前问话。 慕夕瑶镇定起身,先是给太后皇上见了礼,然后语声温婉的回了话。 “启禀万岁,此屏风乃是奴婢在蕙州赏胡姬时,有感而发,后带着匠人亲手所制。” 太后一听,这是慕氏亲手制成,便多了几分满意。上面工艺何其繁复,可见是真真用了心的。 “慕氏,这屏风中鲜花几何?哀家看着怕是有上百余朵?”太后有些好奇。 慕夕瑶面带浅笑,语音清亮“回太后的话,整株万代兰共用鲜花二百七十余朵,每朵花的造型都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故而整座屏风也是世间只此一扇。” 太后听了面有喜色,着人仔细抬了回寝殿。又想起这六皇子侧妃慕氏身怀有孕,便着人赏了慕夕瑶羽纱锦缎,连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都得了长命锁和玉如意。看的一干女眷十分眼红。 元成帝更是大喜,不料此番工艺却是这慕氏所有。这惊喜实在是太大,元成帝内心激动不已,更觉这侧妃晋得好,当初真是明智。 又当场交代宗政霖明日书房来见,夸赞慕夕瑶姿容德行堪为大魏贵女之典范。 元成帝此言一出,在场女人无不羡慕嫉妒,这可是金口玉言,顶顶的有体面。看着那慕侧妃行礼谢恩,再姿容娴雅的坐回了六殿下身旁,一干女人巴不得取而代之,眼刀更是唰唰的往慕夕瑶身上招呼。 一旁的淑妃娘娘很是欢喜,深觉儿子和慕氏给自己长了脸面,对那慕侧妃也更顺眼些。心里嘀咕着似乎自她进府,儿子也很是顺遂,莫非这还真是个有运道的? 若是淑妃知道这女人的运道是如何的不一般,恐怕就不是惊喜,而是吓个半死。 这边慕夕瑶刚坐下,就暗自得意的朝宗政霖挤眉弄眼,小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戳着他手臂。那模样典型的就是求夸赞,求奖励,看得宗政霖心底暗笑,拍了拍她小屁股,面上却一丝不露。 隔座的五皇子宗政明转头看了慕夕瑶一眼,心下不甘。如此聪慧美貌的女子,竟生生被宗政霖夺了去。元成帝刚才让宗政霖明日去书房,明显与此屏风有关,看起来还很是重视。宗政明眼眸黝黯,暗自想着回去与府中谋士商量一番,看此间可有作为的余地。 这夜的太后寿宴,六皇子府独领风骚,两件寿礼都为人津津乐道,一时间传得盛京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寿宴之后,宗政霖带着慕夕瑶回府,车上慕夕瑶洋洋得意地讨赏。 六殿下欣然应允,回了丹若苑就把人往寝塌上一放,好一通收拾。说是应了她车上的请求,自当重重有赏,令她毕生难忘。(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破例 翌日,元成帝在御书房召见六皇子小半个时辰,而后微笑着颔首,示意他回去用心办差。之后一切顺理成章,慕夕瑶传授了“鲜花镀层”这一全新的工艺,又将一应要用的工具和流程细细讲解了一遍。 宗政霖在这事上面捞了多少好处,慕夕瑶懒得过问,但她的佳艺坊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夜串红,里面摆放售卖的小玩意儿,只要和慕氏镀花有关,全部被抢购一空。盛京贵妇小姐对此更是趋之若鹜,一时间佳艺坊即便全力开工,也满足不了这般蜂拥而来的订单。 慕夕瑶在书房接见佳艺坊掌事时,见她愁眉苦脸大倒苦水,干脆丢了句“限额定制”就抛开不管。 佳艺坊这一相当古怪的规定一出,不仅没有像一些人想象中的流失客源,反而将佳艺坊限量的珍品价格抬得更高,竟隐隐成为贵族女眷间相互攀比的物件。 宗政霖对于慕夕瑶性子里的慵懒只觉哭笑不得。这女人自己偷懒,倒闹出这番动静。连淑妃都在他面前提及他那侧妃的佳艺坊在宫里是何等的受追捧,听得宗政霖暗自感叹。小女人真是精打细算,难怪当初求着要去蕙州,原来是在这等着。果然是个鬼机灵。连太后寿宴的主意都敢打,也就她才干得出的事儿。 外面佳艺坊管事也严格执行慕侧妃的一应计划,将佳艺坊在大魏增加到五家店铺,便再不扩张,死死咬住每月定量,提前预约的规矩,顺顺当当的运转起来,生意相当红火。 这一独特而行之有效的经营方式,连元成帝都很是赞赏。只有宗政霖知道,这女人是懒病犯了,规模大了她不乐意。用她的话说就是“妾有这几间店,花销已很是足够。”那异常满足的神情,宗政霖想想都好笑。 慕夕瑶丝毫没有时间理会外面的热闹,她现在可是侧妃,每月里有两日是要到淑妃娘娘宫里请安的。况且如今还有件大事等着她去办。快要到年节,这府里大大小小的往来应酬,可都还等着她这位才上任的慕侧妃打理。慕夕瑶一想到这些繁琐的事情,就恹恹得提不起精神。最后慕夕瑶脑袋瓜子一转,觉得还是去抱六殿下大腿来得实在。 晚间宗政霖回屋时就看到慕夕瑶很是殷勤的端茶送水,嘘寒问暖。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女人有事相求。 “说吧,何事。”宗政霖躺在软椅上任由她巴结的揉捏自己的肩膀。其实哪里是揉捏,比起唐氏的老道,这女人就是乱捏一气,不过谁让他就是受用呢。 慕夕瑶被揭穿了把戏,也不羞愧,很是厚脸皮的钻进男人怀里讨好。“殿下,妾就想问问,往年里这府里年节怎么个章程?这不妾之前没操办过吗。”娇娇气气的在宗政霖怀里扭动,还不时挺挺隆起的小腹,提醒他自己是孕妇,不宜多劳累。 宗政霖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捏着她小鼻子逗她。别的女人哪个不是巴巴的想掌权,恨不得把后院的所有好处都握在手里。她倒好,如今是府里唯一的侧妃,最高的位份,不但不想着拉拢人脉,划拨好处,还跑到自己跟前耍赖想偷懒,这女人真真是什么都反着来。 “要不殿下把大管事借妾用用?”宗政霖听她理直气壮的打歪主意,作势生气咬了她耳朵出气。 借大管事?依她的性子,借了大管事那还不赶着把所有事情推给田福山?她刚好做个甩手掌柜,最后只看着单子点点头就好?有这么好的事儿? 宗政霖眉毛微挑,凤目调侃的望着她,嘴角邪邪的勾起,看得慕夕瑶不好意思,别扭的往他怀里躲。 “娇娇,”宗政霖贴着她耳朵低声叫唤,“想偷懒,也不是不行。”那音调听得慕夕瑶暗恨,这臭男人又打什么坏主意?如今自己有求于他,只能憋屈着忍耐。 “本殿也深觉娇娇怀孕辛苦,让大管事协助很是应该。”果然就见小女人脑袋冒出来,双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眼中满满的欣喜和依赖。不过,该收的利息,是不会跟她客气。“昨日晚间那个姿势……” 慕夕瑶脸上立刻染上绯红,耳朵也热热的,这个无赖,昨日回屋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春宫图,硬要自己配合他尝试。哪里有半点六殿下威严肃穆的样子?今日就又惦记上了,简直荒淫无道!慕夕瑶心里恨得牙痒痒,伪君子! 宗政霖心底暗笑,想几句话就当个闲人,没有甜头,小女人想都不用想。 最后还是慕夕瑶有求于人,悲愤的让宗政霖如了愿,狠狠折腾了一宿。六殿下信用很好,第二日早间临出门时,就吩咐田福山到丹若苑找侧妃回话,但有所命,听令行事。 等田管事到了丹若苑,听完慕侧妃所说的原委,才一脸古怪的回禀,说是殿下早就打点好,三天前就交代他做了准备,只待时日一到,按单子呈给侧妃查看就好。 慕夕瑶听得瞠目结舌,犹自不敢相信自己被那个历来端正严肃的六殿下给耍了。那个臭男人,明明安排好一切,却瞒着自己一声不吭,居然还厚脸皮的讨了好处,简直是无耻至极!慕夕瑶狠狠地瞪了田福山一眼,从犯! 大管事被慕侧妃莫名其妙的迁怒,很是摸不着头脑,只好悻悻的退了下去。只有赵嬷嬷一直陪在一旁略知一二,才知晓殿下原来也有如此……不正经的时候。强忍着笑意,在一旁看着瑶主子在屋里发泄似的转圈。 傍晚宗政霖回来用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平日口味很是清淡的女人竟然备了一桌子颜色鲜红的菜式。心里不由好笑,看来是被气到了。不过,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在蜀州练过兵? 慕夕瑶先还殷勤的夹菜添饭,满脸期待的盯着宗政霖看,那目光是明明白白的催促他快用。宗政霖一派悠闲的夹了菜就往嘴里送,表情都没变一下,礼仪周全无可挑剔。 慕夕瑶呆呆的张嘴看着,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记忆里宗政霖从不吃辣,当上皇帝后,更是因为何修媛一次走神给他夹了辛辣的菜豆龙颜大怒,当场把修媛贬为美人。之后又断了她哥哥留京的念想,反而外放地方。难道……那只是他找的借口? 慕夕瑶瞬间明悟,这个男人的城府还真是深得可怕。连一些习惯和细节,居然都是伪装出来给人看的。皇家长大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可他今日并没有那般敷衍自己,这时候的宗政霖才是真实的。慕夕瑶先前的怒气消散一空,只有微微的酸涩。 “殿下,妾,很欢喜。”慕夕瑶放下碗筷,走到宗政霖身后轻轻搂住他脖子,脸颊贴着他的侧脸,只这一句,再不出声。 宗政霖刚还见她被自己惊得傻乎乎的愣住,可片刻之后,眼中竟有柔情溢出。最后说了句很是煽情的话,便抱着自己不动。正打算转头笑话两句,瞥见碗中半截辣椒,忽的僵住。 在她面前,自己竟无意识的,就撤了伪装。那么,那句话的意思是…… 这个女人……直觉真是,准的可怕。 宗政霖内心一时间百味陈杂。如果不是这样的她,自己恐怕也不会动心牵挂。罢了,随了她就好。世间女子,可能也就仅她一人,为她破例,并不难受。 反手握了她搂着自己的双手,两人十指相握,久久不语。(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请安 四皇子妃正和淑妃说着府里小孩子的趣事,却听门外通传慕侧妃来给娘娘请安了。 这是慕夕瑶第一次到宫里给淑妃请安,前几日就早早从宗政霖那儿打探好了淑妃的喜好,今日是来讨好婆婆的。进门就看见淑妃坐在上首,旁边是四皇子妃,身后还有一女子站着侍奉,应是侧妃。 慕夕瑶满脸笑意,很是规矩的给三人见过礼,被淑妃招过去坐了另一侧。 慕夕瑶看着那站着的侧妃,稍一犹豫便大方坐下。孕妇总是有优待的。一点不认生,慕夕瑶笑着让墨兰拿了见面礼,又不好意思的对四皇子妃道歉,“四嫂,妾不知你今日也来娘娘这里,没带着专门给你备的那份儿。你看,我回头就让人给你送府上去成不?”睫毛眨呀眨的,娇俏得很,看得淑妃好笑。 慕夕瑶打开手上的盒子,“娘娘,妾可是听殿下说了,您很是喜爱香草。就做了全套的配饰给您送来,您看看喜不喜欢?”一边把满盒子排得整整齐齐的首饰捧到淑妃面前。 那满脸的期待,看得淑妃没来得及多想就接过了盒子。其他人到她这儿来,哪个不是打叠起小心的侍奉,这慕侧妃倒是亲热得很。 看着里边水蓝色衬托上别着的一套十二件首饰,一色的闪金色,很是漂亮。香草的搭配也颇为讲究,从花苞耳坠到盛放的步摇,所有姿态都活灵活现,贵气逼人。令人惊喜的是盒子里还熏了香草花香,很是怡人,连首饰上也沾染了淡淡的香气,微微萦绕。 几个女人很是惊喜,叽叽喳喳的夸了半晌,又被慕夕瑶忽悠得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聊到了一处。正说着话,慕夕瑶突然对淑妃委委屈屈的撒娇,“娘娘,您孙子饿了,妾帮她讨点儿点心可否?” 淑妃捂着绢帕笑她没个脸皮,借着小孩子讨零嘴儿。慕夕瑶立马告状,说六殿下借着他儿子不喜欢蒜味儿,非不让家里饭菜放蒜泥。 一屋子女人顿时笑倒。没想到平日里板着脸的六殿下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 淑妃更是想起宗政霖幼时,丁点儿大的小人,皱眉闹着不要沾了蒜味的羊肉,一时间感慨万千。 多久了,那孩子再也没有这样外露的感情。又看看慕氏双眸笑意盈润,扯了宗政霖当靶子,自个儿吃得乐呵的模样,也笑起来。这个倒是个心宽体胖的,没得那些弯弯绕绕,难怪老六宠着。 宗政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慕夕瑶熟络的挽着淑妃的胳膊,热情夸赞宫里千层脆地道,小嘴儿巴拉着没个消停。 宗政霖先是给淑妃请了安,然后再各自见礼。坐下来抿了口茶,就看见慕夕瑶小手又往点心盘子里伸。也不顾旁的人在,眉头一皱,“这是第几块了?” 厅里其他人都惊讶的安静下来,只有慕夕瑶嘟嘴很是心虚的嘀咕,“殿下您别老盯着妾的点心成不?”那样子委屈得紧。 淑妃有些没弄明白,“这是怎地了?爱吃就多拿几块。”说着又要让人给她取。 “母妃,御医不让她吃太多甜食,说是万一积了太多,孩子养得太大,不利生产。”宗政霖严肃的盯着慕夕瑶,话却是对着淑妃说的。 “你这孩子,御医都说了,听话啊。这女人生孩子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淑妃好笑的看着慕夕瑶嘟嘴不乐意被宗政霖管,简直就还是个孩子。又想想她也实在年轻,虚岁才十五,便觉这样子刚好。赶忙叫人把盘子收了,免得招她惦记。 慕夕瑶见宗政霖在,今日别想缠磨,靠着淑妃娇嗲嗲的讨好,“妾下次来,娘娘给准备更好的。”那双眸水汪汪的可怜相,看得宗政霖脸抽。淑妃拍拍她小手,笑着应好。 宗政霖喝过茶,见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告辞,带着慕夕瑶回去。慕夕瑶边走边回头,很是欢喜的分享自己的宠物,“娘娘下次妾带那两只肥兔子给您瞧瞧。”话还没说完,就被宗政霖拉过去,扭过脑袋,“好生看路!” “殿下您慢点,妾腿坐麻了。”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 淑妃和四皇子妃相视感叹,终于有个人能让老六有不一样的神情,这还真是对上眼了。一旁侍奉的侧妃则沉默着叹气,六殿下是宠着那位的,不像自己,在府里就是可有可无。若是没有生下四殿下唯一的儿子,怕是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 宗政霖走在前面,慕夕瑶小脸红扑扑,愉悦的跟着挪步。 “很高兴?”前面的男人放慢脚步,在宫里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装得真像,慕夕瑶撇嘴。 “嗯。娘娘人很好,妾没觉着是高高在上的娘娘来着。”慕夕瑶说得直白。 宗政霖好笑,她母妃好歹还和高高在上扯上关系,他自己倒是从没有被小女人觉得很不一般。这一点宗政霖也是纳闷,其余女人看着他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六殿下不高兴。她倒好,招惹挑衅那是家常便饭。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觉得跟她在一起舒服自在。 “你来之前还怕母妃太过严厉,怎么没见你怕过本殿?”宗政霖还是问了句。 “妾没犯事儿,为何要怕殿下?再说,就算有错,那也是生下孩子以后,殿下才能收拾妾。”那模样一个有恃无恐,理所当然得很。 宗政霖被她气乐了。原来小女人打的是这算盘。看不过她鼻子翘天上的得意,凉凉的添了句,“生完孩子,本殿有的是时间收拾你。”语气很是笃定。 慕夕瑶一僵,一时忘形,忘了在皇子府混,总是要还的。苦着张小脸,磨磨蹭蹭的在后面琢磨着怎么把大boss哄好,让他忘了自己的放肆。 宗政霖回头瞟她一眼,凤目含笑。 两人回了丹若苑,不想张氏却等在外面,后面跟着个丫头,手里还拿着包袱。 “奴婢给殿下侧妃请安。”张氏很懂规矩的屈膝见礼,等着两人叫起。 慕夕瑶面上很和善的叫了起,让张氏屋里说话。宗政霖照样是端坐不语。 “你有何事?”慕夕瑶开始猜测这张氏的企图。这个女人也算聪明,不过没有唐宜茹的城府。张氏自入府还没被宗政霖收用,却也在后院安安稳稳的待着,从没出什么幺蛾子。前世倒是为宗政霖生了个女儿,不过没长大就夭折了。最后也就是个贵人,作为府中的老人,位份很是尴尬。 “回侧妃的话,奴婢无事的时候做了些小人儿的物件,拿来孝敬侧妃。”态度相当恭谨。 慕夕瑶第一次听别人说“孝敬”,心里别扭了下。面上倒是好说话得很,笑着收了礼,还夸赞了几句。 宗政霖倒是没想到这个不声不响的张氏会来讨好慕夕瑶,不过他不在意。一个侍妾而已,只要小女人欢喜,随她怎么着。张氏若是懂规矩守分寸,自己多加看顾几分便是。后院的侍妾对他来说还真是可有可无。 送了亲手做的针线,张氏也不赖着,带着丫头就回了竹音殿。 “主子,您如今讨了侧妃的好,还不知侧妃领不领情。日后正妃入门,眼里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侧妃。若是一并把您给记恨上了,那该如何是好?”张氏的丫头很是担心。 “如今都是这样了,还说什么以后。我看那慕氏是有手段的,能压得当时同为庶妃的唐氏至今没近殿下的身,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样的人,只要不出大错,又有子嗣傍身,还是值得赌上一赌。”(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算计 慕夕瑶这日起得早,送了宗政霖出门,就在院子里修剪前段时间收拾出来的银杏盆栽。箬兰正递了剪子,却见赵嬷嬷带着书桃过来。 “奴婢给侧妃请安。”慕夕瑶叫了起,便听赵嬷嬷说唐氏的庶妹在府外求见,想探望嫡姐,顺便过来给侧妃见礼。 慕夕瑶稍微一想,脑子里没有唐宜茹庶妹的半点印象,应该是个不相干的人。没什么兴致,也没为难她,让放了进来。 “见礼就免了,直接让人带了去见庶妃即可。” 晚些时候却听箬兰回来说,路上遇到书眉送一年轻女子出后院,正遇到殿下从丹若苑去书房。两人行了礼恭送殿下离开后似乎发生了争执。最后那女子满脸得瑟的出了府门,气得书眉怒气冲冲的回舒荟苑报信去了。 慕夕瑶微微皱眉。唐宜茹的庶妹来府里探望,却不是来巴结的,反倒是闹得不欢而散?盛京唐氏虽比自家好上一些,可也远远达不到不将皇子府放在眼里的地步。嫡姐在府里虽是庶妃,可也是正经的皇子内眷。这倒是稀奇了。 这唐宜茹和她庶妹的反常,或许倒有些值得探究的地方。可惜如今人手不足,没有能避过宗政霖耳目的人帮衬,只能被动的静观其变。唯有等到出宫开府的时候,才能隐晦的安插人手,宗政霖的耳目,慕夕瑶虽不是十分清楚,但也略知一二。 二月十四,会安历二十八,再过两日便是年三十宫中家宴。府里大管事把给各宫各府的礼单送到丹若苑让慕夕瑶过目,看是否还有增减。慕夕瑶粗略看过,仔细一想,便稍微用笔墨勾画了几处,又添上早已备好的佳艺坊贺礼,一并交代田福山两日里按时送到。 田福山本以为侧妃是第一次主持府中庶务,又年纪轻轻,当是资历尚浅。却不想那几处改动,却显得有理有据,更为周全,怕是早有思量,而且持家的本事很是不错。既如此,平日为何老大不乐意管理家事呢?别家侧室连个在正妃手下帮手的位置都争抢不休,他家侧妃反而推拒得很。田福山想不明白。 慕夕瑶如今当然不乐意过多插手府里事务。 一来等到宗政霖大婚出宫时这些伺候的人除了最得用的几个管事,全都带不走,会送还内务府。 二来正妃入府的时候,若是自己太过出挑,闪闪发光立在前面,这不是找抽吗?本就在正室前面有了孩子,若连庶务都一手罩了,这和明明白白跟她顶头上司叫嚣:“这儿没您什么事儿,自个儿乐去吧”有何区别? 再说了,她慕夕瑶可从不干为后院女人挡刀的事儿。这么牺牲小我,成全大伙儿的事,她只是区区侧妃,觉悟不够! 等那个女人入府,也没必要抢上去硬碰硬的劳神。到时候去抱boss大腿岂不痛快?现在这般得过且过,最是安好。 后两日,其他各处的贺礼也相继送到六殿下府里。由于宗政霖有了侧妃,后院女眷间的来往就多了起来,忙得田福山借了春兰箬兰过去登记造册。慕夕瑶又派了桂嬷嬷过去帮衬一把,一时间府里倒也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宗政霖看着暗卫的来报,很是无奈。那个女人明明可以做得很好,却总是推拒。依照她的聪慧,应该是懒得趟那摊浑水。如此也好,免得招了将来皇子妃的眼,为难于她。 年二十九,皇子府家宴,宗政霖在前面设宴款待一众幕僚家臣,慕夕瑶则挺着肚子带着后院女人吃茶说话,看戏听曲。中间门房来报,庶妃家里妹妹登门拜年来了。 唐宜茹面色清白交加,深感没脸。只暗恨那个不知分寸的贱人丢人现眼。下面一众侍妾也是莫名其妙。这庶妃的妹妹选在今日登门?不是都应该选正月里的前几日来拜访的吗?这倒是个笑话。 慕夕瑶也不好明着说不放人,这不成了皇子府没气量。转头问过唐宜茹意思,只见她很是勉强的叫了书眉去接人过来。众人又听了会儿曲,便见一妙龄女子,约十五六岁,很是妖艳,比唐氏更貌美几分,踏着莲步款款而来。 “民女唐氏慧茹给慕侧妃和各位姐姐请安。”说着便妖妖娆娆的拜了下去。 慕夕瑶看了那女子一眼,又偏头瞄了眼唐宜茹,叫了起,客套了两句。唐慧茹倒是自来熟,很是热情的过来凑着热闹,又是提前拜年,又是拉扯着唐宜茹一起说话,一时间也没之前那么冷清尴尬。 大伙儿说着闲话,等到前面宴席散了,才转到正厅等着殿下前来坐坐应个景。慕夕瑶累了一天,已是强撑着精神,待宗政霖进来,赶紧招呼摆饭。 宗政霖习武虽然也是应酬了一日,却比慕夕瑶好上太多。见小女人明显疲惫的神色,也就没多说话,一屋子人安安静静的用着饭。 孔氏这些女人已是几月不见殿下的面,心里无不欢喜,就望着殿下能多瞧自己几眼,也不枉今日早早起来精心打扮一场。 可惜宗政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慕夕瑶和她肚子上,根本无暇他顾。也就没注意到一束灼热的视线时不时游移在他身上。 唐慧茹在宗政霖进门之前就避到屏风后面,只从缝隙里偷偷往外窥视。看到高大英俊的男人侧影,心儿砰砰直跳。只觉得姐姐没本事,有了如此好的姻缘却独守着空闺,让那慕氏好处占尽。 慕夕瑶何其敏锐的感官,坐在宗政霖侧首,几次都感觉到唐慧茹的逾距,这才明白这个女人打着什么注意。心里暗笑,唐宜茹现在心里肯定捏死她那庶妹的心都有了。如此明目张胆的觊觎嫡姐的夫君,也难怪两人要闹得不欢而散。 只不知道以唐宜茹的手腕,怎么就没拿住她那妹妹,偏偏还容忍得很?难道那女人让她有所忌惮?慕夕瑶暗自猜测。 用过饭,宗政霖先送慕夕瑶回了园子,又返身去书房找龚舒扬交代一些年节时人手的调派。 还没走出后院,便看见前面水榭一陌生女子正和唐氏说话,似有争执,四周也没跟个人。目露不悦,这像是个什么样子? 唐慧茹余光瞥见一锦袍男子从远处行来,只觉天赐良机不可错过。瞬间下了决定,突然靠近唐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宗政霖还没走近,便见背对自己的唐氏突然暴怒,口不择言。之后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扇在那女子脸上,既快又狠。那女子措不及防之下被扇得后退两步,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掉进池里。 “这是干什么!”宗政霖怒喝,快步过去,只见那女子不会凫水,还在池里挣扎着喊救命。瞬间脸色铁青。 堂堂皇子府内院,半夜庶妃在花园里与人私会,发生争执不说,还差点闹出人命。简直岂有此理! 宗政霖冷眼扫过唐氏,运足内力脚尖一点,几步跃出,便抓了那下沉的人,提了回到岸上。 放下人才发现那女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晚冬的天气池水冰冷可想而知。头发湿淋淋的搭在脸上,还在滴水。一身长裙也没个罩衣,全然紧贴着娇躯,身体曲线暴露无遗。 宗政霖脸色更加难看。回头冷冷的盯着唐氏,强压着怒火,正要让她去叫人把这女人抬走,却不想唐氏也是泪捷于莹,浑身颤抖,只战战兢兢的看了眼自己,便双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 六殿下看着岸上两个躺倒的女人,冰冷的凤目波澜不惊。随意扫过两人面庞,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再不理会,甩袖而去。只到了外院才叫田福山去抬人。 卫甄一直在后院门口守着,看到殿下一身冷肃的出来,还以为和瑶主子闹了别扭,哪里想到是舒荟苑的惹了事。身子缩了缩,老实的跟在后面,双眼只顾盯着脚下。 宗政霖想到方才的糟心事,眉头聚拢几分。明日就是大年三十,宫中家宴,在这档口出事,真是晦气。(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家宴 慕夕瑶清早醒来发现身侧床铺没人动过,便知宗政霖夜里歇在了书房。一个人起身让人服侍梳洗,正用着早饭,就看见六殿下板着脸掀帘而入。 仔细打量男人一番,慕夕瑶给他布了菜。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快?”看他大清早一副冰冷的神情,慕夕瑶觉得本就寒冷的天,更难受了。 宗政霖听慕夕瑶问话,慢慢柔和了表情,走过去搂了她腰肢,抚抚肚子,也没答话,只陪着用了饭又匆匆前面去了。 “主子,昨夜大管事使人抬了庶妃和她妹妹回舒荟苑,后请了御医,说是两人都不大好。院子里闹了整晚。”赵嬷嬷得了消息,一早来报。 慕夕瑶觉得这两人真是阴魂不散,怎地又纠缠在一起,还分不开了?大过年的,这是第几次了? 颇为玩味的问,“又有事?”唐宜茹那个女人在干嘛?就由着她庶妹这么放肆着? “主子,御医说庶妃是急怒攻心加之骤然受了惊吓,故而一口气没缓过来,才晕了过去。” 慕夕瑶觉得按着唐庶妃这晕倒的频率,这朵解语花离着小白花不远矣。 “她那妹妹,”赵嬷嬷很是疑惑,“说是被人抬回去的时候全身湿透,冻得跟个冰块儿似的。御医诊断说受了寒气又吹了冷风,要慢慢调养。若是不好,坏了身子,会影响以后生养。” 慕夕瑶觉得自己跟听戏似的,睡了一觉起来,那两姐妹就闹到悍然动手了?再问细节,赵嬷嬷却说殿下亲自禁了口,说谁要敢乱嚼耳根子,立刻撵了出去。 如此慕夕瑶便放过不理,宗政霖说不让传,那就听话的当不知道。反正跟她没干系,就算要看戏,也得等那两人醒过来才是。叫了人跟着到花园里走一趟,看看她的盆栽,逗逗锦鲤,顺便把两肥兔子放出来蹦几下,慕夕瑶自得其乐。 宗政霖忙着迎来送往,更没心思去想旁的人,只派人传话说是申时过去接侧妃赴宴。 唐宜茹好容易清醒过来,就听书眉把后来的事说了个仔细,气得当即摔了药碗,恨不得掐死后面那个贱人。如今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遭了算计,居然当着殿下的面踩着自己往上爬,还被她得了手。 唐宜茹恨得面色狰狞,“那个女人怎么还能跑到外面来?居然还能跑到皇子府登门拜年?明明已经让家里把她给关了困住。”简直是祸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她一块儿给收拾了。 书眉不知主子为何如此愤恨,只能小心答话,说是殿下交代了,等那位养好立马抬回去。 唐宜茹这次稍微消了气,心里暗哼,贱人想进府,也得看殿下答不答应。如今看来,只怕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活该! 宗政霖扶着慕夕瑶先到淑妃宫里坐了坐,又跟四皇子一行慢慢往太后宫里请安。太后见慕夕瑶大着肚子,忙叫人坐了,又夸赞她送来的年礼很是不错,看着就喜庆。 各宫妃嫔皇子内眷也陆续到来,一时间太后这里倒是热闹得很。元成帝进来就看到众人聊得火热,面上就带了几分满意。 等到家宴开始的时候,慕夕瑶已经在女眷堆里游刃有余的应酬了个遍。宗政霖远远看着大着肚子的女人长袖善舞,眉开眼笑,便稍微放下心,就怕她怀着身子坐不住。 太后对慕夕瑶说的话本故事很有兴致,其余人也就跟着附和。待她讲完,金太后干脆借着过年的喜气说给她个恩赏,让她瞧着这宫里最新进来的三个插瓶任选一件带了家去,算是奖赏。 一时间女眷这边安静下来,羡慕嫉妒的大有人在。又好奇这位六殿下的侧妃会看中什么样式。 前边男人们发现后面骤然没了声响,好奇的投了关注。这一望,才发现那边儿众人都盯着六殿下的侧妃,私下里咬着耳朵。 宗政霖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小女人闹脾气,得罪了人?这可是年节家宴,若是太后和元成帝恼怒起来,那小女人可要遭罪。 离得有些远,只能看个大概,听不清女人间捂着嘴说了什么。 宗政霖神情一肃,端正了坐姿,凤目牢牢盯着慕夕瑶低头思索的侧影,正打算起身请罪,却见她偏头回了太后几句话,小手还摸了摸肚子。 这下太后领着一干女眷只微微愣神后,笑得前仰后合,太后更是指着她笑骂了几句,挥手让两个小太监去了外间。 元成帝见那边笑得闹热,也是好奇,赶着人过去探听究竟回来答话。结果小太监回来禀明原委:慕侧妃这满殿里什么没看上,就瞧中了花园池子里养的梭鱼,还问太后能不能再多赏条海鲳,来个好事成双。 元成帝听得一愣,后大笑出声,眼神丝毫没有遮掩,就这么调笑的看了宗政霖好几眼。更心情大好的发话让多捞几条,免得那慕氏吃不饱,怨皇家小气。 宗政霖被元成帝取笑得脸抽,坐得僵直,只脸上的不自在看得元成帝好笑。 收到一干兄弟意味不明的眼风,宗政霖淡定的端茶,细细品茗。那女人让他被看了笑话,回去就好好收拾一顿,长长记性。家里的鱼被她祸害了个够,如今连宫中的都打上了主意,还真是没见外。 慕夕瑶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被六殿下整治,还乐呵呵的在那边谢恩讨好,脸上笑意甜得腻人。 淑妃看慕氏得了太后的赏,又逗得太后高兴,心里也是舒服。觉得这侧妃本事不小,每次都能讨了上面的喜欢。 慕夕瑶带着丫鬟走在前面满面春风。身后两个太监,手里提着装了好几条大鱼的木桶,跟着她额头见汗。 远远望见正立在花园门口等着她的男人,慕夕瑶嘴角上扬,眸子亮了起来。 “殿下,太后赏了妾好些南海进贡的海鱼,咱明日吃鱼可好?”小脸上全是兴奋和期待。 “好,好得很。”宗政霖眉眼舒展,捉了女人的小手,带着回了府。 大年三十晚上,慕夕瑶还没守完岁,就被宗政霖逮了去双燕池好一番搓弄,回来又是千般手段万般花样的折腾,娇嗲嗲讨饶都不管用,最后还是哽咽着小小声唤殿下,才让宗政霖低吼着叫娇娇,放过了她。 躺在床上,体贴的六殿下说了,既然慕侧妃甚爱吃鱼,那过年给大红包就不合适了,换成几条花斑最好。 慕夕瑶一听盼了好久的压岁钱被这男人给吞没了,顿时气恼,小脚往他身上使劲儿招呼,哼哼的出气,实在想不过,又探手拧了腰肉。 宗政霖哪里管她那点子小力气,抚摸着佳人背脊,享受得很。 “娇娇如此热情,定是想着和本殿亲热一番。” 慕夕瑶吓得连忙收了脚丫子,乖乖靠在男人胸膛蜷成一团,不一会就甜甜睡去。宗政霖看着女人软软缩在自己怀里,也缓缓闭了眼睛,双手搂着人贴在一处。 正月初一一大早,丹若苑里各人就发现慕侧妃心情很好,从拉开门出来就笑得灿烂,说话也带着轻快。 只有墨兰知晓,今早上主子在枕头下发现个大大的红包,里面的银票,那是厚厚的一沓。主子自见了银票就乐到现在,真是……殿下给惯的,以前主子可没这么见钱眼开过。(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赖上 正月初二宫里一般不串门子,都在各人屋里好好歇着。慕夕瑶一派轻松,一应事务都交代下去,她只需过几日走走人情即可。 宗政霖在书房看了密报,已经让人请慕夕瑶过来,打算稍后带她去御花园转转。 得了消息,慕夕瑶正要出门,不想赵嬷嬷进来,说庶妃家里又来人了,正在外面候着。 慕夕瑶一愣,唐氏家里都是这个做派?喜欢不请自来? 满心不解的折了回去,请人进屋,却见进来的还不止一人。带头的是位夫人,穿得体面。后面跟着年轻点的女人,看样子倒像姨娘侍妾一类。后面还跟着两个丫头。 慕夕瑶心思一转,明了这两人身份。 “妾身唐马氏给侧妃请安。”唐夫人脸色不是很好,礼节倒是面面俱到。行礼后又招呼着其余人见了礼。后面那女人果然是唐慧茹的生母,却是唐家的姨娘赵氏。 “这大过年的,无须见外。两位这时候来可是为了去舒荟圆探望?”慕夕瑶客套的问出自己的疑惑。初一早上什么事情这么赶着上门? 唐夫人恨恨看了眼赵氏,很是难为情的开口,“家中庶女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给您添了麻烦。庶妃昨日就送了信家去,让妾身尽早来接了人回去。” 唐宜茹信里可是恼火得很,直说唐慧茹私德败坏,跑皇子府勾引殿下,简直是败坏家风,丢人现眼。唐大人一看女儿来信,这还了得,这不是给人看笑话吗?趁着家丑没宣扬出去,赶快接了那不长脑子的回来教训。 唐夫人得了唐大人的话,回去就将那赵氏一顿训斥,又匆匆带着人跑来厚着脸皮接人。这时候也是深觉丢人,难怪脸色很是不好。 慕夕瑶微微点头,心下对唐宜茹手段如此利索也是认同。再这么纠缠下去,那唐慧茹不知要调养多少日子才愿意“养好”离去。 唐家既然找到丹若苑来,慕夕瑶怎么也得以侧妃的身份好好处理了这桩,便带着人去了舒荟苑。 这还是慕夕瑶第一次踏入唐宜茹的院子,很是一般,不过比起那些侍妾的小院子又好上许多,至少还有小花园和水塘。 先去探望了养病的唐氏,顺便在她屋里等着抬了唐慧茹过来让人领走。众人面上客客气气的说着话,却不想屋外传来女子低声的抽噎声。 赵氏听了立马起身,很是担心的望着门口,只看了眼被抬进来躺在软椅上的人就红了眼眶。 慕夕瑶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抱头痛哭,顿觉头大,这大过年的在别人府上哭得跟什么似的,也不嫌晦气。 拢了拢手炉也不说话,这唐家主母还在,应该不至于跟着糊涂。 果然,唐夫人神情僵硬,面上安抚,却催促丫鬟赶紧扶了人回府。唐宜茹躺在寝榻上也是面皮涨得紫红,觉得在外人面前出了丑,这不是把脸凑过去给别人打吗?急急的叫了书眉书桃去帮手。 慕夕瑶看着一干人乱成一团,也不好明着看笑话,起身准备告辞。 不想那唐慧茹见她要走,突然甩开丫鬟从软椅上滚了下来,伏地就哭着磕头,声声诉说着自己没脸再活,请侧妃做主。 慕夕瑶还从没想过这事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乍听唐慧茹叫着让自己做主,脑子有些不够用。 重又坐回去,让众人安静,看着还在磕头的女子,慕夕瑶神情很是平和,慢条斯理的开口问话。 “唐小姐不必如此,还是起来再说,”眼神示意墨兰扶了人,“本侧妃有何事能替你做得了主?”你家嫡母生母都在,床上躺着的唐宜茹还虎视眈眈的看着,倒是找上了自己。 唐慧茹并没拨开墨兰的手,很是顺服的站起来被带到软椅坐了,才慢慢哽咽着开口。 这女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眼泪就哗哗的掉,话都没说完一句,只不断抹泪,左手扶住胸口,一副快要哭晕过去的模样。 唐庶妃见那女人又开始出幺蛾子,立刻打断她的抽泣,让书眉过去拉了人走,又转头对慕夕瑶解释,“真是让侧妃看了笑话,妾的妹妹平日里就娇气,这番落了水自是害怕的紧,受了惊吓,脑子不清醒,还望侧妃莫要见怪。” 话还没说完,那唐慧茹就挣脱了书眉的拉扯,嘭的扑倒下来。 “回侧妃的话,民女实在没脸见人。民女已与殿下有过肌肤之亲,若是如此出了宫门,怕是再无脸面苟活于世。” 唐慧茹一句话出,一屋子人全都哑声,呆呆的望着她。唐慧茹此语可是说得字字清楚,落地有声,容不得众人怀疑自己听错。 慕夕瑶抱着手炉的双手微滞。眯着眼睛望着那跪着的女人,心里很是吃惊。 有了肌肤之亲?和宗政霖?自己怎地一点也不知情?又望向唐宜茹,只见那女人也是瞠目结舌,嘴角颤抖,气得一手指着唐慧茹说不出话。 赵氏是个没主见的,一听女儿这话也跟着软倒在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呼天抢地的喊着要慕夕瑶做主。 唐夫人气得当场上去揪了她头发就要责打,被身后丫鬟死死劝住,才喘着气直呼家门不幸,出了此等不知廉耻的女儿。 墨兰紧张的看着自家主子,就怕主子也受不住这个突来的打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肚里的孩子有个万一……墨兰被自己吓得一身冷汗,赶紧靠过去就要扶了她先行离开。可是看着慕夕瑶一脸镇定,就没敢妄动。 慕夕瑶看着屋里哭闹成一团,冷了脸色,再不客气,啪的放下茶盏,这才让一屋子人都回了神。 “你说你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何时之事?”慕夕瑶很是冷静,先问清楚再说。 “回侧妃的话,就是二十九日晚间。”慕夕瑶一想,那不就是宗政霖没回房的那晚?难道……还没等她想明白,又听唐慧茹接着哭诉,“民女的身子给殿下看了去,若是就这样出宫,还有谁愿意要民女这样失贞的女子?” 这下唐夫人连最后的体面也绷不住了。一句“下贱!”直接气得闭过了气,吓得身后丫鬟赶紧掐人中抚胸口。 唐宜茹更是一柄玉如意当即给砸了过去,砸得唐慧茹惊声尖叫着躲闪。赵氏已经彻底吓蒙,只知道捂脸哇哇大哭。 慕夕瑶看着这一家子搅人精,大开眼界。 “统统闭嘴!”慕夕瑶怒斥,连续两下狠狠拍了茶几。看着底下乱七八糟的女人,双眸一眯,语气冰冷,“此事需问过殿下再做定夺。”暗中揉揉痛得狠了的小手。 又转过去看着喘气的唐夫人和赵氏,“今日还请两位带着唐小姐先行回府。”态度强硬,不容辩驳。 又看着唐慧茹,“唐小姐先安心养病,万事也得把身子养好再说。”见她还不肯依,语气又降几分,神情很是严肃,“殿下堂堂皇子莫非还能抵赖不成?真有此事,皇子府定会给个交代。”如此一来唐慧茹才很不甘愿被抬了出去,不过看她眼中的执拗,慕夕瑶自然不会相信那个女人会就此沉寂下去。 等屋里清静下来,慕夕瑶转身让唐宜茹好好休养,莫想太多。心里却清楚得很,唐氏恐怕还得再病上一段时日,被这么不省心的妹妹连着气了几回,她不愿意多想都难。 今日一事,唐宜茹应该是想尽快撵了人出去,却没料到唐慧茹如此疯狂,不顾名节,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被六殿下碰了身子。这还真是遇见了奇葩。 唐庶妃的快刀没了用处,反而成全了唐慧茹的攀想之念。 这唐氏姐妹两一对比,得,这紧着脸面的吃了亏,不顾声名的倒是留在家里盼着荣华富贵。 慕夕瑶暗自可惜,今日怕是游不成那御花园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误会 慕夕瑶带着人到了前边儿,才发现宗政霖早已经候在院子里。一身天青色袍服,英姿笔挺,棱角分明的侧脸,透着冷肃。 这样的男人,身份权势相貌一应俱全,也难怪被人惦记。慕夕瑶撇嘴。 “殿下”缓步近身,看着柔和了面庞的男人,慕夕瑶开口确认唐慧茹的说辞。 “殿下二十九日那晚不曾回屋,可有碰过那唐慧茹或是看过她身子?” 嬷嬷说唐氏姐妹是被抬回屋的,之后又是御医诊脉,不可能有过接触。那就是之前? 慕夕瑶想着典型的小姨子和姐夫的桥段,心里恶寒。 卫甄本是候在一旁,听了侧妃如此彪悍的质询,吓得不敢多留,两步退了出去。 那日晚间的事情卫甄可是犹自记得,殿下当时可是极为恼怒。 宗政霖本是等着她来,却不想人姗姗来迟不说,还迎头就是质问。 这还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脸上挂不住,神色也就不好看起来。 宗政霖虽然喜欢慕夕瑶率直,可还没喜欢到被她直来直往的落面子也心甘情愿。再怎么纵容,也是堂堂大魏皇子,哪里能容许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没脸。 慕夕瑶看他变色,以为真有此事,便忠实的履行侧妃职责,听取六殿下指示,再决定纳不纳人。 “殿下,如今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殿下可有主意?”慕夕瑶认真询问。 宗政霖见慕夕瑶半是困惑,半是笃定的小脸,气得胸闷。 自己明明许了她长子,怎么可能在她有孕的关头节外生枝? 除了丹若苑,哪里都没去,即便如此还是只换来了质疑,不能让她全心信任? 宗政霖面沉如水,语气严厉,第一次当着下人的面,就把慕夕瑶一顿好训。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本殿做没做,哪里有你半分质疑的余地?”这男人强势霸道的性子犯了,语气就更加强硬。 慕夕瑶被他劈头盖脸发了顿火,神色微变,看着眼前男人气势凌厉,当即沉默,再不言语。 听这男人语气,再看他神情,好像不是恼羞成怒,倒像是对自己非常不满? 慕夕瑶思索片刻,点点头,“妾明白了。” 也怪自己不谨慎,随便惯了,忘了这男人身份,被大boss觉得管得太多。 出于双方认知的差别,慕夕瑶根本没有找到要点,误解了宗政霖为何如此恼怒的原因。把信任问题直接归结为权责问题。 抬头微笑,试图缓和气氛,“殿下如今可还要去御花园里看看?”既然不能管这事儿,咱换个话题? 宗政霖才被她一通好气,不想这女人转眼就变了张笑脸,实在没她那么好心性,甩袖进了书房,一字未言。 慕夕瑶盯着宗政霖离去的背影,凝望书房紧闭的大门片刻,也带着人折了回去。 墨兰心下焦急,怕她历来受宠,一时半会儿受不了殿下呵斥,万一想不开存了气,对孩子可不好。 正要安慰两句,却发现主子没事儿人似的,晃晃悠悠回了丹若苑,照样弹琴念书喂兔子。 慕夕瑶当然没事。她对于宗政霖偶尔出点风流韵事,认为理所当然。 哪个皇帝不是艳福不浅,佳人环绕? 从得知宗政霖这个人的第一天起,她就清楚自己以后要面临的生活。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唐慧茹,慕夕瑶丝毫不放在眼中。毕竟她所求从来就不是宗政霖的全部。 说难听点,慕夕瑶也算是带着极强的功利心,一步一步算计到了今日,得了宗政霖的偏宠。 相比于一夕恩宠,她更在乎宗政霖的另眼相待。而要让一个男人在众多女人中认为你是独一份的不同,那就得劳神费力,除了宠爱,还要有尊重。 如今看来,倒是她自己没有把握好分寸,捞过了界。要想得到他人尊重,首先要尊重他人意愿。 宗政霖刚刚训斥自己,应该是说自己管得太过,逾越了。作为侧妃虽然要出面处理府里后院事物,但还管不到皇子头上去。就如同他所说,做与不做,都是他的理所当然,旁人无权置疑。 慕夕瑶根据自己的理解,瞬间摆正思路。既然boss大人认为这样不行,那就得改。就像boss说这份策划他不满意,你就得立刻重新构思,再写一份。 慕夕瑶根据宗政霖的喜好,瞬间对宠妃之路做了调整。六殿下喜欢安守本分的女人,那从今往后,就别显得太过熟络,有些相处的脾气,就得区别于对家人和近亲。至于府中的家花家草,府外的野花野草,那都是正妃的事情,她不用过问。 想通了其中关节,慕夕瑶心下一松,只觉前途越见明晰,非常之好。 宗政霖在屋里翻开书页,目光久久停留其上,半个时辰不曾动作。 叹了口气,扔在一旁,才恍然记起慕夕瑶口中的那个什么女人。凤目中立刻只剩下冰冷凛冽。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跑去丹若苑里乱嚼舌根? 打了手势让暗卫去查,六殿下执起宣笔,习字静心。 午间各自用了饭食,慕夕瑶便去歇息。宗政霖在书房看着暗报,真是精彩得很。 按照大魏习俗,若是硬要攀扯,唐慧茹也算失节。不过知道的人仅限两家,直接封口即可。宗政霖让田福山传话唐家,严令此事不得泄露。至于那个女人,自行嫁娶,毫不相干。 又回想慕夕瑶早间过来质问自己,莫非是以为自己趁她怀孕,睡了别的女人? 六殿下认定慕侧妃这是吃味儿,才恍然觉得情有可原,自己好像太过严厉。 宗政霖好气,若是要睡女人,何必等到今日?不过这番行事却是不可。日后府中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她如此莽撞,任着性子来,若被正妃发落,难道自己还要找理由堂塞过去,给正妃没脸? 宗政霖觉得待会儿还是要去跟慕夕瑶好好说说,按照她的聪慧,应该不会不接受自己的好意提醒。 “殿下?”慕夕瑶看着宗政霖进屋,面带笑意招呼了蕙兰上茶,“殿下今日这般早就得了空?” 宗政霖本以为小女人会赌气,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娇娇柔柔,答话也软糯糯的好听,态度很是柔和,仿佛早间那场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你……”宗政霖欲言又止。 “殿下,何事?”慕夕瑶看着男人少有的迟疑,心下猜测:莫非是等着自己给他台阶下,好消除上午的不欢而散? 心里暗笑,这点小事还这么不爽快,这男人还真是傲娇。 “殿下可是要说早间之事?妾想过了,是妾的不是。妾可保证,绝无下次。”慕夕瑶坦率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那态度诚恳得就差拍胸口立誓。 宗政霖被她那坦坦荡荡的神态弄得反而不知如何开口,也就只好放过不提。只是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慕夕瑶认了错,两人又如同平日般很是和睦,常常习字下棋,钓鱼逛园子。丹若苑里一干人等这才放了心。暗道主子英明,知道先行服软,讨了殿下欢心,没有因小失大。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慕夕瑶已经在一条非常诡异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她按照自己的理解,一心想着迎合boss的心态,在宠妃的道路上稳步前行。 之前两人间那种良好的互动,被慕夕瑶忽略了个彻底,只以为那是boss心情好的表征。这也使得她全然忘记了还有感情这一说,丧失了对宗政霖情谊的辨知。 之后慕夕瑶和六殿下朝夕相处间,都如同预定程式般丝毫没有差错,越见和顺。(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抬妾 正月后几日,慕夕瑶穿梭于各宫各府,迎来送往很是忙碌。 唐慧茹在家里也是忙着绝食,跟唐大人抗争。扬言若想逼死自己,那就让唐家的家丑变成整个盛京的笑话。 唐大人被这个状若疯癫的庶女气得跳脚,又实在怕了唐慧茹的无所顾忌。 想到六殿下的禁令,又觉得若是此事闹大,不仅唐家没脸,六殿下也会牵扯其中。与其到时候被殿下迁怒,还不如现在赶紧讨了主意,按着殿下的意思来办总是好的。 宗政霖正在府里招待属臣,却听唐家来了书信。眉头微蹙,拿出信纸一看,那唐慧茹攀龙附凤之心昭然若揭。嘴里咬住清白不放,宁肯到后院当侍妾,也不愿意到寻常人家当主母。这样的女子,宗政霖厌恶之极。当即修书一封,让人将之送离盛京。 唐慧茹坐在马车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心知若再等下去,这辈子恐怕就彻底没了指望,之前的心血也付诸一炬。更可怕的是,如今已和家里闹僵,出了京,怕是连最后的倚仗也没了用处。 狠了狠心,唐慧茹破釜沉舟一把掀了车帘,纵身一跃便从慢行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前面车夫闻声回头,才发现自家小姐竟疯了似的扶着脚,一瘸一拐的往回跑去。正要掉头追人,却听小姐高呼“贼人土匪”,还回头指着他,沿街奔逃。 被周围人群看住,那车夫瞬间慌乱,只来得及匆匆赶回唐府,给唐大人报信。哪里还敢跟着唐慧茹将人带走。 宗政霖正在书房整理数日来各府传回的消息,却听田福山来报唐家小姐如今正跪在宫外,求见侧妃。 宗政霖哼笑一声,面有不屑,只沉吟片刻,便让田福山去丹若苑请侧妃出面处置此事。按小女人的脾气,这种敢在她面前耍心机使性子的,绝对讨不了好。 慕夕瑶得了消息,看着眼前跪地哀求的女人,懒懒的支手拖着下巴,捻着一粒酸枣往嘴里送。 “你是说,非殿下不可?” “回侧妃,民女已然失节,怎可私自隐瞒另嫁他人?若是皇子府不愿纳了民女,民女宁可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唐慧茹悲戚掩面,痛哭失声。 慕夕瑶看着地上的女人,连连摇头。费了这许多劲,还能说出常伴青灯古佛?你也不怕佛祖见你用心不诚,不待见你? 这女人死命求着入府,不过就是眼红那虚幻的恩宠尊贵,如今还闹到了宫门,真是勇气可嘉。 “如此,便入了府中做个侍妾罢。”慕夕瑶一边由着蕙兰给她净手,一边全无所谓的应承。 也不管唐慧茹的欣喜若狂和赵嬷嬷等人的不可置信,慕夕瑶只让人回了宗政霖一切妥当,便自顾去了书房。 上次就因了这女人入府之事,宗政霖责怪自己逾矩。 这次她专门选个不逾矩的,boss既没说不要,那就放进来了事。 但凡女人,既让她处置,那就通通抬进来。 她慕侧妃对于府中要进多少女人,半句阻拦都不会有。皇子府俸禄多得是,养三五十个女人,一点问题没有。至于良莠参差,自有正妃打理。 至于唐慧茹,倒是有趣得紧。就不知道唐庶妃得了这个消息会是如何反应。能给唐宜茹添堵,慕夕瑶可是乐见得很。 铺开宣纸,执笔舔了墨汁,静心临摹柳体抄本,一时间心无旁骛。 宗政霖得了回话,握住湖笔的手猛然顿住。搁了纸笔,目光停留在纸镇上,久久不语。 她是笃定自己厌恶唐慧茹不会看上眼,还是根本就懒得费神抬了了事?宗政霖非常不爽快慕夕瑶亲自给他抬妾,却又无法斥责她的自作主张。 此番是自己让她决定,却不料那个女人半点没有质问自己时的气势,居然如此大方阔气,该死的好说话。 宗政霖向后靠入椅背,抱了臂膀在胸前,目光深幽得可怕。 田福山沉默低头,直到殿下默认侧妃的决断,才默默退了出去。 抹了一把汗,大管事对慕侧妃此人,愈见看不明白。 方才殿下分明是存了不高兴,这两人不会又闹腾上了吧? 然而接下来完全没有田福山担忧的事发生,那两位依旧是下棋作画,相携漫步,面上毫无异样,丹若苑里依旧时常能听见慕夕瑶的娇笑和宗政霖打趣她的调侃。 这般相处着过了年节,唐家一台小娇,送了小唐氏入府。 慕夕瑶娇娇气气的推了宗政霖使坏的大手,面上很是贤惠的提醒他新人入府,该挪地儿了,美目流转间,尽显娇俏。 刚才还眉目柔和的宗政霖立刻沉了脸色,盯住慕夕瑶细看半晌。之后漫不经心圈了一缕发丝,用食指缠绕把玩,神情慵懒专注,丝毫不就此事开口。 慕夕瑶内伤,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变脸跟翻书似的,时不时还来个“你猜”的戏码。 面对如此反复的宗政霖,慕夕瑶深深忧虑。 比如当下,六殿下您不是应该随便调笑一句,她慕侧妃立马打蛇上棍,腻歪着缠磨留人。之前相处不都是这个调调? 宗政霖面色虽是柔和,可那眼眸中的深意却逼得慕夕瑶不得不自圆其说。 “妾这不是舍不得殿下吗?离了殿下,妾睡不安稳。”小嘴一撅,似被人揭穿心思,作势羞恼。 心下却暗自揣摩宗政霖用意,这是新的喜好?乐于见她表现得非常依恋,满足男人的征服欲望? 慕夕瑶正在心中飞快算计,宗政霖却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牵了她进入内室,吩咐安置。 慕夕瑶莫名其妙被早早哄了入睡,却不知宗政霖凝视着她的睡颜直至三更方歇。 第二日小唐氏敬茶,六殿下连个眼角都没抬,对着举过头顶的茶盏只作不见。 慕夕瑶脸抽,只好圆场,接了奉茶客气说了几句,又赏了发簪,算是礼成。 唐庶妃抱病缺席,其余侍妾心下恼恨,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客气见礼。 小唐氏喜形于色,丝毫没有殿下扔下她独守空闺的落寞。 她可是清楚得很,这后院女人,还是处子的又不单她一个,丝毫不算丢人。如今还是要好生想想怎么讨了殿下欢心才是头等大事。 年后元成帝果然对漠北驻兵和冀北三州兵力大力整肃,频频换防,抽调兵力,更从盛京直调武建司预备营奔赴北方边境,半月一练兵,欲以年轻将领取代军中腐朽军官之势初显。 慕夕瑶胞兄慕谨之遵从调令,从睦洲守备营转调京中武建司预备营,职位由七品副尉升至五品千总。 慕夕瑶得了信,只回复一句务必安心呆在预备营,借机获取袁祁钊的赏识。 慕谨之为人刚正,且一腔热血,慕夕瑶只能为他选择更符合他性情的袁祁钊,舍弃了她自己更加欣赏的叶怀文。毕竟若是跟在叶怀文身边,更多的都是智谋取胜,需得按奈得住性子等待时机。可惜慕谨之显然没有那个见识和耐性。 回了信,慕夕瑶在丹若苑里安安分分的养胎到六月,肚子已是明显隆起,走路也不复当初灵便,却依然坚持每日到院里捣鼓花卉盆栽,喂喂锦鲤溜溜兔子。 这日,春兰犹豫着走向正在赏花的慕夕瑶,“主子,奴婢方才听闻殿下去了舒荟苑听琴。” 慕夕瑶目光微顿,只淡淡点头示意知晓,便继续整理枝叶。 宗政霖这些时日还是每日里歇在丹若苑,除了公事繁忙耽误了时辰留宿书房,没有一次去过别处。如今回了后院却去了舒荟苑听琴? 这是一时兴起,还是对自己的暗示,表明当初允诺的“暂且如你所愿”这个暂且已然失效? 慕夕瑶摸摸已是七个月大的肚子,后三个月已不能再行房事,宗政霖有了别的念想也是情理之中,看来自己的独宠生涯已然结束,即将进入后院争宠的行列。 况且近日宗政霖目光越来越诡异,慕夕瑶有些招架不住。总觉得他另有深意,每次问及,男人却避而不谈。难道那怎么都看不懂的目光就是传说中的“腻烦”? 慕侧妃在丹若苑里稍一思索,觉得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若即若离,才能长久,日日相对,她都厌烦。 十分自然的把自己的近期目标修定为“产前小意维系,产后复出争宠”。又嘱咐丹若苑里各人不得招惹是非,说人闲话,只安安稳稳办差即可。 另一边宗政霖人在舒荟苑里,脑子却回想着今日聚鲜楼里众人的笑谈。(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变化 今日众人聚在一处喝酒,宗政云挑眉带笑,看着大皇子宗政淳,“大哥,四弟我可是听说近日你府里收了一美姬,”眼神示意下他脖子,“看样子,大哥很是满意。”说完一众人才发现大皇子侧颈上的两道抓痕,明了其中意味,不由戏谑的打趣。 宗政淳大手一摆,“府中侧妃醋了,闹得厉害些。” “你宠得那美姬太过,招了美人恼恨?”五皇子宗政明也趁机调笑。 太子更是问得直白,“这美姬可是你私底下收用,没给府里通气?” 宗政淳面带不屑,“这是什么话?男人家收个侍妾,不过一玩意儿,还需女人点头?” “大哥,就这抓痕,可见你那侧妃气量太小,一点没有小六的侧妃大度。”宗政云拍拍宗政霖肩膀,对他挤眉弄眼,神情促狭。 “四弟,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摆明了就是大哥御女有方,将后院女人收服得死心塌地。不然这侧妃怎会因了个小小美姬就这般恼怒?”太子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样,说得头头是道。目光却投向宗政霖,意有所指。 宗政霖坐在其中,全然不理会太子的明嘲暗讽。 她的侧妃何止是气度大,抬个妾还心心念念,想着圆房。宗政霖一想就来气,指尖捻着酒杯,微微用力。 那日晚间小女人插科打诨玩撒娇,他也只当不知,依了她没有深究。但是近月里,两人看似和睦,却没了之前契合。 宗政霖如今是没有找出症结,任由她粉饰太平,活得自在。等他探出个首尾,有的是时间与她慢慢清算。 小女人上次卖乖就是娇娇软软一句“妾舍不得殿下”。 宗政霖仰头饮尽杯中酒水,想着回去就试探一番,看她如何舍之不得。 打定主意回府,宗政霖一反常态没有往丹若苑去,而是转道去了分位次之的舒荟苑听琴。 唐宜茹乍见殿下驾临,兴奋得长袖下遮掩的双手都在微颤。这是殿下第一次过来,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 唐宜茹按捺住心底欣喜,规矩见礼,又奉了最好的君山毛尖,据说殿下在侧妃那里独爱此茶。 “唐氏,”宗政霖开口,“可会抚琴?” 唐宜茹心下欢喜,略带羞涩,“殿下若是不嫌弃,妾自当为殿下抚琴助兴。” 宗政霖仰躺在软榻上,耳边是清吟的曲调。只暗叹,这女人总算还有一点没有辱没世家教养。 看着唐氏如今姿容端庄,温和淑雅,脑中就想起那晚劲力十足的一巴掌,宗政霖觉得后院女人真是殊为难得,两面三刀玩得得心应手,在他面前倒是个个温温顺顺的好模样。 一边估摸着慕夕瑶得了消息何时会来舒荟苑,却突然顿住,灵光乍现。 温温顺顺? 宗政霖立刻联想到丹若苑里那个女人,如今不也是乖顺得很? 终于找出些端倪,宗政霖眉头微蹙,索性闭目沉思,屈指在榻上轻轻敲打。 此时的宗政霖哪里还顾得上来舒荟苑的初衷,满心都是那个女人的纤毫变化。 唐宜茹看着宗政霖脸色越来越差,以为自己琴技不够精湛,入不了殿下的耳,心下焦急,竟连续几次弹错了音,额头已微微见汗。 宗政霖正忙着理清头绪,却被唐宜茹乱七八糟的琴音所扰,顿时面露不耐,转头就看见女人一脸惶恐,忐忑不安的望着自己,眼里有爱慕,有惧怕,有不安。 凤目微眯,宗政霖缓缓起身,眸色黝黯,晦涩难明。 终于找出症结所在。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刻意收敛了情绪,把真正的慕夕瑶隔绝在内,让外在的表象变得更加适应身为六殿下的宗政霖。如今的她只是府中侧妃,而不是慕夕瑶。 近月里来那些乖顺,不过是刻意逢迎,曲意讨好。 那个女人居然如此果决,扼杀了自己,也疏远于他。 这就是那日被自己训斥过后,她的“妾明白了”?这就是见鬼的明白了? 宗政霖脸上阴云密布,想起那个令自己砰然心动,当街斩马,当众淘气,当面耍赖的慕夕瑶,内心五味陈杂,堵得难受。 尤其想起近日相处,宗政霖就越发恼火。 那边唐宜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弹得流畅,却见殿下突然望来,满眼冰寒。 宗政霖脾性一起,听不得这些欢快的音调,迁怒之下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唐宜茹被吓得惊立当场,身体瑟瑟发抖。完全不知自己如何惹恼了殿下,发了如此大的火气。 宗政霖离了后院,直接进入书房,轻轻翻开书册,看着那张叶脉书签,又摸摸胸口随身佩戴的戒指,觉得百般滋味尽在其中。 往昔那般顺遂美好,她都可以断得干净。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情谊和在乎? 宗政霖何其骄傲,绝对不允许自己动心却得不到回应。更何况是比得不到更加可恶的敷衍和蒙蔽。 回想两人间的相处,宗政霖觉得对她宠爱太甚,以至于一切都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太过容易得到的情意,慕夕瑶又哪里会用心体会?不妨暂时放下,让她慢慢体悟。 宗政霖打定主意,当夜便不曾回去,只在书房独自安寝。 丹若苑里慕夕瑶自从听了春兰的来报,就打定主意沉稳到底。至少要等到腹中胎儿出世,之后的事情再慢慢谋划。 如此一来,两人虽未通气,却如同商量好般,同时沉静了下来。慕夕瑶该送的饭食还是一顿不落,人却从不露面。宗政霖也是借口政事繁忙,再未踏足后院。 这般又一月过去,墨兰蕙兰先按耐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殿下还从未如此冷落过主子,更别提如今主子月份已大,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都一月有余,只是时常派人来问,却再没出现,莫非主子又惹了殿下不快? 有过不良记录的慕夕瑶瞬间被她的大丫鬟怀疑上了。 “主子,殿下已经一月未至,可是你不经意间惹怒了殿下?”墨兰很是纠结的提醒。意思是说,若是您惹了事,赶紧的弥补上。太让人操心了。 慕夕瑶从书册上回神,很是不解的看着墨兰,“殿下政事繁忙,为何是我招惹于他?” 那男人最近古古怪怪的,又通过行动暗示自己“暂且”已过。自己很是识相的没有闹腾,怎么反而成了招惹? “更何况这满后院殿下也没去谁那儿,办差忙起来没个准点也是有的。无需多想。”慕夕瑶安抚墨兰。 有些事情慕夕瑶不便解释,特别这一年来元成帝对漠北的意图显而易见,众皇子暗中争夺很是平常。宗政霖近日早出晚归,几番布置当然忙碌。 慕夕瑶心下安定,径自埋头看书。 赵嬷嬷等人无奈在一旁看着侧妃,这是被殿下宠爱的女人?不是说女人在男女之事上,都会变得没有理智吗?怎么看主子的样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宗政霖在书房得了暗卫奏报,一时间嘴角紧绷。自己耐着性子等她醒悟,就悟出这么个结果??这个女人脑子怎么长的?还是说自己下手不够狠绝?让她犹有侥幸? 这日晚间,宗政霖再次踏足后院,进了竹音殿张氏院子。(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试探 慕夕瑶对于宗政霖再次去了别处松了口气。这就对了,这才是这个男人该做的事。那个暗示都给出好些天了,宗政霖要是再不动作,她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现在看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之前得出的结论还是很可靠的,只需耐心经营即可。 如今宗政霖去了张氏那里,慕夕瑶很是满意。至少这张氏对自己很是恭敬,不时送些针线过来,旁人眼中这就是投靠。此次宗政霖临幸后院,第一次就选了张氏,旁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一种认同和震慑。慕夕瑶的威望丝毫不受影响。 慕夕瑶一脸轻松惬意的梳洗歇息,竟比往日还松快几分。看得服侍的赵嬷嬷等人眉头直皱。主子怀孕之后症状不多,难道在最后却要来一下狠的,这是犯了脑子不灵光?几人忐忑的出门,面面相觑,毫无办法。 丹若苑那边熄了灯的消息传到正等着看慕夕瑶反应的宗政霖耳中,男人顿时暴起,一把抓了张氏丢在床上,拉过床铺往身上一搭,只有冰冷的两个字“安置”,之后再无声息。 宗政霖强自按耐,反复琢磨,到底是那个女人当真无心,还是心境修养好得令他都自愧弗如? 时至半夜,宗政霖突然翻身坐起,眸中两簇火苗,吓得张氏紧紧贴着墙壁,不敢妄动分毫。 卫甄今夜过得非常忙碌,忙着揣测殿下的心思和用意。 本以为殿下会像临幸孔氏一般,完事后回前面用水歇息,却不想在外面一直站到四更都没见人出来。心里正嘀咕着,难道殿下突然变了口味看上了张氏。正琢磨间,却见披着外袍的殿下骤然推门而出,连衣襟都没有整理,满身冰寒的转道去了丹若苑。 慕夕瑶正睡得香甜,迷糊中突然被人抱起,小脑袋被强行挖了出来,臂膀被狠狠揉捏几下。 艰难睁开双眼,就看见宗政霖放大的俊脸,眸中一片深幽,吓得慕夕瑶一哆嗦,人骤然清醒两分。 这男人三更半夜演午夜惊魂?慕夕瑶心跳还有些失衡,要不是记得这是boss,顺手就能给他抽过去。 “殿下?”声音泛着困意,微微嘶哑。 宗政霖顾不得理会好久不曾听到的软糯女声,只阴阴责问,“你不知道本殿已经在张氏屋里歇下?” 慕夕瑶听得男人话语全是不满,愣神片刻,什么情况?稍一思索,立马色变,遂红了眼眶,好不委屈。 “殿下,妾绝无打扰您安寝之意。丹若苑的奴才也没这个胆子违逆主子。” 慕夕瑶脑子转得飞快,居然有人敢如此算计自己,真是找死!半夜截人可是后宅大忌,想害她被宗政霖厌弃,真是打得好算盘。一时间眼光阴鸷。 宗政霖盯着慕夕瑶脸色变化,只觉得全身火气都没了劲道。 这个女人脑子还能不能再长歪点?不怕失宠,反倒是对莫须有的“截人”一事耿耿于怀,恨得咬牙切齿。 这事儿不能怪慕夕瑶,这女人瞬间联想的对象就是某四的宠妾小年糕惯使的计量。小说中都是这么写来着。于是慕夕瑶本能反应,直觉自己被人小白花,拉了宗政霖仇恨。不然这男人三更半夜,这么一身冰寒过来质问自己是为哪般? 宗政霖抬起她下巴,凤目正对她眼眸。 “你还知道截人这回事儿?” 慕夕瑶一万个委屈,犹自点头。 宗政霖指尖用劲,捏着她小巧精致的下颚,语声醇厚,慢条斯理。 “明知本殿睡了别的女人,你就安心歇下?”语气已见危险。 慕夕瑶傻愣愣的望着宗政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你去睡别的女人,难道自己还要表现得痛不欲生?这是嫌弃自己太安生了? 六殿下盯着她许久,没得到回应,笑哼出声,“怎么?从没想过截人?”目光阴鸷犀利,看得慕夕瑶颤颤。 “可是,……”被抬住下巴的女人稍微犹疑,还是试探开口,莫非自己理解错了? “殿下不是暗示妾那个“暂且如你所愿”的期限到了?” 宗政霖想了很久,才恍悟这个女人的心思。真是好得不得了,这么主动避宠的女人,他宗政霖后院就得了一个。 以前是一门心思想着让后院女人怎么安分怎么来,现在遇见个比自己的设想还老实本分的,居然还是自己一心记挂的女人,宗政霖觉得讽刺之至。 “娇娇,你何时如此懂事?”说完轻轻摩挲她侧脸,目光在小脸上巡视一圈,才放开她自顾解了外袍。 慕夕瑶眼见宗政霖上了床,还未回神,就被男人抓了过去牢牢抱住。 “娇娇,你只管逆着来,本殿耐性好得很。抬妾之事,日后清算。” 说完就闭了眼眸,呼吸放缓。 慕夕瑶脑子本就没清醒,人还迟钝得很,被宗政霖乱七八糟问了一气,完全没摸清头绪。只觉这男人几日不见,怎么道行越来越精深,她应付起来开始吃力。 还想继续琢磨琢磨,可脑子却稀里糊涂,刚才的话也没太记住。耐不住孕妇嗜睡,迷迷糊糊闭了眼睛。 待慕夕瑶一睡,宗政霖双眸乍然睁开,望着女人发顶,鼻尖是她惯有的香气。眸中光华泯灭,再次搂了人紧贴着胸膛。 没有例外,他宗政霖想要的,慕夕瑶休想逃掉。 这个女人脑子不好使,他就没有跟她虚耗的必要。 张氏第二日面色苍白着去丹若苑请安,却发现慕侧妃精神跟她差不离,整个人都恹恹的侧靠在软榻上,不时打个秀气的呵欠。 慕夕瑶看着张氏体虚腿软的任由丫鬟扶着,微微点头。 昨日宗政霖真够禽兽的。招寝了张氏,又莫名其妙半夜突袭,害得她精神太差,只能勉强应对。 见张氏眼中惊惧不安,慕夕瑶暗自揣测,难道宗政霖昨儿一夜都那般诡异?难怪张氏如今都恍惚得厉害。连自己都觉得那男人令人发悚,更何论对宗政霖毫不熟悉的侍妾。 其余女人坐在下面可没慕夕瑶得闲,还有心思浮想联翩。众人看张氏虚弱不堪,只嫉妒的双眼发红,暗自扭紧了手中绢帕,心里恨不得扇她两耳光。好一个贱婢,不知怎么暗地里勾搭了殿下,竟还将人留了一宿! 这些女人都道殿下在张氏那里过了一夜,却丝毫不知那男人中途离开转道去了丹若苑。 唐宜茹更是脸色惨白,坐着都止不住颤抖。根本无法直面宗政霖居然选了张氏却越过了自己的事实。 慕夕瑶慵懒打盹,不经意间一撇,瞬间发现了唐庶妃的异样。唐宜茹眼里是清晰可辨的痛楚,根本无法遮掩,寸寸外露。那伤心欲绝的神情,看的慕夕瑶脸抽。 这一世的唐宜茹,居然会对宗政霖用情!平日里掩饰再好,一旦面对宗政霖视她于无物这一打击,瞬间无力掩饰,感情暴露无遗。 慕夕瑶觉得自己见鬼了。上一世唐宜茹何其坚韧?别说一个张氏,就是面对满后宫的妃嫔佳丽,唐宜茹都是稳稳的收放自如,心思深藏,丝毫不露。如今这是同一个人??? 望着唐宜茹被人扶着回了舒荟苑,慕夕瑶皱眉,久久凝视不语。 这女人的思路完全被唐宜茹带着跑偏,一门心思就钻进去研究唐庶妃的前世今生。 而对于六殿下昨夜最后一句话倒是忘了个干净。 墨兰看着自家主子全神贯注的盯着唐庶妃的背影,只觉得天昏地暗。 这都什么时候了,主子的脑子就不能往正事上想想?殿下都招寝了张氏,主子居然一丝一毫都没有异样,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想起之前很多次冒出来的猜想,墨兰浑身剧震,内心惊惶不已。 自这日起,宗政霖又恢复了日日留宿丹若苑,不但一干伺候的人等摸不着头脑,连慕夕瑶也是一头雾水。 “暗示”收回去了?这是说“暂且”继续?(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誓约 慕夕瑶在丹若苑照例安胎,活得好不痛快。日日都记得要给宗政霖前面送饭,一顿不落,很是周到。 卫甄觉得瑶主子还是不要送了的好,殿下每次见饭不见人都是阴冷恐怖得吓人,偏偏又餐餐都要用送来的饭食。真真怪异。 竹音殿里的张氏正惶恐不安,有苦自知。经了上次殿下突如其来的招寝,张氏被吓得不轻。 她甚至怀疑,殿下是不是故意来这么一下,让自己当个靶子,替马上就要生产的慕侧妃挡灾?又羡慕侧妃得了殿下全心的护持,那才是殿下真正的宠爱。 眼下整个后宅的女人都盯着她眼红得紧,巴不得取而代之。那些女人眼中的恨意,吓得张氏睡不安稳。她自知自己根本没有宠爱可以依仗,做事越加谨慎,连出个院子都小心翼翼。 这边被人羡慕的慕侧妃正揣着包子,在丹若苑里怡然自得。每日送出去的消息都是“侧妃很好,神采奕奕”。卫甄一听这四个字就哆嗦。果然,殿下的脸色,更难看了。 事到如今,卫甄哪里还看不清楚,殿下这是在较劲。明明每晚都要回丹若苑安寝,白日又冷着个脸,在书房也时不时问问那边的消息。 盼着人又不明说,看侧妃近日也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每次跟殿下说话也是仔细看着脸色,如此这般,怕是离殿下的期望越来越远。 可惜先生近日不在京城,不然还有个合计的人在。 宗政霖这个月过得非常不好。每次面对慕夕瑶就想问她如何才肯顺了自己的意,别老呆在安稳的地方,不肯近前。 可是初经情爱,六殿下不知如何开口,更放不下脸面,便也一直按耐着,和她僵持。 慕夕瑶对于宗政霖如此复杂的心思完全没有体会,只觉得boss最近性情有变,估计是男人正处在发育期,可能和女人的更年期有些类似。有些莫名的脾气,完全可以理解,于是相处间更让着几分,难得的体贴包容。 宫中淑妃娘娘近日也是眉开眼笑,见了请安的慕夕瑶,就拉了手亲热的说话吃茶,这婆媳两的感情倒是日渐亲厚。 慕夕瑶就是淑妃眼中的福星,自从有了她,儿子的毛病竟也慢慢开始收敛,对待侍妾竟也有所改观。虽就去了那么一次,但谁能说得清,就没有第二次,第三次呢? 宗政霖绕路接了进宫请安的慕夕瑶,看着她笑眯眯的捧着淑妃给的赏赐,只觉得异常刺眼。 旁人给的丁点儿好处,她稀奇得很,眼前这么个大活人,她倒是不为所动。哪个朝代的皇子被人如此无视过? 六殿下一时不忿,把他娘给划成了旁人。 凤目盯着小女人容光焕发,姿容秀美,心里就来气。自己过得如此不如意,她倒是活得畅快。 “今日小儿可好?”宗政霖决定找个话头,再引导这女人问话。 慕夕瑶不想宗政霖在路上突然问起孩子的事,有些疑惑,早上不是才问过?面上认真回话,“一切安好,殿下无需担忧。”那语气一个体贴温柔,堵得宗政霖不知如何接话。 看着她眼里提到孩子时少有的温情外露,宗政霖对慕夕瑶的容忍再难克制。 “慕氏?”宗政霖声音低沉,肃穆得令慕夕瑶心里一跳。慕氏???这是在叫她? 抬头望进宗政霖眼里,只看见一片深邃。 男人声音低沉,俯身叮嘱,“收拾一番,明日去别院小住。” 第二日宗政霖带着慕夕瑶去了京郊别院,和上次钓鱼那个又有不同。这处院落有片很大的梅林,可惜错过了最好的时节。 宗政霖挥手让人退下,只拉了慕夕瑶坐在身旁,大手抚摸她突起的腹部,感觉熟悉的胎动。 “儿时母妃不让养宠物。本殿苦苦背了几日书本,不曾离开书房半步。待父皇考校功课时,得了优评,才获了许可从宫里领了一只放到母妃宫中寄养。” 宗政霖徐徐讲述,凤目只关注慕夕瑶神色。 “四岁时又想拜师学武,母妃不准。本殿把自己关在宫中书阁,翻查了整整三个月的卷宗。后在政论考核上得了父皇夸奖,终于得来宫中最好的近卫统领教授武学。” 慕夕瑶默默聆听,觉得宗政霖此举必有深意。这个男人平日少言寡语,没道理无缘无故抓了她来致青春。 “及至十岁,看见外藩进贡的马驹,很是心动。”眸光闪烁,“后想方设法从大哥手上夺了过来。”此话已是锋芒毕露。 “年十一时,终于办成挂念两年的大事,每日只睡一个时辰也觉心甘情愿。”那时岳来阁终于将眼线遍布大魏,成为他手下最重要的底牌。 慕夕瑶听他讲述,稍有头绪。 “如今本殿另有心动的挂碍”,带着薄茧的大手,缓缓摩挲慕夕瑶脸颊,凤目逼近,“可惜这次稍有不同,一时半会儿,也急之不来。”语速极缓,言语中尽是遗憾。若不是眉宇间全是志在必得的霸道,谁会想到用如此温和语气说话的男人,此时全身都是昭然若揭的占有欲望。 “娇娇,你说如何是好?”男人凑近慕夕瑶耳垂,轻轻含弄。 “若是强夺,可能称了本殿心意?”宗政霖抚摸她颈脖,手上微微用力。 慕夕瑶眸中精光乍现,一瞬即逝。借着整理鬓发,垂了眼睑。 这个男人太过危险,好敏锐的直觉!未来帝王果然糊弄不得。才不过一年就被他瞧出端倪,真是好不甘心。 这样的宗政霖是慕夕瑶“两世”仅见。不管是作为野心勃勃的皇子,还是掌控天下的霸主,都容不得别人对他决定的事,说一个‘不’字。 慕夕瑶心中嘲讽,这男人之后可是坐拥后宫,繁花似锦。就这样还想自己表决心,表诚心,表真心?做梦! “殿下,妾倒是知道世间有一个词汇念做——相敬如宾。”慕夕瑶灿然笑起,第一次面对宗政霖的咄咄相逼露了机锋。 她现在手上可是一把好牌,有孩子,有宠爱,有情意。 宗政霖居然会动情!慕夕瑶微微露笑,好得很,这个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惊喜,居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抬头望着宗政霖,慕夕瑶眸中再无遮掩。在感情的战场上,她不战而胜,那么如今作为赢家,自然有恃无恐。 宗政霖终于认清这个女人的傲慢,她的眼中没有皇权统御下的卑微和束缚,眼神清澈无瑕,映着一片苍空,高远辽阔。 与这样鲜活的慕夕瑶对视片刻,宗政霖低低笑起来,俊脸上神采飞扬。俯身亲吻她格外诱人的水唇,辗转碾磨。 “本殿娇娇伶牙俐齿。”深吻至慕夕瑶乱了呼吸,才放过她,舔了唇瓣。 宗政霖声音低缓,字字清晰。 “本殿要的从来不是相敬如宾,而是——琴瑟甚笃。”(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变故 自那日从别院回宫,两人默契的再没提起,仿如一切依旧,不曾改变。 几日后宗政霖和第五佾朝一番密议,一纸奏折请调兵部,协助盛京直属京畿营练兵事宜。元成帝正在准备对漠北用兵的当口正好缺乏得力臂助,看了宗政霖请命,立准。 踏入丹若苑,宗政霖远远望见屋里透出的烛光,心下温软。 那个女人虽回避了自己的强势相逼,却以另一种方式做到了彼此坦诚。 慕夕瑶看着宗政霖进屋,起身过去接了大氅交给墨兰,又端了热茶给他,笑眯眯的坐看他品茶,就好像之前的疏离和争锋从未存在。 宗政霖已经发现异样,慕夕瑶也懒得遮掩,干脆一副“就这模样”的姿态,看得宗政霖反倒受用。 “殿下此时来丹若苑,可有要事?”宗政霖这个时候,都应在书房理事。 凤目迎着她水润的美眸,宗政霖状似不经意的摩挲着手中茶盏,“本殿要去军营一段时间,期间若是有事,只管去唤田福山,若是无法决断,自去宫中寻母妃请示。”依她的敏锐,自可想通其中几分关联。 慕夕瑶听着宗政霖要去军营,便知所为何事。微一思量,低头温柔抚摸圆滚滚的肚子,抬眸望着他,“小儿出生之时,殿下可会回宫?” “必定赶回,无需担忧。切记照顾好自己。”宗政霖过去抱了人,大手覆上她的小手。 慕夕瑶回头看男人一脸凝肃,甜甜笑起来,“好,妾和她都等着殿下。” 宗政霖抱着慕夕瑶,看她有条不紊的吩咐丫鬟给自己收拾行装,带上救急的伤药,又准备了手套护膝,只觉熨帖。 凤目微移,看着怀中女人挺着个肚子为自己操持打点,心中既有温情,又有缺憾。 她做好了身为侧妃应该担当的一切,却独独吝啬对自己情意的回应。或许有,但那只是侧妃位份的附带,不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宗政霖视线一直停留在慕夕瑶侧颜,看得她脸颊晕红,羞恼躲闪。 待一切收拾妥当,宗政霖才牵了人回屋,搂着一块儿嚼耳朵。 慕夕瑶是孕妇,本就嗜睡,不过几句话功夫就在男人怀里甜甜入梦。 宗政霖怀中抱了娇软,只觉得慕夕瑶有孕真是折磨,生生让他空了好几个月。只静静抚摸她如瀑的黑发,寻隙俯身偷了个香吻。 再抬眸,眼中坚毅果决。 他宗政霖,但凡想要,从来没有得不到。即便是天下大权,他也总有一天能一手掌控。慕夕瑶是他从未有过的心动,这个女人的一切本就理所应当的归属于他。骄傲如宗政霖绝对不会逃避,更不会承认自己在感情上失败。 如今他暂且包容慕夕瑶的游移不定,但绝不允许她一辈子都徘徊不前。姑且让她自在几日,等他忙完这阵,空出心神,再回来好好收拾这个女人的“安守本分”。 翌日,宗政霖牵着慕夕瑶来到正门外,丝毫不顾忌他人注视,替她整理好兜帽,才最后凝视片刻,把人交给墨兰扶着,打马而去。 六殿下一离府,后院女人全都恹恹的回了各自院落,一时间皇子府是从未有过的安然沉寂。 本来一众女人见殿下招寝,欣喜若狂,以为是淡了侧妃,终于有了指望。却不想好景如此短暂,隔日就又对她宝贝起来。那慕氏实在该死的顽固,怎么就生生挡在了前面除之不去? 唐氏姐妹相看两厌,彼此间憎恨非常,认为是对方让自己出丑丢了颜面,为殿下所不喜。各自在屋里谋划着怎么彻底铲除了对方,免得遗留祸害。还有那张氏,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半月后,平静的后院突然炸开了锅。仅侍寝一日的张氏被查出有孕,田福山扭曲着一张脸听下面的人回报,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殿下阴沉狠厉的面孔。 殿下那次反常的招寝,先是让田福山暗自惊奇,以为殿下准备雨露均沾。后来方得知是与那位闹了别扭,不过是把张氏做了棋子。侍寝完也赐了避子汤,丝毫没有赐下子嗣的意愿。 如今张氏有喜,这要是让那位主子得知,心中存了气,有个万一,别说殿下,就是淑妃都非把他撕了不可。 田福山真是悔不当初,当时就应该死盯着人服了药,而不是只送了过去,低估了这些女人的胆量。这还是老实的张氏,若是以后其他人得了殿下恩宠,也跟着有样学样,那他田福山的大管事位置也要做到头了。 慕夕瑶骤然听闻张氏有孕,双目微合,冷哼一声,男人果然靠不住。本想安安静静的生小包子,没想到横生变故。宗政霖那个男人,还真会在节骨眼上给她添乱。 这时候可不能出错。六殿下出门在外,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张氏的肚子,若是任有其一有了闪失,她慕夕瑶就得担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更有甚者,若是独独张氏出了意外,她立刻就得站在风口浪尖。谋害侍妾,毒杀子嗣这些名头她慕夕瑶可是敬谢不敏。 慕夕瑶暗自把宗政霖骂了个遍。口口声声让她生长子,还专门去别院装了回知情识趣诉心意,到现在搞出的人命又是怎么回事? 马上就要生产的慕侧妃在心里暗记一笔:未来建安帝,信口雌黄,反复小人! 六殿下被她心心念念的女人腹诽到死,也没得到宽恕。 大管事田福山匆匆忙忙赶来回禀,直道殿下赐了汤药,如今这张氏有孕纯属意外,实非殿下所愿。 慕夕瑶对于田管事的漂白嗤之以鼻,宗政霖睡个女人都能出了意外?他的皇位就这么得来的? 如今张氏既已诊出喜脉,又是在她做主的时候,那就绝对不能给她招事儿。 吩咐田福山禀明淑妃,请淑妃赐下两个周到的生养嬷嬷和四个服侍的人,便将张氏连同院里人整个挪到后院僻静之所,闭门养胎。 淑妃听闻慕夕瑶妥当的安置,暗自点头。那丫头倒是鬼机灵,行事也光明磊落。摆明了就是警告后院女人这胎有她和宫里娘娘看着,不准妄动。有了侧妃的护持,宗政霖的这个侍妾倒是有福。 正被所有人关注的张氏此时却惶恐不安,内心恐惧异常。如今除了殿下,没人能保得住她。可如今殿下不在,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张氏每日都紧张兮兮,生怕明日就被人害了性命。 后院女人自听了张氏有喜,气得五脏六腑无一不痛。 更恨慕侧妃多管闲事,自己都要生产了,还插手保全那贱婢。她倒是会做人,巴巴的赶着去讨了淑妃娘娘的欢喜。 齐氏在屋里气得发疯。本来打算使手段在张氏饮水中下药,却不想被慕夕瑶横插一手,坏了整个计划。那张氏也是个贱妇,殿下竟允了她孩子?到底是哪里入了殿下的眼,难道就因为她投靠了侧妃,就对她另眼相看? 宗政霖在军中收到田福山快报,当即暴怒,一脚将案几踢翻在地。 吓得在座的参领全部噤声。六殿下平日就足够威严,到了军中更是人见人怕。 宗政霖对张氏怀孕一事勃然大怒。敢在皇子府耍花招,真真是找死! 如今张氏爆出有孕,按小女人爱憎分明的脾性,该是早已将他这个食言而肥的枕边人骂了个遍。 宗政霖想着慕夕瑶私下里张牙舞爪的发脾气,就觉得心底舒泛。可又担心她情绪不稳,动了胎气。 略一沉思,宗政霖书信两封,交给暗卫速速送往盛京。(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瓜熟 慕夕瑶派春兰给张氏院子里送宫里赏赐的蜀锦,却发现门口有两名侍卫守着,来往物件都需仔细检查。 春兰回去说了此事,慕夕瑶起初皱眉,后静静思索片刻,心中渐渐有了猜想。 宗政霖如此行事,反常得紧。他守了整个院子,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保住张氏这胎。若他如此紧张子嗣,那现在被围的就是她慕夕瑶。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那么,就是这张氏腹中胎儿出了问题?难道有人手脚如此之快,竟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儿出了花招,让她毫无所觉?。 慕夕瑶觉得非常有必要重新安排一下生产事宜,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这日后,张氏淡出众人视线,一个人安安静静守在皇子府一角,安心养胎。 时至九月,慕夕瑶低头只能看见圆滚滚的腹部,连脚都望不着,也开始微微紧张。 离预产期还有五日,六殿下宗政霖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慕夕瑶在丹若苑见了人,小脸一扭只作不理,嘴巴撅得老高。 宗政霖连续忙碌大半月,已是累及,径自沐浴洗漱,好好在双燕池里歇了半个时辰,才眼带血丝,走了出来。 什么话都没有,抱了人就是一吻,靠在软榻上对她一顿狠咬。 慕夕瑶挣扎开捂着小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愤愤不平,眸子里全是控诉。 “当真在心底数落本殿?”宗政霖看着小女人一副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的模样,就知道她这几日必定是没怎么待见自己。 宗政霖一声长叹,“何时才能全心信任?”想起那日在张氏屋里几番等她不至就来气。 盯着她眉目间透出一股恼恨,“本殿那日可是好等。娇娇你说,还如何有兴致耗在女人身上?”手指在她秀眉缓缓描摹,眸子却望进女人眼中,里面有着秋后算账的打算。 慕夕瑶被他眸子锁定,小心肝儿一颤,不着痕迹缩了缩。 嘴里咀嚼出这句话的深意,霎时间惊得小嘴张开,半天说不出话来。 “殿,殿下,张氏给您带了绿帽子?”慕夕瑶结结巴巴,深感匪夷所思。这宫里居然敢偷人?还偷到六殿下脑袋上去了?? “你找打是不是?”宗政霖一指弹在她脑门儿上,眸中带怒。 任凭哪个男人被人指着说戴了绿帽子都绝对无法容忍。不管那个女人他在不在乎。 慕夕瑶赶紧闭眼闪躲,娇呼连连,一个劲儿喊疼。也知道刚才一时口快,犯了男人忌讳。 宗政霖才轻轻动她一下,就见小女人呼天抢地的讨饶,又气又笑,再咬一口她鼻尖。 慕夕瑶敢怒不敢言,犯了错的孩子好生可怜。 闹腾过后,宗政霖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语气更是瘆人得慌,“是毒。” “毒?”,慕夕瑶在心里慢慢过了一遍,“西子怀珠?” 宗政霖微讶,“娇娇知晓?” 慕夕瑶不屑的小眼神一撇,废话,连墨兰蕙兰都知道的毒,她会不知? 那西子怀珠只对孕妇有用,强行透支生机,让其在怀孕中期无法承受孕育子嗣的负累,生生耗死,一尸两命。 不过这毒有个非常奇特的功效,若是女子未曾受孕,服之会出现生理紊乱,呈现假孕迹象。 这下毒之人选择“西子怀珠”倒是狠绝,分明是不给张氏活路。唯一的疏漏,恐怕就是没人想到六殿下宗政霖会抽风似的假意招寝,还给张氏下了禁口令。 慕夕瑶想着那下毒之人一番谋算,就被六殿下神来一笔给抹除得一干二净,将来的下场更是不言而喻,心下就感叹,和宗政霖耍花样真是太难了。 刚想继续追问幕后黑手,不想腹中突然绞痛,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询问。 宗政霖乍见慕夕瑶眉头紧皱,神色痛楚,捏着自己的小手也指节泛白。往下一看,才发现小女人羊水已破,立马小心抱了人,往产房大步而去。一路上唤了人,还不忘轻声安抚慕夕瑶情绪。 “好痛。”慕夕瑶哪里受过这种痛楚,眼眶湿润,声气软软的可怜。 “乖,进了产房听嬷嬷的话,记得节省力气。”宗政霖俯身亲吻她额头,又柔声安抚几句,才看着人由嬷嬷扶着进了产房。 慕夕瑶在里面被赵嬷嬷和桂嬷嬷扶着慢慢挪步,咬牙忍着越来越频繁的阵痛。好不容易接生嬷嬷说行了,才躺回床上,嘶嘶吸气,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墨兰蕙兰伺候着不断给她擦汗,听着慕夕瑶声声呼痛,也是紧张得丝毫不敢大意,拿绢帕抹汗的手都在打颤。 外面宗政霖听见慕夕瑶叫得惨烈,也是面色紧绷,负在身后的大手五指握拳,周身气势,凌厉逼人。吓得大管事和御医离得老远。 正焦躁间,宗政霖扭头就看见一群后院女人妖妖娆娆款步而来,没等其屈膝见礼,就火气十足的一声暴喝,“滚!” 走在最前面的孔氏收脚不及,生生跌坐地上,擦破了手掌。抬头又见殿下眸中煞气翻涌,吓得连连请罪,连衣裳都未整理,就由丫鬟扶着狼狈的踉跄而回。其余女人更是见机不妙,跑得连影子都不剩一个。 御医被六殿下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腿软,正抬手抚胸,就见那双满是凶煞的眸子回头盯住了自己。 “殿,殿下,这女人生孩子都有这么一遭,忍忍就过去了。侧妃年纪太轻,又是头胎,是要受些罪的。” 不说还好,一说宗政霖就想起慕夕瑶虚岁才十五,生产的艰难可想而知。脸色更差,只神色不善瞥了眼御医,回头望着遮挡的幕帘,身姿笔挺,巍然不动。 大管事田福山看着殿下负手而立的背影,心下暗叹,但愿侧妃顺顺当当,否则今日怕是有难。 慕夕瑶躺在床上,起初还配合嬷嬷,调整呼吸,忍痛使力。可是如此过了两个时辰,痛得都快崩溃了,还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反反复复的“使劲,用力”。 慕夕瑶一时间耐性耗尽,又想起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还要受这个鸟罪,顿时脾气上来,轰的上身抬起,抓了身旁软枕就是一顿摔打。 屋里所有人吓得惊叫连连,赵嬷嬷跟桂嬷嬷更是扑上去就压住她,不断说着好话,全力安抚。 慕夕瑶这女人不管在哪儿都是娇生惯养,从来没遭过这种罪。脾气被惯得厉害,这会儿没个惧怕的人压着,脾气一上来就拧上了,哪里还顾得上生产。 就是这会儿跟她提平日里最看重的性命问题,她都能不管不顾的给你发飙骂娘。 暴怒的慕夕瑶简直把产房闹翻了天,宫里来的嬷嬷惊慌失措,哪里见过如此凶悍的产妇,生个孩子还撒泼,也是吓得不断抹汗。 几人再三安抚,无计可施,只能派了个人出去向殿下求助。(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蒂落 宗政霖本就在外间等得焦躁,耳边慕夕瑶的痛呼声已经响足两个时辰。正要让御医想法子助产,却突闻里间喧闹吵杂声顿起,夹杂着小女人中气十足的怒喝。 这下子宗政霖衣袍一撩,提步就要进去看个究竟。这还了得,莫不是哪个奴才伺候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小女人气受? 大管事田福山看殿下马上就要掀帘子冲进去,急忙赶上去拦人,连道不可。 宗政霖不耐烦正要推人,就看见一嬷嬷满头大汗的冲出来,把慕侧妃的情形快速说了一遍。 得知并不是出了意外,而是小女人乱发脾气,耽误生产,宗政霖气得胸膛起伏,一拳头砸在旁边案几上,震得上面茶盏跟着跳了跳。 六殿下怒火中烧,这女人明明才好言告诫过她,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既然温声安抚无用,双目一眯,索性换个方式。对待慕夕瑶个这女人,真是半点不能手软。 男人淳厚坚决的声音响起,对着屋里厉声警告,“侧妃慕氏,再敢胡闹,产后禁足半年,京郊游湖作废!” 宗政霖这次果断非常,拿她最厌恶的禁足和惦记许久的游乐说事。 六殿下也是被气得狠了,就没听过哪家生孩子生到这般地步,竟要靠着威胁才肯乖乖听话。 静默一瞬,里面女人尖锐的叫嚣乍起,“宗政霖,你混蛋!”中气十足,稳妥的很。 之后倒是消停下来,显然之前的警告起了作用。 见慕夕瑶被制住,宗政霖暗舒口气。 这女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容不得她胡搅蛮缠。如今他也算是摸清点门路,那女人的脾性只能压着,否则就给你蹬鼻子上脸。 至于那个“混蛋”?宗政霖唇角勾起,轻哼一声,这帐又多一笔!反而对慕夕瑶唤他名讳一事毫无不适,不见异样。 两人在幕帘内外犀利交锋,也不顾及周围人吓个半死。 御医在外汗如雨下,耳中还不断回响着侧妃口中“混蛋”二字,整个人傻傻愣愣,显然惊吓过度。 这六殿下府中实在吓人。侧妃如此凶悍,殿下也不遑多让。 就是女人家最平常的生个孩子,都几经波折,吓得人心肝儿都在颤。那言词中的冒犯和忌讳更是只多不少,难得殿下没有当场发作。 大管事田福山巴不得把自己给埋了。殿下如今是无暇搭理他们,若是之后回神,想起这遭,指不定就得倒霉。 屋里伺候生产的众人更是面色惨白,汗湿衣襟。 侧妃生产糊涂得连这话都敢出口! 不知殿下待会儿要怎么处置这位惊世骇俗的主子,她们也别想讨得了好。如今之计,还是赶紧生儿子稳妥,就盼着殿下一时欣喜,把这事儿给忘了。 慕夕瑶借着撒疯的勇气最后叫嚣一回,没了之前悍勇,又被宗政霖教训威胁,只得躺回去老老实实继续生产。 如此墨兰蕙兰才长出口气,摊上这样的主子,真是太操心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产房中骤然响起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声声震耳。 慕夕瑶只觉身下一松,听得孩子初啼,再也支撑不住,累得晕了过去。 宗政霖在外一手捏紧座椅靠背,站在厅里眉头紧蹙,突闻婴儿哭声和下人恭贺道喜声,立刻整了站姿,死死盯住房门眼也不眨。 赵嬷嬷打帘而出,脸上全是笑意,一连声的报喜,又言母子均安,宗政霖提了半天的心才落回原处。 目光定在赵嬷嬷怀中襁褓上,伸手僵硬的小心接过,抱在怀里仔细察看。 小孩子很是健康,正哇哇大哭,声音响亮,精气十足。脸上皱褶很浅,胖嘟嘟的一看就知壮实。轻轻拍抚,才慢慢安静下来,努努嘴,拱了拱小脑袋,乖乖的不闹了。 宗政霖看着儿子小小一团,眉眼轮廓和自己颇为相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初为人父的欣喜,满满挂在脸上,鲜少在人前露了笑意。 赵嬷嬷看着殿下喜形于色,心里也是感叹,果然是血脉相连,冷淡如殿下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轻轻说了声小孩子经不得风,就接了过去抱回产房。 宗政霖握紧刚才抱过儿子的双手,内心很是满足,终于有了她生下的子嗣,还是府中长子,算是圆满。 让田福山赏了众人,又仔细叮嘱好生照看侧妃和小主子,才放心回了正屋梳洗歇息。六殿下可是连着骑了两日马,接着又守大半夜,一直撑到慕夕瑶顺利产子才松了口气。 宫里淑妃一早起来就得了好消息,惊喜交加,一整日都是笑意盈人,不断夸赞慕氏争气,是个好样的。元成帝更是大笑着赞了句好,金口玉言洗三当日会亲自前往。 得了消息的诸位皇子立刻不满。老爷子怎么独独就看重老六的长子,还要亲自过去?这可是连太子的庶长子都没有的福分。难道那慕氏生的长子还能越过太子的长子不成?一时间心里不断猜测老爷子的用心。 元成帝倒是真心关注宗政霖的子嗣。如今终于了了心愿,一时高兴,自然要去看看,这个皇孙真是盼了好久。 顺道再借着洗三,稍微试探下那群奴才,得用的就得早些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为明年西北战事做足准备。 等慕夕瑶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才睁开眼,就看见宗政霖一旁靠坐,闭目歇息。床边是她专门让人做的小儿摇床,看不见孩子,只看见宗政霖扶在其上的大手。 “醒了?”宗政霖听见慕夕瑶动静,睁眼就望见她眸子中的欢喜和温情。 “殿下。”慕夕瑶声音微哑,看着男人专注的目光,唇角扬起。 和这样一个男人共同养育子女,并不难受。至少在大魏这个时代,能有个顾及属意自己的夫君,已是不易。多少世家女子,一生不得男人疼宠,只能干瘪活着,空泛一生,何其悲哀。 宗政霖轻柔扶起慕夕瑶,唤了人进来伺候洗漱,又喂了温水鱼羹,才抱了孩子给她看。 “儿子女儿?”她闹腾太过,晕过去后什么也不知晓。 宗政霖眉目一挑,笑看着她,“自然是儿子。” 这女人笃定是个女儿,做的物件都是粉红嫩黄,还不爱听自己劝诫。如今好了,看她如何收拾。 慕夕瑶呆呆望着裹得严实的襁褓,苦了一张脸。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她也不想想,她入府得宠,很快有喜,这能和上辈子比对着来? 慕夕瑶小心翼翼接过襁褓,仔细打量怀中胖小子,只觉得跟宗政霖像了个十足,嘟嘴不乐意。凭什么自己怀胎十月,受尽折磨,却生个儿子跟宗政霖如此之像? “小儿为何像极了殿下,没一点随了妾?”慕夕瑶委屈的看着宗政霖,美目水润,很是可怜。 六殿下脸抽,哪家女人不是因为生的孩子像爹多些更得宠爱就欣喜若狂,只有她非得争个长短,真是磨人。 宗政霖顾念她生产艰难,实在无奈,只能安慰,“儿子耳垂圆润,福相似你。”(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养儿 两人抱着孩子说了会儿话,突然看见小家伙醒了,脑袋蹭蹭,小嘴蠕动。 宗政霖比慕夕瑶这个才当人娘亲的多了一个上午适应,估摸着他儿子应是饿了,示意慕夕瑶把孩子给他。 “想是饿了,让奶嬷嬷给他喂奶。”宗政霖看着慕夕瑶迷糊不舍的样子,伸手就要去抱。 “喂奶?”慕夕瑶闻言惊醒,她可是打算亲自喂养包子的,母乳这么好的营养,怎么可以浪费。 不知道大魏有没有贵女不能亲自哺乳的习俗?要全让奶嬷嬷做了,带小包子的乐趣可就生生缺了一环。 仰头望望男人俊朗的侧脸,慕夕瑶打算试试看,毕竟宗政霖一直在小事上都跟她商量着来,或许这个男人可以理解她为孩子的一片用心。 “殿下,”慕夕瑶轻轻拉扯他胸前衣襟,“妾曾查阅书册,上言母乳对孩子有益,能助小孩子长得壮实。” 美眸眨呀眨的水灵灵望着他,“可否让妾亲自喂养他?”眼中全是期盼和渴望。 宗政霖眉头微蹙,实在没听过世家女子亲自哺乳的前例。就连宫中皇子都是出生即交给奶嬷嬷,带到年满三岁。 然而慕夕瑶在这上面应该不会乱讲,当娘亲的怎么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不当回事儿。看她盯着儿子满目欢喜,分明是爱到了骨子里。 宗政霖转念一想,那些家境窘困的人家也是女人亲自喂养,哪有什么乳娘之类,孩子不照样好好长大成人? “果真想要亲自哺乳?”大手缓缓摩挲她长发。 慕夕瑶见宗政霖态度松动,连忙点头,眼中全是坚定。 难得见小女人如此执拗,宗政霖唤了赵嬷嬷问询一番,确定对母体不会有损害,才点头应了此事。 慕夕瑶小脸立刻明亮起来,也没顾忌赵嬷嬷还在,仰头就在宗政霖下巴香了一口,啵的一声响亮非常。 六殿下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愣神片刻,好笑的捏她鼻尖,又点她额头调笑,“娇娇讨好,如此直白。” 慕夕瑶丝毫没有拍boss马屁的不好意思,理直气壮,眉飞色舞,“妾讨好妾的夫君,有何不可?”言语中尽是张扬的骄狂。 宗政霖大笑,果然受用。又见小女人挤眉弄眼,鬼机灵的厉害,抱了人就是一通啃咬。 赵嬷嬷被两位主子目无旁人的调情腻歪到,默默退去,留下一家子在里面欢乐得很。 襁褓中小包子等了许久都没人搭理,立刻不干了,哇哇嚎哭起来,惊得两人立即分开,低头齐齐看去。 只见小家伙张合着小嘴,哭得格外卖力。 慕夕瑶急忙拉了衣襟就要喂奶,只剩下最后的兜衣时才发现不对,这旁边的男人怎么坐得一本正经,毫无回避之意?? “殿下,”慕夕瑶轻唤,眼神示意他可以暂时出去避让开来,免得尴尬。哪知才抬头就望进男人深幽的凤目中。 宗政霖靠坐床头,双眼灼热生光,盯着女人越加妖娆的身段,凤目邪肆,眉目一挑,示意她赶紧去了最后的兜儿。 “殿下~~”慕夕瑶娇嗔,见男人这幅德行就知撵人无望,只好红着小脸,别扭的偏了偏身子,挡住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不忘娇娇瞪他一眼。 宗政霖本就空了数月,被她不经意的一瞥,挑了兴致。 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夕瑶去了最后遮挡,宗政霖凤目光华更盛。 慕夕瑶侧身以对,都能感觉背后灼热的视线,脸色绯红,暗自嘀咕六殿下没有节操,偷窥的事情都干上了。 终于还是儿子重要,慕夕瑶捧着一侧饱满凑到小家伙嘴边,就看见小包子摇摇晃晃拱着脑袋,小嘴砸吧一下含了顶端,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吸吮起来。可是才吸了几口,就涨红了脸,瘪了嘴像是要哭。 慕夕瑶看着儿子力气小小,拼命使劲儿也没吸出一口,也是着急,正要唤赵嬷嬷进来帮忙,不想整个人被宗政霖给掰了过去,上身****的正对着他,瞬间脸色爆红。 正要开口,却见那男人凑过来,一脸认真的安慰,“勿急,本殿来帮儿子通通。” 话才说完,人已凑了上来。 慕夕瑶被宗政霖极为无耻的应对气得羞恼。这就是满朝称颂,严正端方,不好女色的六殿下?瞎了他们的狗眼,这男人明明白白就是饿狼投胎,还腹黑得可以。 宗政霖只觉微微腥甜的奶水骤然入口,温润丝滑,极为可口。不觉又吮吸两下,惹来慕夕瑶扭动抗拒,气恼叫唤,“殿下!” 这男人吃了豆腐还和儿子抢初乳,越活越没个样子。 宗政霖这才不舍离了那处,看着儿子一口扑了上去,滋滋吸得香甜。 等小家伙丁点大的拳头也搁上慕夕瑶前胸,宗政霖脸色顿沉,轻轻拨开他小手放在身侧,引得小家伙不满哼哼两声继续吃奶。 慕夕瑶鄙夷白他两眼,这男人真是小气到家,你儿子碰碰又怎么了,还和小孩子计较上了。 宗政霖本就躁动,被慕夕瑶勾人的眸子一瞥,再看看含了丰盈的儿子,根本不回应慕夕瑶的瞪视,直接调换了位置,低头就霸占了另一边。 “啊~~”慕夕瑶被宗政霖突如其来的弄得软了身子。手里抱着儿子,拿他没辙,只能忍耐着由他作弄。 低头看着小包子吸奶,根本和宗政霖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么有爱的哺乳,被这男人一搅和,得,立马变了味道。 慕夕瑶恼羞成怒,单手抱紧儿子,空出的小手拉扯他头发,可男人铁了心不放,还发狠报复似的轻咬她,气得慕夕瑶拧他耳朵。 宗政霖大手一把捉了她小手,拍拍****,示意若是再闹,他就立刻收拾了她。 慕夕瑶势弱,无奈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挤在胸前,脸上烧得厉害。 这要是被人知晓她和堂堂六殿下如此荒唐,还怎么出去见人? 等小东西吃饱了,宗政霖拉过被单遮住慕夕瑶身子,唤了赵嬷嬷进来抱着儿子去了外间寻奶嬷嬷,才回过头来看着慕夕瑶微微眯眼。 这小女人刚才可是又扯又拧的痛快,这会儿没了儿子,正好收拾她的野性子。 慕夕瑶一看宗政霖模样,就知这厮包藏祸心,眼珠一转,妖妖媚媚的瞥了眼他鼓起的帐篷,“殿下,妾还无法伺候。”声音媚得出水,半开半合的美眸中幸灾乐祸,满满都是挑衅。 宗政霖看着女人桀骜不驯,也笑起来,“娇娇只需体谅即可,本殿可是想你很久。”说完当着慕夕瑶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慕夕瑶眼见不妙,惊呼躲闪,却一把被他抱在怀里,牵了她小手不准稍离。 “弄弄它,这几月来着实忍得辛苦。”宗政霖头颅慢慢下移,从脖子吻到她锁骨,密密麻麻印下湿吻。 慕夕瑶喘息气恼。六殿下连坐月子的女人都不放过,禽兽!(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洗三 慕夕瑶被宗政霖压着帮他舒爽了一回,才被男人勉强放过,绯红着脸净了手。 “殿下,可给小家伙取了名儿?”慕夕瑶私底下更喜欢小包子的昵称,可是六殿下肯定不愿意,也就只好暂时唤着小家伙。 宗政霖一听这事儿面色就差上几分。今早老爷子就递了话,说是明日洗三会亲至,连自己长子的名讳他都想好了,倒时会在来访众人跟前当场赐名。 这老爷子要干什么宗政霖猜得七七八八,可是拿自己儿子名字说事儿,他还真不乐意。 万一御赐名字他不满意,还就只能谢恩,哪里有和慕夕瑶商量着取个两人都觉着好的强? 再说,这么一来就把慕夕瑶母子给放在了风口浪尖,不说他那些兄弟不满意,就是各府女眷肯定也是心里不舒服。 慕夕瑶看他眉头蹙起,以为又是什么忌讳,“难道小孩子要周岁立住了,才能正式取名?” 她来大魏也就两三年,还真没接触过小孩子的事。只是听说有些地方是周岁序齿,之后正式记入族谱。 “无此规矩。不过一般都会等到百日。”宗政霖扶她换个姿势,好好靠在胸前说话。 “这次儿子不同,老爷子明日会亲自赐名。”宗政霖看着慕夕瑶不明其中意味,摸摸她发丝,把人圈在怀里,细细说了太子长子的事情。 慕夕瑶边听边皱眉,连太子长子都是百日宴上赐名,明日小包子就得被迫抢先一步去招人眼红? 按太子那小肚鸡肠容不得人的脾性,能不记恨上? 宗政霖见她冷了脸,也是搂着人目光深远。两人静静依偎,许久不曾言。 慕夕瑶在心里把元成帝给记了一笔,顺便又给太子定上个黑名。决定随时找机会辅助她家男人把那心胸狭窄,心性暴戾,还老不着调的太子给撬了。 心中有了决断,也就放开来继续想她儿子的名字。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要是名字太有碍感观或者雷人太过,她宁愿再取个表字叫着,不然日日里膈应一回,是人都受不了。 “殿下排的是‘政’字,皇孙这辈是什么?”慕夕瑶询问她的专业顾问。 宗政霖哭笑不得,佯装凶狠捏她脸蛋。 慕夕瑶平日好读书,积累甚丰,没想到也会出现这般不该有的疏漏。 “大魏皇族姓氏——宗政。”凤眼斜挑看着她,里面全是等看她糗样的调侃。 果然,小女人反应过来,立刻囧了。别别扭扭的往他怀里钻,一边忙活,还一边不知羞的埋怨,“谁让不准叫名讳来着,自然是不清楚的。” 慕夕瑶心里羞愧,嫁了人生了娃,居然连人家姓氏都弄错,这乌龙……她都不好意思露脸。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宗政霖昨日那句中气十足的“混蛋。” 小女人当时唤他名讳可是溜得很,可见私下里没跟他客气过,心里不知道念叨过几次。宗政霖觉得被人唤唤名字很好,亲近许多。可惜小女人清醒的时候装得规矩,硬是不开口。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娇娇昨日好生了得,一句混蛋叫得本殿颇有感触。”说完大手抚摸她颈侧,作势算账。 慕夕瑶哀叹,臭男人生完孩子还记得翻旧账,这可如何是好?当时她也不过是逞凶发狠,一时之气。如今哪里敢叫嚣犯浑? 伸手搂了宗政霖脖子,小脸凑上去摩挲他侧颜,恬不知耻的赖账,“妾那时痛得迷糊,实在记不住。若有不小心冒犯了殿下,那妾总该是要……”慕夕瑶黝黑的眸子滴溜溜的转悠,显是在想法子安抚boss。 宗政霖本就这么一说,不过是逗她玩笑。一听小女人自己撞上了,哪里会放过。 “哦?总该要如何?”男人饶有兴致的等待下文。 慕夕瑶看拖延不过,心下一横,眉眼间风情万种,娇滴滴靠了上去,**宗政霖喉结,仰头在他耳边妖妖媚媚两个字。 “肉偿。”引得男人怒斥一声,压下去又是一顿好磨。 及至晚间,慕夕瑶突然想起张氏被下毒一事还没弄清楚,一边轻轻摇晃包子小床,一边询问正在翻书的六殿下。 宗政霖头也未抬,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意没逮着人。又嘱咐她多加留意,怕此事另有牵扯。能避开他的暗卫,绝对不是后院女人如此简单。 洗三那日早晨,慕夕瑶兴致勃勃,早早就起身指挥墨兰给小包子收拾打理,看他乖乖也不哭闹,吃饱后就趴在奶嬷嬷肩上吐泡泡,越看越爱。 受益于慕夕瑶体质特殊,又每日母乳喂养,小家伙长得很快,壮实得很,脸上皱褶几乎消得干净,一点没有寻常新生婴儿的红皮肤和老头脸。整个人肉呼呼白胖胖,就像一糯米团子。 慕夕瑶拿着让针线上赶制的小衣服,越看越满意,催促人给换上,盯着她儿子乐呵。这样一打扮真是太有爱了,看的慕夕瑶眼里神采熠熠。 桂嬷嬷蕙兰等人盯着小主子一身虎宝宝衣服,恨不能上去捏两把,这主子亲自描花的衣服就是好看。怪不得佳艺坊生意是一等一的火红。 宗政霖进来抱儿子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儿,叽叽喳喳的把头凑到一处闹腾得欢。 轻咳一声,等人散开,才看见正中坐着的慕夕瑶正得意洋洋显摆他儿子,脸上全是骄傲满足。 再仔细一瞧,得,他儿子一身老虎皮似的衣服,还有耳朵和尾巴! 这下六殿下不乐意了。他好好的儿子,被慕夕瑶捣鼓得……而且看着那张和自己颇为相似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女人居心不良。 再看看自己一席深紫色金边皇子袍服,明明是庄重贵气的礼服,要这么抱了儿子出去,宗政霖觉得指不定被人笑话。 六殿下从小养在富贵窝里,一身上下都是尊贵打扮,一板一眼的皇子规制。如今一看,他儿子简直就是宫里独一份儿,丝毫没有按着规矩来。 犹豫着要不要换一身正经小衣,就看见小女人一脸粲然笑容,把儿子往他怀里一塞,得意洋洋,摇头晃脑求认同。 宗政霖头痛万分,再看儿子那招人的模样,觉得这么出去肯定得遭罪。那些个内宅妇人还不赶着上来折磨他儿子? 可惜慕夕瑶死活不给另换衣裳,还给他扮可怜,装泫然欲泣。 没撤,六殿下僵硬抱着儿子,脸孔绷得老紧,脚步稳健,异常严肃的去了前面。 今日登门贺喜的朝臣全都等在前面,听闻元成帝要来,提早许多携了正妻道贺,重视非常。 诸皇子和各府女眷也是来得齐整,连太子妃都抱着体弱的嫡子正在厅里和五皇子妃说话。 还在抱团闲聊的众人看到六殿下大步走来,立刻打起精神就要上前恭贺,却不想元成帝的御驾到了,后面还跟着淑妃娘娘的仪仗。(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赐名 众人哗啦啦跪迎圣驾,元成帝心情很好的叫了起,进了正厅坐定。 打量宗政霖一身礼服,很是得体,再看他怀中那个,哎哟喂,真是明晃晃的招眼,喜人得很,忙叫宗政霖抱来看过。 淑妃今日特意求了恩典,也到儿子府中看看孙子。没想一来就见到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小胖子,立刻凑上去,目不转睛的细看。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不但长得好,养得更好。立刻对慕夕瑶连番夸赞,又笑意盈盈和元成帝逗弄两下。 元成帝看着小儿眉目像极宗政霖,又看看那身别出心裁的打扮,再撇撇他六皇儿那张刻板的脸,大笑出声,直道生得好。 正调侃的打量宗政霖尴尬的神色,却发现怀中小胖子扭动两下,微微睁了眼。 黑葡萄似的眼珠,还咧嘴对他无齿笑笑,接着吐个泡泡自己玩上了。 淑妃立刻欣喜接了过去,取了护甲,手指轻摸小胖墩儿脸颊,爱不释手。 下面一应夫人也是不眨眼的看,声声赞着孩子可人,巴不得上去抱上一抱。又打听到那身特别惹人眼的小儿衣服是佳艺坊的新样式,心里蠢蠢欲动。 元成帝越看越觉得小东西讨喜,又想起刚才那一笑,哪里是这些个不省心的儿子能比的。 觉得跟这孙子还算投缘,心下把早前想好的名字都给划掉,觉着如今看来都不满意。端了茶看着淑妃逗弄孩子,心里默默过了几遍,终于选定个满意的。 元成帝唤了宗政霖上前,帝王威仪十足。 “无德不贵,苍生之德也。赐名,宗政德。尔等务必好好教养,使其堪比德之一字,不负朕望。” 众人大惊,这是当众赐名了?这孩子才刚刚满三,连百日都不到,怎地就突然得了元成帝的眼?这还只是庶子,居然能以‘德’为名。这其中莫不是有何深意? 太子和大皇子心内剧震。区区一庶子,居然得享如此隆恩,即便是他们府中的嫡子,也不过如此。老爷子行事越来越看不透,这小儿哪里又能特别上几分不成?还是说这是即将重用老六的征兆? 大皇子心中警惕。前段时间宗政霖已经插手兵部,如今又掌管京畿巡务,这宗政霖可是明明白白的太子党,若是他得了重用,自己这边又被压过一头。得想个法子给他使些绊子,不然一个排行第六的皇子都能赶着向上爬,未免显得他做大哥的太过窝囊。 太子不但没有欣喜,反而嫉恨难平。这老六几次三番得了老爷子赏识,风头占尽,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面子上和他是一处,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暗中图谋。心里琢磨着怎么压制他一下,免得失了分寸,忘了自古以来的尊卑之分。 宗政云看着弟弟又得了好处,眉头微皱,只觉得宗政霖近来锋芒太过,怕是要引来事端。 宗政明则是心下讥讽,太子这下是越发不待见老六,大皇子更容他不得,真真是好。 众人心思哪里瞒得过元成帝眼睛。只端了茶盏,微微抿了口茶。此番给宗政霖长子赐名,一则是欢喜,一则是试探。 这几个成年的儿子人大了,心思也就繁复起来。 底下大臣扎堆抱团的站队,私下里眉来眼去,看得元成帝更是不满。 太子就更让人失望,越来越没个肚量,如此没有胸襟,将来如何能治国安邦。 将到场众人神色打量个遍,元成帝等到小胖子洗三礼成,才携了淑妃起驾回宫。 宗政霖在前面应酬兄弟朝臣,慕夕瑶在后院和众皇子妃聊得和睦。 特别是四皇子妃,本就是亲兄弟家妯娌,与慕夕瑶又经常在淑妃处遇见,就格外亲近几分。 这时候抢了小包子就不松手,稀罕得紧。想着自己膝下空虚,没个一儿半女,很是羡慕慕夕瑶的好运道。 大皇子妃是个尖利人,一辈子好强惯了,见不得慕夕瑶又是得宠,又是得子。不过一侧妃,凭什么过得比她还称心如意。 脸上笑意盈盈,语气却尖酸刻薄。 “侧妃如今生了儿子,又蒙皇上赐名。就是不知晓六弟妹入门后,会不会觉得被人抢了好兆头,心里不舒服。”说完颇有深意的看了慕夕瑶一眼。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皇帝才走就敢放话,难怪大皇子不待见。慕夕瑶心底暗笑,面上却规规矩矩回话。 “能被指为六殿下正妃,想必姿容气度定是极好的。”言下之意,这点气度没有,白白占了正室名头。 其余几人眼见两人交锋,也不插手,只自顾自的吃茶逗孩子。 这侧妃虽然娇娇弱弱又年幼,却丝毫不好拿捏,说话行事处处占理,连回个话都是暗含机锋,显然不是好惹的。 难怪府中她能独占恩宠,又一年得子。 四皇子妃见大嫂被顶得脸色难看,就知道再让她挑衅,慕夕瑶指不定还得狠狠给她一顿气受,连忙岔了话题,才缓解了几分尴尬。 午后众人告辞,慕夕瑶让人好好送了出去,才消停下来,抱了小包子喂奶。 宗政德??还算叫得出口。可是这平日里哪家会这么一板一眼的叫唤?而且德这个字,不适宜做昵称。 回头还得让宗政霖给想个表字才好,不然慕夕瑶就自荐一个,叫小包子更好。 晚间宗政霖回屋,一听慕夕瑶提起儿子小字,立马来了兴致。也不梳洗,垂眸片刻,在桌案上一阵写写画画,最终选定“诚庆”二字。 慕夕瑶念叨几遍,觉得找不出问题,只好悻悻放弃自己请缨的打算,点头应下。 宗政霖替儿子取了表字,稍感安慰,抱着慕夕瑶和小家伙,一家三口很是温馨。 “今日大皇子妃找你事儿了?”宗政霖并无隐瞒自己在丹若苑里安插人手,得了消息的事情。 慕夕瑶也懒得过问他线人是谁。小嘴一撇,极为不屑的哼哼两声,示意她大人大量的不跟那女人一般见识。 见小女人一副高昂的姿态,就知道她丝毫未将大嫂挑衅的说辞放进心里。 宗政霖反复摩挲她发顶,心里却琢磨着以后的正妃怕是要让母妃费心,挑个极为贤惠的才是,要不然这后院说不准就能被小女人给拆啰。(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舞姬 慕夕瑶坐月子期间,宗政霖回军营接连练了一个月兵,之后回京述职,接管京畿武建司。至此,六皇子宗政霖在兵部打下根基,为即将到来的漠北战事做了铺垫。 等宗政霖再次踏入丹若苑,诚庆已满月零八天。 小家伙脸蛋完全长开,养得颇为结实,小胳膊小腿儿正舞得欢快。从慕夕瑶怀里抱了诚庆,宗政霖细细看了儿子黑黝黝的凤眼,越发像他。拍拍他小屁股,小家伙伸手拉了一缕宗政霖鬓发,晃晃忽忽就往嘴里送。 慕夕瑶过去接了人,把宗政霖头发松出来,一手托着诚庆,一手轻拍,哄他入睡。 小孩子睡眠总是许多,一会儿就没了劲头,举着双手放在嘴边,小嘴微合,睡熟了。慕夕瑶将诚庆递给奶嬷嬷,才返身回来给宗政霖布菜。 两人用了饭,宗政霖牵着慕夕瑶小手坐在窗前软榻上,搂了腰肢,慢慢抚摸她披散的长发。 “过两日府中会进人。”宗政霖很是随意的交代了声。 “进人?”慕夕瑶马上明白过来。 宗政霖居然会主动提进人?难道看上了什么奇女子不成?前世的建安帝可是在形形色色的绝世妖娆面前也巍然不动。 宗政霖看着小女人愣神,点点她额头,“没得乱猜。是大哥送的舞姬。” 大皇子宗政淳昨日借着给宗政霖接风,硬是塞了两个美貌舞姬过来,说是取乐。宗政霖哪里不知宗政淳打算,无非就是放些钉子,若是能搅了他后院更好。 宗政霖颇为冷淡的推拒,后来众人起哄,宗政霖方明白这是近日里风头太盛,惹了众怒。垂眸片刻,点头应允,又看着大皇子客气谢过。只心里做何打算,不足为外人道。 此时说给慕夕瑶听,也是让她知晓这些女人的根底,心中有数。 慕夕瑶本就聪慧,对于男人间互赠美姬,使绊子搅合后院之类嗤之以鼻,也只有大皇子那种头大无脑的干得出来。 “舞姬好啊,妾最喜——赏舞看花。”那妖娆魅惑的眼神儿看得宗政霖食指大动。 捉了人在书房,也不及回正屋,就把慕夕瑶摁在书案上一通亲热。宗政霖等慕夕瑶出月子耐性用尽,自然不会轻易饶过她。 两人在书房缠绵翻滚至三更方歇。亏得慕夕瑶见势不妙,苦苦相求,又许下诸多好处,宗政霖才勉强收兵,抱了人沐浴就寝。 翌日,两名衣着素雅,身姿窈窕的女人被大管事带着在丹若苑叩见侧妃和后院各位主子。 看着下面跪着的人,不但没有丝毫烟花之气,而且规矩也是顶好。 行止有度,回话谦恭,倒和慕夕瑶预想中的烟视媚行截然不同。听着报了名儿,也是娴雅的玉宁玉妍。 慕侧妃对于红牡丹硬要装成白莲花非常看不顺眼。当怜人就应冲着那倾国名花而去,怎么可以如此三心二意,不务正业? 唐宜茹等一干女人也是眼色不善,这哪儿是送什么舞姬,分明就是冲着爬床而来。小唐氏杏目中凶光闪过,显见对二人极为不待见。 慕夕瑶高坐上首,瞧着两人那一身气度,得,区区舞姬,把皇子侍妾都给比了下去。这不明摆着是来抢地盘,勾男人的? 大皇子那个粗人,居然还能百里挑一,调教出这么两个好颜色,真是难为他苦心孤诣,舍己为人。 慕夕瑶心下了然,不以为意。对付这种走后院路子的,她可真是当仁不让。 只见女人金晶护甲一抬,指着那什么玉来玉去的,开口就让一屋子人傻了眼。 “身为舞姬,如此德性,还怎的勾人?” 慕夕瑶美眸斜斜一撇,语气尽是嫌弃,“如此呆板木讷,不解风情,如何能让男人得了趣味?”望着下面两人,慕侧妃连连摆头,嘴里仄仄有声,神情全是鄙夷。 看着两人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傻样,慕夕瑶指尖一挑,远远隔空描画开来。 “眼神不够魅惑,身姿不够曼妙,衣裳不够裸露。那什么香肩和柳腰都得露出来。以后啊,就日日选些半掩半露,似见非见的纱裙为好。” 慕夕瑶也不管其他人见鬼似的盯着她看,身子微微前倾,眯眼仔细打量片刻,娟帕一甩,嗤笑出声。 “做舞姬的,如此清贵,这让男人如何下手?回去对镜好好揣摩。什么时候一眼望去,就能瞧出个妖精来,什么时候再近前给殿下献舞助兴。” 说完唤了矗立一旁,头颅低垂的大管事,让分了院子给两人“改邪归正”。又直言没有长进,就得勤学苦练,别只记挂着往殿下面前“丢人现眼”。 满屋子女人都被侧妃口无遮拦的话弄得羞窘不已。莫非私下里慕侧妃就是这种调调,才勾得殿下只宠着她一人? 还有那舞姬,虽然各府里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可也没侧妃说得那么不正经。怎么话从侧妃嘴里出来,这舞姬就和勾栏院里的下贱坯子不遑多让了? 看着田福山带了脸色青紫的人下去,慕夕瑶又成了平日里好说话,讲道理的侧妃主子。哪里还有刚才的尖锐刻薄? “这府中啊,就要有个规矩才好。不然叫人把这些个取乐的玩意儿给误会成了殿下后宅,那就失了颜面。” 话被慕夕瑶这么一说,底下不知多少人心里嘀咕:这府中最没规矩的怕就是训话这位。 慕夕瑶哪有闲情管他人心思,她正在心里得意于大皇子出的昏招。 你仗着大哥身份给弟弟院里送两个不干不净的东西进来,还不兴她慕夕瑶把人给踢了? 如今阖宫可都知晓,她慕侧妃可是六殿下的宠妾,耍个横撵个人什么的,再寻常不过。 女人嘛,耍得了性子,吃得起味儿,这是本事。 慕夕瑶细细品着墨兰新制的花茶,全身慵懒的靠着椅背,很是惬意。 座下女人望着侧妃日益娇媚的容颜,无不心酸难受。 又看她今日跟换了个人似的,句句尖酸,毫不留情。只觉这慕侧妃也不是个好惹的,说不得平日里就全是伪装,今日为了固宠,才露了真面目。 不过想起那两舞姬惨白如纸的面色和羞愤欲死的神情,心中就舒坦几分。 这侧妃还真是出手精准,字字见血。活生生揭了人遮羞布,无异于当面羞辱,真真犀利。(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暗算 唐宜茹看着慕夕瑶一付温和淑雅的做派,心中冷哼。这个女人当真会演戏,平日里贤淑高华,哪里有方才牙尖嘴利的恶毒。 可惜殿下没有见得她真实面目,不然必定不会被如此表里不一的女人所迷惑。 唐庶妃在心里悲叹自己时运不济,看着慕夕瑶生产后越发出挑的身姿,恨得指尖都在打颤。 后面唐慧茹看着她那嫡姐只顾盯着侧妃猛瞧,丝毫没有察觉出自身异样,心中喜极。那女人如今也是数着日子过活而已,居然还有闲心争风吃醋,简直活该短命。 张氏这是自“怀孕”后消失许久的首次露面。两个月大的肚子还未显怀,张氏很是小心的扶着小腹,脸上一派娇羞柔美。 慕夕瑶对张氏细腻入神的演技叹服不已。这后院女人果然个个不凡,全都身怀绝技。 刚刚挥手示意近前说话的张氏无需客套,却陡然发现玉佩发热。这一意外让慕夕瑶暮然一惊。玉佩示警,是有危险? 再三确认,的确是张氏身上出了问题。 可是这里如此多人,她难道还能对自己下手不成?不说她如今自身难保,就是要动手也不能选这个时候。 不能直接下手,那就是间接威胁。慕夕瑶脑子一转,隔着这么远,莫非又是毒? 慕夕瑶面上还和张氏搭着话,心里却飞快的思索,这张氏怕是又着了别人的道。玉佩示警,是提醒自己有不干净的东西。 就是不知这毒是只针对张氏,还是欲借机把她慕夕瑶给一锅端了。 又说会儿话,慕夕瑶端茶送客。等所有女人离开,立刻叫了屋里伺候的人沐浴更衣,将方才穿的衣裳只留几件送到前面让大管事验看,其余尽数焚毁。 宗政霖在书房得了信,凤目眯起,厉声吩咐,“查!”。 又使人暗中将张氏平日里使用的物什全部翻查,更送了些用具到红姑那里,只等结果。 两日后暗卫来报,张氏那日所穿衣物沾染有“蹁跹”。 这不是毒,而是会逐步诱发婴儿生长畸形的一味药材。 宗政霖眸中杀意尽显。这是想谋害张氏腹中“胎儿”,还是想一箭双雕,连诚庆也不放过? 根本无需多想,黑手必定就是他那几位好兄长。 宗政霖看着奏报,只觉庆幸。亏得小女人对毒体察入微,否则这药指不定就在他儿子身上发作了。 这是第二次慕夕瑶对毒体现出格外警惕的一面,宗政霖记得清楚,第一次是选秀上的蛰蛛事件。如此看来,小女人秘密不少。 宗政霖下令监控张氏院落,抓住翩跹顺藤摸瓜。又带了慕夕瑶母子往淑妃宫中请安,佯装被留宿一夜。趁机请人进丹若苑清了个干净,才放心接人回府。 等两日后得了暗卫消息,宗政霖面色沉如锅底,原来此事牵连还不止一人。 当日晚上,六皇子府悄无声息消失了一名婢女和一个侍卫。 而侍妾孔氏则是脸色惨白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内室的半截手指和一包药粉,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咬着丝帕哽咽战栗。 丹若苑里,宗政霖搂了慕夕瑶慢慢将此事说与她听。 原是孔氏听了院子里丫鬟怂恿,气恨不过张氏比自己晚入府却先得子,特意在路上等了张氏一道,趁机对其用了药。也就是查出的“翩跹”。 可那孔氏愚不可及,连留在身边伺候两年的丫鬟也没弄清根底,居然好死不死在三个二等丫鬟中,提拔了个大皇子安插的钉子,药粉也是由此而来。不过意图谋害的对象并不是张氏腹中胎儿,而是宗政霖长子诚庆。 至于那侍卫,则是和太子府中一奴婢是家乡人,打小的情分,平日里见面也是非常小心。不想却被太子发现,拿他相好的相要挟。逼得那侍卫不得不背主,暗中给张氏茶水下了“西子怀珠”。 太子本意是想用张氏这颗棋子来搅乱宗政霖后院,最好能来个栽赃陷害,拉上两三个女人,让元成帝看看这个老六是如何后宅不宁,不堪重用。 慕夕瑶靠在宗政霖怀里,听着男人低沉讥讽的话语,美目中尽是锋芒。 既然宗政淳敢对他儿子出手,那她慕夕瑶也不是好欺负的。 那个莽夫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军功。打蛇打七寸,慕夕瑶下手从来都是狠绝果断。 最痛快的还击,莫过于让那个莽夫上不了战场,挣不了功勋,只能眼睁睁看着比他年幼的弟弟封王进爵。 至于太子,宗政霖自会应付,没指名点姓惹到她头上,她还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抢宗政霖的乐子。 慕侧妃想着那两个不省心的,又看着自家男人胸有成竹的镇定,微微笑出声来。 “殿下,妾见太子和大皇子待您可是相当宽厚。”慕夕瑶挑起一缕宗政霖鬓发,用发梢轻轻扫过他颈侧。 “调皮。”宗政霖捉了小女人使坏的柔荑,把人往身前带带,抬起她光彩夺目的小脸,就见她一脸算计,笑得甜腻。 自两舞姬入府已有半月,经慕侧妃亲自验看应允,才终于有了机会殿前献舞。 慕夕瑶侧靠上首扶椅,莹白玉指剥了南边进贡的丹荔,慢条斯理喂给身侧慵懒靠着的宗政霖,眼睛却扫了一圈下面坐着的各色女人。 昨日放了消息,慕夕瑶将亲自设宴为宗政霖取乐,还特意唤了舞姬献艺,后院女人哪里还坐得住。今日就嫣红柳绿结伴而来,连有孕三月的张氏也不甘寂寞,扶着丫鬟的手,坐了唐庶妃下首。 众人看着下面两名舞姬经了侧妃调教,果然风情四射,勾人夺魄。 只见两女丝巾掩面,提臀扭胯,腰间一水晶挂链,随着身姿摇曳,折射出光华万千。两人纤腰款摆,曲线玲珑,半透明的纱衣下抹胸若隐若现,动作起伏间,胸前沟壑凸显无疑。 慕夕瑶暗自感叹,亏得宗政淳挑选的人没辜负她亲笔描画的舞衣。 这两女的功底倒是异常扎实,举手抬足间都是欲语还休的勾挑魅惑,显见是受了特殊调教。 粗鄙如宗政淳,居然也有如此鉴赏的能耐。恐怕男人生来在情色上就天赋异禀,功力深厚。连素来冷清的六殿下宗政霖,私下里也是深谙其道,乐在其中。 侧头看着宗政霖欣赏美人翩翩起舞的专注,慕夕瑶嗤嗤笑了起来。 “殿下,美人可好?”双眼秋波暗送,调笑宗政霖看得入了神。 大手在广袖的遮掩下捏捏她翘臀,“在乎?”盯着她控诉的样子,丝毫没有停下手里动作。 “这两个女子,会武。”宗政霖低声轻咬慕夕瑶耳垂。(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混乱 慕夕瑶一愣,还会武?这是送的舞姬还是“淳女郎”?一时不察,被宗政霖侧身握了半边翘臀,脸上晕红。这男人在外面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用身子挡了旁人视线就揉捏起来。 “娇娇允诺过本殿,会有一舞。”宗政霖凤目盯着她双唇,缓缓俯身。 慕夕瑶吓得小声惊呼,顾忌满殿的目光,只好赶紧应下,说是京郊游湖归来再让他欣赏拙劣舞技。 宗政霖一脸可惜,小女人就是精明,算盘拨得好,就没见她吃过亏。放了人轻抚她背脊,继续赏舞。 下首众人目光虽投在殿内舞姬身上,却无时不留意着上面的六殿下和他怀中的慕侧妃。那慕氏母凭子贵,更加张狂。如今又是好长时间椒房独宠,更借了儿子,经常煲汤送饭。 齐氏首先坐不住,扶风弱柳般端了酒盏,走到上首。“殿下,奴婢敬您一杯,恭喜您得了长子,恭喜侧妃喜得麟儿。”说完轻轻柔柔的举起皓腕,红唇贴着玉白的酒杯,慢慢饮尽。 慕夕瑶觉得齐氏这样的女人放现代就是一交际花,带着罂粟的绚烂和艳丽。 宗政霖点头,仰首饮尽杯中美酒,难得给了齐氏好脸色。 齐氏立刻喜形于色,又规矩的给慕夕瑶行了礼才风姿翩然的回了座。这下子其余女人一一上前连番敬酒,争相讨好。慕夕瑶稳坐上首,懒散的靠着宗政霖,陪着他花团锦簇,佳人环绕。 只轮到孔氏的时候,见她全然没了往日的妖娆急切,反而小心翼翼,有些畏畏缩缩的胆怯。 最后连两名舞姬都一左一右近身贴了上来,宗政霖尽享艳福,好不快活。 慕夕瑶被一群女人围了半天,鼻端尽是胭脂花粉香,掩了衣袖,偷偷蹭蹭鼻尖,才好不容易压下不适,没当众让人难堪。 宗政霖余光瞥见慕夕瑶小动作,心里暗笑,挥手让众人归位,又扶着她调换个姿势,让人支了半扇窗户,才略微好些。 府中乐师弹奏着轻缓舒快的小调,女人们各自凑趣闲聊,一时间莺声燕语,繁花似锦。 慕夕瑶偶尔和唐宜茹搭搭话,张氏则老实坐着,也得了慕夕瑶赏下的贡果。 正热闹间,唐慧茹手中酒盏啪的一声落了地,人也手捂胸口突然倒了下去,随手抓了伍氏衣衫,吓得伍氏惊叫出声,骤然蹦了出去。 伍氏这一跳,立刻惊了殿内众人,齐齐往小唐氏处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小唐氏满面痛苦,呼吸紧促,咳嗽气喘,像是随时都能闭过气去。一时间正厅里乱作一团,惊叫声此起彼伏。 服侍齐氏的丫鬟见两名舞姬往殿下身边凑,也扶了主子不落人后。 这下各院女人有样学样,趁机接近宗政霖身边,一时间纷纷往上面涌来。 不料此时张氏却突然被倒过来的舞姬一掌掀翻在地,一时间抱着肚子痛呼起来,裙摆迅速见血。 这下子厅里更乱,两个女人倒在地上,吓得众人手足无措。 那舞姬更是脸色煞白,颤着手指着身后,连声高呼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可是众人瞧去,她身后分明就只有同她一样,也是一脸惊慌的另一舞姬。 宗政霖俊脸黝黑,眼风扫过,众人无不瑟缩退后两步。 慕夕瑶立刻起身,让赵嬷嬷抬了张氏去丹若苑,速请御医。又让大管事押了两人下去,严刑拷问。 慕夕瑶看着唐慧茹情形,怎么看都像是突发性哮喘。唤了墨兰,仔细交代几句。 墨兰照着慕夕瑶的指示,扶着唐慧茹调整成半卧,慢慢按摩她背部,又舒缓沉着的安抚她情绪,这才看见唐慧茹稍稍缓过气来。 宗政霖立在一旁,神情讳莫如深,看着小女人冷静沉着请了御医诊脉。 慕夕瑶退到一旁,秀眉微蹙。 今日之事,有她一半功劳,可是另一半却是意料之外。 唐慧茹在府中这许久,从未有过哮喘发作。唐家既然敢送她入府,必然不是病弱之人,否则根本不足以伺候殿下。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御医诊了脉,开了单方,只说是吃了不当的食物,引发病症。慕夕瑶却清楚得很,这是过敏。 仔细抬了人回去将养,一众人才慢慢散去。行走间尽是窃窃私语,还议论着丹若苑里的张氏和小唐氏的吓人。 宗政霖送了慕夕瑶回院子,返回书房,看着桌案上的字条,神情莫辩。 小女人的谋划是经他点头应允。一来可以免了张氏必死之局,二来可以顺手除了宗政淳送的“舞姬”,最后还可反戈一击。 不想除了慕夕瑶,居然还有人将主意打到宴会上。真是谋算得好。 他宗政霖的后院,竟是能人辈出。还有那翩跹的事情,居然敢牵扯前朝。宗政霖皱眉,看来府中需要清洗一次,否则即便有暗卫,也不是万无一失。 慕夕瑶也在琢磨这一出,要说府里最痛恨小唐氏的非唐庶妃莫属。可惜她人手不足,否则应该可以找出蛛丝马迹。 舒荟苑里,唐宜茹面色狰狞,独自立在釉彩瓷瓶前,恨不得掐死慕氏来得痛快。又是她,上次插手张氏,这次又是那个贱人,慕氏当真是三番两次跟自己作对。若不是她,今日那个贱人就会永远的安静下去,哪里还会有心思暗害自己? 最可恨的是,明明知道被人暗算,还不能明着告发,真是好不窝囊!必须尽快除了那女人,否则按她那疯癫性子,怕是要和自己鱼死网破。 齐氏在后面看着小唐氏被抬走,心中微讶,看来那个女人的算计落了空。以后只怕自己也会被她牵连进去。如今只能完全抽身,断个干净,否则后患无穷。 小唐氏用了药逐渐清醒过来。根本不用想就知道,害她的人必是那嫡姐无疑。自己手上可是有她的把柄,居然敢先行下手,可惜被自己逃过一劫,今后她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真是整日打雁却被啄了眼睛!一心想毒死那唐宜茹,不想却让她先一步得手! 慕夕瑶在丹若苑里假意守了张氏一个时辰,终究得了御医消息,张氏“胎儿”没能保住,人也需要静养两月。 六殿下暴怒之下,让人押了那两舞姬,生生杖弊。又让人传话给宗政淳,让他派人前来收尸,显见是发了火。 宫里淑妃娘娘得了消息,知道少了个“孙子”,立刻寻了元成帝哭诉,声声泣血。 待元成帝绷着脸离开,才放下丝帕,唇角带笑。 起初淑妃也是以为又有了好消息,还给慕夕瑶派了人手。哪知后来儿子加急密函一封,才知是被人钻了空子。如今张氏出事,可见是宗政霖动手了。 淑妃净了脸,想着大皇子和贵妃接下来的境遇,只觉全身舒畅。(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来客 宫外大皇子书房。 宗政淳昨日就被宗政霖一句“收尸”气得拔剑砍了屋中锦屏,今日又被元成帝叫到御书房一通训斥。 元成帝看着他冷冷一句“行那旁门左道之事,怎堪为兄?”,激得他浑身冰凉。 出宫时又得了消息,昨夜元成帝驾临贵妃玉晔宫,停留片刻即回。听说之后贵妃轰了人出去,独自坐到深夜方歇。 宗政淳看着座下幕僚,神情暴戾,阴仄仄的开口。 “此事可是本殿那六弟使的手段?” 送去的舞姬可是百里挑一,培养了五年之久的“画眉”中人。怎会如此不济? “殿下,六皇子侍妾小产千真万确,昨日太医院可是连续出诊两位御医。”一中年谋士起身回禀。 “六殿下绝不会拿自身血脉交换两个女人的性命。臣倒是怀疑,是不是那位?”说着指指后院。 余下的人瞬间恍悟,可不是吗?若是那位动手,既可除了有孕的眼中钉,又可废掉殿下送去争宠的棋子。 一时间纷纷附和,言慕侧妃必是其中主谋。 宗政淳想起宗政霖身边那个娇娇柔柔的女人,她能废了自己的“画眉”? 再抬首,已经有了决断。既然有嫌疑,那就不能放过。那个女人胆敢害得他和贵妃遭了元成帝厌弃,再稀罕的美人也能让她香消玉殒。 慕夕瑶在丹若苑里悠闲带着包子,近几日后院倒是冷清异常。 先是张氏小产,接着舞姬仗毙,随后小唐氏传出需静养半月。再加上被宗政霖警告的孔氏。一时间后院女人倒是废了一半,难怪平静得诡异。 小包子如今活泼得很,差几日才满三月就妄图翻身,玩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爱黏他亲爹,尤其喜爱拉扯宗政霖鬓发或是被他举高高。 慕夕瑶时常静坐一旁,看着人来疯儿子和耐性极好的宗政霖互动,打眼望去,还挺温馨。只可惜时代不对,要不然倒算是圆满如意。 “殿下,”慕侧妃莲步轻移,接过宗政霖手中兴奋得眼珠子直打转的儿子,唤了嬷嬷进来带诚庆下去。小包子最近睡觉不乖,要人哄着才肯闭眼。 伸手将宗政霖被诚庆弄皱的中衣抚平,才接着开口。 “妾闻过几日乞巧节西湖会有灯会,可能同行?”慕夕瑶可是记得宗政霖答允自己的福利还没兑现。 宗政霖看着她立在胸前垂首整理衣衫,温顺宁和,带了人靠在怀里,大手轻抚她身后长发。 “时已入东,西北蛮夷烧杀抢掠越见张狂。兵部事务繁多,这几日都会回得晚些。若是想去,带了卫甄随侍,早些回来。” 慕夕瑶眼中精光闪烁,宗政霖去不了?真是大善!!! 这日后,慕侧妃时常抱着小包子到宫中请安,淑妃娘娘对侧妃的孝顺很是满意。 见了诚庆每每爱得撒不开手,时常都是逗弄累了,就放在边上看他自己玩闹。 一屋子女人见肉团子把自个儿拧麻花似的折腾,笑得乐不可支。加上冬日衣衫穿得厚实,小胖子就更加讨喜。 连元成帝都碰巧遇上过一回他孙子的卖力演出,龙颜大悦,直夸慕夕瑶带得好,把个小家伙养得身强体壮,精力充沛。 慕夕瑶抱着包子,和四皇子妃在御花园里闲逛,提及乞巧节游湖一事,兴致高昂。 “当娘的人了,还这般跳脱。也就你家殿下宠着,不然哪里有得你如此逍遥。”四皇子妃轻笑摇头。 慕夕瑶抱着包子,脸上全是沾沾自喜,“我家诚庆说了,他娘去玩儿的时候,得捎带上他。” 四皇子妃扑哧一声看着慕夕瑶直乐,这个丫头太鬼灵精。 乞巧当日,慕夕瑶抱了诚庆,带着赵嬷嬷和墨兰,登上皇子府马车。卫甄带了侍卫和藏在人群中的暗卫,护着人一路往西湖而去。 慕夕瑶看着怀里的包子,眼中神色变幻。要不是府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唐庶妃,也不至于时刻带着她儿子离不得身。 “嬷嬷,今日诚庆需托付你好好照看。”慕夕瑶表情凝重,看着赵嬷嬷吩咐。 赵嬷嬷没有过类似经历,可是墨兰知晓。但凡主子如此神情,必是有事发生。在闺中时便是如此,此番特意嘱托,可见又有蹊跷。 而且,什么叫托付?难道待会儿发生的事情,会让主子无法分身?墨兰瞬时精神一整,比往日更戒备几分。 慕夕瑶掀起幕帘一角,看着热闹的街市,心思沉静。不知那个人可会出手?自己坏了他好事,还顺机倒打一把,应该会激怒对方。 他前世可是连太子都敢刺杀,对付她区区一个后院女子,应是不会迟疑才对。 “墨兰,切记不可轻举妄动。”这墨兰虽比蕙兰稳重,可终究护主心切,就怕冲动之下反而坏事。 一行人到西湖时,湖岸两侧已是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年轻女子携伴而游,世家公子更是带了侍从,三三两两登上画舫,推杯换盏,丝竹绕耳。 慕夕瑶抱着眼睛发亮的诚庆下了马车,随他手舞足蹈的蹦跶。看着小孩子脸上纯粹的快乐,就觉得有些人真是该死的碍事。 缓步登上宗政霖私置的五层画舫,一进去就被华丽的装饰给吓了一跳。谁说六殿下不嗜奢靡,单单这条船,就够她慕夕瑶享用一辈子。 看来那男人也是生财有道,比她的佳艺坊强出不知多少。 慕夕瑶将诚庆交给嬷嬷抱着,因着船内加了暖炉火盆,又给他解了狐狸毛小斗篷。 让卫甄带了人护着诚庆,寸步不离守在下面。她只带了墨兰直接登顶,吩咐点燃熏香,摆好茶具。 “不得传召,不可入内一步。”慕夕瑶点燃小火炉,慎重吩咐墨兰,挥手让她退下。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慕夕瑶端坐案后,一个人焚香烹茶,好不雅致。冲泡好龙井,才端了茶杯,轻嗅喟叹。 起身立于窗前,望着楼下灯火璀璨的湖面,女人眉目如画,也不回身,只慵懒招呼。 “阁下来得倒是凑巧,饮一杯无?” 胸前玉佩已是灼热,不知来人几何? 藏在梁上的两暗卫陡然一惊,面面相觑,莫非被主子察觉了?还在疑惑,就见对面横梁上瞬间闪出六名黑衣人,全部黑纱蒙面,身手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 暗卫正欲冲出护主,燃放烟火,不想颈脖处却被匕首顶住,动弹不得。却是身后还有两人监视。 慕夕瑶看着几人出现得齐整,也不慌张。移步来到琴案前坐下,食指一勾,就是清音破空。(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锋芒 “不是府卫,也不是女人,那么,”慕夕瑶嘴角勾起,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可是血滴子?” 本要动手的六人霎时僵住,一时间心内巨震。 血滴子的秘密,这个女人怎会知晓?是她身份有异,还是六殿下已然知情? 为首之人眉头紧皱,盯着慕夕瑶周身的轻松闲适,很是忌惮。正思量是否要取消行动,速速回禀,却听那女人再度开口。 “几日前送回的画眉可还满意?”手下琴音徐缓,空旷大厅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黑衣人再难镇定,额头微微出汗。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后宅宠妾,连皇子府如此机要都能如数家珍,怕是身份可怖。 之前听闻元成帝御下有一支密探,非常隐秘。出手即是大案,从未有失。 莫非这个女人的背景与此有关?正惶恐难安打算撤离,就见对面女人徐徐起身。 “既然茶艺入不得各位眼中,大人又不喜琴曲,那便随妾身往府中一叙可好?”说完一双美眸直直盯着来人,笑意盈然。 黑衣人见势不妙就待遁走,才提步却全身麻痹,瞬间失了力气,连咬碎口中毒丸也来之不及。 慕夕瑶看着从横梁上栽下来的四个身影,准确找到自家暗卫,眨了眨美眸,一脸同情的将丝绢在两人面前一抖。 又等候片刻熄了香炉,唤了墨兰进来。 墨兰才进了一只脚就止不住惊呼出声。看着眼前莫名出现,躺了一屋子的黑衣人,头晕目眩。再看她家主子,完好无损立在厅中,还伸着脚尖试着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男人。 卫甄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墨兰拽着正踢人的瑶主子,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目眦尽裂的黑衣人还有两个正在爬起的暗卫。 “把嘴里药丸取出来,堵上嘴巴,绑上回宫。”慕夕瑶对着卫甄随手一指,就把地上八人圈了个遍。 带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墨兰,慕夕瑶心情愉悦的下楼抱着包子,看着河岸上热闹的人群,等着卫甄收拾干净。 卫大统领听了暗卫颠三倒四的回话,只觉头大如斗。 这是瑶主子干的?暗卫口中那血滴子和画眉是何物?还有黑衣人听了瑶主子弹的曲子就统统栽倒了?? 卫甄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还是赶紧把人弄回去给殿下为好。至于那位传得神乎其技的瑶主子,自己管不了。 等宗政霖在书房得了消息,慕夕瑶已经哄了小包子入睡,正躺在双燕池中舒服的沐浴泡澡。 听着暗卫和卫甄的回禀,宗政霖眉头紧皱,手指抚着叶脉书签,沉默不语。 一切迹象都表明慕夕瑶是早有预谋,居然以身作饵还带着他儿子??宗政霖眼神不善。 还有她口中的血滴子和画眉,这些分明就是他正在追查的势力。可惜他的暗卫连代号都在探查之中,而他的侧妃,倒是本事够大,随口唤出就是精准无误。 慕夕瑶从何得知宗政淳的机密?难道她的身份另有蹊跷?还有她辨毒用毒的本事,又是从何习来? 宗政霖看着手上暗卫当初递交的密报,上面慕夕瑶的家世背景、成长经历都干净异常。根本没有与她今日所用手段相符之处,更不用说一个内宅女子面对生死存亡居然怡然不惧,缜密冷静到令人侧目。 宗政霖最后抚摸一遍书签,放回书页合上,思量着处理那群杀手为要。 吩咐严乘舟带人去审问,宗政霖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思索了一夜。第二日又召见第五佾朝,两人一番密议,最后将审查结果和事发缘由写了奏折,只不过将其中慕夕瑶的痕迹完全抹去,用府中侍卫代替。 元成帝看了奏折,派人前去六皇子府取证。来人回宫时呈交了两枚特殊令牌,一个纹身图样,和贼人“自尽”后口中余毒。 事关刺杀皇室重罪,元成帝格外关注,派出密探将盛京翻了个遍。最后在京郊截获有图纹印记十余人,其中竟有两名女子。 经刑部严刑拷打之下,只有两人受不住开口招供,其余人等宁死不屈。 元成帝看着两人语焉不详,只一味攀咬太子,顿时大怒。将十一人全部当街问斩,又在朝堂上怒斥此案背后狼子野心,发了檄文,大魏全境通缉身上有血滴子纹身重犯。 经此一事,元成帝对各府皇子势力监控更甚。特别是嫌疑重大的大儿子宗政淳。虽无确切证据,但密探却探查到一处私宅中留有与残毒一模一样的配药。经查此处宅院地契为宗政淳属臣内眷所有。 大皇子被元成帝传召至书房门口,一句呵斥也无,只甩下一张地契,留他独自跪在台阶,直至晕厥。 慕夕瑶对宫中传闻宗政淳触怒龙颜毫不关心。她现在担心的是宗政霖的脑子转不过弯。 六殿下自得了卫甄禀报,已连续三日不曾来丹若苑安置,连他儿子诚庆也没有看过。看样子是跟她拧上了。 慕夕瑶望着窗外梅林,秀眉微拢。争宠容易,获取信任却没有捷径。更何况此番做得太过干净,以宗政霖的疑心,恐怕要等上段时间,那个男人才放得开他的死脑筋。 此次行动,已是她对宗政霖最大的诚意。就是不知他能否抛开帝王的猜忌,做出同等的回报? 大皇子宗政淳自被元成帝冷落,已是三日不进书房。成日里借酒浇愁,脾气狂暴易怒,连府中幕僚都避而不见。 还是贵妃之父安国公出面才安抚下他焦躁的情绪。安国公听闻宗政淳办的糊涂事,闭目不语。倒是对外孙口中提到的慕侧妃很是警醒。 血滴子和画眉他所知不多,但能够在一夜之间有去无回,分明就是中了人家圈套。若是六殿下有所察觉设下这个死局还算不是太糟。可若是那个女人有此谋略,那就大大不妙。 宗政霖本就老成持重,城府颇深。前些年得了个极为了得的幕僚——第五佾朝,已是如虎添翼,如今要再加上个堪为谋士的女人在后院坐镇,六皇子府固若金汤,再难动摇。 安国公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外孙只能心底暗叹。真是时不待李家,有如此莽撞而不识谋略的子孙,安国公府前途堪忧。 进来太子也不被皇上待见,已是再三对他在户部的差事表示不满。这六殿下确实锋芒太过。再不压制,恐怕其势一成,悔之晚矣。 正面不能硬碰,倒是后院大有可为。只是这时机,需好好把握。仿似离六殿下大婚已是不远,当真是如有神助。 安国公与宗政淳一番密谈,之后大皇子重整旗鼓,倒是比之前长进两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明悟 宗政霖执白,对面第五佾朝黑棋看似舒散,却机关暗藏。 两人在前院正屋下棋已是半个时辰,双方走得不急不火,各有千秋。 “殿下可是对侧妃行事有所顾虑?”第五佾朝对六殿下近几日里时常若有所思,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不说殿下,就是他初闻此事,也是颇为惊异。 他对慕侧妃的认知大半来自女儿第五玉莹口中。即便如今出游不便,两人每月里通信却是从未中断。 第五玉莹每每提及慕夕瑶都是赞不绝口,称其才华品性万中无一。 之前觉得对一女子,实是盛赞太过,此番倒是当真开了眼界。侧妃谋略出奇制胜,丝毫不亚男子。尤其对于人心的把握,抓得十分精准。最难能可贵,丝毫没有寻常女子心慈手软,一击即中,干净利落。 只是一晚,大皇子宗政淳多年经营,付之一炬。 “先生可知当日本殿为何会年节未过,就匆匆赶赴青州,登门拜访?”宗政霖指尖轻点,缓缓落子。 第五佾朝来了兴致。那次六殿下深夜探访,他也觉得太过突然。 “得亏有人为先生举荐,让本殿得了无双谋士。”宗政霖想起被自己碾碎的字条,要是早知有今日猜想,必定会留个念想。 第五佾朝撩撩衣摆,盘腿坐好,正了神色。“殿下可否告知,佾朝是蒙何人提携之恩?” 宗政霖望着屋里插瓶内卫甄送来的玉露宫粉,遗憾不已,“未见其人,只得伪装后的朱笔题字。” 第五佾朝瞬间凝眉,“可是再寻常不过之宣纸,其上字迹毫无章法,类小儿所书?” 宗政霖骤然回头,盯着第五佾朝很是震惊。“先生知晓?” 第五佾朝紧张提着的心骤然落地,清舒一口气,“的确见过。” 看着宗政霖凤目中流光溢彩,只微微摇头,语气颇为失落。“与殿下所言一致,并未当面。” 宗政霖眸中光华渐淡,只沉默片刻,还是冒昧开口。“先生可否告知,其上所言之事?” 第五佾朝喟叹出声,“若论识人,佾朝不及远甚。”回想起那张字条上玩笑似的三个名字,第五佾朝认真对答,“只三人名讳,佾朝均已举荐至殿下麾下。” 电光火石间,宗政霖明了此三人身份,居然又是一举即中的英杰人物,难怪先生自叹弗如。 两人对视良久,早已无心对弈。 “殿下突然提及此事,可是有了眉目?”第五佾朝何其敏锐,立刻明白六殿下绝无可能无的放矢。 宗政霖将棋子放回,问得极为慎重。“若是本殿猜测此人身份是一女子,先生可觉好笑?” 第五佾朝神色一顿,自行斟满茶水,低头品茗。 宗政霖也不催促,只凤目微合,看着玉露宫粉开得繁盛。 “殿下怀疑侧妃身份?”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一点即通。 宗政霖放开盘坐的双腿,起身走至插瓶前,俯身凑近花蕊,深吸一口梅香。“她之意图昭然若揭,只可惜枕边之人,却不愿倾心相待。” 第五佾朝挑眉,闹了半天,原来竟是心有不甘,而非猜忌疏远。 浅笑出声,言语中尽是揶揄,“殿下何须介怀侧妃未曾尽言。若是殿下心头猜测属实,如此聪慧女子,难道不知那晚之事会被看入眼中?” 真是生在局中,反而看不见侧妃的一片用心。 宗政霖一愣,瞬间恍悟慕夕瑶几日来的不做声响。难道是为了让自己想个明白? 看着第五佾朝离去的背影,宗政霖长叹一声。原来她早已表明,可惜自己被太多杂念所扰,平白令她久等。 晚间宗政霖如常回了丹若苑,慕夕瑶正逗弄诚庆笑得开怀。 看着宗政霖突然而至的身影,很是惊讶。 这个男人这么快就想通了?不像他作风啊。就凭他那个臭脾气,不犟上个大半月真是稀奇。 慕夕瑶眼珠子一转,笑容清浅,“先生回了?”有这个能耐点醒他的人,府中非第五佾朝莫属。 宗政霖自进屋一直专注着慕夕瑶神色,看她初时震惊,后又恍然,如今更是直接猜到原委,心下感叹,果然是她。 对于人心的把握,小女人还真是得心应手。得了如此一个慕夕瑶,宗政霖无奈至极。 能翻手间折了宗政淳台面下的势力,又独具慧眼明辨英才,还真不能强着她。否则天知晓这个女人会给他弄出何等动静。 “娇娇可是玩得开心?”意有所指。 慕夕瑶眉眼清明,极为大方,“还算过瘾。” 宗政淳那个莽夫,断他一臂只是个教训,最终要不要上大餐,还得看他识不识趣。 宗政霖眼见慕夕瑶眸子精光闪烁,就知小女人腹中恐怕还有主意。 “带着诚庆以身犯险,嗯?”六殿下心眼小得很,从来不忘秋后算账。而且慕夕瑶蠢蠢欲动,似乎不知悔悟? 慕夕瑶早就想好应对之策,鬓发一撩,媚眼如丝,“妾还记得,尚欠殿下倾心一舞。” 宗政霖呼吸一窒,差点忘了这个妖女诡计多端。区区一个责难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么等着自己,“娇娇欲行美人计否?” 慕夕瑶不疾不徐,抱了诚庆唤嬷嬷哄他入睡,再回身走至内室,看着靠坐寝榻的男人,慢慢解了外袍。 “愿—者—上—钩。”指尖一挑,中衣滑落。 宗政霖望着女人明目张胆的勾引,冷哼一声,“本殿侧妃,大胆之至。”言语虽桀骜,行动却不慢。 单手一带,女人便入了怀中,纱帐飘落,六殿下终究舍不得到嘴的美味。 “明日本殿等候娇娇倾国一舞。”说完就将慕夕瑶拆穿入腹,吃个干净。 慕夕瑶醒来的时候,宗政霖已去兵部办差。转年春末的战事愈见接近,看来这一世六殿下不再甘愿留京策应,而要挥斥方遒决胜千里之外。 想起宗政霖昨日的“倾国一舞”,慕夕瑶沉吟,怎样才算倾国?若是六殿下不满意,那以后再想动歪脑筋,可就没人纵容了。 事关重大,慕侧妃反反复复,推敲审视,最后孤注一掷,终于下定决心,叫了蕙兰近前帮衬。 午后丹若苑里,慕侧妃找了乐怜,敲敲打打两个时辰,终于满意点头。 早早用完晚饭,慕夕瑶梳洗描妆,着了舞衣,静静等待债主到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噩梦 宗政霖才到丹若苑正屋,就被墨兰告了罪,领着去了偏殿暖阁。 挥手将门推开,两支齐腰高的红色烛台灯火朦胧。上首置有软榻条几,另备暖炉煮酒。 墨兰伺候净手,沉默退下,只余宗政霖一人侧卧榻上,左手执盏,浅尝即止。 男人长腿伸展,对影自酌,耐性十足。 一片静谧的大殿中,极为突兀的,鼓点骤起,激越鲜明。 宗政霖凤目光华闪耀,直到其中映出一抹惊世身影,才骤然缩了瞳孔,心跳顿滞。 前方女人裹着一袭金色舞衣,踩着极为明快的节奏,如黑暗中第一缕晨曦,就这样一跃而出,灼灼其华。 上身狭窄亮片抹胸,袒腰露腹,肚脐下缀着珠链腰带,上有响铃点缀。下身一条高开叉曳地纱裙,玉腿笔直,若隐若现。偶尔露出的玉足晶莹****,莹白脚踝上串铃叮当作响。 宗政霖看着女人火辣异常的装扮,双目似火,死死盯住她丝链覆面后依稀可见的妖冶面孔。 慕夕瑶黑色眼线下一双美目摄人夺魄,鲜红绯靡的唇瓣娇艳欲滴,激起男人嗜血的野性。 小女人赤脚一踏,伴着清脆铃响,乐声顿起。 纤腰款摆,扭臀提胯,舞得热烈而奔放。 舞者不羁自由的灵魂,仿似迎接风暴的翔鸟,仿似无畏燃烧的火苗,仿似自由奔腾的溪流。 这是宗政霖从未见过的慕夕瑶。璀璨夺目,光芒万丈。犹如明珠般,肆无忌惮,绽放光华。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慕夕瑶,骄傲得张扬不羁,自信得不容置喙。 女人时而妩媚,时而挑逗,纱裙下冰肌玉肤时隐时现,舞动间媚眼迷离,动人心弦。 宗政霖望着前方鲜活的身影,看她忘情挥洒,看她淋漓尽致。 今生若不能征服这样举世无双的慕夕瑶,宗政霖必不心甘。 男人将酒杯一抛,豁然坐起。凤目中流光溢彩,璨若星辰。 “娇娇,过来。”男音低沉,蛊惑十足。 慕夕瑶眼眸半开,腰肢一扭,水蛇般缠绕而上。 好久不曾跳过贴面舞,慕夕瑶今日疯得带劲。 宗政霖被她不知收敛的磨蹭抚弄挑得浑身着火,又舍不得女人难能可贵的主动攀缠,只克制端坐,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慕夕瑶跳得痛快,见不得宗政霖君子坦荡,松松系着的纱裙霎时飘落,只余胯在腰上的一小块布料。 宗政霖被慕夕瑶惊世绝俗的热辣刺激得再难安坐,呼吸紊乱,伸手抓人。 “殿下,”慕夕瑶娇嗔一声,闪避开来。又火上浇油,纤纤玉指轻轻拂过他耳廓,看得男人喉结滚动,五指紧握。 “何处习得,如此放浪?”嘴上训得厉害,抓她的动作却不慢。 慕夕瑶见男人死要面子,妖里妖气的勾搭,“殿下~~,美不美?” “放浪”?臭男人有种别动。 美!该死得美得他意乱情迷。 “娇娇,莫闹了,耐不住了。”宗政霖面色潮红,额头汗珠滚落。 慕夕瑶见他实在难过终于就范,这才使得宗政霖久逢甘露,起死回生。 “娇娇,今日任你讨饶,本殿也万不会放过。” 小女人天生媚骨,又懂他甚深,不怪他栽到她手里。 有如此温香软玉相伴,要不是宗政霖平日克制,颇有怜惜,哪里有她颐指气使?怕是第二日根本无法起身。 慕夕瑶被宗政霖史无前例的疼爱一番,吓得嘤嘤啜泣,又羞又娇。 一时间暖阁中男女敦伦,激越澎湃,经久不息。 墨兰带着小丫鬟在外守了大半夜,才听殿下要了水。本以为主子们会在暖阁歇了,却不想时隔半晌,里间娇啼又起。忙带了人离得远些,等候传唤。 “殿下~~,不要了。”慕夕瑶话都说不完整,躺在宗政霖身下,瘫软成泥。 “不要?”宗政霖今日狠了心收拾她,怎会听她吴侬软语。“娇娇不驯之极,为本殿抬妾之日,可曾说过不要?” 慕夕瑶不妨臭男人在这关头翻起旧帐,恼羞成怒,只好哀哀告罪,赌咒发誓,再是不敢。 “余下几桩,娇娇若是肯应下这般,今日过后,再不追究。”宗政霖俯身在慕夕瑶耳边私语片刻,就见女人脸色爆红,愤而出口,“无耻!” 宗政霖凤目微合,笑得不怀好意,“又多一桩。”抱了慕夕瑶就要往窗边行去。 慕夕瑶察觉男人意图,吓得颤巍巍抱紧他,连连惊呼,“是应了的,是应了的。” 宗政霖这才拐了个弯,又把人带回帐内去。 慕夕瑶见男人出尔反尔,气息不稳,羞愤指责,“妾已应下,殿下怎可言而无信?” 宗政霖正被慕夕瑶伺候得畅快,脾气很好的提醒,“本殿承诺今日之后不予追究,如今则是另行惩治。”说着便带着她又一番沉沦。 天方放晓,宗政霖才抱着梳洗后的慕夕瑶搂着一处睡了。 墨兰等人强打精神,终于等到赵嬷嬷带着蕙兰轮值,才恍恍惚惚回屋歇下。 只是心中还是担忧,殿下如此精力强盛,主子可还应付得来? 被人心心念念的慕侧妃,此时正在做着噩梦。 梦里大魔王追得她四处奔逃,最后魔王凶猛,捉了她回去镇压在五指山下整整八百年…… ********************************************************* (以下为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与本文无关内容,亲们跳过别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落花 时光荏苒,转眼进了章和十三年。 慕夕瑶近日最头疼的就是他儿子诚庆已有四个月大,小包子咿咿呀呀闹腾得很。可能基础打得太好,包子翻身已是驾轻就熟,看他那架势,野心勃勃,经常跟个蛤蟆似的趴着,手脚没一刻闲着,怕是再过不久,她家包子连爬都不在话下。 而且小包子被他爹惯得厉害,日日里都要“飞”过一回,否则黑眼仁儿就盯着慕夕瑶,自顾自的咿呀说话,不理他还不乐意,能给你发浑的哭个惊天动地。 起初慕夕瑶没摸着门路,还以为诚庆生了病,都让人去请了御医,哪知宗政霖一接手,包子就委委屈屈止了啼哭,还乐呵呵的跟他爹玩闹上了。 慕夕瑶气急,个小屁孩都成精了,才四个月大就知道威胁她。忙叫人送了匆匆赶来的御医回去,又不好意思的封了谢礼,才把他惹出的这档子事儿处理妥当。 慕侧妃气势汹汹回屋跟宗政霖告状,说她儿子被亲爹惯坏了。还非得迁就着他,小小年纪就耍脾气,再不教训以后怕是很难管教。 六殿下嘴里答允得好,回头就给抛诸脑后。只要包子见了他扑过去,一准儿顺着诚庆性子,举高高玩飞飞。 慕夕瑶被父子俩屡教不改气得跟淑妃娘娘大倒苦水,哪知淑妃娘娘一脸慈爱,直夸她生养得好,把诚庆带得聪慧过人。一句责怪都无,还对周围近侍连连夸耀,言她孙子从小出息,将来定是大有可为。 慕夕瑶寻求同盟的意图破灭,只能趁宗政霖不在府上时,对他儿子严加教养,看不惯的小性子就狠下心的矫正,终于让包子明白一个道理:在她娘面前,“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条道道走不通。 宗政霖看着暗卫送来的奏报,上面慕侧妃如何教养他儿子,事无巨细都有记录。 六殿下想起他家兔子绷着脸对着个奶娃娃就好笑。诚庆好歹也才四个月大点儿,哪里就有她想的那般顽劣。 不过小女人对孩子倒是出奇的好管教,丝毫没有女人家的宠溺娇惯,反而比他这个做亲爹的还严厉几分。 有这样的娘亲教养,宗政霖对诚庆的期望很大。 六殿下和慕侧妃在丹若苑里养儿逗趣,后院其他女人也从未停止过心中念想。 小唐氏静养半月,才能下床就带了人到齐氏那里串门子。两人起初还客套几句,到后来不知为何起了冲突,竟闹得不欢而散,连慕夕瑶都得了消息。 唐庶妃多方打探,终于找准时机,选了宗政霖在的时候到丹若苑里坐坐,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像是颇有难处。 慕夕瑶受不了她“作”得辛苦,顺了她意开口询问。 哪知唐庶妃出口就借小唐氏的病情说事儿,趁机在六殿下面前给她庶妹上眼药,听得慕夕瑶心下直翻白眼。搞了半天,就这意图。 按照唐宜茹的说法,小唐氏的病情太过捉摸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万一哪次发病不小心惊到小主子,那就极为不妥。 唐宜茹面上为难不已,一副痛心疾首,方决心进言的模样,心下非常好奇,若是她知道这里坐着个神魂更不好的,会不会吓死。 宗政霖虽对后院不上心,但对唐氏姐妹之间的龌龊也有所耳闻。如今见这做嫡姐的千方百计要把庶妹往庄子上送,这倒是别出心裁,很有魄力。 心里对唐宜茹着实看不上眼,不过对她的提议倒是有心成全。 唐慧茹在宗政霖眼里只有一个标签,就是慕夕瑶给他亲抬的妾。只此一项,就令宗政霖对她倒尽胃口,膈应得慌。府中有个让自己气闷的女人,六殿下不吝偶尔任性一回。 慕夕瑶正想拖延两日偷偷放消息给唐慧茹知晓,看两个女人互相揭短,不料宗政霖抢先点了头,也就不好再提。毕竟在小唐氏一事上她是得了深刻教训,胆敢再犯,慕夕瑶一个激灵,还是不要捋虎须的好。 唐宜茹得了准信,带着一身轻松到唐慧茹面前耀武扬威。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姐姐方从侧妃处回来,顺道路过看看。” 唐慧茹看着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强压着怒气,喜笑颜开的应着,“谢谢姐姐记挂,妹妹能这么快好起来,也是姐姐照应有加。” 话语中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 “妹妹想得开些,自然好得利索。不过啊,当姐姐的还是要劝上两句。平日里啊,这心思莫要耗得太过,否则容易折了福分。” 果然被她察觉了,看来齐氏那女人背信弃义,投靠了这个贱人。唐慧茹气得肝疼,眸子里的决断却越发清明。 “妹妹自当谢过姐姐关心,日后定当效仿姐姐一心向佛,在侧妃跟前好生孝敬。” 唐宜茹自受了打击,就借抄写经书凝神养气,不过是暂且蛰伏,蓄势待发。不料被唐慧茹当面戳了心窝子,又想起明日这个祸害就会被送走,至于之后发生点什么,那就是天有不测。按捺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只微微一笑,带了人转身离去。 唐慧茹看着那个女人眼中胜券在握,心下莫名不安,难道她又有新的手段?立刻带了丫鬟到丹若苑去求见慕夕瑶,却被告知殿下带了侧妃母子到别院小住,已于半刻钟前离了皇宫。 唐慧茹脸色剧变,扶着丫鬟的手微微颤抖。原来如此,她就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反常的容忍自己当面挑衅,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不够果决。如今却是失了先机,还不知那女人的后招会如何狠辣。 唐慧茹回去后只觉心浮气躁,冥冥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坐在书案前呆呆出神,直至子时才下定决心提笔疾书。 隔日,唐慧茹看着面前的大管事和两个小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居然同意将她送走?怎么可能?她是皇子侍妾,哪里听说过有被送走的前例?皇室后宅但有女子犯错,最严重就是仗毙,次之送入家庙或是终身幽禁。哪里有送走的道理? “大管事,这……这莫不是弄错了?皇子侍妾怎可轻易送离?即便罪不可恕,也是家庙修行啊!”唐慧茹心急如焚,惶恐的抓了田福山袖口,心里已是冰凉。 田福山看着眼前女人只觉可悲可叹。费尽心思谋划进府,却好死不死求到侧妃头上,犯了殿下大忌。如今这般下场,恩宠富贵不说从未得享,就连十六韶华也即将开败,何其愚蠢。 “殿下亲口下令,侧妃庶妃当场,怎会有误?小主还是收拾一番,带了丫鬟去吧。”田福山抽出衣袖,微微摆手。 唐慧茹瘫软在地,疯狂大笑,眼泪滴滴打在裙摆,也不顾身旁丫鬟劝阻,绝望悲泣。 这就是她一心谋算的姻缘,这就是她孤注一掷的妄想。 一念成空,一念成空。(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石出 渐渐收了眼泪,唐慧茹扶着丫鬟起身,端坐妆台,对镜梳妆。 看着镜中女子娇艳的面容,唐慧茹突然想起幼时坐在秋千上望着外面雨打残花的小巷,才发现自己何其可笑,竟也是零落成泥,无人问津。 轻轻抚过鬓发,既然她唐慧茹已经注定永失所望,坠入泥潭,那么那个陷自己于寒冰炼狱的嫡姐,怎么可以独独春日静好,笑颜如花? 唐慧茹收拾妥当,最后看过陪着自己寂寞守候无数夜晚的小院,才带着丫鬟头也不回的离去。 及至府门,唐慧茹才转身行过一礼。“大管事,唐氏自知生性愚钝,不得殿下所喜。如今只有一事相求,请管事务必应下。” 从包袱中取出一封信函,递到近前,“有劳管事代为转交侧妃,唐氏拜别。”说完微微屈膝,带了丫鬟登上马车,再不停留。 田福山看着手中书函,想起小唐氏眼中死水微澜的沉寂,摇头叹息。 此时舒荟苑里也是一阵忙乱。 “主子,红袖刚刚递了消息,昨日她被小唐氏迷晕,今晨方醒。” “废物!”唐宜茹挥手砸了手中步摇,气恨交加。 那红袖是唐慧茹院子里二等丫鬟,被她重金收买,时不时传些消息过来。昨日一听说那女人急急请见侧妃,她就心知不妙。幸亏事前想得周全,没让她见了侧妃的面,否则如今该谁倒霉还不一定。 如此布置都被她钻了空子。留着红袖本是图个安稳,若是她稍有异动,自己也好尽早补救。却不想那女人终究有些本事,拔了自己眼线不说,还留下个隐患。 唐慧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唐庶妃寝食难安,又让红袖去屋里仔细翻查,未曾发现蛛丝马迹。心下总不踏实,却始终找不出源头。 “主子无需担忧,那小唐氏身边根本没有得用之人,合该是万无一失。”书眉见主子眉头微蹙,便知必定心忧。 唐慧茹轻轻摆弄手指,咬住唇瓣沉思片刻。“不是,定有疏漏。不然那贱人特意迷晕红袖却是为何?她院子里当真没有使唤的人了?” 书眉万分笃定的摇头,才让唐宜茹稍稍心安。只不过唐庶妃的心安得太早了些,一封书函已经夹在每日递呈宗政霖的公文之中,正往别院送去。 “父亲可曾答应安排人手?”送走她只是为了方便下手。 “家里回了消息,起初老爷很是犹豫,直到后来禀陈利弊,方有决断。” “那就好。此番终于有个了断。”若是早些知晓唐慧茹心思,在闺中时就留她不得。可惜后来自己身在皇宫,父亲又狠不下心,终究拖延许多时日,迟则生变。 傍晚慕夕瑶意外得了小唐氏书信,展开细读,才终于找到困扰自己两年之久的答案。 原来唐宜茹屡屡避让小唐氏的锋芒竟是因此。真是天理昭彰,疏而不漏。 正思衬间,就见宗政霖一脸寒霜进了屋子。 “殿下。”慕夕瑶起身近前服侍。 宗政霖低头看着小女人发顶,拉了人在矮凳上坐下。 “小唐氏马车遭了劫匪,贴身丫鬟已是身亡。皇子府小厮重伤,已送回救治。小唐氏被路过游侠救走,不知所踪。” 慕夕瑶悚然一惊,唐宜茹当真心狠手辣,连最后的生路也想断绝干净。却不想此举恰好印证了小唐氏信中所言。 慕夕瑶冷哼一声,这样的女人已然疯魔,留之不得。 皇子府争宠上位可以,好勇斗狠却是万万容之不下。女人家的手段她还能应付,上升到明刀明枪的,还是交给宗政霖为好。 慕夕瑶拿了放在桌上的信笺,递给一脸莫名的宗政霖。 宗政霖接过一看,完全陌生的字迹,女子手书,只是一般。再读内容,神色越来越凝重,看完整封书信,已是冷笑连连。 “蛇蝎毒妇!”此时再想小唐氏境遇,还有什么不明了。 “殿下,后宅争斗历来凶险。可那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彼此间若非生死大仇,也还有所克制。然而唐庶妃此举,无异于买凶杀人,这却是过得太多。”慕夕瑶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唐宜茹的厌恶,此女不除,后宅难安。 “且上回小唐氏突然病倒一事,也并非用食不当,而是受了刺激突发旧疾。妾苦于没有证据,未曾出口。” 宗政霖听闻内情,眉头一紧。原就觉得太过凑巧,经此一事,再无疑虑。 “若无当时墨兰施救,可会毙命?” 慕夕瑶回想当日情形,非常肯定,“不消半刻,立毙。” 宗政霖狠狠眯了凤眼,眉目深邃。 “娇娇放心,本殿后院容不下丧心病狂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疯癫起来,他可舍不得慕夕瑶母子有个闪失。 慕夕瑶得了宗政霖许诺,心下松快。那个女人真是自乱阵脚。自己还未出手,她倒是在旁的事上捣腾得勤快。也多亏有个小唐氏绊了她手脚,否则自己哪儿能在丹若苑里过得如此惬意。 慕夕瑶心里深感安慰,抬妾抬得好啊,抬个宗政霖永远不会碰的女人,还能帮她分忧解难。可惜boss大人不大乐意,以后这样的福利再难享受。偷个懒,真不容易。 两人在厅里用饭,诚庆喂了奶正被桂嬷嬷抱着一边消食。小家伙看爹娘都在,高兴得望着两人咿咿呀呀说得起劲。 慕夕瑶一边给宗政霖布菜,一边看着小包子那福娃样子笑得甜腻。 “专心用饭。”六殿下见小女人分心他顾,脸色不豫。 慕夕瑶撇嘴,臭男人坏毛病又多一样。凡是伺候他的时候,就得全神贯注,否则他大爷的就给你摆脸色。 眼珠子一转,慕夕瑶把被宗政霖嫌弃的菜式换到近前,夹了芹菜笋片就往他碗里放。 六殿下看到碗中多出的芹菜,神色相当严峻。 “殿下,诚庆看着呢啊。殿下可不能做出不好的示范。”慕侧妃一脸认真,严正要求六殿下做出良好表率。 宗政霖嘴角一抽,抬头就看见他儿子黑黝黝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瞧。低头犹豫片刻,动作优雅的将碗中吃食细嚼慢咽全部用完。 慕夕瑶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暗自好笑。任你在外面装得再好,再无懈可击,回到屋里居然给她挑食。哼,姐不收拾你,姐让你儿子收拾你。(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端倪 唐宜茹心里总不踏实,那天晚上的事没弄明白,这让她坐立难安。 好在家里很快传了消息,回说一切安妥,这才叫她稍感慰藉。 又等到殿下带了侧妃回府七八日,府里也无任何异样,唐宜茹这才把心放到实处。 这日,唐庶妃邀了齐氏到舒荟苑里用新做的点心,两人在水榭坐下,也不要人服侍。 “妹妹近日过得可好?若是短了什么,莫要客气,尽管与我说说。”唐宜茹面上温婉,心里却寻思着这齐氏对用香很是精到,若能讨要些于男女情事上有益的薰香最好不过。 齐氏看着庶妃比往日精神许多,也猜到是因为小唐氏的“离宫将养”。本以为她的谋算已经落空,哪里知道不声不响间却是峰回路转。 “奴婢谢过庶妃体贴。府中有侧妃看顾,底下奴才也不敢私自扣下份例银钱。”齐氏答得客套,就像完全没有听到唐氏一声亲近的“妹妹”。 唐宜茹搁在石桌下捏着娟帕的手一顿,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亲近。两人说笑一会儿,唐宜茹才让书眉送了齐氏回去。 “不识抬举的东西。”唐宜茹冷眼看着齐氏离去。 这个时候想撇干净,倒是像她那软糯的性子。难怪永远都这般没出息。 那边齐氏刚回屋就撵了人,一个人关在屋里回想着舒荟苑里的古怪。 本来看唐宜茹兵不血刃解决了小唐氏,自己是怀了讨好的打算。可正当开口,却不意闻到股淡淡的清香。 正是这股极为淡薄的馨香,让她心中警醒。 这哪里是什么寻常香气,分明就是催命的玩意儿。 这是唐庶妃第二次遭人算计,而且还都是致命的狠手。第一次是小唐氏下手,被她偶然间识破提点了唐宜茹。 可是如今小唐氏已去,居然还有人想要对付她? 齐氏起身,缓缓在屋里踱步,总觉得错漏了什么。咬着唇瓣苦苦思索,突然,齐氏脸色煞白,身子僵直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是只差半步就能撞了上去。想起那双阴冷的利眸,齐氏心中惧怕,暗道好险。 真真是险。这哪里是她能碰的事,还是尽量避讳,越远越好。 这日后唐宜茹又来请过一次,却不想齐氏称病不出,气得唐庶妃撕了即将完成的画稿。 “区区一个侍妾,居然不把主子放在眼中,这分明是想远着咱们。”书桃气鼓鼓的告状。 唐宜茹脸色难看,这些贱婢,看自己不得宠,连表面功夫都省了。 本想去丹若苑请安,趁机在殿下面前露露脸讨个好,谁曾想这几日侧妃身上也不爽利,闭门谢客,也不见人。 唐宜茹正惦记的某个身子不爽利的女人,此时正在丹若苑里吃得小脸通红。 慕夕瑶煲了整整一天的汤,又用老汤头调味,正给宗政霖涮着鱼肉丸子。两人都不喜吃辣,慕夕瑶选的是野山菌老鸭汤底,很是鲜美。特别是深冬时节,吃得人肺腑都暖和起来,连挑食的六殿下也是赞赏有加。 “她想见你?”宗政霖对于唐宜茹的不待见已经从称谓上表露无遗。之前还是唐氏,给着庶妃的体面。如今对那女人却是厌恶至极,连庶妃的分位都觉得被她损了尊贵。 “嗯,妾称病避开了。”慕夕瑶丝毫没有古人的避忌,尽挑便宜的来。不说病就能不病了?那她每日里那么辛苦折腾做什么。 宗政霖不满搁了筷子,“莫拿自个儿不当回事儿。” 小女人百无禁忌,六殿下觉得碍眼。 慕夕瑶娇娇俏俏小嘴一嘟,吧唧一口香在宗政霖侧脸,笑眯眯的撒娇,“殿下以后提醒着点儿。” 宗政霖见她耍赖,爱她娇俏,无奈之下抓了人过来就是一通狠咬。舍不得教训,就只有在床上收拾。 慕夕瑶气恼,正用饭呢,这臭男人老不要脸,没看见屋里还有旁人? 还有,这什么味儿? “殿下,妾讨厌萝卜!”慕夕瑶嘴巴一张一合,急急哈气。 宗政霖被她逗乐。 兔子居然气呼呼跟自己抱怨不待见萝卜? 六殿下突然决定,萝卜那是坚决要喂的。看兔子跟萝卜拧上,大是有趣。 不过他这兔子不是家养,性子难免凶狠了些。喜欢吃肉,也是情理中事。 “这会儿不做好的示范了?出尔反尔,嗯?”这女人典型的两套路子,对她自己宽泛得只顾舒坦。 慕夕瑶呵呵笑起来,右手指尖点点自己鼻尖,又指指里间奶嬷嬷看着的小包子。 “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抑扬顿挫,好不得意。 宗政霖大笑,扔了碗筷就抱了神采飞扬的女人往前边书房而去。 “夫子可有教导娇娇红袖添香?”六殿下接话倒是顺溜。 慕夕瑶眼看离自己忙碌一天的美食越来越远,气得小脚乱蹬,“殿下,妾还饿着呢!” 宗政霖将她乱动的脑袋按在颈窝,大掌啪啪两声招呼在翘臀上。 “莫吃太多,当心积食。” 慕夕瑶惊怒。什么叫莫吃太多?她只动了小半碗好不好?这男人精虫上脑,纯属扯蛋! 两人正闹在一处,就见田福山匆匆赶来。 宗政霖见大管事明知两人独处却不回避,便知事情紧要。放下慕夕瑶扶着站好,挥手免了他行礼。 “殿下,平修仪不好。皇上和八皇子正守着,后宫主子也都过去了。” 八皇子今年虚岁十四,修仪是从二品九嫔,宗政涵也就一直由平修仪亲自教养,感情甚笃。 宗政霖神情凝肃。这时候平修仪若是去了,诸皇子势力必有变动。平修仪兄长可是元成帝即将重用的关西总兵陈彦奎。 慕夕瑶跟宗政霖想到一处,瞬间明白形势有变。 “殿下要事为重,妾先告退。”说完屈膝一礼,就要折返。 “慢着。”宗政霖见她一个人就想离去,立刻叫了卫甄将人送至后院。“路上小心。”这女人时常给他出点乱子。不让人看着他不放心。 慕夕瑶回到丹若苑,也没了用饭的兴致。 平修仪居然病危?又是前世不曾发生的事情。 若是她此时去了,元成帝对八皇子必然心存愧疚,有所补偿。而且平修仪娘家似乎在军中颇有权势。选了这个当口,她倒是会挑时候。这个女人还真是…… 前世除了宗政霖,最有望夺嫡的,不是五皇子宗政明,而是八皇子宗政涵。此人心性坚韧,隐忍异常,而且性情阴冷,出手狠绝。这是一头在前期被人忽视的幼狮。 若是他提早入局,那么这一世的夺嫡之争只会越加惨烈。(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凶兽 平修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看着元成帝和宗政涵,唇角颤动,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 “皇上,臣妾自己不争气,以后再不能服侍皇上左右。”女人悲戚哽咽,声声钻入元成帝耳中。 抚着平修仪被子下青筋凸显的手背,元成帝目不忍视。 这个女人自己并不十分喜欢,却也陪在自己身边近二十年。如今也是要去了,到底还是伤了心。 “御医说了,要安心养病,好好用药,总是会好的。朕会抽空常来看你,切莫多想。”元成帝看着床上女人骨瘦如柴,终于还是有些动容。 平修仪转头看着立在床边双目通红的宗政涵,眼中全是深深的牵挂。 “皇上,臣妾平生未曾求过什么。最后走的时候,只盼着皇上能看在臣妾多年服侍的份上,能应了一事。”慢慢抬头望着元成帝下巴,平修仪目光涣散,泪如泉涌,“只求皇上对臣妾唯一的儿子稍加看护,让他平安康健,子嗣绕膝,臣妾便再无遗憾。” 宗政涵低泣出声,元成帝静默片刻,握了她手。“好,朕应你便是。” 平修仪微微笑起来,想起家族传来的密函,微微闭上眼睛。下一世,她只愿再不投生到世家望族,只求有疼爱自己的亲人和一心偕老的夫君。 章和十三年一月十七,八皇子生母平修仪薨。帝大恸,追封平修仪正二品妧妃,以从一品妃礼下葬,入皇陵。 妧妃头七过后,元成帝命太子刑部主事,迁八皇子入户部,此调令一出,满朝哗然。 太子在户部两年,根基稳健,突然被调去刑部,是元成帝想对太子多加历练,还是不满太子近月表现,换了八皇子主事? 之前八皇子年幼,入朝资历尚浅,不想此时入了户部,掌了实权。 宗政霖看着太子身形僵直,又看大皇子眼中幸灾乐祸,心底摇头。他这两位兄长,凭白长了许多年岁。连元成帝扶持宗政涵的意图都没看清,还在为眼前得失较劲,五皇子宗政明都知收敛,他二人倒是时刻只顾压过对方。 慕夕瑶提着她的萌兔子往前院而去。昨日开始兔子神情就恹恹的,慕夕瑶喂食也不搭理,得找大管事请人来看看。 桂嬷嬷抱着诚庆跟着后头,小包子眼睛盯着兔子滴溜溜的转,咿咿呀呀高兴得唤。 慕夕瑶平日不准诚庆靠近兔子,宠物对小孩子不好,就把他隔得远远的看着。所以诚庆越发觉得稀奇。 一行人进前院恰好遇到第五佾朝从书房出来,打过招呼,慕夕瑶本想如往日那般离去,却突然顿住,第一次在皇子府唤住第五佾朝。 让墨兰带着兔子去找田福山,桂嬷嬷知趣的跟了上去,只留蕙兰远远候着。 “先生才智绝顶,妾有惑,可否请教一二。”慕夕瑶神情专注。 第五佾朝微讶,这是慕夕瑶与他认识多年来,第一次当面唤住他有话要说。 “侧妃请讲。”第五佾朝看着女儿口中顶顶拔尖的慕侧妃,有些好奇。 “妾听闻有一种兽类,幼时非常乖巧温顺。”慕夕瑶开口就让第五佾朝来了兴致。 “他会凭借喜人的外表和小巧的体型引人怜惜,一直潜伏,等待长大。”慕夕瑶眼神似有回味,徐徐道来,“这种幼兽往往因其年幼体弱,而被人忽视其血脉中的力量。可是即便再小,也有攻击的本能。尤其当他潜伏时,极善观察和伪装。” 慕夕瑶看着第五佾朝,笑容清浅,“先生可知当他长成之后,会是何等情形?” 第五佾朝起初听得兴致盎然,后来发觉侧妃似乎意有所指。 “可是极擅捕猎?”第五佾朝出声试探。 慕夕瑶微微摇头,轻笑出声。宗政涵的手段何止“擅长”。那个人性情偏激,前世平修仪还在,就已经显露出狠辣的一面,今生平修仪的死只怕更加剧了他内心的残暴。这是一个比太子和大皇子威胁更甚的男人。 “捕猎是野兽的本能,可是他却择人而噬。”慕夕瑶看着第五佾朝若有所思,能做的已经提前预警,接下来的跟女人无关。 带着蕙兰去接包子,慕夕瑶袅袅婷婷,几步走远。 第五佾朝原地停留片刻,越来越觉得侧妃三言两语间,暗示颇多。 如若没有理解出错,这是在隐射八皇子宗政涵?当所有人都关注着元成帝的调令时,侧妃却独独点出了八皇子这个人的秉性? 如若殿下那日猜想没错,那么侧妃此言,容不得轻忽。 第五佾朝思虑片刻,也不着急出宫,反而折回书房,一呆就是两个时辰。 晚间床笫间,宗政霖抚摸小女人长发,闭目沉思。 慕夕瑶白日那番话是以防万一还是刻意为之? “娇娇有惑,何不询问本殿?” 慕夕瑶轻笑,轻咬他脖子。男人闷哼出声,手掌在她身上游走。 “殿下,妾之疑惑无非妇人的两三小事,不足挂齿。且妾愚笨,怕是不太明白那么艰深的释疑。” 宗政霖被慕夕瑶光明正大的装疯卖傻逗笑了,“娇娇既如此笨拙,本殿实需好好教导……”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咬着耳朵说荤段子。 慕夕瑶羞窘,六殿下于情事上还真是热情如火。再最贵的身份,此时也不过是个欲望上头的男人。 慕夕瑶娇娇柔柔撑着他胸口爬起,妖媚媚眼风一扫,就见宗政霖闻弦而知雅意,气息不稳,声音愉悦,“娇娇,继续。” 小脑袋磨人似的往下滑,宗政霖兴奋得气息不稳,待到巅峰时,竟有些扯痛了她头皮……(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因果 唐宜茹眼睁睁看着御医离开,气得扔了床上瓷枕。 庸医,统统都是庸医!看着娟帕上一团血污,唐宜茹心中惊惧万分。 半月前突然晕厥在院子里,醒来后用了药不仅不见好,反而体虚乏力,浑身冒冷汗,夜里更是咳嗽不止。到了如今,竟是开始咳血! 御医看了两位,药也是见天的喝,病却没有丝毫起色。 方才来请脉的,已是第三位御医,竟也是口口声声心力憔悴,劳神过度。只让好好用药,静心将养。 心力憔悴,劳神过度?她唐宜茹在这府里就跟个透明人似的,有什么好劳神费力,殚精竭虑?这分明就是重症!咳血的病症,有几人能捱得过去?可恶的是居然没人能诊得出来! 唐宜茹心中有个猜测,那些莫名其妙的病症,最有可能的,莫过于毒!可惜御医已是指望不上。唯一能瞧出端倪的,这府中也只有齐氏。 上回唐慧茹想暗害自己,就是多亏齐氏伶俐才捡了条命。此番不知还能不能躲得过去。 唐宜茹急急让人去请齐氏,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最后竟来了个丫鬟,回说齐氏不慎着了凉,正躺在床上养病。 唐宜茹冷冷看着齐氏贴身丫鬟,恨不能掐死她。真是好啊,两主仆竟当她蠢人般糊弄。 前几次是头疼脑热,这回又是风寒着凉,她倒是不知道齐氏如此病弱。 “妹妹三天两头卧病在床,可要姐姐请御医来看看?”唐宜茹带着书眉掀帘而入,看着榻上骤然变了神色的女人,讥讽出声。 齐氏根本没想到唐庶妃会不顾颜面的闯进来,心下立知不好,暗道要糟。 自己几次三番推诿疏远,怕是让她存了火气,这会儿来找麻烦了。 齐氏僵硬笑笑,虚弱的咳嗽几声,“奴婢谢庶妃挂念,都是些小毛病,养养就好,哪里就用得着御医。” “小毛病也不能就这样拖着不是?”唐宜茹握了齐氏的手,直直看进她眼里,“或者,是妹妹不当心,碰了不干净的东西?” 齐氏心下一抖,瞬间明白过来,唐宜茹这是起疑了。 怪不得这样汲汲皇皇的冲进来,性命攸关的事情,她当然坐不住。 “这是哪里的话,就是不小心吹了风,闷闷汗也就好了。” 不管唐宜茹最后能不能发现端倪,都绝对不能是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否则大难临头。 齐氏咬牙应付唐宜茹,装得滴水不漏,心里却揪得死紧。 不清楚真相,永远不知道事实的可怕。就如同现在的唐宜茹,还一门心思的怀疑哪个女人要害她。齐氏看着唐宜茹强自镇定下的惊慌,忽然觉得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虽然明白定是唐宜茹犯了殿下大忌才会招此横祸,但齐氏心中还是惧怕。六殿下对后院女人视若无睹,毫无怜惜,如今更是铁石心肠。或许整个后院,也就只有丹若苑的那位,能让他心软记挂。 齐氏越想越黯然,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妄想都比不上好好活着。安分的守着一个院子,总比面前女人死于非命要好。 唐宜茹在齐氏屋里使劲手段也没能套出句话,又见她对自己的暗示装疯卖傻,只能冷着脸回了。 此后唐宜茹病情越来越重,最后竟是日日咳血,连床也再下不得。 慕夕瑶在丹若苑听说唐宜茹又罚了丫鬟,暗自摇头。那个女人真是越活越回去。 唐宜茹当然知道这次是大不好。经了多日焦躁的发泄,让她也能偶尔静心的思索,隐隐有所察觉。 这一场怪病,怕是跟那个让她不安了很久的夜晚有所牵连。 到底还是没有摆脱唐慧茹的算计吗?她又是借了谁人的手再次害她? 躺在床上,唐宜茹看着帐外跳动的烛火,神情渐渐恍惚。 若是当年渭水池畔,她没有松开胞姐的手,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丹若苑里,宗政霖牵了慕夕瑶正要安置,却听赵嬷嬷匆匆来报舒荟苑里庶妃不好,强自撑着,求见殿下和侧妃。 宗政霖神色冷淡,接过墨兰递来的大氅给慕夕瑶披上,又把手炉给她捂着才带了人过去。 床上平躺的女人形容晦暗,神色枯槁。眼神也没了清明,浑浊涣散。 “殿下。”唐宜茹已是出声都难,只唤了人,便已气息不稳。 “妾……终究得见殿下。”唐宜茹话才出口,泪已滑落。站在面前的男人,是自己唯一心悦过的人,却从不得与之亲近。 “殿下为何不愿稍加怜惜,待妾不及侧妃之万一?”气息急促的女人一脸悲戚,神色痛楚,直直望着宗政霖,目光不曾稍移。 慕夕瑶看她拼力也要问个明白,只觉世间痴傻莫过于此。 上一世的慕夕瑶如是,这一世的唐宜茹亦然。 宗政霖至始至终不曾正眼看过唐宜茹,负手而立,视线却放在屋中的宫粉上。 “本殿庶妃,乃唐家大小姐唐氏宜茹。与你何干?”宗政霖话音不疾不徐,却令唐宜茹刹那间如遭雷击,直直倒了下去。 候在外间的御医急忙进来施针,屋里乱成一团。 宗政霖不等御医回话,直接牵了慕夕瑶回去。 抱着小女人温软的身子,宗政霖这才觉得舒心许多。 唐家教得好女儿,一个两个,不知所谓。还好有个慕夕瑶称自己心意,不然就后院这些女人,简直不堪忍耐。 慕夕瑶小脸蹭蹭宗政霖胸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径自睡了。 第二日午后,舒荟苑传来消息,唐庶妃去了。 庶妃去世,皇子府派人给唐家送了信。 唐大人得了消息,立刻从户部赶到皇子府,一刻钟后却脸色苍白,颤巍巍的出了大门。 唐夫人早些时候得知女儿没了,已是哭得双眼红肿,见了他回府就扑上哭得撕心裂肺。 “玉芝,此事不能再提,否则大祸临头啊。”唐大人看着发妻状若疯癫,声声质问,只能忍下心中剧痛,安慰再三。 他膝下两儿三女,如今三女已去其二,剩下的那个,也是不知所踪。人到中年,却接连看着女儿走在前头,怎能不痛? 若不是沁如鬼迷心窍,拼死冒名顶替,怎会有今日劫难? 想着殿下冷着脸扔在他面前唐慧茹的手书,唐大人就悔恨交加,老泪纵横。都是他教女无方,教女无方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娇花 慕夕瑶正在一旁看着淑妃逗弄诚庆,却听宫女来报甑姑娘来了。 “甑姑娘”三字一出,慕夕瑶立刻猜到来人身份。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就是不知前世这个珍嫔如今何等模样。 “姨母,瑜儿给您请安来了。”来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圆圆的脸上有两个酒窝,笑得很甜。一身嫩粉衣裙,衬得肤白如雪。 “瑜儿无需多礼,快来见过你小六嫂。”淑妃看见自家侄女,也是笑容亲和。 甑姑娘却未如淑妃所说那般过来给慕夕瑶行礼,而是一双眼睛盯着淑妃怀中诚庆,一眨不眨的使劲看着。 “姨母,这可是表哥长子?好生有趣!”边说边靠过去,仗着比慕夕瑶小了一岁,硬是将她往外挤了挤,自己则挽上淑妃,高高兴兴的逗弄起诚庆。 “你这孩子,还是这般不守规矩。见了小嫂子也不知行礼问安。”淑妃早已习惯她性子跳脱,只顾得自己欢喜,哪管什么规矩。这也是因为淑妃妹妹难产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家里难免惯得厉害些。即便在宫中,淑妃也是很少拘着她,每每念及姐妹情谊,也会对她多些关爱纵容。 “姨母,您都说是小嫂子,一家人,何需与我计较?”说完扭头看着慕夕瑶,甜甜笑起来,“小嫂子,我说的可对?”一副天真的讨巧样。 慕夕瑶轻笑。跟她装乖卖巧,真是找对人了。 神色一正,“自然是不合礼数。” 此话一出,整个宫里都静下来。 淑妃吃惊的看着慕夕瑶端正坐着,侧妃气势尽显,分明就是认真起来。 心下奇怪这孩子怎么突然较起了真,而且对象还是自家侄女?这不该啊。按说她性子伶俐,鬼机灵一个,就算不喜瑜儿,也应该顾及自己的情面装装样子。 甑瑜更是心下大喜,看来这个慕氏得宠太久,经不得挑衅。这才初初一试探,就被激得没了分寸。一时间立刻将慕夕瑶看低几分。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她英明睿智的表哥?无非就是占了个先,凭着比她大了一岁,抢了表哥的注意。等她正式入府,嫁给表哥,哪里还有这些人出头的机会? 慕夕瑶看她眼中得意,心下暗笑。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学人争风吃醋。一挑就挑到她头上,真是冤家路窄。 想学前世那样耍手段进府?做梦! 眼珠子一转,整个人立刻没了高高在上的侧妃气度,那乌黑的双眸水汪汪的眨了眨,偏着脑袋,很是欢乐的笑起来。 “没有行礼,那妾的见面礼可就省了。那套佳艺坊新出的首饰正好自个儿留下,慢慢戴着玩儿。娘娘可是看见了的,不是妾小气来着。”说完自顾自地伸出手腕上的紫晶镯子,显摆的高高举起,嘴里啧啧赞个不停。 淑妃看她逗小孩子似的跟甑瑜挤眉弄眼,连连笑骂没个当娘的样子。这么大个人了,就没个做长辈的稳重。 甑瑜脸色一僵,立刻知道自己被人戏弄了。 该死的慕氏,本想借着姨母的势给她个震慑,没想到还是个硬茬。平日里对付家里姨娘的手段,居然被她轻描淡写的化解了。看来能在皇子府独宠两年的女人,也不是个善茬。 慕夕瑶看时候不早,便抱了诚庆向淑妃告退,带着墨兰赵嬷嬷去寻宗政霖一道回府。 正走到花园小径,却被身后娇滴滴的女声叫住。 “小嫂子。”甑瑜带着丫鬟款款而来。“小嫂子不嫌弃的话,一块儿走走?” 慕夕瑶看着她眼中对自己的厌恶,毫不客气,“表姑娘不喜妾,又何必勉强凑一处?” 跟她玩儿青春萌妹子,她乐得当蛇蝎恶妇人。 “表姑娘,就此别过。”说完带着人,头也不回的妖妖娆娆,一路扭着走远。 甑瑜刹那间沉了脸色。果然在宫里的说笑都是为了讨好姨母。现在才出来多久,居然半点不留退路,翻脸就对上了。 赵嬷嬷和墨兰在后面一看侧妃做派就知太平日子到头了。有人要倒霉,她们也别想好过。主子性子一起,整整人玩得高兴,她们不得在一旁心惊胆战的守着? 就像方才,谁会明目张胆甩脸色给淑妃侄女儿看?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人吗?只有她们家主子,做得理直气壮。看那样子,这事儿还没完。按主子一贯的作风,在这上面“受了莫大的委屈”,能不告状? 至于向谁告状?那还用问,自然是惯她惯得越来越厉害的六殿下。那位主子爷也是个特立独行的,还偏就乐意宠着。 果然,慕夕瑶一见宗政霖,立刻小媳妇样扑过去,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娇娇气气的诉委屈。 “殿下,你那亲亲表妹不待见妾。不乐意行礼妾还不稀罕,可那满眼的厌恶,真叫人讨厌。” 慕夕瑶对她讨厌的人,只要是能力所及,那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宗政霖看她嘟嘴撒娇,就知这女人肯定没吃亏。她要真吃亏了,还能在这儿缠磨?老早想办法收拾人去了。 “娇娇,你做戏时候怎能分心?讨厌她倒是无碍,可为何掐本殿掐得如此起劲?” 宗政霖低头看小女人放在自己腰间瞎忙活的小手,唇角带笑。不管慕夕瑶何种心思,总是如此光明正大,厌弃个人还要拉自己撑腰。 不过想起甑瑜的性情,宗政霖不喜。若非母妃怜惜她自幼丧母,让他多加看顾,他也不用耐着性子被人纠缠。而且那什么“亲亲表妹”,宗政霖听得就难受。想起甑瑜的胡搅蛮缠,六殿下心里就不爽快。 最快除掉麻烦的路子,莫过于将甑永年外派。今年官员考评一事,像是陈守正管着? 宗政霖也是不遑多让,这亲表妹才回京不到三日,不得他喜欢,还招了嫌弃,直接就想着怎么把人往外撵。 “殿下,妾倒是知晓表哥表妹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的情分,感情颇深?” 宗政霖一听,脸色顿时黑了。 慕夕瑶好像有三个表哥来着,她口中感情颇深的是哪个? 慕夕瑶哪里知道自己不过调笑一句,六殿下已经自发联想到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去了。而且她的本意是给宗政霖提个醒,让他知道甑瑜这个女人的心思,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根本无视她的初衷,想歪了不止一点点。 “表哥表妹,自幼的情分?”宗政霖一把揽过慕夕瑶腰肢,将人死死压在胸前,牢牢盯住她双眼。 慕夕瑶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不好。听宗政霖语气,事情不妙。(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序幕 慕夕瑶被宗政霖逮住“把柄”收拾一顿,直到午时方才起身。想起昨日回府时,自己被他半抱半扛的弄回屋里,慕夕瑶就来气。 明明是她好心提醒,那甑瑜对他的一番“深情厚谊”,让他提防着点,免得像前世一样着了算计。结果那男人不领情,反而栽赃她“心有牵挂”。 不过想起昨儿夜里自己报复似的乱叫一通“表哥”,宗政霖听闻后,那张既爱且恨的俊脸,慕夕瑶觉得她的目标应该是超额达成。 果然,再次到淑妃宫里请安的时候,六殿下的后遗症发作了。 “表哥!”甑瑜一脸甜腻的笑容,快走几步过来给宗政霖见了礼。 宗政霖神色一顿,余光瞟见慕夕瑶唇角微微勾起。果然,这小女人存心让他不自在。现在一听“表哥”,他就浑身别扭。脑子里全是慕夕瑶火辣勾缠的妖精样子,耳边却是她软腻使坏,媚得人心痒的“表哥”二字。想起女人在他身下妖娆绽放,如花苞吐蕊,他就内心躁动,难以安坐。 “规矩不好,就回去从头学过。”宗政霖当着满殿的宫人开始训人。 这满宫里,面见殿下却口称表哥的,一个没有。 淑妃看儿子神情严肃,再看侄女儿委委屈屈,双目微红,一时间无奈至极。他这儿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小到大就不喜瑜儿。多番让他包容迁就,结果还是这般场景。 “瑜儿也就年幼些,好好教导便是,莫要吓她。” “母妃,宫中行走,可会因年幼多有宽容?”宗政霖直面淑妃,言语间暗有所指。 淑妃一惊,立时想起贵妃明里暗里的刁难。还有陈德妃暗中使的绊子。如今平修仪去了,宫中唯一有成年皇子又身居高位的,就只有自己和贵妃。如今可正是风口浪尖,一个不小心,可能连自己儿子都得受牵连。 相比起儿子,这侄女的分量简直不足为道。淑妃眨眼间就想明白了利弊。放个规矩不好的侄女在宫中,还不如让她回去好好呆着。以后再指门体面的婚事,多给些嫁妆,也算对得住妹妹的托付。 甑瑜眼看自己要被送出宫去,心里顿时焦急起来。 出宫容易,进来可是千难万难。自己本就难得见上表哥一面,若是出去了,哪里还有亲近的机会?而且往日里唤声表哥都是相安无事,怎地今日就严重到要被撵出宫去? 甑瑜无意间瞥见慕夕瑶捂嘴向宗政霖递眼风,立马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自己也不过是想给她个震慑,这女人居然阴险到要将自己赶尽杀绝,断了和表哥的来往! 甑瑜气得头脑充血,眼看两人“眉目传情,秋波暗送”,哪里还能忍得住?十几岁的姑娘家,从小娇生惯养,被人捧着,如今遇了这番挫折,立刻冲着慕夕瑶怒喝出声。 “是你,都是你是不是?是你怕我入府抢了恩宠,就故意给表哥吹耳旁风,让他疏远于我?还大厅广众之下勾引表哥,让他责罚于我,遣我出宫!” 慕夕瑶被甑瑜突如其来的连串指责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带翻了几上茶盏,幸好茶水只是温热,弄污了衣袖。 慕夕瑶暗恨,吹耳旁风她承认,当众勾引从何说起?刚才明明是宗政霖不要脸的用眼神暗示她! 淑妃瞠目结舌看着甑瑜,这般粗鄙没有教养的言行,哪里是世家女子该有的修养?何况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都说得是什么话?这话要被人听了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淑妃气得正要呵斥,却被宗政霖抢先一步。 “言词污秽,毫无淑德。送了回去闭门思过,再敢污言秽语,莫怪本殿不念旧情。”宗政霖招了卫甄进来,让人带了大哭大闹的甑瑜下去,脸色阴沉得可怕。 慕夕瑶赶紧借口更衣换洗,避到后面,免得淑妃母子俩脸面上下不来。 甑姑娘可真是勇气可嘉。虽然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却不知她原先只想轻贱慕夕瑶的话,却句句戳中六殿下隐秘的心思。这让宗政霖恼羞成怒之下,变相把人给软禁了。 慕夕瑶惊叹,少女时期的甑姑娘真是大胆蛮横更甚前世。这才登场多久,就被宗政霖给“闭门”了,应该能消停些了吧? 可惜慕夕瑶想的太好,不久之后,甑姑娘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将会证明给她看:一个搅屎棍女配的顽强,是如何让她拜服。 淑妃看着端坐的宗政霖一脸冷肃,暗自叹口气。这侄女的婚事,怕是难了。之前还想让宗政霖牵牵线,挑个有前途的青年才俊相看相看。如今想来,宗政霖是肯定不乐意的。 说起婚事,淑妃突然想起元成帝前日跟她谈及的宗政霖的大婚。 “皇上已经让本宫尽快将你的正妃人选提交上去。看样子是想让你冠礼过后立刻大婚。而且还说此番趁机也给各府里添些新人,热闹热闹。你可有中意的正妃人选,母妃替你参详看看?” 大婚?宗政霖眉头微皱。 还有三个月就是冠礼,如今选妃也算合情合理。至于中意的人选,六殿下慢慢陷入沉思。 慕夕瑶那个女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吃软还要看心情。而且臭毛病一堆,最大的毛病,就是半点不吃亏。要是敢欺到她头上去,保不准就能给他闹得人仰马翻。 可还就没法收拾她!小女人心思难测,至今不愿意完全托付身心让他护持。全身都是小心眼,鬼精鬼精的。你要给她脸色看,她守着丹若苑就能不搭理。抱着诚庆一脸满足,小日子过得开开心心。 六殿下最气就是这点。早知道诚庆的出生能让她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就不该让她这么早有孩子。 宗政霖越发谨慎起来。未来正妃可是关乎后宅安稳,前朝制衡。片刻之后,六殿下和淑妃提了正妃人选的要求。 “家世良好,为人和善。性情温和,贤惠大度。” 淑妃古怪看了宗政霖片刻,认可点头。这小儿子的要求是不是太符合她心意了?这心性修养哪里像个少年人? 当初宗政云提的可是“姿容艳丽,身姿婀娜。气度舒雅,才情出众。” 淑妃对宗政霖在正妃一事上的通透很是满意。却不知六殿下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要不是觉得过于苛刻,宗政霖还想加一句,他的正妃最好能贤惠到没有脾性。(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花团 “殿下可是有话交代妾?”慕夕瑶发觉宗政霖今晚第三次凝视自己,无奈发问。再这么盯下去,她还要不要睡了?放个boss在一旁,时刻被关注着,压力很大的呀。 “娇娇,冠礼过后本殿会大婚。” 冠礼?慕夕瑶迷惑。什么时候的事?大婚?那是早晚的事,一点都不稀奇。 “何时?” 宗政霖抚她背脊的手一顿。居然不知何时冠礼? 显然,六殿下被慕夕瑶给带偏了。本想跟她说说大婚之事,哪知却被那女人一句直白的发问给吸引了注意。 “娇娇不知本殿生辰?”男人语调微微高挑,已是危险。 刚才还全身慵懒,神游天际的女人瞬间回神。 大魏习俗,正式庆贺生辰都是在成年过后,家里长辈并不特意给小辈祝生。比如慕夕瑶来的这几年,都是慕谨之每年不落的送礼,而慕大人和于氏只是陪着一块儿吃顿饭,训诫两句,以期年长一岁更加懂事。 这会儿被宗政霖问及生辰,慕夕瑶当然不清楚。之前又没人办过,更无人提及,她哪儿能想到这事儿上面来? 更何况大魏皇子的生辰八字,是能随便探听的吗?再说了,她连自己的生辰都记得乱七八糟,全靠慕谨之的贺礼提醒,这事儿还真就难为她了。 “殿下,您的生辰妾不能私下探听的吧?妾来府中两年不到,也没听人提及不是?”慕夕瑶这回不是装懵,而是真困惑。 前身不争气,一到关键时候就消沉。从失了孩子到最后离世,脑子里混混沌沌,有用的消息寥寥无几。如今她这个继任,能靠着零星片段混得风生水起已是大大的不容易。至于生辰这种小事,殿下,您能不这么傲娇不? 宗政霖看她一脸认真的请教,凤眼微微眯起。慕夕瑶的脑子里,到底有没有“以夫为天”这一条? “六月初四。” 话音才落,人已覆在她身上。“本殿允你打探,眼下尽管问个明白。倘若再不入心,娇娇,你不会想要知道后果。” 宗政霖抓了人恼恨揉捏,慕夕瑶心里恨恨将六月初四念了几遍。这个倒霉催的日子,不仅出了身上这个妖孽,还连累自己被人收拾。 “殿下~~”慕夕瑶脑子一转,玉腿一勾就缠上宗政霖腰肢。脚趾在他背脊尾端轻轻擦磨。“殿下大婚过后,妾若受了欺负,怎生是好?” 关键时候,抱大腿要干净利落,脸面什么的,早被宗政霖啃没了。 六殿下正被慕夕瑶蹭得舒爽,就听她软糯糯娇滴滴的痴缠。 宗政霖对慕夕瑶的依赖本就乐见,如今更是情动焦渴,被她一叠声的娇啼刺激,哪里顾得上其他。 俯身吻上小女人嫣红的唇瓣,凤眼深邃。 “本殿心肝,唯娇娇尔。”男人低沉嘶哑的暗示,让慕夕瑶唇角勾起。 得到满意回复,慕夕瑶娇笑出声。 “表哥~~”这一声叫得妖气四散,作妖作怪。 宗政霖被慕夕瑶突如其来的娇嗲放肆刺激得低斥一声…… 一时间屋里春光独好,娇吟阵阵。 自宫中传出消息:六殿下选妃,各府进人。盛京世家就齐齐发力,大都盯住六皇子妃的尊位,明里暗里的走关系套近乎,把淑妃忙得一日里接见了好几家命妇小姐。 德妃处也是迎来送往,八皇子宗政涵的庶妃侍妾可都还空着。这些位份随便占一个,对家族而言,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况且相对于六皇子正妃而言,八皇子这边可是丝毫没有站队的风险,岂不安妥? 盛京四月春日好,名门闺秀竞争芳。 这些春情烂漫,含羞翘首的少女,本以为可以盼来扶摇直上的好消息,却被宫中突然传出的惊天霹雳敲打得百花零落,黯然成伤。 六殿下侧妃慕氏,继平安产下府中长子,竟再次诊出两月身孕! 这一喜讯让元成帝展了笑颜,深觉慕氏福运颇佳。 娶妻纳妾不就为了开枝散叶?皇室纳新更是注重子嗣延绵。这正妃遴选,府中就传出喜庆消息,可见是个好兆头。元成帝对宗政霖在子嗣上的努力很是欣慰,大大嘉赏了慕夕瑶的“劳苦功高”。 这让其他皇子很是看不上眼。老爷子这心是不是偏得太过了?他们宠个姬妾都是一番训诫,怎么宗政霖独宠慕氏就成了“于子嗣尽心”?而且哪家正妃入府前,后院有喜不是往暗里遮掩,怎么老六反而大张旗鼓,宣扬显摆?这不明摆着给岳家难看吗? 宗政霖需要岳家扶持?那不过是六殿下表面功夫精到,费了些心,布了出迷阵。 私下里宗政霖可从没考虑从岳家借力,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制衡。此番选妃虽说重点是正妃人选,但是淑妃已经透了消息,元成帝怕是要把各成年皇子后宅高位都给补齐啰。 这便是帝王权术。漠北战事在即,皇子府后宅的位份,便是笼络前朝安抚人心,最好的利益交换。 如此一来,于诸皇子而言,后院变数最大的,莫过于六皇子宗政霖。只他一人,就不知要纳多少女子入府。 值此新人入府之际,宗政霖高调放出消息,无异于毫不避讳宣告了慕夕瑶地位的稳固。当然,也把她放在了风口浪尖。不过六殿下从不担心慕夕瑶应付不来。能把第五佾朝和他算计得心甘情愿的女人,能是好欺负的? 慕夕瑶对六殿下还没登基,就已经“乾纲独断”很是懊恼。 她本来谋划的,可是带着包子暂避锋芒,在丹若苑里悠闲看戏。没想到宗政霖来了手釜底抽薪,将她偷懒的念头给掐了个干净。 虽然明着看是昭示她的盛宠,但是慕夕瑶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小心眼儿的男人,无非就是嫌她过得太安逸,非要让她在众人面前“恃宠而骄”。显示出对他太爷的很是紧张,最好还要争风吃醋,截人邀宠。 如此一来,他不仅有了避开那些女人的借口,还能享受她的殷勤服侍。真是该死的好盘算! 慕夕瑶突然发觉,正妃入府,似乎重点有些偏离。莫不是宅斗得腻味了,穿越大神准备让她再和boss交锋看看?(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锦簇 “殿下,您这是?”慕夕瑶看着宗政霖递来的两张笺纸,仔细浏览过上面誊写的内容,眼睑微垂。 “母妃选看过,余下的两名正妃人选,择一即可。”宗政霖慵懒靠在躺椅上,继续翻看慕夕瑶给诚庆准备的识图卡片。 倒是用了心,画得童趣十足。小女人看起来精神好得很。 慕夕瑶看着两页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家世背景个人喜好,轻笑出声。六殿下这是巴不得把祖宗都给挖出来查查? “殿下,纸笺所言能信几分?” “掩人耳目罢了,无谓结果。至于这两人,可还看得顺眼?”宗政霖抬头,深深望进慕夕瑶漆黑双目之中。 “尚可。”慕夕瑶起身坐到妆台前,挑了缕鬓发慢慢梳理。 宗政霖放下卡片,缓步来到她身后,看着镜中女人颜色越发明艳,举手抬眸间风情婉转。 “将慕大人调入盛京如何?”今年官员大考,时机正好。 慕夕瑶微微凝眉,沉思片刻。“家父年事已高,妾并不想其操劳太过。况姐姐出嫁后,娘亲一人在家也是寂寞,父亲还是闲职得好。” 宗政霖听慕夕瑶一番毫不遮掩的实诚话,唇角微勾。 慕敬箴年方四十,就被慕夕瑶谋划着“安度晚年”。从她言辞中终于寻到些有用的信息。这个女人觉得男人对妻子的关爱更胜于仕途前程? “慕大人仕途顺遂,也能给娇娇多些庇护。”宗政霖抚摸她秀发,声音低缓。 慕夕瑶放下黄木梳篦,右手托腮轻轻笑起来。从铜镜中望过去,宗政霖俊朗不凡,正扶着她肩膀与她对视,即便在屋里,也是周身气势显赫。这个男人的锋芒,越见夺目。 “慕氏夕瑶有殿下依仗,足矣。”女子笑颜如花,水眸亮泽。说得是“依仗”,眸中却是分明的笃定和决心,伴着娇蛮的任性。 宗政霖一把将她拉过来抱住,扣着后脑就是深深一吻。 “国子监祭酒一职,可还满意?” 慕夕瑶脑子里将国子监过了一遍,行!这个职位至少没有卷入过皇子争斗,又在相对清净的国子监,上有监事大臣,下有监丞辅佐,她爹应该应付得来。而且慕大人调职入京,之后宗政霖出宫建府,她还能经常见见于氏,何乐而不为? “再好不过。” “娇娇如何谢过本殿用心?”宗政霖打量她明**人的姿容,期待着调笑。 慕夕瑶身怀有孕,有恃无恐。“为殿下寻朵解语花可好?”别以为她不知道,皇子府此番要进的新人,可远远不止一个正妃。 “本殿只娇娇一花已是忙于应对。何须更多?不如娇娇与本殿细细讲来,这解语花有何妙用。” 第二日神清气爽的六殿下带着慕夕瑶食指勾起的纸笺回话去了。想着小女人颇为嫌弃的模样,宗政霖就好笑。 慕夕瑶在他面前倒是如他所愿的随性真实。居然明目张胆嫌弃他还未迎娶的正妃。这让他哭笑不得。正妃都看不上,那后面的一串,恐怕也没什么好待见。 两日后,圣旨下达。 盛京百年世家赫连氏嫡出长女赫连敏敏,赐婚六皇子宗政霖为正妃。其父乃正二品刑部侍郎赫连章。大婚将于宗政霖冠礼过后七日举行。 另有淑妃所指侧妃苏氏蔺柔,庶妃万氏,侍妾安氏择日入府。 同时,六殿下宗政霖以孕育子嗣有功为由,晋原侍妾张氏为庶妃。 各皇子府也先后得了宫中赐下新人,一时间盛京喜气洋洋。世家门阀得入皇子府和皇室宗族后宅之年轻女子竟多达二十一位。这是元成帝在位期间,短期内连续指婚最多的一次。 慕夕瑶自陪着宗政霖接了圣旨,眉头就没松开过。 后面跟着的侍妾,无不以为侧妃是担忧正妃入府之后分了恩宠,又被压过一头,日子会不好过。便默不作声,各自退去。只看着张氏目光复杂。 慕夕瑶回想起淑妃指进府里的新人,心下惊疑不定。 苏蔺柔居然成了宗政霖的女人?这是什么剧情?前世苏蔺柔可是大皇子的宠妾!而且那庶妃万氏,更是从未听说过。只有一个侍妾安氏,是她记忆中的熟人。 此番进人,居然如此诡异?这难道就是提前解决了“唐宜茹”的弊端? 还没等慕夕瑶理清头绪,甑瑜那女人就奇招迭出的成了宗政霖又一个侍妾。 慕夕瑶凝视宗政霖黢黑的俊脸,一眨不眨只盯着人看。 六殿下真是招事儿的体质,即便事先提醒过,却还是被甑瑜得了手。真是该死的剧情惯性。 “把舒荟苑给她。”宗政霖想起甑瑜下三滥的手段,声音冷得掉渣。 今日宫中设宴,酒饮得多些,午后便到淑妃宫中小憩。没想到甑瑜竟趁他歇息之时闯入后殿,妄图爬床。被他踢下床后,竟惊叫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了自己外衣,闹得宫中人尽皆知。 宗政霖何曾被人当面如此算计?当即暴怒,要不是淑妃拼命拦着,就能当场踢死她了事。这疯女人居然还把淑妃放在门外守着的宫女给药倒了。 淑妃被娘家侄女气得仰倒,看着满身杀气的宗政霖全是歉疚。羞恼之下,叫人绑了甑瑜赶紧离宫。 “何人带她进宫?”即便私逃出府,又是如何进来? 淑妃脸色顿时阴了,似有所悟。 “太子妃。” 宗政霖凤眸煞气逼人,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他的兄弟真是无时不想着给他下绊子放冷箭。将这样一个女人放在后院,想起就恶心。 想进府?那就去和唐氏姐妹作伴。混账东西! “殿下,何须气恼至此?”慕夕瑶轻笑。软禁都能偷跑,撞在她手上正好当枪使。这么冲劲十足,不带脑子的女人,还真不好找。 甑瑜那女人实在奇葩。没讨好到宗政霖,反而和太子那边搭上了线。这样还想宗政霖给她好脸色?她难道还真以为宗政霖和太子是一路的? 慕夕瑶在丹若苑安抚宗政霖暴戾的情绪,飞快盘算着之后情势。 京城苏府却因苏蔺柔的突然闹腾而泛起波澜。 “爹,此番世家女子被指为皇子侧妃,只得三人。为何大皇子四皇子侧妃都是皇上亲自赐婚,而到了六皇子却成了淑妃的意思?” 苏蔺柔委屈得不断落泪。 她堂堂苏家嫡出小姐,哪里比另两个差了?为何独她一个没有圣旨赐婚?而且六皇子侧妃慕氏,不仅圣旨晋位,还得皇上夸赞。不仅早有长子,现又诊出喜脉。如此自己不是要被死死压住? 比不过赫连敏敏的家世,难道还要被差她一截的慕氏踩着? 苏蔺柔看着苏大人只低泣不止,眼眶通红。 “你平日就学了哭闹的本事?”苏大人冷哼。“想不明白,就干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莫等入了皇子府,白白丢了性命。” 苏蔺柔被训诫一通,又见苏大人拂袖离去,只呆呆独坐,之后趴在桌案,放声大哭。(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为己 “敏敏,此番能被皇家看重指为皇子正妃自然是好。可惜六殿下早有长子,那慕氏如今又诊出身孕。你入府之后,莫要急着与她对上。切记要先得殿下敬重,有了嫡子,再行谋划。” “娘亲放心,敏敏知晓。那慕氏可不仅仅是女儿的眼中钉,听闻苏家那个女人,也是善妒成性,有人自然会忍不住出手。而且殿下长子尚幼,能否养大还是未知,更别提肚子里的那个。”赫连敏敏继续描画手中花样,下笔稳健,神情专注。 “如此娘亲也就安心。你只记住,你乃圣上亲指正妃,若无大的差错,皇子妃的尊位,稳固的很。即便殿下对那慕氏再是恩宠,也没有越过去的道理。” “敏敏不会行差踏错,如了某些人的意。” 她还没有傻到亲自出手,后院女人本就没有干净的,只需稍加撩拨,还怕不乖乖就范?至于子嗣,在她赫连敏敏有嫡子之前,府中女人再不可没个规矩。 京城,万府。 “小姐,您又不顾着点身子,夜里风大,莫着了凉。” “哪里就那般不当事儿。好了,下去吧。” 万婧雯看着丫鬟退下,走到铜镜前仔细打量这张看了十几年的陌生面孔。 万氏?女子轻轻笑起来。十几年来,她每日都压抑着钻心蚀骨的恨意,终于老天开眼,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赫连敏敏!女子双手紧握成拳,面色狰狞。那个毒妇,身为国母,却三番四次谋害皇嗣,陷害妃嫔。居然买通她宫中丫鬟,长期给儿子下毒。合该宗政霖恩宠贤妃,招寝蓉贵人,也不愿进她的凤栖宫。上辈子最后只看到她被废了后位,可惜没能亲手杀了那个蛇蝎女人替儿子报仇。 再想起建安帝的冷情薄幸,万婧雯如何也消不去心中的恨意。若不是他对她们母子再三冷落,连皇儿发病急症之时,也只顾前朝议政,皇儿怎会致死都怀憾而去?她永远也忘不了她才八岁的儿子,痛苦抽搐而死,至死都不曾停止呼唤那个永远也没把他放在心上的父皇! 如今她虽然不知为何宗政霖后宅和前世大行径庭,却也明白问题多半是出在了那慕氏身上。 不止江侧妃没能入府,就连唐宜茹这个盛宠不衰的贤妃居然也“重病不治”。唯一异军突起,独占恩宠的反而成了上辈子早早就被宗政霖抛诸脑后的一普通侍妾。这让她如何不疑心猜忌? 不管那慕氏如何,上辈子她没得到的东西,今生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而那赫连敏敏,这会儿指不定正做梦都妄想早些得了嫡子。她万婧雯岂能让那女人称心如意? 慕夕瑶看着七个月大的诚庆,在宗政霖专门捣腾出来的软垫上爬得欢实,招呼前来问安的张氏坐下。 “侧妃将小主子养得很好,妾每每得见都觉得欢喜。”张氏满眼羡慕,盯着诚庆心下却绞痛难当。 她被人两次下药,虽无性命之忧,却再难有孕。这辈子做不成娘亲,于女人而言,莫过于最大的痛苦。 “空了就多过来瞧瞧,诚庆太皮,有个人帮手也是好的。”慕夕瑶知道张氏触景生情,也是格外唏嘘。 本打算借着小产将她送出宫外另行婚配,宗政霖也难得的通情达理,点头应允。却不想她身子亏得太过,又万念俱灰,再不愿拖累他人,只求着留下聊以度日。如此一来,宗政霖倒是对她娘家多了些照应,也算稍作弥补。 “近日伍氏常去你那儿?” “也不经常,一月里大概来个三五回。”张氏听侧妃莫名提起伍氏,有些诧异。侧妃平日很少过问府中事物,除了丹若苑和前院,极少外出走动。没成想竟对后院之事了然于心。 “嗯。”慕夕瑶并不多问,又和张氏随便聊聊诚庆,两人相处倒还和睦。 夜里宗政霖来丹若苑的时候,神情晦涩,显是不喜。 慕夕瑶眉头一挑,主动偎进男人怀里,抬手抚平他眉间皱褶。 “殿下有烦心之事?” 宗政霖佳人在怀,神色慢慢舒缓。俯身看着慕夕瑶亮晶晶的眸子,亲亲她额头。 “此次进人一事,恐有安国公府插手其中。那个老狐狸,算计得倒深。”难怪宗政淳前些时日收敛许多,原来是趁着大婚,给他送了份大礼。就是不知内线偶然得知的“栀子”,又是何人? 如今他这府里已然有了太子和大皇子的手笔,莫不是人人都想来插一脚凑热闹? “安国公府?”慕夕瑶垂眸沉思。宗政淳还真是学不乖啊。上次断其一臂,看来痛得不够刻骨,好了伤疤忘了痛。 不用想,此番安国公暗中插手宗政霖后院,她这个“祸水”就是首当其冲。至于诚庆,那是他们必然欲处之而后快的目标。 前世宗政霖大婚后三年不得子嗣,其中虽有他自己的盘算,却也不乏宗政淳的“倾力帮衬”。如今安国公府是想“故伎重演”? 本想留着他半死不活的拖延太子宗政晖,没想到人家还不乐意,不领情。 慕夕瑶起身来到宗政霖身后,给他轻轻揉捏肩膀。 “大殿下勇武善战,军功冠绝诸皇子之上。”话音才落,就被宗政霖捏了小手,带着人回到前面。 “娇娇仰慕沙场俊杰?”宗政霖凤目清明,看着慕夕瑶娇娇俏俏立于身前,暗自回想可曾在她面前展现过远胜宗政淳的武学根基。 “自然。妾之兄长就是大好男儿。”慕夕瑶暗叹,六殿下您能听完重点成不? “宗政淳如何?”好吧,六殿下连大哥都不叫了,直呼其名。 慕夕瑶嗤笑,“匹夫之勇,疏于谋略,不堪重用。”要不是安国公手下幕僚善谋,军中将领扶持,宗政淳的军功怕是还不够捡回他那条命。 六殿下满意点头。小女人眼光尚可,还辨得出宗政淳华而不实。 慕夕瑶无奈,您现在一副“果然聪慧”的赞赏也掩盖不了刚刚打断她提议的事实。六殿下真是越来越听不得赞别人几句好话。有帝王这么小心眼儿的? “妾曾听闻,要打击一个人,就要在他最骄傲的地方,痛下狠手。”慕夕瑶美目流转,眼眸带笑。主动坐到宗政霖膝上,靠在他胸前微微磨蹭。 “若是大殿下上不了战场,累不了军功,那该如何是好?” 宗政霖一愣,随机大笑出声。小女人对宗政淳果真看不顺眼,居然打算断绝他的“青云之路”。这一步落子,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娇娇就不怕本殿疑你心肠狠辣?” 慕夕瑶抬眸嗔怒,手指一下下点在宗政霖胸口。“殿下又何时心慈手软?” 奶奶的,自己都不是好人,居然还敢嫌弃她?做个白牡丹,恶心不死你。 宗政霖被慕夕瑶明目张胆揭了老底,非但不怒,反而闷笑连连。(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进门 “小姐,外面传了消息,说是殿下去了京郊军营,特命侍卫统领代行迎礼。”红釉低头盯着脚尖,小心翼翼。 苏蔺柔僵硬回头,看着贴身丫鬟一副晦气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滚!” 红釉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带上房门,脸上全是担忧。小姐如此脾气,在皇子府真能过得安生? “小姐,何必跟个丫头生气?今儿可是好日子,别败了兴头。”戴嬷嬷轻声安抚,递过侧妃锦袍。 “嬷嬷,你又不是没听见!殿下根本没把苏家看在眼里,不然怎会派个下人生生折辱与我?”苏蔺柔一把隔开戴嬷嬷的手,满脸激愤。 “当日那慕氏入府,可是以庶妃的位份得了殿下亲迎之礼,不知羡煞多少京中闺秀。今日轮到我苏蔺柔堂堂正正侧妃入门,居然沦落到这番光景,你让世人如何看我,如何看苏家!” “殿下行事,也轮得到你来评说!”苏大人在前边陪着严统领久等不到苏蔺柔,正回来催人莫误了时辰,却听女儿大逆不道,言词直指六殿下行事偏颇,吓得赶紧低喝出声。 “爹。”对于从小严厉的苏大人,苏蔺柔极为畏惧。 “你自幼丧母,也怪为父疏于管教,才养得你今日这般不知轻重。家里骄纵些众人还肯依了你,嫁入皇子府,若再这般言行无状,你要如何立足?”苏博文眉头紧皱,恨其不争。 看着苏蔺柔依旧油盐不进只知抱屈,苏博文沉默盯了她半晌,才冷冷开口。“今日过后,你若再不长进,招惹事端,别怪为父直言禀明殿下,我苏家没有你这样愚不可及的女儿。”说完之后,甩下两万两银票,扬长而去。 苏蔺柔傻愣愣看着桌上一沓银票,脸色苍白的望着戴嬷嬷,“嬷嬷,爹爹这是何意?莫不是再不管我这个苏家女儿?” 再是娇蛮任性,苏蔺柔也知若是没了娘家依仗,女人在后院过得何其艰难。被苏大人训诫一番,再不敢胡搅蛮缠,乖乖任由丫鬟更衣打点,半个时辰后由戴嬷嬷扶着上了小娇。 “主子,芳华苑那位这会儿怕是气得不轻。”吟霜仔细给万氏簪了发钗,才退开些候着。 万婧雯左手轻抚步摇流苏,不疾不徐缓缓开口。“这又有何得意之处?打她脸的是那慕氏,与绛紫轩半点干系也无。昨日入府,殿下不照样缺席纳礼?” 万婧雯起身由着吟霜抚平裙摆。“皇子府中切记谨言慎行,莫让人拿了把柄。” 宗政霖昨日根本就没与她行过纳礼,洞房花烛更是人影都没见到。今日又传出去了京郊,分明就是挑好日子,刻意避过。这是六殿下懒得理会她们这帮新进门的女人。 还以为宗政霖对那慕氏不过就如同当年之于贤妃,看来事情有变,大大低估了那慕氏的分量。不然六殿下也不会值此新人进门之际,特意将她送至别庄安胎。 至于那安氏,更是一抬小轿早她两日进府。听说住了原先张庶妃的院子,和那齐氏倒是处得亲近。这两个没骨气,见风使舵的女人被放在一处,还真就是一路货色,对上了眼。 “朱锦那边可有消息?” 吟霜才听过训,脸上没了幸灾乐祸的得意,老老实实收敛回话。“今日早间传过信,一切安妥,药已经下足时日。” 万婧雯哼笑,“如此就好。” 扶着吟霜在绛紫轩中逛了片刻,万婧雯状似无意的问起家中情形,听得胞兄入了京畿守备营,眉头微皱。还是进不了武建司吗?漠北战事在即,必须尽快下手,迟了哪里还能挣得最大的好处? 如今六殿下掌管京畿巡务和京郊武建司,不能跟随宗政霖近水楼台,至少也得混上个搭边儿的才好。前世大殿下所属也是十分得力,实在不行,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有了根基,再行以军功晋入武建司,不过就是绕些弯路。 “敏敏,今日苏家那丫头可是颜面丢尽。亏得苏大人气量不凡,竟是丝毫不见异色,只连连夸赞六殿下练兵辛苦,倒是对得起他出身翰林的清贵名声。” “苏博文可不是寻常翰林院事,清贵于他倒是其次。此人眼光毒辣,清醒得很。亏得苏蔺柔有亲爹如此能耐,却未学到一星半点。” “至于那迎礼纳礼,无非就是个仪程。日子长得很,哪里就只争一朝一夕。”赫连敏敏轻抚过宫中送来的正妃袍服,想起宫中匆匆一撇的身影,心下更坚定几分。 慕夕瑶看着眼前辛黄刺鼻的汤水,眉头紧皱,拼命往宗政霖身后躲。 宗政霖一手执卷,一手揽紧她腰肢,神情淡淡。 “乖乖服下,若是放凉,再行煮过。” 赵嬷嬷候在一旁无奈叹气。就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主子。今日殿下刚走,侧妃就兴冲冲跑去新院子里赏花游湖。这下好了,硬是把自个儿折腾得吹了风。如今喝碗姜汤驱寒,还别扭着闭眼闹腾,这哪里是当娘亲的人?怕是还比不过小主子听话。 慕夕瑶虚着眼睛再撇一眼那黄橙橙的汤水,下了老大的决心,也没能说服自己一口喝下去。吹点风怎么了就?她身子好得很,明天自然会活蹦乱跳。让她睡一觉,闷闷汗,怎地就不行了? “殿下,妾保准明日活生生的不碍您眼,还不成吗?”慕夕瑶可怜兮兮拉扯宗政霖袖口,小鼻子蹭他颈窝,呼呼吹着热气。 墨兰在外面眉目低垂。活生生的?这要不活生生的,她们脑袋都得搬家。主子说话吓人这一点,怎就始终改不过来? 宗政霖放开她翻过一页,摸摸正在撒娇的兔子脑袋,耐性很好的与她“讲道理”。 “再敢胡闹,明日就请母妃送养生宫人过来。” 慕夕瑶一听,瞬间回想起怀诚庆时,淑妃送来的养生嬷嬷。那简直是把她当猪在养,整日就盯着她吃饭喝汤。要不是她日日偷空练着养生功,早成了玉环在世,还怎么出门勾搭宗政霖上床生娃? 愤愤咬了宗政霖脖子一口,慕夕瑶双眼闭得死紧,气都不换,猛的灌了下去。 最后一口吞的太急,呛得她连连咳嗽,小脸涨得通红。 宗政霖无奈放下书卷,看着小女人拼命似的狠劲,哭笑不得。今日方知慕夕瑶喝药竟如此艰难。轻拍她背脊,嘴上柔柔安慰,再看她一双水眸眼泪汪汪的望着你,宗政霖身子一紧。 小女人脸颊绯红,眸光泱泱,气息紧促,分明像极动情之态。六殿下不待她平复呼吸,抱了人就往内室行去。 慕夕瑶看宗政霖有化狼趋势,再看外面天光敞亮,急得越发咳嗽不止。 “娇娇不急,本殿必当尽心安抚。” 慕夕瑶死命躲闪,急,她当然急!她急得想将宗政霖踹出门去,再不让这厚颜无耻之徒坏她声名。 赵嬷嬷眼看两位主子闹腾着没了踪影,拿着空碗摇头离去。殿下怎地这般情急?莫不是主子给憋得太紧?(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冠礼 宗政霖带着慕夕瑶在别庄住得自在,硬是拖到怀胎四月有余,才赶着在冠礼前半月回了府邸。 “让她们安安静静后院呆着,正妃进门后再行见礼。”宗政霖抱了慕夕瑶下车,直接吩咐田福山看管好后院新人,莫要扰了慕夕瑶养胎。 “殿下,冠礼那日是在嘉和殿。妾就不能乔装旁观?”为什么举行个冠礼还要清场?大魏朝的规矩真是让慕夕瑶无语。对女子明明就比较开明,宫中还有女官。可是加冠如此重礼,却又不许妇人观摩。 “想看?”宗政霖看慕夕瑶双眼晶亮,全是期待。 “自然是想的。”冠礼和及笄,都是慕夕瑶好奇很久的事。她本该有及笄礼,可惜嫁得太早,娃都抱了。及笄自然与她无缘。大魏的及笄,只针对那些尚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并非谁人都能有此殊荣。 宗政霖沉默片刻,略作思索。冠礼前三日需斋戒沐浴,冠礼当天元成帝及三公齐至。唯一能留在当场的,唯生母淑妃一妇人尔。 “扮作侍者隔帘观之。冠礼行毕,不准少留。” 慕夕瑶大喜,宗政霖居然真的能安排她混进去?这简直是破坏礼法的大事。不过六殿下破坏的规矩也不在少数,我行我素惯了的男人,霸气难掩。 “殿下回了?”苏蔺柔扔开手上女红,神色复杂的看着戴嬷嬷。 “主子,您可千万莫想着和殿下别扭。寻常人家男子咱气傲几分也就算了。这六殿下可不是好惹的主。奴婢听府上人说,除了慕氏,殿下平日都对人冷冷清清,威严得很。这样的男子必定心高气傲,哪里能容下女子发难?” “我还没蠢到惹殿下不快!”苏蔺柔气恼。她只是平复不了心中不甘。“殿下既回,可有交代何时奉茶?” “方才大管事传话,说是正妃进门,一并行礼。” 苏蔺柔微愣,这是何意? “不让敬茶?”万婧雯诧异看着朱锦。这是怎么个意思? 难道宗政霖要留着体面给赫连敏敏做脸?万婧雯脸色阴沉,刚绘过彩甲的手指用力扣紧衬面。 “又想躲懒?”宗政霖从身后环住慕夕瑶腰肢,大手轻抚她腹部。 女人懒洋洋缩缩脚趾,嫌弃道,“劣质水粉,难闻!” 捏捏她耳朵,宗政霖训人,“怎的就这般娇贵?宫粉也受不得了?”这女人典型的得寸进尺,不知收敛。三天不管教,就给你花样百出。 “谁让她们在妾有孕的时候,个个都娇花似的招眼?烦人!”慕夕瑶平时自己不用胭脂水粉,这要一群女人凑到一处,乱七八糟的味道,难受不难受? “殿下,这**楚馆真就那般好?怎地是男子就想往里钻?妾想着那漫天的脂粉,就真心受不住。还有那飞舞的娟帕,见人就往脸上扫,到底有没有换过?” 宗政霖被慕夕瑶脑子里古怪的念头逗笑,这女人想的都是些什么?盛京能入**的,大半都是“雅姬”,很得氏族文士追捧。她嘴里的那些都只是低贱妓子,入不了**留馆。难道世家贵女眼中的**都是这般污秽不堪? “莫要胡说,若是闲暇,乔装暗访倒是无妨。”带小女人多见世面,于她有益。盛京繁华,却也藏污纳垢。免得她不知深浅,出宫乱闯。 慕夕瑶眼眸一亮,可以去看?“小倌馆也行?” “放肆!”宗政霖怒斥,抓了人过来就是一通好打。还想去小倌馆?看来出宫后得紧紧看牢她才能安心。 慕夕瑶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是真被修理得够呛。六殿下最难容忍她“妇德不修”,这女人偏偏老爱往上面撞,还不知悔改。 宗政霖冠礼前离府,凤眼眯起看她半晌。“好好温书,本殿考察若答不出来,教养嬷嬷随时候着。”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径自离去。 这什么意思?温什么书?慕夕瑶一头雾水,呆呆看着六殿下起身走人。 晚间用了饭,赵嬷嬷捧着一摞书册,低头将之呈上。 慕夕瑶接过来才一看书名,就气得咬牙切齿,把书往案桌上狠狠一拍。 宗政霖那个混蛋! 居然让她读《女子规》《内训》《修仪》《女范捷录》!不就是提了一句小倌?这不还没怎么着吗?至于吗,至于吗? 他大爷的,下次一定要穿女尊,玩NP,太憋屈了。 元成帝章和十三年,六月初四,六殿下宗政霖于嘉和殿行冠礼。帝亲至,太师祝词,太保加冠。 慕夕瑶身着月白仪服,静静坐在隔间软椅,透过纱帘向外望去。身后卫甄脸色青白,嘴角紧抿。 瑶主子找乐子都玩到嘉和殿来了!这不是要他命吗?殿下居然纵容至此,冠礼都任由她破坏祖宗规矩。卫甄突然无比还念以前那个端庄严肃的六殿下。如今的主子,卫甄痛心疾首的看着身前稳稳当当坐着的慕侧妃,怎么老觉着是被这位给带坏了? 慕夕瑶看着宗政霖跪得笔挺,即便屈膝,也是气势凌人。那个男人就这么刚强的显示着内心的孤傲,难怪引得家花野花烂桃花不断往身上扑腾。 跪在大殿中央的宗政霖,深紫色滚边皇子冠服加身,又加缁布冠,远游冠,衮冕。之后长身而立,威严肃穆。 元成帝点头嘉许,训诫一二。 慕夕瑶看着宗政霖万众瞩目之下,神态自若,气度雍容。嘟嘴嘀咕一声,带着卫甄悄然离去。 卫甄正仰慕殿下无双气度,就听瑶主子一句气哼哼的“雄孔雀最爱显摆”,脚下顿时一个趔趄,嘴角抽搐,额头冒汗。 宗政霖余光察觉帘后人影不再,方收回心思,淡然接受到场正宾恭贺。 慕夕瑶除了仪服,大摇大摆在御花园里驻足赏玩,脑子里却想着宗政霖会不会真的考察她“功课”。 正分神间,却被赵嬷嬷轻轻拉扯衣袖。又听身后众人齐齐问安,这才注意到面前笑得温文尔雅的男人。 慕夕瑶呆愣片刻,立时大囧。忙整了神色,规规矩矩屈膝行礼。“五殿下安好。” 宗政明扑捉到慕夕瑶神色间的不自在,也不说破,客气叫起。又看她衣着单薄,也不见披件外裳,眉头微蹙。 “春末露寒,莫要贪凉。”说完带着人错身而过。 赵嬷嬷蕙兰古怪盯着慕夕瑶打量,主子何时与五皇子这般熟稔? “殿下!”身后娇软女声打断慕夕瑶愕然的怔愣,回头却见一陌生女子正阴仄仄望着自己,目露不善。 谁来着?这什么眼神?慕夕瑶微微眯眼,努力回想。(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正妃 “不是让你好好呆着?”宗政明面有不豫,皱眉撇她两眼,继续前行。 慕夕瑶见那女子一脸难堪,讨好的跟在后面,似小声解释几句,撒着娇渐行渐远。 “主子,那是五殿下的宠姬,才晋了庶妃不久。” 慕夕瑶回想起那女子眼中恨意,凝眸片刻。 “春兰箬兰,你二人明日去五皇子府求见三小姐,就说我这个做姐姐的,颇为挂念。” “是,主子。”两人赶紧应下,待会儿还要去找桂嬷嬷商量下明日带的礼。 宗政霖午后回府,就见慕夕瑶带着诚庆睡得香甜。小家伙双拳放在嘴边,蜷缩成一团,小脑袋搁在慕夕瑶肩膀上,嘴边留着口水。 给母子俩拉好凉被,宗政霖在不远处竹榻躺下小憩。 等慕夕瑶睡醒,就听诚庆在外间叫得兴奋,正咿呀作声缠磨他爹带他玩耍。想起两父子相处的情形,慕夕瑶就头痛。 诚庆才9个月大,虽比别家孩子更早学会坐立爬行,身子也长得壮,可毕竟不满一岁。被他爹整日抛球似的往天上拾掇,还高兴得连她要接手都不乐意。这臭小子从小不老实,莫非宗政霖小时候也是这般皮实? 看看自己隆起的腹部,慕夕瑶这次极其盼望是个女儿。再来个小子,她觉得以宗政霖的教养方式,指不定又得带出个野人。 “醒了?”宗政霖抱着诚庆进屋,威仪不损半分。 慕夕瑶看着两张极为相似的俊脸,心中柔软。 轻咳一声,非常狗腿的夸赞,“殿下今日,俊美绝伦。”拿了好处,赶紧拍马屁,越肉麻越好。慕夕瑶星星眼的扭动身子,往男人身上黏糊卖好。 六殿下有美人投怀,哪里还管诚庆小儿,直接将他儿子往小床里一放,搂了慕夕瑶过来就是火热一吻。 “大婚之日,可愿出席?”宗政霖估计以慕夕瑶性子,肯定不乐意观礼。她要能看着别的女人风光入府,光明正大压在头上而没半点脾气,宗政霖都不信。 “不要。”慕夕瑶嫌弃摇头。让她主动上去找不自在,没门儿! “那就乖乖呆在丹若苑,切勿乱跑。那日宾客多,顾着点身子。” 慕夕瑶蹭蹭宗政霖胸膛,她当然得顾着。她还要靠着肚子恃宠而骄不是? 翌日春兰从宫外得了消息立刻来报。 “夕婷有喜?”慕夕瑶惊讶出声,有喜也不知道送个消息,还要她请人去问? “主子,三小姐说时日尚浅,本打算过了三月再给您传信。” 慕夕瑶想起宗政明后院,眉头微皱。五皇子妃就是个老实人,没什么能耐。侧妃莫绾清自视甚高,不会拉下脸来为难一个庶妃。其他的人,特别是新进府的侧妃和那个宠姬,慕夕瑶可是一点看不上眼。 “你可把话带到?” “回主子,奴婢照着您的意思,把事情都说与三小姐知晓。看样子三小姐很是上心,主子可以安心。” 慕夕瑶点头让人退下。最好是自己想的那样,不然这府中怕是又有猫腻。 章和十三年六月十一,六殿下宗政霖大婚,迎娶世家贵女赫连氏敏敏为正妃。 这次宗政霖严格按照大魏皇子娶亲仪程,规规矩矩到宫中给太后元成帝淑妃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亲率府卫,到赫连府以八抬大轿迎娶赫连府大小姐进门。之后在宫中皇子府邸设宴六十席,招待来往宾客。直到亥时才被众人簇拥着入了洞房。 闹腾之后,宗政霖见新房只余他二人,动手褪去外袍就要唤人伺候。 “殿下,可容妾服侍?”赫连敏敏强自镇定,脸上却染起红晕。上前接过宗政霖手中大红喜袍,整理好与自己同样鲜红的喜服放在一块儿。 宗政霖见她动作,目光微闪。又察觉她略带拘谨,沉吟片刻,只淡淡吩咐,“让人备水沐浴。”之后靠坐凉椅闭目养神。那几个兄弟倒是爱护得很,轮番灌酒,让他略感不适。 待两人沐浴过后,宗政霖一袭月白常服,衣襟大开,静坐床头,轻揉眉心。 赫连敏敏见他随意披着衣衫,健壮的上身几乎赤裸,羞得耳朵通红。轻移莲步到床边站定,伸手拨开他胡乱揉捏的手指,替他缓缓按压两侧穴位,以助解乏。 宗政霖眉目微挑,突然想起类似情景曾在书房出现,不过那个女人让他倒足胃口。不愉快的记忆被人唤起,宗政霖抬手挥退她的伺候,拿起枕边书卷随意翻看。 赫连敏敏首次与男子共处一室,就得了六殿下的冷淡疏离。没有一句交谈或是吩咐,她也只能自己揣摩着来。坐到床边褪了绣鞋,轻手轻脚越过宗政霖,爬进内侧,闭目仰躺。 按照嬷嬷所说,待会儿的事情,她只需努力配合,其余放心交给殿下,忍一忍就会过去。 宗政霖等赫连敏敏躺下,才目光轻移,扫了两眼身旁陌生女人。 不如慕夕瑶容色明艳,只算一般。规规矩矩的平躺着,一点不像小女人扭麻花似的睡得毫无章法。 宗政霖不知其他皇子大婚时是何感受,只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和切身体会完全不同。 之前有了慕夕瑶,他再看不上其他女人。不碰她们,只不过没有必要。如今娶了正妃,情形又是不同。理应水到渠成,夫妻敦伦,相敬如宾。对于明面上的正妻,宗政霖并没有对其他女人的抗拒,即便没有一丝心动,按照大魏百年陈规,也应予她正室的尊重。 如今临到安寝,宗政霖却无法下手。身侧女子犹如摆设,激不起他半点兴致。看着大红喜被,脑中闪过的,却是慕夕瑶雪白玉体,横盛其上的妖冶魅惑。 一想那个女人,宗政霖身体立刻有了反应,比他思绪更加忠诚的传达了他对慕夕瑶的渴望。再看赫连敏敏全然陌生的脸庞,宗政霖失望透顶。若是此刻小女人在此,被翻红浪,该是如何情趣? 赫连敏敏僵硬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殿下并没有按照嬷嬷所说褪去她衣衫,也没有其它动作。手上书卷也是一页未翻,显见心思不在其上。 大婚之夜一人静坐,独自出神?赫连敏敏脑中一转,立刻想起丹若苑里那个恩宠鼎盛的女人。 按府中传闻,能让六殿下一反常态的,也只有她。 呼吸一滞,放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不论如何,今夜都必须将人留下,否则明日她就是整个盛京的笑话。赫连世家百年声望,决不能出这样的丑闻。 赫连敏敏看着宗政霖完美的下颚曲线,下定决心强忍羞涩,翻身轻柔环抱他腰身,将头搁在男人并拢的双腿之上。 宗政霖不妨女子突然贴近,常年练武的警觉,差点将其一掌掀开。幸而及时反应,才堪堪止住动作,低头凝眉望着突然主动的女人。 赫连敏敏丝毫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外绕了一圈,与宗政霖对视的目光透着坚定。这个男人位高权重,仪容俊伟,是她堂堂正正的夫君,怎能拱手让人? “殿下,夜深了,还是安置吧。”(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取代 “安置”一词落入宗政霖耳中,才将他被慕夕瑶分撒的心神全数拉回。 放了书卷,左手一挥,纱帐便飘飘杳杳荡了下来。帐内只余龙凤喜烛的柔光,朦胧洒在两人身上。 赫连敏敏心跳如鼓,双手试探着放在宗政霖胸膛,才一接触男子炽热的肌肤,就烫得微微一颤。强忍住欲要抽离的羞涩,手掌撑在他胸前,上身慢慢抬起。 赫连敏敏寸寸靠近,睫毛止不住的扑闪,羞得不敢与他对视。手下热得令她心脏紧缩的热度,使她微微敛了眉目,只仰头将干净的小脸向宗政霖凑去。 宗政霖被赫连敏敏压在身上,只觉香风袭来,就被她贴上双唇。女子丁香小舌试探着碰触**,让他略感讶异。 赫连敏敏几番试探,都得不到宗政霖回应。只好把心一横,小手探入衣襟,回想着嬷嬷的教导,往他胸腹而去。 宗政霖心中思绪翻涌,举棋不定。 是这样顺其自然要了她,同大多数人一样妻妾和美。还是遵从心中所想,拖延看看? 察觉出赫连敏敏的焦急与主动,宗政霖凤目幽深。 身前是正妻精心服侍,眼前不断掠过的,却是慕夕瑶巧笑倩兮。宗政霖从未想过,大婚当日迎来的,居然是对他根深蒂固观念的颠覆。 宗政霖甚至怀疑,除了他,还有没有哪个男人在大婚之夜和正妻圆房,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和不踏实。而这种奇怪的感觉,全部来自丹若苑里那个女人。 赫连敏敏趁他分心,小手已到他腹下。 宗政霖顾念慕夕瑶有孕,禁欲半月,此时被她再三挑弄,终于起了反应。 看着赫连敏敏百般讨好,宗政霖一把扣住她后脑,俯身在其颈侧落下一吻。 赫连敏敏面对宗政霖突如其来的情热,瞬间乱了呼吸,羞不可抑。 身下传来的悸动,让宗政霖恍惚片刻,情不自禁唤了声“娇娇”。 男子声音黯哑,分明带着情动。手却快如闪电,一指点在她玉枕,让人瞬间失了意识。 将昏迷的赫连敏敏拨到一旁,宗政霖起身拉拢衣襟。既然勉强不来,那就叫那个让他乱了心绪的女人,好好补偿。 丹若苑里,慕夕瑶搂着诚庆睡得香甜。好梦正酣,就被夜闯香闺的六殿下挖了出来。还未回神,人已被抱入新房。 迷蒙中看着满室艳红,慕夕瑶眨巴着双眼,傻愣愣盯着桌上龙凤喜烛燃得喜庆。 还未开口询问,小嘴已被身后男人急匆匆堵上。 “娇娇,先行洞房。”说完也不等慕夕瑶反应,直接将她剥了个精光,大喇喇盛放在“麒麟送子”被面之上。 洞房?慕夕瑶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让他清醒。六殿下喝醉了,没看清她是谁,是不是? 慕夕瑶见男人居高临下放肆打量,又气又恼,手忙脚乱上下遮掩。却不知这幅春花妖娆的情景,看得宗政霖喉头发紧。当真是美人含羞,娇艳欲滴。 六殿下双目灼灼,暗自惊叹,竟比他先前设想更为靡艳。一边盯住慕夕瑶含羞带愤的小脸,一边快速褪去身上仅着的一件袍服。 “娇娇,本殿似中了你的蛊,竟离你不得。”宗政霖在慕夕瑶耳边赤诚坦言对她极为强烈的占有欲望。 方才被赫连敏敏挑逗,脑子里来回翻滚都是慕夕瑶一人。近在眼前的赫连敏敏倒有些食之难以下咽的勉强。 慕夕瑶不知前情,只道自己是被宗政霖大半夜拉出来发疯。此番听他毫不避忌的述情,立刻吓得精神几分。 宗政霖这厮又犯病了?上次是去别庄赏梅,臭男人要求她“琴瑟甚笃”。这次是洞房花烛,六殿下又强迫她“鸠占鹊巢”。 慕夕瑶看着宗政霖近在咫尺的俊脸,心肝儿猛颤。 Boss你大婚不务正业,把一个孕妇压在身下强行“洞房”,是不是太过分了? 宗政霖哪管她腹诽,捉了人就亟不可待的一番疼爱。 慕夕瑶本就有孕,身体敏感,被他水中荡舟似的摇摇晃晃大半夜,所有的记忆,都只剩满床的红艳和龙凤交颈的绣面。 事毕,两人气喘吁吁搂在一处。慕夕瑶回神的第一时间,怒极撒泼,咬住宗政霖就是一番捶打。 “娇娇何故生气?难道方才还未尽兴?”宗政霖此时心情愉悦,抱着她亲吻额头。 慕夕瑶一脚踢在他膝盖,“无耻!”又拍拍床榻,极为气愤。“殿下,干嘛把妾放在和她睡过的床上?” 宗政霖双目熠熠生辉,笑意盈然。 “娇娇莫醋,床单被褥尽皆换过。娇娇体香何其纳罕,怎容他人气味浸染?”宗政霖尤爱慕夕瑶香汗淋淋,旖旎诱人。 慕夕瑶听他无耻夸耀,瞬间泄气。这是重点吗? 宗政霖身上舒爽,脑子里清醒过来,还有一事要与她清算。 “若是本殿与正妃圆房,你待如何?”宗政霖对此极为慎重,不动赫连敏敏,还有一项顾虑,就是慕夕瑶的反复无常。 这个女人若即若离,时常让人匪夷所思。宗政霖可没打算为了一个初来乍到的赫连敏敏,就让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心力,毁于一旦。在没有确定慕夕瑶不会给他出差错之前,宗政霖觉得赫连敏敏完全可以暂时放放,稍后再说。 慕夕瑶被宗政霖突如其来的奇葩问题问倒。宗政霖和正妃圆房,她要如何? 为了适应这个时代,她要睡得安稳。若要迎合boss,她就必须彻夜难眠,泪打衣襟。若是她自己,她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你个奸夫****。殿下,您想听哪个? 宗政霖见慕夕瑶神游天外,狠狠咬她颈脖,听小女人惊呼喊痛,才放了人与之对视。 “今日若动了赫连敏敏,你待如何与本殿相处?”宗政霖神色冷厉,撕除所有伪装,双眼锁定她纤毫变化,问得清楚明白。(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礼法 “你该知晓本殿意图,别想蒙蔽敷衍。”宗政霖对她惯用伎俩太熟,直接断她后路。 “殿下。”慕夕瑶看着宗政霖咄咄逼人,眉头蹙起。这男人打算追根究底?既要说个明白,慕夕瑶也不惧他威势。 “殿下与正妃锦瑟和鸣,妾自然守着恩宠,本分度日。之后正妃主事,妾当敬之。于殿下皇子之尊,理当更加敬重。” 前提是赫连敏敏知情识趣。不过以那女人惯常秉性,慕夕瑶暗自摇头,对她非常不看好。 宗政霖听她意思,若他动了赫连敏敏,也能两厢安好,只不过就此止步,不作他想。 宗政霖被她气得脸色铁青。握紧她手腕,提了人到胸前死死摁住。“本殿要你敬重何用?”自他出生开始,就尽享世间尊崇,还缺慕夕瑶一星半点特别恭敬? 慕夕瑶委委屈屈看着他,讷讷出声,“妾胆小怕事还不成了?”她就不乐意飞蛾扑火怎么着了?没看见无数女人被他灰飞烟灭?她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得好好的,谁让他找不痛快? “胆小怕事?本殿看你是胆大包天!”宗政霖前后联想,突然间拨云见日,豁然明朗。 这个女人打算退而求其次,来个将就着凑合。与人共侍一夫,并非她所愿。可是迫于无奈,也能退步变通。 怪不得一直以来对他若即若离,原来根结在此。 宗政霖被她气得胸口起伏,显见怒极。“恩宠比真心易求?” 慕夕瑶惊讶于宗政霖心思灵透,居然一点就通。 “妾可以安安分分,依附殿下,不是很好?”慕夕瑶试探。 “混账的好!”宗政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人真心不贪。为了安逸的生活,早早就断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宗政霖最气不过,就是慕夕瑶放弃得干净利落,该死的识时务。而他做不来将就委屈,一路走到现在,已是舍不得放手。 看着慕夕瑶可怜巴巴望着他,宗政霖有火发不出。 闭目沉思良久,宗政霖哼笑出声。想捡清净?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女人,居然值得慕夕瑶面对他的再三索求无动于衷?他宗政霖连天下都敢谋,坏一两个规矩,能算什么事? 宗政霖一把捏住慕夕瑶下巴,神色阴鸷,说得狠辣异常。“你不敢要的,本殿偏偏要给。”看她闪躲回避,宗政霖强势逼迫。“真心既付,若是得不到该有的回报,娇娇,你说下场如何?”男人大手抚上她颈侧,轻轻摩挲,配合嘴里才出口的威胁,吓得慕夕瑶心肝乱颤。 宗政霖这个疯子!还没到他耍威风的时候,居然就敢无视祖宗礼法。元成帝要知道她“教唆”宗政霖椒房独宠,她立马就能世间除名。 而且谁告诉他付出就有同等回报?这土匪的逻辑,还真是般配他强取豪夺的个性。 慕夕瑶心思百转,轻笑出声。就着他捏住下巴的手慢慢靠近,贴上男人唇瓣微微碰触。 “殿下,妾若尝试过后依然不能令您满意,又该如何?” 宗政霖扣住她意图离开的脑袋,继续深吻。 “绝无可能。”男人信心十足,说得掷地有声,丝毫不担心征服不了慕夕瑶这个异数。 “那要不殿下您白纸黑字,修书为凭?若是背约,放妾出宫?”慕夕瑶脑子灵活,第一时间讨要好处。这样看来,好像宗政霖违约的下场,更合她心意? 宗政霖一口咬住慕夕瑶胸前丰盈,狠狠教训,“出宫妄想!允你其它,倒是可能。”将她捆在身边,慢慢调教,没了心结,还怕她不动心?六殿下自有成算。 两人在屋里言语交锋,苦了候在外间多时,有事请凑的暗卫统领。 等宗政霖享尽艳福,才沉声开口。“何事?” “启禀殿下,寅时将至。赫连正妃那边……” 宗政霖抱着慕夕瑶轻抚她背脊,“让女卫处理。” 慕夕瑶眼皮一搭一搭,眼见困极,只听“处理”,就已顶不住沉入梦中。 赫连敏敏恍惚很久,才偏头看向枕边睡得安稳的宗政霖。昨日…… “啊!”才欲翻身,身下传来的剧痛就让她白了脸庞。怎地如此之痛? “醒了?”宗政霖起身,望着她声气放缓。“可有不适?” 赫连敏敏迎上宗政霖专注的目光,突然间大窘,脸色酡红。昨日自己太不争气,竟被殿下吻得晕了过去。之后……赫连敏敏想到下身异样,恨不得躲进被子再不见人,实在太过难堪。 宫里嬷嬷进来取了元帕,一脸笑意给宗政霖和赫连敏敏道喜。 “老奴恭贺殿下正妃得成良缘,早生贵子。”说罢恭敬退下。 “可能起身?”小女人初夜过后可是赖着睡到午后,躺了一整日。宗政霖想起慕夕瑶娇气包包的样子,眼中神情温软。 赫连敏敏听宗政霖问话,正窘迫他太过直接,就发现男人眼中带上温和,盯着自己的目光专注宠溺。 赫连敏敏心如鹿撞,小脸绯红。“没事的。妾很快就好,烦请殿下稍候片刻。”说罢扶了丫鬟到净房洗漱。 等衣裳褪尽,不仅两个丫鬟红了脸,连赫连敏敏也大为羞恼。这……这殿下也太过了些!身上青青紫紫的斑痕,让赫连敏敏腿脚发软,匆匆忙忙跨进浴池挡了羞处。 “主子,您还好吧?要不要唤冯嬷嬷进来看看?”碧兰心中担忧,六殿下怎地如此莽撞,身上痕迹这样羞人,可想而知昨日光景。 “瞎说什么?动作快些,还要进宫请安。”赫连敏敏心下喜极,谁说六殿下冷情?这一身的疼爱,不就是殿下对她满意的佐证。这一步走得如此顺遂,接下来定能水到渠成。既是正妻,再得宠爱,那慕氏之流又有何惧? 被人念叨的慕夕瑶,此时正抱着锦被迷糊打盹。宗政霖玩偷情,居然连早饭都没落下。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用饭。等他大爷的吃高兴了,拍屁股走人。留她头晕脑胀犯困得要命,又不能直接躺下去补觉,只能靠坐消食,难受的眯眼。待会儿巳时还要到禅若苑见礼,慕夕瑶一想到要以这副鬼样子出去见人,巴不得睡过去再不起来。 淑妃看着颤巍巍被人扶着的赫连敏敏笑着叫起。有了正妃就是晓事,这不自然成了?枉她还惦记了彻夜,不成想儿子此番倒是配合得很。 看着宗政霖淡淡而坐,脸上不见特别喜色,淑妃心里已是明白。恐怕宗政霖对赫连敏敏也就是起码的尊重,并未上心。不过这倒不急,慢慢相处,总能磨合亲近。待嫡子出生,两人自然夫妻同心。更何况正室主母讲究端庄持重,贤良大度,能得夫主敬重已是难得。 “本宫这里无需你们陪着,且早些回府定下规矩。既有了正经主子,这后院也得有个章程。新入府的丫头,也得好好管教。”这是暗指对她那不争气的侄女,无需客气。 赫连敏敏听淑妃一言,心下暗喜。有了这位撑腰,她立威之时,更能名正言顺。 宗政霖听出淑妃深意,目光微闪。慕夕瑶那个最不规矩的,淑妃倒是只字未提。看来被诚庆笼络得彻底。(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警示 “殿下,妾刚到府中,凡事还很生疏。不若继续让侧妃掌管府中庶务,妾也好慢慢接手。” “无需。名不正,言不顺。不明白的,问田福山。” “是。”赫连敏敏眼帘低垂,微微带笑。 宗政霖带着赫连敏敏往宫中谢恩,苏蔺柔在芳华苑中打探才得来的消息。 “元帕已收?”看来殿下并不像传闻那般,只近丹若苑的女人。 “过来伺候。压不过赫连敏敏,至少不能输了慕氏。”如今赫连氏既已得手,那殿下迟早会恩泽后院。今日留个好印象,方便行事。 “主子,起身了。巳时已至。”墨兰看着慕夕瑶赖床不起,无奈至极。“主子,再不起,殿下回来,您要如何去见礼?” 慕夕瑶听墨兰叽叽喳喳早就清醒,只不过懒散不想动作。一听宗政霖要回,赶紧坐起招呼人服侍。她还丢不起那个脸,被宗政霖扛着进去。 “蜜糖水。” “殿下走时吩咐,只能用温水。”蕙兰将杯子递给慕夕瑶,也不管她满脸不乐意,径自给人换衣裳梳发式。 “主子,殿下派轿辇过来接您。”赵嬷嬷进屋就见慕夕瑶一身清清淡淡的装扮,暗自叹气。怎么就这么不当回事儿,正妃好歹也是正头主子。 禅若苑里,宗政霖高坐上首,身侧是端庄贵气的赫连正妃。 苏蔺柔带着一干女眷依次就坐,一屋子人安安静静等着唯一缺席的女人到来。 “慕侧妃有孕,来的是要慢些,大家伙儿坐坐,说说话熟络熟络。” 万婧雯看着一副正室做派的赫连敏敏,指甲深深扣紧肉里。暂且让她得意几天,之后有她哭的时候。 “殿下,今日母妃提及出宫开府,最迟下月皇子府就能建成。各位妹妹院子布置,是照如今这样搬过去,还是另行安排?” 宗政霖久等慕夕瑶不至,正猜测那女人赖床躲懒,就听赫连敏敏提及宫外府邸,才有些关注。 “你有何想法?”宗政霖征询赫连敏敏意见。 赫连敏敏正想说自己不喜禅若苑这个名儿,听起来怪冷清的,想换个更喜气的。 “姐姐怕是还不知晓,禅若苑可是殿下亲自赐的匾额,妾可是羡慕得紧。”苏蔺柔捏着丝帕状似也想求来一块。殿下对正妃多少还见得照拂,怎么对自己就没有一点表示?要不是那日正好撞见田管事指挥人挂牌匾,自己还不知境遇已是堪忧。 幽幽怨怨向宗政霖望去,却见他也正好看过来,一时间美目含情,娇羞不已。 赫连敏敏眼看苏蔺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六殿下,嘴角微抿,再不提换名一事。 “妾的丹若苑可是不换的。”慕夕瑶妖妖娆娆踏步而入,手上团扇硬是让她扇出几分妩媚勾魂。 众人只见侧妃一袭黛青色轻纱长裙渺渺而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赫连敏敏神色一紧,好一个妖精!难怪迷得殿下独宠两载。万婧雯神色大变,赶忙低头急急掩饰。苏蔺柔两手紧握,气得想将她脸上狐媚子的笑撕个粉碎。屋里这么多人,偏偏选和她一色的纱裙!这是天生犯堵是不是? 慕夕瑶一步一扭来到近前,见了宗政霖眼中警告,就知boss等候太久,已是不耐。 “妾给殿下请安,给正妃请安。”说着就要屈膝行礼,只那动作慢得,宗政霖好笑。这就是小女人的“恃宠而骄”?出息! “慕氏有孕,无须多礼。”还没等赫连敏敏反应,六殿下已经率先开口。 赫连敏敏本就见慕夕瑶挺着个肚子,已是厌烦。再看她暗中向宗政霖撒娇,更是冷眼旁观。正打算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礼至一半再行叫起,却被宗政霖怜香惜玉在前。这下子心中哪里好受。 “谢殿下体恤。”慕夕瑶娇娇软软谢过,抬头就是一个娇嗔对着宗政霖而去。Boss你一进门就给恩旨,她也不用辛苦演戏。 众人只见自慕侧妃进门以来,殿下目光就被她牢牢拴住,片刻不离。更是诸多关照,专门给她换了凉榻。两人间眉目传情,好不亲密。 “既不愿换,那就留着。”宗政霖点头应下。丹若苑的寓意,可是他多番挑选。正好和小女人接连有喜,相得益彰。 赫连敏敏见他两人你来我往,三两下就越过她这个正妃商量出结果,心下不喜。面上却亲近的笑着应下,说是后院整体照搬,不用再添烦扰。 “表哥!我不要住舒荟苑,那个不干不净的地方,怎能住人?名字也惹得晦气。”甑瑜才入府两日,哪里能忍受住在唐宜茹的地盘?先头就去闯过宗政霖书房两次,都被卫甄拦下。如今找到机会,哪肯放过。 宗政霖冷眼看着甑瑜闹腾,交代赫连敏敏,“只将她做甑氏即可。” 赫连敏敏微讶,原以为要自己多照应几分,结果如此不得殿下的眼。表哥?哼。没有宠爱,叫得再亲热,也是无用。 “既然甑氏院落乃是殿下钦点,那便无需更换。”赫连敏敏原以为一个侍妾住着庶妃的院落是殿下恩典,如今看来,怕是犯了忌。 甑瑜被赫连敏敏顶回去,气得脸色发青。好你个赫连氏,才来一天,就想踩着她立威不成?暗自决定隔日就进宫哭诉,让姨母给她做主。 慕夕瑶看甑瑜神色就知她打算,只觉惊奇。这个女人到底有多没脑子,才能到现在都还没拎清? 抛开她不管,正事要紧。她今天可是来摆架子的。 “殿下,妾来得晚,可是敬完茶了?”慕夕瑶还在门口,就听赫连敏敏提起匾额。想换?那也得看宗政霖愿不愿意。六殿下“禅若”二字,可是大有深意。就是不知赫连敏敏能否体味。 “尚未,正等着妹妹。”赫连敏敏拦下她话头,不能老这么让她和殿下搭话。慕氏这是借机显摆,在新人面前示宠。有她这个正室在,立威也轮不到她。虽然自己不会直接和她对上,但也容不得她放肆。 待赫连敏敏让人端了茶,苏蔺柔袅袅娜娜走到近前,敬茶给宗政霖时,秋波频送,好不娇媚。 赫连敏敏心下恨极,还没收拾慕氏,这就出了个更不要脸的苏蔺柔。再看下面齐氏孔氏,打扮的也是花枝招展。这后院除了呆板木讷的伍氏,就没一个省心。 等万氏敬完茶,近处将慕夕瑶看得仔细,心下更为笃定。这个女人不能留! 在她心中恶念迸发的一瞬,慕夕瑶胸前玉佩陡然示警。 慕夕瑶精神一震,暗中探查。却只有几个小丫鬟收拾茶盏,送上蔬果。玉佩也偃旗息鼓,再无反应。 是谁?那种炙热的温度,犹如上次遇到血滴子刺杀。那是杀机!难道安国公府的棋子混在其中? 慕夕瑶心下留意,将屋里所有人记个仔细。 诸事毕,赫连敏敏笑着请示宗政霖可要在主屋摆饭。 “丹若苑已经备好。正妃准备晚饭即可。”宗政霖说完,带着慕夕瑶先行离去。 赫连敏敏听他说起丹若苑,心头一紧。又听晚饭会过来正屋,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慕氏盛宠不易动摇。幸好是在头三日,殿下至少会顾及她的脸面。之后如何,可就各凭本事。 万婧雯回到屋里,静心沉思。赫连敏敏根基已毁,不足为虑。那慕氏……要不要出手试探?(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结怨 “可是累了?”宗政霖半搂半抱,带着慕夕瑶回到丹若苑。 “还好。这胎比诚庆那时候乖很多。”慕夕瑶靠在宗政霖怀里,由着他轻抚腹部。 “开府后,本殿会往蜀中一行。到时恐怕等不到你生产。”宗政霖眉头紧蹙,尤其不放心。上回慕夕瑶生产有他亲自坐镇,万事好说。此次府中人事混杂,还有安国公府布下的棋子作祟。赫连敏敏根本不可能全心全意照看慕夕瑶。如此一来,小女人势单力薄,又要生产,危险之极。 “本殿离开时,将你送去慕府可好?那时慕大人应该已经抵达盛京任职。” “不可。安国公府若要下手,一离皇子府,更加肆无忌惮。不若与母妃说说,妾生产前半月,去那边叨扰些时日?” 宗政霖皱眉。淑妃宫里看似安全,实则各宫都埋有钉子。若是贵妃趁机下手,防不胜防。 “不妥。母妃宫中有贵妃耳目。” 慕夕瑶惊讶。宗政霖居然没拔掉钉子?难道是想反将一军? 贵妃想暗中下手,那也得能置身事外!慕夕瑶笑得狡黠。拖人下水,她很乐意。 傍晚宗政霖到禅若苑陪赫连敏敏用饭,两人规规矩矩,半句话都无。赫连敏敏暗中留意,却见宗政霖只稍微用了些青笋,连专门煲的解暑汤,也一口未动,心下焦急。 “殿下,可是不合口味?”若是宗政霖用不惯禅若苑的吃食,那可大为不妙。 “午间多喝了几口汤,现下这些已是足够。”宗政霖毕竟是男人,对女人心思并不了解。他唯一在意的慕夕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想说就摆脸色的主,用不着他刻意揣摩。如今对面坐着的赫连敏敏可没慕夕瑶那么荤素不忌,感觉不好受,只能埋在心里。 在丹若苑就用得舒心,多喝了几口汤?在她这里倒是挑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赫连敏敏本以为自己能克制情绪,保持镇定。事到临头,才发现自视太高。明明是在禅若苑,却处处都有那个女人的影子作怪!按耐住心中不平,赫连敏敏起身伺候宗政霖漱口净手。 两人收拾妥当,赫连敏敏端上茶水,坐在宗政霖身旁,欲言又止。 “何事为难?” 赫连敏敏神情多了几分不自在,故作镇静的询问,“殿下,这后院可是要安排侍寝?”这是所有正室都必须过问之事,再不愿意,也要吞下不甘,请示夫君。 宗政霖凤目微阖,看她忐忑不安,才淡淡交代。“初一十五,在你屋里。其余日子,无需理会。”慕夕瑶那女人,正巴不得自己背约放手。岂能让她如意! 赫连敏敏本是恪守正室本分,管理后院。没想到竟意外得了宗政霖允诺,一时间欣喜交加。 宗政霖愿意遵循祖宗规矩,已是非常难得。外间传言,诸皇子中,也只有四殿下还照应正妃颜面,每月都按时过去。其余殿下不是招寝宠妾就是留宿美姬,哪里还将正妃放在眼里。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当今圣上,初一十五也不再安置副后寝宫。不过好歹还有个“副”字遮掩,言官也不好劝谏。 “妾谢过殿下体恤。”赫连敏敏倍感熨帖,情动之下,将身子缓缓靠进宗政霖怀里。 宗政霖见她眼眶微红,明白这是感念他敬重。心下喟叹,可惜不是他心中所想,终究只能顾及一头。轻轻握住她肩膀,将人挪开。 “夫妻之间,何来客套。”最难消受美人恩。 宗政霖起身看了下更漏,回头与她交代,“时辰还早,本殿往书房一趟,稍后再回。” 赫连敏敏被他推开,心中温暖瞬间被浇了盆凉水。眼睁睁看着男子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女子头颅低垂,暗自咬紧贝齿。 不能灰心,没了宠爱,只做个挂名正妃,何其艰辛!这条路虽难,毕竟时日尚短。只要搬开那个拦路的绊脚石,她就不信永远都入不了宗政霖的心。如今所有的问题都只是因为“珠玉在前”! 宗政霖出了正屋,并未如同话中所说去了书房,而是半路折转,几个呼吸已到了丹若苑外。 慕夕瑶看着男人大步而入,笑着起身迎接。才靠近,就闻见一股淡淡的千糸闾香气,立时间就是喷嚏不断。 宗政霖起初不知因由,看她难受,急忙过去扶了人坐下。哪知慕夕瑶非但没好,反而眼泪汪汪推开他,使劲往后躲。最后更是全身泛红,拼命叫唤赵嬷嬷和墨兰。 “主子!”墨兰一惊,扶起她就往浴池而去。 “殿下,侧妃对闾叶类植物不受用。上次在淑妃宫中就有一回,只不经意间嗅到些气味就全身发红。那时殿下还在军营,尚未告知。”赵嬷嬷看着宗政霖黑沉的脸色,赶紧解释。 宗政霖被慕夕瑶推开已是不悦,再听提及香味,哪里还不明白?一把扯了外裳就到偏殿用了水。 再出来时,慕夕瑶已经好上许多。只琼鼻被揉得红彤彤的可怜,身上已恢复如初。 看着宗政霖眉头深锁,慕夕瑶撒娇的拉了他手,扑到男人怀里。“无碍的。自小的毛病,妾都要忘了。” 能忘才怪。这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身体有恙,而是前身神经性过敏。这个莫名其妙的毛病,害得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慕夕瑶差点骂娘。丹药效用怎能如此肤浅?其他方面的不足顺便弥补下会死人啊? 虽然得益于丹药保护不会引起炎症,只是打喷嚏,皮肤泛红这类小毛病,但也很不好过不是? 宗政霖摸摸她脑袋,对赫连敏敏的亲近迁怒上了。之前老听她提不喜劣质香粉,原来真不是推脱。内心不满慕夕瑶隐瞒此事,逮了她亲亲额头。 “今日累了,早些安寝。”抱着她回到内室,又出去交代善后。 “外袍拿去烧掉。传话田福山,将闾叶类植株香粉列为禁物。” “殿下,您不回去了?”慕夕瑶被宗政霖抱住,闷声询问。 “还难受?”听她说话,鼻音很重。宗政霖起身就要叫御医。 慕夕瑶赶紧阻拦,小手搁在他大手上面,保证一下就好。 鼻塞打喷嚏请御医?她丢不起这个人。 宗政霖见她精神尚可,方才放心。解了衣袍,将她摁在胸前,大手紧紧搂住。 “本殿娇娇凭白遭了罪,自是娇缠不休。本殿顾念疼惜,不忍离去。”宗政霖说得有板有眼,不回禅若苑的借口,全赖慕夕瑶娇气。 慕夕瑶对六殿下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更进一步,顶礼膜拜。这个男人把她压榨得可以,过个敏都成了他不愿踏足后院的借口。不用想都知道,明日赫连敏敏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 “殿下,妾既然遭了罪,明日请安,就不用去触正妃霉头了吧?”赫连敏敏进府最让她讨厌的,就是大清早要过去请安。什么见鬼的规矩,大清早不睡觉开什么会! 宗政霖把头埋在她颈侧轻笑出声。小女人对赫连敏敏最大的怨忿就是睡不饱觉。 “娇娇所求,本殿应下。” 两人在屋里相拥入睡,赫连敏敏在禅若苑气得脑中轰鸣不断。 “启禀正妃,殿下让奴才过来传话,今夜歇在慕侧妃处,请正妃早些安置。” “另外闾草被列为府内禁物,不得栽种和使用其制成的香料。” 一想起田福山刚才特意过来传达的话,赫连敏敏就心口闷痛。简直欺人太甚!那慕氏分明就是借此找事,让她难看! 新婚头三日,居然就敢到她屋里拉人,这还有没有尊卑规矩?殿下分明应承过待会儿回转,却生生被她耍了花样,欺瞒过去! 赫连敏敏看着屋里还未撤去的喜庆装扮,只觉分外刺眼。明日就是三朝回门,殿下至今都未提及。现在人已歇下,难道还学那些下贱坯子闯过去截人不成? 来时自己还志气满满,让家里好好安心。却不想这才两日不到,居然就被连番打击,明日要如何跟家里交代?难道跟娘亲说,你女儿没本事,新婚第二日就没留住殿下的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禁(上) “主子,刚才大管事来报,殿下被太子急招去了东宫,请您先行回门,殿下稍后便至。”大丫鬟桂黎回禀得小心翼翼。 “让人准备,即刻动身。”赫连敏敏扶正头上步摇,沉声吩咐。 大婚三日可是殿下沐休,太子爷专挑今日唤人? “六弟意下如何?”太子一身明黄锦袍,神情掩不住的得意。 宗政霖看着眼前奏折所书,神情凝重。太子居然想要掺和此事? “二哥,此事不妥。漠北战事在即,不宜再掀波澜。” 太子那头正兴致高涨,被宗政霖一席话泼得顿时冷了脸色。 “此事关乎大魏治国根基,怎能拖延不报?莫非六弟认为文不及武?” 宗政霖皱眉。“此事尚可暂缓。” 太子脸色彻底阴沉。果然不是一条心,之前还能将之当枪使,如今竟敢明着违背自己旨意。“既如此,那便不劳烦六弟为之烦扰。” 开口让人送宗政霖出府,却又突然笑着拍拍他肩膀,“二哥可还没有好好恭贺你大婚。哪日得空,到你府中喝上两杯。” “臣弟荣幸之至。” 坐在皇子府马车之中,宗政霖凤目轻合,唇角带笑。太子这一手真是出人意料,替他省下大笔功夫。既然有人抢着揽这个活计,那他何不尽早抽身? “叶开,往赫连府。” “是,殿下。” 赫连府中,赫连夫人看着女儿容光焕发,笑容不减,终是放下心来。 “既然殿下待你体贴,切记子嗣为先。万不可争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夫人,皇子妃,六殿下亲至。大人请二位过去见礼。”门外一小厮急忙来报。 赫连夫人见被太子拉走的宗政霖来得及时,也是颇为欣慰。至少看得出殿下对赫连敏敏还算满意。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柳青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主子,为何不将府中难处说与夫人听?夫人能将赫连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定能帮您出出主意。” 赫连敏敏神色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赫连家百年世族,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哪一个女儿。而是最得用的那一个。别忘了,赫连府的小姐,远不止一人。” 娘亲虽贵为正室,旁的却有两位侧室虎视眈眈。前任靖安侯的两位夫人,可都是出自赫连本家姐妹。至于原配为何“突发旧疾”,被继室取而代之,赫连敏敏清楚得很。大家族的残酷,比后院争斗丝毫不差。 相对于娘亲的真心疼爱,祖父和父亲从来都是家族第一。现下自己在皇子府地位未稳,怎能自曝其短。 “皇子府中内情,绝不可私下往家里送。否则休怪我不念主仆十几年的情分。”赫连敏敏神情阴冷,看着车厢里两个大丫鬟,严厉敲打。 不几日,太子亲自上奏元成帝,揭发章和十三年春闱舞弊案,举朝皆惊。此事牵扯甚广,涉案考生监考官员者众,竟达一百三十七人之多。 元成帝大怒,敕令刑部彻查,监察司取证。之后大半月盛京暗潮汹涌,三品大员接连落马。 “你还有何话可说!”御书房内,元成帝一脚踢在宗政淳左肩,将人掀翻在地。 “父皇,不关儿臣的事啊,儿臣是被冤枉的。太子与儿臣一贯不合,此事众人皆知!此番定是暗中陷害,欲将儿臣除之而后快!”宗政淳肝胆俱裂,吓得涕泪纵横,死死抱住元成帝左腿,大声鸣冤。 “大哥,你此话何意?莫非想要栽赃陷害到本太子头上?父皇,刑部大牢中关押的大哥府上幕僚都已招认,众口一词,岂容他抵赖?”太子指着跪在地上没个人样的宗政淳厉声呵斥,接连数落其几大罪状,其情态恨不能将宗政淳打入死牢。 宗政霖眼看两人争斗愈烈,冷眼旁观。 “父皇,太子是因儿臣手上掌握有他私受贿赂,卖官鬻爵的罪证,才欲斩草除根。此番旁人皆无所察,只他一人揭发惊天大案,可见事有蹊跷,居心叵测!牵连如此之广,太子手中必有暗藏势力,图谋已久,其心可诛!” 元成帝眼见两个儿子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气得将桌上镇纸抬手就朝两人砸去。 “两个不知仁义礼孝的混账东西!” 众人见元成帝暴怒,连忙跪下请罪,不敢妄动。 “父皇,此事绝不止儿臣一人察觉。六皇弟早已知晓,却私自遮掩,知情不报。”太子抓住时机,立刻将宗政霖拖下水,倒打一把。 元成帝目光犀利,直直望进宗政霖眼中,帝王威势尽显。 宗政霖跪得笔直,毫不退缩。对于一旁叫嚣的太子,视而不见。 “儿臣大婚回门当日,太子将儿臣叫至府中,商议上奏舞弊一事。在此之前儿臣对此一无所知。看过太子欲上呈的奏折,儿臣只说漠北战事为重,稍后再凑亦可。并无欺瞒之意。” “舞弊大案岂能拖延?莫非六弟欲帮人脱罪?”太子目光在宗政淳和宗政霖之间来回扫视,意有所指。 “况且此番清查涉案官员,五弟岳家也一并牵扯在内,莫非儿臣一人之力,还能陷害诸位皇弟不成?” 元成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几个儿子,除了老四生有耳疾,未能卷入其中。其余人等,全数在列。目光极其复杂的扫过众人,元成帝神情讳莫如深。 “顾长德!” “奴才在。” “将所有人禁于安元殿,无诏不得探视。”说完拂袖而去。 宗政霖眼眸微缩,立刻明悟。此番元成帝必定彻查各府,短期内怕是离不了安元殿。自己被隔离在外,府中安插势力必然蠢蠢欲动。不知赫连敏敏可能应付得来?皇子府内院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你说什么?”赫连敏敏惊吓起身。 “回正妃,殿下被皇上禁于安元殿中,几日都不得回府。府中各人无诏也不得探视。”田福山急得额头冒汗,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匆匆赶到禅若苑讨主意。 淑妃那边已经传了信,元成帝严令后宫不得求情,违者重罚。 赫连敏敏家学再好,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哪里遇到过这等大事?一时间慌了手脚,六神无主。禁令来自于元成帝,连她爹都不敢违抗,哪里是她能应付的了? “这,这……”赫连敏敏双手握得死紧,脸色发白。“这可如何是好?” 田福山看赫连正妃神思不属,已是乱了分寸,心下更为焦急。先生还有一日才回盛京,如今难道就干巴巴等着?只可惜正妃入府时日太短,此时也是无计可施。 愁眉苦脸从禅若苑出来,走到半路,突然想起府中那个疏懒于管事的慕侧妃!瑶主子虽然平日不靠谱,但能得殿下看重,应该有些能耐的吧?田福山无奈之下,只好转道往丹若苑而去。 慕夕瑶皱眉看着田福山,手中团扇也停了下来。 宗政霖被他老子软禁了?难道他手下办事不力,被人查出首尾? “殿下被禁于安元殿,大皇子又在何处?” “除了四殿下,今日听诏入御书房的众位皇子,都被禁在一处。” 慕夕瑶心下一松。既然抓了个遍,她还担心什么?看来元成帝是想彻查此事,将所有人扣押,防止里应外合,走漏消息。 元成帝是想突如其来,打个措手不及?还是想以此为饵,诱更多的鱼上钩?慕夕瑶想着帝王权术,心下不喜。老这么神神叨叨,太过烦人。 “皇上要钓鱼,咱们可别傻乎乎的往上面蹦跶。”慕夕瑶慢条斯理,从容自若。 “六皇子府自今日起,闭门谢客。府中众人胆敢擅自出入,夹带消息者,——仗毙!” 田福山看着慕夕瑶静坐凉榻,水墨画似的人物,一眼望去安宁美好。言语间却杀伐果断,血腥无情。吓得一个激灵,全身冒汗。 这才是真正的瑶主子?竟与殿下有三分相像。说起取人性命,眉头都没皱一下,真真可怕。(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禁(下) 诸皇子被元成帝禁在宫中,各府内眷顿时张皇失措,四处奔走。盛京世家阀门也是齐齐震动,抱团扎堆不在少数。 唯一的例外,就是大门紧闭,门可罗雀的六皇子府。一眼望去,六皇子犹如人去楼空,连个出入的下人都无。 “慕氏,你这是何意?”赫连敏敏闯进来就看见悠闲逗弄一双兔子的慕夕瑶,气得双目通红。 慕夕瑶见赫连敏敏亲临,起身相迎。“正妃亲临丹若苑,妾当好好招待。”唤了墨兰上茶,慕夕瑶一脸笑意,请赫连敏敏落座。 哪知赫连敏敏毫不领情,双目泛泪,颤抖着手,指着慕夕瑶就是一通呵斥。 “你三番四次阻我出宫求援,枉殿下对你恩宠浓重,危急时刻,居然得你如此回报!” 赫连敏敏虽才入府几日,但却清楚得很,宗政霖是她今后所有指望,如今六殿下有难,怎能袖手旁观?这个女人不仅不出面奔走,还阻拦她回赫连府向父亲求援,分明就是看不得她在殿下危难时立功! 赫连敏敏最气慕夕瑶不知轻重,争宠也不看看时候。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府能有好日子过? 两人正对峙间,苏蔺柔带着丫鬟匆匆赶至。一进来就是哭天抢地。 “慕氏,你竟敢挟私报复,将我派回苏家的丫鬟打得半死不活。皇子妃,您可要为妾做主,这个女人趁着皇子府风雨飘摇,不仅不出谋划策,居然趁机排除异己,打压后宅!” 苏蔺柔哭得肝肠寸断,身后下人抬着的,是被田福山派人打得血肉模糊的丫鬟。 慕夕瑶听她说得危言耸听,眉头皱起。这宗政霖还好好的在宫里呆着,皇子府就“风雨飘摇”了? 赫连敏敏听她出言无状,居然诅咒皇子府岌岌可危,这是指桑骂槐,暗指自己才进了门,就把阖府上下给克了?气得一耳刮子扇过去,把人打得摔倒在地,半天回不过神。 “皇子府稳当得很,容不得你出言放肆!” 慕夕瑶眼看这两个女人闹得满院子乌烟瘴气,无奈至极。 好你个宗政霖!给她招惹麻烦不够,还惹得一身桃花债。现在他倒是在宫里清净得很,却把她的院子闹得人仰马翻。 慕夕瑶让赵嬷嬷去叫田福山速速带人过来,自己稳稳当当坐在外间,任由苏蔺柔趴在地上打滚撒泼。 田福山带人匆忙赶至丹若苑,就见瑶主子惬意坐在树荫下,脚边两只殿下送的兔子,蹦得欢快。赫连正妃被人扶着,气得脸色铁青,唇色泛白。苏侧妃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使劲抹泪。 田福山满头大汗,暗自叫遭。这样的情景,哪里是他能管的。如今殿下不在,府中最大的主子就是赫连正妃。可惜正妃压不住瑶主子气盛,只能屈居一旁。 昨日先生回来,对瑶主子行事赞赏有加,很是认同。如今还是听侧妃的为好,待殿下回来,再一一回禀。 “将苏侧妃送回芳华苑。殿下一日不归,一日不得出院门。至于正妃,劳烦总管亲自护送,请姐姐安心呆在禅若苑中,妾还不想落个逾矩的名头。” 田福山赶紧照办,将一脸不可不可置信的赫连正妃送出门去。又叫人将声嘶揭底,哭叫打骂的苏氏急急拉走。 等丹若苑里重新恢复宁静,慕夕瑶才起身照顾她儿子去了。 如今元成帝最想要的,就是各人狗急跳墙,往他挖的坑里面跳。她可没傻到睁眼瞎的连路都看不清楚。 按宗政霖布局之严密,第五佾朝行事之高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揭穿? 如今形势,以静制动,方为上策。赫连敏敏的亲爹赫连章,不是也沉稳得很,丝毫没有动作。怎么生出个女儿,差了这么多? 倒是那个新来的万氏,让她刮目相看。此人不急不躁,更不添乱。严格遵守府中规矩,连院子都不出,只每日派人到前院打探宗政霖是否平安。 其余妾室,甑瑜早被她关押。孔氏齐氏吓得没了精力四处蹦跶。不过有两个人,慕夕瑶非常上心。一个新来的安氏,一个老实本分的伍氏。 这两个人都是不声不响,全无作为。这可不是“老实”就能说明问题的。皇子府出了如此大事,这两人竟安稳如初。存在感太弱,往往适得其反。 自宗政霖被禁,慕夕瑶在皇子府已经做到极至。其他的,爱莫能助。 元成帝看着近期各府奏报,面色黑沉如墨。这次突发奇想的一次试探,没想到得来的惊喜比比皆是。 大皇子和太子两方人马最为活跃,连后院女眷也是奔走连连。不仅攀扯岳家,还连娘家势力能够拉扯的人脉尽数抱团,正要联名上书,保全二人。 宗政明的势力倒是干净,只有清贵文臣替他求情,除了府中正妃回过娘家两次,其余人等还算安分。 至于宗政霖,元成帝终于有了意外收获。翻看过比其他人多出几页的暗报,元成帝哭笑不得。堂堂一个皇子府,被侧妃慕氏整治得惨不忍睹。不是惩治这个,就是关押那个。府外看上去祥和一片,谁知内里是最闹腾的一个。 想起每次见到慕氏,那丫头都鬼精鬼精的,元成帝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将宗政霖府上奏报丢得远远的。这简直就是一出闹剧!不堪入目。 元成帝对慕夕瑶此番表现有喜有怒。这个他亲自指婚晋位,金口称赞过的侧妃,是不是太不负圣望了?关键时候她倒是干干净净把场面镇住了,玩了手极漂亮的威慑。可这对他的计划却是大大不利。看来宗政霖府上,这次只能作罢。 反而是那新进门的赫连氏,让元成帝大失所望。赫连章的女儿比起他这个老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想起赫连章在刑部的赫赫威名,元成帝摇头叹息。 短短七日,元成帝将朝中各系势力尽数清理,舞弊案涉案官员全数发落。等宗政霖几人被放出来,老老实实来到御书房时,元成帝早已没了当日怒气。气定神闲坐在书案之后,静静看着他们几人。 “即日起,大皇子宗政淳调任礼部,手中兵权全部收回。” “太子于舞弊案有功,本应当赏。然则卖官鬻爵,经查属实。此番暂且功过相抵,着领翰林修撰《大正藏》三卷。之后继续刑部办差。” 元成帝口谕一出,宗政淳立刻瘫软在地,痴痴傻傻望着前方,再无一言。太子神情扭曲,双目赤红,僵硬着领旨谢恩。 众人告退时,元成帝将各府暗报一一发还,眼中神色意味颇深。 除了六殿下嘴角直抽,其余人等莫不是汗流浃背,吓得赶紧告退。 仔细看过奏报所言,宗政霖深吸口气,无奈至极。 慕夕瑶明明可以借助赫连敏敏之手,光明正大坐镇府中。可那女人偏偏弄得好戏迭出,让元成帝看笑话!这分明就是挟私报复,气他给她招事儿。 宗政霖想起慕夕瑶,又气又爱。此番得她之助,不仅后宅安稳,连暗卫都不曾曝露。相比起赫连敏敏,已是胜出太多。 而他明媒正娶的正妃,宗政霖低头看着奏报。比慕夕瑶还大上一岁,却丝毫没有城府谋算,只想着回去找赫连章?幸而慕夕瑶将人拦下,不然元成帝那边赫连章和他都得记上一笔。 赫连章此人老谋深算,清醒得很。他是干干净净的保皇派。这个身份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宗政霖,都是非常有利。若是被赫连敏敏无心坏事,引来元成帝猜忌,得不偿失。(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回府 安国公看着面前一脸死灰的宗政淳,再三平复胸中气闷也无济于事。 这次兵权被元成帝收回,坏了大事!漠北战事将起,在这个紧要关头调职礼部,完全是断他封王之路。想以军功起复,难矣! 幸而太子也被发配修撰经书,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大正藏》三卷,至少能拖延太子两年,想要提前抽身,难如登天。而且翰林那帮子迂腐学究,清高惯了,谁的账都不卖。此番元成帝将太子发配翰林,显见怒极,要雕磨他性子。 “春闱舞弊一案,你可有参与?” “外祖,本殿岂是那不分轻重之人!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预置本殿于死地!” “陈德志不是你的人?” “这……”宗政淳语塞。 “在你府上一呆就是近十年的幕僚,也能被人动了手脚?”安国公对于宗政淳失望透顶。 “就凭太子,他还没这个能耐。此事虽然与太子大有干系,幕后之人才是罪魁祸首。这盘棋布局之精妙,棋子掩藏之深,不说是你,就是老夫,也绝难逃脱。” 安国公眉头紧锁,左手两枚南海玉胆缓缓转动。诸皇子中,能有如此智计谋略者,非六殿下宗政霖莫属。可是十年前,宗政霖才几岁?如此说来太过勉强。难道是五殿下宗政明?可是宗政明本身也被舞弊案牵连其中,难道是掩人耳目? 安国公越想越觉此中蹊跷,事情真是扑朔迷离。 “如今走正途已然无望,不能靠才能拔尖获得圣上另眼相看,就只能让所有人都出不了头。” “外祖的意思是……” “行军打仗,可不只是功勋而已。” 五皇子府中,五皇子妃一脸忐忑,畏畏缩缩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宗政明。 “本殿有没有提点过你,让你近段时间约束你那不长进的舅兄?” “殿下,妾,……妾已然传了消息,可是……” “即日起,你好好在府中安养。皇子府内庶务全数交给莫侧妃打理。” 五皇子妃听宗政明撤了她掌家大权,顿时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宗政明看着眼前女人,恨极她平庸无能。几次三番交代她大事,回回出错,竟无一能成。回想起下人打探宗政霖这几日府中情景,不用想都知道,必是那慕氏出面主持,才能这般安稳顺遂。当初若不是这个全然无用的正妃,宗政霖也钻不了空子抢了他要的人。 此次春闱舞弊一案,自己虽动了手脚,却另有人掺和其中。没有宗政霖推波助澜,事情断不会闹得如此之大。本打算让宗政淳再断一臂,不想宗政霖出手狠辣,居然将他老底给掀了,断其爵位前程。真是好大的谋算。至于太子那个蠢货,凭白担了兄弟阋墙的骂名,还给翻出过往罪状,简直愚不可及。 至于自己被牵连其中,宗政明狭长眼眸内光华明灭,还真是小看了那只羔羊。八皇子宗政涵!起初以为宗政霖下手,竟无意发现他也差点被人暗算。可惜宗政霖警觉非常,第一时间断得干净,让宗政涵扑了个空。 真是没想到,区区一个舞弊案,除了宗政淳那个冤大头,所有人都明争暗斗了一回。此次宗政淳和太子提前出局,后事如何,真是越发难以看透。 六皇子府邸,宗政霖书房。 “下臣恭喜殿下,旗开得胜。”第五佾朝羽扇在手,轻摇浅笑。 “先生莫不是取笑本殿?”宗政霖一双长腿尽皆舒展,闲适靠坐紫竹榻上。手中酒杯轻漾回荡,脸上神态肆意清雅。 “这回交手当真痛快。幸得先生当日提点,宗政涵那小儿果然伺机而动。” “殿下莫要记错了功劳。”第五佾朝洒然而笑。 宗政霖也微微牵起嘴角。“她从来都不承认的。” “可惜侧妃女子之身,否则世间名士,必然有她一席。” 宗政霖一顿,大笑出声。“先生觉得以她性情,生做男子,还能安心做一名士?恐怕饮酒作乐,携美同游倒是可能。” 第五佾朝听宗政霖说得风趣,也是开怀而笑。 两人笑过,才正经商谈之后大事。 “殿下欲率兵出征?” “然。” “安国公可是正盼着殿下请缨出战。” “盼着本殿马革裹尸之人,不止他一个。”宗政霖冷笑。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有时候即便安安稳稳呆在盛京,也能送了性命。”第五佾朝说得信心十足。 六殿下几日不见人,才一回府就和第五佾朝呆在书房,及至亥时三刻,方才踏足后院。 赫连敏敏看着自己送去的吃食原封不动被送了回来,心知殿下必然失望自己有负正妃头衔。她心中也是懊悔难过,却不知该与何人诉说。 她从来自视甚高,没有觉得输人一等。此番遇了大事,才明白人外有人。接到父亲书函之时,她已是明了自己短视,险些闯祸。若不是慕氏阻拦,恐怕现在殿下就不是冷遇,而是暴怒。父亲在书函中夸赞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刃,字字剜心。若是父亲知晓他口中盛赞那个“不负吾望”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别家女儿,不知该是如何失望。 “主子,殿下刚刚往丹若苑去了。”大丫鬟柳青回报得唯唯诺诺。 “知道了。”赫连敏敏散了头发,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躺在异常宽大的寝床上,她无法安睡。那个女人给她的压力太大,逼得她节节败退。之前信心十足的赫连敏敏,哪里想到竟会遇上这样一个慕夕瑶! 再不能等下去,这个女人太过危险。否则殿下只会越来越看重她,眼中再无他人。可是按照慕夕瑶的精明,后院之中,又有谁人能拉她下马? 赫连敏敏在禅若苑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慕夕瑶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嫌弃推开他俊脸。 “殿下,丑。” 宗政霖一滞。反了天了!竟敢嫌弃他仪容不整。狠狠瞪视慕夕瑶两眼,拿上干净外袍到双燕池里洗漱一番。 再出来时,又是俊逸疏朗的六殿下宗政霖。看着男人干净整洁的面庞,慕夕瑶笑着扑了上去。小嘴讨好的叭叭两声亲在他脸颊,笑得得意。(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转道 “本殿在老爷子那里丢脸,娇娇很过瘾?” 宗政霖被禁在宫中这几日,日日面对一干大老爷们儿,晚上也是独自就寝。眼下温软酥香美人在怀,终于如沐甘霖,心情舒畅。 慕夕瑶挺着大肚子,示意他好好醒醒神,面前可是孕妇一枚。 “殿下,您走得倒是轻巧。留妾在园子里应付几千只鸭子,叽里呱啦,烦死个人。妾很犯困的。” 慕夕瑶逮着机会就告状。 宗政霖笑开,小女人说话越来越随性,好歹他看过奏报,明了她意思。 “嗯,娇娇累得慌,请安可免。” 慕夕瑶美眸乍然间光彩流离,好不炫目。六殿下您真是太上道了!亲亲他喉结,惹得男人蠢蠢欲动。 “殿下,安置。”慕夕瑶根本不搭理他作乱大手,小屁股一扭,得,转过去睡了。 让你惹事招桃花,活该! 宗政霖被慕夕瑶弄得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想着她几日辛苦,又舍不得折腾,只好僵直硬挺过了一夜。隔日大清早就爬起来练武冲凉,发泄积蓄一夜的火气。 赫连敏敏看着下面莺莺燕燕,唯独左侧缺了府上最娇贵的人。 “今早妾可是听说殿下昨日歇在了慕侧妃处,难怪今日没起得了身,应是伺候得太累,实在没法周全礼数。” 苏蔺柔幸灾乐祸看着赫连敏敏,说得抑扬顿挫,好生婉转。 那日让你趁机处置慕氏你端架子,这下让你悔不当初!赫连敏敏这个蠢妇,错过了殿下离府的绝好时机,让慕夕瑶借机而起,声势更盛。 “伺候殿下就可以不来请安?”甑瑜没有丝毫作为妾室的谦恭,阴阳怪气随口插话。“姨母侍寝过后,不照样得去瑶华宫点卯。” 一屋子人被甑瑜吓得全部噤声。淑妃娘娘和皇上私底下的事儿都敢挂在嘴边,这是恨不得找死是不是? 赫连敏敏一大早就被苏蔺柔和甑瑜气得胸闷。这两个草包样的女人,怎么就非要和她过不去?有个慕氏已经令人非常头痛,现在还有两个聒噪得不得了的废物不停叫嚣,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侍妾甑氏,礼教疏乏。责抄《女训》三百篇,禁足三月。”赫连敏敏忍无可忍,直接挑了甑瑜杀鸡儆猴。 “你敢!”甑瑜豁然起身,一把将手边茶水扫翻在地,怒目直视赫连敏敏,蛮横之极。 “田福山,将甑氏拖下去家法处置。”宗政霖抬步而入,正眼都懒得看,语气冷凝。 “表哥!”甑瑜眼泪汪汪,不敢置信的冲到宗政霖面前,抓了他袖袍就是一通痴缠。 六殿下对女人主动亲近心存戒备,抬手将她一扔,人已在正屋外面。 “表哥,你怎可如此待我?姨母让你好好照顾我的!”甑瑜发疯般对着田福山拳打脚踢,发髻散乱,妆容晕染。 看着鬼一样的女人,宗政霖冷冷出言。“关禁闭半年,拖下去。” 自宗政霖进门,所有人噤若寒蝉,心里吓得慌。怎么六殿下出去没几日,回来更冷了?难道昨夜慕氏招惹殿下不快? 一众女人不知六殿下欲求不满,正没处发散火气。 “摆饭。”宗政霖不耐烦。 赫连敏敏为难。“这,殿下,侧妃还没到,是不是再等等?” 现下宗政霖被甑瑜气昏了头,叫摆饭。待会儿若是回想起没等他的心肝肝,那还不怪她怠慢侧室? “慕氏身子重,产前请安就免了。无需等候。”边说边让丫环服侍净手,神情自若,规矩坏得理直气壮。 赫连敏敏心下揪紧,面上僵硬的应下。这是殿下明着驳了自己正室的尊贵? 苏蔺柔眼皮一跳,慕氏处处占先,请安都能不到,殿下这是要帮着她蹬鼻子上脸? 其余人暗自怨恨,却越不过赫连正妃和苏侧妃。这两位都默默忍下了,她们还能说什么。 “过几日宫中家宴,赫连氏准备一下。若要带什么人,自行决定。”宗政霖跟赫连敏敏交代,手中筷子却是搁下。 “是。”赫连敏敏恭敬应答,看着他又是点到即止挑了些小菜,很是担忧。“殿下,还是多用些吧,办差时候可不能饿着。” 宗政霖摆手,就着丫鬟递上来的温水漱了口。 “不用。午饭不回府,晚饭直接在丹若苑用得惯了,不必劳神。正妃还是好好看看府内账册,让田福山给你说仔细些。” 赫连敏敏听他意思,以后府里早间所有人在正屋摆饭,其余时候他是不来的。这样也好,至少每日都能看到人不是?而且殿下谈及账本,这是已经收了慕氏手中账册,交到她手里? 脸上便好看了些,亲自送了宗政霖出门,才折返内室。 “主子,殿下让您管理账册,您怎能就扔给奴婢了事。”蕙兰急得绕着慕夕瑶团团转。这上面的数额大得让她害怕,根本不敢接手。 “你是说,主子我培养你们这么些年,临到头了,还要我亲自上阵?”慕夕瑶小腿一翘一翘的晃悠,捻了葡萄就往嘴里送。 赵嬷嬷看着侧妃惨不忍睹的坐相,低头退了出去。 殿下将皇子府明面上的账目,都交给了赫连正妃打理。特意挑出来的,都是殿下私产,一些重要进项,全数交到了主子手中。可惜侧妃不爱看,一脸嫌弃的丢给了丫鬟。这还真是抢都抢不来的福分。 慕夕瑶看蕙兰一脸凝重,好心叫了春兰箬兰给她打下手。这才甩脱这个多余的包袱。 宗政霖那个男人,当她不知道这些全都是障眼法?狗屁的重要进项。单凭这些毛皮珠宝就能支撑他的暗部和岳来楼?骗鬼! 他手上的漕运和冶铁才是最大底牌。可惜不能明着示人,否则大家玩完儿。 慕夕瑶一脸可惜自顾叹气,要是能把元成帝手上的军备给撬了,那进账……这想法太美,慕夕瑶摇头,还是等宗政霖登基,她再抱着国库的银子睡觉好了。 “主子,赫连正妃派人来问,您这边小厨房的采买是随着大伙儿一块儿,还是单独找人去办?” 桂嬷嬷笑着抱了诚庆进屋,一来就听墨兰提及小厨房的事儿。 “主子,小厨房可得好好管着,万不可让正妃插手。”桂嬷嬷是于氏身边老人,对慕夕瑶自小疼爱,说话也比寻常丫鬟分量重些。 慕夕瑶点头。吃食不尽心,还混什么后院。“暂时让田福山继续管着。出宫之后,让娘亲把你们几个家里人送些进来,也是时候进些自己人。” 出宫开府,慕夕瑶可没打算让赫连敏敏独美于前。放过这次进人的最好时机,就是将府中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可以预见的是,到时候苏氏肯定也会不遗余力安插人手。赫连敏敏想一手遮天,未免太不切实际。 桂嬷嬷墨兰听说慕夕瑶准备提拔慕府老人,顿时喜上眉梢。就凭殿下对这位的娇宠,还不是几句话的事。能进皇子府,比起慕府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倒是抓得紧。”赫连敏敏冷哼。 如今殿下看着是把府中大权交给她,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事儿有底线。她不能插手丹若苑的庶务。这也是宗政霖放心让她接管皇子府的原因。因为她“懂事”。 赫连敏敏想起五皇子妃的境遇,心有戚戚。这些个皇子殿下,哪个又是真心体恤嫡妻不易。上有宫里主位压着,下有侧妃小妾逼宫。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就连被宗政霖禁足的甑氏,她也只能按例责罚,难道还真能撇开淑妃的面子把她给办了? 不过已经出了个慕夕瑶,就不能让苏蔺柔紧随其后。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朱锦俯身递上一纸回信。 “记得叫他们把手脚处理干净,绝不可暴露人前。” “是。” 宗政霖傍晚回府的时候,被半路等着的苏蔺柔拦个正着。 “殿下,家父有消息传来,特意交代妾,要亲自送到殿下手中。” 宗政霖目光微闪,苏博文倒是雷厉风行。 “跟上。”脚步一顿,半路转道芳华苑。 进了芳华苑书斋,苏蔺柔取出书信,恭敬呈上。 宗政霖将信展开,眉头微挑。 宗政明果然想在文臣身上下功夫,如今被他笼络的士子文士不在少数。想不到肖烨亭也拜在他门下。 这个当朝大儒,又是如何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宗政霖闭目沉思,右手轻点书案,试图寻找能请出山,又能与肖烨亭比肩的大魏名士。 苏蔺柔看宗政霖凝眉不语,不敢打扰,只安安静静守在一旁。 “苏氏。”宗政霖凤目盯着眼前女人,“准备一下,明日随本殿离京几日。” 苏蔺柔大喜,赶忙应下。见宗政霖起身,急急跟着送了一路。 “殿下去了苏氏屋里?”赫连敏敏放下手中女红。 这是怎么回事?慕氏盛宠府中已是人尽皆知。怎么苏蔺柔能从她手里截了人走? 宗政霖才踏进屋里,就见慕夕瑶一指将他儿子点倒在床,笑得促狭。 “凉!”小不点边爬边往慕夕瑶身上扑。 “娘!”慕夕瑶纠正。“混小子叫爹叫得清楚,一叫娘就捣蛋。”说着啪啪两巴掌赏在他肥嘟嘟的屁股上。 宗政霖好笑看她嘟嘴不乐意,走过去接过诚庆,俯身亲在她水嫩诱人的唇瓣上。 “本殿儿子可让你玩得高兴?”(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遇刺 “殿下,”慕夕瑶眼风一瞥,调侃而言,“妾可是久等殿下不至,才和诚庆玩闹。”一双美目滴溜溜在宗政霖身上打转。其实她当时点倒诚庆,看着他那张和宗政霖像极的小脸委委屈屈,暗自偷乐。 “娇娇,你大可冲撞进来,将本殿拖走。”宗政霖顺手将儿子塞桂嬷嬷怀里,转身抱了孩儿他娘。 慕夕瑶噗嗤一声笑出声,乐得眉飞色舞,“殿下记得此番允诺,妾迟早会捉奸成双。” “何需迟早,本殿满足娇娇心愿,稍后让你捉奸在床。”宗政霖一把抱了人往双燕池而去。 慕夕瑶惊呼一声,吓得搂紧他脖子,咬了耳朵轻轻拉扯。 这个男人被她调教得很好。上辈子的宗政霖那就是个渣,不止人品渣,脾气更渣。如今倒是知情识趣,两厢调情是家常便饭,个中乐趣也是随手拈来。 墨兰看着桌上放凉了的饭菜,招呼蕙兰赶紧撤下,再行热过。这两位主子亲热起来,饭也不用,尽兴过后又饿得难受。保管待会儿主子又要和殿下闹别扭。 应了墨兰猜想,赵嬷嬷等人候在外间,就听里面殿下刻意温柔,全是哄人的话。要不是非得留人伺候,真受不住两人腻歪。 夜里宗政霖享尽艳福,揽了慕夕瑶在她颈间磨蹭。 “本殿需带苏氏离京两日,娇娇莫要胡闹,照顾好本殿儿子。”宗政霖抚摸慕夕瑶越见明显的肚腹。 慕夕瑶脑子一转,就知宗政霖这是要用苏博文开路,微微颔首。 “殿下可知‘陶翁好酒,醉居玉泉’?” 宗政霖一愣,世所周知“南陶北肖”,大魏真名士也。可惜陶公嗜酒如命,半步离不得豫州酒泉。每日也必定小酌两杯,丝竹助兴。多少人踌躅满志,欲请陶公出山。到最后都是铩羽而归,满腔怅然。 “欲请陶翁,先拜琴伯。”慕夕瑶向往开口。这是一段类似于伯牙子期的至交美谈。可惜她无缘得见,一生憾事。身在后院,注定错过许多传奇。米虫的代价,就是头上的一尺半丈天。 宗政霖凤目光华绽放,搂着慕夕瑶的大手微微收紧。这个女人…… 翌日,六殿下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带着苏侧妃踏上了马车。 赫连敏敏眼看慕夕瑶没事人似的悠闲度日,疑惑重重。 万婧雯捏着玉簪眉头紧锁。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殿下又突然传侍了苏蔺柔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都决定要对慕夕瑶动手,却出人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出。接下来到底要不要动作?难道慕氏只是六殿下掩人耳目的一枚棋子? 若是为了枚随时可以替换的棋子,那就不值当自己费尽心机。更何况掌握的人手能不曝露,自然最好。 “朱锦,行动暂缓。” 那个女人的诡异,到底是宗政霖刻意为之,还是她本就如此,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主子,六皇子府消息传来。” 女子青葱般的指尖拂过暗报,清冷出声。 “不用管他人,只盯住慕氏即可。” 不管她是不是受宠,都是死路一条。 前往锦城的马车上,苏蔺柔僵直着坐立难安。六殿下自上车以来就一直批阅卷宗,没有一刻得闲。 “坐得难受,就去后面的马车歇息。” 苏蔺柔被突然出声的宗政霖吓了一跳,赶紧换个姿势,轻柔回应。“妾无事,就是有些闷,殿下无需顾及妾,正事要紧。” 她怎么可能去后面马车和两个丫鬟待一处。好容易才靠近殿下些许,死也要抓紧机会,多露露脸,熟络熟络。 稍稍向前挪近,抬手给宗政霖倒了杯热茶,“殿下,天气燥热,多饮些水。” 宗政霖头也没抬,接过递到眼皮子底下的茶杯,刚刚触到苏氏指尖,突然凤目精光暴涨,甩手将茶杯向外掷去。 苏蔺柔被宗政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茫然失措,回神时,已被宗政霖揽住腰身,从飞快前行的马车中跳了下去。 “啊!”女子尖细的惊叫声响在耳畔,宗政霖微微皱眉。 “闭嘴。” 苏蔺柔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只来得及牢牢抱住宗政霖颈脖,整个人紧紧缠在他身上。 看着眼前飞驰而过的树影,半空中擦肩而过的箭矢,这一切都让养在深闺的苏蔺柔差点晕厥。 宗政霖才落地,就将苏蔺柔从身上拉扯下来,腰间佩剑在手,整个人杀气四溢。 “出来!”男人怒喝出声,三尺青锋微微嗡鸣。 卫甄带着侍卫将六殿下和苏侧妃护在中间,侧耳聆听周围动静。 树林里静谧无声,宗政霖双目一合,瞬间就是剑气脱手,只遥遥往半空斩去。 黑衣人见行迹败露,只能迎头而上。“动手!” 苏蔺柔趴伏在地,只死死盯住宗政霖高大背影,双手将衣裙揉成一团,指尖扣进泥土,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二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将宗政霖一行团团围住,拼死搏杀,一看就是顶尖死士。 “殿下,您带着侧妃先走。”卫甄见情势危急,出手狠绝,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身上中刀,只一心杀出条血路。 “无需。”宗政霖余光瞥见苏氏老实呆着,遂抛下不管,内息运起,整个人一跃而出,杀入战团。 眼见府卫接连受伤,宗政霖手上功夫再快三分。翻转腾挪间,周围死士纷纷倒地,全部都是眉心中剑,一击毙命。 领头人见势不妙,企图撤离,却被卫甄死死纠缠,待得宗政霖空出手来,便知死期将至。 环顾四周,见同来弟兄尽皆命陨,惨然而笑。“世人只知大殿下勇武善战,却不知六殿下才是深藏不露。某死得心服口服。”说完再不拖沓,拔剑往脖子一抹,鲜血喷涌而出。 苏蔺柔早已吓得呆傻,此时正面血腥一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应是蜀中来的死士。” 宗政霖点头,听口音便知一二。 “打扫干净。” “是。” 等苏蔺柔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躺在马车上,身上衣裳全部换过。 “主子,您终于醒了。”红釉担心的看着她,眼眶通红。 方才她们被抛在身后,只听前方兵刃相博,喊杀声四起,吓得躲在马车中瑟瑟发抖。等苏侧妃被殿下抱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意识,身上污秽不堪,裙摆上还沾了血迹。 看着眼前贴身侍女,苏蔺柔恍然回神,摸摸心口,后怕不已。想起危急关头护着自己的温暖胸膛,苏蔺柔霍然坐起。 “殿下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小产 “主子,殿下已经先行一步。离开前吩咐在前面驿馆汇合。” 苏蔺柔难掩失望的躺回去,脑子里全身男子高大的背影和握剑的英姿。 以前常听人说一见钟情,苏蔺柔是不信的。今日见了不一样的六殿下,却觉怦然心动。不为殿下俊逸的外表,而为那种令人安心,值得托付的温暖。 随着念想的转变,之前对慕氏的不甘,慢慢变成了憎恶。还有赫连敏敏那个占了正室位份,却毫无作为的女人,苏蔺柔一想起错过了惩治慕夕瑶的机会,就恨不得掰开赫连敏敏的脑子,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有多蠢,才会留下这样的祸害在府中。 她想再靠近那个给他安稳的男人,想得要命。特别是劫后余生,想被他抱着,说些安抚的话也好。 马车在苏蔺柔焦急的期盼中,终于赶在天黑前抵达驿馆。 “殿下!” 宗政霖看着突然闯入的女人,面露不悦。将肩上衣衫拉拢,才抬头看着呆站的人。 “何事?” 苏蔺柔双唇颤抖,眼眸含泪,声音中隐有心痛。 “殿下,您受伤了?可看过大夫?” 说着自顾上前,抬手就要查看宗政霖伤口。 “小伤而已,无事。今日你也受了惊吓,早些歇下,明日卯时启程。” 苏蔺柔犹豫片刻,没有离开。有些倔强的看着他,低声祈求。 “殿下,请容妾为您上药。耽误了伤口愈合,妾回去也无法向正妃交代,更睡不安稳。” 宗政霖看着她明明畏惧自己气势,却勉强支撑一步不退,突然觉得有两分眼熟。 是慕夕瑶。那个女人也是如此毫不退缩,倔强地抗拒自己索求,比苏蔺柔更加大胆放肆,没有畏缩,神色间桀骜不驯,却让他心驰神往。 娇娇。宗政霖心下暗叹,才离开不过一日,竟开始想念。 “不用,你退下吧。”说完转入内室,再不理会。 苏蔺柔痴痴傻傻站在原地,唇角紧抿。 她不会看错,刚才殿下眼中的温柔宠溺,真实得令她心碎。那是她如今极度渴望得到的,却被另一个人牢牢占据。咽下心中翻涌的苦涩,苏蔺柔轻声告退。 赫连敏敏不是她的敌人,惟有慕夕瑶,那个丹若苑里享尽殿下宠爱的女人,才是首先要铲除的目标。或许她一开始的想法就错了,事情是要分先后主次,才能步步为营。 宗政霖正怀念慕夕瑶抱起来娇娇软软的身子,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立刻冷了脸色,显见不耐烦。“何人?” “殿下,属下有事请见。”卫甄一听殿下语气就知不好。 “进来。” 卫甄僵硬移步,老老实实递上手中信笺。 “殿下,离府前瑶主子特意吩咐,让属下晚上亲手交给您。” 宗政霖微讶,慕夕瑶居然绕过他,让卫甄传达?接过信笺,挥手叫其退下。 才一打开,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那是最初相处时,慕夕瑶极爱的“汀芷”。后来因他私下里爱她体香,再不许她胡乱涂抹。没想到竟用在了纸笺上。 静心细读,簪花小楷清婉灵动,跃然纸上。 “思悠悠,念悠悠,念道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宗政霖呼吸一窒,心跳擂动。看着女子温婉手书,这算是回应吗?反复默念几遍,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收紧。 再也安躺不下,起身推开窗户,就见一轮明月,遍洒清辉。 宗政霖道不清此时复杂难言的感受,只觉既喜且忧。想狠狠抱着那个扰乱他思绪的人,却无奈于相隔甚远,只余下数不清的思念和疼惜。 六殿下被慕夕瑶一纸“情笺”扰得彻夜难眠,恨不能立刻打马回府抱了人好好亲近。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在丹若苑里过得自在。 慕夕瑶临睡前想起那封书信,闷笑出声。 谁让宗政霖出府不带她?想携美同游,她就偏要搅局。“鸿雁传情”这一招宗政霖应该还没尝试过,正好让他开开眼界。不让她出游,行,六殿下也别想着逍遥自在。不把他的魂给勾回来,慕夕瑶都觉得对不住怀孕时被他管的憋屈。 苏蔺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陪伴六殿下一日,正打算借着“同甘共苦,生死相依”和殿下好生亲近,却被慕夕瑶简简单单一句调情,毁了个干净。 她一心惦记的六殿下,如今正在隔壁睹物思人,哪里记得她一星半点。 慕妖女功力渐进,越发妖气四溢,祸害无穷。 第二日所有人都发现六殿下几次走神,稀罕非常。这还真是难得一见,六殿下平日四平八稳惯了,何曾有过心不在焉之时? 只有卫甄死绷着脸,打死也不敢揭殿下老底。难道他要跟同僚解释,殿下这是被府中瑶主子勾了魂正思春? 一行人在宗政霖示意下,终于赶在正午抵达锦城,才到城门,就被等候多时的苏博文迎了进去。 苏蔺柔整理一番,被宗政霖送到锦城行馆。稍后她将以六殿下侧妃,翰林学士嫡女的身份,应邀参加潘阳郡主主持的诗会。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也是宗政霖给苏家的脸面。 若非慕夕瑶有孕,宗政霖也会带她前来。比起苏蔺柔,显然慕夕瑶更胜一筹。这个女人家学一般,却神奇的诗书锦绣,才华横溢。这让宗政霖每每赞叹,却又气她疏懒懈怠。 此番苏蔺柔现身潘阳郡主诗会,无疑是给世家透出消息,六殿下的侧妃,远不止盛传中的慕氏一人。苏家女儿也同样得殿下看重。 另一边六殿下亲自列席锦城诗会出任考官,与众学子文士畅谈尽欢。在苏博文引荐下,又与数十大家侃侃而谈,文才尽显。更得年轻士子钦佩敬服。这也是宗政霖继兵部之后,在文风盛行的大魏,首次张扬的显露其诗词造诣的精深。 六殿下在锦城意气风发,慕夕瑶却阴沉着脸听蕙兰回禀。 “主子息怒。您现在最重要是顾及着身子,小主子可经不住您这般火气。”赵嬷嬷心惊胆战搀扶她,就怕有个万一,这可是掉脑袋的祸事。 慕夕瑶面沉如水,眸子冷得吓人。 “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胎儿保不住了,三小姐恐怕要卧床调养些时日。此番根基损得太过,难免落下些毛病。” 慕夕瑶缓缓闭眼,凝思片刻。 还是避不开吗?已经让她想法子迁入莫绾清的院子,这样也不能保母子平安。只说不慎被皇子府小主子冲撞,当她慕夕瑶三岁小儿,哄哄了事? 不会是莫绾清,她撇清楚关系还来不及,怎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是那日御花园中碰到的女人,还是新入府的李氏? “蕙兰,让田福山备车,你和赵嬷嬷随我出宫。” “主子,殿下临走前再三交代,让您好好呆在府中。”墨兰看她大腹便便还要出宫探望,急得出声阻拦,“要不奴婢替您走一趟?” 慕夕瑶摇头否决,墨兰一个丫头在丹若苑里说话还能管用,去了宗政明府上谁还搭理她不成? 几人拉不住铁了心要出宫的慕侧妃,只能禀报大管事备车。 田福山跑的一头大汗,急急赶到丹若苑拦人。 “主子,您可别为难奴才。殿下走时可是特意吩咐过,要是奴才今日放了您出去,改明儿殿下回来就能把奴才给办了。要不您再等两日,殿下回府陪您一同走一遭?” 田福山急得团团转,这瑶主子怎么就专挑殿下不在的时候发难?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慕夕瑶闲闲看着他,嘴上说得轻巧。 “你是给备车,还是等着请御医?你主子我心里存了事儿就容易犯病。头疼脑热那是小事儿,早产血崩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田福山被慕夕瑶吓得冷汗直冒,哪里还敢停留,一阵风似的跑去办差了。 赵嬷嬷几人恨不能堵了她那张百无禁忌的嘴!主子这毛病真是太令人操心了,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还胡言乱语扯带上小主子!这要让殿下知道,所有人都难逃责罚。 田福山看着慕侧妃带上侍卫匆匆离宫,赶紧书信一封快马加鞭往锦城送去。 回想起自己到禅若苑搬救兵,意图请赫连正妃出面劝阻,却被对方推诿过去。田福山只能摇头叹气。赫连正妃如此作为,殿下又怎能对她上心。 赫连敏敏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这事儿她要是管,就是往浑水里趟。阻拦那个女人,根本不用做想。拦不住人,就只能装贤惠的陪着一道去。可是五皇子府后院,她生疏得紧,何必为了给慕夕瑶撑脸面,不小心得罪了人。更何况不过就是五皇子府一个庶妃,小产而已,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劳烦她这个正妃前去探望? “主子,您这不去,万一侧妃有个好歹,怎么跟殿下交代?”冯嬷嬷担忧的看着她。主子就是想不明白,如今对侧妃好些,殿下自然也就对禅若苑看得顺眼。何必为了些旁枝末节,惹了殿下不快?况且这慕氏如今得意,稍微给她些好处,讨了殿下欢心才是要紧事。 赫连敏敏听冯嬷嬷一言,心里不乐意。慕氏自己找事儿,怎能怪她头上?况且她去了也拦不住人,这不是白忙活吗?赫连府上百年世家,也没见哪个正室要靠讨好侧室邀宠。她就不信六殿下会不讲道理,宠妾灭妻。(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跋扈 莫绾清听门房来报六殿下侧妃到访,很是惊讶。这慕氏顶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上门了?莫非是来给她庶妹讨公道? “小嫂子,妾不请自来,多有叨扰。”慕夕瑶笑意嫣然,丁点看不出是来找茬。 “哪里的事,都是妯娌,莫要见外。”莫绾清客气领她往慕夕婷院子里去。“庶妃昨日小产,伤心了一整晚,也不愿意吃东西。妹妹还是劝着点儿,如今身子本就受了罪,还不将息,以后怎生得了。” 慕夕婷小产,莫绾清没有半点欢欣,反而非常不乐见。才从皇子妃手上接过掌家大权没几日,就出了这档子事,分明就是打她的脸。殿下昨日得了消息就在庶妃处安抚许久,出来也没给她个好脸色。此时慕夕瑶能来帮着劝慰庶妃,她反而乐得清闲。 “你们姐妹好好说会儿话,我也不多留,要什么和门外丫鬟说一声就是。” 慕夕瑶点头谢过,这才有空仔细打量床上躺着的人。 脸色难看自不必说,眼眶下黑黑的印记,显然睡眠不佳。床铺被褥干净整洁,被照顾得很好。 “想死是不是?”屋里没了外人,慕夕瑶脸色垮下来。看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 慕夕婷空乏的眼中渐渐有了反应,看着慕夕瑶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已经听了二姐姐的话,求了殿下搬进侧妃院子,却还是遭人算计,没了孩子。昨日殿下耐心抚慰,却依旧平复不了内心痛楚。为何自己如此隐忍,还是躲不过去。 “二姐姐,我安安分分呆在园子,只求有个孩子身边教养就很知足。既未争宠,也从不与人争执,为何府中还是容我不下?”慕夕婷性子软,历来习惯依附他人,如今连殿下都保不住她的孩子,她还能有何念想。 “不想被人算计,就学着算计他人。你第一日进后宅是不是?这些道理都不明白。不是有人容你不得,而是容不下所有女人。应付不了后宅阴私,你有何能耐生下孩儿?即便侥幸让你得了一男半女,你又如何将之平安养大?” “你可别忘了,你在这里自暴自弃,下手的人可得意得很。别凭白无故给人害了还不知还手。我慕家虽不是豪门望族,却也没有任人欺凌的道理。” 慕夕瑶恨其不争,简直如同上一世前身的翻版。那个傻女人错了一生,慕夕婷却如此年轻,万不该重蹈覆辙。 “昨日怎么回事?” 慕夕婷被慕夕瑶指着鼻子教训一通,求生的意志没被唤起,仇恨倒是滚滚而来。 “昨日蒋庶妃带着小主子串门,先还好好的。后来小主子突然闹着要放纸鸢,侧妃便叫人带他到花园玩耍。那时我正在水榭纳凉,见了人多就想回屋避开,却不想……” 慕夕瑶听得眉头紧蹙。蒋庶妃?莫非就是上一世欺侮第五佾朝妻女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可是膝下还有一庶女?” “是。殿下如今两子一女,她独得一子一女,平日在府中气盛,很是得宠。” 慕夕瑶眸色黯沉,此事难了。那个女人是宗政明宠妾,可却不是个聪明的。此次恐怕担了罪名,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即便能抓了线索往下查,恐怕也只能抓住对方弃子。 “夕婷,你先养伤,此事不简单。蒋氏怕也遭人算计,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慕夕婷一腔恨意本是对着蒋氏而去,如今听慕夕瑶话语,顿时没了抓拿。 “当务之急,调养身子,求殿下在你身边放几个得用之人。小产之事,疏漏颇多。你仔细回想,这大热天的,小主子为何会闹着放纸鸢?更何况纸鸢一物,女童更喜。小主子怎会莫名其妙看上这女童玩意儿?” 慕夕瑶镇定自若,头头是道。 “即便顺藤摸瓜,恐怕对方早已想好脱罪的办法。你万勿冲动,凡事小心。下月姨娘会来盛京,到时再接你出府与她小聚。” 话已说完,慕夕瑶起身道别。“记得还有爹爹姨娘盼着你好,莫做傻事。” 慕夕婷双目含泪,点头应下。 带着赵嬷嬷回去与莫绾清道别,转过拱门却正巧碰上个熟人。 “这不是宠冠六皇子府的慕侧妃?妾该不会是眼花?怎地大着肚子来串门?难道说是探望庶妃?也是,一家子姐妹,总该走动走动。这庶妃运道差了些,掉了孩子。就不知侧妃此来会不会触了霉头,还是小心些的好,毕竟也有着身子不是?” 慕夕瑶看着眼前花枝招展,金叉玉簪别了满头的女人,往后站开些。 “何人?”慕夕瑶询问莫绾清留下的丫鬟。 “回侧妃的话,这是殿下新晋的林庶妃。” 这位主子最近得宠,三番四次顶撞莫侧妃,殿下都只是责罚两句,不动真章。身为莫侧妃身边丫鬟,自然是看不过眼。 又是她。好死不死往自己身上撞。御花园里憎恶的目光,慕夕瑶可是记得清楚。 “掌嘴。” 赵嬷嬷蕙兰一呆,掌嘴?再看主子神色,果真是叫她们。哪里敢怠慢,急急叫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和粗使嬷嬷押了那庶妃跪下,将她身后丫鬟拉开,眼看就要动手。 莫绾清留下丫鬟傻乎乎看着眼前一幕,脑子里乱成一团。 “你敢!这里是五皇子府。你要敢动我,殿下不会放过你!”被人死死压住的女人疯狂叫嚣,哪里想到慕氏嚣张到在别人府里肆无忌惮动手打人?自从进府,她就受尽宠爱,连侧妃都不放在眼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慕氏你别忘了,这里不是你六皇子府,容不得你说打就打!” 慕夕瑶看着即便被押着也娇蛮跋扈的女人,径自走进一旁凉亭,稳稳当当坐下歇息。 “蕙兰,点心。” 蕙兰脸抽,主子您摆谱都摆到宫外来了?低头接过小丫鬟随身提着的食盒,将各色点心依次摆好,递过竹筷,小心伺候。 “这么阴凉的地方,庶妃应该不喜欢。挪到太阳底下去。” 见那女人被拖着跪在亭外拼死挣扎,慕夕瑶偏头向另一边望去,真是湖光水色,风景宜人。 “你也知晓我在府上嚣张惯了?那你可有听说我只在府上嚣张?” 女声轻柔,仅只一字。“打。”(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手段 莫绾清得到消息的时候,犹自不信。这是堂堂皇子侧妃干出来的事儿?最大的问题是,你这侧妃还是别家的! 虽然乐得看慕夕瑶收拾林氏,但这脸面还得捂着,毕竟五殿下的人,不能给活活打残不是?正要带人过去收拾场面,就听丫鬟来报殿下回府。 宗政明本是惦记慕夕婷,想到那个掉了的孩子,心里难受。可才走到拐角就听见前面吵杂纷乱,带了人循声而去。 饶过几株海棠,眼前场景豁然明朗。一身绯红的林氏跪在地上,正被人押着狠狠掌嘴。亭内坐着的女子只见侧颜,却一眼便知那是何人。 宗政明停顿片刻,将她看个仔细。女子墨绿衣裙曳地铺展,秀发只简单挽在一侧,脂粉不施,玉貌花容。闲闲欣赏湖景,仪态芳雅,似沉醉其中,不为外物所扰。 提步往凉亭而去,亭中女子尚未察觉,外间林氏却哭嚎出声。 “殿下,殿下救命!这个恶毒女人要将妾活活打死!” 慕夕瑶应声回头,看着温雅男人迈步而来。 嗯,真是赏心悦目,好一副美男图。 宗政明喜穿白衣,这一点正戳中慕夕瑶死穴。要是在手中拿把折扇,或是戴上佩剑,那就更好了。受武侠小说荼毒严重的慕夕瑶,浮想联翩。 宗政明看她眼中明明白白的赞赏,心下受用。越过没有眼色的林氏,直接进了凉亭。 “五殿下安好。”慕夕瑶挺着个肚子,再好的仪态,也没了风雅。 “无需多礼,坐。”宗政明看她果真应声坐下,既不推辞也无扭捏,稍微怔愣。 也对,这样的女子,才是当日他在街上遇到,忍不住出手救援的人。 地上跪着的林氏,自宗政明看也不看的越过她走进凉亭,便偃旗息鼓,彻底没了反抗。 果然如那个女人所说,这个慕氏就是个祸害!不然殿下又岂会…… “殿下不问问妾缘由?”慕夕瑶偏头好奇打量。这个前世几可和宗政霖比肩的男人,倒是风姿独具,让人并不讨厌。 “侧妃难道会莫名其妙,从宫里跑来教训个不相干的人?”宗政明好笑。林氏是何脾性,他岂能不知。 “殿下如此说就对了。世人夸赞五殿下,翩翩公子,气度不凡。妾很赞同。”慕夕瑶点头称赞。言下之意,今日你若怪罪,就是气量狭小,有负盛名。 宗政明轻笑,好一个慕氏,都没怪罪她,大帽子已经扣下来。见她形容舒怡,心里也觉安逸。和这样的女子交谈,很是舒服,有种干净清爽的愉悦。 “殿下既回,也轮不到妾再张狂。今日冒犯,还请见谅。如此妾便告辞,只望殿下多多照看些妾那不争气的妹妹。”慕夕瑶说得认真,徐徐行礼。 “你那妹子此番受了委屈,本殿知晓。放心便是。” 宗政明唤了人抬来轿辇,予她代步。 “路上小心,代问六弟安好。” “妾谢过殿下。”慕夕瑶再行一礼,招呼赵嬷嬷随之离去。 等慕夕瑶一行走得远了,宗政明才回头看着地上没了气力的林氏。红肿的脸颊上犹自带泪,看得宗政明皱眉。 “宣御医替她诊治,之后禁闭三月。” 林氏听得殿下居然如此重罚,恨意瞬间暴涨。就算得罪莫绾清,殿下也没动她一下。此番只是挑衅那女人几句,不仅挨了打,还被软禁三月,这仇怨,总有一天她会还回去。 莫绾清带人姗姗来迟,只恰好迎上宗政明离开,便一道跟上去。再听林氏下场,眼中露了笑意。让皇子府蒙羞,之后光景,可见一斑。 “主子,林氏被殿下禁足三月。” “不长眼的东西,自然该罚。” “那慕氏……” “她蹦跶不了几日。” 女子涂了绯红丹寇的玉指滑过鬓发。 宗政霖在返程途中接连收到两封奏报,全是与慕夕瑶有关。正恼怒她不听劝阻,就听卫甄隔帘请见。 “主子,侧妃书函。” 宗政霖打帘而出,身上还披着散开的锦袍。拿了书信返回车厢,看着手上还举着药瓶的苏氏,让她退下。 “殿下,还是让妾把药上完,只需片刻功夫。”苏蔺柔握紧手中药瓶,低敛眉目。 “出去。” 僵直着表情,苏蔺柔行礼告退。 什么大不了的书信非要赶着往这边送?昨日那两封已经惹得殿下颇为不满,今日又巴巴的补上一封,这是请罪? 苏蔺柔不知详情,却猜对了原因。慕夕瑶还真就是请罪的,不过不是她私自出府一事,而是她顶撞了赫连正妃。 那日回去后赫连敏敏得了她掌掴他府庶妃的消息,气急败坏赶到丹若苑一通训诫。无外乎就是指责她丢了皇子府脸面,令殿下声名受损。 慕夕瑶奔走一天,哪有功夫应付她唧唧歪歪一大堆教训,直接甩帕子走人。将赫连敏敏留在原地,气得嚷着要禁她的足。 慕侧妃自知位份吃亏,道理又不占先,命人把大门一关,声称“自省。” 这消息传出,田福山大舒口气,瑶主子终于善心大发,这次玩的把戏,好歹没太出格。关园子里?丁点不是问题,吃食用度照样往里面送,还落得清静。田福山暗自期盼,瑶主子多关些时日那是最好。 于是慕夕瑶明着请罪,实际告状的书函到了宗政霖手中。 六殿下看着小女人信中只有两行是自省己过,其余整整两页全部是撒娇缠磨,告状诉委屈求撑腰。一时间笑意止不住的挂上嘴角。犯了错还这么声势浩大的求庇护,还真就只她一人。还什么肚子里的跟着闹腾,合着外人欺软怕硬,看得宗政霖闷笑不止。 慕夕瑶是“软”,大魏也找不出几个比她“硬”的。六殿下想到“软”这个字,思路慢慢走偏。小女人的很多地方,其实真是软…… 越想越离谱,宗政霖按耐住心中躁动,决定回去好好跟慕夕瑶算账,看看“软硬”这回事,到底怎么个说法。当然,顶撞是小事,出宫那事儿,才是清算重点。 六殿下比预定期限提早两日赶回皇子府。还在大门外,就被田福山异常热情的迎进了门。殿下回府,那位也用不着他提心吊胆的伺候。 “怎么回事?”宗政霖站在丹若苑外看卫甄敲门却无反应。 “要不殿下您……”卫甄瞥瞥墙头。 宗政霖凤目扫他一眼,干净利落越墙而过。 卫甄看看周围没人,赶紧离开。这近侍当得也太过窝囊,还要给殿下望风遮掩。这可是殿下自己府中! “侧妃呢?”宗政霖看赵嬷嬷等人全部候在门外,眉头蹙起。 墨兰脸色憋得通红,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宗政霖见她神情古怪,撇了人踏步而入。进了内室,就见抛得满屋都是轻纱罗裙,质地单薄,好不香艳。其中还夹杂女子亵衣,看得他摒了呼吸。 轻轻绕过屏风,就见长发撒开的女人侧身而立。一身牡丹印花纱裙,似掩非掩,曲线傲人。 “殿下!”慕夕瑶余光瞥见来人,惊喜转身。这一转身,勾得宗政霖血气上涌,乱了呼吸。 女人左胸一朵金边牡丹傲然绽放,将整个胸型包裹得完美无瑕。右边却几近****只有一条藤蔓堪堪遮住顶端,两边强烈的视觉冲击,牢牢牵扯住他的视线,舍不得片刻离开。 好不容易往下观去,宗政霖觉得自己贸然进来就是个错误,至少应该沉静半晌,做好准备,免得在她面前失了颜面。 丝薄纱裙一望即知,里面竟空无一物!女子莹白玉腿赫然入目。 被眼前风光诱得有些迷离,声音嘶哑厚重。 “过来。” 慕夕瑶眼珠子一转,人慢慢向他靠近。 宗政霖不耐烦她磨蹭拖延,大步过去将人搂住。 男人粗重的喘息响在耳畔,慕夕瑶双眸闭合,唇角带笑。 先把你喂饱,待会儿总不会舍得让她受罚。****献身这一招,六殿下往往无法抗拒。 缠绵过后,宗政霖累极喘气。下巴搁在她颈窝磨蹭,大手却留恋在女子光滑细嫩的雪肤舍不得离开。 “娇娇,为了躲避责罚,你倒是下过苦功。这是要本殿的命了,嗯?” 慕夕瑶脸色酡红,水眸涟漪回荡,声音娇软甜腻。“妾准备的惊喜,可能入殿下的眼?” “直直入心。”宗政霖蔚然长叹。扭过她小脸,对着粉唇就是好一番**。“几日不见,本殿对娇娇,颇为想念。” 慕夕瑶美眸流光溢彩,笑意盈盈。小手覆上他侧颜,双唇轻碰他下巴,愉悦称赞,“好极。” 于是,慕妖女刻意安排之下,六殿下再次美色误事,万事揭过。 阖府上下无人不知,刚回府的六殿下径直去了丹若苑便再没出来。显然是小别之后,情意更浓。 先前还被众人羡慕嫉妒的苏侧妃立刻被抛在脑后,唯一关心的是,那个古里古怪的“自省”还能持续多久。 赫连敏敏从知道宗政霖回府便候在正屋,一应梳洗用具也准备妥当。换洗衣物都是全新剪裁,月白软锦上一针一线俱是亲手缝制。 等了半晌却盼来殿下他处安寝的消息。赫连敏敏死死抓住床上锦被,一言不发。 殿下,今日初一。(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不归 隔日一早,众人破天荒的见到慕侧妃跟着殿下来了正屋。 “殿下。”所有人齐齐问安。 宗政霖点头,牵了慕夕瑶坐下。苏蔺柔本打算今日尝试着坐到宗政霖身边,原本慕夕瑶的位子,或许殿下并不会怪罪?哪知被突然出现的慕夕瑶搅了好事,这事儿看来难成了。 “慕氏无意顶撞正妃,已然受罚。日后各院当谨言慎行,谦恭守礼。”宗政霖话是对所有人说,眼睛却直直望进赫连敏敏眼眸。 无意?已然受罚?赫连敏敏脸上露笑,大度开口,“妹妹也是无心,妾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众位妹妹只要尽心服侍殿下,妾只有高兴的道理。”说完余光扫了苏蔺柔一眼。 “姐姐说得是,这后院还是以殿下为重的。”苏蔺柔接话,眼神却往宗政霖身上瞄。 哦?慕夕瑶正襟危坐,将二人神色收入眼底。这是统一战线,以量取胜?只可惜,想要征服眼前男人,日后的建安帝,就是给他个后宫,也是白搭。 至于对付她嘛,更是痴心妄想。对于有资本胡搅蛮缠的女人,那是可以随便挖坑的嘛。慕夕瑶老神在在,桌下被宗政霖把玩的小手,轻轻挠他掌心。 “明日家宴,可准备好?” 赫连敏敏早就做好打算,“一切安妥。明日妾和苏侧妃并两位庶妃同行。就不知妹妹这边……”赫连敏敏看着慕夕瑶肚子,状似为难。 宗政霖嫌弃带人太多,却未当着众人驳她意思。“慕氏你无需担忧,母妃自会派人来接。到时诚庆也会过去。”淑妃早早传了话,诚庆和慕夕瑶肚子里那个是要跟在她身边的。 赫连敏敏脑中轰鸣,表情差点挂不住。淑妃为保六殿下子嗣,居然允了慕夕瑶越过她,特别给了恩典。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最坏的消息。子嗣,终究是输在子嗣上! “殿下,今日已是初二,再半月就要出宫开府。殿下可要过目正宾名册?”赫连敏敏出言试探。 宗政霖直接否决,“让田福山去办,这等小事无需请示。”起身带着慕夕瑶离去,走出两步却突然停下脚步。 原来如此。宗政霖眉目一挑,“昨日本殿疏忽,今晚在禅若苑用饭。”大手捏捏慕夕瑶柔荑,怕她多想。 Boss您真自恋。慕夕瑶风情万种一个媚眼抛过去,看得宗政霖心情大好。 “妾定然吩咐厨房多做几样殿下爱吃的菜。”赫连敏敏目的达成,声音也轻快几分。 宗政霖点头,带着人出了门。六殿下一脸遗憾,俯身凑近慕夕瑶耳畔,“本殿最爱吃的菜,在丹若苑中。”眼神不怀好意在她身上反复流连。 慕夕瑶嗔他一眼,笑容明媚。 Boss,您也不赖。不过压倒皇帝的感觉,应该更爽。Boss还需多多努力。 “主子,您可再不能这般不经心。现下赫连正妃已经侍寝,等有了喜,殿下必会分出些心神。您可万不能小觑了正院那位。”桂嬷嬷忍不住劝谏。 “嬷嬷放心,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很费心。”这话不假,只不过慕夕瑶费的心,暂时无人能懂。 墨兰摇头,主子您这是费心偷懒? 晚上宗政霖进禅若苑,赫连敏敏使劲浑身解数呈上的菜式,终于让他能顺利下咽。胃口被慕夕瑶养刁之后,别处用饭总是食之无味。 “你用心了。” 赫连敏敏笑颜展开,殷勤布菜。 夜里赫连敏敏紧张靠近宗政霖,还是异常羞涩。虽然侍寝过一次,却羞人的晕了过去。认真说来,今夜清醒着才算第一次切身体会。 “赫连氏。” 男人低沉声音在灭了灯的屋里想起,显得尤为威严。 “府中不会有人越过你。但是丹若苑,切勿伸手。” 赫连敏敏被宗政霖突如其来的警告吓得全身僵挺。难道殿下已经知晓? “慕氏所求,非一般女子能懂。你只需记得,打理好后院,正妃位份无人取代。” 赫连敏敏被宗政霖一席话说得有喜有忧。喜的是六殿下亲口允诺,就不会出尔反尔。她在府中,总算是有个安稳。忧的却是殿下口中那个“所求”,慕氏想要讨取什么?还有殿下此话深意,分明就是将慕氏看得很重,至少不是“一般女子”。 “妾谨遵殿下吩咐。” 宗政霖被身侧女子环住腰身,黑暗中翻身将其压在身下。 借着月色依稀可辨女子闭目颤抖,十分紧张。 男人俯身贴在她耳边,醇厚嗓音钻入耳中。“敏敏。” 赫连敏敏被宗政霖突如其来的亲昵唤得脸颊滚烫,只觉越来越热,身体被男人大手抚摸得不断颤栗,脑子乱成一团,只能强自忍下羞耻的呻吟。 宗政霖撑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见女子情动难耐,神智已被迷住,拉拢衣襟起身下榻。 “看好她。” “是,殿下。” 慕夕瑶被蕙兰叫醒的时候,迷迷糊糊摸到身旁叠放的被褥。 “殿下未归?”声音中有着清晨特有的软腻。 蕙兰尴尬,主子难道忘了昨日赫连正妃侍寝?“主子,昨日殿下歇在正屋。”怕她心里堵闷,蕙兰赶紧打岔,“殿下昨日说了,淑妃娘娘今日会派轿辇过来。主子还是早些起身的好。” 宗政霖那男人哪儿去了?慕夕瑶边打呵欠,边暗自嘀咕。 同样有此一问的,还有对镜梳妆的赫连敏敏。 “殿下何时离去?”怎么饭也不用,就匆匆出了门?想起昨日的亲密无间,赫连敏敏脸色晕红。 “殿下不喜奴婢们伺候,每次留宿都是远远打发了人。故而奴婢们不知。” 赫连敏敏脸色更红,再不过问。殿下是不想被人听去那羞人的话? 慕夕瑶在正厅用饭,才放了碗筷,就见宗政霖大步而入,身上衣裳都没换过,下摆还有褶皱。 正要吩咐人伺候洗漱,却被他一把抱起往双燕池而去。 “伺候沐浴。” “殿下!妾今早沐浴过了。”慕夕瑶在他怀中挣扎。 “本殿未曾,娇娇作陪。” 慕夕瑶脸抽。坐陪?她是**接客,还是酒吧出台? 好吧,思想复杂的女人,就是容易歪曲事实。六殿下只不过让她擦背揉肩。 见宗政霖靠在岸边,闭目不语,慕夕瑶终于察觉这个男人眼底的疲色。 彻夜未眠?慕夕瑶手上动作放缓。轻轻按压,帮他纾困解乏。(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事端 “殿下,您肩伤未好。”慕夕瑶推拒宗政霖对她上下其手。这个男人泡了澡,精神又充沛起来。 “些许小伤,何足挂齿。”六殿下抱了人就往寝榻而去。这般情形,怎可能不起半点火气。 慕夕瑶瞪他,“殿下,伤口崩裂到时疼的可是您!” “不用到时,本殿现在就疼。”深深看她一眼,意有所指。 慕夕瑶脸色涨红,气得着急咬他。要赴家宴的,色令智昏的禽兽! 赵嬷嬷几人急得不断在门口打探,正妃那边早就带了人出府,淑妃娘娘的轿辇也来了好些时候。怎么两位主子偏偏在这个时候磨蹭,还不能出声打扰,真是急死个人。 田福山捧着殿下的皇子礼服,急得跳脚。殿下要再不出来,那不是落到了八皇子后面进宫?这可使不得。 一群人正相互瞪眼,便听侧妃清亮声音响起。“进来。”这才如释重负,赶紧的伺候更衣梳洗。 宗政霖一身黑色金边四爪龙袍,看得慕夕瑶啧啧称赞。这男人穿正装礼服,帅得掉渣。可惜六殿下不喜仙姿飘渺的白衣,慕夕瑶很好奇,一个冷肃惯了的人,白色衣袍会不会让他多几分亲近柔和。 “跟在母妃身边,莫要胡闹。”将她送到淑妃宫门外,宗政霖带人离开。 “娘娘,妾带诚庆来给您请安。”来得晚了就要祭杀手锏,诚庆包子被他娘毫不犹豫给卖了。 “你看着点脚下,慢着点儿!”淑妃看她挺着个肚子,也不要人扶,还一边走,一边回头指挥人抱诚庆过去,吓得赶紧让宫人过去护着。慕丫头肚子里那个可是七月大了,万不能摔出个好歹。 “主母。”诚庆小包子很聪明,认人那是看家本事。淑妃一听他唤人,立刻柔了表情,眉开眼笑。这孩子天赋极高,一岁不到就会叫人,万岁爷也夸过他好几回。 “本宫的孙子长得好,养得更好!”淑妃抱着诚庆,止不住的夸。 “娘娘,您别惯着他。只有爹叫得清楚,其他都是逮着个音儿瞎叫唤。”慕夕瑶被淑妃唤到身旁坐下,询问肚子里那个近来可好。 四皇子府上女人早就习惯慕夕瑶在淑妃面前得宠,不管心思如何,都只笑眯眯看着。 赫连敏敏一干人还是第一次见这场景。此时见慕侧妃被招到娘娘身边,顿时齐刷刷关注她举动。 赫连敏敏再看对面四嫂,见她习以为常,一时间垂了眼眸。之前几次问安还规矩和睦,这女人一到,什么尊卑都没了。没看见四殿下膝下一子一女都被各自生母带在身边,在下面坐得好好的。偏她儿子特殊,非得越过所有人去? 苏蔺柔干笑着和对面小嫂子说话,余光却注意到慕夕瑶在淑妃面前讨好卖乖。心下憋得慌。那个女人还真是手段用尽,占了早进府的便宜,把能笼络的一个没落下全都抓在手里。 张氏本就习惯依附慕夕瑶,只宁愿慕夕瑶一直这样最好。身旁万婧雯却若有所思。平时和慕氏很难碰到,见了面也只是行礼问好。如今亲眼看她长袖善舞,已经明白当初猜测必是中了。能旁若无人抢了两位正妃风头,满宫里却无人质疑,这份能耐,恐怕非棋子所有。那日宗政霖传侍苏蔺柔,看来另有蹊跷。 “时辰也差不离,随本宫去奉安宫。”淑妃着人仔细护着慕夕瑶,才带了一大家子女人往太后那边儿赴宴。 进了大殿,只见诸皇子早已入座,各府女眷也是跟在各家殿下后面坐得规矩。淑妃一行算是来得晚了。 淑妃正要请罪,却被诚庆包子抢先一步。 “要,要!”小儿清脆的叫喊,吸引了上首金太后的注意。仔细一打量,才发现淑妃身后嬷嬷抱着的奶娃娃,正使劲儿朝自己这边儿伸手,小腿儿蹬得厉害。 慕夕瑶一进来宗政霖就关注着,哪知这次小女人没惹事儿,倒是他儿子一鸣惊人。 “这是哪家的?抱过来让哀家看看。” 淑妃罪也不用请了,接过诚庆往太后那边儿去。 慕夕瑶眼看包子招事儿,恨不得抓他回去好好教训,这下鞭长莫及,只好求救看着宗政霖。 六殿下稳稳坐着,对她星星眼视而不见。老祖宗看看诚庆,这女人慌个什么劲儿。 这不能怪慕夕瑶担忧,谁让她知道的老祖宗就孝庄一号人物,那是顶顶厉害。万一诚庆年纪小惹太后不快,那元成帝脸色能好看? 虽说之前和太后有过几次照面,都是慈祥得很,可宫里哪个女人不是千万张脸的变化。太后能稳稳当当坐到今天的位置,能简单得了? “老祖宗,这不就是您赏过如意的奶娃娃。当时老六家的还向您讨鱼来着。” 慕夕瑶大囧,淑妃娘娘您非要这样提醒才成?您提提妾送出去那屏风不是更好? 太后对慕夕瑶印象深刻。那万代兰锦屏可还天天用着。一时间笑起来。 “老六家的?” 慕夕瑶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奴婢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金安,福寿延绵。” 太后许久不见她人,乍一见她又挺着个肚子,指着人笑起来。 “起来起来,哀家可是记得你。这回又有身孕,倒是个好的。可还惦记哀家宫里的鱼?” 您能不提鱼不?慕夕瑶觉得今晚又要被六殿下收拾。 “那个,老祖宗,妾家里养着一池子,想吃的时候直管捞。” 太后被她逗乐,招手让各人坐了。 “这就是皇帝夸了好几次的小子?” 诚庆见太后终于看过来,立马兴奋了。按着平日讨好慕夕瑶的款式,伸手要抱。 “美美!”小包子笑得见眉不见眼。 “哎呦喂,老祖宗,这是夸您生得好。诚庆见了美人儿,都这样叫唤。”淑妃捂着帕子止不住的笑。这孙子讨喜,福缘深厚。 太后一听,果然大乐。“这还没一岁呢吧,养得好。赏!” 太子见宗政霖又占了先,忙给太子妃打眼色。 这下各府有孩子的齐齐而动,倒是让太后很是高兴。子孙多对皇家是大大的好事,老人家就爱子孙绕膝。 热闹过后,慕夕瑶赶紧让人抱了诚庆回淑妃宫里,这小子拔了头筹,不知惹多少嫉恨。 “六皇子妃?”金太后想起只见过一面的赫连敏敏,既然慕氏都赏了,也不好越过她去。 赫连敏敏本来脸色就要绷不住,只死死撑着一口气。这回听太后叫她,赶紧上前答话。 “赫连敏敏给老祖宗请安。” “嗯,都是好孩子。赶紧的也生个小子,莫叫哀家久等。一并赏了!” 太后对赫连敏敏还是很看重,这个孙儿媳妇,听淑妃说还是不错。老六如今还没嫡子,得抓紧些。 “妾谢太后恩典。”赫连敏敏大喜。能在家宴上得太后青眼,几个妯娌中她可是独一份儿。 这下轮到苏蔺柔尴尬了。太后就没记起她这个人。府里三个入宗牒的,就她被落下,这滋味如何好受。 更不好受的还大有人在。各府私下里可是嫉恨得慌。怎么每次家宴六殿下府上总能捞到好处?她们可是来得最早,反而被人后来居上。 元成帝到的时候,奉安宫已经非常热闹。后宫妃嫔有分量的,俱依次列席。 皇贵妃看着元成帝身边伴着的柳妃,脸色微沉。 这个狐媚子,一年时间,就从五品良人接连受封,如今已是正二品妃位。现在更是诊出有喜,风头正盛。怕是只要生下皇子,就能顺利册封贤妃。自五皇子生母董贤妃过世,很多年都不曾有人能染指四妃之位。如今这位,可是野心勃勃。 再看看下首坐着的贵妃。她倒是大方得很,三番四次提携柳妃。这是想扶持新人抗衡淑妃?也不想想大皇子如今境况,怎么比得上正被元成帝重用的六殿下? 宗政明略微扫过落后元成帝一步的柳妃。这个女人他当然知晓。妄图觊觎贤妃一位,简直痴心妄想。宗政明对生母感情颇深,董贤妃也是宫里很多年默认的叫法。如今居然有人意图争抢他母妃的尊荣,宗政明早已做好打算,只待时机一到,令她万劫不复。 慕夕瑶正和众人一道起身行礼,却被突如其来的示警吓了一跳。 又是冲着她来?慕夕瑶暗骂,元成帝才刚刚过去,难道大boss得知宗政霖“威逼事件”,决定趁早收拾她?这还能来点更刺激的不? 做贼心虚的女人决定知己知彼,再做打算。 坐下后,慕夕瑶悄悄靠近宗政霖身边,拉他衣袖。 六殿下被人拉扯,偏头看向给他打眼色的慕夕瑶。眉头微挑,抱了人在怀里,假意温存。看得赫连敏敏等人赶紧移开视线,这简直有伤风化。 万婧雯坐在最后,看着前面搂抱在一处的男女,眸色阴冷。刚刚慕夕瑶的动作,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宗政霖居然为了配合她,连素来的脸面都不顾了。这还有什么好疑惑。低头斟上酒水,心中计定。 “殿下,咱府上安全不?有没有皇上的眼线?”慕夕瑶附耳询问。 宗政霖皱眉,这时候问起这个? “有。” 慕夕瑶哭丧着脸,抓紧他衣襟。 “皇上若是得知妾椒房独宠,可会……” 宗政霖见她紧张兮兮,暗自好笑。这女人现在考虑这些,是不是晚了点儿? “会。” 慕夕瑶正飞快盘算脱身办法,就听宗政霖补充。 “放心,人被本殿收了。没人动你。” 慕夕瑶傻愣愣望着宗政霖侧脸。殿下,您会不会太给力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冲撞 宗政霖敢这样说,那她还怕什么。只要排除元成帝,慕夕瑶万事不惧。 话说最近这玉佩是不是保质期过了?慕夕瑶神神叨叨胡思乱想。 元成帝落座后,众人没了刚才随意,拘谨不少。柳妃得了恩典,伴在君侧,好不得意。贵妃看她张狂,嘴角微勾。天上可不会掉馅饼,就是掉了,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接。捧了她这些日子,该是时候有所回报。斜眼扫过淑妃,眼底笑意闪过。 宗政霖被邻座宗政明拉着说话,偶尔回头看看慕夕瑶情形。这女人倒是自得其乐,正和张氏一块儿看戏,聊得热乎。细听她言语,宗政霖脸色顿沉。 “这个书生长得眉清目秀,算是尚能入眼。” “呐,你仔细看后面那个随从,其实比书生长得好。可惜太过英武,只能唱配角儿。” 张氏看来看去也没发现那个黑黢黢的武生好在哪里,“侧妃,这是不是太黑了,看不清人。” 慕夕瑶叹气,怎么能用“黑”来形容?古铜色如此性感的肤色,乃们不懂。 “男子英武伟岸为佳,长得白算什么事儿?娘气!”慕夕瑶最看不过小白脸儿,伪娘那是见一个灭一个。 宗政霖被她气得脸黑。这女人简直放肆,他还坐这儿就敢对别的男人评头论足。这是要造反? “慕氏!” 慕夕瑶还没反应,张氏先吓了一跳。赶紧退后离得远些。看殿下脸色,侧妃怕要遭殃。 “殿下……”慕夕瑶转头愣愣看他,摸不着头脑。这男人怎么突然发脾气? “英武伟岸?”宗政霖凤目微眯,朝外面戏台看去。 完了!慕夕瑶后知后觉,立刻知晓六殿下毛病犯了。绝对不能夸别的男人,否则有她好看。 正要扑过去撒娇,却听上首传来惊呼声。 “柳妃!”元成帝一把抱住倒下的人,急忙宣召御医。 大殿里瞬间寂静无声,外面戏班也赶紧撤下。 元成帝面色难看,让人抬了昏倒的人到偏殿等候。 皇帝没发话,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安分分呆在席位,私下里小声议论。 太后面沉如水,后宫把戏看多了,自然明白出了幺蛾子。专挑家宴时候闹事儿,这是看她老婆子活得太久,不当回事儿? 慕夕瑶见柳妃被送走,双目精光暴闪。难道说…… 方才元成帝经过,后面跟着的人,还能有谁! 原来如此,居然应在她身上。 慕夕瑶正了神色,既然戏已开场,那就好好观赏。 御医赶到的时候,元成帝直接免了礼,对柳妃这一胎很是看重。人到中年,总是见不得子嗣先夭。 偏殿中情形慕夕瑶不得而知,不过久久没有回音,也能猜出一二。看来事情不会简单收场。 “皇上,娘娘脉象平和,并无病兆。”御医哆嗦着俯身回禀,心下恐惧。替人看病,最怕就是诊不出脉象。 元成帝大怒,“人还躺在那儿,你跟朕说没有病兆?” “皇上,臣学艺不精,罪该万死。还请皇上命人请院判大人亲自复诊。”御医吓得满头是汗,伏地不起。 等御医院两位院判匆匆赶至,先后把脉,得出的结论如出一辙。 “启禀皇上,臣等以为,柳妃娘娘并无病症,亦未中毒。” 这下子太后也急了。院判可是皇上心腹,如此定论,这腹中胎儿倒是什么情况? “柳妃若是不醒,胎儿可能保住?”元成帝对女人远远不及子嗣上心。 “这……”院判犹豫半晌,无奈摇头,“柳妃娘娘有孕不足三月,坐胎不稳,如今情形,胎儿很难保住。” 元成帝看着床上的人,眉头紧锁。 太后目光扫过跟进来的妃嫔,将她们面上神情一一细察,不见异样。 “皇帝,现下如何是好?”既不是病,又不是毒,这要如何医治? “启禀太后,臣妾记得先帝在时,似有类似案例。”德妃忐忑回禀。 太后和元成帝听德妃进言,骤然变色。这是说巫蛊?先帝在位时,巫蛊案可是牵扯甚广,后宫血流成河,前朝动荡不安。 太后想起那段黑暗血腥的日子,神色异常狰狞。当初她可是差点被打入冷宫,幸得老天庇佑,才侥幸洗刷冤屈,否则今日早就黄土一抔。 “顾长德,宣司天监掌令及监正速速来见。” “命侍卫统领纪淮安带兵搜宫!” 元成帝口谕一下,盛京皇宫顿时风声鹤唳,无人胆敢妄动。 慕夕瑶困得靠着宗政霖打盹,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正值午时,每日都要午歇的女人扛不住了。宗政霖看她靠得难受,索性抱了人在怀里,将她脑袋摁在胸前,不让他人窥视。 宫中发生大事,赫连敏敏也顾不上那两人不合礼数搂抱一处。靠近宗政霖,很是担忧,“殿下,会不会有人借此陷害母妃?”后宫争斗异常凶险,赫连敏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宫妃之间尔虞我诈。如今最怕就是淑妃牵连其中。 “静待即可。”宗政霖冷静如常。若是有人敢攀扯淑妃……宗政霖凤目寒光迸射。 半个时辰后,侍卫统领纪淮安来报,搜遍整个皇宫,一无所获。倒是在一些下人屋里,找出苟且证据。 元成帝正暗自恼怒,听见这些腌臜之事,哪里容得下。“拖出去砍了。” 司天监掌令带着两名监正飞速入宫,刚一进门就听元成帝要砍人,吓得背后冷汗直冒。 “滚过来!”元成帝等候多时,耐心用尽。 “看看柳妃,可是中了巫蛊之术?” 司天监掌令一听“巫蛊”二字,顿时一个激灵。他的前任可就是栽在这上面,这回不会轮到他了吧?一时间汗湿衣襟。 三人忙碌测算,一会儿观天象,一会儿看面相,唧唧歪歪商讨许久,才长舒一口气。 “启禀皇上,柳妃娘娘并无中蛊迹象。” 这倒是合了纪淮安的回禀。元成帝和太后放下心来。不是巫蛊就好。 “那这人如何不醒?” 司天监掌令汗颜。这昏迷不醒是不是应该请御医看看? “这……”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 “启禀皇上,微臣长于命理演算,倒是可以一试。”两名监正中一人毛遂自荐。 命理一项在大魏被看得很重。孩童出生,男女婚配,帝王祭天,均需测算是否符合天数命理。司天监中人才济济,不止天文星象,各人福源命格也能测算一二。 “准。” 半刻钟后,此人将推算结果道出。 “万岁,这是宫中有人命格与柳妃相克。且此人命格奇凶,易克宗室。” 太后大惊。这还了得! “皇帝,此事需彻查方能心安。” 元成帝闭目思索良久,看着地上跪伏的监正厉声警告。 “此事非同小可,胆敢妄言,死!” 那监正吓得一哆嗦,颤抖着发誓,“微臣万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必定恪尽职守,无半字虚言。” “所有人等全部出去。”元成帝率先返回大殿,后面跟着离席的妃嫔。 慕夕瑶被宗政霖唤醒,看着元成帝重新落座,赶紧离了他怀抱正襟危坐,心下不满。 搞什么弄那么久?打扰午休不说,还不能出去看她儿子。不知小包子有没有哭闹。 “皇上,微臣需除了太后娘娘和诸皇子外在座所有人生辰八字。” 元成帝点头。一干人等莫名其妙,又不敢发问,只得老老实实写了八字呈交上去。 那监正比对半晌,挑出一张字条,恭敬呈上。 “便是此人。” 元成帝看着字条,眉头皱起。 “当真是此人?” “臣以项上人头作保。” 元成帝又叫司天监掌令观之。“此人命理可与柳妃相克?” 此话一出,下面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命理相冲。一时间俱都紧张起来。 “回皇上的话,微臣于天象测算尚可,命理实不敢妄言。不过甘大人在司天监命理一道已是造诣颇深,无人能出其右。他既敢性命担保,应是相差不离。” 元成帝又看另一监正,那人倒是忠厚,直言于命理不通。 “若是查出有一字胡言乱语,九族皆诛。” 说完看着淑妃,神情莫测。 宗政霖凤目凶光乍现,还真有人敢对淑妃出手?赫连敏敏脸色煞白,淑妃要是出事,殿下必定受其牵连。 慕夕瑶捏捏宗政霖手掌,示意他稍安勿躁。想拉淑妃下马,背后主谋不言而喻。 “方才监正所言,你可有听清?” 淑妃自元成帝打量自己开始,便知今日遭人算计,也不慌张,镇定坦然。入宫以来大大小小不知经历多少风浪,难道还怕命理一说?别的不论,就凭着她膝下两个儿子,想用命理搬倒她,痴人做梦。 “回皇上的话,臣妾自是听得清楚。若说臣妾命理与柳妃相克,还易克宗室,臣妾是万不能认的。” 元成帝挥手打断她辩驳,只将字条递了过去。 淑妃低头看着字条上娟秀字迹,惊呼出声,“慕丫头!” 慕夕瑶还在思索其中猫腻,突然被淑妃惊呼吓了一跳。 慕丫头?是在叫她?抬头往坐在上首的淑妃望去,只见她也直直向自己看来。再看她手中捏着的字条,唇角紧抿。 竟是如此,她们想要除掉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淑妃,而是她慕夕瑶!(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坚韧 “慕氏?”太后低声念叨,面露不悦。才赏了人,就被明晃晃打脸?扫过慕夕瑶坐席,隐有迁怒。 “皇上,这是不是弄错了?慕氏怎么可能与宗室相冲?她入门三年,已是第二次有孕,且指婚时八字也是合过,并无不妥。” 淑妃心下揪紧,如今哪里还不明白是有人要对付宗政霖。若是今日给慕氏定了罪,那她所出诚庆和肚子里这个,算是前程尽毁。不论慕氏是被送家庙还是宗牒除名,于宗政霖而言,都是声名有损。况且宗政霖膝下子嗣全是慕氏所出,这是意欲坏他根基! “胆大包天,妖言惑众。”元成帝还未开口,六殿下已当先发难。 “父皇,此等奸邪之辈信口雌黄,理应当斩。” 宗政霖凤目直直锁定前方畏缩之人,审查都免,开口就是取人性命。 慕夕瑶被他牢牢护在身后,内心温暖。Boss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倒是令她感动。不过她慕夕瑶可不是好欺负的,敢明目张胆祸害她,不刮掉对方一层皮,休想了事。 赫连敏敏心情乍悲乍喜,前一刻还忧心忡忡,现下却恍如梦中,居然能碰上这等好事? 慕氏若被元成帝问罪,她的难题迎刃而解,再无忧患。任她子嗣再多,全数作废。更不论其凄惨下场。敢与皇室命格冲撞,不死就是大幸。 万婧雯怔愣。与慕氏结仇之人如此之多?她还按兵不动,这慕氏就已日薄西山? 苏蔺柔脸上喜色毫不遮掩。苍天有眼,如此妖妇就该早些收她性命。 整个皇子府,除了宗政霖,就只有张氏为她真心担忧,还夹杂着很重的私心。 元成帝暗中留意成为所有人焦点的慕氏,除了起初一时震惊,竟是不卑不亢,毫不胆怯。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仿似被指命格奇凶之人并不是她。 光只这份胆识气魄,便令元成帝高看两分。宗政霖的这个侧妃,除开今日所言命格,其余都令他非常满意。只是事关皇室,不可轻忽。若是当真犯了忌讳,那就只能将其休弃,圈禁终老。没取她性命,已是格外开恩。 元成帝对淑妃的求情,略过不提。看着座下慕夕瑶沉凝半晌。 “皇上,这慕氏若只相克柳妃,送出宫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如今……”德妃看似非常惋惜,实则处处落井下石。 淑妃瞥见她眼底得瑟,脸色极为难看。这是打定主意,要让慕夕瑶翻不了身? “皇上,此事关系重大,实需谨慎。慕氏如今身怀有孕。”皇贵妃倒是态度平和。这是暗中帮衬淑妃,识破德妃伎俩。至于德妃身后之人,皇贵妃往大皇子处微微扫视。 元成帝把众人神情看了个遍,最后点名慕夕瑶说话。 “慕氏,你可有话要说?” 慕夕瑶拍拍宗政霖紧握的大手,缓缓起身。 “回皇上的话,奴婢斗胆,欲请教监正大人解惑二三。若有逾越,请皇上恕罪。” 元成帝点头,“准。” 慕夕瑶轻提裙摆,缓缓走至大殿中央,直视侧前方,垂手而立之人。 “大人饱读诗书,精于命理。妾久居深闺,才疏学浅。今日既被大人指明命格有亏,自是不能甘愿认下。故而意欲略作探究。” 司天监监正拱手作礼,谦逊应下,“侧妃但问无妨。” 大殿中人全部屏息凝神,看孤身立于中央的女子镇定自若,大家气度。 “妾素爱读书,曾拜读《伍胥素数》。其中提到命理演算,依赖周天星数,可对?” 那监正大惊,想不到慕氏居然明晰术学理算,这倒是出人意表。 “然也。” 慕夕瑶点头。“大魏星辰历法,百二十年定为一轮,周而复始,可对?” “然也。” “如此说来,大魏传承历久,疆土辽阔,人口繁茂,偶有命数相同之人实属寻常,可对?” 监正点头。“侧妃所言极是。可是想遍查宫中所有人八字,排除此种可能,再行定论?” “无需。”慕夕瑶摆手,心下冷笑。如此便好,东风在手,万事足矣。 “妾只有最后一问,大人可敢以身家性命为保,妾之生辰,于宗室不利?” 那监正被慕夕瑶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意气之下,大声应诺。 “微臣确保,非是不利,而是大凶!” 此言一出,元成帝太后脸色俱变。淑妃双目闭合,已是颓然。 宗政霖霍然起身,目光威逼之下,那监正赶紧垂首。 “老六!”元成帝拍案,摇摇指着他,怒斥出声,“放肆!还不给朕速速坐下!” 太子见宗政霖御前失仪,瞬间大喜。没想到宗政霖还是个情种,居然为一个女人自乱阵脚。 “父皇,此人一家之言,怎可轻信?”宗政霖昂然之姿,丝毫不退。 元成帝看他架势,这是不肯罢休?正要出言训斥,却被淑妃抢先。 “成何体统!太后皇上跟前,容不得你胡闹。” 宗政霖满目寒霜,凤目微微眯起。 “殿下,”轻缓女声瞬间拉回宗政霖注意,“妾的孩儿,定然无事。殿下无需担忧。” 慕夕瑶被宗政霖吓得冷汗直冒。Boss您确定不是来坑她的?您这么直冲冲的顶撞元成帝,是想让他早些把自己埋了? 慕夕瑶赶紧把话题往胎儿身上引,免得招了帝王忌讳。 宗政霖淡淡撇她一眼,再看看她挺起的腹部,依言而坐。 太后将宗政霖神情收入眼中,常年吃斋念佛,不忍造孽。何况是一未出生婴儿。 “皇帝,老六也是心急子嗣,情有可原。慕氏腹中子嗣,毕竟是皇族血脉。”言下之意是要保全小的。 元成帝颔首,本也没打算取她性命。 慕夕瑶看上首两位意思,这是怜悯小的,至于她,无关紧要? 果然是皇家做派,幸好她从来都将宫中人情冷暖看得通透。 “启禀皇上,妾的话问完了。” 众人正奇怪她大张旗鼓质问半天,就这样寥寥收场?就见慕夕瑶一脸肃穆,缓缓跪下,伏身而拜。 “妾斗胆,以六殿下侧室之身,恳请皇上召开宗族大会,以正妾之声名清白,为人构陷。还妾与妾所出之子一个公道。” “妾今日蒙冤,累及皇嗣。恳请皇上就柳妃昏迷一事立案彻查,交由刑部主审。命太史局掌令,钦天监监正旁听,以正视听。若是妾今日之言有半句不实,或是审定结果如司天监监正所言,妾自请宗室除名,鸩酒一杯!” 女子跪地请命,掷地有声。 一时间大殿内针落可闻,无人料得慕夕瑶竟决绝如此,不留后路。 元成帝凝思片刻,看她艰难俯身却坚韧不屈,沉声定论。 “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沉稳 淑妃怔怔看着被人扶起的慕夕瑶,神色复杂。这丫头聪慧,哪里看不出这是早就设好的圈套。却还是用性命作赌,非要拼死一搏。可是命数之事,要如何鸣冤?本就虚无缥缈,全靠司天监推演。如今监正既已定论,谁人能够反驳? “皇上,奴婢听闻大魏命数泰斗,非安国寺住持莫属。”慕夕瑶起身后并未退下,而是略作沉吟,再次语出惊人。 “安国寺住持两年前外出云游,至今未归。”元成帝也想过请大师亲自测算,无奈世外高人,居无定所,亦无从查起。非要寻人,必须出动机密暗探。如今战事将起,暗探早已各自领命,离京办差。 慕夕瑶当然知晓住持不在盛京,若是大师尚在,这些人也不敢就此下手。 被人构陷倒是好脱罪,但是命数一事容不得半点疑心。要翻案就要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今日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丧门星,这个屈辱,她如何也受之不下。 “大师既未归来,奴婢也不强求。”出乎元成帝意料,慕氏居然轻言放过,就此不提。 太后也以为慕夕瑶最后的依仗,就是安国寺住持。却不想她并不要求拖延时日,倒是干脆得很。 “皇帝,如今柳妃昏迷,腹中胎儿耽搁不得。这案子何时开审?” 元成帝想起慕氏提及宗族大会,稍一合计便定好时日。 “两日后巳时,嘉和殿召开宗族大会,此案到时交刑部审查。太史局掌令,钦天监监正共同监察。慕氏,可有异议?” “奴婢谢皇上恩典,并无异议。” “老六!”元成帝起身,招呼宗政霖随行。 宗政霖脸色黑沉如墨,望进慕夕瑶坦然对视的双眼中,只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 “本殿很快便回。” 慕夕瑶笑望他离去,一转身,恰对上宗政明讳莫如深的双眸。 宗政明望着她,仿佛又看到那个厉声斩马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女人,在太后皇帝面前,亦敢出言“自请除名,鸩酒一杯”。 离去时经过她身侧,宗政明略微缓步。“尚有两日,本殿替你打探大师踪迹。” 男子低沉声音响在头顶,稍瞬即逝,不待慕夕瑶反应,人已走远。 跟随宗政明身后的一群女人,神色惊诧。后想起殿下多有宽待的慕庶妃,瞬间明悟。男人果然是爱屋及乌,连宠妾嫡姐也看顾几分。只有一人至始至终不曾抬眸,心中却明镜般通透。果然还是为她心痛? 慕夕瑶被淑妃派人安安稳稳送回六皇子府,才一进门,墨兰蕙兰便红了眼眶。 “主子……”跟了慕夕瑶十几年,主仆情分早已入骨。如今得知慕夕瑶两日后要独自应对生死攸关的劫难,再也压制不住,低泣出声。 “哭什么?你们何曾见过你家主子吃亏?此番不把幕后之人剥层皮,休想息事宁人。” 赵嬷嬷正翘首企盼殿下快些赶回,就听主子凶巴巴说得咬牙切齿。两朵兰花哭声戛然而止,傻乎乎看着慕夕瑶吓得不轻。 主子是不是也知道大难临头,所以脑子糊涂?现下脱身都来不及,谁还惦记找人寻仇? 丹若苑里诡异得安静下来,下人们得了消息,哪敢喧哗,都是愁眉不展,离得主屋远远的,就怕被侧妃迁怒。赵嬷嬷等说得上话的近侍,却是傻愣愣守着慕夕瑶安稳补眠,面面相觑。 宗政霖一身冰寒回到丹若苑,却见慕夕瑶安躺凉榻,睡得香甜。 看她臻首娥眉,沉宁静雅,宗政霖闭目良久,突然泄气。走过去轻抚她散落枕边的秀发,柔声轻唤,“夕瑶。” 慕夕瑶被人打扰清梦,脑袋蹭蹭,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由此错过了六殿下难得一见真情表露。 宗政霖靠坐床头,就这样静静凝视她,一坐便是傍晚时分。 今日大殿中的女子,气度风华,举世难寻。这是他仅只见过一次的慕夕瑶,在那双苍空般骄傲柔韧的美目中,住着的便是这样一个她。 这个女人平日锋芒尽敛,只需要时才毫不含糊,峥嵘尽现。 “娇娇。”宗政霖看看更漏,俯身轻碰她唇瓣 “殿下。”慕夕瑶睁眼就落入深邃凤目之中,安稳平和,宁静美好。 “妾让殿下费心了。” 这还是宗政霖首次听慕夕瑶扭捏着表示歉意。摸摸她发顶,沉声开口。 “娇娇以性命相挟,就为求皇上彻查此案?”别说一个柳妃,便是后宫死上百八十个女人,宗政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殿下无需担忧,妾这个祸害,必定留得很久很久。”慕夕瑶搂住他颈脖,笑着调侃。 娃没生够,前身夙愿未成,死了都跑不掉。 宗政霖没她那么好气量,依然凝重相询,“本殿求皇上送你去江南,避开些时日可好?” 等他收拾了蜀中那帮子逆臣,再下手将安国公府连根拔除,到时慕夕瑶自会乖乖回到他身旁。 刚才宫中已经求过,元成帝未允。不过这又如何?他有的是手段偷龙转凤…… 去什么江南?贱人还没收拾,打死不走!她慕夕瑶两辈子可没想过“畏罪潜逃”! “殿下,妾还等着收拾奸佞,好戏连台,怎可离去?” 宗政霖看她言笑晏晏,不似说笑,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殿下若是有心,派人代妾鹭水一行,请大师归京那是最好。” 老和尚应该言而有信,当日结缘,如今回报一二不算过分。 宗政霖凤目刹那间光彩照人,死死盯住慕夕瑶表情不算好。 “娇娇真是深藏不露,隐忍得紧。” “殿下,京城至鹭水,往返十余日,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过锦上添花。至于那位监正大人,论起演算,他差得远了。”慕夕瑶轻笑出声。 是日夜,六皇子府侍卫统领并暗卫首领齐齐而出,往崇州鹭水湖畔快马而去。 皇宫,玉晔宫。 “那慕氏今日以性命做赌,求了皇上立案彻查。难道此计尚有疏漏之处,能令她翻身?” “姐姐,还有何疏漏可查?生辰八字可是白纸黑字,赖不掉的。” “那甘大人可是真如传言所说,在司天监无人能于命理与之比肩?” “然。那人是有真本事,且并非全是虚言。慕氏命数的确冲撞柳妃,不过不利宗室嘛……谁又知晓?半真半假,真假莫辨。” “手脚干净些。那甘府上下,不能走脱一个!” “姐姐放心,妾可是早就让人看住。不过……皇上今晚翻了淑妃的牌子。” “不过是安抚。怕什么。” 贵妃捏紧手中如意,想起安国公策应之法,竟有些迫不及待。(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开局 柳妃昏迷一事审讯尚未开始,盛京已经谣言四起,矛头直指六殿下侧妃慕氏。言其克夫克子,福薄短命,累及家族,甚至殃及国运! 慕夕瑶听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背后之人想象力不错,可惜胆子不够大。比如妖孽转世,祸害人间,逆天而行,天理难容。这些符合她来历的指责,才配得上穿越大神特意给她安排的身份。 田福山汇报消息的时候,战战兢兢,吓得直哆嗦。嘴里每吐一个字,殿下脸色就阴沉几分。如今已是黑如锅底,怒不可遏。 比殿下更恐怖的是侧妃笑意融融,乐不可支。这情景越看越碜人。那诡异的反应,田福山觉得大白天有种阴风阵阵的错觉。 “殿下,安国公这次绞尽脑汁,里应外合,真是用心良苦。”那老头做事真是滴水不漏,趁胜追击得恰到时候。可惜万事算计太过,终有缺憾。区别只是致不致命。 “为了打击本殿,很多人倒是齐心协力,不计前嫌。”太子的推波助澜,大开方便之门,也是功劳不小。 异常的倒是宗政明,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人马齐出,四处打探安国寺住持下落,竟一反常态对他颇多偏袒。今日也是暗中施压,阻止留言四散蔓延。 宗政霖瞥瞥一旁坐在摇椅上,笑如狡狐的慕夕瑶,凤目很是幽深。 是为了这个女人?他倒是尤不死心。 这次过后,只等搬进宫外府邸,慕夕瑶还是老老实实待产为佳。不出月子,不得离开府门半步。免得她招摇过市,拈花惹草。六殿下对慕夕瑶的烂桃花颇为嫌弃,很不待见。 蜀中之事怕是拖不得,死士都已来过两批。那日彻夜剿灭贼匪据点,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如今乃是垂死挣扎,反扑的可能很大。宗政霖考虑到慕夕瑶产期,再思及此次柳妃一案,若是慕夕瑶真能如她所言“给个教训”,反而情势大好。 “你是说殿下亲卫不在府中?”万婧雯看着朱锦不屑冷哼。 这时候殿下亲卫还能去哪里?不过是存个侥幸,妄想为慕氏争取丝生机。可惜天不遂人愿,大师踪迹岂是两日内就能寻获?即便被她撞了大运,也赶不及回京。 倘若没有记错,前世时候,大师回京已是数载过后,正巧赶上太后发丧。特意为太后诵经半月,方再次离去。 万婧雯看看插瓶中木槿朝荣,浅笑盈盈。慕氏,好走。 赫连敏敏恨不能马上出宫,问问她父亲刑部审讯一事可能推动两分。虽然赫连大人历来公正不阿,但此次若能顺利除掉慕夕瑶,赫连世家必定更加安稳。殿下膝下再无旁的子嗣,她必能得偿所愿。如此或许父亲会稍做让步? 赫连章丢开手中赫连敏敏请托的信函,端起茶碗闭目品茗。 愚蠢!此前还以为这个嫡女略有长进,如今看来……可惜他最中意的小女儿从小体弱,否则进皇子府的怎么也该是葳蕤才是。 “主子,殿下派去的人马被主上拦截。” “殿下对她还真是情深意切。”女子怨毒的声音,在香闺中显得十分突兀。 起身坐于妆台前,纤纤玉指丹寇艳丽,描摹过如画黛眉,眼中怨毒分毫毕现。 “此等祸害,迷了六殿下竟还不满足。明日,只待明日,再无人能占据殿下心思。” “娇娇,如若明日事情有变,接下来你乖乖听话,不得违抗。”宗政霖抬起慕夕瑶下巴,最后通牒。 慕夕瑶靠在男人胸口,温顺点头。明日事情当然有变,她忙得很。今晚要早些睡,养精蓄锐。 “殿下,明早记得叫人帮妾喂兔子。要放出来蹦一蹦,长得太肥……”慕夕瑶声音渐渐低缓。 宗政霖抱着她凝望睡颜,凑过去亲亲额头。 六殿下长叹,这女人入睡前最后一句,竟不是缠绵情话,而是交代那该死的兔子。当初若是知晓那对兔子会分她心神,如何也不会送过去予她喂养。或者,出宫时候将兔子留在淑妃处寄养? 奉安宫中,元成帝向身边老者点头,“王叔,今日宗族大会,劳您费心。” “皇上哪里话,身为皇室族长,此乃份内之事。人老了,图的就是宗族和睦,最想看的也是人丁兴旺,英杰辈出。” 怡亲王慈眉善目,身上有种闲云野鹤的悠懒。 太后笑看他埋怨,“十三弟没事就在宫里多留几日。自先皇去世,哀家也许久不见弟妹。” “她那人不喜宫中规矩,一辈子也没安分过。”怡亲王摇头。 顾长德看看更漏,几步近前。 “皇上,时辰已到。” 元成帝起身,众人浩浩荡荡随之移驾嘉和殿中。 刑部尚书并太史局掌令,钦天监监正早已候在一旁,待上首三人坐定,才恭敬坐下。身后跟着的刑部主事各自入席,静待审讯开始执笔落卷。 其余皇子宗室,只有正妃相伴依次而坐。 “传侧妃入殿。” 宗政霖目光跟随缓步入内的女子瞬也不移。慕夕瑶一身皇子侧妃宫装,气度雍容,坦然自若。洁白脸庞干净盈润,皎皎光华,夭桃秾李。 “奴婢拜见皇上,太后,十三叔祖。”慕夕瑶恭敬行礼。 怡亲王见她目光澄澈,微微点头。“免礼。” “皇上,这慕氏既然有孕,审讯也不是一时半刻,便给个恩典,赐坐亦可。” 顾长德得命,连忙送上软凳。 “奴婢谢过叔祖皇上体恤。” 怡亲王瞥向宗政霖方向,微微露笑。小子,你求的照顾,叔祖可是照办了。就是不知过后会要如何答谢。轻抚美髯,期待得很呐。 “侧妃曾言,于柳妃昏迷一案,被人构陷。可是指司天监监正甘大人所言不实?”刑部尚书秉持规程,出言问询。 慕夕瑶看着笔直站立的人影,毫不犹豫。“然。” “微臣所知,甘大人已是如今盛京最富盛名之命格大家,侧妃预备奏请何人与甘大人对簿当堂?” 众人凝神静气,俱是好奇。究竟是何人,能让慕侧妃甘愿堵上性命,也要一争? “无需。妾自来与他说个明白。”慕夕瑶右手轻摆,成竹在胸。 除了宗政霖,所有人目瞪口呆,直直盯着大殿中央神情泰然的女人。 命理术数岂是随口能言?这其中的学问何其艰深,哪里是女人能够染指? “面相一道妾不精通,不过观气倒是稍有涉猎。妾闻命理大家可由字辨人,可是如此?”慕夕瑶看着那监正,眉目轻挑。 “侧妃所言极是。”不仅甘监正点头,连太史局钦天监旁听二人也是接连颔首。 “那便请监正大人当场一试。”说罢让人呈上三套笔墨,依次摆放案上。 “监正暂且回避。”刑部尚书应允。 甘大人被请离大殿,慕夕瑶向怡亲王一礼,“还请叔祖随便指派两名女子,与妾同书。” 随侍女官中两人出列,怡亲王抚须开口。“就书“人”之一字。” 未免当场窜供,慕夕瑶要了屏风遮掩,阻挡下首视线。只让上首三人看个清楚。 少刻,三人搁笔。怡亲王近处查看慕夕瑶递上宣纸,才一接手,便觉有异。指尖慢捻,双目中精光闪烁。好聪慧的女娃。面上不动声色,转身将宣纸递给一旁守着的顾长德。 待司天监监正再次被请入大殿,一切恢复如初。 “监正请看。”顾长德递上三张宣纸,字迹迥然。 那监正将纸一一铺开,仔细辨认。后五指聚拢,用心测算。 半晌后,甘大人迈步而出。 “此一人字,规矩端正,刻板木讷,气韵已失。观其气象应长期位居人下,惯于听命,奴性入骨。当是宫中女侍或女官所书。” 怡亲王点头认可。众人立刻兴致高昂,这监正居然一语中的,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殿下……”赫连敏敏心下喜极,面上却丝毫不露。 “安静呆着。”宗政霖对慕夕瑶的古灵精怪深有感触。这个女人不出花招,他还真就不信。 “而这张上面人字,娟秀婉约,大家气度已成。观其气象,骄傲内蕴,尤自顺遂,应是生于安乐,养于权贵,修心怡情之下,才能得此娴雅手书。再算命理运程,吉中带煞,应是侧妃亲书。” 吉中带煞?所有人望着淡定悠闲的慕夕瑶,暗自摇头。果真不是好命的。 怡亲王点头,“然。且看那最后一字。” 三张中已说中两张,一旁落座的淑妃焦急不已。 “最后一字,臣自愧弗如。书此字之人,胸襟之广阔,世所罕见。清韵其中,大仁大德。一生福禄双全,命格极贵,奇女子也。臣斗胆揣测,此人日后必能位及主位,伴君之侧。”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瞬时古怪。莫非方才那两名女官中有人明珠蒙尘,之后能平步青云?在座主位娘娘更是尤其慎重,将两人打量个遍。 太后瞅瞅那明显惊吓过度的两人,怎么看也不像命格极贵。 元成帝听他侃侃而谈,神情莫辨。 怡亲王本还闲适看戏,如今却呛个彻底。咳嗽过后,使劲摆手,“非也非也。大错,大错矣。” 宗政霖的媳妇儿去伴君之侧?怡亲王看看元成帝,这要如何回禀?(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先贤 “如何错了,王叔只管说来。”元成帝看怡亲王欲言又止,便知事有蹊跷。 “这……皇上,三字中,除第一字为女官所书,其余两张皆出自慕氏之手。” “什么?”太后大惊。猛然回头,死死盯住下首站着已是脸色煞白之人。 “简直是混账东西!”金太后拍案而起。 慕氏能伴君之侧?这是说元成帝强夺儿媳,还是宗政霖篡位谋反?无论哪一条,金太后只要一想,就止不住气得头晕目眩。倘若发生此等罔顾人伦的丑事,她如何对得起先帝的谆谆嘱托? 大殿中众人全部傻眼,按那监正推算,明显前后矛盾,相差甚远。一个吉中带煞,一个命格极贵。更荒谬是六殿下侧妃要长伴君侧?想明白其中关隘,吓得噤若寒蝉。只此一句,不仅那狗官性命难保,连他们这些座下之人,都会令元成帝如鲠在喉。 “皇上,皇上饶命。这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啊!一个人怎会有两种命格?定是侧妃早有预谋,妄图脱罪。” “不长眼的狗东西!本王亲自监察,那两张宣纸也是本王亲手转交顾长德。你是说本王德行有亏,帮着那慕氏舞弊?”怡亲王指着跪地喊冤的人,勃然大怒。 “怡亲王何等身份,也是你能质疑?”元成帝脸色阴鸷,看着下方瑟瑟发抖之人,杀心已现。 “皇上……这,”司天监监正吓得抹汗,连忙补救,“启禀皇上,此次演算有误,说不准是因侧妃命格玄奇,异于他人之故。且臣起初演算并无出错,这说明那日推算命理,并不是言之无物。还请皇上明鉴。” 刑部尚书稍作沉吟,起身回禀,“皇上,臣闻命理一事能测出两三分已是大能。监正有失误,也是情理之中。侧妃仅凭此项,也只能说明监正所言并不完全在理,或有出错。却并不能彻底推翻监正那日的推演。如今看来,监正那日所言,侧妃与柳妃命格相冲,不利宗室的言论,或对或错,皆有可能。侧妃要如何证明一定是错?” “然也,然也。”那监正抓住救命稻草,使劲叩首。 “休要急躁。”慕夕瑶轻笑出声,“妾此番试探,也只为证明,你的演算,不足为信。” 元成帝和太后拿捏不准这命理一说,已是犹豫。不过无论这慕氏下场如何,那胆敢开口妄测帝宫之人,必死无疑。 宗政霖眼见元成帝对慕夕瑶态度放软,狭长凤目神采熠熠。 被人抓住最难辩驳的命数陷害,身处绝境,却依然游刃有余,慕夕瑶手段果然了得,不负先生几番夸赞。 “皇上,下官以为,命理一事,宁可信其有,万不能轻忽。”监正趁机跪地进言。今日若拿不下慕氏,大祸将至。想起背后之人狠厉作风,心下惊恐万分。 “你也不必危言耸听,急着置妾于死地不可。”慕夕瑶悠悠起身,看着那犹自挣扎之人,鄙夷尽显。 简直蠢得一塌糊涂!元成帝要能放过他这遭,就不值得她如此忌惮。 “观气一道在命理已是基本,你尚且勉强。何谈面相?今日也不为难于你,之后大师归京,自会为妾正名。” 太后听她说得笃定,心下疑惑。莫非宗政霖已找到安国寺住持? “老六,你寻得大师踪迹?”元成帝同样有此一问。既有大师消息,为何迟迟不报? 宗政霖往慕夕瑶处略微一扫,冷漠颔首,“然!今早方才打探到消息。护送大师归京,尚需几日。” 虽未得到奏报,既然慕夕瑶说在鹭水,信她便是。 元成帝和太后相视点头,大师归京,此案便有定论。 “皇上,既然大师不日便可回京,此案是否押后再审?”刑部尚书请示元成帝意思。在他看来,最好能够一锤定音。总好过当前似是而非,两厢僵持。 赫连敏敏压低头颅,使劲握紧膝上双手。 事情怎会如此一波三折!大师回京,说不得就能让慕夕瑶死里逃生,难道就让她这么张狂下去? 赫连敏敏望向刑部尚书之后坐着的赫连大人,急得如坐针毡。 “皇上,这柳妃等得起,腹中皇嗣可撑不了多久。”德妃见风向有变,赶紧出言阻止。 贵妃在旁暗自谋算,今日要不了慕氏性命,也必须将她拿下。至于安国寺大师……死人还能有何作为? “德妃娘娘的意思,本殿侧妃和子嗣性命,就可草率定论?” 宗政霖面色冷凝,直言质问。 元成帝右手轻点几案,显是权衡。 “启禀皇上,本案是否构陷,无需拖延,今日便可水落石出。” 就在众人等待元成帝决断之时,最应该保持沉默的慕夕瑶,突兀进言。 “哦?”元成帝手下一顿。“你有法子为自己讨个清白?” 慕夕瑶偏头往宗政霖看去,只见那男人正襟危坐,面沉如水。看来是不满她自作主张,再起波澜。 心下好笑,boss您放心看戏就好,妾马上给您儿子讨个公道。想起诚庆那可爱巴巴的小脸,慕夕瑶就对栽赃她命格的人恨之入骨。 “回皇上的话,只需给奴婢一刻钟,事情便可一目了然。” 慕夕瑶说得铿锵有力,底气十足。 一刻钟?元成帝眉峰一挑,颇为玩味。性命攸关之事,胆敢如此放言?倒要看看她本事。 “准!” 太子和大皇子身姿笔挺,眸中厉色划过。区区一弱质女流,胆敢口出狂言,简直不知死活。御前夸口若是之后办不成,那便是欺君之罪。 慕夕瑶不疾不徐,恭敬一礼之后,缓缓坐回软凳,娓娓道来。 “大魏传承千载,世所公认奇女子有二。首推开国帝后,贤安圣武皇后陛下。陛下自十三岁嫁给还是安远侯的魏高宗,一路扶持相随,不离不弃。及至二十七载艰苦岁月,待高宗一统四海,开创大魏,才得享天伦,退居深宫。直到后来高宗病重,卧床不起,又复出监国,鞠躬尽瘁。高宗曾言,得圣武皇后,一生无憾。” 慕夕瑶一脸仰慕,神情庄重。这个女人的一生都是传奇,为了高宗伟业,亲上战场,杀敌无数。却因伤患,不能亲育子嗣。不仅没有打压宫妃,反而极其大度坐镇后宫,为高宗保住十一名成年皇子,胸襟伟岸。 慕夕瑶曾经怀疑是不是穿越前辈独领风骚,后来仔细查证,方知看低了世人。这个女人确实难能可贵,在当时那是举世无双,万民景仰。作为土生土长的大魏人,慕夕瑶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强上许多。单只那十一个成年皇子,就不是她慕夕瑶能容得下的。 元成帝本以为她要趁胜追击,抓住司天监监正的错漏翻案,却不想接下来的发展出人意料。这慕氏坐下之后,另起话头,顾左右而言它。虽然她讲得情真意切,对圣武皇后也是崇敬有嘉,但这又与此案有何干系? 正迷糊间,又听女子清音漫漫。 “除了开国皇后陛下,大魏历史上还有一位声名鼎盛,为人铭记的奇女子。”慕夕瑶浅笑盈盈,顾盼生姿。眼眸中却精光闪烁,锋芒逼人。 “甘大人可知是何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锋芒 那监正眉头紧皱,却不得不答话,“护国长公主殿下。” “是极。”慕夕瑶点头,美目光华流转。 “嘉兴年间,秦王作乱,私下联合大魏十八州州牧起兵造反。当时成帝年幼,朝局动荡。长公主请缨出征,一走便是五年。期间与秦王三战渭水,无一败绩。后于青海关亲自将秦王斩于马下,剿灭逆党,终结‘靖湘之乱’。” “长公主回朝后,上缴兵符,从容而退。只一旁协助成帝内抚流民,施行新政。至嘉兴三十七年,西藩联合漠北同时起兵,帝与长公主各自领兵,御驾亲征。一年后,帝自西藩胜利班师,之后得闻漠北大捷,龙颜大悦。后在光武门亲迎长公主回朝,等来的却是全军素缟,灵柩一尊。” 慕夕瑶长叹出声,蔚为惋惜。 大殿中人听慕夕瑶提起那段动荡历史,念及护国长公主英伟事迹,也是叹服不已,感触颇深。 “护国长公主殿下,盖世英豪,英灵永存。”怡亲王高声赞喝。 慕夕瑶俯首附议。后环顾四周,举目望去。 “甘大人可知嘉和殿来历?” 莫不是以为她要求宗亲大会,就只图个脸面? “这……”那监正全身冒汗,吞吞吐吐答不出话。这嘉和殿由来已久,他怎会知?莫非与这护国长公主殿下有关? “大人饱读诗书,却轻忽史实,妾不敢苟同。”慕夕瑶轻瞥他一眼,不屑出声。 元成帝面色异常难看。四品朝臣居然不通史实,连内院女眷都比之不上? 慕夕瑶左手一扬,宽幅袖摆当空划过。 “嘉和殿乃成帝钦赐长公主寝宫,大殿中央高悬匾额所书瘦金体,乃成帝亲提。” 后宫妃嫔这才齐齐仰望,原来嘉和殿还有如此渊源。 淑妃看着中央端庄肃穆,掷地有声的慕夕瑶,恍若不识。这个丫头,太令她震惊。这份学识底蕴,哪里是寻常人家所能教养?世家望族,也多有不及。 贵妃心中不安越发强盛。就凭慕氏之前种种,如今这般盛气凌人,也不会平白无故说了这许多。而且以她学问见识,怎可能无的放矢? 慕夕瑶丝毫不理会他人反应,继续言道,“长公主战死沙场,帝大恸,于嘉和殿中祭奠三月方休。后将寝宫扩建翻修,一应祭祀祈福宗室大典俱在嘉和殿中举行。此皇族礼制,自成帝始,沿用至今。” 慕夕瑶回首,双目凝视司天监监正,厉声质问,“甘大人可知护国长公主生辰八字,是何命格?” 甘大人被她气势逼得腿脚发软,连连抬手用袖摆抹汗。 “看来监正大人对此全然不知。那便有劳太史局掌令大人为其解惑。” 掌令见元成帝颔首,起身回禀。 刑部尚书听闻太史局掌令报出长公主八字,很是不解。 “恕臣愚昧,侧妃此问仿似与今日审案并无干系。” “大人错矣,干系甚大。”慕夕瑶摇头。 “大魏历法曾有三次更替,最近一次是在七十余年前的崇德年间。而方才掌令大人报出的八字,乃是旧历记载。烦请钦天监监正大人,用新历测算,再行报过。” 钦天监监正得令,提笔推算。最后一字尚未落下,执笔之手已剧烈颤抖,脸色煞白。一把揭过所书宣纸置于一侧,提笔再算。反反复复如是再三,终于确认无误。 抬首看向殿中孑然而立的女子,神情复杂之至。 刑部尚书见他神情诡异,侧首拿过被他置于一侧的废弃宣纸。才一入目,惊得陡然而起,面现惊惶,“这……这……” 元成帝看两人神色不对,迟迟不见答复,厉声询问。“到底如何?” 钦天监监正深吸口气,跪地俯身,“长公主生辰八字:甲子癸酉甲午甲子。” 砰地一声,甘大人连退数步,惊恐万状下绊倒在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这是,这分明是……”太后不可置信的看向元成帝。 元成帝面色阴冷异常,看向瘫坐地上之人,已是恨极。 “甘大人,你如今尚在嘉和殿中,可敢抬头直面成帝亲笔,将妾之命格再说一遍?” 那监正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大魏命格推算,以周天星数为基,生辰八字为辅。妾与护国长公主殿下,恰好隔了两个满轮,八字一致。若是妾的命格与柳妃相冲,于宗室大凶。那么,是不是与妾命格如出一辙的长公主殿下,也是你口中大魏罪人!” 慕夕瑶右手遥指地上小人,女声犀利,声声入耳。 “什么!”在场众人惊呼出声,满目呆滞。 德妃全身一颤,惊恐瞥向一旁脸色难看的贵妃娘娘。 单此一项罪名,已是诛九族的大罪。敢辱及战死漠北的护国公主,大魏史上未有一人。 赫连敏敏双手紧紧相扣,看着声色俱厉的女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如此绝境都能让她从容翻身?有了长公主声名庇佑,谁人再敢拿命数动她? 慕夕瑶一旦发动,就是凶猛反攻。疾言厉色,怒斥出声。 “漠北战事在即,你公然辱没血洒沙场,葬魂大漠的护国长公主,其心可诛!倘若成帝在天有灵,知晓后世佞臣将他亲封“护国”二字之长公主羞辱至此,你有何颜面叩拜宗庙?” 元成帝被慕夕瑶一席话说得脸色铁青。漠北战事何其紧要,先贤功绩岂容蒙羞?在此紧要关头,竟有奸佞作祟,罪不可恕! 慕夕瑶气势不减,趁势追问。 “尚书大人,此案已是再明白不过,还不宣判?” “按律严惩!”元成帝重重拍案。 怡亲王更是愤恨难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游街问斩!” 此番斥责已是严厉至极。大魏仁义礼孝比家世出身更为重要。寒门举子尚可平步青云。但罔顾仁孝,不仅无法立足,死后更入不了宗祠。 “司天监监正甘付韦,于柳妃一案,辱及先贤圣明,构陷皇族亲贵,按律诛灭九族,宗族除名。” 刑部尚书审判落定,甘付韦惨叫一声,立时晕厥。 众人正犹自惊叹,尚未从慕夕瑶惊采绝艳的反击中回神,就听她继续发难。 “大人!”慕夕瑶愤然起身,一手扶住侧腰,直直望进他眼眸,“既然甘付韦确系构陷,那么妾怀疑此案牵扯甚广,背后之人居心叵测,妄图动摇大魏国祚!” 别以为死了个四品狗官就能全身而退!慕夕瑶眼眸扫过左侧,言辞锋利,咄咄逼人。 “妾虽见识浅薄,也知生辰八字极为私密。甘付韦是从何处打探宗亲八字?这是窥探宗祠。此次构陷一案,不仅意欲毁妾声名,更是妄图置妾与所出子嗣万劫不复。这是谋害宗亲。而妾之夫主,六殿下必定为妾所累,这是辱及帝嗣。柳妃昏迷,显然另有蹊跷,这是谋害宫妃。近日盛京流言四起,造谣生事者众,这是愚昧百姓。漠北战事在即,却令先贤蒙羞,这是祸乱国本。难道如此大案,也不值尚书大人奏请彻查?” 慕夕瑶声色冷冽,节节进逼,问得刑部尚书脸色紧绷。 柳妃一案竟成了动摇国本的重案? 怡亲王一旁观之,看她气势凛然,言之凿凿,拍案叫好。 “好!好一个慕氏。生死面前,怡然不惧。冷静自若,洞察入微。此案里外勾结,算计颇深。今日本王就拉下老脸,为你请命!” “皇上!” “皇叔不必多言,此事朕必定亲自过问,严惩不贷。”不等怡亲王说完,元成帝已先行表态。 自从命数疑虑打消,元成帝便明晰此案必是后宫前朝勾连一处。这是犯了帝王大忌,罪不可恕。 “罪人甘付韦交刑讯司审查。刑部收押甘府众人,择日游街示众,午门斩首。柳妃宫中侍从全部送刑部候审,任何人不得探视。此案交刑部全权彻查,监察司取证监理。” “即日起,后宫诸人不得擅自走动。令侍卫统领纪淮安派人看守各宫门禁。此案审查过后,再行定夺。” 此番元成帝被彻底激怒。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动干戈,牵扯命理数术。又辱及护国长公主之尊,他若不能严查惩办,岂不成了是非不明的昏君?百年之后,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太后一直正襟端坐,神色沉凝。此次不仅颜面扫地,还差点误人性命。这是要毁她功德,临老让她背负业障? “胆敢徇私,午门问斩!”金太后许久不问后宫之事,如今是怒火攻心,自觉被人欺得太狠。 随着上首三人圣谕出口,柳妃昏迷一案,慕夕瑶命格之说,水落石出,沉冤昭雪。 宗政霖肃然端坐,凤目清亮。炙热目光停在大殿中央,傲然昂首的女子身上,片刻不离。(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不敌 慕夕瑶被赵嬷嬷搀扶,落后淑妃三步开外。 身旁是一脸淡漠的六殿下,行得威严稳健。 赫连敏敏正搭着淑妃右手小心伺候,眼角余光却瞄过慕夕瑶神采飞扬的面孔。 还是被她逃掉了…… 慕夕瑶正得意洋洋朝宗政霖飘媚眼,却不料刚至转角,就被六殿下一把摁在宫墙定住,动弹不得。 看六殿下眼风扫来,后面跟着的侍从目不斜视,匆匆避开两人,紧跟淑妃而去。 慕夕瑶眼见刚才还是一群人,眨眼就只剩他两,瞬间怔愣。再四处看看,背后是斑驳的宫墙,正面一排朱红立柱,怎么看怎么不像幽会的地儿。 “殿,殿下。”试探推推他压在身上的胸膛。 “唔~~”慕夕瑶推拒不成,被宗政霖俯身含了唇瓣狠狠撕咬。 六殿下看着诱惑他一天的女人,哪管她挣扎,逮了人就是情动一吻。 慕夕瑶被男人攻城略地,呼吸紧蹙,水眸渐起涟漪。 宗政霖看她脸色涨红,胸口起伏,才依依不舍放了人,最后**两下。 “娇娇,再行挑逗,本殿不会放过你第二次。” 说完帮她理理鬓发,抚平宫装,牵了人漫步前行。 慕夕瑶脸红气喘跟在身后,看着男人英挺背影,双目中控诉分明。 她什么都没干!这男人越发无耻。光天化日行止不端。正使劲腹诽,就见宗政霖突然回首,凤目微合,邪肆打量她。 “再如此春情荡漾勾引本殿,母妃宫中勉强将就。” 一直到被宗政霖领入淑妃宫中,慕夕瑶都神情恍惚,耳边响起的总是六殿下那句鲜廉寡耻的浑话。 坐在软榻上,看着与平日别无二致的寝宫,慕夕瑶突然觉得别捏,尴尬着挪挪身子,耳尖发红。 在淑妃地盘上……慕夕瑶越想越崩溃。 宗政霖面上与淑妃应答,余光却时刻留意那个被逗弄的女人。发现她难得的坐立不安,双手换了好几个姿势,小脑袋更是巴不得垂到胸口把自己埋了。突然间心情大好,实在有趣。 那个小媳妇样子,像极她口中受了欺负的“萌兔子”。每次被慕夕瑶逗弄,那兔子也是挪动身子,脑袋低埋。 “慕丫头。”淑妃笑着叫人。今日慕夕瑶是大大涨了威风,反击得漂亮。离开嘉和殿时,德妃那惊惧难安的神情她可是看得清楚。 “这是怎地了?莫不是今日太累,肚子可还好?”淑妃见她焉了似的,安安静静缩在那处,怪可怜见的。 淑妃只注意了她神色,赫连敏敏却是将她看得明白。 嫣红的唇瓣,发红的耳尖,眸中的不自在……加上刚才突然消失…… 心揪得发痛。那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却搂着别的女人温存亲昵。居然不顾礼法,就在皇宫走廊上…… 赫连敏敏心下冰凉。她觉得付出越多,失望越大。殿下根本没有体谅过她的处境,不然也不会如此糟蹋正室颜面。 慕夕瑶被突然问起,立刻顺杆子往上爬。越快离开越好,这地方太邪恶了。 “有些犯困。”软软糯糯跟淑妃撒娇。 “你这孩子,犯困也不说,强撑着干嘛。赶紧的,回去好好将养。这阵子被这糟心事也烦得够了,安安心心养胎待产。本宫这里请安也别忙活,让赵嬷嬷抱诚庆过来看看就好。” 淑妃如今对她是满意得不得了,既能生,又会养。还能帮宗政霖扫除阻碍。这丫头本事,是个好样的。若是赫连敏敏有她三分能耐,也不会被宗政霖看不上眼。 刚才那两人转眼就不在,虽说宗政霖借口慕夕瑶腿抽筋歇了会儿,但她还没老眼昏花,看不出个苗头。 她这儿子可不是个老实的主。当娘的自然清楚几分。这般开口询问,也不过给慕丫头个台阶,让她别老扭麻花似的,看着累人。 “过来。”宗政霖看着意图往后面轿辇躲避的人。 慕夕瑶小脸抽抽,殿下您注意下影响。这表面功夫您不乐意做,也别连累她好不好。 “殿下,您这是?”赫连敏敏疑惑看着宗政霖。 “正妃先行,本殿带侧妃与皇叔谢过再回。” 说完搂了慕夕瑶上皇子轿辇,留下赫连敏敏一脸寒霜,独立宫殿之外。 “主子。”桂黎伸手搀扶赫连敏敏,却被她一把挥开。 “出宫,去赫连府。” “你说什么?慕氏安然无恙?”万婧雯霍然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之上,满脸震惊。 朱锦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回禀,心下却暗自感叹。那慕侧妃好厉害的才华,居然连命理推算都能驾轻就熟。 万婧雯眉头皱得死紧,闭目沉思良久。 此番设局之人,比自己手段严密许多尚未得手。是不是说,换做是她出手,也一样会无功而返,甚至损兵折将? 看来贸然行事绝不可行。还得找个恰当的时机,一击致命。 “你方才说大师会回京?” “是。殿下亲口所言。” 又改变了。果然与那女人沾边就没有好事。 “想办法让胞兄投入五皇子帐下。” 万婧雯也是无耐。本已经顺利归入大皇子麾下,哪里想到宗政淳会突然失势?这和她的预想完全相悖,跟前世走向更是偏离甚远。 “统统都是饭桶,这样都能让她逃了去?” 女子纤纤玉手一把抓起桌布,将整套太白茶碗摔个粉碎。 “主子,此番主上谋划事败,怕是短期内都不会让您活动。殿下那边也对慕氏多有维护,此时不宜太过激进。” “慕氏……动不了她,那就挑拨她姐妹二人关系,来个背后插刀!” “主子英明。属下这就放出消息,让她姐妹生隙。” 宗政霖皇子轿辇中,慕夕瑶被牢牢困在男人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好看。 “很得意,嗯?”宗政霖一眼望见她眼中得瑟,语声危险。 “殿下,妾若是不得意,此番早被您塞到哪个旮旯窝里避难。那不窝囊死?” “娇娇,今日之事揭过。下次再敢搏命,不论结果如何,诚庆和你肚子里那个,休想养在身边!” 这个女人什么都吓不住她,只有肚子里蹦出来的小子,尚可暂作威胁。 宗政霖目光阴鸷,神情不似作假,吓得慕夕瑶身子哆嗦。 不养身边养哪里? 像是看出她眼中疑惑,六殿下从未有过的阴狠无情。 “娇娇既然狠心不念本殿情意,本殿何须记挂娇娇孩儿?” “自然是养在,正—妃—膝—下。”宗政霖锁住她双目,一字一句,清晰无误。 慕夕瑶刚才还喜笑颜开的面庞瞬间凝滞。 宗政霖,你果然好样的。 这才是你上一世身为帝王的冷酷强势,果然是本性难移。 慕妖女第一次在双方争斗中,溃不成军。(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章 眼神 “妾给叔祖、叔祖母问安。”慕夕瑶跟着宗政霖恭恭敬敬,俯身行礼。 “好了好了,哪管这许多规矩。” 怡亲王妃是个四十出头美妇,跟她纤柔外表截然不同的,是她极其豪迈的脾性。 慕夕瑶晶晶眼一亮,这个美大婶好哇,对她胃口。正打算死皮赖脸扑上去求庇护,就被身侧宗政霖冷冷眼风瞪了回去。 “叔祖母后日离京,往南海常住。你欲作何?”宗政霖太熟悉她动作,看她那狗腿模样,就知她那没出息的心思。 想托庇于长辈,让他无法管治?也不想想,若真能让她如愿,今日就绝不会带她前来。六殿下对慕夕瑶此妖女,已经极其警醒,就怕她花招不断。 “小六子,你莫欺负女娃娃。看把人吓得。” “叔祖母~~”慕夕瑶盯着六殿下警告的眼神,大摇大摆往怡亲王妃身边蹭。 “祖母,妾听闻您年轻时曾参加武院比试?” “咦?你倒知晓许多。小六子讲与你听?” “祖母,”慕夕瑶偏头往宗政霖处挑眉,“小-六-子,”故意把话音拖长,眼见那男人脸色变臭,才好笑继续,“他如何会与妾说这些。不过是妾好奇,跟淑妃娘娘打探来的。”一双美目灵动非常,朝宗政霖挤眉弄眼。 以为她束手就擒?boss您好好等着。以后早晚在丹若苑里吊嗓子,小六子小六子的叫唤,胃口大开,吃嘛嘛香……慕夕瑶越想越乐。 怡亲王妃见他两人神色,瞬间了然。这小女娃不得了啊,竟能制住那冷面疙瘩? 很好,这才是大魏女子该有气魄!身为将门虎女的怡亲王妃慨然而笑,拉了慕夕瑶一处,两人越说越带劲儿,那话头已然聊到冬狩打猎。 宗政霖越听脸越黑。慕夕瑶如今已是令他头痛万分,若被叔祖母挑了兴致,闹着往外跑,这还能有安宁时候? “叔祖。”宗政霖眼中意味分明。 怡亲王抚须而笑,左手五指张开,轻晃两下。 六殿下眸色一深,胸口气闷。再看慕夕瑶神采熠熠的小脸,凤目微眯。 让他损失五罐高山乌龙,这笔账,要如何清算? 怡亲王见宗政霖漠然颔首,眉头一挑。把这女娃子看得这般紧要?亏了啊!早知如此,凑个整也该再翻一番。 走过去将怡亲王妃哄去膳房查看菜色,转眼对着慕夕瑶和善一笑,意味深长。 “还不过来?”六殿下丝毫没有在别家做客的自觉,静静看她,非要让人过去不可。 慕夕瑶见靠山不再,立马见风使舵,一摇三摆黏糊过去。 “娇娇方才如何唤的本殿?”宗政霖把人抱坐腿上,即时算账。 这女人,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今日大殿内节外生枝还未与她清算,如今又赶着上前挨教训找收拾? 慕夕瑶阴暗小心思那是绝对不能被宗政霖知晓,眼眸子一转,乖乖巧巧趴他胸膛,缄默不言。只拿脸颊轻轻蹭他,很是温顺讨好。 犯了错使劲儿含糊,特别是对六殿下这种禽兽属性。要被他拿了把柄,慕夕瑶想想都觉得脸红。 宗政霖本打算与她说道,俯身却发现小女人羞羞涩涩,水眸汪汪。 六殿下欣然观赏美人含羞,把那五罐御制乌龙抛诸脑后。 慕夕瑶阴差阳错之下躲过一劫,正好奇宗政霖今日这般好说话,就听六殿下沉声附耳几句。之后慕夕瑶脸色一直晕红,直到饭后都没降下那股热辣温度。 “小六子,后日离京你莫要来送。好好看顾些慕丫头,切莫欺侮她才好。”怡亲王妃拉着慕夕瑶又仔细交代几句,才放了人离开。 没走两步,扭头叮嘱,“若是叫人欺负,拿名帖去姑苏诗社,寻沈老太君。” 慕夕瑶点头谢过,被宗政霖半搂半抱催入马车。 “殿下,困。” 宗政霖摸摸她发顶,将小脑袋靠在胸前,轻拍她后背。 “乖,靠着歇会儿。” 等六殿下抱着侧妃回宫,后院女人齐齐静默。 赫连敏敏想起父亲训示,提笔默书,静心养气。 “你若当不起这六皇子妃,便让葳蕤进府替你谋算。” 耳边回想起赫连大人这句冰冷告诫,赫连敏敏拼死也不能让那个女人进府。赫连葳蕤,侧室之女。身份比不上她尊贵,却自小受尽祖父疼宠,父亲赏识。貌美如花,才情卓越,心思阴毒。 这个女人比慕夕瑶更加可恶。至少那慕氏不曾主动害人。 赫连敏敏想起慕夕瑶今日应对,暗自忍耐。连父亲都夸赞“唯慕氏堪与葳蕤比肩”,可见太难对付。 玉晔宫,贵妃寝殿。 “娘娘,消息已经送出去。” 贵妃面色不好,扶额而叹。此番要脱身,折损太过。 安国公布局已是面面俱到,天时地利无不囊括。却偏偏漏了个死人!只希望皇儿那边能果断些,莫优柔寡断,受不得断臂之痛。 “皇上说何时过来?”昨日元成帝允诺,会过来尝尝她做的酒酿丸子。 “这……”掌事嬷嬷犹豫片刻,还是老实回禀,“娘娘,皇上翻了淑妃牌子。”元成帝已是连续三日歇在淑妃寝宫。 “又是她!”贵妃气得胸闷气喘。和淑妃斗了一辈子,要不是有长子傍身,这个贵妃之位,保不准早被那贱人夺去。 掌事嬷嬷垂首静默,不敢妄言。 慕夕瑶蹭蹭被人骚扰得发痒的脸颊,迷糊睁眼。 宗政霖近在咫尺的俊颜,赏心悦目。“殿下。” “随本殿到正屋,不是说要匠人?正好过去挑几个得用之人。” 被宗政霖提起这一遭,慕夕瑶才想起用人这档子事儿,差点给耽误。 “殿下,爹爹一行可过了林城?妾何日能见到娘亲?” “也就三两日功夫。”宗政霖捏她脸颊,扶了人起身。 慕夕瑶洗漱过后,拉过男人脖子吧唧一个香吻,亲得爱娇不已。 宗政霖摩挲她唇瓣,遗憾感叹,“可惜娇娇有孕,否则夏日游湖,何其清凉。” 慕夕瑶撇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近晕船,一上丹若苑小画舫就闷得厉害。 “不若本殿自蜀中归来,领娇娇去云阳海子泛舟?” 真的?慕夕瑶小脸瞬间亮堂,搂住宗政霖劲腰不撒手。“殿下莫要诓骗妾。”那个腻歪劲儿,也就六殿下受用。 禅若苑正厅,一屋子女人看着慕侧妃愁眉苦脸吞咽殿下给夹的三丝肉卷。有这么难吃? 张氏犹犹豫豫夹了最小的一块,轻轻咬上一口。嗯?很香脆啊,清利爽口,丝滑入喉。这么燥热的天,做早饭用,实在舒服。 赫连敏敏见慕夕瑶装模作样,一大早就来正屋找事儿,只是淡淡一瞥,置之不顾。 伍氏侍立一旁,埋头给赫连敏敏布菜。身为侍妾,连上桌也是不能。只能看着后院庶妃以上位份主子用饭,还得打起精神好好伺候。 苏蔺柔嫌弃慕夕瑶那一副挑拣样子,搁了筷子,轻言相询,“可是妹妹吃不惯主屋饭食?以后叫膳房专门给妹妹准备几个喜欢的菜色可好?就是要劳正妃费心,格外吩咐一声。” 这女人一大早来膈应人是不是?满桌子菜色明明清爽入口,偏偏看她那鬼样子就食不下咽。 慕夕瑶抬头看四周脸色,才意识自己招了嫉恨。不过就是宗政霖给夹了两筷子菜,至于逮着她不放,胡乱叫嚣? 看着瓷白玉碗中那鲜红鲜红的胡萝卜丝,慕夕瑶憋着口气。桌下一个秀气侧踢,给身旁六殿下赏了过去。 奶奶的,这男人绝对是故意。明知道她讨厌萝卜,不管红的白的,偏偏往碗里面送。这么难吃的东西,居然还被当成六殿下给的恩典?慕夕瑶表示,她的气很不顺。 “若是妹妹觉得苏侧妃说得在理,妾便吩咐一声。”赫连敏敏冷淡出声。不过是加几个菜,府里难道还养之不起。 “莫要挑食,无需费事。”这是宗政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了慕夕瑶的不是。 一众女人心里作何想法,宗政霖不会过问。不过他自己的意思,倒是清楚明白。 挑食还敢动手动脚?六殿下再放一块三丝肉卷,全然不顾慕夕瑶咬牙切齿。喂兔子就得好好调养,哪里能让她挑三拣四。对于新养成的嗜好,六殿下乐在其中。 万婧雯不像其他女人,傻乎乎认为这是宗政霖给慕夕瑶告诫。看慕氏神色,便知这不过是两人私底下小打小闹,寻常调剂。 可是在这种另类相处之中,却分明有着调情的意味。 万婧雯压住内心火气,余光瞥见宗政霖戴着扳指的大手,神情慢慢恍惚。 就是这双手,前世抚摸过自己身子的每一处,挑起过自己的发丝轻嗅赞赏,更抱过洗三宴上的儿子。这个男人如此伟岸,却吝啬给予她怜惜维护,生生让后宫女人将他们母子折辱迫害。 想起她那可怜的孩儿,万婧雯怨毒望向正低头用汤的赫连敏敏。再抬头时,却与宗政霖身旁慕夕瑶眼光撞个正着。 万婧雯大惊,赶紧收敛神色,低头默默用饭。(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章 错投 慕夕瑶不动声色慢慢用汤。那谁说的,后院女人每个都有故事,果然精准。 万氏方才神色,那是恨之入骨,怨毒颇深。看赫连敏敏神情,竟然毫不知情。这倒有趣。莫非宫斗方歇,宅斗又起?慕夕瑶闲闲揣测。 “殿下,大管事招进府里的人,妾都安排妥当。可要看看?”赫连敏敏恭敬请示。 “让你费心。传!” 慕夕瑶看着眼前粗布麻衣的匠人,简单问过两句,只留下两名花匠专门料理丹若苑名花异草,其余人等分送各院。 出了正屋,慕夕瑶趁机提出要从慕府带几个家生子入府,六殿下想都未想,直接应下。 慕夕瑶想起赫连敏敏专门给宗政霖提的日子,嘴角勾起。 “殿下,正妃从钦天监呈递的吉日中,专门选了下月初一,妾可是深明其义。”那个女人不仅想借酒宴让宗政霖更有性致,更意欲沾沾乔迁喜气趁机得孕。倒是盘算得好。 宗政霖又何尝不知。捏捏她小手,带着人在院子里走上两圈。 隔日午后,桂嬷嬷满脸是笑,进来报喜。 “主子,大喜!大管事递来消息,老爷夫人今晚就能到达松江渡口。只需小半日车程,明日巳时便能抵达盛京。” “明早便到?”慕夕瑶欣喜起身,打着宫扇在屋里踱步。 “殿下明日不知能否得空……”慕夕瑶皱着眉头暗自嘀咕,有些迫不及待。 桂嬷嬷笑起来,殿下可是早就算好她会有此一问。 “殿下传了消息,明日陪侧妃到慕府为大人接风。还特意吩咐大管事送了丫鬟小厮过去帮手。宅子更是老早就收拾出来,是主子喜欢的三进大宅,花园亭阁很是清雅。” 知晓六殿下如此周到用心,慕夕瑶甜甜而笑。Boss大人乃太威武了,抱大腿的好处真是实实在在! “让春兰给三小姐送信,就说明日派小轿接她去。” “唉,老奴这就去办。”桂嬷嬷听闻慕大人进京,欢喜丝毫不比慕夕瑶少。慕大人此次调任,她不仅能和儿子媳妇见面,还能再次见到夫人,那是顶顶的好。 蕊珠见庶妃自得了二小姐口信,一直沉默不语,只呆呆望着插瓶出神,很是纳闷。自从入了五殿下后院,就再未见过老爷夫人,此番姨娘也会进京,可为何主子不见欢颜? 若是早几日得了这消息,慕夕婷定然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她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本以为殿下终于眷顾两分,几日来的温情令她沉溺其中。可笑的是,竟不过借了他人的光…… “娘!”慕夕瑶才被宗政霖扶下车,立刻就要往于氏身上扑。 于氏见她掀帘出来还是眼中含泪,谁知那丫头才落地就吓得她慌了手脚。“哎呦,慢点儿慢点儿,怎么还是这般毛躁!”急急过去扭住她胳膊就是当头训斥。 慕夕瑶全当耳旁风,搂了于氏又偏头向慕大人问安,“爹爹安好。”说完眉头皱皱,“爹爹莫不是太辛苦,怎么清减许多?”小脑袋扭来扭去盯着慕大人打量。 “咳咳。”慕敬箴尴尬看着六殿下,这小女儿跳脱依旧。殿下面前也没个样子。 宗政霖在慕夕瑶身后隐隐护着,对她大大咧咧早有防备。见慕敬箴眼光示意慕夕瑶谨守规矩,不由好笑。她要能稳稳当当听话,这几日盛京也不会波折不断,为柳妃一事沸沸扬扬,拼命撇清。 元成帝暴怒之下将后宫诸人俱皆禁足,连淑妃宫里也不例外。只不过稍微比其他宫里好些,没有审讯一条。如贵妃德妃宫里,宫人传讯已经轮了两回。当真是风声鹤唳,闻讯变色。此番太后也是多有关注,不时叫上宫妃敲打一二,闹得宫里人心惶惶,走路都怕惹来事端。 慕夕瑶挽着于氏,跟在宗政霖和慕大人身后,脸上笑得灿烂,正使劲儿跟于氏夸口。 “娘,您看女儿如今过得可不挺好,当初您还瞎操心。”说罢脸蛋儿一扬,那个得意,“前儿许诺您的小胖子大宅子,如今可都给您兑现了。”又拍拍隆起的肚子,被于氏拍掉她不老实的手,继续腻歪,“这不还多出一个,马上就能蹦出来讨您欢心。至于哥哥娶媳妇儿那事,女儿时刻惦记着,保管忘不掉。”慕夕瑶抱着于氏臂膀,说得底气十足。 桂嬷嬷护着她,笑着打趣,“主子,您这大宅子可是殿下给的,算不着您名下。” 慕夕瑶瞪眼不干了,嘟嘴反驳,“要不是你主子我殷勤伺候,殿下能赏?”宗政霖那男人有多难应付,简直无法言表!她的牺牲多大呀,凭什么不算她的功劳? “咳咳咳咳。”慕大人听不下去,老脸羞臊。这说得简直没边儿了,殿下当面就敢胡言乱语,这女儿得好好管管。听她那意思,这宅子倒像是卖身换来。不像话! 慕夕瑶被亲爹瞪眼,委委屈屈小声嘟囔。慕家在盛京的老宅被她嫌弃给处置了,委托田福山另看一处,才有了如今这朱门大院。宗政霖那是主动贴补,又不是她求着讨要。亲爹这教训怎么落她头上? 宗政霖此番看慕夕瑶连连吃瘪,嘴角勾起,终于找到治她的法子。这女人在慕敬箴和于氏面前,那是听话得很。和他面前那个张牙舞爪,桀骜不驯的样子大相径庭。原来这女人惯于在家扮乖巧,宗政霖凤眼撇她老实模样,已有计较。 于氏听她对殿下大不敬,吓得连点她脑门儿,揪着耳朵训话,把慕夕瑶念得神情恹恹,可怜兮兮向宗政霖求助。和六殿下相处久了,忘了收敛这回事儿。慕大人和于氏可是规规矩矩老实人,经不住她一惊一乍。 “侧妃纯真率直,实属难得。”宗政霖被她那小模样逗乐,违心帮她开脱两句。 六殿下找个理由自己都不信,慕夕瑶更是脸抽。这男人不会是明褒暗贬,嘲讽她的吧? 吴姨娘坐在末首,焦急往门外探望,有些情急。 “姨娘莫慌,已经派了人去接夕婷,……” “大人,五殿下携三小姐回府。”门房小厮急急来报。 慕敬箴一惊。五殿下登门? “殿下,不如一道出去迎了人,再到凉亭那边用饭?”慕夕瑶早就惦记家里饭菜,连用饭的地儿都替于氏打算好了。 宗政霖昨晚听她念叨几次慕府厨子,自然知道小女人嘴馋,笑笑起身。 众人才至游廊,便见一身锦袍的五殿下带着慕夕婷,迎面而来。 “六弟也在。”宗政明温和开口,余光扫过他身后大腹便便的女子。 “五哥。”宗政霖颔首。 “五殿下安。”慕夕瑶赶紧带人见礼。 “今日家宴,无需见外。”宗政明摆手,待慕夕婷也行过礼,便与宗政霖当先而行。 慕夕瑶听他二人谈正事儿,便和一众女眷离得远些,在后面隔几步缀着。 “有烦心事儿?”慕夕瑶盯着身旁面露愁色的慕夕婷,眉头高挑。这是又被欺负了? 慕夕婷本在回想方才殿下神色,被慕夕瑶突然问话,吓得一颤。“没,没的事儿。” 见她惊慌失措,慕夕瑶皱眉。怎么越活越回去?以前虽不聪明,至少妥当。如今连沉稳都做不到? “有什么难处跟五殿下提。”看宗政明对她还是不错。 慕夕婷心中苦涩。“是,妹妹记得的。” 见她分明有事却不愿说,慕夕瑶也不勉强。谁还没有个私密,放过不提。 慕夕婷看着她背影,心下乱成一团。昨晚殿下专门歇在她屋里,问了父亲进京一事。又特意交代今早会陪她过来。如若不是别的原因,恐怕她早已乐得彻夜难眠。 那个女人说得很对,她不过是求而不得的慰藉。 一边是从小对她多有照顾的嫡姐,一边是心仪夫主,慕夕婷心慌苦楚。如若是别人,万不会让她如此难受。即便是府里其他女人抢了恩宠,她也能安之若素。可为何偏偏是慕夕瑶? 人的心思有时很怪。慕夕婷恰好落入这个怪圈,被有心人逐步引导,中了他人算计。 “先用汤。”宗政霖看慕夕瑶一心盯着姜汁鱼片,让人盛了清炖竹笋放她面前。这个女人贪嘴的时候,没个节制。哪里有世家小姐的矜持? 慕夕瑶小嘴一嘟,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闹腾,只能老老实实先用前汤。 既然宗政明说是家宴,众人便坐了一桌。此时看六殿下很是熟练往慕夕瑶碗里送虫草酱鸭,连慕大人都忍不住吃惊。 这……是不是惯得太过了?于氏瞅他二人自在得很,丁点没有尴尬别扭,显见往日里习惯如此,心下高兴。殿下对小女儿疼宠,做娘的总能放心。 一顿饭下来慕夕瑶心满意足,一家人也是和乐融融。 漱了口用了茶,慕夕瑶开始犯困。 “倒不急着回府,自去后面午歇。”宗政霖看她捧着茶杯话也不多,乖巧陪坐,便知这女人困觉。慕夕瑶清醒时候,没一刻闲着,除了翻书。 慕夕瑶得了宗政霖话,打起精神给在座告了退。扶着墨兰才走两步,突然惊呼一声,往一旁栽倒。 墨兰吓得一把抓住她胳膊,却被慕夕瑶体重带得反而失了稳当。 慕夕瑶慌乱间,右腰被人扶住,余光瞥见熟悉扳指,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抓住对方衣襟,堪堪稳住。 正惊魂未定,突然发现整个左肩也被人牢牢定住,动弹不得。 嗯?怎么回事? “可还好?” 听得头顶温润男声,慕夕瑶瞬间石化,心里只余三字:扑错郎!(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章 背影 “还能站住?”宗政明看着扑在胸前抓住自己衣襟的女人,轻声相询。 慕夕瑶尴尬得要死,想想身后宗政霖的脸色,头皮发麻。 “还不松开?”宗政霖扣住她左肩,语气显然不好。 “腿抽筋……”好死不死这时候让她难堪。慕夕瑶脸色涨红,声若蚊蝇。 宗政霖盯着她低垂的后脑勺,向宗政明点头示意,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打了声招呼,抱着慕夕瑶往东厢房而去。 慕大人和于氏被慕夕瑶吓得心肝打颤,如今都在后怕。 “老爷,这孩子怎地这般毛躁?这可是八月大的肚子,要是有个好歹,那可是催命的!”老话说七活八不活,于氏被吓出一身冷汗。看着慕大人抱怨他女儿太不省心。 慕敬箴虽然平日刻板些,但对这个小女儿那是溺爱得很。本就被惊吓一场,如今夫人又暗怪他骄纵,没管教好丫头。无奈摇头,这分明是妇人家惯出来的毛病。 宗政明负手立于亭中,目送两人离去。回座安抚二老,替慕夕瑶说说好话。 “弟妹也是腿脚抽筋没能站住,怪不得她。”刚才女子身上清香……宗政明有些微留恋。 想起她揪紧自己衣襟时那种全然信赖的神情。本该是对老六的吧,不然她不会如此窘迫。 慕夕婷什么也听不见,脑子里只有殿下飞快起身的背影,还有护着她时,眸中从未展露的温情。原来平日所有的柔和,都不过是安抚,及不上那短短一瞬的紧张。 “手烫了怎么不说?”宗政明执起她右手,查看手背红肿。 手伤了吗?慕夕婷看看桌上打翻汤碗,沉默垂首。 不是她的,而是邻座殿下所用。原来那一刻殿下如此顾不得就冲了出去。她不痛的,手再痛,哪里有心痛。 慕夕瑶蜷在宗政霖怀里,脸颊轻轻磨蹭他胸口撒娇。 奶奶的,boss您还要气多久?给个时间,让她歇口气。 宗政霖念及宗政明不及掩饰的关心,双目含冰。当他面打他女人主意? 再看慕夕瑶一脸委屈,气不打一处来。她还觉得被冤枉了? 这个女人危急时候往别的男人怀里扑得痛快,明明他就在一旁却置之不顾。好意思给他装可怜? “娇娇,此番你要如何开脱?” 宗政霖凤目直直逼视,危险意味清晰可察。 慕夕瑶想起罪魁祸首,突然有了底气。一改方才憋屈模样,小嘴巴一撅,左手食指点在他胸前,反咬一口。 “殿下,您那破扳指也太过寻常。怎么是个人都有?妾方才不就瞥见那扳指才错认了人?要不您换个好点儿的,这也太寒碜人了。” 宗政霖被她忽然之间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又听她对着扳指一通说道。那语气嫌弃得不得了。 六殿下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恨不能收拾了她。 “你不认得这扳指?” 嗯?怎么有越来越生气的迹象?慕夕瑶一头雾水,捉了他大手仔细打量。 “殿下,妾怎就不认得它?不就您每天戴着转悠的玩意儿。若不认得,妾能扑错了方向?” 什么破玩意儿,还非得有个名头不成?慕夕瑶还真就以为那是六殿下专门摆谱用的。男人装深沉,特别是这种位高权重的,不就老爱摩挲把玩,显得特有范儿? 这个女人还真是……宗政霖不知该如何开口教训。说她不经心,她还记得这扳指。说她心细,她居然从未注意此扳指绝非他一人所有。 如此一想,六殿下顿觉诡异。难道还要嘉奖她从未留心别的男人?还真就委屈了她? 俯身见她直直盯着自己,硬是不服气,宗政霖摸摸她脑袋。 “此乃皇子印信。”宗政霖解惑。 印信?怎么个印法?慕夕瑶拉起他手指,使劲儿摆弄。 “如今只是表征,魏史四一七年前,扳指正面有略微凸起,可做印符。” 哦,长见识了。慕夕瑶点头,复又疑惑,“所有皇子都有?”怎么之前没注意? “然。佩戴扳指乃皇族规制,不拘左右。” “那不成了,这没准儿的事儿,妾没留意。”慕夕瑶有理。指不定戴哪只手,更怪不到她头上。 “这是怪本殿告知太迟?”宗政霖把人放寝榻上,两手一抄,立于床畔俯身看她。 傲娇!慕夕瑶撇嘴。Boss没理的时候,特权占优。 “殿下。”慕夕瑶娇软唤人,伸手抱抱。要人形抱枕,要天然降温…… 慕大人陪着五殿下坐了许久。两人眼见方才那位说去去就回的人没了踪影,便知应是不会回转。 “既然六弟另有要事,本殿便先行一步。慕大人无需多送。若是有暇,本殿会陪庶妃多来走动。” 慕夕婷与吴姨娘依依惜别,扶了宗政明手,踏上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慕夕婷专注望着五殿下柔和侧脸,只觉车厢也明亮起来。若是一直这般安宁祥和,那该多好。 “怎么如此看着本殿?” 慕夕婷被他抓个正着,脸色羞红,喏喏出声,“殿下长得好,妾看得迷了眼。” 宗政明侧躺凉榻,温和展颜,“不愧是姐妹。你姐姐也曾夸奖。”不过慕夕瑶是用话来堵他。想起她先发制人,宗政明笑着摇头。何曾怪过她? 慕夕婷瞬间心凉。“殿下与姐姐之前熟识?” 按那女人说法,殿下对慕夕瑶早有心思。 宗政明似是回想,熟识?恐怕她从未如此以为。 “谈不上。第一次见你姐妹,是在调香坊门口,正巧撞见惊马。之后她登门道谢。” 慕夕婷心下揪紧,那么久之前就惦记上了?那时候她们还只是秀女。 秀女?慕夕婷突然想起五皇子妃起初对自己热络,声声慕妹妹叫得亲近。后来却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态度,冷淡异常。还有皇子妃偶然间的闲话,言及殿下对她颇为上心,刻意抬了庶妃入府。 选秀前殿下从未见过她,为何待她特别宽厚?慕夕婷想起那句“登门道谢”,一时间脸色惨白。倘若,倘若是弄错了人呢? 长久以来的困惑突然得解,慕夕婷惶然失措。她竟如此卑微,连个替身也是抢来?(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章 心碎 锦鲤池畔,慕夕瑶凭阑撒饵。 “主子,夫人传信,您要的家生子安排妥当。可是要领进来教教规矩?” “倒是可行。让赵嬷嬷安排。”她院子里规矩松泛,只要老实安分,必能得份好差事。慕夕瑶历来对下人十分宽厚。 “让箬兰把小厨房新做的芸豆卷给殿下送去,顺带备上一壶新茶。”boss如今被她养成下午茶习惯,昨儿一时睡过点,竟派卫甄来催。 诚庆在一旁看她逗弄锦鲤,红彤彤一片,兴奋得在奶嬷嬷怀里使劲儿蹦跶。 “鱼,凉!鱼,凉!”包子小胖手使劲儿刨乎,掰开她手心拨弄饵食,学着样儿的往下扔。 慕夕瑶白眼。鱼粮?这小子何时才能吐字清晰,让她在六殿下面前扬眉吐气? “主子,”箬兰急急赶来,手上食盒原封不动提了回来。 慕夕瑶让奶嬷嬷抱诚庆院子里玩儿去,离得水榭远些。那小兔崽子丁点儿不安生,被他爹惯得皮实。万一挣脱嬷嬷给蹦了下去,慕夕瑶想想都觉心惊。 “怎地又回来了?”不合口味? 箬兰气呼呼回禀,“奴婢在路上撞见苏侧妃一行,手里也提着食盒。侧妃言今日殿下那边儿有她代劳,把奴婢给挡了回来。” 自从跟了主子,箬兰还从未被人指着鼻子开骂。今日侧妃身后丫鬟,分明是说她借机谄媚,欲爬殿下的床。气得箬兰羞愤而走。 慕夕瑶看她眼眶泛红,哪儿还不知是受了委屈。苏蔺柔不至于放下脸面,亲自跟丫鬟过不去,那必是放任身边丫头嚼了舌根。 她是不是把她们教得太过老实?受了欺负也不敢直言。 慕夕瑶眼珠子一转,跟boss告状要讲技巧,这次挑个婉约的新花样。欺负她丫鬟,慕夕瑶笑得眉眼弯弯,看来苏蔺柔脑子果然不好使。没见赫连敏敏那女人这两天安静得很。 “殿下,苏侧妃来了前院,给您送了点心。”卫甄拎着三层食盒,等待六殿下示意。 宗政霖正和第五佾朝龚舒扬二人议事,被打断已是不悦,还是后院女人,顿时沉了脸色。 “让她回去。”偏头查看沙漏,慕夕瑶那女人又睡过了?“去丹若苑看看。” 苏蔺柔拿着被退回的食盒,涨红了脸。前几回让丫头送,就一次没成。今儿自己亲自过来,居然被挡在门外不让进不说,连糕点都不肯用。殿下这是被狐媚子迷了心窍,不念旧情?那两日马车中两人分明处得和睦。只一回来,整个都变样。苏蔺柔气得狠狠跺脚,甩帕子走人。 卫甄才过垂花门,就见丹若苑二等丫鬟春兰原地踱步,不知犹豫什么。正当询问,那丫头可怜兮兮看他,回了句挨板子的话。 “卫大人,今日这糕点还是不送了吧?”主子让这般送去,可她实在没胆量往前院去。 第五佾朝见事情议定,没了方才严肃样子。打着羽扇,轻抚美髯。 “殿下,下官怎么觉得侧妃这碧螺春,送得越来越迟?” 宗政霖挑眉。这是调侃他夫纲不振,连壶茶都盼不来? 卫甄僵硬着脸提着食盒再次踏入书房。把三碟点心并一壶清茶摆放规整,卫大人绷着脸侍立一旁,打定主意要万分留意,不能招了迁怒。 第五佾朝眨眼,这满盘子七零八碎没个整形的是何物? 宗政霖凤目眯起,这又是缘何闹腾,不乐意伺候? 卫甄被殿下冷眼威逼,垂眸回话,“瑶主子派来丫头被苏侧妃截了。” 话才出口,六殿下脸色就黑了。被人挡回去点心能碎成这样?无需多想,必是慕夕瑶小性子犯了,借机耍脾气。正待回去捉了人收拾,就见门外小厮进来禀报。 “殿下,慕侧妃送了糕点。” 这下不仅宗政霖讶然,连第五佾朝都犯了糊涂。今儿这事儿怪了,侧妃糕点还分两拨送来。 等四碟精致点心摆放面前,宗政霖面色终于放缓。正待执壶,却见食盒下压了一纸素笺。 方一展开,慕夕瑶特有舒体跃然入目,“点点入心。” 宗政霖指尖描摹过女子手书,眸色渐柔。这个女人…… 再看那碎了的糕点,哪里不知她是诉委屈来了。这是说她那玲珑小心肝儿碎了。 六殿下唇角勾起,忍不住闷笑出声。小女人花招,太招人爱。 第五佾朝离得近,恰好瞄见那四字寄语,执壶倒茶,笑着仰头一饮而尽。侧妃实乃妙人,好生有趣。 赫连敏敏听过田福山传话,颔首应下。苏蔺柔没事去招惹慕氏作甚? 不多久,整个皇子府都知晓,赫连正妃禁了苏侧妃足。罚抄《戒论书》百遍,出宫前不得擅离芳华苑半步。 慕夕瑶环住宗政霖脖子,笑得明**人。Boss您太上道了,这么有爱的暗示也能一目了然。 “娇娇称心了?”宗政霖轻触她唇瓣,大掌扣住腰肢,慢慢摩挲。 “妾心肝儿伤得疼了,殿下您给暖暖?”慕妖女嗲嗲出声,抓了腰间大手缓缓向上,美眸春水漾开,迷了宗政霖眼。 赵嬷嬷带着箬兰守夜,直到子时才听殿下传唤。暗自感慨,这后院规矩被瑶主子坏得七七八八。这么大月份居然能留住殿下,主子这手腕平常人真就学不来。莫说皇家,就是世家大院儿,也没听哪个侧室如此本事。 六殿下被美人伺候舒坦,最是好说话。 “殿下,您去蜀中可还赶得及诚庆抓周?”倘若抓周缺了亲爹,小包子就太过可怜。这些宗亲贵族势利得很,若是宗政霖未出席抓周宴,他们可不会探究原因,只会言诚庆不得六殿下看重。慕夕瑶当然容不得她儿子被人说三道四。 宗政霖早早算好日程,弹弹她脑门,“本殿糊涂到连儿子都记不住?”莫说这是他长子,便只是慕夕瑶所出,也容不得轻慢。 小女人本就因家世受了委屈没能入主皇子府,其他方面自然全力弥补。他宗政霖心上女人,怎可不享尊崇? “主上,盛京紧急传讯。” “狗皇帝儿子居然敢来蜀中?真是自投罗网。” “此番前来乃是皇六子。此人高深莫测,我等几次伏击都功败垂成。” “本尊当然记得那小子。折了三波人手在他手上,血债难偿。” “既然此人要来蜀中,那之前谋划……” “自然继续。他不是宠爱那慕氏?调动暗子,由她下手。”(未完待续) 第一零五章 余波 元成帝看着脚下妆容精致的女人,一叠刑讯笔录当头砸下。 德妃颤巍巍拿起一张摁了手印的笔录,只看了两行便再无力气,跪坐地上。单手撑在腿侧,女人目光空茫,既不哭闹,也无辩驳。 早有准备不是?至少这几日惶惶终到头,再不用忍受提心吊胆的折磨。深宫岁月,三十年光阴散尽,换来不过一条白绫。盯着手上钿花指环,心下荒芜,再无波澜。 “你可有话要说?”元成帝就近落座,望着她形容颓败,心下感慨。这个女人自潜邸跟了自己,到如今位居四妃主位,到底有何不满,竟要行如此忤逆之事? 听元成帝问话,德妃渐渐回神。仰首望着这个服侍一生的男人,眼泪慢慢自眼角滑落。 “皇上,臣妾跟了您近三十年,早已没有争宠之心。年轻时不得皇上宠爱,更遑论早过韶华。” 女声低低啜泣,似有恍惚,“皇上自几年前便很少到臣妾宫中来,偶有一次也是几月的事情。守着一座空荡寝宫,皇上可知夜里那种浸入骨髓的寂寞?” 德妃妆容晕开,泪眼婆娑,惨笑出声。“皇上又怎会知晓?宫里美人无数,年年都有新人,孤独寂寥的不过宫中老人,尤其是没了子嗣依仗!” 元成帝看她双目泛红,乍闻子嗣二字,也是双拳紧握。 “皇上可还记得臣妾的清儿?那个拉着您手叫父皇的孩儿?那个被您夸奖聪慧嘉敏的皇三子?”德妃声音嘶哑,气息急促。 “若不是淑妃那个贱人将两名院判都叫去给那废物看诊,臣妾的清儿又怎会误了时辰救不回来?”女人大哭出声,抽噎不止。“皇上,您为何偏袒她儿子,却对臣妾清儿置之不顾?”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元成帝胸膛起伏,想起早夭的儿子,心痛黯然。“清儿那是突发之疾,谁人能料到来得如此凶猛,一时也等不得?况那是云儿高热危极,命悬一线,御医根本离不得身!” 德妃听而不闻,继续嘶喊,“皇上!淑妃那贱人害清儿不止,更趁臣妾难忍丧子之痛病中下药,令臣妾再无所出!” “那明明是福贵嫔犯案,审案过程你也亲自看过,怎可怪罪他人头上?”元成帝见她已然癫狂,听不进人言,抬脚欲走。 “皇上!福贵嫔可是她宫里出来的人,分明就是受她指使!臣妾自清儿过世,没有一日安稳睡过,这二十年来斗不过她,臣妾死不瞑目!” “简直无可救药!” “顾长德,拖她下去。” “皇上!臣妾恨她,恨她所有儿子,臣妾要眼睁睁看那贱人不得好死!” 元成帝耳边响起她疯狂叫嚣,面色铁青。原来这个女人内里早已腐坏,平日竟不曾察觉。想起手上还有个女人要处置,元成帝眉头紧皱。后宫从来就不干净,自小便知。可轮到要处置这些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女人,不是没有心痛。 玉晔宫中,元成帝怒不可遏。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皇上,臣妾冤枉!德妃并无指证臣妾,怎可轻信宫女所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图谋贵妃之位!” 看着贵妃一脸决然,跪地喊冤,元成帝心火难消。 这个女人至今不知悔悟,以为安国公那老匹夫还能护得住她。 “你是不是以为漠北用兵,朕就会束手束脚,动不得你国公府分毫!你当朕的监察司都是饭桶不成!” “皇上!”顾长德匆匆进来急报,“德妃身边丫鬟在牢里投缳了。” 元成帝神情暴戾,眼神阴冷无比。顶风作案,安国公这个逆臣看来嫌命太长! 瞥见地上女人似松了口气,元成帝火气更旺。 “德妃没有招供?” “皇上,德妃娘娘已然疯癫,不认人了。”顾长德想起德妃披头散发,见人就咬,无奈摇头。 “好啊。疯得好,死得好!贵妃,你当真能耐不小!”元成帝拍案而起,再不停留,“那便好好守着这玉晔宫,朕成全你!” 顾长德小跑跟上,吓得头颅低垂。这是元成帝这几年头次发了如此大火,刚才贵妃宫里那一掌,几乎拍得整个条几都要跳起来。 “顾长德,拟旨。” 隔日,元成帝两道圣旨一出,整个盛京一片哗然。 柳妃昏迷一案尘埃落定,继六殿下侧妃慕氏沉冤昭雪,此番处置却是毫不容情。 德妃废黜庶人,打入冷宫。所出早夭之三皇子宗政清,改玉牒至皇贵妃名下。 安国公府爵位由世袭罔替改为三代始降。至于贵妃,宫中传闻经此打击一病不起,于玉晔宫中养病不出。 世族阀门对后妃升降犹能镇定,却对安国公爵位贬斥心惊胆颤。 安国公爵位乃先皇御封,世袭罔替。如今元成帝圣旨一出,无疑是对先皇不敬,生生断了安国公府前程。御史纷纷上奏谏言,却被元成帝统统发还,其态度之强硬,实属罕见。 安国公以七十高龄叩谢君恩,之后突然昏厥,昏迷不醒。 国公府除了长子尚算出息,本就后继无人。即便有安国公爵位在身,也已经不复过往。如今被元成帝摘了世袭爵位,看上去是“三代始降”,其实前路已断。 宗政霖得了消息只淡漠点头。慕夕瑶闹过一场,还算值当。那女人如今肯定得意非常。不过如此也好,至少宗政淳短期内再不敢轻举妄动。经此一事,慕夕瑶生产倒是安稳不少,免了他离京顾虑。 诚如宗政霖所料,慕夕瑶正在丹若苑里笑得畅快。 等了几日,终于盼来她想要的结果。虽不能将安国公一脉连根拔起,但伤筋动骨已是不易。元成帝此番决断倒有明君气象。 少了安国公支撑,贵妃不足为惧。更何况她还被元成帝禁足玉晔宫无诏不出。 慕夕瑶自个儿乐呵,兴致一来带着诚庆逛园子去。 赵嬷嬷墨兰后面跟着,看主子那张扬劲儿,终于明白当初为她操碎心那就是多事儿,吃饱了撑得。难怪满院子消沉时候,主子却叫嚷着要逮了人剥皮剜肉,原来是智珠在握。 赫连敏敏呆呆看着送来的戏折子,只觉太过荒谬。 慕夕瑶那女人不仅自己脱了罪,居然斗垮了德妃,搬倒了安国公府?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先皇恩典啊,怎会说倒就倒? 和她一样心思的,还得算上万婧雯万庶妃。 万婧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当初听闻元成帝彻查,也只当能揪出妃位已是不错。如今却等来惊天剧变,整个盛京都为之震动。 前世安国公府可是在建安帝中期才被彻底废除,可如今没等宗政霖登基就被元成帝收拾得半残。这让万婧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乐观,或许重生并不如她预想的十拿九稳? 慕夕瑶若是得知有人跟自己一样埋汰经验那玩意儿靠不住,肯定使劲儿赞同。到如今脑子里记忆只能零星提点,更多前程还需自己谋划。不过好在让她寻到条捷径,节省许多功夫。厚着脸皮向boss****,绝对是偷奸耍滑不二法门。 “葳蕤,此事你有何看法?” “父亲,皇上怕是对世族已然动了心思。漠北战事之后,恐怕大变将起。”赫连葳蕤即便盛夏也包裹严实,丝毫受不得凉。 “至于那慕氏,好生厉害。”年轻女子面如皎月,轻赞出口。“单论此事,葳蕤不及。” “哦?若然换做葳蕤,可能自保?” “能。但却无法动摇贵妃和国公府根基。” 赫连章来了兴致。慕氏脱困那是惊才绝艳,葳蕤又是如何办到? “父亲,死人是来不及辩驳的。”赫连葳蕤笑起来。杀了那甘付韦,直接栽赃自己身上,待转移众人视线到命案上,再抛出诱饵抓住“背后真凶”,之后串通司天监为她翻案。这样一来,她从头到尾都是陷入他人算计,清白得很。 不能直接抹除命格质疑,那就借命案先为自己翻案,诱导众人再次相信命格之说也是栽赃迫害。这世上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从来不少。特别是这般奇案,必有很多人跃跃欲试,欲借此扬名。她还能缺了帮手不成? 赫连章听她计谋,摇头否决。“太过阴毒,有失磊落。” “所以葳蕤说,于此事上,不及慕氏。葳蕤只能自保而已。” “今后切记光明正大,莫入歧途。” 赫连葳蕤应诺。待赫连章离开,才沉了脸色。 光明正大?父亲,凡事若求浩然坦荡,如今她早已命丧黄泉! 慕夕婷静默观望窗外雨幕,哗哗雨声却冲不去她心中烦闷。 殿下已是数日接连歇在此处,其中缘由她如何不知。不过是因为那声“慕氏。”此前殿下惯于直呼她闺名,如今却再未唤过。 到底就如何入了心,竟这般放不下吗? 慕夕婷从未见过慕夕瑶直面帝威的场景,自然无法想象宗政明的震动与欣赏。那种女子少有的胆量气魄,学识风采,令宗政明倾心铭记。 慕夕婷双手紧扣,举棋不定。那女人言只要按她交代行事,便能令殿下死心,可是当真? 丹若苑里,宗政霖给腹中胎儿念完《开言物语》,搂着慕夕瑶亲昵。 “再两日大师回京,可要去安国寺走走?” “能去?”慕夕瑶大喜。宗政霖上回明明警告不得出宫来着,怎地突然转性? 似乎有种说法叫——“心虚”? “殿下您又睡女人?”上回是唐慧茹,这次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零六章 双姝 宗政霖凤目眯起,凝视她良久,温和而笑。大掌轻抚过慕夕瑶面庞,指尖流连她粉嫩耳廓。男人语音醇和,“娇娇又想抬妾?” “抬妾”二字钻入耳中,慕夕瑶一个激灵。赶紧搂住宗政霖颈脖,埋入他颈窝示好。 这不长记性的快嘴,又捋虎须!慕夕瑶心肝颤颤,偷偷吐气。boss您当没听见成不?咱放过这遭,要不以后堆积多些一块儿清算? 宗政霖见她吃了教训,如愿不提。小女人身子重,经不住折腾,不尽兴。六殿下打算适当时候把人吃干抹净,做点突破那是最好。 安国寺乃大魏十大古刹之一,与京郊另一名寺昭觉寺同为盛京香火最为鼎盛的佛教庙宇。不同于昭觉寺清幽祥和,安国寺更肃穆庄严,端庄大气。寺内三百七十二尊佛像姿态各异,尤其大雄宝殿之中,两尊近五丈石刻立身佛像更是珍奇异常,乃大魏仅见。 慕夕瑶神情庄重,一一观赏过大小佛像,一尊不漏。看着上面斑驳油彩,裸露石纹,岁月沧桑扑面而来。之后回返大殿,定定瞻仰立身石佛许久,不曾叩拜,却心存敬畏。 不知畏惧为何物,尤其可怕。在这个时代,明晰可为之界限,才能安稳度日,长长久久。 慕夕瑶扶着墨兰静默前行,看周遭信众虔诚叩首,俯身长揖。这些香客多为女眷富商。男子,尤其是年轻男子并不多见。 “主子,为何不上柱香许愿?”蕙兰很是遗憾,主子来安国寺一趟,居然就这样走了番过场。 慕夕瑶眼珠子一转,调笑逗弄,“哦?要许何愿?可是为蕙兰求一如意郎君作配?” 听她戏语,蕙兰脸红,轻啐一声。墨兰一旁窃笑,却也羞窘。主子真是,佛祖跟前也没正形。 慕夕瑶看两朵兰花颜色娇嫩,含羞带俏,突然醒悟自己这个主子做得太不尽责,差点误了丫鬟大事。嗯,女子年华耽误不得,此番回去得留心好好配人。要不让boss先把人给过一遍?给她挑几个忠厚老实,上进有前程的,正好给心腹丫鬟近水楼台,占占便宜。 “大师请。”宗政霖执黑先行。 安国寺住持指尖轻点,落子轻快。 “此番回京还要谢过殿下护持。老衲与侧妃颇为投缘。”记起那女娃娃挑眉瞪目的样子,大师抚须而笑。 宗政霖凝神棋盘,并不吃惊。“必是让大师看了笑话。”那女人毛病,宗政霖心里有底。能让大师这等世外高人印象深刻,可见闯了祸。 “殿下此番却是猜得错了。”安国寺住持含笑摇头。“侧妃心思灵透,慧根不浅。老衲与其闲话一番,受其恩惠。” “哦?”宗政霖惊讶。那女人还有慧根?想她吃过就睡,睡醒就闹的脾性,六殿下实在看不出慕夕瑶佛性出在哪里。 “殿下却是着相了。”安国寺住持白子方落,棋局上肃杀之气为之一清。 “侧妃心中开悟,外在皆为表象。” 宗政霖执子右手微顿,转个方向,轻轻落下。 “然。本殿受教。” 安国寺住持看他行棋风格迥然一变,微笑颔首。 “殿下棋力再进。” 两人于禅院对弈,安享清净。头顶菩提参幽,冠叶繁茂。 “小姐,此次定要求签问问,否则夫人与你说教。” 赫连葳蕤点点丫鬟脑门,“越发没有规矩,连主子都敢管教。” 一行人转过大殿,却见前方仪仗华贵,很是刺目。中间女子脑后发髻雅致,两支晶玉步摇璀璨生辉。 “却是何人?”赫连葳蕤眼光毒辣,只隔了几丈看过背影,便知对方身份有异。 再往前行,却见那女子带了人转角过去,半幅芙蓉面稍纵即逝,真真是惊鸿一瞥。 “小和尚,愣什么呢?我家小姐求签,把你手上签筒递过来。” 小和尚自惊愣中回神,赶紧平心静气,放下惊疑。 赫连葳蕤跪于蒲团之上,虔诚默祷,轻摇签筒。待签牌掉落,复叩首拜过。 小和尚见这位姿态,再念及刚才那位,呃,真是没得比。 那位女施主好奇拿过签筒单手晃悠,啪一声掉出一只签牌,捡了便走。那动作快得……他在观音殿值守五年有余,就没见过哪位施主有她这么利索。 正寻思间,却见面前女子拿起签牌,轻声相询,“小师傅,何处解签?” 小和尚呆立许久,傻傻看她手中签号。“出门左转,东边配殿。” 怎地今日连出两支奇签? 宗政霖与安国寺住持对弈正酣,西堂首座不请自来,扰了二人清闲。 “住持大师,方才两位女施主摇中奇签,还需烦扰大师为其解签。”西堂首座恭敬作礼。 “哦?”安国寺住持雪白须眉轻扬。 百年不出的奇签,现世便是两支? “便请二位施主移步,殿下可曾介怀?” 六殿下自来尊贵,哪里有予人方便一说?摆手端茶,“大师自便。” 赫连葳蕤正原地等候寺庙知客回音,却见一沙弥来到近前。“请女施主随小僧禅院一行,住持大师会亲自为施主解签。”又转身行过佛礼,“烦请师兄往后殿寻那尊客。” 赫连葳蕤跟着小沙弥出门,一脚跨过门槛,回头瞥见那年岁大些的僧人背影。 尊客?莫不是她? 禅院清宁,檀香淡薄。赫连敏敏见随意落子之人,顿时认出其身份。 “臣女见过六殿下,住持大师。”赫连敏敏屈膝行礼。 没想到六殿下居然在此,还和大师如此熟稔。那么刚才那女子,其身份昭然若揭。 “主子,您别老拿着签牌眼前晃悠,您得留意脚下。”赵嬷嬷怕了她那性子,实在看不下去。 “嬷嬷放心,主子我留神着呢。”慕夕瑶笑语。 “这不就考究下签牌,明明都一个模样,主子我多投几次,还能每次都抓一样的?”可见这签文不靠谱。 宗政霖听闻熟悉女声,放了棋子,静待她入园。原来这第二人,竟是正要去寻的慕夕瑶。倒是凑巧。 慕夕瑶踏入小院,双眼瞬间明亮。 “大师,您这地儿太过安逸,可容妾常来坐坐,顺道手谈两局?”慕夕瑶禁不住大赞出声。 “女施主佛缘深厚,自是随来即可。” 慕夕瑶见礼道谢,坐下与宗政霖目光对上,娇俏打趣。 “殿下可有胜过大师这方外之人?算不算胜之不武?” 两人听她说得逗趣,笑而不语。 “臣女见过侧妃。” 慕夕瑶偏头打量身侧侍立女子,闲闲颔首,“请起。” 赫连葳蕤,真是久仰。 “两位女施主谁先解读签文?”住持大师先请赫连敏敏入座。问得直白,丝毫没有让他人回避之念。 “咦?大师,您不拿本签文簿之类卷册,比对一二?”老和尚,你就这么空口白话,让妾很难相信啊。慕夕瑶疑惑看他,很是好奇。 “侧妃还是这般奇思妙想。”住持抚须大笑,慈眉善目。“老衲道行虽浅,解个签文还是足矣。”这女娃娃想法倒是古怪,即便普通僧人解签,也只需测算卦象,何来签文簿此物? 宗政霖看她一副追根究底模样,递过安国寺特有双井白芽,引回她注意。 慕夕瑶轻抿一口,不吝夸赞,“僧真生我静,水淡发茶香。好茶!” 入口生香,生津解暑。慕夕瑶沉醉片刻,谦和出言,“赫连小姐意下如何?” “自是侧妃先请。” “那便不客气。”慕夕瑶看向墨兰,签牌呢? 墨兰叹气,恭恭敬敬将签牌递上。主子问签,毫无诚意,全不当回事儿。方才见禅院合了她心意,顺手就将签牌塞她手里。看看邻座赫连小姐,人家可是拿着签牌,坐得娴静。 宗政霖与安国寺住持对她行事多有习惯,倒不意外。只赫连葳蕤身后丫鬟看得大眼圆睁。 慕夕瑶端着好茶,品得格外认真。至于大师解签,全当消遣。 “侧妃签牌奇异,只得签名,并无解文。” 慕夕瑶一愣。这是何意? “侧妃签文,非老衲可解。” 这下慕夕瑶惊讶了,老和尚居然看出她命理诡秘,非此界当中。 “是何签名?”宗政霖肃然。小女人方才脱身,绝不可再起波澜。 “凰签——帝王燕。” 除了慕夕瑶安稳如初,所有人为之一振。帝王燕? 赫连葳蕤面色一变,凰签? 慕氏只是宗政霖侧妃,怎会是凰签?而且若是此签应验,那即是说……六殿下会登基御极? 赫连葳蕤平复震动,目色深幽。赫连家的后位,会被这个女人夺走? “签文命理,根基在人。”慕夕瑶毫不在意,反正跟着boss走,品相再差,也能混上个“皇”字。有何惊喜? “赫连小姐请。” 赫连葳蕤恭敬递过签牌,虔诚等候。 安国寺住持闭目许久,再次解签。 “赫连小姐签牌,老衲可解,却说不得。签名倒是可以告知。”安国寺住持退还签牌,目光却在慕夕瑶身上停留一瞬。 这两个女娃,当真稀奇。 “大师请讲。” 住持大师重新拾起白子,下手落定。 “凰签——帝王燕。”(未完待续) 第一零七章 后手 “凰签——帝王燕。” 安国寺住持话音刚落,瞬间静默整个禅院。 这……这是…… 又是帝王燕?这次连慕夕瑶也为之侧目。 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身侧女人,命运变更? 联想到这些年遇到的诸多变故,慕夕瑶转瞬释然。只要宗政霖没被她扇没,她就自信能安稳一生。对于只专注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女人,只要不挡她道,一切好说。 至于那两支凰签……老和尚真的靠谱? 她可是宗政霖宠妃,没想过把赫连敏敏拉下马自己上位。至于赫连葳蕤……莫非她之后能入宗政霖后宫,再将嫡姐取而代之? 前世这女人手段倒是高绝,赫连家内斗也是极其凶险。可她进的分明是八皇子府,没和宗政霖有过交集。 至于另一种可能,想想就让慕夕瑶凌乱。 难道这一世宗政霖会被干掉?八皇子宗政涵上位?然后让她改嫁? 尼玛,这什么剧情?慕夕瑶越想越脸抽。这走向很不符合她喜好,包子还是亲爹养的好。 因此,为了稳妥起见,也为她不用改嫁,要不要委屈boss一次,再给他抬一次妾,把赫连葳蕤收归帐下,免得节外生枝? 慕夕瑶脑子转得飞快,歪主意层出不穷。 “大师,这……”赫连葳蕤比慕夕瑶更吃惊,这做何解? “两位施主无需多想,顺势而为,时候到了自见分晓。” 慕夕瑶悟了!这是神棍术语!老和尚太过狡猾,看出宗政霖宗政涵必有一争,来个双保险忽悠人? 告别住持,宗政霖带着慕夕瑶,于古刹后山栈道漫步。 “娇娇又动坏心思?”宗政霖看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得欢,一眼即知她幺蛾子将出。 “殿下,那可是‘凰签’。您不动心?” 这男人可是野心勃勃,怎会容得下变数存在? “娇娇亦是‘凰签’。”这女人对自己不上心,却将他人记得牢靠? “妾的意思是,殿下要不要……” 话未说完便被宗政霖逮了下巴俯身吻住。 随侍众人赶紧避让,这两位主子越来越不好伺候。 一吻作罢,宗政霖满意触碰她艳红唇瓣,大手轻轻摩挲眉眼,目光灼热。 “本殿要的,自会夺来。娇娇伴着便好。” 赫连葳蕤?不过一女人尔。他宗政霖看不上眼。那个女人眼神太过晦暗,令人生厌。 低头吻吻慕夕瑶明澈眉眼,微笑安抚。 “娇娇莫慌,本殿非喜新厌旧之人,绝不弃你。” 慕夕瑶叹气,Boss您还能再骚包点不?就您这状态,真的斗得过宗政涵,不用妾改嫁? 安国寺禅院中,西堂首座凝眉请教。 “住持大师,世间怎会同时出了两支凰签?” “身具凰命,不足为奇。” “签牌只是卦象,莫要失却本心。” “贫僧受教。” “今日之事,不许说漏半个字。”赫连葳蕤想起六殿下离开时警告一瞥,明了其中深意。这是要维护那个女人? 看两人今日相处,她那嫡姐恐怕过得并不如意。难怪之前匆匆往家里赶,原来是回娘家寻求助力。可惜啊,赫连大人岂会因私废公。赫连家的冷酷寡情,她自小就看得通透。若非抛却孱弱依赖,多番让祖父看出她决心,她又怎能顺利活到今日。 没人知道方才她乍闻签名时,快到极至的心跳和掌心抠出血丝的兴奋。那种惊喜,让她使劲所有力气,才维持住表面平静,没有人前失态。 这副身子已是破败,她所有念想都只为活得长久,再不低头。她不求夫君疼宠,不求子嗣绕膝,只期望傲然活着看尘世万千,繁花似锦。甚至为了性命延续,她心甘情愿不要子嗣,不担负累,不承香火。 赫连敏敏曾怒斥她阴毒狡诈,心思不正。那又如何?她不过也是可怜之人,朝不保夕。那些光鲜明艳,自她出生,便已失去。为了活命,她唯一学会的,便是鲜血中洗礼,烈焰中涅槃。 凰签……真是上上好签。来得正好。 凤凰扶摇,径入九天。清音兮入云,冲霄兮乘风。 她赫连葳蕤,求一双孤高凤目!即使心处炼狱,阴秽污浊,依然要拼出傲然前程,彻底摆脱他人辖制。 皇宫,柳妃寝殿。 “大师可是说,这柳妃中了摄魂之术?”太后悚然而惊。 “不然。老衲观其气象,更似有人施了迷魂秘术。” “可还救得回来?” 安国寺住持左手捻动佛珠,含笑颔首。“医僧可解。” 太后长舒口气,轻抚胸口。 “哀家还有一事欲行请教,那慕氏命数……” 住持大师双手合十,颂了句佛号。 “慕氏福寿俱全,兴夫旺子。抬岁运,乃大命人。” 太后大喜,那慕氏果然沾了护国长公主慈惠,这般最好。 慕夕瑶当初向宗政霖提出护持大师归京,一则是为锦上添花,二则是为去除隐患。如太后高位者,疑心不可留。皇家最容不得便是猜忌妄言。 安国寺住持离了皇宫,遥遥远望,抚须沉眸。 慕施主命格之奇,平生仅见。乃逆天转命,破凰之相。可又偏偏抽中帝王燕签牌,其中矛盾奥妙,居然犹如暮霭,混沌不清。 两日后,柳妃自安国寺回宫,神志清明,胎儿得保。 慕夕瑶得了消息,眉目冷然,拿起宫扇翻转把玩。 唯一没有解决的祸害,就是这个女人。中了秘术?遭人迫害?她倒是好心计。自董贤妃过世,宫里觊觎四妃之位的女人遍地都是。敢于用皇嗣搏前程,仅只她一人。 那日玉佩示警,可是实实在在应在她身上。如今贵妃德妃俱已沉寂,反倒成全她轻松撇清。 跟她演武则天秘史?那也要看五殿下答不答应。秘术施展,没有药引如何眨眼间得手? 更何况据宗政霖言,那秘术可是传自蜀中。这勾结倒是错综复杂,水深得很。是协助她施展秘术之人单独行事,还是她本身就是蜀中细作? 若不是当堂揭穿太过突兀,不好解释,那日也不会放她做戏。不过料想五殿下绝不会心慈手软,必会坐实她罪名,一网成擒。 “密函交予三小姐。请她务必转呈殿下,切莫耽搁!” “主子,奴婢这就去办。只这探望由头要如何向莫侧妃禀明?”春兰等候示下。 慕夕瑶轻移莲步,自案桌上抽出两张请柬,轻轻摇晃。“开牙建府,乔迁之喜。” 自打准备借宗政明手,她就做好盘算。这两张请柬,一张予莫绾清,一张予慕夕婷。这算是逾矩,请柬本该由赫连正妃派送各府。好在有六殿下偏袒,赫连敏敏也不会明着拒绝。 慕夕婷接到她信函,犹豫许久,在房中不停踱步,却终究不敢耽误。长久以来依赖慕夕瑶提点,从未违背。此番首次犹疑,结果呢,慕夕婷自嘲,还不是畏缩胆怯,不敢独断。 难怪比之不上,被殿下视为慰藉。自己何时才能更争气些?(未完待续) 第一零八章 刁难 章和十三年八月初一,六皇子宗政霖开牙建府。幕僚属臣班底备案,私兵亲卫成军建制。 辰时三刻,宗政霖黑色滚边皇子朝服,肃钰石朝带,佩东珠朝冠。六殿下面容冷峻,身姿英挺。于皇子府大殿行皇族嘉礼,宴请各方来贺正宾。 女眷则由赫连正妃出面款待,后院戏台高筑,好不热闹。 此番不仅诸皇子齐至,连三大国公八大侯府也相继来贺。除安国公昏迷卧榻,荣国公与卫国公俱亲临来贺。 赫连敏敏高坐首位,妆容精致,端庄淑雅。正侧身与荣国公府老太君说戏。 慕夕瑶来的时候,算是最迟。戏园子里早已高朋满座,嬉笑开来。 “妹妹来了。”赫连敏敏招呼人上茶,与邻座老太君继续听戏。 能与六皇子妃同坐,不是皇子内眷就是朝廷命妇,众人看慕夕瑶肚子,便知来人是谁。 “四嫂。”慕夕瑶亲热招呼。 “弟妹身子重,无须多礼。就说今日怎不见你,这热闹场合少了你平白减色几分。”四皇子妃一如既往热情拉她说话。身后跟着的侧妃侍妾也都微笑见礼。 赫连敏敏偏头就见慕夕瑶那处巴结讨好之人众多,脸色不豫。果然是没规矩,在外不知尊卑高低。哪家侧妃敢这么明目张胆,比正妃还叫人逢迎? “那便是慕氏?”老太君皱眉,看那女人妖妖艳艳就不是个好的。有了身子不好生将养,竟来热闹堆里让人捧着,实在不堪。 “便是慕侧妃,如今已有八月身孕。”作为府中主人,赫连敏敏不便直接表态,只略略提及支末,让人自行品断那女人做派。 荣国公府老太君厌恶侧室小妾那是大魏闻名,如今得见这六殿下盛宠侧妃,那是极为看不过眼。见她左右逢源,只觉碍眼非常。 “侧妃难道不知这里是戏园,容不得喧闹吵杂?”老太君厉声指责。她是先皇御封超品命妇,自然底气十足,话不容情。 知情人都知这是迁怒为难,那慕氏正好撞太君当口。 慕夕瑶正兴致高昂,被一老妪打断,实在意外。谁人训她? “主子,那是荣国府太君。长孙女是当今贵嫔娘娘。”赵嬷嬷赶紧提醒。 原来是荣国府太君。那便退让一二也无不可。 这个女人一生被老国公冷落,所出嫡子接连命陨,只能眼睁睁看侧室之子袭了爵位。有些怨气,在所难免。 慕夕瑶知她孤苦,念她年长,无意争执。她虽为人妾,却从未有过翻身做主的念头。这种被小三命运不是她能抉择,但至少本性尚在。只要不招惹她,她还是很好说话。 “是妾扰了太君,这便停了私下逗乐。”慕夕瑶大方让步。 墨兰见主子转性,一时间很不适应。之前但凡有人冒犯,主子哪次不是犀利打击,怎么今日格外礼让? 桂嬷嬷却明白其中分别。这是主子待老人特别宽容。不论是她还是赵嬷嬷,主子从来都带了几分敬重。这对世家贵女来说,十分难得。寻常小姐哪家不是随便使唤嬷嬷管事,只她家主子存了不同。 荣国府老太君冷哼一声,回身端坐,这才气顺。妾室就要有个妾室样子,主子面前,入了宗牒,还是奴婢。 敲敲打打半个时辰,这出状元中第终于唱完。慕夕瑶看得无趣,一边剥瓜子,一边感叹。这还真是皆大欢喜。可惜世情往往与期望相悖。前年盛京还闹出新科状元休弃发妻的丑事。大魏官员寻花问柳,包养外室屡见不鲜。歪风邪气盛行,竟打压不下。幸好六殿下麾下还算干净,不说全然杜绝,起码并不推崇。 这出戏唱完,轮到荣国府太君点戏。赫连敏敏眸光闪烁,将戏本递过去给老太君挑选。 看过戏本,老太君面色越来越差。怎地又是这些不堪入耳的玩意儿? 福寿拐杖重重落地,啪的拍了戏本,引得众人惊讶回望。 “这排戏怎能坏了祖宗规矩!哪家妾室敢不敬主母,不立规矩?如此欺主贱婢,不侍尊卑孝敬,有何脸面搬上戏台!” 早在荣国公府她就听过这几出戏,发了老大火气,硬是阻了府中女眷再点这般戏听。没想到今日来六皇子府,却被她刚巧遇上,哪里容得下来。 众人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赫连敏敏假作尴尬,出声解围。 “太君,这《西厢曲》《华容归》都是盛京新戏,女眷们欢喜得紧。” 这可是她专门给老太君备的,就是为了今日给慕氏个教训。殿下护得再紧,名声坏了,也是枉然。父亲居然想让赫连葳蕤进府帮衬,绝对不能!她明着斗不过殿下偏袒的慕氏,自有法子借力让她好看。只要慕夕瑶理屈,成不了威胁,赫连葳蕤想进府那是毫无指望。 “混账东西!分明是仁孝沦丧!”老太君气得连连杵拐发火。 慕夕瑶听她一席话,瞬间明了今日怕是又要多事。 再看赫连敏敏端正列席,隔岸观火,慕夕瑶暗自叹气。这女人好好的主母不做,非要和她拼过一场?今日宗政霖开牙,维护皇子府威严尚且不及,她倒好,惹是生非,挑起事端。 宗政霖何其要脸面的人,能让她胡作非为,坏他声名?怕是今日过后惩治就到。 赫连敏敏这女人太令她犯愁。身为主母,和皇子府命运息息相关。这还没夺嫡呢,就开始扯宗政霖后腿?这要是到了要命关头,是不是不用宗政涵出手,赫连正妃就把皇子府上下百条人命,全部送到敌人刀口? 慕夕瑶头痛万分。这女人如今还没恶毒到取她性命,但总是不痛不痒给她来这么两下。难道让宗政霖把正妃给禁足?这不是闹笑话吗? 前世赫连敏敏也没这么不分轻重,可为何如今脑子却糊涂成这样? 慕夕瑶丝毫不知,由于她太过强势,压得赫连敏敏喘不过气。又被赫连大人厉声教训,警告她再不长进就让赫连葳蕤入府固宠。如此内外夹击之下,赫连敏敏冷静不再,才出此昏招。 戏园里众命妇不知此事另有机锋,只道太君太过较真。唱戏逗趣,哪里用得着面面俱到,连那日日看得见的规矩都要搬上戏台。这还有何意思? 老太君自认占理,坚决不让唱下去。这下子众人傻眼。 “侧妃,你来说说看,老身说得可是在理?”荣国府老太君得势不饶人,揪住这里面最大祸根,狠狠点名,直下慕夕瑶脸面。(未完待续) 第一零九章 富贵 慕夕瑶直接皱眉。这个时候点她问话,不就是明摆着告知众人,前面那些指责不满,就是冲着她这种与人为妾之人来的? 所以说,她就是老太君口中“不尊不孝”“欺主贱婢”? 看荣国府太君气势张扬,满眼冷芒等着自己回话,慕夕瑶首次沉了脸色。 这还真是容不得她与人为善?这老妪以为她是荣国府里面,那群随便任她拿捏的女人? 再看她身后跟着的一干荣国府女眷,无不尴尬畏缩避让一处,连与慕夕瑶对视,都是不敢。这下慕夕瑶乐了。这是母老虎当得不过瘾,准备跑出山头扩张地盘来了? “侧妃无言以对?那便是承认老身说得占理。既如此,侧妃也不用坐着。你家主母这边刚好缺人侍奉,来打扇递水为好。” 老太君疾言厉色,今日是要拿她立威。 早看不惯妾室欺主,这慕氏尤其突出。此风不可长,趁此打压,就看盛京谁敢跳出来帮她说话。 荣国府女眷吓得瑟瑟发抖,全部静默低头。 在场女宾目瞪口呆,这是当众教训皇子侧妃?虽说是为正室出头,可也没见过这么直剌剌,插手别家后院的啊。 赫连敏敏假意推诿,那委屈模样,惹得老太君更加上火。气得连连拍案,恨其不争。 “就是你太过良善,才纵了此等狐媚子跟前放肆!” 赵嬷嬷一看主子神情,便知今日彻底不好。主子那性子,人敬一尺,我敬一丈。相反,那是成倍的还回去。这老太君现下是中气十足,待会儿会不会被主子收拾得横着抬出去? “老太君莫是热昏了头?” 慕夕瑶两指捻起杯盖,闲闲撇开浮面茶叶。也不起身,至于那侍奉之说,全当没听见。 让个孕妇立规矩侍奉?这也太过歹毒。 荣国府太君横行霸道几十年,自从老国公过世,彻底吐气扬眉。把现任国公爷生母太妃挤兑得不出院门,避她如蛇蝎。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连正眼回话都没一个? “简直岂有此理!你慕府女儿家就是这等教养?” 戏园子彻底沉寂下来。除开风波中两人,其余人尽皆沉默。 四皇子妃正要出言相帮,却被慕夕瑶示意不必。 这老妪她算看明白了,自个儿遭了罪,非得把不幸加诸他人身上,才换得来安慰。最好所有看不顺眼的女人,全都没个好下场,她一辈子的火气才能消散殆尽。 至于辱及家门,这梁子结大了。 今日皇子府喜事,慕夕瑶娘家人可是坐在下面看得明白。女儿被指着鼻子欺辱,于氏气得脸色青紫,被吴姨娘扶着,身子都在打颤。 她好好一个女儿,自小悉心教养,疼着宠着还嫌不够,居然在外面被人这样欺负! 正要起身维护,却被匆匆赶来的桂嬷嬷拦下。 “夫人莫急,小姐知晓您必然受不了这般闲气,特意派老奴过来传话。说是她好得很,这点毛毛雨,她很快收拾干净。您切莫为她与人争执,失了颜面。” 桂嬷嬷想起主子瞥过老太君那神色,暗自好笑。那眼神,分明是嫌弃对方不懂事。 慕夕婷是庶妃,上不了二楼,被莫侧妃留下,干脆陪在于氏和姨娘身边凑热闹。这是她首次看无往不利,高高在上的慕夕瑶被人怒斥喝骂。 起初感情很复杂,眼看嫡姐遭人刁难,有些担心。但私心里却又小小激动,毕竟慕夕瑶太过顺遂,于她而言,就如同搬不开的大山,仿佛有她在,慕夕婷就永远出不了头。现下看她也有被人为难,无语抗争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从来活得骄傲的嫡姐,也不过一寻常侧室,上面自有正妃压着,也会低头。 这么一想,血脉亲情又占了上风。正揪心她当着这许多人受不受得住,便听老太君指责慕府家教。这下慕夕婷再坐不住,起身急急就要往楼上去。能去干嘛她没个想法,只知道要站在嫡姐身边,决不能让这名头落下。 “三小姐,主子交代莫搅和进去。”桂嬷嬷阻拦。 “可是姐姐她……”慕夕婷急得眼睛都红了。 “比这厉害的场面主子都经历过,不会有事,三小姐等等便知。” 丹若苑众人被慕夕瑶潜移默化,跟着她一顺风的长歪。只要主子面不改色,她们就跟着心中安定。 “老太君此言差矣。”慕夕瑶拿杯盖砰砰茶碗,满院里人全部洗耳恭听。 “即便您是国公府太君,先皇御封超品命妇,”慕夕瑶努努嘴,示意她看清楚地盘。“就身份而言,皇子府中,你是仆,我是主。自然,今日宴客,妾倒是尊你为客,必定好好招待。” 别以为个个都是佘老太君,人手一把龙头拐杖。没有实实在在的震慑,她慕夕瑶还真就不怕。 老太君老太君叫唤惯了,从没有人想过这“主仆”之说。先皇御封命妇,历来都是尊着敬着,有矛盾自然还得让着。 现下被慕夕瑶清清楚楚唤作“奴仆”,众人瞬间感觉适应不良,震惊太过。 “你……”荣国府老太君被堵得不知如何辩驳,气急攻心。右手颤巍巍指着她,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太君不用觉得失了脸面。皇家面前,自然有主仆规矩。妾不会因你冒犯,便有意为难。太君也是上了年岁之人,至于这教养德仪……”慕夕瑶眼神上下打量她一番,轻轻摇头,“妾不会计较。” “先皇御封太君超品命妇,乃恩泽老国公与当今荣国公军功至伟,为国效力。如今老国公虽已不在,但国公爷却英气不减,乃大魏肱骨之臣,妾敬服之。”慕夕瑶颔首称赞。 “听闻荣国府太妃几次被太君训得欲入家庙,妾深为震惊。太君尊荣一半承自当今荣国公,怎可如此苛待国公爷生母,难道不觉大失公允,有负先皇恩典?” “至于妾的规矩,自有正妃教导,不劳太君费心。何况府中还有六殿下亲自过问,除非太君质疑殿下端正之名,得来有亏。” “妾自小被家母教导,夫为妻纲。所行之事从未有违。太君若是质疑,尽可向赫连正妃求证。不过妾倒是听说,老国公生前特意叮嘱,望太君善待太妃及所出子女。更言明若他不在,国公府当立即分家,太妃会搬出另居。莫不是传闻有误,怎地过了十几年,妾也没见国公府三房分家?还是老太君罔顾夫训,便宜自己?” 荣国府老太君在盛京那是鼎鼎有名。除了脾气怪,就是贪慕虚荣,将富贵看得死紧。不愿分府,那是因为没了当今国公爷供养,她哪里能安享荣华?仗着自己皇恩加身,应是压服族长,迫得荣国公受她辖制,几番要求分家都没能成事。 慕夕瑶轻言慢语,言毕喝口茶润喉,大眼睛瞅着她直看。 有戏不听找她麻烦,嫌不嫌烦?跟她有仇还是怎地? “老太君如此看妾,莫非是羞愧?” 荣国府太君被她揭了老底,直踩痛脚,气得拐杖都扶不稳,唇瓣微颤,整个人浑浑噩噩。 被个小辈大庭广众之下道出苛待妾室,贪图富贵,这声名坏得彻底。即便是先皇恩典,也被算作沾了那贱人的光。老太君一时经不住打击,生生闭过气去。 慕夕瑶“哎哟”一声,状似吃惊。“快快快,老太君难堪太过,快抬回去好好养着。有暇时多静心安神,人上了年岁,操不得太多心思。” 荣国公女眷匆匆叫来下人,急急忙忙抬了太君回去,戏园里立刻恢复平静,不复方才混乱。 四皇子妃再次见识慕夕瑶伶牙俐齿,雷厉风行的回击,暗自憋笑。这老太君可能一辈子再不想踏进六皇子府,最嫉恨之人也成了这六殿下侧妃。 “今日大喜,那些过往不提也罢。来来来,听戏听戏。”帮着慕夕瑶圆场,四皇子妃亲点一出《西厢曲》,算是暗中援持。 一园子人旁观完比唱戏还精彩的风波,私下里窃窃私语。这慕氏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把老太君送回了府。倒与她京中盛名十分相符。前阵子那柳妃案,不就是侧妃手笔?这事儿盛京都传遍了。 老太君厌恶妾室姨娘,在国公府作威作福还不算完。今日到人家府上道贺,又莫名迁怒,这火发得本就没有道理。还偏偏挑中大魏最厉害的那个。这运道实在不好。 赫连敏敏僵着脸送了荣国府女眷离开,转身便见赫连葳蕤在身后几步款款走来。 “你是来看笑话?”赫连敏敏冷眼相对。 “姐姐何必说得如此难听。妹妹劝你好好想想怎么笼络殿下的好。你今日这般,难道不觉全然不似主母该行之事?姐姐不顾赫连家声名,也请为妹妹们想想。”赫连葳蕤轻瞥她一眼,不等回应,当先离开。 这个嫡姐简直章法大乱。冷静时尚且不及慕氏,如今更是差之远矣。 “小姐,老爷让你寻空回府一趟。”冯嬷嬷得了前边传话,急急来报。 赫连敏敏面无血色,怔怔立在原地,半晌无言。(未完待续) 第一一零章 暗线 “娘。”慕夕瑶戏听到一半,跟四皇子妃打声招呼,下楼寻于氏看看,让她放心。 于氏见她大着个肚子在人群中穿梭,赶紧接了人过来,让她坐下。 担忧望着她,于氏拿手帕抹眼睛,“都怪娘信了你,尽挑好话来瞒我。今日方知我儿被人欺负得厉害。都是娘没用,护不住你。平日在府里你受了那正妃的气,切莫往心里去,对孩儿不好。她是正头皇子妃,你心思放宽些,凡事忍让着。只要殿下念着你,就能有份安稳。” 于氏说得凄楚,越看慕夕瑶越可怜。今日她闺女儿为了维护家里,不惜强着性子,与人争执。从小乖巧的女儿,定然是极为勉强,连自己和善率真的名声也糟蹋了。 吴姨娘跟着担心,看夫人难受,心里也不好过。“小姐,苦了你了。你这般处境艰难,还时时护着夕婷,这份恩情,姨娘无以为报。”说完眼眶泛红。 慕夕瑶被两人说得汗颜。这……她要如何安抚?难道告诉她娘,她在府里是横着走,让她莫要记挂?这样说还不吓得于氏心惊肉跳。她这般作为,在于氏这种老实本分了一辈子的女人看来,就是要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慕夕婷本就没有主见,刚才还震惊慕夕瑶应对手腕,现在又被家里人带着想偏。以为嫡姐明里受尽宠爱,私下却被正室苛责,在外还要被人欺辱,连回击都是用自己声名为代价。一时间心有戚戚,更觉自己心思要不得,感念她恩德。 赵嬷嬷一行听主子娘家人左一个委屈,右一个受罪,还看不得她被人欺负,落了泪。那表情精彩之极,憋得难受。 这是说的她家主子?那个霸占殿下恩宠,让后院女人恨得咬牙切齿,让贵妃至今都在养病的主子? 墨兰蕙兰跟着脸红。夫人姨娘真真搞错。她家主子连殿下都敢顶嘴,除了皇上太后跟前,就没见规矩过。哦,老爷夫人面前除外,那是真的乖巧。就是乖巧太过,每次变脸都让人晃神。 于氏到盛京时,慕夕瑶引起的风波刚刚降温,派去的下人都被她严厉警告,不得在于氏面前嚼耳根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于氏,就这样被她自以为乖巧的女儿糊弄个彻底。 只有慕大人在外面听了个七零八落,吓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回去跟夫人说道。一个人默默压下所有担心,就盼着女儿活得平安顺遂,再无波折。 慕夕瑶不忍看于氏愁眉苦脸,只好轻声抚慰,赶紧抱来诚庆小包子替她解围,引开于氏注意。 宗政霖在前院得了田福山消息,只淡漠点头,算是知晓。 慕夕瑶要是能在自家府里被人欺负,那才是怪事。此番荣国府老太君恐怕不仅要病过一场,接下来这些极会看眼色的,肯定会争相表态。荣国公想了许多年的分家,被这女人给闹腾一场,说不得就要成了。 小女人倒是会挑人下菜。此番荣国公得她助益,必定会有所回报。阴差阳错,漠北出兵一事,皇子府又得助力。 六殿下正得意自己女人能耐,就见国公爷果然近前攀谈,态度比方才更为亲近。两人把酒言欢,相谈得宜,暗里意思心知肚明。 诸皇子都携了内眷前来贺喜,早从后面得了消息。见二人宾主尽欢,自是明白其中因由。 八皇子宗政涵眸色阴冷。又是慕氏。他和帐下幕僚正打算拉拢荣国公府,计划都施行了小半。如今被慕氏抢尽先机,一锤定音。满盘计划全部作废,半月辛苦付诸东流。 这是宗政霖图谋已久,让正侧两妃共同设套,还是那慕氏自己手段? 宗政涵迫切发觉自己后院缺一个女人替他策应。朝堂纷争明着来谁也不惧。可惜私底下弯弯绕绕实在太多,这要是没个能主事的女人,太不方便。 宗政霖靠着慕氏得力,这已经是第几回不费吹灰之力就捡了便宜? 慕夕瑶坐得久了,身子发沉。干脆领着人回丹若苑,顺便将于氏一行全部带走。在外面说话始终不比丹若苑方便。 没了外人打扰,一家人过得和乐。诚庆小包子口齿不清,见人就扑腾,一双小脚踩在宗政霖特意置备的软毛织毯上,扶着奶嬷嬷手,蹦得欢实。 于氏摸摸毛毯,特别软和,好奇询问,“这毯子适合小孩子玩乐,免了地上不干净扎脚。这是何物织成?” 慕夕瑶一听,心下滴血。六殿下败家本事和他赚钱一样得力。 好好的云州羊绒不用,非要派人远赴两朝,去西**都府采买紫貂毛,而且就只要那丁点儿貂绒。这简直奢侈到了极点,皇家男人就是不知节俭。这几平米毛毯,花的银子足够寻常人家几辈子开销。 慕夕瑶自得了这张毛毯便精心打理,平日保养得好,毛质软和,很是干净。她是打定主意,三包子就这一块儿用,哪里那么娇贵踩不得地上?六殿下自己奢侈惯了,教的孩子也这般不靠谱。 桂嬷嬷把这毛毯来历与众人一说,吓得于氏赶紧收手。这也太吓人了,就这块毯子,她家老爷俸禄不吃不喝,一辈子也凑不出个角。 午饭慕夕瑶直接摆在丹若苑,前面都懒得去。饭后于氏带吴姨娘跟着慕大人回府,只余慕夕婷陪着,等候傍晚家宴。 慕夕瑶在主屋歇息,慕夕婷则带着蕊珠歇在西厢房里间。 待屋里只余她主仆二人,蕊珠犹犹豫豫,才拿出路上被人硬塞进手里的字条,交到慕夕婷手里。 “主子,奴婢没看清那人长相。只匆匆瞥见个背影,穿着粗使丫头衣裳,个头跟奴婢相仿。” 粗使丫头?慕夕婷惊讶。那就是六皇子府里人。那个女人的手,居然伸到了六殿下府中? 打开字条一看,又是催促她行事。今日她想得明白,同为慕家女儿,哪里有帮着外人对付自家嫡姐的道理。更何况那女人太过神秘,摸不清她根底,信不得。这次慕夕婷倒是果断,直接撕了字条,让蕊珠放进荷包收好,回府烧掉不迟。(未完待续) 第一一一章 清音 傍晚家宴,太子与宗政霖东首而坐,一尊一主。面上相处和睦,私下里谁不清楚,这兄友弟恭的场景,不过做戏,只为送去元成帝案上奏报好看些罢了。 太子一身明黄朝服,周身俱是高人一等的优越,几句话不离训诫,似对在座兄弟多有关照,处处提点。 宗政霖一身常服,形容冷淡,自顾饮酒。太子爷时时不忘敲打,储君位子非他人可肖想。太子分明过滤,他要储君位置作甚?六殿下凤目扫过左手扳指。这皇子印信,总有一天会换个名头。 宗政明斜倚靠背,执起金爵杯一饮而尽。 慕夕瑶传来消息太过重要,不需几日,元成帝便会颁布第三道圣旨。这般相助,要如何谢过?宗政霖是否知晓此事? 望向大殿中央四扇宽大缂丝插屏,宗政明嘴角微扬。那边女眷席上,她怕正吃得尽兴,乐在其中。想想她挑剔皱眉,不乐意撅嘴的模样,五殿下暗自摇头。六弟把人惯得太过,哪里能让她尽拣喜欢的,这般挑食对小儿不好。 慕夕瑶拉了慕夕婷身边坐下,没了宗政霖看管,再不忌嘴。不止自己敞开了用,慕夕婷那边也没空着。经常都是顺手夹了菜往她碗里送,羞得慕夕婷只垂首用饭,不肯抬头。整个女宾席,就她吃得最香。 四皇子妃看着乐呵,见她爱吃绣球干贝,忙让人盛了一小碟,特意摆她面前。 “谢谢四嫂,就知四嫂最疼妾。这肚子大就是烦人,他贪嘴。”慕夕瑶朝四皇子妃笑着眨眼,活泼得很。 四皇子被她逗笑,拿起手帕掩嘴轻咳两声,正正仪态。跟慕侧妃坐一处,要时刻提醒自己正室架子得端紧啰,否则容易受她影响,失了威仪。 慕夕瑶吃得满足,待席面撤下,跟着众人捧了茶碗,听听家长里短,凑凑热闹。一杯茶水下去,饱腹感撑得难受,便告声罪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从净房出来,慢悠悠扶着墨兰往假山后小道散步。方行几步,前方传来淡淡清音。慕夕瑶眉头一挑,《流觞》? 宗政明双手捻一柳叶,随性吹奏,面水而立,神情怡然。 慕夕瑶带着墨兰立于石阶下,看他背影清淡,似融入暮色之中。拣了块矮石墩静静坐下,慕夕瑶闭目聆听,渐渐沉醉。 《流觞》古曲,还是适合宗政明这样的风雅之士。当初选秀时她抚琴而奏,同样的曲子,却不及宗政明境界高远出尘。她始终看得太清,被束了手脚。 慕夕瑶还在回味曲中韵味,却被宗政明温润笑声打断。 “侧妃以为如何?可还入耳?” 慕夕瑶也不起身,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吊书袋架势。 “清逸出尘,妙音妙人。殿下音律精道,妾得其中三味,已然知足。” 宗政明听她盛赞,捻住叶梗,转动手中柳叶。慕夕瑶的琴技,他听庶妃提过,据说教习琴师自叹弗如。如今却是夸赞他拙劣技巧,实在谦虚。 看看周遭还算开阔,倘若来人一目了然。宗政明暗叹,难怪她能肆无忌惮,坐得坦荡。 “在此要好好谢过侧妃相助,省却本殿太多功夫。” 慕夕瑶看他说得慎重,大方坦言,“妾可不是白白送上好处,这不还要借殿下之手出口恶气?哪里就值当殿下亲口言谢,不过是两相得益。” 宗政明不想她竟直言对他的利用,怔愣片刻,后彻底释然。既然她都干净磊落,他又何必作态失了气度。 “然。便是你情我愿,如此更好。” “殿下不如再奏一曲?妾耳朵痒痒,叫嚣着意犹未尽。”慕夕瑶坐得舒服,不乐意挪窝。再有乐音相伴,这日子真真快活。皇子府肃然之中,竟让她寻到田园趣味,实在难得。 “山水蛙鸣,清风鸟啼。殿下不觉良辰美景,独缺丝竹?” 宗政明看她一脸期盼,好似今日缺这一曲,就是莫大遗憾。含笑转身,一曲《采莲子》轻快回荡,慕夕瑶抚掌击节,轻声唱和。 墨兰正听得入神,却见对面六殿下带着三小姐迎面而来。想给主子通报声儿,却见她正唱得兴起,坐于石墩之上,两脚跟着节拍摇晃,双手拍得响亮。 完了!这样子殿下要还看不到,除非是酒醉迷了眼。 宗政霖跟着乐音过来寻人,不想正逮住慕夕瑶全无章法,径自沉醉的小模样。看她小脸熠熠生辉,明媚照人,清歌唱晚,沉浸其中。 八角亭中男子背影,一眼望去便知何人。 六殿下拦住欲上前叫人的慕夕婷,斜斜倚靠嶙峋山石,抄手静观她难得一见肆意飞扬。 慕夕瑶平日张扬不在少数,却都是与人争锋,形势所迫。如今欢乐却是不同。这是她本性使然,真实内在。 看着那样简单欢乐,洒然而歌的女子,宗政霖凤目深邃。若不是因为选秀入府,慕夕瑶恐怕对勾心斗角,阴谋诡诈充斥一生的后宫生活极为厌恶。要让她心甘情愿入府伺候,那是无比艰难。依她如今模样,这个女人对闲适生活的向往,显露无疑。 可是那又怎样?既然他选择逆流而上,身旁女人自然要携手催舟。掬她在手,万没有放开的道理。即便扼杀她天性,宗政霖也在所不惜。 一曲作罢,宗政明缓缓收音,转身便见立于慕夕瑶身后,一袭黛青长袍,视线锁定她身上的宗政霖。 再看慕夕瑶全然不知,抚掌犹自叫好,逗弄心起。 “好听?” “余音绕梁。” 宗政明步下台阶,来到她身前站定。女子坐于山石矮墩,高度只到他胸口。 抬手抚过她肩膀,拿下上面紫薇花瓣。 慕夕瑶正惊讶他突如其来亲近之举,打眼一看,才发现对方手中捏着的桃红花瓣。稍微仰头,果然上方紫薇吐蕊,开得正艳。 慕夕瑶连连叹气,遗憾感慨。“殿下却是扰了妾一桩雅事。” “哦?为何?”宗政明余光瞥见宗政霖脸色,暗自好笑。待会儿这个装得似模似样的女子,怕是又要遭殃。 “这怎么说来着,对了。‘紫薇赠情,沾衣余香’。” 宗政明大乐,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紫薇沾衣有没有留香,本殿不知。本殿知道的是,六殿下闻香而来,正立于侧妃身后。” 慕夕瑶闻言立刻一呛,低头咳嗽。待看清眼前落定男子皂靴,慕夕瑶赶紧收声,抬首笑得甜腻,“殿下~~” 宗政明你个腹黑!知道宗政霖在,居然让她“被暧昧”。念及六殿下霸道性子,她准备不要脸皮,出死力的把这出给混过去。 宗政霖见她滴溜溜想鬼主意,敲敲她脑门儿。 “还不走?”大手伸到她面前,等着白玉小手主动抓握上来。 慕夕瑶见boss竟好心情的没追究,赶紧一把递过去,牢牢握住。 宗政霖低头见她小小柔荑死死揪住自己大掌,反手将她手掌包裹,嘴角露笑。这女人只要闯祸,必然这般乖巧。这算不算阿谀奉承?逢迎拍马? “殿下,抱~~”还没下地,慕妖女就开始嗲嗲叫唤。 哎呦好险。赶紧滴,撒娇卖乖,不拘一格,铺天盖地向boss涌去。最好让他色令智昏,忘记清算。 六殿下俯身依言将人抱起,健硕胸膛上小脑袋胡乱磨蹭。 “殿下英武更甚从前。”慕夕瑶不要脸夸赞。 宗政霖笑得胸膛起伏,低声在她耳畔轻语。 “娇娇不用白费心思。近日几番闯祸,本殿记忆犹新。产后一道算过。” 慕夕瑶咬他耳朵,恨恨出声,“小气!” “再添一笔。” 慕夕瑶顿时歇菜,焉了似的埋在他颈间,心中忙着腹诽。什么产后算过,boss你哪次算账不是拉了人就滚床单?一道算的意思是,要滚几天床单? 宗政霖带着慕夕瑶重新入席的时候,正厅插屏已然撤下,中间正有乐怜献艺。诸皇子女眷依次而坐。案上美酒鲜果,气氛热烈。 “哟,老六,哥哥我说你怎地突然扔下兄弟没了踪影。原来是寻美人偷欢。”大皇子阴仄仄望向宗政霖身边慕夕瑶,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这个女人三番五次让自己呕血,害得如今皇子府一派凋敝。他不过而立,竟在最应意气风发之时,被满朝文武认定前路已绝,麾下再无投靠之人。 “大哥这是醉酒狂言,六弟莫往心中去。”太子虽在柳妃一案中因慕夕瑶折戟,不得不趁早收手。但相比毁掉宗政霖根基,他显然更欣喜于宗政淳的大败亏输。 这慕氏不仅风情独具,令他垂涎已久,更变相替他收拾了最大劲敌。或许登基后可以放她条生路,只要她肯摇尾乞怜,把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看老六宝贝她那样,这女人床上功夫恐怕了得。那滋味……太子越想越按耐不住淫邪心思,目光赤裸裸盯住慕夕瑶看。 宗政霖凤目深处杀气翻涌,若不是如今不宜动荡太过,太子早成废人。 “殿下莫要动怒,会吓到孩儿。”慕夕瑶厌恶避开太子目光,笑得眉眼舒展。漠北战事过后,宗政霖一旦封王,大魏太子,明日黄花。(未完待续) 第一一二章 局(1) 宴席及至戌时,慕夕瑶有些坐不住。跟宗政霖打过招呼,带着人先行告退。 “姐姐。”慕夕婷带着蕊珠从后面追上,附耳轻言几句,神情似有别扭。 慕夕瑶眸中闪过诧异,让赵嬷嬷带了其他人回去,只叫上墨兰随侍,带了慕夕婷半路转道。 大殿中觥筹交错,酒至酣处,太子搂过身后宠姬,言行无度。宗政淳左拥右抱,一杯杯烈酒灌下去,大有借酒浇愁之意。 宗政霖皱眉看他二人情态,欲将两人送回府中。不料却被其撒酒疯阻拦,吵嚷着今日留宿。 “六哥,弟弟我酒有些上头,这便告辞。”宗政涵率先请离。 “路上仔细。”招手让田福山亲送他出府,回首却见往日宴会走得最早的宗政明竟没有去意。 “六弟无需好奇,五哥是为等府中庶妃归来。” 宗政霖这才发觉,慕夕婷不在女眷之列。 两人闲谈饮酒,让人扶了太子和宗政淳前院歇下,又让赫连敏敏安排女眷厢房借宿。 宗政霖见宗政明已有醉意,送他到偏殿稍歇,等他寻了人回来,再走不迟。 抚抚胀痛的额角,宗政霖留下卫甄二门值守,径自踏入丹若苑。 主屋里灯火通明,慕夕瑶人却不在。 “侧妃何处?”宗政霖皱眉。 姐妹俩怎么说个话,耽搁到现在不说,竟双双不见人影? 赵嬷嬷赶紧进屋答话,“殿下,主子刚才回来,不过片刻,正在后面沐浴。” “慕三小姐也在?” “不在的。三小姐没跟主子一道,应是回了大殿。” “让人去偏殿看看,顺便把消息送到。” 吩咐完琐事,宗政霖挥手叫人退下,自己解了外袍,只留月白里衣。绕过游廊到后面寻人。 “娇娇?”宗政霖才入双燕池,便见其中只余一盏烛火,朦胧中晕得空气都染了暖色。宗政霖本已微醺,现下进了屋里,彻底放开心神,酒意有些压制不住。 慕夕瑶背对而立,浸了水的墨发湿淋淋贴着裸背。 “殿下。”慕夕瑶侧身娇嗔,小脸绯红。水雾中更显粉嫩。 解开腰带,宗政霖褪去衣衫,只留亵裤。 男人从玉石台阶缓步入水,正要过去揽人抱住,却听她羞涩请缨。 “殿下您池边伏好,妾为您搓背。” 宗政霖见她难得主动,依言往池边行去。 “怎地又熏‘汀芷’?”宗政霖闻得空气中香气缭绕,明显不喜。这味道盖过了慕夕瑶身上他爱极的清甜体香。 “身上尽是酒味,难闻。”慕夕瑶嫌弃,小手撩起秀发,搭在胸前,转身向他走去。 宗政霖伏在岸边,手臂搭在玉石台面,双肩之下全部浸入池水,舒筋解乏。 “还不过来?”小女人磨磨蹭蹭,全身哪处他没见过? 慕夕瑶双手划开水面,慢慢往宗政霖靠近。 “殿下可是累了?醒酒汤用过没有?”小手爬上男人强健臂膀,慢慢揉捏。 宗政霖麦色背脊上慕夕瑶雪白柔荑按压搓揉,指法娴熟,恰到好处。 六殿下凤目闭合,神情舒缓,拉过她小手轻轻抚弄。 也不作答,另起话头。“今日没人管束,饭用得还好?” 慕夕瑶用力锤锤他后背,似有不满。 “妾自然按照殿下吩咐,丝毫不错。赵嬷嬷可是看着的。” 慕夕瑶小手缓缓向下,来到宗政霖后腰。 “殿下,更衣~~”女声娇软,甜蜜婉转。 宗政霖带着她小手来到前面,一点一点松开系带。亵裤在水中褪去实在不便,慕夕瑶伸出白嫩小脚帮他磨蹭下来。 “怎地,娇娇欲仔细欣赏本殿贴身衣物不成?” 慕夕瑶脸色羞红,颤巍巍拾起浮在水面的亵衣,一把扔上岸,再不开口。 六殿下懒懒伸手,拉过被她丢开的亵裤,调侃戏言。 “娇娇不是手有余香,本殿嗅嗅这衣物上可有?” 女子羞怒,小手往他前面挪去。 抚上男子结实胸腹,反复摩挲,徐徐向下。 “所以呢?”慕夕瑶左手支肘,托着下巴,满目寒霜看着面前不速之客。 “侧妃处变不惊,倒是沉着镇定。”中年男人一副憨厚相,转头看向慕夕婷惊惶面孔,眼中嘲讽之意甚浓。 慕夕瑶当然不是怡然不惧,而是玉佩虽有发热,却不是直面杀机那种滚烫炙热。 “你……你们是何人?”慕夕婷吓得瑟瑟发抖。 正与慕夕瑶说话,突然间两名黑衣人掀帘闯进来,一来便道出她二人身份。 “慕三小姐竟不知我二人来历?看来殷姬与你接头,并未透露主上身份。” 主上?慕夕瑶大惊。宗政霖曾提起,蜀中叛贼头目自称“尊主”,其帐下称呼他为“主上”。 面前两人竟是蜀中余孽?还与慕夕婷有关? 慕夕瑶眉头皱得死紧,脸色难看至极。此番慕夕婷怕是牵扯进了极大的漩涡。一个不好,慕府上下几十条人命,满门抄斩。 “怎么回事!”慕夕瑶转头看向身边脸色煞白的慕夕婷,怒喝出声。 “我,我不知道……她们让我给你下药。我撕了纸条,在蕊珠荷包里。”慕夕婷吓得颠三倒四,话语中几乎找不出有用线索。 慕夕瑶深吸口气,复杂看她。 这个庶妹刚刚追上来,第一次主动说起有事相询。慕夕瑶本欲带她回丹若苑,却被她不好意思的婉拒掉。言及只是三五句话,问个清楚就要回去,五殿下还候在殿中。 慕夕瑶便带她来了水榭,让蕊珠墨兰守在亭外。 有没有被人下药慕夕瑶当然清楚。玉佩没有示警,她也安然无恙。 慕夕婷虽被人蛊惑,好在没有彻底昏头。这让慕夕瑶多多少少有些安慰。毕竟照顾她这么些年,若是到头来帮着外人倒戈相向,她一定难以释怀。 “乖乖坐着。”拉了她手把人摁住。冷冷看着对面两人,慕夕瑶双目沉静。 “没了慕三小姐配合,本以为此次行动无法继续。没想到啊,”中年人大笑出声,“天助我主,三小姐居然把侧妃引到此处。我等行事再方便不过。” 慕夕婷眼眶泛红,隐隐有泪。紧咬唇瓣瞪着来人,死死抓住慕夕瑶右手,虽吓得浑身哆嗦,却紧紧贴住她,寸步不离。 慕夕瑶拍拍她手背,暗自叹息。女人啊,被情情爱爱蒙蔽双眼。慕夕婷大费周章,不过是问选秀前自己是否和五殿下见过。又磕磕绊绊半天,慕夕瑶终于明白她意思。 这个傻女人,她怎会对五殿下有意?元成帝还安稳健在,她若敢祸害两位殿下,死期将至。即便没有元成帝上边压着,就凭宗政霖脾气,她要敢红杏出墙,六殿下手段,那是狠厉非常。 慕夕瑶虽气她事理不分,引来祸端,如今也来不及训斥。应付眼前局面,才是紧要。 “二位逗留太久,不怕我家殿下寻来问罪?”慕夕瑶预感不妙,出言试探。面上是一派温和,脑子却飞快盘算如何自保。 “娇娇。”宗政霖握住她小手,细细揉捏。 “殿下,您就不想……”女子前胸靠上去,娇滴滴暗示。 宗政霖双目微张,语声轻柔,“本殿要的,娇娇便给?” 慕夕瑶轻笑撒娇,爱娇磨蹭他后背,双手从男子腋下穿过,搂住他臂膀,缓缓往颈脖而去。 “殿下所求,妾自当送上。” 宗政霖凤目寒光迸射,沉声出言。 “那便取尔狗命。” 右手内力催发,拧成一股的衣物向后一甩,瞬间缠上女子纤细颈脖,紧紧勒住。 吐出口浊气,挥手间灭掉池边熏香。身上疲乏依旧,有些无力。 宗政霖调息片刻,神志回复清明。再看背后女人,一张陌生面孔,脸色青紫,早已断气。挑起她指尖,果然指甲藏毒。 好一个幻神香!蜀中珍奇迷药,竟用在此处。 宗政霖面罩寒霜,一掌拍在水面,整个人一跃而起。披上里衣,赤脚而出。 慕夕瑶人在何处?六殿下心急如焚。 此番行刺计划缜密非常,能避过暗卫,皇子府内必有内应。 “殿下自有美人服侍,侧妃还是少操心为妙。” 果然!好精密的计划。能近宗政霖身,必是利用她使了阴毒之法!难怪要让慕夕婷下药,想来是要把自己弄走。没想到慕夕婷临时起意,反倒更方便他们行事。 这算不算命中注定的灾祸?还不如被人下药来得痛快。她最不怕就是下药。如今反而先机尽失,只能静观其变。 “两位来此,除了困住我姐妹二人,莫非还要陪妾赏景?”慕夕瑶靠坐椅背,丝毫不见慌乱。 若是要行凶,早已动手。既然有闲心跟她攀扯,可见另有目的。除了耍手段接近宗政霖,她还有何用途? 中年人笑笑。殷姬传讯,宗政明对慕氏隐有情愫。主上此番动作,可不单单只为除掉六皇子宗政霖。 “自然还需侧妃跟在下走一趟。” 只是走一趟?恐怕这一趟去了,再回来就不那么容易。 慕夕瑶从未担心宗政霖脱不开身。那个男人的警觉,有时敏锐到令她都害怕。如今只能拖延时间,保住性命。 “姐姐!”慕夕婷惊呼。吓得抓住她胳膊死不松手。随着来人步步近前,慕夕婷实在害怕,直往慕夕瑶身后躲避。 “去何处妾也懒得过问。想来二位也不会告知。既然妾的妹妹已然无用,又妨碍不到二位办事。便留她在此,少个拖累,岂不更好?” 慕夕婷没了用处,处境比她更险。最好的脱身办法就是让她所知甚少。听得太多,那是催命。 “妾可是有孕在身,见了血腥,可就腿软走不得路。”慕夕瑶软中带硬。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眨眼间劈中慕夕婷后颈,令她失了意识,软软倒地。 慕夕瑶最后回首,转头离开。 宗政霖,你再不快些,包子危矣……(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局(2) “殿下,慕庶妃已经找到。发现时,人被打晕在荷塘水榭。”严乘舟调动亲卫,以缉拿逆党的名义,将皇子府里里外外,反复搜查个遍,也未寻到侧妃踪迹。 如今找到三小姐,总算有些线索。顶着殿下越来越冷厉的目光,严乘舟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就怕引爆这位脾气,到时候又是一番血腥清洗。 宗政霖回想方才小厮来报,宗政明居然不在前院,本该在偏殿歇息的人,居然无声无息消失得诡异。 “把她带进来。”宗政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若是能从慕夕婷嘴里得到证实,那么慕夕瑶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但是受罪,怕是在所难免。 想到她如今情形,宗政霖愧疚不已。 当真该死!慕夕瑶挺着八月大的肚子,正该好好休养,却被逆贼盯上。都怪自己疏忽大意,牵连到她。 宗政霖揉揉眉心,强自冷静。不能慌。以她聪慧,短期内保命应该足以。这会儿她还等着自己营救。 “卫甄,速请先生过来。” 卫甄领命,急忙往第五佾朝府上赶去。心下担忧。倘若侧妃出事,只看殿下平日护短成那样,便知后院在劫难逃。只盼着瑶主子能安然无恙,尽快回府,否则又是一场祸事。 宗政霖闭目沉思,抚着手上扳指缓缓转动。 逆贼选了开府当日动手,混进往来宾客之中。又趁白日人多,暗卫不便布防撒网,生生让其钻了空子。至于内应,宗政霖脸色黑沉。府中有细作那是必然,恐怕后院的某个女人,才是关键。到底是谁? 能将慕夕瑶性情摸清,又能模仿她像个七成,显然是得了确切消息。这个能接触慕夕瑶,又将她消息传出去的女人,必定是那几人其中之一。真是好胆,敢在他背后伸手。是勾结逆贼,企图除去慕夕瑶争宠?还是本身就是蜀中暗子? 宗政霖正将可疑人等一一排除,就见慕夕婷哭哭啼啼被人领了进来,那样子显然是惊吓过度。 “闭嘴。”六殿下冰冷开口。慕夕婷被人呵斥,稍稍收声。 看着眼前形容邋遢的女人,宗政霖浑身都是火气。他对慕夕婷感官已然差到无以复加。若不是这个蠢女人多事,慕夕瑶怎会被人掳走? 宗政霖如今是强压怒火,内心有多急躁,看慕夕婷就有多生厌。要不是怕慕夕瑶伤心,宗政霖恨不得一巴掌毙了她! “从头到尾给本殿交代清楚。莫以为你是她庶妹,本殿就不会动你。慕府下不去手,可你那生母,本殿还是动得的。” 慕夕婷被他阴冷恐吓吓得魂飞魄散。这是她头一次直面宗政霖怒火。本以为是面冷心热的六殿下,如今却是一副吃人模样,慕夕婷浑身打颤,想着要是慕夕瑶救不回来,她和姨娘是何下场。 这女人本就胆小,在府里宗政明又温柔护着,如今被宗政霖一吓,脑子彻底混乱。不思赶紧将事情讲个清楚,反而自乱阵脚,脑子里乱成浆糊。 宗政霖见她几次张嘴都没吐出半个字,面色黝黑,火气上涌。 这女人要她何用!慕夕瑶怎会有如此不堪的庶妹?危急时候回个话都做不到,想从她嘴里问出慕夕瑶境况,竟这般艰难? 六殿下与慕夕瑶相处日久,全然忘了闺阁教养出的女子是何模样。今日见到慕夕婷应对,简直难以忍受。 “说!”宗政霖耐心耗尽,一掌将条几拍得哐当作响。 “啊!”慕夕婷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宗政霖凤目含霜,正要叫人拖下去刑讯逼供,却被匆匆赶来的第五佾朝给拦下。 “殿下,请将此事交给臣下来办。” 第五佾朝见宗政霖神情,暗自摇头。殿下太着紧侧妃,心境已乱。遇上这个三小姐,更是火上浇油。 哎,慕家这姐妹两真是差得太过。一个厉害得敢跟国公府公然叫板,一个怯懦绵软得让人胸闷气短。 第五佾朝领着吓得神情恍惚的慕夕婷别处问话,独留宗政霖凝神静思。 “卫甄,封锁消息。对外只说五殿下急事出京。侧妃惊吓过度,胎像不稳,送回娘家调养。” “侧妃失踪一事,需慕府配合遮掩。请慕大人万事谨慎,格外留心。” “封锁后院,所有人禁足。” 宗政霖理清头绪,开始就当前最紧要之事逐一安排。 半个时辰后,第五佾朝跟着宗政霖进入书房。两人彻夜密谈,直至天光微亮。 一大早,盛京街头便见皇子府侍卫四处搜查。京畿巡察司也调动频繁,在京城大范围排查。之后一条掀起惊涛骇浪的消息传遍盛京。 六殿下于开府当晚被蜀中叛党行刺,左肩重伤,正于府中静养。 还在锦城行宫的元成帝得了消息,震怒之下,下旨封锁城门,严行搜查,不可放过一个乱党。又接连下旨送了两拨御医到皇子府上,吩咐宫里太监总管开了私库,赐下百年药材给宗政霖养伤。 与此同时,盛京突然谣言四起。 六殿下闭门静养,全城搜查,不过是为一个叛逃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侧妃慕氏。这慕氏逃府,却是因为与当今五殿下另有私情,两人情深似海,竟背着六殿下偷人,珠胎暗结。如今更是到了私奔的地步。元成帝此番封锁城门,就是要将他二人捉拿回去。蜀中乱党之说,不过遮掩借口,皇家最后一块遮羞布而已。 宗政霖听闻谣言,心中猜想终于落定。 叛党此次行动,意图一箭双雕。不仅行刺他,还要毁掉颇有声名的宗政明。而慕夕瑶,只不过是被他们无情利用的棋子。 此番背后主谋心思之深,布局之巧,可见一斑。 宗政明在言官和文人中声名显赫,私奔丑闻一出,足以令他声名扫地,遗臭万年。 叛贼这是欲要将元成帝膝下最得力的两名皇子根基尽毁。即便他宗政霖逃过刺杀,牵扯进兄弟反目,**丧德之事,也是名誉不保。 慕夕瑶这颗被人利用的棋子,却是极其凶险。 即便她能侥幸脱离虎口,暂时保命。之后面对的,也将是整个盛京口诛笔伐。若能证明私奔纯属无稽之谈,他和宗政明自然清白。 可是慕夕瑶被人掳走,却是不争事实。女子清誉受损,一般世家都容之不下,更何论大魏皇族?元成帝若然得知真相,将会如何定夺,宗政霖心知肚明。为帝者,从来不会吝啬牺牲一个女人,保全两个儿子。 他和第五佾朝此次先发制人,抢在贼人之前放出虚假消息,大动干戈全城搜索,只是抢占先机,尽可能为两人开脱。但却无法消除谣言影响。尤其元成帝三日之后必定归京,到时若是两人还未寻回,事实真相再难掩盖。 宗政霖独自立于丹若苑内室,望着冰冷被褥,凤目难掩伤痛。握紧胸前慕夕瑶相赠指环,宗政霖闭目良久。 娇娇,你在何处?(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局(3) “喂,吃饭。”高大汉子随手将一碗米饭扔在慕夕瑶面前。破旧陶碗被他震得跳动两圈才堪堪止住。慕夕瑶眯眼打量桌上饭食,抬头看向来人,坐着纹丝不动。 当她讨饭的?讨饭还带几片烂菜叶,到她这儿就只剩发黄的陈米糊糊?这是觉得她离死不远,吊口气就成? 到如今慕夕瑶是气定神闲,沉稳得很。能做的,她已经安排妥当。宗政霖应该今晚就能寻来。Boss一到,她还怕甚? 想到马上有人撑腰,慕夕瑶胆气急速膨胀。 俗话说,天道酬勤。她慕夕瑶偶尔动动脑子,勤快一次,居然得来天大惊喜。这次她能轻易破局,还是未雨绸缪这步棋走得妙。 至于皇子府里那个女人,等她脱身,有的是法子好好收拾。 念及一晚不见的六殿下,慕夕瑶打定主意一定要向boss狠狠哭诉。让他看看自己为了跟他,受了多大委屈。这是随便个人能受得住的?何况她还身怀六甲。 慕夕瑶被关在土坯房中,使劲儿抱怨昨晚睡得不好。连块软枕都无,硬邦邦的土炕硌得她腰疼。却不知那边厢六殿下彻夜未眠,心心念念都是她身影。既怕她身子承受不住,又怕她小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受人欺负。 “小哥,早饭妾还是习惯芙蓉蛋羹,三鲜包,酱肉丝,珊瑚白菜。麻烦小哥跑一趟聚仙楼,让杨厨子亲自做来。” 想利用她?那就伺候好再说。姑奶奶气儿不顺! 要让宗政霖知道,她离了他身边,就只能可怜兮兮吃米糊糊,还不笑掉大牙?boss已经很傲娇,不能助长他坏脾气。 那壮汉看疯妇似的撇她一眼,一句话不说就要离开。 “小哥,城西胡同离聚仙楼不过四条街,你跟那管事说说,妾可等着。” 壮汉眼中闪过惊讶,不屑冷哼“即便就在对门儿,今日也就这碗饭。”说完啪的关了门上锁。 这女人是不是脑子不好?被掳来一个晚上,不仅睡得死沉,还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觉悟。以为这是皇子府,人人随她使唤? 慕夕瑶被关在光线暗淡的破屋,美目光华大盛。昨晚马车中感觉没错,果然是城西。眼前老旧民居,应在乾西、顺隆两条巷子其中之一。再看这院落样式,必是乾西无疑。真是会挑地方,还知道小隐隐于市? 可惜,她就是专门挑刺儿找茬的。让她不快活,那就看看谁先稳不住。 “饭送过去了?”中年男人正在院子里练拳,打得虎虎生威。 “刚才送去。” “她没闹事?”根据情报来看,慕氏绝不是老实人。 “那个女人……”汉子将慕夕瑶话转述一遍。 中年人手上功夫停下。那女人可是主上特意叮嘱,要好好看管,不得出错。 还在猜测她这是刁难泄愤,还是另有目的。就听她屋里突然传出秦腔,那哭音起得地地道道,悲怆难言。 中年人皱眉。这女人大清早的还有闲心唱戏?看看那上锁的房门,只作不理。 乾西巷子除了初一十五热闹,平时冷冷清清。周围都是穷苦人家,早早就出门讨生活。这左右两间宅子都被主上买下,就是她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等她闹够了,自然会乖乖用饭。 慕夕瑶来来回回就那么七八句,颠来覆去,唱得凄惨,也不嫌烦。 半晌过后,小院门外突然传来零散脚步声。 “开开门!里面何人?我家主子听得有人唱秦腔,欲请回家坐班唱曲儿。”院门被拍得砰砰直响,慕夕瑶在屋里听得勾起嘴角。 中年人脸色难看,怎会有人找上门来? 再听对方说到唱曲,立刻明白着了慕氏算计。赶紧叫人开锁不让她继续作怪。 等他进屋,就见慕夕瑶架势摆得似模似样,正唱得兴起。 阴沉着脸,中年人阴鸷开口,“侧妃这是想引人求援?那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能耐。”原不想搭理她,让她闹累了自己消停。却不想她运气好到能在这个旮旯引人过来。好在这处远离权贵,待会儿将门外之人赶走便是。 “你家主上没告诉你,妾被娇养惯了,受不得苦?譬如说现在妾饿着,就很不乐意委屈自个儿。若不是连顿像样的饭都无,妾也不用大清早开嗓卖唱。”慕夕瑶放下比划的双手,走到桌前用筷子敲敲那破碗。 “大人莫不是以为妾就是个蠢妇,折腾半天就引来个随便都能打发之人?”慕夕瑶拍着饭桌,笑出声来。 “每月初一,襄阳侯府老夫人必往城隍庙上香祈愿。之后去旁边净慧庵听慈安师太讲经,用斋饭。襄阳侯夫人初二一早前去净慧庵接人。乾西巷子乃其必经之地。妾在这片安静地方,唱得这么期期艾艾,催人泪下,大人说,侯夫人会不会很感兴趣?” 慕夕瑶笑颜明媚。唱戏不是都有打赏?她的打赏已经送上门来。侯夫人生平爱戏,是个十足戏痴,尤其是对秦腔顶顶追捧。每回宫里宴请命妇,只要有戏班唱曲儿,尽皆从头听到尾,期间绝不离席。 这出《渭水》,乃是淑妃爱点的曲目,她跟着听了几遍,就记得个开头。 中年人凶狠看她,面色难看至极。 此时若被侯府逮住,行动就是满盘皆输。刺杀已然事败,慕氏这边再不能出错。 这个女人心计之深,防不慎防。也怪自己大意,没有一开头就识破她花招。如今却是落入险境。 慕夕瑶嫌弃将陶碗推远些,好脾气问他,“大人可有想好?若是好饭好菜招待着,妾也不怕多留些时候。毕竟这样出去也不光彩不是?” 宗政明被关在隔壁,一直未听到动静,可能下药的人出手太重,还未清醒。若是贸然引人来救,她的声名必定不保。慕夕瑶可没想被宗室扫地出门。 她有更体面的法子风风光光回府。这会儿倒不急于一时。 门外之人还在等候,若是长久不出,必定惹人猜疑。这几日全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侧妃真是好心计。”中年男人叹气。难怪主上说这女人轻忽不得。一大早就让他栽个跟头。 慕夕瑶恍若未闻,静静等候。 这些贼人最大目的,就是毁掉皇族根基,折损元成帝威严。 此时暴露,贼人首先逃脱不得。宗政明自然清白得证。毁掉的不过是她这个小小棋子。只要不是逼得太狠,中年人绝不敢擅自做主,坏了大事。 她敢引人前来,不过是为了谈条件,谋好处。别以为她被关着,就可随意打发。至于会不会逼得贼人狗急跳墙,慕夕瑶自认拿捏得住分寸。 她这是抓住眼前人不敢擅自做主,大做文章。 这些个叛贼武艺了得,悍勇非常。可论起阴谋诡诈,差了慕夕瑶不知几条街。 “大人不用担心妾出尔反尔。妾也不过为腹中小儿着想。即便妾吃得下这饭,妾的孩儿也不能这般对待。再说了,妾还真不愿意出去毁了自个儿清白。若是大人应下,妾倒是可以帮忙打发来人。”慕夕瑶说得把握十足。 这个女人居然行此险招,就为要顿可口饭食?中年人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若是因了这顿饭误了大事,他怎么向主上和各位弟兄交代? “为了清誉,侧妃连性命都不顾忌?”慕氏诡计多端,中年人再不敢掉以轻心。 “妾不能令殿下蒙羞。”慕夕瑶一脸恍然,神情痴迷,眼中尽是情深意切。 中年人看得暗自嘲讽,再聪明的女人,也过不了情爱这关。六殿下对她疼宠,也算值得,至少得了个贞洁烈妇。 “若是侧妃言而有信,在下应了也无不可。还望侧妃千万仔细,莫拿性命儿戏。” “开门!”中年人一边吩咐,一边掐上她颈脖。若是事情有变,必取她性命。至于计划失败,他自回蜀中领罚。 襄阳侯府三管家带着人进入小院,只见一小丫头正在扫洒。跟唱曲之人年龄不符。 “刚才是何人唱曲?”三管家在府里人人奉承。如今到了穷人家里,趾高气扬,很不客气。吓得小丫头连连后退,使劲摆手。 “管家老爷,我家男人到主家上工去了。方才是民妇随便哼唱。” 慕夕瑶声音放沉,听上去似二十几岁妇道人家。 “我乃侯府总管,夫人避而不见,莫不是怕我乃登徒子,不是正经人?” 声音从里屋传出,却不见人影。 慕夕瑶挑眉,贱民?骂得倒是痛快。遇上这种小人,更好打发。 “老爷,民妇产后还未出月,吹不得风。身上又脏,怕污了老爷眼睛。” 三管家一听是个产妇,顿觉晦气。 “刚才是你唱曲儿?” “是。民妇之前是宫里三等丫鬟,跟着宫里师傅学过几句。” “你是宫女?怎会如此落魄?”三官家惊讶。按理说宫女都有存下月银,嫁个好点人家不是难事。 “这,民妇爹好赌,所以……” 三官家一听,得,明白了。如今看来这人就半吊子一个。真是白欢喜一场。甩了袖子,嫌弃掸掸灰,转身离去。 慕夕瑶偏头示意掐她脖子的人,事儿办成了,您那手是不是给收着? 中年人看她波澜不惊的面孔,缓缓收手。这个女人刚才应答,脉搏丝毫不乱,太过沉稳。要和她过招,自己不是对手。 “只要好吃好喝供着,侧妃便再不生事?” 可惜不能绑了她,这么大个肚子,发生意外,于主上大事不利。 “妾虽是女子,也知言出必行。” 暂时就好吃好喝混着,等六殿下找来,咱慢慢清算。(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局(4) “殿下,门房收到一小丫头送来密函。竟指明送到丹若苑管事手上,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通禀。” 田福山一得消息马上往书房赶。如今只要是跟丹若苑那位有关的消息,殿下必定一一过目。自从瑶主子出事,殿下就再未歇息。昨日宴客本就劳累,现下又熬了个通宵。殿下眼中血丝密布,却强撑着等候各方传信。 “殿下,赫连正妃方才传来消息,欲前来探病。苏侧妃也是同样意思。” 宗政霖接过字条,只顾搜寻慕夕瑶蛛丝马迹。其余事情一概不理,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所有心思都放在抢时间寻慕夕瑶回府一事。元成帝那边后日便回,若是迟了哪怕一步,也是要命的大事。 田福山讪讪,再不敢提。殿下周身气息已经冰得掉渣。 “田福山!”宗政霖突然大喝,一拳打在书案上,神态激动异常。 “备金冠蜂鸟!” 娇娇,你总算让本殿省了次心。 若是慕夕瑶自此,恐怕得意非常。想起她明媚笑颜,宗政霖目光幽深。这个女人让他爱恨交织,如今却是疯狂想念。 金冠蜂鸟是何物?被宗政霖突然发作吓了一跳的田福山不敢多问,急急忙忙派人四处打听。看主子那模样,莫非侧妃有消息了? 慕夕瑶坐在屋里,好心情吃得香甜。那满足模样,看得一旁监管的壮汉嘴角直抽。 这女人大费周章,竟真就为了一桌子饭菜!六皇子平日都是这么娇惯女人?纵容得贪图享受,不顾性命? 大人怕慕夕瑶提的厨子有诈,专门交代他多点了几样吃食混在其中。饭菜在送回来的路上又转了好几次手,结果居然风平浪静,毫无异常。 看她端正坐着,用得专注,壮汉实在搞不懂这女人心思。 牢里死囚最怕就是饭菜丰盛。她倒好,嫌弃食物与人拼命。这女人脑子怎么长的?真是如她所说为了腹中胎儿着想?看起来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中年人得了回禀,沉思半晌。 慕氏那就是个异类,大凡聪明人都有怪癖。他管不了这么奇葩的女人。宗政霖自己高深莫测,养个女人也刁钻古怪。 “大人,这是那女人新开的菜单。” 中年人动作一滞,绑个女人比行刺还艰难。 慕夕瑶闲来无事,起身在屋里走动。 “何人在此?”宗政明悠悠转醒,轻抚脑门,嘶哑出声。 慕夕瑶听他唤人,终于放心。再不醒来,她都要怀疑宗政明是不是被人点了哑穴。 这个地方太过无趣,有人说话,总比一人发呆来得好。 “殿下。”慕夕瑶靠近墙角。 “慕侧妃?”宗政明惊讶。 他醒来时居然全身无力,内力被封。才喊过人,却听慕夕瑶应答声从隔壁传来。 “殿下,且听妾说。”详细将昨晚经历和她的猜想说与宗政明听,慕夕瑶讲得条理清晰,分析精辟。 “所以如今是被困囚室,任人鱼肉?”宗政明并不慌张,语气镇定。显然不是束手待毙之人。这些个皇子,哪个不是血雨腥风中长大,别说是囚禁,便是只剩一口气,也决不会放弃求生。 “殿下可是饿了?妾点了聚仙楼的吃食,特意给您留下一半。” 宗政明怔愣。蜀中逆贼行绑架之事,竟有如此优待?怎么看起来像招降? 五殿下错过了今早好戏,如今不明就里。 “那位大哥!”慕夕瑶扯开嗓子向外叫喊,唤了人来。毫不见外吩咐他把饭给隔壁宗政明送去。 壮汉紧绷着脸,被她使唤着干活,一句话也不说。 大人被她折腾怕了,避得老远。留下他“隐忍几日,大事为重”,独自承受这女人窝囊气。 宗政明看他神色,立刻便知此人大半被慕夕瑶狠狠整治过。不然哪能这般好说话? 逆贼做到这份儿上,被人当粗使丫头使,慕夕瑶好手段。 宗政明将饭桌移近墙边,一边优雅用饭,一边和慕夕瑶闲话。 “午饭也是聚仙楼?” “当然不是,午饭妾点了陈记酥皮鸭。” 宗政明闷笑。这绑人绑得好,绑来个祖宗。 “侧妃不怕?”就没一点担心? “殿下性命远比妾来得贵重,妾便要害怕,也该排在殿下之后。”慕夕瑶调侃。她就不信宗政明会没有底牌。 “那便委屈侧妃几日,本殿后日带你出去。” “后日太迟,皇上已然归京。” 宗政明皱眉。秘药解毒冲穴至少需两日,来不及吗? “殿下无需担忧,妾的运道一贯不错。”慕夕瑶轻笑,宗政明到时还要沾她的光。 等到后日,黄花菜都凉了。还是指望宗政霖比较靠谱。 话说Boss,您不至于那啥一样的队友吧?到底几时才来?慕夕瑶撅嘴。 “殿下,金冠蜂鸟盛京只有两对。一对养在太后宫里,一对在四公主府上。”田福山抹汗,这事儿他办不了。太后那儿是万万不敢打扰,至于四公主……生母乃是关押在冷宫的德妃。 找到了?宗政霖心中全是找到蜂鸟的激动,至于田福山重点提到的四公主,六殿下反应冷淡。 “你们这是作何!”宗政莹怒斥。宗政霖的亲卫不请自来,还敢擅闯公主府? 他宠爱的女人已经害得母妃被打入冷宫,如今连奴才也敢欺到自己头上?这是觉得自己失了依靠,能随便折辱? “启禀公主,您的蜂鸟,六殿下要了。还请出价。”卫甄硬着头皮,按殿下交代的办。 “简直放肆!这是父皇亲赐,他凭什么开口讨要!” 宗政霖是不是疯了?居然纵容手下硬闯公主府,强夺御赐之物? 卫甄顶着四公主气得猩红的双眼,照搬殿下原话。 “殿下说,若是公主不想豢养面首之事被太后知晓,让出蜂鸟。” 宗政莹面色青白交加,气得砸了手边八宝琉璃瓶。 “给本宫带着蜂鸟滚!” 宗政霖,你欺人太甚! 卫甄提着鸟笼,快马回府。遇到瑶主子果然没好事儿。今次连土匪都做了,还欺负女人,简直太不爷们儿。 “不用跟来。让暗卫跟随即可。书房不准任何人踏入,违令者杀!” 宗政霖一袭墨色锦衣,轻功运起,几个起落间人已消失不见。 独留一句阴狠命令,吓得卫甄一个哆嗦。 谁也不知,盛京传闻中遇刺重伤的六殿下,紧追蜂鸟,领着暗卫往城西赶去。(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局(5) “此次侧妃为庶妹所累,你可要与她说情?”宗政明斜倚着墙,等待慕夕瑶回复。 提起那个糊涂妹妹,慕夕瑶深感无力。这性子倒是还没坏掉,可那脑子怎就这么令她恼火!蜀中叛党一事都敢搀和,这是嫌日子太平顺,不乐意过了? “殿下按着规矩来便好,她再不长进,迟早害人害己。”最可恶就是慕夕婷身为庶妃,却毫不自觉。三番四次被人加害,居然还不学乖!小产是第一次,此番是第二次。她还要被人谋害几次,才能好好想清楚后院女人该如何生存? “六弟被人行刺,侧妃就一点不担心?”宗政明有些疑惑。听慕夕瑶声音,中气十足,倒像是睡眠极好。 慕夕瑶支肘托腮,慢慢笑开。“六殿下定然平安无事。” 看那中年人一脸郁郁,可未他们为能得手。宗政明有此一问,只因他未曾见到那位管事大人的臭脸。 “侧妃对六弟很有信心。”宗政明感叹。慕夕瑶对宗政霖竟如此信赖。倘若当初她进的是五皇子府,今日是否也会这般待他? 慕夕瑶摩挲手上指环,美眸微微眯起。宗政霖要能被个冒牌货得手,她现在要关心的,就不是何时脱困,而是怎么寻后路的问题。 “若赶不及于父皇归京前脱困,侧妃作何打算?”宗政明秘药已服,待药效发作,便可运功冲穴。即使是一线希望,他也当全力以赴,将这个女人平安送回。只是之后的事,他无能为力。 “殿下担心妾失了清白?”慕夕瑶睫毛扇动,双眼黝黑晶亮。 “六殿下若能寻到此处,妾岂会拖累于他?” 不仅宗政霖不能因她误事,慕夕婷也要尽快摘出来! 慕夕瑶这边雄心壮志,满心都是怎么收拾内应,打击逆党。却不知隔壁五殿下被她那不清不楚的回应着实吓了一跳。 宗政明被她误导,急急安抚,“这声名之事还可再做打算,你莫要……” 慕夕瑶听他意思,立马汗颜。“殿下,您想差了。”这个,您是不是太高看妾了。妾没这个觉悟…… 再说,言官口中那狗屁清誉,还不是靠人说了算。她至于傻得冒泡,死在别人嘴皮子底下?她可是立志要当宠妃的人,如今倒在鸡毛蒜皮小事之上,以后还怎么魅惑皇帝,在后宫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慕夕瑶稍微设想了下自己悲壮“殉情”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恐怕用不着她慷慨赴死,boss就会怒极掐死她。按宗政霖个性,她要敢没脑子乱来,辜负他“一腔情意”,六殿下立马就能拿鞭子狠狠抽醒她。 慕夕瑶摇摇脑袋,此事要赶紧澄清。否则待会儿boss找来,若是产生误会,那她乐子大了。 “殿下,妾虽愚笨,但自保尚且足够。我家殿下说了,妾只需好好呆在他身边即可。”这样解释应该可以。即便boss事后追究今日之事,也找不出她任何毛病。 正装模作样扮乖巧的慕夕瑶,被身后“砰”一声巨响,吓得霍然站起。 “娇娇此言,本殿爱极。” 宗政霖一身墨黑锦袍,云龙皂靴,凤目熠熠生辉,就这样立在门口死死盯着她。那目光明亮得令她微微避让。 已经站在门外好一会儿,听墙角毫无羞愧的六殿下。猛然听到慕夕瑶这句暖心窝子的话,一时没能克制住,想念她太紧,索性踹了门进屋。 慕夕瑶怔怔看他大步近前,一把摁了自己在胸口,紧紧把人抱住。 “娇娇。”宗政霖声音低哑,压制住心底翻滚情潮,轻吻落在她发顶。 终于失而复得。 在门外听见她声音那一霎,手竟微微有些颤抖。方才明白,对她的想念竟如此强烈。若不是定定站了半晌,恐怕会抑制不住狠狠揉碎她的冲动,将她吓坏。这个女人入了骨血,再难拔除。 慕夕瑶被男人用力拥紧,所有不安瞬间消散。 “殿下。”双手缓缓抱上他腰身,脑袋埋在胸口,鼻尖竟有些发酸。 不是全然无惧的。只是独自一人,必须坚强。她要与人挣命,与天挣命。她会累。 谋划再好,也不是万无一失。她只是自来坚韧,所以维持着冷静与信心。还好,宗政霖果然不负所望,来得及时。 宗政霖将她上下细查个遍,见她安然不恙,一把抱了人坐下,俯身就是绵长热吻。 终究忍不住。 太渴望她,如今人在眼前,所有顾忌都成了空谈。本来担忧上火,心急如焚,现下被她乖顺依赖全数化为情动,汹涌而来。 “殿下,隔壁……”慕夕瑶想起一墙之隔的宗政明,身子开始挣扎。 宗政霖心心念念她整日,怎容她抗拒。 “自有人为他领路。”宗政明应在主屋等候。 宗政霖抬起她下巴,凤目中火光跳跃,“娇娇可有惦念?” 慕夕瑶睁着湿漉漉美眸仰头看他,捕捉到男人眼中清晰可见的血丝,心里一抖。再看他精神虽好,形容却不如往日齐整,却偏偏俊得厉害。 小手捧住他俊脸,粉嫩红唇轻轻印上他眼睑。 宗政霖见她神情温柔,全身都叫嚣着与她亲近,片刻等不得。 慕夕瑶仰头发颤,睫毛不停扑闪。迎接他铺天盖地火辣热吻。 许久,宗政霖松开她,气喘感慨。“要命了。” 抱了她放在炕上,六殿下离得远些,运功死命压下险些控制不住的火气。 若是平日,慕夕瑶定然会主动替他纾解,免他憋痛之苦。可今日却另有要事,宗政霖能及时收手,已是大不容易。慕夕瑶怎会再去撩拨。 片刻后,宗政霖起身吻吻她额头。 “殿下,可能放逆贼多留一日?”若是今日动手,她的声名不免被人质疑。逆贼刚被剿灭,侧妃就在家中现身,这是不是太过凑巧? 宗政霖凤目精光亮起,摸摸她头顶。 “本殿侧妃今晚便是歇在慕府,明日午后,逆贼才被搜查出行迹。” 慕夕瑶拉他下来,两侧各一个香吻。时间差可以制造,不过紧紧一项太过单薄。剩下的,她自会料理。 宗政霖留她在屋里半个时辰,和宗政明商量好后续之事,两拨人分别撤离。 至于逆党,自有红楼玉姑好好关照。这位调香用药的宗师,比蜀中一脉,更胜一筹。 慕府,慕大人和于氏自得了殿下消息,就惶惶不安,又不敢表露。让人接了殿下安排的女卫入府,只在人前露了纤纤玉手,之后直接抬入厢房,假作慕夕瑶养胎之象。 本以为殿下寻人怎么也要个两三日功夫,不曾想竟在当晚就带了慕夕瑶回家。 见女儿安然无事,两人才终于安心,放他二人自去厢房说话。 才一进门,宗政霖就捉了她小手,哑声暗示。 “娇娇,再忍不得。” 为能将她和宗政明从叛党一事中顺利摘清,宗政霖强忍被慕夕瑶挑起的欲动,与宗政明反复详谈许久,之后又是安抚慕大人于氏,好不容易回来屋里,再无他人,六殿下顾忌全消。 慕夕瑶被他全无羞臊的求欢闹得脸红。 Boss大人虽是憋屈了一回,但也不用这般猴急吧? 两人在屋里磨了大半晌,直至宗政霖突然浑身痉挛,脱力般倒在她身旁,这才真个儿完事儿。 慕夕瑶吃力支起身,对上他深邃凤目,不耐烦的催促。“殿下,沐浴。”她已经累得不想动,身子紧贴宗政霖身上,让他叫水清洗。 打横将她抱起,宗政霖就这么赤条条,外袍都不用,直接往净房而去。 半晌后,里面传出慕夕瑶娇嗔,“殿下!您怎地不知节制。” 六殿下慵懒回应,“妖精跟前,本殿定性不足。” 之后便是朦胧女声轻吟娇啼,簌簌低泣。 慕夕瑶终于发觉绑架后遗症太过吓人。宗政霖霸道强势惯了,此番被逆党严重挑衅,在府上丢了自己女人,这个男人受此刺激,本来应是细水长流的感情,突然间喷涌而出。而承担他所有澎湃情感的对象,除了慕夕瑶,再无他人。 慕夕瑶被他摆弄得连连求饶,若是平日,早该怜惜她鸣金收兵。可惜昨日遭此变故,六殿下骤然失去的不安,不是这么容易抚慰。 好容易伺候好宗政霖,慕夕瑶已经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全然不剩。被他牢牢箍在怀里,慕夕瑶落枕即睡。 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夕瑶,宗政霖拉起她小手,五指交缠。 幸好这个女人,足以站在他身边。(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局(6) 慕夕瑶僵硬着走动几步,回身就见除去墨兰蕙兰,嬷嬷不算,竟然还有六名侍女紧紧跟在后面。那阵容,让慕夕瑶想起宫中妃嫔出游的场景。 慕府这院子就这么大个地儿,殿下您送这么多人贴身伺候,妾转个弯儿都得小心翼翼,生怕相互绊了脚。 想起今早那震撼一幕,慕夕瑶就肝疼。 宗政霖早早离府,却不忘给她送来整整十八名女卫。一大早就齐溜溜站在她厢房外屋,等候着主子挑选留人。 刚刚起床还没清醒的慕夕瑶,就着墨兰掀帘的手出去,抬眼就是呼啦啦一片人影。看着把厅堂塞得满满当当的侍女,慕夕瑶迷糊着神智还以为走错了门。 等她终于从于氏口中得知,从此以后她身边随时得留六名女卫的时候,那神色震惊得,于氏连唤两声才镇定下来。 “娘,不用这么多吧?”慕夕瑶赶紧劝阻。皇子府上赫连敏敏一个正妃,阵仗也没这么夸张。她是宠妃,不是妖妃,还不想被元成帝给拾掇了。 这怎么看都像她刻意显摆,争锋挑衅,故意压正房一头? 殿下这几日抽抽,你们也跟着起哄? 慕夕瑶愁啊,Boss现在恼羞成怒,所以太过激进。他好像忘了什么叫“欲盖弥彰”…… “殿下说了,淑妃那边已经应下。你这胎实在不太平,老是出岔子,娘娘那边也担心得紧。直到出月,你乖乖的啊,就这么先用着。” 慕夕瑶被头上三座大山镇压,讪讪回去以最低标准,勉强收了十二人轮班当值。 午时宗政霖再次出现在慕府,才进宅子就问侧妃可好。 卫甄如今是看明白了,殿下恨不能栓了人随身带着。叛党一日不除,殿下一日放不下心。这会儿侧妃在慕府养胎,殿下也跟着后脚就过来点卯。 “殿下?”慕夕瑶惊诧。怎么宗政霖这个点儿前来? 抱了人放腿上,亲亲她疑惑的眉眼,宗政霖大手抚上慕夕瑶肚子。 “看儿子。” 慕夕瑶轻笑。殿下,您随口胡诌也得哄哄妾相信不是?妾日日待丹若苑里,怎地没见您午时回府看您这宝贝儿子?而且谁告诉您这是儿子来着? 慕夕瑶笑得眉眼弯弯,“妾这胎反应跟上回不同,应是女儿的。”上次没用上的小衣衫,终于可以派上用场。慕夕瑶对那些萌萌粉粉的小衣裳喜欢得很。 看她伏在自己胸前,笑得灿烂,宗政霖嘴角有了弧度。 “女儿随你最好。”有个像慕夕瑶的女儿,宗政霖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看那小姑娘慢慢长大,多多少少是种补偿。没能见证慕夕瑶的成长,宗政霖觉得很遗憾。小女人到底怎么长成如今这模样,勾得他越发离不了人? 诚庆小包子还没抓周,就被六殿下喜新厌旧。他亲爹想要个“小夕瑶”的愿望逐渐热烈。当然,在她娘亲心目中,他从来就比不上女儿来得讨喜。 于是,后世堂堂中兴之主,大魏隆景帝陛下,从周岁前败北,一生不及荣慧长公主得父母宠爱。 “殿下,您的手!”慕夕瑶正幻想着软糯糯的女儿,就被宗政霖吃了豆腐。 “嗯。娇娇好香。”宗政霖俯身在她颈侧轻嗅赞叹。“本殿稍稍揉捏,娇娇香气愈浓。” 慕夕瑶羞恼。这是说自己耐不住他调教,容易动情?boss大人越来越不要脸皮。 “殿下,何时围剿逆贼?” “今夜子时。昨日玉姑从头目口中套出消息,蜀中乱党会在城西接头。正好将盛京及周边叛贼一网打尽。” “殿下今夜要去?”接连熬夜,身子受得住? 宗政霖看她神情,拿起她小手覆上自己侧脸。“娇娇若是心疼,陪本殿一同午歇。养精蓄锐之后,替你出气。嗯?”亲亲她手心,逗得慕夕瑶直笑。 偶尔被人绑这么一回,好似对宠妃进度十分有利?不过其中风险太大,慕夕瑶觉得一次足矣终生难忘。 “殿下盛情,妾自然要陪过一场。”慕妖女勾住宗政霖脖子,香吻若即若离,勾得他本来平和的心境有些不稳。 宗政霖看她闹腾,抱了人往里屋去,手上动作也没停下。啪啪打得小翘臀颤悠悠跳动,大手趁机抓握几把。那触感,真真一个销魂。 “不想被慕大人看笑话,莫来撩拨。” 慕夕瑶浑身妖气顿时挫败,幽幽瞥他两眼。抓人痛脚,有失正派。 这日夜里,盛京西城被官府重重包围。乾西巷子刀光剑影,喊杀声足足持续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消散。五殿下宗政明,六殿下宗政霖,分别率领京畿卫与京畿巡察守备营对蜀中隐埋在盛京的叛党势力进行血腥清洗。同去的还有九门提督霍少光,左翼前锋营统领朱炳泉。 此次行动共剿灭叛党八十六人,收押头目七名。乃大魏最近五年来,收获最大,成果最斐然的围剿叛党行动。 元成帝在回京途中接到传讯,大喜过望。本以为此事要等他回去周密部署,没料到这两个儿子手脚倒是干净利索,争气得很。好,很好!大魏皇子若是人人皆能这般本事,何愁大魏不兴! “侧妃还好?”宗政明离开前忍不住多问了句。 宗政霖挑眉,凤目幽深。“自然安好。不劳五哥费心。” 宗政明点头,尴尬咳嗽一声,飞身上马,挥手而去。 看着那人背影消失,宗政霖收回目光。果然是关怀的紧,让他看着碍眼。此番若不是恰巧和慕夕瑶牵扯一处,宗政明如何,六殿下不感兴趣。 这次剿匪成功,慕夕瑶功不可没。这女人惹事儿本事那是一流,不过好在收拾起来,还略有胜之。否则纵使宗政霖手下再多,也应付不了她扯出来的摊子。 这边厢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得寝食难安。 五皇子府中所谓殷姬,已经曝露人前。宗政明正在加紧排查。 而六皇子府里那个关键内应,此时也是沉稳不在,时刻小心谨慎,生怕露了马脚。潜伏府中这么些年,藏匿本事自然不容小觑。宗政霖暂时还没空出手来收拾这些不安分的女人,就等元成帝这边事了,后宅之事,必然又是一场风波。 慕夕瑶拿到最新一册《弘文集》,笑得光彩照人,明艳得厉害。(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局(7) “此番你二人剿灭叛党有功,当论功行赏。”元成帝昨儿午后返京,今日一早上朝便对五皇子六皇子大为夸赞,可见对两人此次表现非常满意。 “皇上。”左侧文官中一人跨步而出。“近日盛京就此事议论不止,对叛党行刺一说,传言不下三种。依微臣之见,或可就此事加以澄清,平息流言。否则对二位殿下声誉有损。”御史台中丞递上奏折,直言进谏。 这位大人倒不是受人撺掇,刻意来找两位殿下麻烦。而是为人太过端方正直,看不得盛京各系势力推波助澜,阴谋诡计层出不穷。闹得堂堂帝都乌烟瘴气,搅了大魏朗朗乾坤。 御史台进言一出,各怀心思之人立刻行动。转瞬间竟有近三分之一的文臣随之附议。 元成帝往下面一扫,眼眸深处晦暗不明。 太子的人马倒是齐心,居然出了个七七八八。连老八的属臣也有在列,只不过仅仅两三个不起眼的四品官。至于老大,这次倒是没犯迷糊。 再看皇子这边宗政明气定神闲,宗政霖脸色还有些苍白,神情冰冷。 元成帝将各路人马看个大概,心中有了计较。 既然他二人如此沉得住气,那必是不惧人言。这里面被牵扯的慕氏,那是个顶机灵的。此番想借她说事儿,恐怕有些人要大为失望。 “既然这流言是个祸害,便由御史台出面查个清楚,将造谣之人依律惩处。之后发文通告,彻底了却叛匪一事。” 元成帝直接把差事丢回御史台,倒让最先进言的中丞大人有些惊喜。这表明元成帝对御史台的信任一如既往,否则也不会轻易将牵连二位殿下清誉之事交予他们去办。 太子听元成帝最后居然挑了御史台,跳过了盛京监察司,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 监察司那边他安插的人手还能有些作用。作假刁难也方便许多。换了御史台,那是万万插不上手。那群死板的老家伙,只认元成帝和真凭实据,其他人脸面丝毫不给。从前就因为御用织造一事,当着群臣跟他叫板,闹得不欢而散。特别是御史台大夫,两朝元老,仗着先帝重用,更是油盐不进,唯皇帝马首是瞻。 元成帝这样安排,莫非是对他二人信心十足,一点不担心查出什么有辱皇族之事?还是说之前那人消息有误,被人利用? 宗政霖凤目微微一扫,将各人神情尽收眼底。暗卫传来情报准确性尚可,回去不妨嘉奖一番。 散朝后宗政霖回府办差,着手准备蜀中之事。此番定要将那毒瘤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主子,小主子吵着要殿下,奴婢们劝不下来。您看……”桂嬷嬷为难。小主子走路越发稳当,活泼得很。一时不看住就自个儿往门槛外翻。那动作吓得周围照顾的人无不变色。 慕夕瑶正在屋里描花样,听闻诚庆醒来又淘气,直接叫人抱过来收拾。 个捣蛋鬼!一天1个时辰,有一半都在闹腾。于氏这么宠孩子的人,都经不住他折腾。还好宗政霖日日过来,否则他儿子这是要翻天了都。 “娘!”诚庆小包子终于叫准了人,看见他娘立刻兴奋起来。 慕夕瑶见他全身肉呼呼,就只脖子上挂一红艳艳围脖,跟个福娃娃似的,倒是好看得很。这包子不淘气的时候还是挺招人爱。 外面日头不大,就是闷热得慌。诚庆奶娃娃一脑门子汗,不乐意被人抱着,扭动身子要下地往慕夕瑶身上扑。 “诚庆听话牵着嬷嬷手,好好走路。娘亲带你去院子里玩水水。还有爹爹给的鸭子和船船,要不要?”慕夕瑶没精力一直陪他玩,想了好些办法让他自己逗乐。坐在特制木盆里玩水,就是小包子十分喜欢的游戏。 宗政霖见他儿子玩得起劲儿,一股脑收罗了两箱玩意儿,供他见天的换着摆弄。个个做工精细,光滑不割手。田福山单单检查这些小物件,就花了足足一日功夫,丝毫不敢大意。 诚庆一听可以去院子里玩水水,变得非常听话。乖乖牵着奶嬷嬷手,使劲儿跳脚,那模样就是等不及他娘后面磨蹭。 “春兰,叫人抬了条桌出去,把桌上书稿一并带上。”慕夕瑶扶着赵嬷嬷,身后跟了一溜人,浩浩荡荡往慕府花园行去。 于氏身边嬷嬷来的时候,花园里正闹得欢快。慕夕瑶在树荫下描花样,给佳艺坊绘图。诚庆坐在离她几步远的木盆中泼水,周围一圈都是他乱扔的耍玩物件。身边几个丫头分班看着小主子,不叫他随便往嘴里塞东西,闲着的自做女红打络子。 “二小姐,前边来了人,带了大小姐书信到府上。夫人请您过去一块儿看看。” 慕夕澄这时候来信?这倒是稀罕事。她这嫡姐自嫁了人,由于离得远,一年中也不过只两三封家书。全部是年节喜日赶着点儿送。怎地今日突然有书信到了? “嬷嬷,把诚庆抱上一块儿过去。”正好让小包子午后去请安。 “糕糕!”诚庆自小聪慧,大人说话听得明白。想起于氏那里好吃的糕点,小巴掌拍得啪啪直响。 慕夕瑶上去咬他粉嫩嫩包子脸,笑着戳戳他额头,“小吃货。” “主子,小主子这是随了您。您出阁前就好家里点心,每回请安都没落下。”桂嬷嬷想起慕夕瑶馋嘴模样,老脸上笑开了花。身后时日跟得久的丫鬟,也都知道自家主子是个贪嘴的,低头闷笑,也不怕她责罚。 慕夕瑶微囧,当初那么爱吃点心,是图新鲜。如今已经淡了许多。 “怎么就是随了我?府里日日往殿下书房送点心时候,你们怎地不说?没看见这几日殿下催人过来?”慕夕瑶狡辩。这事儿往boss身上说更靠谱些。 那男人嘴养叼了,偌大个皇子府,厨子都能列队拉练了,居然让卫甄颠颠跑来慕府要吃食,让于氏看她笑话。 “主子,这不是殿下疼您?这恩典别人还盼不来。”桂嬷嬷越说越开心。六殿下对主子那是没话说。宠得人娇娇媚媚,竟出落得更好。 一行人边走边说话,诚庆包子一心盯着春兰手上草叶扎成的小船。非要放眼皮子底下看着,转个弯儿一时没瞧见,就呼啦啦叫唤。 于氏老远就听见孙子叫声,赶紧叫人门外打帘,迎了慕夕瑶进来。 “娘,姐姐信里怎么说?” 于氏抱着诚庆,掰了些金丝蜜卷送他嘴里,一脸慈爱。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喜色,“你姐姐有了两个多月身子。” 慕夕瑶争气,三年抱俩。慕夕澄却一直没消息,于氏始终挂着心。这个大女儿在夫家过得虽不差,却远远及不上慕夕瑶好福气。 她夫君早在正妻进门前,就纳了两位姨娘,还收了个通房丫头。膝下也有一子一女。等慕夕澄嫁过去,庶长子已经开学启蒙。 如今等了快两年,终于盼来了好消息,于氏怎能不喜? 慕夕瑶听嫡姐有喜,也是“呀”一声止不住惊喜。要了家信仔细看过,却微微皱起了眉。 慕夕澄才有喜,立马就给身边丫鬟开了脸,让梁佑昭收了做通房。这让慕夕瑶看不过眼。 本来就对那男人在嫡姐之前有了庶长子不满,现在又听他再收新人。这是一日都空不得? 慕夕瑶撅嘴,对这个姐夫印象再降两分。 她是无奈必须得入皇家,当了人小老婆必须使劲手段为自己挣命。若是换个寻常人家,还能让姨娘妾室之流碍眼? 慕夕澄好好的主母做得这么贤惠干嘛?给男人收通房?那是没本事留人才使的手段。慕夕瑶暗自摇头。这嫡姐怕是境遇不如信上说的好。看于氏脸上全是欣喜,还是决定不与她说。免得又惹她日日惦记。 宗政霖晚间照例留在慕夕瑶房里,这段时间索性让她在慕府好好养胎。没了那些烦心的女人,慕夕瑶也能安稳许多。 “殿下,这伤口捣腾得真像!又是玉姑手笔?”慕夕瑶轻抚他左肩,上面雪白布条上浸出一块龙眼大小血渍。 “自然要扮得像些。御医虽被本殿糊弄过去,但皇上回京,一切都需小心谨慎。” 宗政霖说得轻巧,却是为了慕夕瑶,行了十分冒险之举。若是被人察觉,这可是欺君之罪。 慕夕瑶蹭蹭他颈窝,撒娇轻吻他耳垂。 “殿下,可不可以派个人去福州,帮妾看看姐姐那边到底如何?妾很不放心。”慕夕瑶小鼻子皱着,脑袋搁宗政霖胸口,指尖挠他痒痒。 宗政霖被她不轻不重就那么勾勾缠缠的逗弄,全身上下都舒服得很。“你嫡姐府上有事?” “嗯。姐姐有喜。妾还打算送些东西过去。” “那便让田福山派皇子府的人去,要送什么东西,给他列个单子,从府库里出。”宗政霖抚摸她光滑背脊,凤目闭合,享受得很。 慕夕瑶一听小金库又省钱了,立时狗腿上去亲亲宗政霖下巴。“还是殿下心疼妾。”小脚丫挠挠他腿肚,笑得甜腻。 Boss越来越周到,真是窝心。让皇子府的人去,怕是专门给她做脸面。 “妾比姐姐运道好,有殿下宠着,那叫一个舒坦。”慕夕瑶有感而发,说得一点没有羞愧。好似她受宠就该这样。 宗政霖拍拍她小屁股,闷声笑起来。“如今才知跟了本殿日子好过?” 他不提还好,一提慕夕瑶就想起那碗陈米糊糊。 “可是殿下,跟了您妾也不轻松啊。时不时被人害那么两下,这回被人绑,居然只给妾吃米糊糊!”慕夕瑶控诉。差点忘了告状这一遭。受了委屈一定要向殿下诉苦,求安慰。 宗政霖抬起她脑袋,看她可怜兮兮装得倒像。 “本殿尝尝,这小嘴里还有没有那米糊糊味道?”六殿下逮了人不放,含住她唇瓣,找了空舌尖立刻钻进去,卷了小香舌就是一番亲热。 当他不知道,这女人过得比叛党还舒服。被关屋里还能可着性子要吃食。那头目避她如蛇蝎,受过教训,再不露面。(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局(8) “你这丫头!府里送了礼就好,还偏偏麻烦殿下为你专门备了一车贺仪。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不懂规矩?”于氏气恼拍拍慕夕瑶挽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这个小女儿对殿下就没个客气。 慕夕瑶一边闪躲,一边扯开嗓子叫疼,逗得于氏拿她没辙。就这么轻轻挨了两下,这是要了她命还是怎地? “娘,殿下府上马车过去不是更好?至少让梁家人知道,还有女儿这个受宠的侧妃在,不敢欺负姐姐太过。”慕夕瑶拉着于氏讨好。 这是慕夕澄离得远,要在京城,哼!那梁佑昭敢苛待人,要他好看。 若不是慕夕婷也入了皇子府,慕夕瑶收拾不了宗政明,她自己又不争气,怎么可能过得这般不如意? “你这孩子,尽瞎操心。你姐夫家里都是和善人,怎会对你姐姐不好?” “是是是,是女儿多管闲事,仗势欺人成不?” 有没有欺负,那不是嘴上说的。她就等着那边传信回京。 “小姐,那个……”吴姨娘脸色暗淡,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姨娘,夕婷这事儿,你可别替她求情。她这次是犯了大错,差点就是掉脑袋的罪名。再不让她长长记性,这以后的日子,有她难过时候。”慕夕瑶说得坚决,打定主意绝不心软。 “可是被禁足一年,这……”女子年华怎担得起这般耽误?何况是皇子后院。等一年后出来,只怕五殿下连她这个人都给忘了。 慕夕瑶不以为然。漠北战事将起,宗政明本来呆府上时间就短。说不得还要离京。这一年还算罚得轻了。 “禁足又不是不让见面。殿下若是心里想了,难道还不兴进去看人?”依照宗政明温和个性,应当不会全然丢开。 “这次听二小姐的。夕婷犯了错,学学怎么过日子再好不过。保不住孩子,这不是好事。”于氏与吴姨娘说道。 慕夕瑶没敢让家里人知道慕夕婷搅进叛党一事。这要让于氏知晓,还不吓得一病不起? “东西备好送去了?”牵着慕夕瑶小手,宗政霖带她进凉亭坐下。 “还坐腿上。”慕夕瑶自觉往他身上靠。 “你倒是越发不客气。”宗政霖把人抱住,让她寻个舒服姿势,才好生说话。 慕夕瑶贴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叹气。Boss在夏天,整个人都清清爽爽,靠着舒服。有福利不用,她又不傻。 “明日御史台那边会来人。”宗政霖看她眯起眼睛,独自享受的小模样,觉得愈发像极家中喂养的兔子。那神情,真真傻气。 这次开府本想不声不响留了那兔子在宫里,哪知道慕夕瑶记得牢靠,偏偏提了好几次不能落下她的宠物,这让宗政霖无可奈何。总不能说现如今这兔子不许带,这还是他当初送的,哪里能自打嘴巴。 “妾都等两日了。殿下,大魏官员办事好生拖沓。”她要敢这效率,早被老板给开了。 宗政霖想想她说得在理,慢慢沉浸其中,考虑起官员办差这回事儿。 慕夕瑶看他想得出神,也不打扰,安安静静在一旁丢食子,引来大泼花斑争相抢食。 待宗政霖回神,慕夕瑶正好将手里鱼饵撒干净,赶紧叫墨兰过来净手。 “昨夜特意求了本殿派人探视你嫡姐,可是发现有何不妥?” “倒不是肯定。只是觉得姐姐把身边丫鬟收了房,有些不对。” “这如何说来?正室有孕收个通房,娇娇觉得不妥?” 他本以为慕夕瑶是自己性子傲,受不得与人共夫。如今看来,好似对所有男人纳妾都不乐见。 “妾嫡姐可是正妻,堂堂正正,做什么委屈自己,背着心意给男人床上送人?就算想留人,也用不着使这般入不得眼的手段。这不是没有个止境了?”慕夕瑶一点不含糊,说得理直气壮。 宗政霖捏捏她鼻子,好笑逗她。“娇娇以为,正妻就该活得舒坦,那些姨娘侍妾都做不得数?” “那是自然。不然人人都冲着正房位置抢得头破血流作甚?还不是为着脸面和掌家权力。” 宗政霖发现这个女人思维不是一般有问题。她的人做正室,就得堂堂正正,威风凛凛。轮到她自己,府里那赫连氏,可是至今都被她压过一头,连偶尔耍个花招都被她轻松挡了回去。 “娇娇这是典型护短。”宗政霖亲亲她额头。小女人毛病多,这算一项。 “妾护短不是仗着殿下恩宠吗?您要不宠着,妾也没底气不是?再说了,若有人胆敢欺负到殿下头上,妾一样护短!” 宗政霖大笑。这宝气样子!还有人欺到他头上,但慕夕瑶能护得住的?看她一副跟人拼命的模样,六殿下心情极好。 小女人毛病是多,但他就乐意惯着。这不,宠着宠着都知道要护主了! “娇娇看不过眼他人府上侍妾,但自己却做了本殿侧妃,可曾有怨?”宗政霖问得很认真。慕夕瑶如此傲气,怎可能心甘情愿低人一等? 慕夕瑶搂住他脖子,小嘴巴一嘟。那是很不认同。 “这不摆明命里注定的事儿?既然进了殿下府里,妾就没想过怨恨谁。再说了,殿下您对妾好。不是说妾是您的心肝儿来着?”慕夕瑶亲亲他唇瓣,说得得意。 让你再问,一次满足你那傲娇脾气,看你还不知足。 果然,宗政霖笑得开怀。 这小不要脸的,自己称自己是心肝儿宝贝,都不知害羞。 最爱听还是那句“命里注定”。这女人说起情话也是个中高手。甜得他心里现在都暖和得一塌糊涂。 “你这妖精磨人得厉害。本殿还真就被你缠得,舍不得脱身。”六殿下喟然叹气。 这命理注定,恐怕对他来说,就是注定要遭此一劫。 慕夕瑶这妖女,怎就这般惹人疼爱? 听boss又肉麻诉请,慕夕瑶呵呵笑起来。 来吧来吧,让宠爱再猛烈些。让boss再给力些。一朝蹬了元成帝,她就等着做现成宠妃。(未完待续) 第一二零章 局(9) “二小姐,老爷在前面接待御史台来的大人。这会儿请您过去说话。”慕大人身边亲随赵云过来传信。 “这便过去。”慕夕瑶早已换下常服,一身百褶如意月裙,清清淡淡,看起来极为舒雅。特意吩咐墨兰带上她要的《弘文集》,又嘱咐奶嬷嬷抱了诚庆去于氏那边陪着,才扶了人稳稳当当往前边去了。 上了抄手游廊,慕夕瑶看着落后半步的赵云,想起那个忠实干练的青年。两年不见,不知是否安好? “赵青可曾送过家书回来?信里可曾提到他那边情形?” 赵云想不到慕夕瑶还一直记得他离家两年的弟弟,心下很是感激。 “回二小姐的话,书信倒是有。每年就一封,都是随着少爷家书一齐送到。他信里也没特别说得明白,只让家里别挂念,说到学了许多本事,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立功的。” 提起久不见面的赵青,赵云脸色柔和很多。当初让弟弟安心跟着小姐,果然是挑对了路子。不仅除了奴籍,还能跟随少爷身边当个百夫长,这前程让府里很多人羡慕。 “一年才一封?莫不是哥哥那个懒人,带累得属下也都跟着他不好意思开口递信?”慕夕瑶对慕谨之一入军营,就将万事抛在脑后,很不满意。她那胞兄是个武痴,除了在“妹控”这点上看得出感情丰富,其余时候尽皆都是练武,连慕大人和于氏面前,也是问一句答一句,从不多话。 “小姐说哪里话,怎会是少爷带累。更何况跟着少爷,那前途是看得见的。小人还没谢过小姐对赵青抬爱知遇之恩。” 慕夕瑶不以为意的摆手,“莫说得这般见外。你们赵家在慕府也是资历深厚。自你曾祖父开始,便为慕家效力,算得上最是忠诚。赵青本就功夫底子好,机会当前,怎能白白错过?况且赵青为人勤奋,脑子灵活。是快好料子,往战场去建功立业最是合适。说不得过几年,你弟弟回来也能升个几品,做个体面武将。” 赵云不想小姐对赵青还有这般寄望,赶紧客气谢过,心里也存了些期待。 一行人因了慕夕瑶关系,走得极慢。到得前厅,已是足足两刻钟后。 “女儿见过爹爹。”慕夕瑶进屋先跟慕大人请安,之后抬头看向他身旁站着的两位御史台大人。都是中年人,大概四十出头,很是端正。 “臣等见过侧妃。” “二位大人无需多礼,请坐。”对待御史台来人,慕夕瑶很客气。无论哪个朝代,为官清正,不为官场利益折腰的官员,都值得她敬重。 元成帝虽算得上明君,但他那班朝臣,慕夕瑶真不看好。若不是牵扯进世家利益太多,其中勾结太广,怎么会打个漠北都拖拖拉拉耗了这么些年?还有吏治上的弊端,那是不胜枚举,她都看得出问题,元成帝怎会不知? 不过是担忧动作太大,动摇大魏国本。这些需要大力整顿,几乎推倒重建的机制,对于年近五十的元成帝来讲,确实力有不逮。作为文武皆有建树,施政几乎从未出错的帝王,元成帝中年过后,更加稳健,却不及年轻时魄力非凡。 “两位大人来意,我家殿下已提前告知。若是有何疑问,尽管开口,妾不会避而不谈。”慕夕瑶端正坐着,一点没有平日慵懒样子。 “那臣便斗胆向侧妃求证二三。” “六殿下建府当晚,家宴过后,侧妃所在何处?” “前院水榭。” “可曾遇上叛党?” “然。不过水榭中并非只妾一人。还有五殿下庶妃,并两名贴身丫鬟。” “贼人可有对侧妃不敬,甚至将侧妃绑到府外?” “自然是行大逆不道之事。叛贼欲行刺妾与庶妃,却被匆匆赶至的六殿下所救。至于绑人出府,从未有过。这些莫须有的指控,妾还望大人能好好清查,还妾个公道。” 两名御史对视一眼,神情严肃。 “御史台前日曾收到告发侧妃的密信。信中称,侧妃曾被叛党头目掳至乾西巷子,在一处民居滞留超过两日。中间更是使唤叛党多次外出送来称心饭菜。侧妃可能就密信中提及之事,稍作解释?” 中丞大人问话时候,神情颇为古怪。这密信其余几项还算说得过去,就是饭食这条,怎么看都不像个脑子正常之人做得出之事。 慕夕瑶心下好笑。这位大人自己问话都觉得别捏,如今却要等待她答复,算不算问得心虚? “妾于刺杀当晚动了胎气。不仅请御医把过脉,更被殿下送回慕府安胎。这些大人尽可查证。” “至于逼迫逆贼一说,大人您觉得妾一妇道人家,身怀六甲,如何才能办到?” “更何况妾是八个月身孕,不是脑子坏掉。” 中丞大人被慕夕瑶问到尴尬,微微咳嗽了声。 “侧妃回府一事,只有慕府下人能够作保,这不足以做为举证。” “至于那饭食一事,微臣也看过信中提到的菜名,据皇子府上消息回报,其中几样,确实是侧妃平日惯用菜品。” “大人说及菜品,可否说出来与妾听听,那信中怎么说的?” 中丞大人接过身旁御史递来卷宗,打开后慢慢念出十七道菜名。 慕夕瑶假作认真聆听,之后眉头紧蹙。 “大人既然知道妾怀有身孕,对吃食必定讲究非常。又怎会对这菜单不存疑心?” “就只妾听说的菜品,便有两三样孕妇不宜食用。更何况方才提到的玉白卷与莲藕酥藤,这两样同时食用,会导致孕妇小产,凶险非常。” 既然敢叫人送饭,怎么可能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中?慕夕瑶给宗政明送去的饭食,可是非常讲究。但凡她不能食用,全部进了五殿下肚子。 “这……”两个大男人哪里清楚孕妇禁忌,一时疏忽被慕夕瑶问个措手不及。 “既然大人觉得这份菜单值得与皇子府消息应证,何不请御医细细看过,再做定论?” 如此,两人立刻抄送一份往御医院送去,静候回复。 慕夕瑶看他两人眉头自皱起就没松开,便不再绕弯子。“其实两位大人不必如此忧心,妾这里倒是能够为自己举证,事实真相如何,一目了然。至于那位匿名告密之人,妾倒是很有兴趣知晓对方动机。” “哦?侧妃所言当真?”听慕夕瑶说得笃定,二人精神一震。 莫非此案关键证据在慕氏手上?若是她能提出不可辩驳之事实依据,那么此次叛党一事,谣言明日就能澄清。此番元成帝交到他们手上的差事,也能顺利收官。(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局(10) “墨兰,将《弘文集》交给大人。” 御史中丞看着手上五六册刊文,很是迷惑。这就是实证? 《弘文集》乃鸿文诗社每月都会成册印制的精品文选。不仅诗词,连戏曲、话本、各地风情民俗、各类学术文章都有涉及。 作为大魏民间最富盛名的文本学册,《弘文集》为广大学子儒士推崇备至。每月一到新册售卖,往往都是一抢而空,盛京纸贵。 “大人可知晓《弘文集》前三篇文章的特别之处?”慕夕瑶翻开一册最新刊本,捻着前面几页印刷成册得更为优质的纸张。 “这是自然。每册前三篇书稿都是诗社评出当月最优之作。以素荆纸成印,以作褒奖。” “这便是了。请大人翻看本月第二篇署名‘木鱼’的文士所做之《蕙百三十二品名花赏录》。” 御史中丞哪里用翻看,木鱼乃是去年《弘文集》突然出现的文士名客。凡他所呈书稿,几乎大半都会出现在素荆纸上为众人拜读。其文学造诣之精到,观点之新奇,曾一度引起大魏文臣学子激烈争论,后被多数人认可。 “墨兰,将印章递予大人查验。” “‘木鱼’二子,取自家父母姓氏谐音,只为简练。”慕夕瑶当初为自己文章署名时,深觉应区别于当下十分猖獗,故作风流的雅号小字。一时好玩,便催生了“木鱼”在《弘文集》所有投书学士中,独树一帜的署名风格。 一旁陪坐的慕大人双眼睁得老大。 这丫头居然是木鱼?这让他如何不震惊?慕夕瑶出阁前也没表现出诗文才情,怎么如今倒是长进得他都不敢认人? 最重要还是那文号,怎能取得如此不雅?用父母姓氏谐音做号,这简直是胡闹! “择文号怎岂能如此儿戏?”慕敬箴压住心里那点隐晦的骄傲,开始教女。态度极其严历,将慕夕瑶说得连声告罪。 两位御史大人眼见被训得乖乖低头的慕侧妃,犹自不敢相信眼前低眉敛目的女子,就是被鸿文诗社馆长数次提及,盛赞其为新学流派后起之秀的那位名士。 木鱼是女子这一事实,若是侧妃自己不表明身份,恐怕整个大魏,都无人胆敢如此猜测。 再认真看过手中私印,哪里容得任何质疑?大魏印鉴管制极严,胆敢擅自仿效作伪,有官职在身者,除官身文衔。平民作假,终生流放。 “侧妃学识竟如此了得,下官敬服。”对于文才卓然之辈,大魏历来推崇,给予尊重。 “大人言重。妾不过随手而书,比不得大多学士根基扎实,单单只是观点些许不同,算作是妾取巧。”慕夕瑶对自己斤两还是看得清楚。在大魏千万计学子儒士中,能几次登入三甲,不过仗着眼界较常人开阔,观点切入新奇,语言犀利之便。 “每月初《弘文集》新册售出,诗社会向最优三甲再次邀稿,发出金笺。妾之新稿,已然呈递诗社管事,并于金笺落印。呈递时,正好初三辰时。若真如大人所言,妾被贼人所掳关押两日,金笺一事,岂能办到?” 投稿《弘文集》,并非慕夕瑶一时兴起,而是另有所图。不想此番却意外成了助力,当真惊喜。 御史中丞对慕夕瑶所述已是信了大半,即刻派人往书社查证,还没来得及告辞离开,却先等到了御医对慕夕瑶先前所言的肯定。 这下子事实真相如何,各人心中有了主意。 告密之人心思叵测,却独独算漏侧妃行事之精奇,实在难以估量。这或许就是常人说的清者自清,良善者自得庇佑。 慕夕瑶看二人神情,便知此事蒙混过去。不过,她能蒙混,不代表所有人都成。譬如府里接头女人。等此事过后,宗政霖接她回府,首先要收拾的,就是这个务必除去的祸害。 两日后,元成帝阅览御史台所呈奏章,见得其中某一段落,眸中带上些意外。之后提了朱批,只待下面人招办即可。 京中流言短短两日内肃然一清,造谣生事者再不敢人前露面。至于深埋五皇子府上告密之人,罪魁祸首殷姬,正眉头深锁,百思不得其解何处有过疏漏,让那慕氏再次逃脱。 众人在官府檄文中,只知整桩事件最为重要的证人,竟是文坛新秀,借《弘文集》声名大振的名客木鱼。至于木鱼为何插手此事,其人身份如何,俱不得而知。 元成帝自看过奏折,对慕夕瑶主动提出身份隐瞒一说,极为欣赏。 这个他亲指的侧妃,倒是聪明得很,非常懂进退。不仅为自己考虑周全,连带老六也考虑在内。 除了正妃头衔,这慕氏倒是比赫连氏更有担当。 慕夕瑶之所以不愿意过早暴露身份,是碍于她再三牵扯机要大事,已是不妥。若是接连在元成帝面前露脸,她唯恐引起对方警惕,反而不美。 如今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底牌什么的,握在手上,适当时候趁机谋利才是要紧。况且宗政霖本身已经在文坛打下根基,若她再传出才女之名,整个皇子府光芒太过。 “再过三日,本殿需蜀中办事。娇娇欲何时回府?”宗政霖搁下碗筷,被人服侍着漱了口,询问慕夕瑶意思。 老实说,慕夕瑶还真不太愿意挪动。可惜此事已毕,安胎之说也不能让她停留慕府时日太久。更何况宗政霖不在盛京,女眷万万没有单独滞留在外的道理。 “那便明日动身,殿下且容妾收拾一番。”小包子一人物什便能装下一车,没个大半日,根本走不了人。 于氏听闻慕夕瑶赶着回府,已在收拾行装,带着人过来帮手,顺道将她告诫一通。 这孩子性子好,平日乖巧得很。唯一的毛病就是对殿下没个尊卑,仗着殿下爱护越发失了谨慎。 慕夕瑶抱着于氏撒娇腻歪,心里何尝不清楚对待宗政霖需全力以赴,容不得半点松懈。慕夕瑶挽着于氏胳膊倚靠许久。宗政霖再宠她,也及不上家里人从始自终都不求回报的爱护。他的宠爱,索取的代价可是极为昂贵,把握不好,一个不小心便是致命。 赫连敏敏这几日被六殿下禁在后院,其余女人也各自禁足,没了请安串门的说话,一时间倒颇不习惯。 “主子,老爷前几日叫您回去,这要如何是好?”冯嬷嬷有些担忧。老爷每次主动找人说话,都是要训人的。主子如今本就过得不如意,再被家里训诫,如何静得下心好好过日子? “还能如何?爹定然是要与我说教,难道做女儿的还能不听?” 赫连大人专门吩咐她回去,肯定是有要事交代。若不是为了赫连葳蕤进府,那便是对整个家族都极为重要之事。可惜叛党之事太过突然,生生把她拖在这里,连禅若苑都无法踏出一步。 “这几日那些女人可曾有谁行事异常?”身为正妃,殿下被刺一事,听下人打探来的消息,都说前院在排查细作,对后院更是重点监控。敢勾结外人行刺宗政霖,这无疑于断她赫连敏敏生路。此人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这是赫连敏敏首次与慕夕瑶想到一处,都欲处置那背后之人,除掉祸根。只是她心里还有些遗憾,元成帝旨意既出,那慕氏被劫走一事必属谣传。否则皇家绝对容之不下。 那个叫木鱼的男人,真是大恨!倘若没他搅局,慕夕瑶早就被皇族除名。府里光景总会等来好转时候。 赫连敏敏轻抚自己小腹,眼中溢满失望。和殿下恩爱几回,为何不见动静?看来还得再加把劲。每月侍寝两回,比不上慕夕瑶,至少比满院子女人好上太多。再说,保不定哪日殿下兴致到了,就能往禅若苑多走两趟。 苏蔺柔本就被禁足,就盼着出宫之后恢复行走。没想到殿下一道禁令,让她大哭一场。别人家侧妃恩宠荣华哪一样不多多少少沾点边儿的?到她这里,却怎么尝试都是挫败。不仅被禁足,更是连个理由都无,这是殿下厌弃她? 不同于赫连敏敏眼疾手快,在府里安插有眼线,苏蔺柔还没来得及安排,就被看管上,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自然也无法打探前边消息,推断不出后院被禁的缘由。 只当殿下遇刺,这么大事儿,居然都不允她去前面伺候,仅此一项,足以令她浮想联翩。 万靖雯前世入宫宗政霖已登基。对于府中老人,并不十分熟悉。但却记得传闻中建安帝在封王之后曾处置过一个女人,手段极其残忍,血腥无比,似乎与叛党有关。 莫非是那事儿提前?若是如此,是否此次便是那女人作祟谋逆? 将如今宗政霖后院与前世秦王府做比,多出来的女人只有那么两个。即是说,宗政霖处死叛党细作,必是两人其中之一? 想明白关键,万靖雯心中快速做好盘算。欲直接想法子陷害慕夕瑶太难。何不换个路子,试试先行亲近,再寻求其破绽,耐着性子步步谋算。(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夫妻(上) “殿下,您看这后院禁令……”田福山见六殿下回来后直接往丹若苑去,似乎忘了后院一事,不得不出言提醒。 瑶主子平安回府,迎人时殿下乘坐皇子轿辇到慕府亲迎。这仪仗跟三朝回门似的,除了轿辇上没贴喜花彩头。 一行人中,宗政霖当先而行,脚步放得很慢。后面慕夕瑶搀扶赵嬷嬷走得稳当。 “禁足作罢。让正妃对后院多上点心。”赫连敏敏掌家还算过得去。至于她私下里安插亲信,这是大魏正室普遍都有的手段,宗政霖不曾干涉,只叫人暗中备了个底,各人身份清楚明晰,做到有据可查。 想起初一那日遇刺,又对她白日作为极其不满,便缺了往禅若苑那趟。如今他即将离京,有些事情倒是需与她交代仔细。 “顺道与她说,用过晚饭本殿会过去。” 待屋里只剩两人,宗政霖右手揽住慕夕瑶肩膀,让她闲闲靠在自己怀里。 “今夜尚有许多事与先生商议,若是太晚,娇娇无需等待,自己歇下便是。”宗政霖摸摸她发顶,越来越习惯待慕夕瑶如女儿般事无巨细,样样周到。 “殿下,您后日离京,那个内应可有头绪?” 宗政霖闻言,狭长凤目中,寒光一闪而过。 “不曾。那人倒是乖觉,府中暗卫十二个时辰轮班盯着,也未察觉丝毫异动。那女人必定隐藏更深,这时候万不敢轻举妄动。” “以静制动这一手,可不是百试百灵。”慕夕瑶笑得妖媚,美目中斗志昂然。 想静下来蛰伏,也得看对手给不给机会。她会傻到让对方喘过这口气,继续在后面给自己放冷箭? 宗政霖最爱看她各种灵动样子,每次被人惹火,都是一副伸爪子挠人模样,那小眼神儿,看得他心动不已。 亲亲慕夕瑶粉嫩脸颊,宗政霖好脾气提醒。 “娇娇若有兴趣,玩上一场,亦无不可。只当心着肚子,切莫费神太过。”看她细密睫毛扑闪颤动得厉害,便知小女人心眼儿开始作怪。这女人从来都是有仇必报,要让她安静下来,产后算账,那就跟要她命似的,她能跟你急。这小脾气养得,娇气得没边儿了,平常人就碰她不得。 宗政霖本打算离京前派人送了所有侍妾别院另居,免得后院吵杂,扰她清静。如今看来,慕夕瑶怕是不太乐意。依照她那点耐性,动手也就这两日功夫。抓不住人,她是绝不肯善罢甘休。 “殿下还不知道妾?妾何曾因它事亏待过自己?”想要抓狐狸尾巴,也没必要把自己搭上。更何况肚子里这个极有可能是她盼了许久的闺女儿。那是顶顶重要,疏忽不得。 慕夕瑶伸手握住宗政霖大手,一改方才骄纵模样,笑得异常甜蜜。 六殿下要去蜀中,那里绢花蜀绣可是大魏驰名,还有听起来就叫人垂涎的美食。新鲜吃食带不回来,点心好茶蜜饯肉干之类,那是丝毫没有问题。听说蜀中青花瓷瓶,紫竹长笛也是上好工艺,价值不菲。 “想要好处?”宗政霖反手揉捏她软嫩柔荑,凤目笑意不浅。 用不着问,看她水汪汪美目中尽是期待,那光芒夺目得令他无心拒绝。 “怎会是好处?那就是点儿微不足道的补偿。若不是妾为殿下怀了孩儿,此次蜀中之行,妾还能不跟着殿下亲去一趟?到时多少香喷喷的吃食躺在桌上等妾享用,那才是好处!”慕夕瑶一脸遗憾,望向宗政霖眼中带了些可怜。“要不,殿下,您给妾捎个地道点儿的厨子回来?留在园子里专做蜀中菜色,这样殿下也能时时尝到。” 慕夕瑶说得小意温柔,宗政霖却丁点儿不上她当。最后那句摆明就是“顺便而已”。去蜀中剿灭叛党,日程本就紧张,还要给她寻地道厨子,没个特别点儿的好处,六殿下觉得很是吃亏。即使寻人不过他碰碰嘴皮子的事儿。 “娇娇说是补偿,那这好处也不能由它空着。便由本殿来讨要可好?”严肃正经的六殿下,在长期“收妖”过程中,难免被待得邪气些许。不过那重点,可是片刻不忘。 慕夕瑶看他毫不避忌的眼神,笑容更盛。殿下您这是自己送上门儿,待会儿在赫连正妃那儿坐不住,可怨不得妾又勾了您心神。 扯过他脖子靠近,附在耳边轻言慢语。红唇中吐出带着女子香甜气息的字眼一波波钻入耳中,烫得宗政霖揽住她肩膀的大手倏然收紧。 “娇娇,这般可恶!”狠狠吻上脸颊,宗政霖被她引得想入非非,衣袍下可疑物事似有抬头。 整个用饭过程中,慕夕瑶时不时送个春水般媚眼过去,看得宗政霖眸色越来越暗沉。这女人还不知收敛,特意夹了块香酥排骨,凑近朱唇,嘟唇**,露出小小舌尖,让宗政霖看得喉头发紧,恨不能逮了她摁在床上搓揉一番。 这女人手段越来越高深,六殿下不得不紧守心神,免得落入她算计,被看了笑话。 临离开前,宗政霖忽然回身,看着慕夕瑶笑得不怀好意。 “娇娇,今日议事,本殿可再快些。”说完也不管她瞬间凝滞的面色,掀帘而去。 慕夕瑶想起他不要脸的留话,气得直嚷嚷,“春兰,落锁!落锁!”大boss节操全无,不过稍微与他逗趣,就跟她硬耗上了。这是要逼得她自食其果? 田福山在外迎了六殿下往禅若苑行去,只落后他不过半步,暗自偷瞄自家主子勾起的唇角,心下对瑶主子手腕那是相当佩服。 殿下这两年来转变,众人都是有目共睹。淑妃娘娘尤其欣喜。每次听闻小儿子往后院安置,都是连声道好,那模样,就如同等着瑶主子接连产子。 “殿下,禅若苑到了。奴才外面候着。”田福山停下脚步,规规矩矩站在大门外恭送。 “嗯。”宗政霖神情一肃,提步进了院门,非常熟悉的冷淡面孔,看得田福山扼腕叹息。 什么时候正妃才能让殿下像在丹若苑那般松快,不用每每办差似的,严谨得厉害? “殿下。”赫连敏敏得了消息,早早侯在外面。见宗政霖踏步而来,心情颇为复杂。矜持着请安,不能显得太过急切,失了正室稳重。 今日殿下传消息过来,她起初以为这是对初一那晚的补偿,正觉心中熨帖,毕竟殿下将她放在了心上。却听田福山道出原委,却是离府前有事要与她交代。 失望再大也没有震惊来得令她心神失守。殿下即将离京,却只提前两日告知于她。这伤还未好,怎能赶着往蜀中办差?而且一去就是一月,这般大事怎可能是突然决定?必是早有计划,拖到今日才往禅若苑走这一趟。 那慕氏应该早得了消息吧?正是如此,才使劲浑身解数霸占殿下恩泽,连回娘家安胎这种小事,都不忘借机利用,勾引殿下日日往慕府登门,竟是一日不落的。 想起这几日慕夕瑶在盛京的风光,赫连敏敏深觉侧室都是害人妖精,狐媚惑主的害人玩意儿。 她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学不得慕夕瑶那套下作手段。这只会显得自己笨拙,及不上她姿容风情。倒不如好好做个贤妻,把宗政霖伺候周到,博取他信赖敬重。 红颜总免不了被人遗弃,而敬重却是实实在在守得住一生。宠爱哪里有长长久久,慕夕瑶最好时候,又能有几年? “起。”宗政霖几步来到她身前站定,神色淡然,将眼前屈膝行礼的女子看个仔细。 牡丹曳地裙,很是富贵华丽。穿在她身上有股凌人气质。 “先进屋。”带着人径直在外屋落座。 赫连敏敏见他避开内室,心下咯噔一声,顿觉不好。这是暗示她今夜不会留下,还要往慕氏屋里去? 按耐住焦急,赫连敏敏端了茶递给他。“殿下,这是新送来的香茶,您尝尝看。妾觉得很是清爽利咽。” “嗯。”宗政霖接过茶盏,轻轻撇开茶叶末子。 “田福山跟你说过本殿离京之事?” “大管事说得清楚,妾都知晓。”赫连敏敏犹豫片刻,还是将担忧宣之于口。“可是殿下,您的伤……妾实在是不安。且此去时日不短,若是在路上有个万一,那……” 宗政霖听她说得真诚,言语中担忧也是实实在在。稍微放缓神情,轻抿口香茶,赞了句好。 “伤势已无大碍。御医开了外用伤药,不打紧。倒是本殿离京过后,皇子府中事物你需多加上心。若是有人欺上门来,不用客气,尽数打出府去。” 赫连敏敏听他话语,并无明着指责那日自己对慕氏的暗中刁难,却也表明态度,皇子府容不得他人欺上头来。这算是隐晦告诫? “妾定当谨记殿下吩咐。”赫连敏敏赶忙恭敬应下,就怕惹来殿下不快。 宗政霖看她嘴上应得快,神色却稍有不自在,便知这女人应是心虚,受了教训。总算不用他重重敲打,当着下人坏了正妻颜面。(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夫妻(中) “赫连氏,”宗政霖严肃唤人,赫连敏敏身姿坐得笔直,一点不敢怠慢。 “你乃六皇子妃,正室气度该当如何,本殿不说,你也应当知晓。本殿曾允诺过你,府中不会有人在名分上越过你去,此时依旧作数。无论是你,或是赫连家,只要行止得宜,该给的尊贵,本殿心中记得清楚。” “至于丹若苑,你勿要插手。慕氏为人,但凡无人招惹于她,她必不会与人为难。”这是宗政霖第二次在赫连敏敏面前提及慕夕瑶,说得都是再明白不过,丹若苑她动不得。 赫连敏敏听他提起慕氏,言谈间尽是偏袒,心里越发难受。 母亲在赫连家,是否也曾委曲求全,忍受父亲当面维护别的女人,那时又是如何应对? 赫连敏敏刚刚分神,却听宗政霖继续开口。“想必你也猜到,后院之中,藏有叛党暗棋。”闻听如此大事,赫连敏敏精神一震。 “殿下,可是查出此人身份?”那神情中的愤恨,比慕夕瑶丝毫不差。 宗政霖从她隐忍怒火之中,还是轻易分辨出两个女人不同之处。赫连氏心中杂念太多,连发怒都难以纯粹。而慕夕瑶是怒得骄傲,清清楚楚告诉你,她窝火得很,非要寻仇! 小女人有时候简单得很,只要你看懂她这个人,很多疑惑自然得解。毛病虽多,可贵之处却足以弥补她那桀骜不驯的脾气。这匹胭脂烈马,宗政霖训得乐在其中。 “此人身份至今不明。本殿离京之后,慕氏会着手肃清后院。你只需到时坐镇,尽到正妃本分,公正定夺即可。” 宗政霖说得理所应当,听在赫连敏敏耳中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慕氏出面解决此事?这是为何?殿下话中分明笃定无疑,好似一定能查出内应。若是有了线索,为何不让她以正妃身份堂堂正正严厉惩治,而是挑了慕氏这个最不宜出面的人选?就她那个肚子,还有精力去掺和这事儿? “殿下,侧妃那肚子,这时候为此事劳神,是不是不太妥当?”虽是极不情愿,赫连敏敏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拿宗政霖子嗣不当回事。 慕夕瑶这胎现在出不得意外。淑妃已经再三施压,若是她进门之后侧妃这胎就没能保住,以后说什么的,都不会好听。更重要是元成帝对慕夕瑶这胎也是有过关注。几次遇险,都被她堪堪避过,元成帝觉得这孩子福运尚可,曾在淑妃宫中提了句让她好好照看。 若是连栽赃行刺接连两番折腾,都能让她安然逃脱,却在府中发生不测,这不是说她赫连敏敏比贼人还可怕?这个声名是万万不能沾染。 更何况若是有心人借机生事,把此事往命格上引,她到时候可是百口莫辩。平常人家妾室与主母命理相克,毫无疑问,只能是妾室撵出府去。到了她身上,胆敢和慕氏冲撞,就凭长公主那名头,她就得被皇家休弃。 因此赫连敏敏对慕夕瑶这胎,那是无比慎重。根本不敢动任何歪心思,这也是她憋闷的缘由。 府里有个碰不得的活祖宗,这正妃当得令她极其上火。若是换做府里除她之外,任何其他女人有喜,她也不能眼睁睁这么看着庶子女落地。 “她知分寸。”小女人办事,动动嘴皮子使唤人,那是通常手段。能累得了她,慕夕瑶还能张嘴揽活儿干?那不得往田福山身上推? 宗政霖一句话堵得赫连敏敏无法辩驳。男人心中若是认定一个女人懂事知分寸,说再多都是枉然,反而招他厌烦。 “便如此,你做好安排,后日不必出府相送。”宗政霖放了茶盏,眼看要走。 “殿下。”赫连敏敏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大好时机,鼓起勇气出言留人,“妾为殿下做了身外袍,殿下可要试试合不合身?” 赫连敏敏难得一问,却让宗政霖突然想起慕夕瑶方才送他出门时颇有深意的目光,凤目微微眯起。 小女人猜到赫连氏会留人?方才那番勾弄挑逗,就是为了让他心痒记挂? 六殿下按照自己理解,心情立刻好转。面上也没有之前冷漠。 轻拍两下赫连敏敏由于紧张,死死捏紧绢帕的手背,宗政霖起身整理衣摆。“今日尚有要事,便不留了。” 赫连敏敏本以为殿下神情和缓,又特别亲近,便是感念她心意,同意留下。不想却等来直白拒绝,心里仿佛被浇了凉水,温度全无。 这样近乎于卑微的姿态,也行不通吗?那慕氏又是使了何种手段? 僵硬着挂了笑脸,赫连敏敏随之起身,“那便容妾送殿下出门可好?”彼此间多相处些时候,总能逐渐熟悉起来。 宗政霖看她神情近乎恳求,便由着她跟在身侧。 两人走在最前,身后随侍隔几步缀着。赫连敏敏几次三番偷瞄他垂在身侧手掌,想尝试着握上去,却终究不敢这么失了规矩。 偏首仰望与自己并肩而行的男人,侧颜冷峻,仪态威严,这般样貌,便是没有皇族出身,也是极招女子仰慕。 可为何作为他唯一正妃,宗政霖对她从来都是客套疏远,不见期盼中的锦瑟和鸣? “殿下,身为皇子妃,敏敏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不然为何您每次往禅若苑来,从不曾展颜相向? 宗政霖走得稳健,特意照顾她步子迈得小,速度也跟着减慢几分。远远看去,一同走来的两人,倒是一副夫妻和睦之象。 宗政霖听她如此询问,眉头稍微向上挑动。 这一句相询,他还真不清楚。自己这正妃哪里不好? 论出身,赫连敏敏出自名门望族,簪缨世家,身为家主嫡长女,身份够得上正妃之位。 论修养,她也是腹有诗书,非浅显张扬之人。 论容貌,虽不明艳,却算得上端庄大气,衬得上她皇子妃威仪。 论性情,除了私心作祟,做出过一桩荒唐事,至今为止,性子还算平和。 这样的女人,作为正室,完全符合他之前设想。最重要,赫连敏敏在慕夕瑶面前讨不了好,欺负不了他那心尖尖。如今看来,倒是小女人东风太强,一不注意便压了过去。今日赫连敏敏能有此一问,怕是被慕夕瑶气势压得太过。 想起那个没心没肺,在园子里过得自在,全然没有将赫连氏看做对手的女人,宗政霖只觉感慨。小妖精能耐不小,随便扇扇妖风,禅若苑里赫连敏敏便对她忌惮非常。(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夫妻(下) “不然。还算尚可。”宗政霖确实觉得赫连氏比起他兄弟那些正妻省心不少,至少没见她争风吃醋闹出人命。 后宅女人鲜少手脚干净,即便最初心地纯善,也会随着时间面目全非。就不知他这正妃,到时又是何种模样。 赫连敏敏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以为宗政霖不过敷衍,失望之色更浓。 “那殿下为何……”终究是问不出那句话。从小到大闺中教养,容不得她放纵自己情感,向宗政霖大胆坦言。 六殿下何其敏锐,只余光一扫她别扭情态,两相联系,便读懂她口中未尽之言。 对不上心的女人,这已经是他的极致。赫连敏敏想求的回应,他不耐烦给。何况还有慕夕瑶那妖精兴风作浪,他应付小女人尚且不及,哪里有时间分给别的女人? “便送到此处,回吧。”宗政霖见不远处田福山身影,不等她回应,径自往院门外大步而去。 “主子,殿下走得远了。夜里风凉,还是回了吧。”冯嬷嬷替她整了下罩衫,劝人往屋里去,这夜里老站在外面也不是回事儿。即便再舍不得殿下离去,这人都走了,还眼巴巴望着,也盼不回来不是? “以嬷嬷看,殿下对妾这是怎么回事?要说不入心,却又按着日子往屋里来。若说有情分,却又时常冷冷淡淡,看得人心凉。” 宗政霖若真对女人不在意,完全就是后院那套做派。扔在院子里不管不顾,任你如何想方设法都靠近不得。只要不触了他规矩,便是院子里闹翻天,也能安然终老。 “主子,殿下对您自然是好的。这满院里除了慕侧妃,还有谁能让殿下招寝?这男人对女人最大宠爱,不就是给她子嗣,让她安稳立足?” “可那慕氏……”赫连敏敏在下人面前,实在拉不下脸。按慕夕瑶侍寝次数,有喜比她容易太多。这以后莫非要让她子嗣绕膝,一家独大? 冯嬷嬷看她愁眉不展,只能好言相劝。“主子,您怎地想差了?任她儿子再多,也都是庶出,哪里比得上您所出嫡子?老祖宗规矩,尊卑嫡庶,出身早就定下,慕氏那是翻不了身。您又何苦半夜里瞎琢磨?” 赫连敏敏握上她伸过来搀扶的手,语带落寞。“这不就为着嫡子这事还没影儿吗?若是有了身子,在淑妃娘娘和殿下面前,说话也能硬气许多。” 赫连敏敏行了几步,突然间觉得哪里不对。略一细想,立刻紧了心神,无意间捏紧冯嬷嬷手臂。 “嬷嬷,方才殿下是往哪里去?你可看得清楚?” “这,”冯嬷嬷不明白主子怎会有此一问,还这般焦急,不敢疏忽,仔细回想一阵,才犹豫着开口,“奴婢好似见到殿下身影往左面去了?” 赫连敏敏深吸一口气,将手中丝帕揉成一团。 书房,怎会在通往后院和花园的左面?这便是殿下所言,有要事商议,所以今夜不便留下? 田福山跟在六殿下身后,很是纳闷。不是和先生说好,这会儿该往书房议事?怎地又折回了瑶主子这儿? 待两人来到院门口,却见丹若苑大门已落锁,关得严严实实,大管事只好上前拍门。心里却纳罕得紧。莫非这便是卫甄私下里说的,那位给殿下吃的闭门羹? 这趟被他遇见,体验倒是新奇。就不知待会儿殿下是否需要他把风,自个儿再显露一手功夫?田福山作为府里大管事,自小伺候宗政霖跟前,从不曾见六殿下做过太过出格的举动。对于传言中六殿下翻墙进自家院子这事儿,有些小小期待。 宗政霖看着密不透风的院门,暗自好笑。小女人放了把火,被他临走一吓,现如今是打算作缩头乌龟? 丹若苑里丫鬟听大管事叫门,哪里敢光看着不搭理。虽然主子嘴上说不许开门儿,但殿下要进来,哪里拦得住?身为下人,何必为着两位主子私下里逗趣,让自己这差事儿办不下去?不过话说回来,丹若苑里当差,油水自然丰厚,但脑子也得够用。依主子那性子,时不时就有新花样出来,你得看明白其中意味不是? 慕夕瑶正在屋里指挥丫头给宗政霖收拾行装。外袍腰带,一件件挑选过去,再叠放规整。一屋子人正忙得打转,就见六殿下自己打了帘子,进来屋里。 慕夕瑶余光瞥见男人高大身影,不管不顾,惊呼一声,甩了手上正在挑拣的男子衣袍,起身就往屏风后面躲去。 不是说今晚有要事回不来?怎地这么快就又来了丹若苑?该不会是故意回来收拾自己? 慕夕瑶做贼心虚。她自己也明白刚才那火挑得太过危险,本能避让。Boss如今追上门来,显见接下来没她好果子吃。这女人自欺欺人,当着宗政霖面儿,能躲到哪儿去? 六殿下被她难得一见慌张模样逗得心情极好。这女人还知晓难为情?看她又羞又急,忙着躲避,宗政霖只觉这只家养的兔子,受惊之下反应太过有趣。这不就是常人说到“团团乱转”? 这般小女人羞窘模样,只会惹来他更加欲动。 屋里众人被侧妃突如其来尖叫声吓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六殿下三两步跨过去,长臂一展,从屏风后捉了侧妃出来,眨眼间一双臂膀圈了人牢牢抱住。 也不管周围人尴尬站着,宗政霖俯身在慕夕瑶耳边低语。 “娇娇方才说得香艳,本殿反复体味,实在心痒难耐,这会儿特来讨债。”不顾她脑袋深埋,耳朵尖尖红得发烫,宗政霖打横抱起人就往外走。 “收拾一下,侧妃今夜书房陪侍。”六殿下从屋里抢走美人,心满意足抱着怀中温软前院去了。 剩下丹若苑一干伺候人等,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殿下这会儿把主子抱走,小主子待会儿入睡前找不到人说故事,闹腾起来如何是好? 诚庆小包子好不容易得以与娘亲亲近,却被他老子半路给截了道。这夜里,小包子哭得好不可怜,奶声奶气吵着找娘。非要听香香娘亲说故事。 墨兰被逼得没法,学着主子声调,将一旁听来的故事七七八八凑一块儿,再说一次。好在小孩子年幼,好好哄着也能听得进去。大概小片刻功夫,诚庆被故事吸引,慢慢忘记哭闹。 等墨兰讲得喉咙微微发涩,小主子终于听得累了,乖乖入睡。赵嬷嬷这才放下心来,领着奶嬷嬷回屋将小主子安顿妥当。幸好墨兰机灵,否则小主子这般闹得厉害,不是要逼得他们前面寻人?看殿下方才那兴致,谁敢往上面冲撞,搅了主子好事儿,肯定落不了好。 只是两位主子如今都不在丹若苑,这小主子就得好好护着。万不能出了纰漏。前几日侧妃离府“安胎”那一晚,殿下可是将小主子护得周全。直接往淑妃娘娘宫里送去,吓得半夜起身的淑妃以为小主子不好,虚惊一场。 “殿下~~”,慕夕瑶藏宗政霖怀里死不抬头,见他铁了心不放人,停止毫无意义的抵抗,开始寻思怎么逃过这男人惩治手段。 “殿下机密大事,妾去那里打扰,好似不妥?”那语气说得是又娇又美,处处替宗政霖考虑。 慕夕瑶现在是悔之晚矣。早知道boss这么百无禁忌,连土匪的活儿都干得出来,她脑抽了才会大喇喇刺激他。 六殿下稳稳当当抱着人,唇角一直向上勾起,好笑看她犹自挣扎。 “娇娇既舍不得本殿离去,便在隔间稍做等候。待本殿事毕,定然好好与娇娇耳鬓厮磨,恩爱缠绵。以偿今后一月娇娇相思之苦。” 六殿下说得是情深意重,听到慕夕瑶耳中却字字炸响,惊得她花容失色,更为恼火。 这臭男人故意歪曲自己意思,老无耻的往脸上贴金。谁那什么相思之苦?不要脸!boss性情越来越扭曲,傲娇得跟个发情的孔雀似的,美得他做梦去! 两人缠缠磨磨交锋数次,不论慕夕瑶如何羞怯不肯露面,都耐不住这条路就这么些距离,总有到达时候。 来到书房门外,宗政霖稳稳将她放下,顺手替她整理方才被弄皱的衣裙。六殿下目的达成,眉头一挑,领了人当先进门。 慕夕瑶看着前面男人挺拔背影,狠狠怒瞪几眼。 输人不输阵!打死也不能在宗政霖幕僚面前弱了气势。慕夕瑶面上神情瞬间一整,那气质装得沉稳有度,大大方方款步入内。 跟第五佾朝客气见礼,又与其他幕僚颔首示意。慕夕瑶趁转身的片刻,往宗政霖方向赤裸裸一个媚眼过去,得意洋洋进了隔间。身后蕙兰紧紧跟着,大气不敢出。手上捧着她常用软枕和最爱翻看的书册。这里可是殿下书房,别说她一个区区奴婢,就是正妃也不曾来过。 望着前面主子那随性模样,好似跟家里一般自在得很,仿佛半点没察觉出,刚才书房里那凝重气氛。蕙兰提着颗心,就怕主子在书房闹出动静,扰了殿下大事,那就罪过大了。 慕夕瑶靠着软枕,闲闲翻看书页,心思却早已飞远。 如果方才没有看错,第五佾朝身后那个清秀学士,当是龚舒扬无疑。至于其他几人,她还真不认识。方才不过随口一句“机密大事”,意欲脱身。没想到却被她蒙个正着。 这套班底中人,应当都极得宗政霖信任。不然也不会冒然带她前来,在人前显了亲昵。 第五佾朝之前见过几回六殿下和侧妃相处。如今见两人前后进屋,并无半点惊讶。侧妃本事,他还是清楚几分。能在两次极险境况下全身而退,这样的女人,于殿下而言,实乃有力臂助。得侧妃坐镇后宅,殿下可安心谋划大事。 其余人等虽惊讶殿下会带女人进书房,却也深知殿下为人。既能得宗政霖信任,怎可能是愚笨之辈?众人默契忽略书房不宜女人入内这一陈规,被第五佾朝招呼着,为殿下蜀中之行出谋划策。 一时间前面争论得热火朝天,后面慕夕瑶抱着书本自得其乐。男人家事情,她不乐意知晓太多。她这样的懒人,就应该牢牢抱住boss大腿,坚定不移往舒服安逸的生活迈进。(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准备 赫连敏敏在禅若苑等来暗线消息,说六殿下带着侧妃进了书房,这一去便再没有出来。这一声回复,比她起初自以为殿下歇在慕氏屋里更让人心惊。 “嬷嬷,派人送信。明日就回赫连府。”即便被父亲责骂,也必须尽快走这一趟。再这么碌碌无为,她这正妃可就名存实亡,赫连家也挣不了好。 翌日,慕夕瑶懒洋洋靠在宗政霖身上,挡了他去院子里练剑。昨夜里六殿下可是折腾得够了,还不兴她今早使使性子,赖赖床?没了人形抱枕降温,这夏日过得怎会舒坦? 宗政霖闭目仰躺,任由她发泄娇娇脾气。这点手段,报复得不痛不痒,他自然受得住。偶尔因美色误事,也是一番情趣。 再说,比起昨日那番销魂体验,慕夕瑶这小手段简直微不足道。现在小女人躺他身上,那柔柔小手还不断拿他撒气,不像泄愤,倒像大清早一出调情。 “娇娇,你尽管使力。你院里诚庆那小子,还有宝贝兔子,一时半会儿也饿不坏。”六殿下坏心眼看她笑话。 慕夕瑶听他提及儿子和兔子,才想起正事要紧。不能再这么没头没脑被boss带着往歪里跑。这报复心果然要不得,容易叫人迷失本心。 “殿下!”慕夕瑶拉扯他大手,娇滴滴耍赖,“您儿子昨儿没见到您,肯定想得慌。您看是不是现在过去一趟?顺道把妾也捎带过去?” 宗政霖享受她缠磨讨好,要够了好处,才迟迟起身。慕夕瑶肯下功夫跟他磨叽,不过就是为了最后那句“捎带”。 卫甄左等右等没等到殿下出门,正兀自望天,感叹这是六殿下第二回缺了晨练。就见殿下抱着侧妃,步法稳健往后院而去。 看看周围低眉敛目的侍卫小厮,卫甄深感瑶主子这绕指柔是不是柔得太厉害了些?这都缠得殿下坏了好些规矩,当真是英雄美人那套路子不好过啊! “如今欢喜了?”这女人看他威严扫地,那得意劲儿,怎生张扬。 称了心意,慕夕瑶见好就收,狗腿贴上去夸奖几句,慰藉六殿下这点儿面子折损。 “殿下威武不凡,伟容色,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谁敢闲话?”慕夕瑶小脸一肃,赞得掷地有声,毫不羞愧。 “哦?”宗政霖听她溜须拍马更进一层,尤不满足。继续与她逗趣,“本殿若是娇娇口中这般人物,那娇娇又是如何出众,才迷了本殿心智?” 就等这小厚脸皮怎么应答。 慕夕瑶望进他意味十足的凤眼,小模样得瑟得很。 “妾自然也不能输的太多。勉强就与那《洛水》中美人相类。” 宗政霖仰首大笑,男人醇厚笑声久久不歇。 慕夕瑶夸人已是一绝,不曾想自夸才是拿手绝活儿。这妖精野心不小,一来就挑了个话本中艳绝古今的绝顶美人儿。 “大善!本殿随手鞠了个稀世宝贝,自此后定然牢牢看住,不叫娇娇受人觊觎?”洛水美人可是引得众人争抢,一生命运尤其坎坷。 慕夕瑶一愣,倒是忘了这一茬。眼珠子一转,立刻明媚起来。“这有何难?殿下军旗所指,所向披靡。妾与盖世英雄为伴,正好成一段佳话。”建安帝西征可是不世功业,这样一说,倒不全是逢迎拍马。 宗政霖听得心中舒坦,男人沙场争雄,方显智谋胆魄。慕夕瑶铿锵之语,虽有讨好之嫌,却正合了他勃勃野心。 慕夕瑶看他神采焕然,凤目灼灼,心里颠颠乐呵。 Boss大人那些豪情壮志,不就当皇帝的通病?历史上哪个明主圣君不是用鲜血浇筑累累功绩?为帝者,文才武功,怎能缺了征伐一项? 不过前世建安帝手段太过狠厉,血腥征伐白骨无数。慕夕瑶对杀孽这个词非常敏感。之前不信命理天数,现在亲身体会一次,才明白人需抱有敬畏之心。能以权谋仁道施政,胜过暴力镇压屈从。 “娇娇欲何时着手内应一事?”宗政霖明日离府,对慕夕瑶清查后院略感好奇。 “殿下应允的话,借妾暗卫使使?”正要与他说及此事,没想到六殿下比她还记得上心。 宗政霖眉目一挑,这女人要暗卫何用?之前暗卫已轮班值守,并无线索可用。 “殿下,妾借暗卫可不是为了抓那细作。”慕夕瑶调皮一笑,双目亮若星辰。“两兵交战,除正面迎敌,堂堂正正军阵取胜,还有诡诈一道。” 她之前所有谋算都是有理有据,言之有物。可是事情哪能次次这般算计精准,百无一漏?有时候胜利往往需要几分实力,几分运气,还有几分胆量。 此次她赌得就是胆量和运气。线索不足,那就想办法让证据浮出水面。与人斗智,万般手段只要能谋出个结果,慕夕瑶从不吝啬尝试看看。她要靠着手上仅有的几分成算,玩一出漂亮的慕氏“空城”。 宗政霖听她说得有趣,居然牵扯到行兵布阵,这是要用奇谋破局? “此次离京,卫甄留予你护卫。暗卫调用,尽可交代他差事。” 慕夕瑶大惊。“殿下,您将卫甄留给妾,贴身护卫谁人接替?” 此次宗政霖蜀中一行,并非手到擒来,轻易就能将叛党拿下。只看那日第五佾朝那拨人兴师动众彻夜谋划,便知对方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况且能以她为引,诱使两位殿下落入算计,这主上手段,也是颇为精道。更何况他旗下并不缺少谋士幕僚。那些被洗脑的死士更是以命搏命,比起脑子正常的人,那就跟疯狗似的,极为难缠。 听闻此番剿灭叛党,宗政明也主动请缨,要与宗政霖一道蜀中平叛。理由是五殿下在之前京中一战指挥得当,对叛党手段极为熟悉,与宗政霖正好两相策应。 元成帝只略一琢磨,便准了他请奏。此番既下定决心将贼人一网成擒,那便使大力斩草除根,去了大魏这一内患,全心应对漠北战事。 “莫要担忧。此次严乘舟贴身护卫,暗卫统领随行护驾。娇娇安心待产就好,莫让本殿因你分心。”宗政霖见她变了神色,对慕夕瑶显露出的关心尤其满意。俯身亲亲她额头,眸中尽是狠辣冰寒。 蜀中叛党留之不得,慕夕瑶已上对方必杀名单。此祸害一日不除,小女人境况一日难安。这个风险,他宗政霖容不下。(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撒网 “卫大人,妾怎么看你一脸哭相,舍不得你家殿下?”慕夕瑶面前摆着荷叶莲子羹,正用勺子慢慢搅动。卫甄脸上那僵直表情,看得她幸灾乐祸。宗政霖今早叫他过来听吩咐办事,这不,人现在就杵她面前,那神情一个警惕。她很可怕? “主子,有事您尽管交代,属下必定竭尽全力,拼死为您办到。”卫甄心里七上八下,殿下不带他蜀中平叛已是一大憾事,没曾想还将他发落到瑶主子身边办差。这是殿下察觉他私下里看主子笑话,变着法儿的让瑶主子收拾他来了? 听闻瑶主子问话,卫甄胆子再大,也不敢说自己觉得待侧妃身边,比殿下跟前那些刀光剑影还要可怖。想过安稳日子,这巴结少不了。只能昧着良心坚决表态。 回想在瑶主子身边当过差的下人,好似没几个躲得过殿下责罚。上回叶开被整治得三五天后腿还在打颤,就连侧妃身边那两丫头都挨过罚。这回换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懈,不能让殿下抓到错处,更不能让瑶主子耍花招跑得没了人影。 “让暗卫去问问慕三小姐,她手中那字条还在不在。若没毁掉,务必带回。”没绕掉最好,烧掉了她还得费事捏造一张。 “顺便把兰台、竹音两院情况仔细呈上。尽量做到事无巨细,全部在列。包括丫鬟小厮,庭院木值,能收集到的,不拘大小,信息务必准确。”后院虽大,将焦点集中在她关注的两个院落,暗卫工作会清减许多。 “主子,这若要做到这般细致,怕得花上一两日功夫。” “其它院落人手撤回,盯紧兰台竹音即可。” 卫甄虽不明瑶主子为何如此笃定,连别处人手都要撤掉,却也不敢怠慢,赶紧应诺。正要告退,却被慕夕瑶最后一句交代,震得脑子不太好使。 “卫甄,放出消息,皇子府叛党内应,线索已经寻到。大总管田福山正加紧排查,此事只需三两日便能水落石出。” 慕夕瑶胆子历来不小。放假消息出去,她倒要看看,这满后院女人,有没有人做贼心虚。 “你是说慕氏已经查出何人做乱?”赫连敏敏对朱檀传来的消息震惊不已。怎会这般快就查出端倪?殿下不是说还未找到头绪?她动作如此之快,倘若真被她抓住叛党,慕氏声望更难压制。 “嬷嬷,立刻安排出府。”慕夕瑶时刻安分不了,逼得她也只能加快步调。 “主子,赫连正妃带了人出府,应该是往赫连府上去了。”卫甄及时来报。 慕夕瑶一愣,这女人这么急着回娘家干嘛?她要等的,可不是禅若苑的消息。 “正妃那边不用管,内应绝不会出在她院子里。”赫连敏敏院子里的人,可都被她换了亲信。要她能糊涂到连人都看不清,那赫连家赫赫声威,教出如此女儿,岂不笑话?再说,这个暗子可不是藏匿一两天,能于细节处探听她诸多习惯,那必定是时日不短。赫连敏敏才入府多久? 她此时离府,必定另有要事。赶在宗政霖离京之前,莫非是赫连章那老狐狸要面授机宜? 慕夕瑶交代完卫甄事情,继续过她丹若苑惬意日子。至于六殿下,记得按时送茶点过去即可。那男人近两日忙得脚不沾地,真是辛苦。 “爹。”赫连敏敏小心谨慎给赫连章问安。 “来了。”赫连大人放下手中翻看的书卷,抬头打量这个本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女。与出阁前差别不大,只是眉眼间骄傲去了不少。 “殿下可曾恼你失了分寸?”赫连章训得直白。 赫连敏敏脸色不好,老实回话,“不曾明着恼怒,只是暗中敲打。” 赫连章瞳孔一缩。这是六殿下待她宽容,还是格外客套?恐怕是后者居多。 身为正妻,却拢不住殿下的心。那便只能母凭子贵。六殿下绝非大皇子可比,前途必定极好。元成帝对太子越来越淡,说不得哪日就会废储另立。剩下人选,赫连章最看好六皇子宗政霖。 “你尝试向殿下举荐赫连家年轻子弟,看能否让殿下纳入麾下。”此趟蜀中之行后的漠北战事,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赫连家军中势力比之朝堂,太过单薄。再如此下去,根基不稳,大厦将倾。 “爹,这……殿下从不喜人插手政事。”宗政霖书房是女眷禁地,除了那个狐媚子借子邀宠。 “那慕氏长兄,如今乃殿下执掌京畿武建司下,从六品卫千总。”年纪轻轻就在军中站稳脚跟。没有慕氏助力,赫连章想不出那个武夫个性的慕谨之如何办到。 赫连敏敏心中一紧。这是说她手段及不上慕氏,没能为赫连家争得好处? “女儿回去便与六殿下说看看。”必须应下,否则赫连家会视她为废棋。 赫连章抚抚胡须,目光凌厉。“敏敏若觉艰难,葳蕤倒是能空出手帮衬一把。”这两个女儿,无论是谁,只有能让赫连家繁盛下去,即便是采取喂蛊的方式,他赫连章也绝不手软。 赫连敏敏脸色一僵,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那慕氏腹中胎儿你切莫乱动心思。太后昨日往安国寺上香,得住持大师指点,慕氏这胎乃福寿双兴之象,十分吉利。”赫连章心中感慨,这慕氏气运之隆盛,等闲人等动她不得。 “你母亲为你请了先太妃身边养生嬷嬷,带回去好生调养,尽快产下嫡子。”赫连章挥手让她退下,盯着面前摊开卷宗眉头微拢。 这个嫡女终究弱了一些。慕氏她还应对不了。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守着子嗣安稳度日便可。可若是六殿下府里,正妻之位,世子请封……这些极有可能变得极为尊崇的名分,必须得牢牢占住! 赫连敏敏没想到自己还没提养生嬷嬷一事,家里已安排妥当,一时间颇为惊喜。有先太妃身边得用之人,总该能得子容易些。 “主子,兰台竹音二院并无异动。”卫甄异常纳闷。瑶主子只交代看紧院子,其余再无半字吩咐。 “稍安勿躁。等明日消息,再做定论。”熬鹰的时候,就需要耐心。引蛇出洞,自然也不能急躁。(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较劲 “主子,侧妃派了人守着您让奴婢重点盯住的那两个院落。”朱锦犹疑着向万靖雯回报。 “什么时候的事?”万靖雯皱眉。怎么会这么巧? “今日一早卫大人从丹若苑出来,奴婢就得了消息。” 不该啊。前世慕夕瑶只是个侍妾,叛党一事发生,她已经病得很重。之后几乎就是浑浑噩噩废人一个,从未起复,身边连个得用的丫鬟都无,不可能知晓得这么细致。 难道她不是重生?而是跟自己一样,带着上辈子记忆投胎到他人身上?那她本来又是谁? 万靖雯将慕夕瑶身份反复揣测了个遍,越想越混乱,前后根本无法说通。最后竟开始质疑,是否自己弄错,那慕夕瑶根本就不是她记忆中任何后宫女人? 万靖雯发现,所有前世经历,只要和慕夕瑶有关,就会生变。如今很多事都已面目全非,而她赖以依仗的记忆,除了能对付那赫连氏,在慕夕瑶身上根本就行不通。 “主子,如今侧妃已关注起那两个院落,是否赶紧把人手撤了?”朱锦觉得自从跟了主子,从未有过这么多半途而废的事情。打进了皇子府起,主子几次计划都无奈腰斩,这样下去,恐怕事情不妙。 万靖雯回想这几日得到信息,除了有丫头跟外院小厮私下媾合,其它还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如今慕夕瑶出手,难道能比自己得力? 她倒要看看那个怎么想怎么古怪的女人,到底有何能耐。“按兵不动。让他们做好本分,勿露了马脚。”此事本与她无关,她的人就放那里,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岂不更好?至于赫连氏那个女人,真以为身边全是亲信就万无一失?她这辈子都别想过得安枕无忧! “殿下,蜀中气候湿热,夏日毒虫您得防着。还有蜀中那什么巫术蛊虫,您也得远着些。”慕夕瑶特意翻看了几册介绍蜀中的书卷,再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整合,如今正掰着指头,跟宗政霖慎重交代出行事宜。 六殿下懒懒侧靠凉榻,看小女人较真的劲儿,凤目中笑意清浅。 终于把兔子养熟了些,不再是办差似的整理行装,以侧妃身份服侍仔细就罢。 宗政霖正感叹慕夕瑶难缠,就听小女人一惊一乍,突然提了个严肃问题。 “殿下,”慕夕瑶一双美目睁得滚圆,“那蜀中巫族有没有什么圣女来着?会不会什么秘法控魂之类诡异手段?会不会在您面前念几声咒语,您就失忆不记得妾了?”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老听宗政霖提蜀中秘术秘药的,慕夕瑶担心区区一颗圣灵丹救不回大boss性命。有这类似邪教的玩意儿存在,咱事先做个防范也好。 不然boss来个狗血失忆,她这宠妃不是得从头奋斗?这不是要她老命吗?孩子都有了,才开始“婚后再爱你”,这累不累呀? 若是殿下再带个圣女回来跟她玩白莲花“救命之恩”这一套,慕夕瑶觉得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宗政霖看她眼睁睁盯着自己非要求个结果,那样子认真得不得了,顿时心情变得极好。 “娇娇又胡思乱想。巫族到如今不过剩个名头。对于天气变化,谷物播种尚能预测一些。从未有听闻巫族圣女一说,巫族大巫也俱是老妪。” “至于担忧本殿会忘了娇娇,那实在杞人忧天。娇娇不是说自己乃本殿心尖尖,本殿能连自己心都丢了?”宗政霖越说越愉悦,起身抱了她亲亲粉嫩脸颊,摸摸发顶,觉得小女人着实可爱。“娇娇不用如此别扭,临别诉请,女子难为情,在所难免。” 慕夕瑶被他扣住下巴慢慢深吻,心里恼恨得要命。六殿下自说自话,这脑补从来只有一套思路:只按着他想要的来,其余一概不作考虑。 她是boss想的那意思吗?这人脸皮厚得跟砖块儿似的,还是金砖,自恋得很。要不是怕他遭了意外,她安安稳稳在府里过悠闲日子,臭男人那头心思都懒得分一分。 “明日离得早,娇娇莫要起身相送。”宗政霖抱着她揉捏软和耳垂,舍不得小女人大早起来瞎折腾一番。 慕夕瑶拿下他手掌,将自己小手塞进掌心。闭上眼,甜甜入睡。 宗政霖揽住她腰身手臂微微收紧,心里滋味难言。这女人平日情话不肯认真说一句,细微处却令人怦然心动。看她沉静睡颜,宗政霖心里破天荒有些不适应。明日过后小女人不在身边,日日都是孤枕难眠。之前那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六殿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好似优柔了些,竟生出“恨离别”这种情思。这与他历来坚决果断的作风完全不符。 再看小女人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困扰难过,宗政霖恨得牙痒。自遇上她,反常的从来都是他,这个小白眼儿狼倒是继续活得自在。 撑起身子在慕夕瑶侧颜落个轻吻,终于安心睡下。再回京时,就该是诚庆抓周。得给他儿子带个好礼才行。 翌日一大早,后院女人在赫连敏敏带领下来得齐整,惟独缺了丹若苑里从来就不规矩的慕侧妃。 此番给殿下送行,众人都是眼含不舍,气氛沉凝。只一人欣喜若狂,贪恋看着宗政霖俊脸。 “表哥!”甑瑜冲上去拉住宗政霖袖口,眼泪汪汪,一副快要晕倒的架势。 她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才放出来就得知宗政霖要往蜀中平叛。那可是跟贼人真刀真枪过招,这还了得? “表哥,让皇上换太子殿下去蜀中,你留在盛京不是更好?太子是大魏诸君,这些事不正是他该做的?” 赫连敏敏脸色一变,果然见殿下黑了面庞。 “赫连氏,好好管教于她。”说完狠狠耍了衣摆,唤了人牵马过来。 “表哥!”甑瑜哭着抢前几步,犹自叫喊,“人家也是担心你安危,怎地就这般不待见了?那慕氏你放在心上宠得跟宝似的,结果呢?人家根本没来送行,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儿!” 宗政霖豁然转身,凤目中寒光凌冽。这个蠢女人,三番五次挑衅他耐心,此次更是犯了他大忌。慕夕瑶对他情意如何,轮不到他人叫嚣。 本就对慕夕瑶心意极其看重的宗政霖,绝不容许外人搬弄是非,坏了两人情分。 “田福山,送她去清云寺静修。若是母妃问起,将方才她所说如实回禀。” 翻身坐在马上,宗政霖向赫连敏敏最后交代一声“看好府里”,说完打马离去。 严乘舟带着亲卫,一行百五十余人浩浩荡荡,俱是亮澄澄的铠甲,分作两列,跟随宗政霖疾驰而去。身后扬起灰尘中似乎都带了兵戈气息。 “大管事,按殿下吩咐的办。”赫连敏敏看疯妇似的扫了甑瑜一眼,带着其余人到正屋用饭。 甑瑜这女人自出现起,就没个聪明时候。只要开口,必定引得殿下发火。这本事也非常人能有。就凭她这个疯癫个性,还想和慕夕瑶较劲,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如今更是口无遮拦,连皇上和太子都敢出言妄论,这是要闹得阖府上下跟她受罚? 田福山将哭闹踢打的女人拉下去绑了送清云寺。这是第二次带表小姐领罚,这差事可不好当。 清云寺是盛京传闻中最清苦严苛的寺庙。里面收纳女子,皆是遭夫家厌弃,送来严加管教,革新做人。日子苦不说,还有戒律僧日日检查课业。但凡有不按规矩来的,全部是藤条责打,从不对女人手软半分。每旬还要到民间做善事,只要敢嫌弃不尽心,那是直接罚三日饭食,叫人饿得腿脚发软。 最恐怖还是僧尼教养,若敢不听教导,考核不过,便是往庙里后院畜生院子里送。何时懂得听话,何时不用与畜生为伴。 殿下对女子虽冷淡,却从不暴戾。如今将表小姐送去,依她那娇纵性子,日子怕难过。 “京里还有清云寺这地方?”慕夕瑶一脸好奇盯着卫甄。 卫大人被打量得一个寒颤。坏了!瑶主子那爱闹腾的习性,万不能将她往那里引。 “主子,清云寺是为苦行僧和世家犯错女子特设,里面吃食日日不见油荤。关押女眷更是逼疯了好几个。” 慕夕瑶一听没好的斋饭,又尽是深闺怨妇,顿时没了兴致。 卫甄暗道一声好险,瑶主子若是往那地儿凑,他都不敢想象殿下的脸色。 “那边儿什么情况?”慕夕瑶将卫甄拿回的字条摆在桌上,将碎块拼在一处,认真查看。 “三小姐被五殿下禁足,丫鬟被罚到洗衣房当差。暗卫去的时候,庶妃容色还好,正一个人坐着发呆。” 还有精力发呆?那就是说日子还过得下去,否则也没闲心静坐一处。也好,让她慢慢想个清楚。不长长记性,这后院迟早成她葬身之地。 “院子里还没动静?”慕夕瑶将碎纸条捡起,仔细放荷包里交给蕙兰替她暂时收着。这几张碎纸,可是某些人的催命符。 “两院里都十分安静,女眷几乎都不出门。”卫甄如实回禀。 “心境倒是沉稳。还想观看风向?侥幸可是要不得,很多事越存了侥幸,越来得失望。既如此,那就让她看个仔细。”慕夕瑶扶着墨兰手臂起身。 “带府卫围了兰台竹音二院,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明日午后,两院侍妾于丹若苑挨个儿审查,胆敢违令,报正妃家法处置。”(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初审 “主子,侧妃将院子围了!”小丫鬟惊慌失措,脸色惨白如纸。 “不可能,那边消息已经切断。府里首尾也做得干净,她怎么可能还有线索?”女人目光中尽是犹疑,起初的肯定变得有些动摇。 主仆两人正疑神疑鬼,外面管事进来传话,说是明日午后侧妃要挨个儿提审院子里的人。 待管事一走,小丫鬟战战兢兢,说话都有些不稳。“主子,这明日都审问了,侧妃手上莫不是真有什么证据?” “慌什么!不过是带人过去问问,难道她还能刑讯逼供不成?” 只要沉住气,没证据那就是死不认账,她能如何?自己潜伏府里这么些年,做过的几桩事都是隐晦非常,从未被人察觉。此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安稳度过。 “若明日审查你胆敢出一丝纰漏,后果你可知晓?你那老子娘还有一大家子人命,可都捏在主上手中。即便是事情败露,你也得一肩抗下,随便找个人垫背!” 小丫鬟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唇瓣颤抖不停。 主子是叛党精心培养的暗棋,这事也是跟了主子一年才知。都怪自己当初贪心,收了主子重金贿赂,时常为她私下办事。后来无意中得知主子是借自己的手往府外递消息,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人,心理虽惧怕后悔,却已深陷泥沼,无法脱身。 等主子找她摊牌,用家里人性命要挟,她才知自己已是骑虎难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自此后便成了主子手上棋子,如今怕是报应要来了。 “主子,若是事情到了最坏时候,奴婢甘愿领了这罪名。只求主子替奴婢向主上说情,让家里人能保住性命。”小丫鬟使劲力气撑起吓得瘫软的身子,跪倒在地,向上首女子砰砰磕头。 “罢了。若不是那慕氏逼得太紧,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去送死。你要再这么用力磕下去,脑门儿上若是破了皮,岂不更加招人嫌疑?你刚才求的事儿,我定然为你办到,但明日问话,你却要万分仔细。那女人太过精明,小心中了她诡计。” 翌日,丹若苑正屋厅堂,慕夕瑶身后跟着得力丫鬟,大管事一旁候着,等待她吩咐。 “奴婢给侧妃请安。”兰台、竹音二院四名侍妾俱恭恭敬敬站在下面,身后各领着两名贴身婢女。 慕夕瑶眉目一扫,有意无意在几人身上停留时间长些。唇角挂了笑,右手轻抬叫了起。 “今日叫你们来,本也没打算避讳。有些事情,你们也坐下听听。” 兰台院里伍氏孔氏是老人,一向被慕夕瑶气势压制惯了,听她发话,老老实实落了座。剩下齐氏,比前两人入府稍晚,心眼儿很多,面上是个见风使舵之人。至于安氏,自进了皇子府,除了早饭到禅若苑里立规矩,此外都极少露面,一直以来都是关上门过日子,相互间走动更是几乎没有,对慕夕瑶还算恭敬。 “本月初一,殿下开牙建府当晚,蜀中叛党曾潜入皇子府,意欲行刺殿下。后来事败,当场身陨。”慕夕瑶说得慢条斯理,对底下坐着的人,逐一观望过去,见众人皆是一副惊吓过度的神情,倒是看不出异常。 “妾与五殿下庶妃亦在水榭遇险,几乎遭人谋害,丢了性命。” 这却是慕夕瑶故意歪曲事实。将她被绑出皇子府一事,抹除得一干二净。 她倒不怕那内应揭穿她当众撒谎,如今正愁找不到头绪,若是有人傻呼呼跳出来澄清事实,指证当时为叛党带路,绑慕夕瑶出府,这不正好往她枪口上撞? “妾的大丫鬟曾言,她当时正好撞见一鬼祟丫头背影,疑似为叛贼引路,将两名贼人领到水榭之中,意欲行不轨之事。”慕夕瑶左手在桌案上轻轻抚过,眸色深幽。 看见引路丫头背影之人,并非她口中提到丫鬟,而是她本人。 当日被迫随叛党离去,路上经过拐角,突然蹿出一抹花了脸的婢女,十分紧张的为贼人领路。对府中人流稀疏的小径十分熟悉,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话,都是手势指引。 现在是她在明,内应在暗,给那暗子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人前驳她话语,自然是她怎么说,那事情就怎么作数。 “那晚能到前面去给贼匪领路,身形年岁又与那丫头相仿,整个府里就剩这竹音兰台二院还没排查。之前那些院子里各人可都拿出了证据,表明了自己清白。如今轮到你们四人院落,这里面有没有人兴风作浪,待会儿一问便知。” 慕夕瑶话音才落,左手用力一拍,啪一声落在台面上。 “胆敢与叛贼勾结,行刺殿下,胆量不小!” “今日若能揪出埋在皇子府中细作,立刻绑了送禅若苑,再交官府处置!” 众人还未从她所说行刺一事中回神,就见高坐上首的女人狠狠发了脾气,脸色与之前温和截然不同。当下已是阴沉凶厉。 “这丫鬟胆敢为贼人引路,有人若敢包庇开脱,一律重重责罚。皇子府家规,胆敢勾结外人,谋害皇子和侧妃,这可是杀头的罪名。” 慕夕瑶说得严厉,上来就将其中厉害讲个清楚,吓得几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女人噤若寒蝉。 殿下居然遇刺!连侧妃也差点丢了性命。这简直骇人听闻。 怪不得前几日后院整个被禁足,原来是发生如此大事。只可惜……这慕氏怎么就这般命大? 如今她这么大张旗鼓寻找那引路丫头,难免就没有点报复心思。这事儿可是半点马虎不得,不仅不能掺和,还不能招她嫉恨。否则若是她最终没能找出真凶,随便栽赃一个,那不是天大的冤屈? “回侧妃的话,那晚奴婢确实派了丫鬟出去,却不是勾结叛匪,而是去见府里管事,替妾讨要……讨要月事带子。还请侧妃明鉴,那管事当能为妾这丫鬟证明清白。” 齐氏涨红着脸,急急撇清。这罪名太吓人,绝对沾不得。虽说是丫鬟犯事,但谁能保证她那主子就不被怀疑上? “回禀侧妃,妾的丫鬟也是去了前面洗衣房将妾的衣裙送洗,只出去了片刻,应当不会与那贼人有任何牵扯。” 安氏吓得交代了丫鬟行踪,还怕不尽详实,连丫鬟去了多大会儿功夫,都没半分隐瞒。 其余两人丫鬟倒是回说不曾出去,一直呆在院子里,也能寻人作证。 “你们四人莫急着辩解。这出去过后到底有没有绕个路,谁也说不准。这留院子里的,难道就真老实呆着,一刻也没偷着离开?这话谁都说不准不是?再说了,一个院子里的,互相帮着说话,也不在少数。”慕夕瑶闲闲摇着团扇,一脸不足为信的神情。 “这……这话要这么说,这清白还真没法说得清吧?侧妃,这是不是太过严苛了?”孔氏一脸为难,都这般交代了,还不满意?难道慕氏是存心找事? “这倒是好办。”慕夕瑶一句话解了孔氏疑惑。 “妾这丫鬟,从小到大最大本事就是听脚步声辨人,自从跟了妾,还从未有过错。让你们各自丫鬟转过身去,走上几步,让她看看身形,听听脚步即可。” 慕夕瑶挑眉看着下面四个女人脸色,唤了墨兰上来,一副就等着抓人的架势。 四人面面相觑,对侧妃这丫鬟本事将信将疑。若是说得准那还好,清白立马得证。若是说得不准,这不是眼睁睁被人冤枉? “只要暗地里没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你们便不用跟着凑热闹瞎操心。妾这丫鬟看人,最多不过揪了可疑之人出来,过后还需仔细盘查。官府里可不认“听声辨人”这一说。还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不是?” 慕夕瑶这么一说,倒让多数人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一家之言,还讲求个真凭实据,那这法子倒也使得。 只一人心中惊惶,面上却不敢有半点显露。侧妃也说了,即便被人看出来,没有证据,也不能屈打成招。她只要小心翼翼照主子吩咐行事,一定可以躲过这一劫。 “墨兰,这便开始。”慕夕瑶接过蕙兰递来的薄荷香茶,轻轻抿上一口。叫下面几人当着众人面,依次在正堂里走上两个来回。 这平日走路,没人刻意看着,谁也不觉别扭。如今被大小主子几双眼睛盯着,八个丫鬟走得那是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好,就被人当嫌犯给抓了。 众人就看着个个丫鬟上去都是额头冒汗,僵硬着身子来回转两圈,那脚步没一个是稳当的,跟平日里走路,简直判若两人。有胆小的居然颤巍巍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慕夕瑶看几人别扭模样,眼角直抽抽。皇子府里丫鬟要都这水准,还不被人给笑死? 别说皇子府,就是大户人家,哪家里丫鬟不是专门调教过,尽挑好的用。这走路一项,作为基本功,怎地到她丹若苑就变成了牵线木偶似的磕磕绊绊? 她是女魔头还是怎地?就这么有威慑力?慕夕瑶第一次意识到,她在府里恐怕名声不太和善啊…… 此次让墨兰看人,不过就是个噱头,给她下面行事找个理由。这些小丫鬟胆子竟这般小,又没犯事儿,一个个鸡仔似的哆嗦什么。难道人人都心里有鬼,个个经不得细查? 慕夕瑶想起后宅隐私,思路越带越偏,整个人虽坐在这儿,脑子里却是乱七八糟各类主意。这以后宅斗宫斗什么的,还能少得了?时时温习一下,也防着被别人挖坑算计。(未完待续) 第一二九章 嫌疑 墨兰站在慕夕瑶身侧,装模作样按主子交代认真辨认,心里却十分不踏实。主子这招太阴损了,竟然教她骗人!她可从没干过这活计,待会儿不知能不能达到主子要求,扮得活灵活现,还要表现出一副“终于逮着你”的惊喜表情。 偷偷瞄侧妃几眼,得,主子眼中那神情,一看便知又不知想哪儿去了。每次跟主子说话,但凡是这个表情,就是人根本没搭理你。 殿下将审查叛党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主子来办,怎么到了主子手上,就成了她自己旁观溜神儿,还使唤个丫鬟装神棍骗人? 墨兰一边在心里偷偷嘀咕,一边极为严肃盯着面前走过的人,眼神无比犀利。 主子说了,从眼神到表情,都要做得外人看不出丝毫破绽。她现在是天赋过人,在这尤其擅长之处,得格外傲气些,端着点儿,那才显得说话有分量。 等八人依次走完过场,墨兰近前一步,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够整个屋里人听见,向慕夕瑶回禀。 “主子,那夜里丫鬟背影奴婢只撇了个大概。脚步声听得不敢说全对,也有七八分准头。方才这几名婢女中,有三人,和奴婢当日所见像了超过五成。”墨兰眼神在下面三人身上停留片刻,伸出右手,将可疑之人一一点出。 正厅中所有人随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发现她每指一人,那丫鬟必定浑身一颤,吓得脸色发白。三人好似都受了惊吓,反应极其一致。 慕夕瑶让人报了她们身份,一听之下,才知是孔氏伍氏和齐氏院里丫鬟。这三人互相看了看,又急急错开眼。 “什么!”孔氏大惊,死死盯着那丫鬟不住打量。 “侧妃,这丫鬟可是大管事当初分配到奴婢院里,怎会是细作?况且她那日当值完,早早就回了屋里睡下,时间上怕是对应不上。” 这丫鬟用了许久,还算合心意。这么久也没出什么差错,应当不是细作。这若是被人冤枉,她这个做主子的难免惹得一身腥味,该撇清的,还是得尽量说清楚,免得遭人话柄。 慕夕瑶看她辩解得急切,眉目微挑。“谁说丫鬟是细作来着?小小丫头做得了什么叛党内应?不过是她人手上随时能丢弃的使唤人而已。真正祸首,是那丫鬟背后之人!” 慕夕瑶此话一出,不仅孔氏吓得当场变了脸色,连伍氏齐氏也是大惊失色。 这意思是说,小丫鬟的主子才是那叛党内应?这下可不得了! 一向闷葫芦似的伍氏这次再也淡定不了,被慕夕瑶吓得开了口。“侧妃,奴婢入府四年,一向规规矩矩,连院门都很少踏出,怎会是叛党内应?而且奴婢胆子历来就小,绝不可能帮着外人,刺杀殿下啊!” 只才一会儿,屋里风向就开始变化。从丫头身上开始往各自主子身上牵引。之前还急急为丫鬟说话的孔氏这下子是真着了慌,脸色一板,就开始冲着人发火。 “还不老实交代,你究竟为谁做事?又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陷害自家主子!”眼神往伍氏齐氏身上扫去,那意思明白得很,这背后之人,必在她两人之中。 慕夕瑶听她话语,顿时觉得自己这智商是不是被六殿下给养得有些下降? 她锁定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府中老人。这三人如今一个吓得瑟瑟发抖,口不能言。一个头脑发热,竟然还没定论,就将自己丫鬟给推出去卖了。还有一个直到现在都只会叫嚣冤枉,死死咬住有人作证不敢松口,言辞间颠三倒四,显然脑子不太清醒。 这真是当细作的素质?慕夕瑶心里疑惑。如今这情形,要么是她一开始就猜错了人。要么就是这奸细太过厉害,演技已经登峰造极,以假乱真。 再次将前后想个通透,慕夕瑶美眸微眯。 错不了,必是这三人其中之一。这还真是厉害,直到现在,都演得滴水不漏。看来待会儿要下点儿猛料,提点提点。 “安静。”慕夕瑶看三人相互指责,闹得越来越不像话,开口训斥。“吵什么,这还只是有嫌疑,更多事情查清后再慢慢算账不迟。你们四人当中,有三人丫鬟都需进一步接受盘查,其中只一人有罪,其余两人自然无辜。” 这屋里除了慕夕瑶,就只剩安氏,能安安稳稳坐下来看戏。其余侍妾均坐立不安,只这理由嘛,各不相同。 没做坏事的,是怕有人故意陷害,被泼了污水。那内应自是揪着一颗心,不想慕夕瑶竟真的能将她的人抓出来受审。 “你们也都稍安勿躁,妾手上刚好有能验明身份的物件,能找出这引路之人。”慕夕瑶让墨兰拿出碎纸条,逐一拼凑完整,摆放在条几上,让大家看个清楚。 “这府中内应,与五殿下府里殷姬乃是同伙。那殷姬曾传信予她,让她算计妾的庶妹。正巧,妾那妹妹还算知事,懂得留下证物。如今你们看到这字条,便是由殷姬交给府中内应,再由她使唤下人,硬塞到妾那庶妹手中。” 慕夕瑶捡起桌上宫扇,闲闲摇晃两下,边说边观察三人神情。 拿出了两人间互相沟通消息的字条,又点出那殷姬姓名,这回可能有些收获? 果然,一听“殷姬”二字,其中一人眼神立刻起了微弱变化,又瞬间恢复过来。慕夕瑶双目精光闪烁,总算抓到此人痕迹!若是之后试探与这次对应得上,那么此人身份再无疑虑。 “今日时辰不早,将这三人暂且收押。明日午后,在禅若苑继续问话。妾丑话可是先说在前头,谁敢玩花样来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那这丫鬟主子跟着受罚,其余人也别想脱了干系。即便官府办不了案,皇子府里刑法可是从来不嫌女人家经不起折腾。” “你们也别怪妾心狠手辣。事关殿下安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杀错没放过’,可是这个理儿?” 慕夕瑶说得阴冷,这狠话一放,所有人闻之色变。 这是要下狠手,查不出个所以,慕氏决不罢休?连杀人灭口都考虑到了,可见她这回是下了决心,将细节处都考虑周全,非要将此事查个明白。(未完待续) 第一三零章 解惑 大伙儿看慕夕瑶架势,一时间惴惴不安。 要这次逮不到人,称不了她心意,侧妃该不会随意迁怒,把火气往旁人身上撒吧?如今殿下不在,赫连正妃也不知压不压得住侧妃历来的嚣张气焰? 尤其是那打算牺牲掉丫鬟保全自己的内应,如今心里更是揪得死紧。计划被打乱,消息被隔绝,丫鬟又杀不得。接下来如何避过这慕氏手段?最可疑是她拿出这字条,莫非自己当初错过了什么?殷姬这一隐秘代号,她又从何得知? 事发后再没有收到过那边消息,难道五殿下府里殷姬已经被擒?这么一想,女人背心骤然涌起一股寒流。她们都是主上最得力的棋子,虽然彼此间并不十分熟悉,但却知道些机密。若是殷姬扛不住……六殿下可是下得去狠手,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 “今日你们也累了。明日审讯倒是简单许多。只需叫各人府里丫鬟小厮,都让大管事特意请来的姑姑验看一二即可。”慕夕瑶望着那字条,笑得高深莫测。 “这殷姬倒是小心,纸张笔墨都是普通之极。可惜那送信之人实在大意,不慎在上面留下些痕迹,倒是足够辨认出真凶。” “好了,今日便散了。各自回罢,丫鬟先交给田总管看管,明日过后,没犯事儿的自然会放回去继续伺候。” 陆陆续续撵了人走,慕夕瑶招来卫甄慎重叮嘱。 “让暗卫时刻盯住她们接下来的动作,见了什么人,问过什么话,全都一一记录,不可有任何疏漏。” 卫甄如今是看明白瑶主子手段,暗自感叹句狡诈!这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攻心计啊!那字条再普通不过,上面更是干净得很,根本没有主子所说的破绽。 瑶主子将字条说得如此重要,又当着众人面放进匣子里上锁,显得极为慎重。这下子那人回去该是摸不着头脑,更加犹疑不定。再加上贴身丫鬟又被主子给扣下,心里有鬼,只怕今夜是安生不了,这觉是彻底不用睡了。 瑶主子这是想空手套出府里隐藏许久,至今都未探查出来的细作。这想法真是十分巧妙。殿下看重的女人,果然如他一般,非常人能及。 诚如卫甄所料,这四人回去,除了早就排除嫌疑的安氏,其余人全部兴师动众,各自忙得不可开交。 翌日早间,卫甄一脸欣喜递上暗卫彻夜值守得来的消息。 慕夕瑶打开暗报,看过之后满意点头。这才像话!这出戏可是演足了三日,再狡猾的狐狸,终究露了尾巴。 不过其余几个也不是省心角色,看看这都做的什么事儿!啧啧,幸好她不是正妃,不然还不被气死。她是没耐性管,手上握着这些人把柄,留待不时之需也好。 没想到这次抓个叛贼,还能有意外收获,早知如此简单就能套出这么多消息,她就该把整个后院都折腾一圈。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谁让她目标太清楚,手脚又太快,真是悔不当初。 “既如此,便再添一把火。”慕夕瑶笑得明媚,交代卫甄做的事却奸诈无比。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她查个叛贼,当然要使劲儿踩几下,后手多准备几个,总不会有错。再说了,要不是那人做贼心虚,多此一举,她这招也用不上。这就叫自作孽,因果报应,由来有数。 卫甄听慕夕瑶交代,那眼睛立刻变得贼亮。看慕夕瑶的眼神也是敬畏有加。 瑶主子脑子太好使,幸好除了闹腾些,心性很好,是个不害人的。否则这满院子女人,早就不剩几个。 “主子,属下存了疑惑,不知是否当问?”殿下那边他是不敢多问半个字,瑶主子这边好说话些。 慕夕瑶停下摆弄盆栽的手,下巴微扬两下,示意他不用客气,尽管开口。 赵嬷嬷一看主子这动作,心里着实看不过眼。这好好的教习规矩,主子明明能做得很好,却非要按照性子胡来,在外人面前一点不讲究。那抬下巴的动作,哪里是世家贵女该有的举动?这习气,分明是市井味浓郁。殿下也真是,宠得主子越来越不把规矩当回事儿。要以后小主子有样学样,这怎么了得? 卫甄对慕夕瑶不守规矩早已习惯,只当没看见她不合身份的举止。 “属下那日被殿下派去公主府‘交换’金冠蜂鸟。后殿下离府顺利将主子带回。这却是何缘故?之前属下等明明寻人寻得很辛苦,却是没有丝毫进展。”卫甄问得很憋屈,特别提到交换一词,那表情,藏不住的为难。 一想起那场强买事件,卫甄就觉脸面无光。之后更是输给了一只听都没听过的劳什子蜂鸟,这让他耿耿于怀了很久。 慕夕瑶听他话里意思,顿时一愣。“你们寻的是金冠蜂鸟?不是高山朱鹮?” 宗政霖放着好好的高山朱鹮不找,居然去找那稀少得她都未曾见过的蜂鸟寻人?这是何故? 卫甄被慕夕瑶问得眼皮直跳,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主子,高山朱鹮也行?” “自然可行。当日我身上所携香囊,里面有一味覆子红花的主料,这可是高山朱鹮最爱之物。金冠蜂鸟虽对它也十分敏锐,但却是因为覆子红花乃双翼虫的伴生花。蜂鸟感兴趣的只是双翼虫而已。” 高山朱鹮不仅好找,而且对她留下的气味反应更加快速。 慕夕瑶对卫甄的解释半真半假。她当日用的可不是香料,而是几乎被她给遗忘的空间中,剩下的几位配药之一。寻常香料哪里能留香时间那般长,还等得及第二日去追踪气味? 第一次应对大皇子派来的刺客,她用的便是空间中存放的迷药。可惜后来进宫,很多药材都是宫中禁物,配不了药,慕夕瑶便将那空间给闲置。直到那日几乎被逼得山穷水尽,她才偶然间灵光一闪,想起还有几味配药,或许得用。 有了自救的方法,缺的只是一个能够将她消息传递出去的人。恰好的是,那日宗政霖让小厮去偏殿寻宗政明,路上遇见莫绾清身边丫鬟,也就是慕夕瑶早早埋在五皇子府里那枚棋子。 两人在前院四处找寻五殿下踪影,无意间与慕夕瑶一行在竹林小径相遇。鉴于被两名贼人死死提防,慕夕瑶不敢冒险呼救,怕叛贼狗急跳墙和她鱼死网破。只能在两拨人错身之际,冒险将药材撒在那丫鬟身上,又用眼神不断扫视她衣摆。 怕她察觉不到异样,慕夕瑶还装模作样发了顿脾气。她当时可是尖酸刻薄得很,高声呵斥那小厮手上灯笼擦刮了她丝质长裙,扬言回去要好生检查,若是损了她精贵衣衫,她便要寻五皇子妃讨个说法。 两名贼人看她发难,本以为是借机寻事,正要暴起,却见她颇为嫌弃冷哼一声,居然就这么趾高气扬,当先离开。一边走还一边颇为痛心提了提衣摆,言说六殿下特意寻来的好料子,居然就这样给人弄污,实在可恶。 被慕夕瑶闹过这一出,在贼人眼中不过是女人家爱惜自己心爱男人送的衣裳。于慕夕瑶而言,却是活命的转机。 那丫鬟跟着请罪时,眼中一闪而逝的精芒,让慕夕瑶满意之极。不愧是她当初挑选出来的好苗子,一点就通,果然不负所望。 回想起那个可堪重用之人,慕夕瑶尤其欣慰。等殷姬落网,慕夕婷那边也应该清净下来。找个机会把那丫头给摘出来,好好给个前程,或者改头换面,让她进府与她姐姐春兰一道,带带小包子,做个掌事姑姑也着实不错。 慕夕瑶自己小心思乱转,卫甄却是一脸哭丧表情,那委屈劲儿,连走神的慕夕瑶都看不过去,“卫大人这是何意?”好好给你解释原委,你这么伤心干嘛? “殿下,殿下让奴才去抢了四公主府上金冠蜂鸟。只因为高山朱鹮寓意不吉利,是寡妇鸟。” 慕夕瑶被自己呛得脸色通红,宗政霖这个男人,闹别扭也有个底线好不好? 一只鸟而已,用不用得着往她身上联想?再说了,寡妇怎么了?这大boss还没挂呢,她还敢改嫁不成? 慕夕瑶恨恨瞪卫甄一眼。这种不靠谱又尴尬的事儿,以后再提,等着被收拾!六殿下自己矫情,教出来的侍卫也好不到哪儿去。 慕夕瑶看他还因抢了公主府上那破鸟羞愧,一时间坏心眼儿犯了。 “要不,卫大人你再跑一趟?妾可真心疼我家殿下那几万两银票。你去把票子给妾讨回来?至于那鸟,就说飞走得了?” 让你唧唧歪歪为个破鸟杵她面前装忧郁,看得人心情飞扬不起来。 卫甄被慕夕瑶吓得含糊两句,立刻告退。这位比殿下还狠,钱都不给,还想贪墨蜂鸟。这两位主子真是……极为般配的。 “主子,殿下书信到了。”卫甄才脱身,就被六殿下一封加急信给挡了回来。 慕夕瑶看他那警惕样子,笑骂出声,“快走快走,谁还能硬逼你讨债不成?” 卫甄将书信一递,脚下抹油,嗖一声蹿得没了影儿。(未完待续) 第一三一章 家书 打开手中书信,宗政霖草体苍劲,霸道气息扑面而来。 “娇娇见字如晤。及至渭水河畔,突然记起娇娇有言,渭水银鱼天下一绝。故令当地渔民打捞些许,沿途喂养,送回盛京予娇娇尝鲜。” 慕夕瑶双眼发亮,唇角弧度不经然间越来越大。Boss真是太客气了,还记得她一句笑语。不过为了几条银鱼,还专门派人护养,这是不是太奢侈了些?慕夕瑶心里一盘算,估算起这一路上的花销。好吧,这女人矫情,得了好处,开始心疼银子。 “娇娇书信本殿甚慰。记事若能更加详实,定然上佳。另若记挂,娇娇直言亦无不可。本殿候着娇娇诉情传书。” 慕夕瑶眨眼看他不要脸催信,真像boss作风。这句话意思若翻译一下,她觉得更像曾经被逼着做的一件事:给boss大人写信,中心思想一定要围绕“自离别后,不敢稍忘”,语言要真挚,感情要丰富。字数不低于千字,不含标点符号。 对吧?boss这是要求她写情感散文,还要勤快交作业,否则他大爷干等着不乐意。 情感作文好似有些难啊……慕夕瑶捏着手上信笺反复琢磨。要不,每封信后面加上一两句深情感叹,算不算数? 嗯,都怪boss因公徇私。否则哪里会三天两封信?这频率……boss你还是快点去蜀中吧,妾很忙的,要做家务,带孩子,准备生产,天天还得码字写日记……这日子,怎么越过越诡异? 慕夕瑶带着蕙兰到书房认真给boss回信,越写越艰难。最讨厌命题作文,这脑子不够使啊…… 最后鬼主意一动,叫了桂嬷嬷抱诚庆过来。 “诚庆最乖,有没有想你爹爹?”慕夕瑶狼外婆似的诱哄。 赵嬷嬷一听主子这音儿,立刻提高警惕,“主子,殿下可是走得远了。您该不会想带着小主子寻人去吧?这可万万使不得!您这肚子先不说,就说小主子现在也受不得马车中闷热不透风,若是捂出了疹子,可就要遭罪……” 慕夕瑶不过一句话,却换来赵嬷嬷一通劝说。这让她哭笑不得。她就这么不懂事儿,连好好呆在家待产,都让周围人觉得她会坐不住? “嬷嬷,您说什么呢?那是多心了啊。妾不就想让诚庆给他爹留下点儿笔墨寄过去?”这情感绝对够丰富,够真挚。小包子现在可是赤子之心,六殿下怎么能嫌弃? 众人僵着脸,看侧妃力排众议,坚持将小主子手脚都用笔墨涂黑,然后在上好的宣纸中央,一张留一个印儿。那印记真是黢黑发亮,除此之外,只有侧妃用簪花小楷标注的“诚庆小手”“诚庆小脚”。 墨兰看主子这花样耍得,脸上发烧。殿下临走前还吩咐主子时常通信,如今主子交到她手上这信笺……好吧,一张是亲笔书信,字迹只有半页。其余两张,都是小主子那手印脚印。 主子,您这样偷懒,就不怕殿下回来又找您训话? 诚庆被慕夕瑶指挥着玩得高兴,硬是将一沓纸张张印了个遍,那沾满墨水的手顺着就往自己脸上一抹,顿时成了黑脸娃娃。 慕夕瑶先还看得大乐,突然发现周围伺候的人看她那眼神儿,全都含忧带怨。那神情,分明是抱怨她不疼惜小包子,没个当妈的样子。 赶紧正正仪态,慕夕瑶装模作样挥挥手,“快快快,把这调皮娃娃带出去洗洗干净。这孩子,一玩上瘾,就忘了自个儿是皇子府的人。”那口气,听得赵嬷嬷等人抱了人就走,只剩下两朵兰花随侍她跟前。 主子太坏了,居然把过错推小主子身上!小主子还没满周岁,就得替娘亲背黑锅,若是殿下知道主子这么欺负他儿子,定然又是一顿好说。 “蕙兰,把这些纸张收起来。每回给殿下送信都塞两张进去,切切记住了。”这么一来,六殿下就可以时时和他儿子另类接触,充分体会育儿之乐。她也不用绞尽脑汁凑字数,这想法实在太绝妙了。 慕夕瑶正得意解决了桩难事,殊不知几日过后,六殿下惩罚将至。 “主子,您不歇会儿?午后侧妃可是要过来,当您面儿审问那个叛党内应。若是待会儿精神头不好,难免别人会说闲话,念叨您被侧妃压得脸色不好看。”碧兰一边打扇,一边劝赫连敏敏往屋里歇歇。 “不打紧,昨日睡得足。”那日从赫连家回府,她第一时间请见宗政霖,却被告知殿下没在前院,而是在侧妃处用饭。好不容易等到饭点过了,去请人传话,却又听说殿下带侧妃去前面整理箱笼。 这事儿本来应是正室打理,却被慕夕瑶抢先,让她心里不舒服了很久。况且她有求于殿下,怎能当着慕氏面开口?这不仅在她面前落了口实,还显得自己不识大体,生生卑微上许多?夫妻两之间商量个事儿,怎能有外人插足。即便是求人,也只能殿下一人看见她低头俯首的样子。 于是事情一再拖延,直到那日一早送殿下离京,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殿下提上只字片语。再这么下去,赫连家迟早会派人来催问。 “主子可是忧心老爷说的那事儿还没着落?”还是冯嬷嬷了解她心思,主动问出了口。 “老奴听说殿下今日送了信回府,还往……”稍微犹豫,不好再有隐瞒,“往丹若苑也送了封书信。听说侧妃不时就有信件托大管事跟府里消息一同快马送给殿下。这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上回殿下带苏侧妃出府,她便连着递了两封信追过去。” 赫连敏敏一脸不可置信,眼睛睁得老大。“殿下居然允她将私信混在公文中送去?”这简直是大大坏了祖宗家法。女子怎能因私干扰夫主正事? “主子,您看,这殿下既然允了侧妃如此,您手上这事儿可比她那边争宠献媚的勾当要紧多了。何不也学学她那样,把这事写信里送去,也免得您难为情,开不了口。” 赫连敏敏起初不愿意,觉得丢了正室的份儿。后来听冯嬷嬷提到赫连葳蕤,才不得不放下身段,给宗政霖去信。 于是,六殿下不日就会收到家里两个女人分别递来的家书。只不过这对比……真真是气得他咬牙切齿。(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章 栀子 “姐姐,这便开始?”慕夕瑶一脸笑意,扭头看向赫连敏敏僵板的面孔,一点不介意她对自己冷淡。 “你若真能抓出奸细,自然越快越好。”赫连敏敏点头应允。虽然看慕夕瑶那副妖媚样子就可恶,但那个如鲠在喉的叛党更令她切齿痛恨。 “芳姑姑是宫中老人,对调香用药十分精到。今日你们全都听她吩咐,挨个儿接受检查。” “姑姑,有劳。” 芳姑姑个子瘦瘦高高,头发抿得一丝不乱,严肃的脸上目光尤其犀利。 “信笺上有一味香气,十分轻薄。这是长期触碰一类香粉,皮肤上陈年累月浸染,透过汗液留下的痕迹。待会儿你们各自将手放在盆子里,在水中停留片刻。结果如何,稍后奴婢会解释。” 慕夕瑶盯着满屋里女人,心里直感慨,这说辞不好找啊,一不小心就是破绽。幸好大魏女眷习惯熏香,这才省了她事儿。 “伍氏孔氏院里丫头先来,接下去再轮到伺候齐氏的人。”慕夕瑶随手一指,将各人顺序给定下。 伍氏听命起身,恭敬行了礼。让院子里丫鬟逐一上去让姑姑查看。 片刻之后,所有人手上都浸过水,两手前伸,让众位主子看个明白。 赫连敏敏看着一双双湿淋淋的手掌,除了挂着的水珠,看不出任何变化,疑惑抬了眉头。 “伍姑娘院里人,手上并未沾染任何薰香。”芳姑姑板着脸,给赫连正妃和慕侧妃回话。 慕夕瑶点头,示意继续。 轮到孔氏屋里人,却有两人手上微微发黄。 “这是长期接触百合香的反应。与信笺香型不符。” 孔氏提着的心瞬间落地。这芳姑姑本事了得,她常用薰香都验得出来。 之后齐氏的人和伍氏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 大伙儿看着三拨人十几双手,一时间俱都安静下来。按芳姑姑意思,分明就是没找到人! 看过这一场闹得场面极大地查验,却见结果竟是如此寥寥,根本就是白忙活一场。这下屋里所有人心思都活跃起来,盯着慕夕瑶的眼神变得异常古怪,尤其后院几个高位,那是偷着惊喜,幸灾乐祸得很。 慕氏如此兴师动众,还在正妃面前拍着心坎儿的保证今日就能让贼人落网。如今这结果,她要如何收场?这回这女人可是颜面丢尽。 “妹妹,这个结果,姐姐怎么没看明白?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找错了人?”苏蔺柔拿着绢帕,挡住唇角嗤笑出声。 “慕氏,这就是你给本妃做的保证?”赫连敏敏脸色极为不豫。还以为她说得十拿九稳应该是证据十足,没想到也是个说大话的。早知如此不堪大用,还不如她直接把有嫌疑的人全都抓起来严刑逼供。 慕夕瑶将众人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心里好生“难过”。 哎呀,这后院除了张氏,还真就没人待见她。这人品就差成这样了?慕妖女对自己没有人缘,很是不满意。六殿下一走,没人撑腰,这些人连表面应承都懒得做,实在是不够圆滑。 “姐姐稍待,结果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慕夕瑶轻笑,左手团扇摇摇指着一人,一双黛眉高高挑起。 “怎么,你还想演到几时?” 众人视线随着她宫扇,齐齐望向伍氏,待看清是那个一直以来安安分分,老实胆怯的榆木疙瘩,那神情转变得,无法言表。 伍氏被慕夕瑶揪出来,瞬间头晕目眩,软着腿挪腾几步,颤抖着身子跪在中间,眼里全是惊惶,连句辩解都说不出。像极了平日那个胆小如鼠,不堪入目之人。 苏蔺柔嫌弃撇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伍氏,回头冷哼一声,看着慕夕瑶极为不屑。“妹妹这是抓不到人,随便指一个糊弄大伙儿?莫不是侧妃以为在座诸位都是没脑子的人?” 屋里人对苏蔺柔的质疑普遍认同。这伍氏窝囊成这样,要能是细作,那她们不全是没眼力的糊涂人? 慕夕瑶听苏蔺柔左右找茬,盯着她好好看了一会儿,直到将对面女人看得头皮发麻,才撅撅嘴,说了句让对方脑门儿充血的话。 “苏侧妃若是今日没带脑子来禅若苑,妾可以等你回去整顿好再来。” 这是明明白白说苏蔺柔蠢笨,在场所有人不想两名侧妃会意外对上,这下心情无比激动。自从进了皇子府,还从未发生过明面上的后宅冲突,如今这势头,是要正面争锋的信号? “你!”苏蔺柔气得摔了帕子,看着慕夕瑶双眼猩红。“别以为有殿下宠着,你就可以肆意妄为。这府里还有正经皇子妃在,你慕夕瑶不过是个妾!同为皇子侧妃,你有何资格恶言羞辱于我?” 赫连敏敏端坐看两人矛盾激化,没有丝毫劝阻意味,反而乐得看戏。 苏蔺柔本就是脑子欠缺的,慕夕瑶如今被她缠上,真是好事啊。能给慕氏添堵,她从来都是欢迎之至。 两个庶妃见正妃不开口,也就安静坐着,不敢逾越。 慕夕瑶看她抽风架势,显然被气得不轻。真是犯愁,如今宗政霖不在,赫连敏敏肯定不乐意帮她将那女人再次禁足。这是要逼她亲自动手? “苏侧妃莫急,你只管坐下听完这场审讯。到时候有没有脑子这回事儿,也用不了妾来说。那什么折辱之言,就更谈不上。”到时候你就拎着你那猪脑,赶紧滚蛋,看着就难受。 “你还敢胡说八道!”苏蔺柔一时怒火中烧,扬起右手就要往慕夕瑶脸上招呼。 “大胆,反了天了这是!”赫连敏敏大惊,赶紧让人拉了苏蔺柔回去,押着她坐在位置上丝毫不敢松手。 赵嬷嬷带着六殿下给的女卫,早就护在慕夕瑶身前,即便正妃不出面,苏侧妃也到不了主子跟前。 赫连敏敏脸色难看,苏蔺柔这女人,才想看她和慕夕瑶的好戏,就给她捅这么大篓子? “苏氏,你要再敢胡闹,本妃也只能将你禁足,你可好好想清楚再行事。”阴沉瞪她两眼,若不是这会儿还在人前,赫连敏敏巴掌都想甩她脸上。慕夕瑶这会儿是能被冲撞的?她那该死的肚子一日没生产,就一日容不得别人去碰,特别是当着她的面! “慕氏,你接着问话。若是今日抓不住人,你那保证本妃可是记得清楚。”言下之意,若敢大言不惭,今日这惩罚,也就一并担着。 “是。妾这便言归正传~~”慕夕瑶语音拖得老长,斜眼睨苏蔺柔片刻,回头继续盯住伍氏发难。 “齐氏丫鬟浸了水的手没变色,那是因为她对熏香有些……排斥,所以许久都不曾用香。”慕夕瑶用词很是讲究,聪明人闻声知意。 齐氏自用香勾了宗政霖,就被六殿下收拾得至今都还存着畏惧。哪里敢再动那熏香半点儿,就怕殿下一经发觉,会将旧事翻出来与她清算。 “至于你嘛,”慕夕瑶看着伍氏极为遗憾的摇头,“却是聪明太过。” “将那两张纸递给她看。”慕夕瑶让墨兰把誊抄的暗报递给跪在下面的伍氏过目。 “你昨日回去后,可是关着院门捣腾许久。不仅招了心腹丫鬟问话,还自己到院子各处走了几遍。最后更是不放心,拿了些东西加到水缸之中,让院里众人毫不知情,就吃了那水煮的粗茶。” “不过你可能想不到,自得了这消息,妾可是一时兴起,给你那剩下的大丫鬟衣裳发饰上添了许多料。可是呢,为何今日什么也查不出来?伍氏,你说稀不稀奇?” 慕夕瑶摇着团扇,看下面女人脸色剧变,一时间心情畅快。让你通消息绑人,今世这报应可是来得爽快。 “怎么,还想狡辩?那要不要妾请芳姑姑用其它法子验验你那大丫鬟身上衣料?哦,对了,还有那口水缸,你应该也来不及扫尾。那里面加的什么呢,莫非是蜀中那神奇的秘药?连味道都能遮掩,还算实用……” 慕夕瑶每说一句,伍氏脸色便煞白一分。 中计了!这个女人竟如此狡猾,居然让她自乱阵脚,毁在自己小聪明之上。真真是无奈啊。这么多年都躲过了,今日之后,这条命再不是自己的了。 呵,也是好笑。这条命何时又是自己的呢?这一生都被人操控,现如今不过是还债而已。 后院女人见跪在中央,原本还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伍氏,突然止了颤栗,轻轻整理下鬓角,慢慢起身。 “侧妃这心计,奴婢输得不冤。”伍氏一脸平静,眉目间俱是寡淡。哪里还有最初的呆滞木讷。看起来倒是傲气不少。 “这样说话,才称得起你那双眼睛。”慕夕瑶任务完成,不吝废话几句。 众人这才注意到伍氏那双明亮的眸子。乍一看去,居然有种惊艳之感。 赫连敏敏盯住伍氏查看许久,才回头复杂看向慕夕瑶。实在不得不佩服她手段啊。 至于苏蔺柔,早就憋得脸色紫红,恨不能立刻躲回芳华苑,避不见人。 “来人,将这个女人押下,择日送官府严办。”赫连敏敏厉声吩咐。事关叛党,她无权私下里处置人犯。 “慢着!”慕夕瑶出声拦了田福山手下动作。 “慕氏,你这是何意?”赫连敏敏恼怒。这犯人也查出来了,她还指望在禅若苑里指手画脚到何时?这是想借机显摆她为皇子府立了功? 慕夕瑶不理赫连敏敏质问,而是眯起双眼,极为冷肃的望着正屋中央,怡然不惧与她对视的女人。 “伍氏,或者该叫你‘栀子’?”(未完待续) 第一三三章 成全 伍氏瞳孔一缩,慕夕瑶察觉她神情有瞬间僵硬。 “果然是你。”宗政霖跟她提过,他在大皇子府的眼线曾传出消息,说安国公府在后宅疑似安插有密探,代号‘栀子’。她便一直留意可疑人选,最后将目标定在伍氏、万氏和安氏身上。 这三个女人,没一个简单的。至今为止,万氏和安氏都不曾露出任何破绽。只有伍氏,曾反常的往张氏屋里走得勤快些,引起她的关注。后来发现伍氏时常派丫鬟与前院小厮接触,托人买个小物件什么。 这些看起来还算寻常的小事,一旦仔细留心,就会发现异常。每次府里有事,或者她闹出什么动静,伍氏采买的次数,就会非常小心的增加那么一两次,这一显著变化,让慕夕瑶对伍氏尤其上心。 之后让她发现个异常古怪的现象。伍氏身边两个大丫鬟,居然每次接触的人,都各不相同。仿佛就是两套班底,互不干扰。如此精密的安排,慕夕瑶早已看在眼中,若不是身处皇宫,又人手不足,早就派人探查,一条线拉出来看个明白。 直至此次事发,慕夕瑶还没来得及下手清理,就被她抢先一步,害得关了小黑屋。 因此慕夕瑶一朝翻身,首先怀疑的就是伍氏,至于孔氏和齐氏,不过是因为资历,为求稳妥,才一并加进了嫌疑名单之中。 “所以呢,你背后真正主子到底是何人?妾还真是好奇,是叛党那主上呢,还是大皇子身后的安国公府?”慕夕瑶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人,着实佩服。无间道啊,玩得好。搞不好还是双面间谍,这能耐在大魏,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可惜这女人身上有致命伤,那就是对宗政霖动过情!好几次慕夕瑶跟宗政霖人前亲近,都能捕捉到伍氏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那种极其隐忍和苦涩的情感,对慕夕瑶的震动不可谓不大。 后来她全力配合那边行动,恐怕就是长久以来的嫉恨和报复心作祟。 “侧妃让奴婢太过吃惊,这后院里还有何事侧妃尚不清楚?”伍氏撇她一眼,径自退回去,坐得气势十足。 伍氏身边众人见她走近,立刻四散开来,给她腾出偌大个地儿,周围一人也无。 真没想到啊,这老实人居然是最毒的蛇蝎。不仅是叛党内应,还和安国公府有勾连。这身份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简直是反了!伍氏,你乃戴罪之身,有何资格端坐厅堂之上?” 赫连敏敏先被慕夕瑶话语惊住,好不容易回神,就见伍氏堂而皇之坐在下首,居然一点没有即将成为阶下囚的觉悟。 “姐姐也不必动怒,对于将死之人,赏她个凳子,算是送她上路。”慕夕瑶笑得姿容艳丽,眼中却是一片阴霾。 伍氏是送不了官府。一进大牢,大皇子就会伺机而动。宗政霖不在盛京,她一个妇道人家,绝无可能公然和皇子府抗衡。 之前说将伍氏送官查办,不过是因为她另一重身份还未确定。如今事情明了,这伍氏,是留不得了。 “侧妃当着众人点出奴婢身份,不就是想断了奴婢后路。”倘若慕氏不开口,大皇子还会看在她昔日功绩,想办法将她捞出去另行安排。如今却是不行了。被人当众识破身份,宗政淳是绝对不会趟这趟浑水,更不会承认她身份。 “你倒是聪明。”慕夕瑶毫不在意伍氏眼中强烈的憎恨。 “殷姬也被识破了吗?” “妾可是六皇子府侧妃,这查人的事嘛,暂时还干涉不了别府后院。”那个殷姬,恐怕宗政明还没空出手来大力排查。否则也不会只是禁了整个后院,直到他离京,也不曾传出任何消息。 “也就是说奴婢运道不好,偏偏进了六殿下府中。”偏偏对殿下生情,又遇见这个妖孽般的女人。 “侧妃也知奴婢命不久矣,可否最后为奴婢解惑,让奴婢死得心甘情愿?” “不能。”慕夕瑶出人意料,否决了伍氏最后请求。 伍氏眸子骤然大睁,嘴角有血丝溢出。 “啊!”齐氏被伍氏异状吓得尖叫出声,正屋里眨眼间被惊惧笼罩。 后宅女子何曾当面直视如此血腥场面,苏蔺柔惊吓过度,又因之前羞愤,情绪波动太大,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赫连敏敏脸色发白,指尖也是微微颤抖。这时候才明白慕夕瑶所说“送她上路”,并不是狠话,而是料定了伍氏结局。 “姐姐,你再不出声儿,待会儿这局面乱起来,可不会好看。”慕夕瑶坐得闲适,看下面乱作一团的女人,耳朵不胜其扰。 赫连敏敏见她一派镇定,相比之下自己倒显得小家子气,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女人啊,最容易就是迁怒。赫连敏敏恼羞之下,发了好大火气,吓得失了分寸的各院女人瞬间安静下来。 伍氏杏白衣襟已被鲜血染红,人却倔强靠坐椅背,眼睛盯住慕夕瑶,片刻不肯稍离。 “侧妃连奴婢卑微愿望也不肯成全?”说话间气息已然不稳,胸口轻微起伏。 慕夕瑶接过蕙兰手中宫扇,自己快速扇了扇,将鼻尖前面淡淡血腥气驱散。 “非也。你欲心甘情愿上路这一点,妾怕是做不到。你所求的答案,妾真是怕啊,一旦说出来,伍氏你恐怕无法释怀。” “奴婢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承受不住?” 见她死也要死得明白,慕夕瑶很不认同。简简单单死了得了,问这么多是想带着怨恨不甘下去报道?这人啊,要懂得放下,才体会得了快乐。 “奴婢想不明白,那字条上面究竟沾染何种气息,能让侧妃死死揪住奴婢不放,一言定了奴婢罪名?”这么又快又狠处置了她,竟连那人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殿下…… 哎哟,还有时间惦记她男人?慕夕瑶小心眼儿犯了。宗政霖现在可是她的私人抱枕,按道理说就是私有物。慕妖女报复心很强。(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章 淳于 “字条可是先经了你手。作为精心培养的细作,你尚且不能察觉异样,妾又怎会比你知晓更多?”慕夕瑶狡黠眨眨眼,心中有鬼的人,自然得不到安宁。 伍氏果然聪慧,稍一细想便明了她话中意思。知道从头到尾中了她算计,霎那间目眦尽裂,一口气没能憋住,喉头压抑的鲜血喷涌而出。 她断定自己会更不甘心,当真应验得极快。 殿下,这便是你欢喜的女子?面对敌人,最后一击也绝不心软。 伍氏想起无数次期盼的身影,那种明明想要靠近,却不得不死死压抑的无奈。她装出呆滞将人亲手送远,心中只余哀伤。 “殿下……殿下不会……死。奴婢,奴婢备好了解药。” 将死之际,这句迟来的解释,慕氏会否转达殿下,哪怕得到他一点点谅解也好。 慕夕瑶看她期冀眼神,瞬间明了这个女人心底深处对宗政霖无法言说的愧疚。 她虽为他动情,却要亲手毁掉他心上女人和膝下子嗣。这种必将招致他仇恨的举动,令她惶然惧怕。 慕夕瑶微蹙眉头,不知该作何感想。这种悲情戏码,她很不喜欢。可是这个女人,对于感情,却是真的纯粹。这一点上,慕夕瑶自认绝对做不到。 伍氏目光渐渐涣散,撑在扶手上的五指慢慢松开,使劲最后力气,深深看她一眼。 慕夕瑶见她死不瞑目,不禁摇头可惜。即便她不曾有谋害宗政霖之心,但那个男人一旦得知她身份,绝不会因了这份情意,就对她网开一面。 宗政霖骨子里霸道。他要的,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他看不上的,纵使情深似海,也会弃如敝履。对于伍氏,宗政霖从始至终不曾留心,又何以怜惜她的情非得已? “大管事,按规矩办。”伍氏身后事慕夕瑶懒得过问。这个女人的悲剧一生,让她非常厌恶。大魏女子比她境遇差的多矣,但别人尚能努力过活,她为何就非要行歹事以求存?张氏落得一生无子,这个女人在其中的作用,不容低估。 “姐姐,此事已了,妾也不便久留。” 赫连敏敏眼见伍氏咽气,终于放下心来。这便好,这样府中没了对殿下图谋不轨之人,她也能安心调养身子,早日为殿下诞下嫡子。 “妹妹今日辛苦,路上仔细些。” 万靖雯目光追随慕夕瑶许久,直到再看不见她身影,方缓缓收回。瞥了眼被人抬走的苏蔺柔,眼中鄙夷之色浓烈。 同样是侧妃,那个给她的压力重如太渊,这个却连台面都上不了。难怪宗政霖至今不愿招她侍寝。 “明日正妃必定进宫,嬷嬷顺道将诚庆抱去给淑妃娘娘看看。这也有快一月没请安,娘娘定然是想的。” 小包子可是淑妃心头肉,赫连敏敏想趁她身子不便拉拢淑妃,慕夕瑶岂能让她如愿?于是,诚庆宝宝继替他娘亲背了黑锅之后,再次被慕夕瑶推出去,成了赫连敏敏眼中最碍事的毛孩子。 祁城,知州府前院。 “微臣恭迎两位殿下大驾。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海涵。”知州王志奎伏地叩拜,背脊压得很低。 宗政明折扇一收,轻点身旁条几,语气很是宽和。“王大人不必多礼,本殿与六弟不过路经祁城,停留一晚另有要事要办。场面上的客套,尽可免去。”软中带硬,意思分明。 王志奎闻弦知意,两位殿下这是无心官场上那套虚假逢迎,晚上那顿设在聚鲜楼的洗尘宴看来无望,得赶快叫人撤了去,换成知州府家宴为好。 这样一来,他那些苦苦盼着与殿下亲近,混个脸熟的同僚,肯定会失望至极。好在殿下人就在知州府上住着,于他来说反而是好事。单独款待两位殿下,这独一份儿的体面,在平日,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恩典。 “微臣明白,晚上就委屈两位殿下,府上粗茶淡饭,还请殿下不要嫌弃。”王志奎如今很是感念自己夫人练了一手好厨艺,应该撑得起门面。 “家常便饭极好。”宗政霖转动左手扳指,对他的应变还算满意。 “那微臣这便下去准备,两位殿下若是累了,房里已备好热水。”王志奎此人心细沉稳,安排起事情,非常有章法。 “五哥,沐浴休整一番,弟弟再来寻你。”宗政霖率先离去,厢房中严乘舟已将他惯用的换洗衣衫摆放整齐。 “殿下,赫连正妃和慕侧妃都有来信。”严乘舟将手上书信递给宗政霖。这两封信单看分量,恐怕殿下就不会满意。 果然,殿下才接过信眉头便动了动。 宗政霖扫过慕夕瑶那熟悉字体,将她书信放在一旁。拆开赫连敏敏那封,仔细读来。 除了详细说些府上情况,便是嘘寒问暖,小意关怀。最后提了两句赫连家子弟入军之事,言辞间颇有些难为情。 宗政霖将信笺叠好,眉眼间看不出喜怒。再拿起慕夕瑶书信,看她淘气在信封上涂涂抹抹,六殿下很是无奈。 这女人写封信都要独树一帜,只一看这没规矩的在右下角落了个大大笑脸,便知她这几日心情不错。 宗政霖展开信笺,片刻之后脸就黑了。 慕夕瑶居然只回了半页书信,之后还敢拿他儿子“抵债”。细观诚庆手脚印记,宗政霖都能想象出当时场景。那小子必定被他娘教得很乐,这种新鲜玩意儿,他该是喜欢。 按理说自己女人儿子都很乐呵,一家之主的六殿下也应该受些感染,体会府上和乐之美。可惜啊,宗政霖如今是恨得咬牙,一点不感激慕夕瑶的“用心良苦。” 真是好。走前再三叮嘱她莫要偷懒,这会儿尽是些歪门邪道,偷奸耍滑。慕夕瑶脑子是好使,不过将她那玲珑心思用在他身上,看来这女人没受够教训。 话说,她是想次次拿诚庆充门面?还是六殿下了解慕夕瑶性情,一猜即中。 宗政霖黑着脸将信收好,轻轻抚弄左手扳指,眼角慢慢露了笑意。 小女人既然敢跟他玩斗法,那就别怪他抢先一步掀了底牌。 晚些时候严乘舟过来,拿着殿下交代的加急信函,出去办事。心里嘀咕着,瑶主子信里到底怎么招惹了殿下,使得主子来了这么干脆的一手。 他手上两封回信,一封是给赫连正妃的家书。另一封,严乘舟可是好奇得紧,居然是往京城慕府上寄,还印有殿下私印。这有私印的信件,意即十分慎重,轻忽不得。 严乘舟才至转角,就遇到五殿下带人过来。 宗政明瞥见他手上信函,“慕府”二字赫然入目,不觉间露了笑意。 “你家侧妃又犯事儿了?”若不是慕夕瑶惹他那六弟不快,怎会让宗政霖点名“慕府”,而不是“慕大人”亲收。 严乘舟眉头一跳,瑶主子这声名都传到五殿下耳中去了?有这样的主子,严乘舟真不知该如何回话。 宗政明看他为难,右手折扇在手心轻拍两下,笑得坦坦荡荡。“罢了,你家殿下家事要紧,赶紧去办。”就不知几日后那女子是何种表情。 宗政明觉得若是慕夕瑶气愤不平,再赶着来一封家书“对峙”,那他也能看看宗政霖笑话,一旁跟着逗会儿乐子。 如今已是快九月,还有一月余,她的第二个孩子便要出世。 离那年选秀初遇,真是一晃经年…… “五哥在此。”宗政霖带着叶开过来,近看却发现宗政明神情不对。 “正待寻你。”宗政明笑笑,掩了心绪。 “蜀中之事……”两人并肩而行,不时交换些看法,若排除夺位这一层撇不开的敌对关系,说不得倒能处到一处。 “还不交代!小姐那件织锦皮毛斗篷,是不是你偷偷带出府去,当掉换了银钱?” “妈妈明察,奴婢跟了小姐七年,怎会做出此等见不得人之事?” 前方打骂呵斥声打断宗政霖两人商谈政事。这是前院,怎会有女子在游廊哭泣? “前面何人?见了殿下还不行礼!”知州府上大管家吓得额头冒汗。这是哪个没眼力的奴才,当真晦气。贵人面前岂能失了礼数? 前面四人听闻来者就是被自家老爷小心伺候着的殿下,顿时跪倒一片。颤颤巍巍结巴着请安告罪。 宗政霖原本不耐烦后宅琐事,目光才一挪开,却突然在一名女子身上牢牢定住,凤目中尽是幽深莫测。 宗政明双眼也是定定锁住只露出半张芙蓉面的女子。 像,极像。轮廓跟慕夕瑶像了七八分,除了眼眸中气韵相差太过,竟让人晃眼间认错了人。 “你是何人?”出人意料,首先出声质问的,居然是自来寡言的六殿下宗政霖。 “殿下问话,你要死啦,还不赶紧的答话!”刚才还训斥得厉害的掌事妈妈,看那女子傻乎乎望着两位殿下愣神,吓得急忙戳她手臂,叫她回话。 那女子犹如受了惊吓,说话间有些颤音。“回殿下的话,奴婢是三小姐身边使唤丫头。” 宗政明见她惧怕,放缓语调,“你姓甚名谁,怎地在此,形容不整?”这女子发髻散乱,衣衫不洁,眼眶还微微泛红。目光锐利扫过剩余几人,宗政明大致猜到其中原委。 那丫鬟低了头颅,哑着声回话,“奴婢本名淳于瑶,祖籍漠北。后来战乱,被人卖到大魏做了奴婢。蒙三小姐挑中身边伺候,改名小乔。” 宗政明宗政霖听闻她交代身世,双双挑了眉头。(未完待续) 第一三五章 红娘 “殿下,这小乔偷拿主子东西当了银钱,奴婢这才押了她往前院寻执事领罚。”掌事妈妈见风头不对,赶紧把事情说个清楚。 宗政霖对她视若无睹,只微合着凤目,将那淳于瑶打量清楚。 “绑人可拿了证据?”宗政明手上玉骨扇啪一声合上,狭长眼眸中带了些凌厉。 看那女子眼神,很是干净。对着这样一张熟悉面孔,不自觉就放不开手。 “既是有争议,送官府衙门查办。”宗政霖可没宗政明温和,看不过眼,就是厉害手段。 “这,这只是奴婢看她那日从小姐屋里出来,后来传出屋里失窃,所以,奴婢猜测……”管事妈妈身后一人吓得说了实话。 “你说什么?你猜测?你方才不是拍着胸脯与我说,亲眼见她拿了东西偷偷出府?”那管事妈妈大惊失色,一脸震惊看着胆敢蒙蔽自己的小丫鬟,后背却是蹭蹭冒着冷汗。 “管家,这点小事,还需本殿费心,帮你府上理清楚不成?”宗政霖已是不悦。 这淳于瑶顶着张与慕夕瑶极为相似的脸孔,却跪在地上卑微至极,看得他一股火气直往上冒。 宗政霖脾气犯了,对慕夕瑶的袒护已成本能。虽然明知眼前女子并不是心心念念之人,却也容不得他人对着这张脸冒犯。 “是,是,奴才这就让人查个清楚,查个清楚。”大管家不断抹汗。这都叫什么事儿!狠狠瞪那妈妈两眼,做事也不问清楚就先动手,还在两位殿下面前出丑。这府上规矩,在殿下眼中岂不乱套? 还有这叫小乔的丫鬟,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莫名就得了两位殿下青眼?竟先后为她训起了人。 “起身。”宗政霖凤目冰寒,对脚下一副柔弱样的女人冷言下令。 淳于瑶被他周身冷气吓住,本就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怎可能承受得住这气势,身子不禁瑟缩起来。 正畏缩低头躲避六殿下锋锐视线,肩膀却被人轻拍两下。 “啊!”一声惊呼,头顶传来男子温润安抚。 “莫要惊慌,你先起身。”宗政明将折扇自她肩上移开,细细将女子察看一番。 近处看,五官更像些,只是不如慕夕瑶精致。长相跟名字都有相类之处,世间竟有如此巧合? 宗政霖见他对这女子态度温和,哪里不知其中缘由。眼角带了丝冷意,宗政明对慕夕瑶倒是再三的上心。 “二位殿下,奴才这就唤人带了这帮不长眼的后面整治。只这小乔姑娘……”大管家见两位殿下对小乔态度有异,拿捏不好是不是要领了人下去。 宗政明见他颇有些窥视之态,脸色瞬间便淡了。“你府上之人,该当如何,还需本殿教你?” 这些个奴才逢迎拍马惯了,莫非他和宗政霖还能要了这婢女不成?别说只是和慕夕瑶七八分相像,就是像个十成十,也绝非同一个人。 那管事见殿下摆了脸色,立刻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忙唤了人吩咐几声,带着四人往后院去,自己则老老实实为两人领路。 慕夕瑶还不知远在祁城的六殿下因见了与她相似之人,一经对比,念头越甚。以至于深觉刚才叫严乘舟送的信,着笔有些轻了。就该让那女人好好反省,再敢让他等候许久换来一纸花枪论调,宗政霖不介意让人回去盯着她一字一句好好回信。 卫甄自从亲眼目睹瑶主子威风凛凛抓了内应,对慕夕瑶吩咐的事,办起来更加用心。之前是因了殿下关系,连带对他这“宠妾”多些亲近示好。如今是存了佩服,觉得瑶主子本事,自然甘愿为她驱使。 这日慕夕瑶将人叫到丹若苑,一句话不说,盯着卫甄猛瞧。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挑剔,就跟选白菜似的,非要挑一棵品相看得上眼的,才能合她心意。 “卫大人~~”,就在卫甄快扛不住时,慕夕瑶终于开口唤人,只这语调吓得卫甄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对,不对。瑶主子一般这调调唤殿下时,就是有事相求,还大多是麻烦事儿。如今这么着叫唤自己,莫非是屋里待腻了,要闹着出去? 卫甄觉得自己有必要时刻提高警惕,瑶主子太会绕人,几句话把你说得稀里糊涂,脑子都没清醒,就应了她要求。之后若敢反悔,那就是主子口中“言而无信,欺凌妇孺”,这罪名对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难堪。倘若再被她含忧带怨,轻轻那么一睇,得,你就是羞红着脸,也得硬着头皮把事儿给办了。这种亏卫甄可没少吃。 “主子,殿下此次离京,可是留了狠话。属下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您出这大门。”卫甄学机灵了,上来就哭委屈,不能让瑶主子开口占了先机。 “这是哪儿的话,你主子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殿下口谕,妾自然要遵从。” 别说卫甄,就是赵嬷嬷都替她脸红。侧妃这话说得,实在没人敢信啊…… “卫大人别急,此次唤你来,是有件大事商议。”慕夕瑶好好整了坐姿,显得慎重不少。“卫大人今年贵庚?” 慕夕瑶一句十分突兀的问话,让卫甄闪了闪神。 “属下今年虚岁二十。” “二十?很好!”慕夕瑶高兴称赞,小模样极是满意。二十好啊,年轻有为,刚刚成熟的小嫩瓜一枚。 这有什么好的?卫甄闹不明白。 “可曾定了人家?” 咳咳咳咳,赵嬷嬷呛得连连咳嗽,神情极为尴尬。看向站着的卫大人,也是一脸扭曲羞愤之状,就差找主子理论讨公道。 “主子,这是对女儿家的问话。对男子应当说,‘可曾定下婚约’。”赵嬷嬷附耳低语,心中无奈之极。侧妃这意图,她是有些明白过来。可是主子,您这么不着调的瞎掺和,真的不怕坏了人家姻缘?就如同眼前这位卫大人,以她看,主子这红娘当得实在是……有些适得其反啊。 慕夕瑶微囧,呃,这第一次牵线,难免没有经验。大家相互体谅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心虚看看卫甄那酱紫脸色,慕夕瑶不好意思揉揉鼻尖。 一旁赵嬷嬷强忍住上前拍下她手的冲动,闭了闭眼,佯装没看见。 “呃,这个卫大人,妾方才犯了糊涂,问得不妥。该是这么来着,咱重来一次啊,你也别记在心上。” “大人,你可曾定有婚约?”慕夕瑶一脸笑意,这次问得是妥妥的。只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人死不放开。(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章 问答 “卫大人是卫国公府庶出四房长孙?”慕夕瑶对卫甄出身极为震惊。 卫国公府在三大国公府中,最为繁盛。安国公府已呈颓败之象,荣国公府全靠国公爷一人支撑。而卫国公府三足鼎立,内部斗争十分激烈。卫甄所出四房,虽非嫡支,却异常强势。 据赵嬷嬷所言,只卫甄父辈,就有两人是边疆大吏,一人官拜内阁。如此看来,卫甄家世算得上高门。 “那他为何至今不曾定亲?”没了娘亲,不是还有亲爹和祖父在?即便两人都疏忽过去,难道大房那边也能将这样联姻的好棋子给忘了? 没了卫大人在跟前,赵嬷嬷回话也放开许多。应付主子这凡事爱追问根底的好奇性子,赵嬷嬷说得细致。 “卫大人他爹官声虽好,可年轻时很做了些荒唐事。那时候盛京闹得最响,就是他家里宠妾灭妻。卫大人娘亲是被宠妾生生气死,于是这父子俩就结了仇。许多年来,卫大人从不主动回国公府,他爹儿子多,也不稀罕这个自小叛逆的长子,于是闹得很多事情都耽搁下来,无从谈起。” “主子您想啊,若他家里给卫大人定门亲事,纳礼时却没新郎官儿在场,这不是自己打脸,得罪亲家的事儿?老奴听说,每年国公府都会送信过来催卫大人回府过年,可十有八九,卫大人都是不置一词,到时候往殿下军营里一钻,一句公事繁忙,什么挡不了?” 赵嬷嬷说得唏嘘,慕夕瑶却听得津津有味。 大魏的叛逆少年啊,这脾气对了她胃口。慕夕瑶决定,对于这么有主见,有骨气的下属,她以后要多多关照,给予对方一些大家庭的温暖。 他那宠妾灭妻的老子,慕夕瑶眉头一跳,表示看不上眼。 “照你这么说,这媒还做得?”按理说卫甄出身太高,配她那两个大丫头,明显不合适。可他这情况又特殊,莫非要等他一直拖延下去,到时候成了老男人,随便便宜别人,倒不如现在想想法子,先给自己人抢个大馅儿饼抱着。 这方面慕夕瑶经验尚浅,得虚心听取长辈意见。 赵嬷嬷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若是殿下开了尊口,主子这身份再贵重些,或许能成。” 嗯?现在身份还不够国公府看上眼?慕夕瑶疑惑。 “老奴意思是,主子这位子得‘稳’。这些公卿世家,哪一户求的不是长远利益?主子得殿下看重,才能提携身边丫鬟不是?” “不过老奴担心,您与赫连正妃肯定不是一路。这国公府恐怕不太愿意这么早站队,明着得罪了赫连家。” 慕夕瑶眸子晶亮,小心思转得飞快。 给个丫鬟做媒,还能牵扯到前朝利益划分,这档子麻烦事儿,慕夕瑶不乐见。好在都是亲宗政霖的势力,一锅饭大家商量着吃,这顿少了,下顿再补些就是。总好过去别人碗里抢食。 这事儿她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等boss大人回来坐镇。更何况这说亲一事,总得两个当事人点头吧?此事总的说来急不得,让卫甄多往丹若苑来几次,加强些沟通交流,这才是首要之事。 慕夕瑶私下认定卫大人可堪造就,男方一定,剩下的就是两朵兰花。 蕙兰墨兰被慕夕瑶急急召唤,以为主子有要事吩咐,放下手中活计,赶紧着到了她跟前领命。 “前些日子就惦记着你们各自的大事儿。哪知中途出了意外,一直拖延到现在才来问问你两人意思。”慕夕瑶稍微解释下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其实还是很关心下属,绝对不带灭绝属性。 “你二人今年也该十七八岁,女子到了这个岁数,早应该配人有个着落。这不,主子我是十分看好殿下身边卫甄卫大人,你们之中可有人觉得他还不错,是个能过日子的?” 慕夕瑶实在没有当红娘的天赋,这问题一出,你让两个黄花闺女如何答话? 赵嬷嬷一边叹气,一边给她圆场。要照这么问下去,这两丫头一辈子也指望不上侧妃给寻个合适的。 “主子意思是,你们岁数也到了。与其指个不知根底的,不如就近在殿下身边挑个好的。卫大人年轻有为,私下里也很自律,从没有出过不体面的事。为人老成,脚踏实地,没有年轻人的浮躁不省事儿。平日也节俭,应该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人选。” 墨兰蕙兰听得脸红心跳,十分难为情。主子刚才那话,羞得她们差点无地自容。 慕夕瑶看两人扭扭捏捏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拧着眉头想了片刻。 “若是觉得合不来,还有叶开叶侍卫。严统领年岁大了些,不过应该很会疼人。”慕夕瑶将宗政霖麾下几个最得用之人一一囊括进来,一点没跟六殿下客气。 “还不成,殿下麾下军中将领不在少数,主子我到时给留意下,总能有合你们心意之人。” 赵嬷嬷算是看明白了。主子这哪里是指人,分明就是可着心意的挑!丫鬟配人从来都是主子说什么是什么,到了自家侧妃这儿,比寻常人家小姐嫁人还讲究。竟还指望着情投意合! 这却是慕夕瑶骨子里的观念太过根深蒂固,没法子调整过来。你让她随手一指,来个盲婚哑嫁,要以后婚姻不幸福,天天闹和离,她不得负疚死? “主子,奴婢们都听您的。主子给指的人,肯定是好的。墨兰只求在府里做个掌事姑姑,一辈子跟着您。”墨兰看主子今日不问出个究竟,是别想她放弃,遂鼓起勇气表了态。 “蕙兰也是。”比墨兰小半岁,蕙兰脸皮子更薄。 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慕夕瑶深深感慨。 要当初有人这么问她一句,她死活都要替自己争取到底。如今这么好的福利摆她们面前,两人却不敢大着胆子谋个好夫君。大魏女子教养虽开化些,但心理上却依然遵循着那套古板规矩过活。 “也罢,你二人正值好时候,不急一时。再寻些机会多察看察看。要是心里愿意了,切莫错过。主子我不希望你们误了自个儿,就因了那点点劳什子矜持。” 慕夕瑶嫌弃直言,看不上女子墨守的闺阁教养,这让赵嬷嬷三人完全无法接话。 侧妃这胆子被殿下养得太大。她们可没靠山仪仗,自然得循规蹈矩。在三人心中,侧妃一切不合常理的逾距,都是六殿下毫无节制给宠出来的毛病。(未完待续) 第一三七章 过招 “殿下,府上三位小姐带着小乔姑娘过来道谢。”严乘舟回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夜里一下子过来三位小姐求见,除了一位十分得体,其余两位那是胭脂气浓重,缠磨他许久,近乎变相硬闯。 宗政霖斜靠榻上,右手轻轻翻过书页。“你方才说,是三小姐,还是三位小姐?” 那丫鬟当初回话,说的是被三小姐挑中伺候。如今道个谢就平白多出来两位? 严乘舟听殿下语气,便知主子对这些麻烦女人没有好感。“殿下,确实是来了三位小姐。除了府上大小姐不在,其余几位小姐都在外面候着。” “请王家三小姐进来。其他人,不见。”宗政霖放下书册,拉拢上衣衣襟,撩起衣摆放了长腿落地,缓缓踱步到藤椅上坐定。 不过一会儿,便见一妙龄女子带着打扮一新的淳于瑶进屋。 “民女见过殿下。” “起身。” 一副平常容貌,连皇子府许多丫头都及不上。宗政霖见她不是烟视媚行的女子,对着人脸色稍微放缓。 “道谢一事可以作罢。” 三小姐面色尴尬,望着上首威严的六殿下,根本不知如何开口。 她是被二姐和四妹强逼着带了小乔过来,结果那两人再次被挡在外面,就剩她完全不知要如何应对如今场面。 小姐如此,淳于瑶更是拘谨。说是道谢,她除了请安,半个字都不敢多说。面前男人如此冷漠,光看着就令人害怕。 “不想来,被人逼着到了这里?”宗政霖见她二人神色,便知今夜之事,这主仆二人定然被人为难。 见殿下看破其中微妙,三小姐瞬间紧张起来。若是殿下发火,随便金口一开,只需一句中肯评价,她王家女儿名声就不会好听。 “你是庶出?”宗政霖看她眉目间尽是谦和,想不出一个嫡女会是她这般做派。 “回殿下的话,民女是五姨娘所出。” 这便对上了。按慕夕瑶那女人说法,姨娘的孩子都是后娘养的,正室对旁的女人所出子女,就是披着贤惠外表的夜叉。当然,她娘除外。 宗政霖想起她那套歪理,再和眼前情形比对,小女人话虽说得难听,很多时候却一语中的。 至于她时时刻刻护短的毛病,六殿下已经习以为常。所有针对正室的看不顺眼,都必须排除她娘和嫡姐。同理,所有针对妾室的犀利批评,都要把她自己和那个全无用处的庶妹给摘干净。慕夕瑶两套法则各行其道,从不觉得自相矛盾,有何羞愧。 想起她厚着脸皮维护家里人,宗政霖觉得这样的慕夕瑶尤其可爱。这个女人身上有种令人暖心窝子的执拗。 再看那老实畏缩,不敢抬头的淳于瑶,宗政霖稍微能够忍受些她的碍眼。至少对着那张脸,让他发不出脾气。 这种明明白白的违和感,宗政霖觉得他承受得很辛苦。慕夕瑶要能装成这幅样子,宗政霖敢肯定,绝对是她心里有鬼主意,至少那双眼睛是活灵活现滴溜溜乱转。 “若无其他事,退下吧。”了解清楚这淳于瑶处境,宗政霖没了闲话兴致。 “是,民女谢过殿下援手之恩。这便带着丫鬟告退。”三小姐如蒙大赦,行礼过后,带着淳于瑶急急忙忙出门而去。 严乘舟还处在震惊状态。屋里烛火明亮,他这才看清那叫小乔的女子,居然和府里瑶主子如此相像。难怪殿下会格外开恩,准了人进来。再看一旁伺候的叶开,果然也是一副明悟神态。 “严乘舟,她们之前去了何处?” “殿下,来之前她们主仆二人去了五殿下处。跟您一样,五殿下也挡了其余两位小姐。” 宗政霖颔首。这府上小姐教养得好啊。宗政明见那三小姐,恐怕与他存了一样心思。 淳于瑶……这个女人倒是个麻烦。 “给侧妃去信,可是到了?”宗政霖闭目想象慕夕瑶炸毛模样,唇角笑意流露。可惜离得太远,若是人在他跟前,驯服这种不听话的家养兔子,六殿下觉得每每乐在其中,舍不得撒手。 严乘舟不敢妄言,在心里仔细算过两回,才给了回复。“按日子算,应该就是今明两日的事。” 宗政霖凤目闪过期待,眉目间带了笑意。慕夕瑶这一回,注定俯首认输。 “主子,您看谁来了。”桂嬷嬷老脸笑意盈盈。本是抱诚庆过来正屋,却在半路意外碰上夫人,这让她好不欢喜。 慕夕瑶大睁着美目,“娘亲?” 于氏疾走几步,摁了她坐好。“你老实坐着,娘今日过来看看,不急着走,你也别想着瞎忙活。” 慕夕瑶听她说不急,立刻笑得甜腻。“那便在女儿这儿用饭,待会儿可不能寻了理由又急忙赶回去只顾爹爹。” 于氏见她装得委屈,笑着点她额头,“多大的人,还吃这醋?你爹爹一人用饭,哪里像你,一群人伺候着还待怎样?” “女儿知道啊,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嘛,也没个人管。这个明白,明白。”慕夕瑶越说越矫情,小脑袋点得痛快。 “这会儿知道没个人管?殿下拘着你吃食,那时怎就只听你抱怨得厉害?”于氏拉过她手,仔细将人打量一番。“近日身子不适?可是夜里睡得不好,白日容易犯困?” 嗯?“不曾,哪有的事。”慕夕瑶迷惑,怎么于氏平白无故有此一问? “还想瞒着?殿下可是专门送了书信到府上,说是你这段时日恐怕精神头差些。让为娘得空时,常过来探望着,怕你有何不妥当,身边也有亲近之人全心照料。” 宗政霖没事写什么信啊?她何时精力不好? 不仅慕夕瑶没闹明白,就是周围伺候的人,也都是一脸迷糊。 “殿下说你精力越来越不济,往日写封家书还应付得来,如今却显得很是吃力。他人不在盛京,若有何事得不了消息,实在放心不下。你若不嫌弃,不如口述给为娘知晓,娘让你爹爹替你代笔?” 这一解释,屋里何人不知这是殿下与侧妃隔了千里,在凌空过招。所有人面色一正,再无半点迷惑样子。 慕夕瑶听得心火蹭蹭直冒。好哇,宗政霖你个混球!居然不要脸跟家长告状! 慕妖女最气就是被人打小报告。如今六殿下堂而皇之搬了于氏出来,她还真就没辙。 跟于氏口述,还要慕大人代笔?慕夕瑶怕她按照宗政霖要求,那信里肉麻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内容,慕大人无能为力……他亲爹会不会喊着“有伤风化”,把她说道一通? 墨兰见主子双目晶亮,赶紧移开目光。 这是要发怒的征兆啊。主子真是自讨苦吃。明明多写几个字就能交代过去,非要在殿下面前不老实。这下夫人过问起这事儿,主子要如何将自己偷懒之事遮掩过去? 慕夕瑶僵硬着脸,无论如何不能让“口述”这种丢脸的事发生。 大boss阴险狡诈,腹黑邪恶到爆表!慕夕瑶恨不能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泄愤。 “娘,”慕夕瑶耍赖拉扯于氏袖口,“殿下这纯属瞎操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于氏狠狠瞪两眼。慕夕瑶赶紧改口,“女儿的意思是,殿下真是太费心了,这点小事,哪里就值当他分了心神。” 慕夕瑶憋屈啊,回个话还要违心夸奖那混蛋两句,明明是恨得不得了。 深吸口气,继续被打断的“解释”。“这几日不是凉爽了些?诚庆就指着往院子里玩耍,小孩子嘛,都不喜欢拘在屋里。这不,妾带着他多走上两圈,闹腾了些,身子就有些困乏。自然累得不想动笔。” 慕夕瑶睁眼说瞎话,一点不惭愧。诚庆包子就是百灵丹,对上淑妃和于氏,那是轻轻松松能将二人拿下。 桂嬷嬷一群人看着坐在地上乖乖玩拼图的小主子,再看看他那推卸责任的娘亲,所有人都为小主子抱屈。 这么乖巧听话,又不闹腾的小主子,怎么每每都被瑶主子说得皮实得很?但凡主子有错,都是小主子救场。这还没满周岁的小人,过得真不容易…… 于氏一听她挺着肚子还要到外面乱起哄,立刻责备的开始训话。这一教训就直到午饭过后,也没完全停下。时不时就来两句提点,最重要是告诫她不能让殿下担忧,男人办差时候,万万分不得心。 慕夕瑶头一次无比期盼于氏能早些回去陪慕大人好好用饭,至少晚饭时候,能放过她耳朵。 对于大boss不讲道义,违规操作这一事实,慕夕瑶忍痛认栽。 同样的手段,在淑妃那里行不通啊。淑妃娘娘对宗政霖任何形式的情绪表达,都喜闻乐见,巴不得慕夕瑶刺激他儿子再多些反应。 使不了以牙还牙这一招,慕夕瑶真是悲愤。她还没胆子到元成帝跟前状告他儿子信口开河,以权谋私。 慕妖女深切认定,大魏拼爹之风盛行。皇帝的儿子,就是最讨人嫌的高富帅! 于是六殿下得偿所愿,自此后收到慕夕瑶家书都是春风满面,飘扬得很。(未完待续) 第一三八章 登门 “卫大人,又去丹若苑?”田福山笑得别有深意,毫不客气调侃卫甄。 卫甄板着脸,一脸严肃从他身边走过。待没人时,表情再绷不住。瑶主子心血来潮,突然关心起他终身大事,时不时唤到丹若苑“提点”两句,更将小主子交给他“打功夫底子”。 卫甄至今记得主子交代这话时,满屋子人无不神情呆滞。尤其两位嬷嬷,更是死命劝谏。可惜没了殿下镇场面,瑶主子就是说一不二的主。 这不,又到了他为小主子“扎根基”的时候。 “大人。”墨兰将正兴奋得双脚直跳的小主子交给卫甄。 卫甄经了起初的惊慌,现在抱起小主子已是像模像样。 “卫卫!”诚庆小包子记得眼前这个能将他举高高的大个子。一见卫甄就露了大大笑脸。 看着和殿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主子,卫甄心里那份尊重丝毫不减。抱着小主子玩闹一会儿,又躬身牵了他往前院练武场看府卫们练拳。每到这时候,诚庆双眼总是睁得老大,安安静静伏在他怀里,目不转睛看大汉们相互练手。 墨兰带着小丫鬟跟在他身后,紧张关注小主子身影,每时每刻这心都跟没地儿放似的,就怕卫大人男人家的,将小主子带得太粗,若是磕着碰着可就不好。 卫甄对诚庆十分用心,虽不如嬷嬷细致,却也处处护着。如今看小主子聚精会神看人练武,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殿下长子,自小对武学就表现出浓厚兴趣,尤其热衷。长大了恐怕也是天赋极佳,于武道一途定能有大作为。 墨兰几次回去跟慕夕瑶回禀,担心小主子太早接触这些打打杀杀不妥,却被慕夕瑶挥手间挡下,不以为意,还大加夸赞卫甄脑子好使,找到让那小调皮蛋安静的法子。 转眼间大半月过去,慕夕瑶满意于卫甄渐渐在丹若苑里随意许多,正在一旁含笑看他握着小包子手,教小不点儿玩投壶,就见赵嬷嬷一脸凝重快步而来。 “主子,四公主到访。赫连正妃请您正屋去一趟。” 四公主?慕夕瑶觉得很是耳熟。看到一旁卫甄忙碌背影,哦,记起来了。 不就是德妃所出,皇四女宗政莹。六殿下派人强买了人家金冠蜂鸟。而她慕夕瑶又亲手将德妃送入了冷宫。这是冤家上门? “主子,要不要老奴替您回了?就说您身子太重,不便挪动,需卧床静养?”四公主明显来者不善,专挑了殿下离京时登门,又指名道姓欲与侧妃一见,这样明面上提出,叫人不好再拂她意思。 “既然身子重,那本宫亲自来探望,倒是想到了前面。赫连氏,你说是与不是?”宗政莹亲自打帘进来,后面跟着脸色黑沉的赫连敏敏。 两人身后各自跟着丫头,眨眼间慕夕瑶所在主屋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四公主太过蛮横,在皇子府里肆意妄为,居然硬是违了她心意,带着人就往丹若苑闯。赫连敏敏是宗政霖皇子妃,当然与宗政莹不对付,两人明枪暗箭几个回合,各自笑里藏刀,心知肚明。 慕夕瑶从掀起的幕帘缝隙,看见外面春兰正被人押着跪在日头下面,一瞬间眸子变了颜色。 这宗政莹人才刚到,下马威已经摆开阵势。这是想仗着身份,跟她正面硬碰? “慕侧妃,本宫亲来探望,虽是体谅你身子笨重,不会苛刻到叫你行全礼,但这场面上尊卑礼法,是不是也得过过?”宗政莹高扬着下巴,眼角斜睨着慕夕瑶,若不是脸上尤带两分笑意,这眼神中赤裸裸的憎恨,只怕能将人生生吓住。 宗政莹边说边自顾拣了厅里最上首扶椅坐下,对靠在软榻上至今不曾有动静的慕夕瑶寸寸紧逼。 赫连敏敏板着脸端正与宗政莹并肩而坐,气势上不曾弱她半分。殿下不在府上,皇子府脸面她还不能任人这么糟蹋。至于慕夕瑶和宗政莹之间瓜葛,若是宗政莹手段厉害,收拾得了那个狐媚子,只要不是太出格,她自然乐意看慕夕瑶被人下脸面。 至于宗政莹这个绝不可能成为盟友的女人,自然是在大面上得顾及六殿下威严,不能弱了他名头。若是到时候言语间有所冲撞,相信殿下也不会责备。 慕夕瑶静默片刻,脸上露出谦卑笑颜。 “是妾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海涵。”左手缓缓递出,眼神示意赵嬷嬷稍安勿躁。 赵嬷嬷一颗心提着,主子率先伸了手,做奴才的,就必须紧跟着她步伐。微微俯身,扶了慕夕瑶慢慢走到四公主面前。 离她三五步远站定,慕夕瑶规规矩矩屈膝行了全礼。 “妾给四公主请安。多谢公主对妾如此挂怀,特意走了这趟亲来探望。” 赫连敏敏看她一反常态,规矩是好得不得了,挺着个肚子,都能显露出恭敬端庄。这女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宗政莹讥讽看她装模作样,心里对慕夕瑶恨意更甚。就是眼前这个该死的贱人,若不是她,堂堂大魏四公主,怎会一夕间失了母族依靠,成了几位出阁公主中声势最弱之人? 拿着手上马鞭细细摩挲,余光瞥见慕夕瑶依旧屈膝俯首,心里是止不住的快意。 再得宠也是靠男人庇护,如今宗政霖不在,还不是被拔毛的山鸡?挑唆宗政霖欺到她头上,如今这屈辱就得老老实实给她咽下。 六殿下保密功夫做得太好,宗政莹只从公主府死士口中得知她的金冠蜂鸟如今被慕夕瑶养在院子里,每日里抱着她那兔崽子逗弄玩乐。这简直是明晃晃扇她耳光,日日将她府上蜂鸟挂在枝头玩弄,这般做派不过就是想借机羞辱与她。 宗政霖敢拿她养面首一事相胁迫,她堵着一口气,也要将府上那些玩意儿给遣散了,好干干净净与他算账。今日挑了这慕氏,不过是双方撕破脸皮后的第一仗。逼得她母妃疯癫被废,此仇唯慕氏性命能偿。(未完待续) 第一三九章 恶客 “本宫那对蜂鸟,侧妃可还满意?” 宗政莹本就瘦长的面孔,神态上加了轻嘲,显得有些凶厉刻薄。 “妾谢公主恩典,赐了妾珍品赏玩。”慕夕瑶辛苦维持住仪态,嘴上答得恭敬,却半点不露怯懦。 宗政霖赏的,就得牢牢捏在手上。若是连boss给的好处都留不住,她跟废柴有何区别? 宗政莹看她伶牙俐齿,高帽子扣下来就堵了她口舌。正欲与慕夕瑶继续较劲,却被身旁赫连敏敏搅了局面。 “公主殿下,这慕氏身子重,您看是不是给她个恩典,让她坐下慢慢回话?” 赫连敏敏现在对宗政莹是一百个不待见。 这位公主殿下耍威风欺到皇子府头上,连个分寸都不讲。若是慕夕瑶有个好歹,这罪名自然怪不到身为公主的她头上,却会将她赫连敏敏压的透不过气。 若是六殿下知晓今日之事,莫说她赫连敏敏,就是宗政莹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宗政霖对她虽算得上尊重,但那个男人在外面的手段,她也是略知一二。朝堂上人人都说六殿下冷漠严酷,这声名可不是随便传出来吓人而已。她亲爹赫连大人如此冷硬之人,对宗政霖都抱着几分小心谨慎,可见六殿下绝非和善之人。 这会儿宗政莹不知仗了谁的势,竟敢上门挑衅,就不怕六殿下回来让她下不来台? 卫甄在外面见了屋里情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就要忍不住去前面报信,让田福山寻淑妃娘娘想法子解围。正欲离开,却见瑶主子略微埋头,遮掩处一个犀利眼神,越过支起的窗棂,瞬间止住他全部动作。 那个令他浑身冰冷的眼神,里面毫无惧意,尽是一片平静。这种冷静到令人胆寒的目光,卫甄觉得似曾相识。 以瑶主子智谋,特意瞅住机会给他示意,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卫甄长时间伺候宗政霖跟前,看人眼色,猜主子心思,还是很有本事。 既然瑶主子特意拦下,卫甄便急急护送小主子回了偏殿,反复交代奶嬷嬷不得带小主子外出,才放心折回立在主屋**影处尽职护卫。 “哦?赫连正妃倒是贤惠的很。怎么之前没听六弟府上妻妾竟如亲姐妹般和睦相处?”宗政莹冷哼一声,瞧不上赫连敏敏这幅贤良大度的样子。当正室还要靠为情敌说话,才能拉拢男人的心,这种女人,她最是鄙夷。 “既然你家皇子妃如此宽厚,本宫难道还能让你受了委屈?”宗政莹啪一声将马鞭拍在雕花案桌上,“起罢。”折腾她稍许功夫,心里果然舒畅很多。 慕夕瑶埋着的头颅遮掩住全部神情。有礼谢过,扶住身旁赵嬷嬷手臂,挪动着有些发麻的腿脚寻了下首坐定。 赫连敏敏暗中察看她神色,却见慕夕瑶谦卑有矩,眉宇间带了丝疲色。应对起宗政莹暗藏机锋的问话,也是尽避锋芒,一句争锋也无。 这是为何?赫连敏敏想不明白。 按照慕夕瑶平日做派,不论是府中女人,还是宫里妃嫔,只要是对她不怀好意,从来都是雷霆回击,手段更是厉害非常。 此次宗政莹专程上门落她脸面,慕夕瑶为何一再退让,居然生生忍住,让对方上风尽占? 不仅赫连敏敏想不通,屋里屋外跟在慕夕瑶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眉头紧锁,猜不出主子心思。要说主子没殿下撑腰就怕了,连丹若苑里粗使丫头都不信这套说辞。这位可是和殿下闹别扭都不当回事儿,随随便便就冷殿下十天半个月。连大魏最冷的六殿下都能沉着应对,难道还能怕了这失去母妃的四公主? 慕夕瑶要能听见她们心声,肯定得叫了人好好补补课。 她在宗政霖面前肆无忌惮,一切由着性子来,不过是仗着boss现在心里念着她,舍不得她半点难过。倘若哪天宗政霖换了口味,她再敢这么没有眼色,那下场,不用boss处置,她自己就能找根绳子往上面那么一挂,免得生受宗政霖铁血手腕。 所以啊,boss大人那边固宠是首要大事。慕夕瑶早早定下的宠妃指导方针,时时刻刻鞭策她努力上进,不可懈怠。 至于怕不怕,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比如元成帝面前,她就得老老实实装孙子。常伴宗政霖身侧,她难道就没有畏惧?若是真心相待,她用得着百般讨好,机关算尽谋求对方宠爱? 那谁说的,争宠得来的恩典,从来就不纯粹。说到底,她不信他。不论她如何作为,如何表现,那些大多是手段,而非心意。小意讨好是争宠,张扬跋扈也是争宠。 对宗政霖能使的手段,对宗政莹实难奏效。 故而六殿下和四公主全然没有可比性。畏惧一词,慕夕瑶承认,她有。 皇子和公主虽同样精贵,但对元成帝而言,意义迥然不同。 之前她牵扯进的所有大事,身后都有皇子间争斗的身影。在元成帝眼中,她就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绝对的弱势。即便有反抗,也是为生存挣扎,不得不反抗。至于最终求得自保,不过是她在女子中算得聪慧。 如今上门找事的可是四公主宗政莹。不久前才失去母族支撑,孤零零在盛京公主府有着一亩三分地,过着不愁吃穿的小日子,手上无权无势的皇族贵女而已。 元成帝对这个女儿,不说多宠爱,疼惜应该还有。若她依旧漂漂亮亮,犀利非常把人给收拾掉,元成帝作何感想? 这种纯女人间的争斗,作为帝王,他看得太多。在他眼中,恐怕宗政莹即使有错,也不过是娇惯蛮横了些,这点公主的通病,算不得大事。只要事情还是单纯的小打小闹,慕夕瑶在元成帝眼中,就永远不会比宗政莹更占理。 本来就在血脉上输了一筹,倘若慕夕瑶再敢以侧妃身份踩到大魏公主头上去,这一仗她毫无胜算。尤其是盛京城现在缺了大boss坐镇! 慕夕瑶很多时候不用借力宗政霖,只需要他实实在在威慑即可。 如今形势于她不利,最好的应对就是暂避锋芒,将赫连敏敏推出去抵挡一二。等她抓住机会,筹谋布置一番,到时光景自然不同。 宗政莹算是被她得罪狠了,既然双方已成死敌,那么接下来交锋绝对少不了。 慕夕瑶规矩坐着,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怎么走这一局棋,此番是要见真章的。若她没有猜错,宗政莹今次不过是来“打声招呼”,今后如何,凭她公主身份,最有利的战场,不是皇子府,而是深宫之中! “侧妃莫不是没听清本宫的话?”宗政莹感觉今天这一趟来得实在解气。慕氏规规矩矩低了头,赫连氏更是气得早没了好脸色。宗政霖的女人,不过如此! “四公主殿下说得自然在理。妾的丫鬟今日冲撞了殿下,理当受罚。”慕夕瑶微笑着认了理亏,态度十分之好。 赫连敏敏被她爽快服软的话气得肝疼。这慕氏居然如此圆滑!到如今她是看出来了,没了殿下撑腰,慕氏假装绵软不济,硬生生将她推到了台前。可惜明明看出被她算计,却抛不开身份的制约,不得不照着本子唱戏! “知晓好歹就好,本宫就怕有的人分不清是非。”眼角往赫连敏敏处扫去,不屑之意更重。 慕氏本人都识趣退让,这赫连氏居然还强撑着,欲与她打擂。这么看来,慕氏比赫连氏确实狡猾得多。 “今次来探望,见侧妃情形很是不错。本宫也就不再多留。生产后得空常往宫里坐坐,大伙儿可是很长时间没见侧妃露面。” 宗政莹皮鞭在半空中打出一声炸响,看着慕夕瑶眼神显然不善。 等慕夕瑶出了月子,往宫里请安次数定然不少。到时候她有的是机会好好收拾这贱人。今次算是利息,让她体会下被人当众落脸面的乐子。 宗政莹整整骑装,马靴一踏,趾高气扬带着人甩了帘子就走。 赫连敏敏铁青着脸怒瞪慕夕瑶两眼,扶着桂黎满心不情愿将宗政莹送出府门。 “主子,侧妃为何……” “你想问,她怎么改性儿了?” “奴婢怎么觉着这事儿不太对?侧妃在府里何时受过这等气,居然也能忍下来?” “你以为那个女人这么好脾气?她不过是等待时机。殿下不在,她犯不着拿自个儿冒险。等殿下回来,你看她怎么撺掇殿下,便能看出这女人本性。” “主子的意思是,侧妃为了保全自己,有意避让。这不是让您难做?她这么一退,若是公主再找上门来,皇子府颜面还不得靠您一个人撑着?” “她又能躲到几时?不过个把月就要生产,之后事情,与我何干?不过这段时间,倒不能一个人对上那疯妇。”赫连敏敏终于清醒了些,被赫连章几次训诫,又得宗政霖托付,几番刺激下,离了殿下,反而冷静许多。 “转道,去芳华苑看看苏侧妃。这人也养了半月,身为皇子府半个主子,总应该分担些才好。”赫连敏敏算计不了慕夕瑶,但对苏蔺柔确是信心十足。 只要将那女人往上面捧一捧,再当着她面贬低慕氏本事,相信急于拉拢殿下的苏蔺柔,绝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一四零章 暗流 “主子,您还好?”墨兰心疼看着慕夕瑶浮肿的小腿,轻轻替她揉捏。 净过手,慕夕瑶接过蕙兰递来香果,回得漫不经心。“放心,无事。”一口咬下去冰凉汁液划过喉咙,让她精神两分。 “春兰呢?可请了大夫?把上回殿下给的药膏给她送一盒过去。” 那小丫头被人扭着胳膊在太阳下跪了近半个时辰,不说膝盖是不是青紫,就是脸上也肯定有灼伤。 宗政莹这折磨人的手段,将后宫阴私学得十成十恶毒。大魏公主,也不过一介被深宫腐蚀的毒妇。 “主子,您何必这么忍耐?殿下知晓,肯定不乐见的。”就刚刚那么硬生生给人屈膝行礼半盏茶功夫,若是殿下,是绝容不下此事发生。 慕夕瑶偏头遥望窗外荷塘,里面荷花已经开败,叶子皱巴巴耷拉着,整个水塘再无景致可言。 “墨兰,凡事不能都指望着殿下。况且殿下不宜插手此事。”宗政霖离开盛京,她就被人“欺负”到头上。若是六殿下一回来,就赶着为她出气,定然惹来元成帝不喜。 “不要小瞧后宫养大的女人。她能挑了这个时候,眼光还是有的。”宗政霖已经压了她一次,再来一次,六殿下失了道义。 “四公主殿下越骄横越好,你主子我就怕她瞻前顾后,手段狠不起来。” 大家都按规矩来,这场女人家的战斗就是长长久久的纠缠,这绝非慕夕瑶所愿。 慕夕瑶历来觉得刚柔并济是条好路子。这“刚”已经玩过,“柔”好像练得不够。好不容易来了个十分强势的宗政莹,她怎么着也得配合上去不是? 元成帝心中那点疼惜,需要多少“坏消息”,才能令他对这皇四女彻底失望?慕夕瑶眼珠子黝黑发亮,心中开始使劲儿盘算…… 皇宫,御书房。 元成帝看着站在面前,仪表堂堂的宗政涵,颔首赞赏,“近日差事办得不错。可有想要的奖赏?” 此话问得随意,宗政涵却半点不敢马虎。“父皇,儿臣办差乃分内之事,无需额外嘉奖。其他兄弟差事办得好,父皇也是夸奖两句,这样已经足够勉励儿臣不断精进。” “八弟这话说得极是。父皇,儿子们都盼着为您分忧,当差一定用心。”当下太子在盛京一人独大,没了宗政明宗政霖下绊子,这话说起来都轻快几分。 “二弟最近几日确实勤快许多,原来是又有长进。”宗政淳如今势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待太子,比之前还不如。宿敌尚在眼前吆喝,叫他怎么安心当个闲散王爷? 这可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宗政晖一旦继位,第一个灭杀的,不作他想,绝对是和他唱对台戏长达十几年的自己。这让宗政淳时刻放松不得,对慕夕瑶也就更为憎恨。 元成帝一句话引来众人明枪暗箭,御前总管顾长德目不斜视,只做未闻。 这几位殿下无时无刻不想着打压异己,皇上对此已经极为极为不满。 “好了。”元成帝手上奏章落在桌案上,打断太子还欲出口之言。“朕问的是老八,你们个个都是老八不成?”这是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太子连忙告罪,斜眼瞄宗政淳不服气的蠢样,面上虽被元成帝打断,心里却痛快得很。 “不要奖赏也就罢了。朕给你记着,到时一并赏了。”元成帝看着这个小儿子,还是十分满意。 “老八,自你母妃过世,你府上冷清许多。如今提及,朕让皇贵妃为你择贤良女子入府,也好有个人知冷知热,多些照顾。”平修仪过世,这小儿子再难见到笑颜。若不是神情间还算平和,元成帝都以为又要多一个老六似的儿子。 宗政霖虽比过去好上许多,但终究性子比他人冷淡。要不是膝下有了长子,又有慕氏那丫头在府上闹腾,恐怕他如今都能茹素念经! 元成帝对儿子后院一正两侧的位份看得比较重。有了慕夕瑶这个成功典范在前,皇帝打算再给小儿子府上也塞一个像样点的女人,不过他是没工夫挑选,只能叮嘱皇贵妃用心。 宗政涵早觉得后院缺人,当下元成帝先开了口,自然乐得接受,赶紧谢了皇上恩典。 出了御书房,太子拍拍宗政涵肩膀,似有羡慕。 “老八,你这待遇都快赶上老六那小子。咱哥几个可就只有他那侧妃是父皇钦点,其余女人,不过是后宫娘娘们看着顺眼,疼惜兄弟们没人照顾,才往府里面塞人。不过这次你这侧妃也算得上例外。皇贵妃娘娘亲自选人,足见父皇对你看重啊。” “要说起那慕氏,父皇亲选之人就是不同。啧啧……”太子淫邪目光并无遮掩,对宗政霖侧妃抱有企图,一目了然。 “太子爷说得哪里话,皇上不过是看着弟弟失了母妃,才特别关照些。” 宗政涵似听不懂他话中挑拨之意,只跟着接话。宗政霖要那么好对付,宗政淳如今也不会正值而立,就郁郁不得志。想让他嫉恨之下找对方麻烦,太子爷似乎把他看得愚笨。 再有那慕氏,他可是重点查探过一阵子。那女人能耐,也是个轻易不好动的。倘若此次选的侧妃能有慕氏一半手腕,他宗政涵后宅也可安枕无忧。 太子见他装糊涂不上钩,心里冷哼,面上却继续热络寒暄。 宗政淳大位无望,剩下的兄弟,五弟宗政明,六弟宗政霖,八弟宗政涵。这几人中,唯有宗政涵尚且稚嫩,或许可以尝试拉拢。其余两人已经硬了翅膀,一副不受教训的样子,分明没有臣服之心。 宗政涵比太子年少,眼光却毒辣很多。看太子突然静默,也不当先开口。 宗政晖能力平庸,尤其妒贤嫉能。如此人物,怎堪太子一位?若不是占了嫡子之便,元成帝对他恐怕连宗政云都不如。那个废物如今在工部接连捣鼓出两件农耕上的稀罕玩样儿,被元成帝看重命工部尝试推广。如此看来,淑妃母凭子贵,盛宠还有些日子。 这日后,皇贵妃娘娘将为八皇子甄选侧妃一事传遍盛京。继六皇子府里那个人尽皆知的慕氏之后,谁又能青云直上,一朝富贵? 在盛京各大世家纷纷奔走关系,争抢皇子侧妃位份之际,百年世家赫连府上,正进行一场极为隐秘的谈话。(未完待续) 第一四一章 察觉 “你方才所说可是当真?”历来稳重冷硬的赫连章竟激动得有些失了自制。 “女儿不敢欺瞒父亲。当日住持大师曾亲口预言,六殿下也在当场。” “这般重要之事,你如何瞒到现在?”自她十岁后,赫连章难得对赫连葳蕤说了重话。 “六殿下特意警告,葳蕤不觉时机成熟,所以未曾说出口。” “如今便是你觉得时机到了?”赫连章瞅着眼前明丽女子,眉目凝重。 赫连葳蕤摇头,无奈叹息。“若非八皇子突然选妃,此事拖后些再说不迟的。” 凰签一事,这时暴露并不是对她最好时机。前几日赫连敏敏顺利向六殿下讨来特令,赫连家七名子弟入了京畿武建司。这事办成,赫连家对赫连敏敏态度立刻放缓,就连祖父对赫连大人正室都有了好脸色。 值此宗政涵选妃之际,她若再不出声,一旦登上皇贵妃名册,就得参加一月后宫中举办的百花盛宴。凭她身份,中选不是难事。可惜京中贵女求之不得的福分,与她而言,却非幸事。 要说赫连葳蕤看不上宗政涵,却也不是。八皇子这半年来在朝中声势渐起,实乃俊杰之才。可惜前面有更入得赫连葳蕤眼的六殿下宗政霖在,否则八皇子侧妃,也算是个不错归宿。 更重要的是,慕夕瑶那支跟她一模一样的帝王燕签文。既然富贵权势近在迟尺,她又何必退而求其次?签文指明了六殿下能够得承大统,她得了帝王燕,自然应该乳燕回巢才好。 唯一的问题是,赫连家可愿意把两个女儿都送入六皇子府,特别赫连敏敏才为家族立了一功,并不是一子废棋。 如今能动摇赫连家信心的,唯有慕夕瑶手中那支凰签。只有让赫连家认定赫连敏敏担不了这么重的担子,后位很有可能被慕氏夺取,才能让她顺利入府,与慕氏一争高下。 “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得再对他人提起。家族如何安排,葳蕤你静候便是。”赫连章挥手让她退下,眉心处褶皱深重。 “是,父亲大人。”赫连葳蕤目的达成,并不拖延,独自开门出去。 带着丫鬟走出十几步,赫连葳蕤神情变得慎重。“你待会儿去见姨娘,请她密切注意打探爹这几日行程,此事极为重要,不要疏忽。”若是赫连大人亲去安国寺求证,那么家族态度便是明朗。 几日后,赫连章自安国寺回府,于书房独自召见赫连葳蕤。两父女谈话内容除了赫连章亲随,无人得知。 “主子,您让属下关注之事有了消息。” “哦?他赫连家动作倒是极快。”慕夕瑶自打得知宗政涵选妃,便猜到赫连家那个最得意的女儿,恐怕是心比天高。本就不是老实人,之前又得了老和尚神神叨叨的签文,能甘心进八皇子府才怪! “事情如何了?” 卫甄虽不明就里,却也猜到必有大事发生,否则主子不会特意叫他带了人守着安国寺山门整整两日。“赫连大人车架不出主子所料,果然到了安国寺。之后请见住持大师,两人相谈不过片刻。” “如此。”慕夕瑶点头,道了声辛苦,让卫甄下去歇息。 赫连敏敏,生在这样的家族,你可曾感觉悲哀?娘家决定送庶妹进来争夺那虚无缥缈的“后位”,偏偏“后位”的正经主子还安稳健在,还是同根同源。 就不知赫连正妃这一次,要如何将人拒之门外…… 慕夕瑶并不着急将消息透露出去。若是赫连敏敏连这个都察觉不出,后面更激烈的交锋,她还有何胜算可言? 一日后,禅若苑。 赫连敏敏拳头紧握,手中丝绢差点被她撕碎。 “娘亲真的如是说?”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事情大到她很难体谅家族的用心。 柳青点头,回话更加仔细。“夫人说大人去了趟安国寺,之后与老太爷商议过后,做下如此决定。” 祖父也同意?赫连敏敏心如刀绞,这就是她那了不得,引以为傲的显赫身世?被自家人利用干净然后弃之不顾,恐怕她还是皇子妃中头一个! “为何突来如此变故?可探出原委?”她就不信赫连家会无缘无故,在她办成了事儿之后,还急着将人抛诸脑后。除非有更大的利益牵扯。 “夫人多方打探,只知此事与葳蕤小姐有关。几日前葳蕤小姐曾于书房请见大人。” “是她!”赫连敏敏震怒。“又是那个蛇蝎女人坏事?她居然有脸求着入府?”这般没脸没皮的事,亏得她做得出来。 她在皇子府本就艰难。好容易得了殿下信任,才刚有好转,身子也正在调养,就出了这档子事儿,这是要逼她回娘家讨说法不成? “冯嬷嬷,明日一早回府,安排好车架。” “主子,赫连正妃带着人急匆匆回了娘家。”朱锦看着主子笔下精致花样,不得不佩服主子耐性非凡。这一朵朵牡丹,主子硬是静心凝神,一笔一划将每一片花瓣都绘了金边。朵朵颜色不同,虽都是红,却红得各有千秋。 万靖雯沉着气绘完最后一笔,仔细将画卷反复观赏,才满意将湖笔交给吟霜清洗。 赫连敏敏这个时候回娘家?这事儿不对劲。什么事能够劳动她不顾规矩,再三往家里跑? “让人盯紧些,银钱散出去,消息务必打探出来。” 赫连敏敏一系列动作,她都是费心关注。决不允许那女人在眼皮子底下玩出花招。 蜀中,天门山山脚之下。 “殿下,叛党已尽数退入山涧之中。里面布有大量机关陷阱。” “俘虏探路。”宗政霖右手一挥,队伍最后几百人,俱是衣衫褴褛发髻散乱,被全身铠甲的将士押向最前方开路。 宗政明与宗政霖高坐马背,并肩而行,被众人护在当中缓缓前进。 “六弟不待专精旁门的蜀中异士赶来拆除机关,而用俘虏探路,就不怕留下残暴之名?” “战机不得贻误。五哥这是不赞同?”宗政霖目不斜视,身旁之人赞同与否,他并不在意。 “非也。”宗政明笑得温和,“不谋而合。蜀中叛党,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 两人相视一眼,眸中俱是锋锐。 “然。”宗政霖颔首,一行人摸索前行。半个时辰后,俘虏死伤过半,仍未见到叛党首领踪迹。宗政霖看看天色,手上用力一拉马缰,队伍随之停顿。 “扎营。” “是,殿下。”严乘舟带人传达命令,八千将士迅速分散行动,整个队伍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殿下,皇子府送来公文。”叶开捧着一叠文书进入皇子营帐,手上一摞奏报,其上两封书函尤其扎眼。 宗政明余光瞥见慕夕瑶熟悉字体,低头继续在行军地图上研究明日行程。 宗政霖按例停下手中公事,抬头取了慕夕瑶家书详读。 小女人照样撒娇卖乖,先把自己猛夸一阵,之后提到诚庆,夸奖小儿识字速度惊人,语气中尽是得意。其后细细关怀他衣食行军,着墨最多的篇幅,不出所料,又是盛京传闻。各种消息转述得绘声绘色,比暗卫送上的情报,精彩良多。 宗政霖仔细分析过慕夕瑶看似杂乱无章的“道听途说”,发现她确是用心良苦。 这个女人将自己听闻的消息梳理过后,拣了她自认有价值的留下,不做任何评论,半分情感都无,只就事论事,原汁原味呈现给他查阅。这些看似市井味浓烈的小道消息,往往背后另有深意,跟暗卫一板一眼的谍报一正一辅,令他思路更为清晰,处理起政事往往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殿下,赫连正妃专程送了加急信函。”叶开收好慕夕瑶信笺,待会儿要将瑶主子书信另行妥善保存,殿下专门吩咐他接了这门差事。递过赫连正妃家书,叶开老老实实候在一旁。 宗政明得空觑一眼宗政霖神情,看他面上并无异色,还算舒展,便知慕夕瑶情形尚可。 今日宗政霖用俘虏探路,最大的考量,恐怕还是为了赶上长子抓周,不愿委屈了那对母子。战机虽贻误不得,却也没有紧张到用上百条人命来填。 这次回去,朝中定然有人大张旗鼓借此说事。口诛笔伐他二人手段残忍,缺乏仁义。宗政霖对此全然不屑,他又有何惧怕?成全那个女人的心愿,不是非他宗政霖不可。 “哼!”宗政明正一心二用,对面宗政霖却突地冷哼一声,将家书随手放置一旁。 慕夕瑶只字未提之事,赫连敏敏却是讲得详尽。宗政霖不曾想到,此番小女人倒是颇识大体,竟然没与他撒娇诉委屈。 六殿下眉头高挑,对宗政莹根本没放半点心思,反而对慕夕瑶这类反常举动极为有兴致。可惜时间不对,错过她声色俱佳的做戏。不过其中那段请安的戏码,宗政霖很不赞赏。 “有事?”宗政明视线自行军图上移开,落在宗政霖脸上。 “小事而已,正好供家里女人取乐。”宗政霖答得随意。慕夕瑶最终如何处理此事,他全不担心。暗中给她留下的人手,足够护她周全。至于暂时的高低长短,小女人既不放在心上,他便陪她享受这过程。这般为个女人,让六殿下声威上受些暂时的“委曲”,这体验还是头一遭,宗政霖不以为意,反而颇为期待慕夕瑶这一出“柳暗花明”,到底是如何唱法。(未完待续) 第一四二章 世家 “如此。”宗政明收起行军图,抚平袖口褶皱,状似随意询问,“这回又是谁人犯到侧妃手上?” 宗政霖眉峰一挑,“五哥这般肯定,来人对上的,就是府中慕氏?” 宗政明洒然而笑,“你府里还有更能惹事之人?” 宗政霖听他说得在理,亦笑得玩味,“五哥觉得四姐如何?” 千里之外的两位殿下,对四公主找上慕夕瑶一事,不过付诸一笑。 盛京城中赫连府上,却因慕夕瑶在安国寺抽中那支凰签,而闹得各人脸上都十分不好看。 赫连大人面对这个嫡长女,头一次感觉些微愧疚。“敏敏,此事家里决定不容更改,你无需再做纠缠。与其费尽心思阻止葳蕤入府,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与她齐心协力,将那慕氏压服。” 赫连敏敏看着上首祖父与父亲俱是一脸坚决,心中如坠冰窖。这便是当初她嫁过去时,最亲近之人口中允诺的“大力扶持”!事到如今,家族除了银钱,便给了一个养生嬷嬷,另加一个她绝对不愿接纳的异母庶妹! “就因了那虚无缥缈的签文,家里便打算让赫连葳蕤取女儿而代之?”赫连敏敏无法相信,竟是这样荒谬绝伦的理由,将她逼至绝境。 “敏敏,家族需要的,是一条通天之路。葳蕤进府只为对付慕氏,帮你保住赫连家本该坐拥的那个位置。你又何需多想?况且,即便葳蕤得宠,得了子嗣,也是养在你名下。这对你有益无害。”赫连府老太爷轻轻擦拭手中白玉鼻烟壶,安抚这个明显有些焦躁的嫡长孙女。 话说到如此地步,再无转圜余地。赫连敏敏心中失望至极,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祖父大人,敏敏受教。”女子头颅低垂,额前刘海遮挡住她眼中所有神色。 “记住,凡事以赫连家为先,切莫因私心坏了大事。你那娘亲,可还是赫连家正二品朝廷命妇。”老太爷语气不见丝毫波澜,出口之言,却颇有深意。 赫连敏敏掩在衣袖中的双手瞬间握紧,心中强烈不甘,灼烧得她胸腹都感觉疼痛。 “主子。”冯嬷嬷心疼看着赫连敏敏失了血色的面孔。府中主子说话,她身为下人,根本没有资格探听,但见主子自出了书房,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实在是放心不下。 “嬷嬷,待会儿去见娘亲,莫要令她担心。”祖父以母亲要挟,逼她同意赫连葳蕤进门,这事若被娘亲知晓,该是如何难过。 “你也不必遮掩,这么多年过来,难道娘亲还不知晓,这赫连家是怎么一回事。”赫连夫人看着强装笑颜的女儿,嗤笑一声,眸色冰寒。 “你祖父定是逼你就范,是与不是?” 赫连敏敏收了伪装,一张麻木的脸上,尤为悲戚。 “娘亲,是女儿做得不好,连累到您。”若她能争气些,有了嫡子,如今也不会是这般说不上话的尴尬处境。 “我儿说得这是哪里话。赫连府这么一大家子人,只你我二人血脉相连,你那父亲,不提也罢。”赫连夫人被赫连章早已伤透了心,她那夫君冷心冷面,一切不过表面功夫,除了赫连家,他眼中再无他物。这日子早就是得过且过,还提什么连不连累。 “敏敏,此事赫连家不会罢休。但也未必没有转机。” “娘亲的意思是,想办法让皇贵妃点名赫连葳蕤入八皇子府?可是父亲肯定会从中斡旋,使得事情发生变故。” “赫连葳蕤中选不难。你祖父和父亲,私下里怎么行事,娘亲猜不到。不过想送入六皇子府,必然会在这几日抢先出手,晚了就会录入皇贵妃手上花名册,万事休矣。” 赫连敏敏脸色变得难看。这是想不经殿下点头,走后宫路子强行塞人? “你也用不着这般早就心慌意乱。可别忘了,六皇子府上,却是有个顶顶厉害的女人在。她可愿意让赫连葳蕤进门?”赫连夫人不得不承认,慕氏如今态度,对赫连敏敏的前程,至关重要。 “慕氏?”赫连敏敏怎么也不会想到,娘亲口中那个“变数”,竟然指的是慕夕瑶! “她怎会无端牵扯进来?女儿与她历来就不和睦,慕氏怎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不用?”赫连敏敏想起之前听闻那对唐氏姐妹,更觉此事荒唐。 当初慕氏可是亲自抬了小唐氏入门,坐看唐家姐妹斗得惨烈。最后两败俱伤之下,让她白白拣了便宜。若不是那一场争斗废了太多女人,六殿下后院哪里能空出许多位份让现在这些女人进门? “这却是你想错了。今时不同往日,就凭她两人同时抽中凰签,一山不容二虎,慕氏又怎会放任赫连葳蕤威胁到她地位?” 赫连敏敏先前全副注意都放在赫连葳蕤进门一事。如今听她娘提起慕夕瑶签文一事,心中倏然抓紧。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慕氏与赫连葳蕤没一个好对付的。 “可是娘亲,慕氏签文可也是帝王燕。赫连葳蕤手段历来阴毒,倒不如将她二人放在一块儿……” “糊涂!”赫连夫人大惊失色,想不到赫连敏敏已经这般慌乱,失了理智。 “赫连葳蕤若是进府,当然会如你所愿与慕氏不死不休。可惜你有没有想过,她二人最大的阻碍,首当其冲,却是你这个占了正室份位的六皇子妃。倘若她两人合力当先对付于你,将你拉下马来,再一争长短,你待如何?你以为凭赫连葳蕤心性,能让你置之度外,看她二人争得你死我活,再顺手捡个便宜?” 赫连敏敏背后冷汗涔涔,吓得脸色惨白。 娘亲能想到这一层,难道祖父和赫连大人就想不到? “娘亲,祖父和爹爹……”分明知晓赫连葳蕤品性,又清楚慕氏本事不小,把这两人放到一处,怎会想不到她接下来处境?这是明知她不会有好下场,却依然允了赫连葳蕤请求,便是将她做了弃子吗? 赫连夫人自得了消息,便知女儿境况危急。如今看她双目中强烈怨愤,哪里不知是被最亲近之人伤得太重,已是存了嫉恨。 “敏敏,坚强些,莫要伤了身子。”搂过赫连敏敏肩膀,赫连夫人声音带上些沙哑。 “娘亲,这样的家世,敏敏宁肯不要。”赫连敏敏眼眶泛红,伏在赫连夫人身上低低啜泣。 多久了?好似八岁过后,再也没有如此放纵过。 之前以为祖父和父亲严厉,自己就得加倍努力,方能得到对方认同。旁有赫连葳蕤不断紧逼,她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要守住嫡女的骄傲,不能令母亲蒙羞。可是事到如今,她所有努力在祖父和父亲眼中,不过都是微不足道。一句“家族为重”,就能令她这十几年来的坚持,付诸东流。 “敏敏,此番过后,多为自己考量。赶紧为殿下生下嫡子,在皇家安稳立足才是正经。赫连家,再没什么值得你牵挂。”赫连夫人温柔抚摸她发顶,每一个做人娘亲的人,都唯愿女儿平安顺遂。荣华富贵,不过是锦上添花。 赫连敏敏一通发泄,之后安静让赫连夫人身边老人服侍着洗漱更衣。 “娘亲,敏敏知晓该怎么做了。您保重好身子,勿让女儿忧心。”赫连敏敏对着铜镜,看着镜中女人一丝不苟抿着鬓发,双目中再无迟疑。 赫连家这般绝情冷漠,她再不指望得其助力。自此之后,她只是赫连敏敏,在皇子府中,即便只靠着自己,也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正室的位子,她不会放手。赫连葳蕤想入府,那就凭本事说话。 丹若苑里,慕夕瑶躺在摇椅上悠闲盯着小包子识图。 诚庆一身猫仔短衣,打扮十分讨人喜欢。慕夕瑶不忘在她儿子小屁股后面“画龙点睛”,加了团毛茸茸的小尾巴。 卫甄眼看小主子被侧妃糟蹋得没了体面,只能强忍住反对,不忍直视。殿下若知道他儿子就这扮相还四处招摇,恐怕得气得甩脸子。 “娘亲,红果果。”诚庆小胖手抓起图片,高高举起向慕夕瑶讨赏。 慕夕瑶黑线。红果果?这么非主流的词汇,她何时教过小包子? 看他儿子期盼的眼神,实在不好打击小朋友学习热情,慕夕瑶毫无原则,大力表扬。“诚庆真聪明,等爹爹回来,娘亲让爹爹举高高,带诚庆玩飞飞。” 卫甄一听瑶主子又偷懒拿殿下抵债,随便什么奖励都是“等爹爹回来”,这一招哄得小主子很是受用。 慕夕瑶瞥见卫甄向天翻白眼的不良示范,立刻打击报复。 “卫卫最喜欢吃红果果,诚庆把红果果送给卫卫去。” 诚庆听她娘难得交代了任务,翻身坐起,一双小短腿儿稳稳当当站立着,四处看看找着了人,兴奋拿着图片向卫甄扑去。 卫大人僵硬着脸,谢过小主子一番心意,拿住纸片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何时喜欢吃这种女人玩意儿?大男人家,喜欢吃什么红果果?这话说出去,他这位子还坐得牢靠,不被同僚笑话死?侧妃这么没有底线的教导小主子,真的没问题? 卫甄惆怅看着瑶主子笑得明媚,怀中小主子也跟着乐呵,实在是想念殿下身边清净日子。再冷淡的六殿下,也比不着调的瑶主子好伺候得多!(未完待续) 第一四三章 亲临 卫统领正暗自烦恼,就见赵嬷嬷带着春兰进屋谢恩。 慕夕瑶看着小丫头明明受了委屈,还一副感动得不得了的模样,心里有些发酸。 “嬷嬷快将人扶起来。这么急慌慌赶过来作甚,回去歇着去。过个十天半月的再出来当差不迟,主子我定然不会扣你月钱。”她身边又不缺人,宗政霖给的六名女卫时常都在院里无所事事。 慕夕瑶看春兰带病还要过来排班,立刻想起以前她那没人性的上峰那副可恶嘴脸。如今风水转得好,轮到她当小boss,自然得宽厚一些。免得跟前人也背着自己,骂她刻薄抠门儿不是? “主子,主子那瓶药膏……”春兰话没说话,金豆子开始哗啦啦的掉。 慕夕瑶吓了一跳,这是怎地了?那药膏不好用?怎么好好的,说哭就哭了? “那药膏被奴婢给糟蹋了。”小丫鬟难过得直抽抽,右手不断抹眼睛。主子给的是御用药膏,她用得很不踏实。 慕夕瑶被她说话大喘气给虚惊一场。药膏还兴糟不糟蹋? “主子我待你们有这么差?给瓶药膏就哭成个泪人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主子苛待下人。行了行了啊,快把眼泪收收,那药膏就是个物什,该用时候难道还把它供着?” 慕夕瑶把手一挥,蕙兰又取出一罐药膏,就那么往春兰怀里一塞。 春兰本是来给主子谢恩,却稀里糊涂又领着恩典,傻愣愣被带了回去。这次不仅有好药使,还多了半月病休,这让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慕夕瑶觉得,六殿下给她这药膏实在是浪费。她有玉佩示警,什么磕磕绊绊都小心得很。真要出事儿,就是玉佩示警都来不及反应,这情况应该很少,留个一两罐足矣。 “主子,赫连正妃刚回府。一回来就带人往芳华苑去了。”赵嬷嬷见闲杂人等退了出去,忙给慕夕瑶禀报后院情形。 连着两日去探望苏蔺柔?赫连敏敏这是准备拉同盟上阵? 慕夕瑶觉得用“坑人”来形容赫连敏敏的打算,应该更加形象。 “她得了消息,还能兼顾到这一头,已是不错。”慕夕瑶对赫连氏这几日表现,非常看好。这才是皇子妃该有的行事。前世那个端庄沉稳的女人,建安帝的元后,怎么能毫无作为,就这么沉寂下去? 这回赫连氏被逼着上前与四公主宗政莹对垒,恐怕有好戏可看。 慕夕瑶正好心情打算当个闲人,不想第二日,赫连敏敏就带了人到丹若苑来。 客气见过礼,该有的招待一样不少。 “正妃今日特地来这一趟,可是有要事与妾交代?”赫连敏敏这时候来,难道准备跟她摊牌,拉她共同对付那宗政莹? “妹妹却是说笑了。这哪里有什么好交代的。不过是与妹妹谈一出买卖。”赫连敏敏放下茶碗,挥手让身后丫鬟退下。 做买卖?这话题特别,立刻引起慕夕瑶兴致。 丁点儿不小气,爽快屏退伺候的人,慕夕瑶兴致盎然等着赫连敏敏开口。卫甄不知隐在哪个旮旯角落,她放心得很。 “妹妹可是见过赫连葳蕤此人?” 慕夕瑶一愣。怎么说到她?这时候提起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难道说这买卖是…… 心里有了底,慕夕瑶并不着急开口,对她的问话答得坦然。“见过两次。安国寺上香算是初遇,殿下开府那日听戏,是第二面。” 赫连敏敏猜到慕夕瑶不会隐瞒,却不想她说得详尽。或许跟眼前女人说话,直接些更好? “侧妃觉得赫连葳蕤可是好相与之人?”既然见过面,总该有些看法。 慕夕瑶看赫连敏敏态度转变,少了那些弯弯绕绕,这种方式交流,她更适应。既然人家首先投桃,她岂能没点表示? “可是她求了赫连大人想要入府?” 此话一出,赫连敏敏神情立刻变了。 慕夕瑶竟然连这事也知道?这是何时的事情?赫连家可是将此事列为机密,这个女人日日在府里过她的逍遥日子,居然能这么快得了消息?这是她另有消息来源,还是一眼看穿赫连葳蕤此人本性? “正妃不必惊讶。令妹抽中凰签,真要没点想法,那才说不过去。”寻常人有想法是不假,这赫连葳蕤主意可是顶天的大。 “侧妃就不怕她进府后与你过不去?”赫连葳蕤为了争取家里支持,必然得拿出成果。慕夕瑶就是她首选目标。 “如此一说,赫连大人这是打算临阵换将,重新出牌。”慕夕瑶卷起腰间流苏圈弄把玩,神情悠闲得很。一点不觉得当着赫连敏敏议论她爹,有何不妥。至于话里意思,大家清楚明白。这是挑明了两人从始至终就不对路。 “正妃又打算如何自处?”赫连章这个保皇派,旗帜打得漂亮,实则贪心不足,又缺乏枭雄胆量。想讨好处,最明显的捷径,就是往外戚身上下功夫。 赫连敏敏想不到慕夕瑶竟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连自己即将成为弃子,都被她毫不客气点明说事。至于她当面谈论赫连大人,不见丝毫敬意,赫连敏敏倒是没有介怀。 家里人连她境况都不顾,她还顾忌对方声名何用? 既然双方话已经说开,那就再没有遮掩的必要。 “自是绝不愿意让赫连葳蕤进了这皇子府里。”赫连敏敏眼眸一眯,说得狰狞直白。 慕夕瑶嘴角一勾,对面女人在重要关头倒是一点不含糊。这么畅快的交流,慕夕瑶觉得还是第一次在后院享受到。平日只有六殿下跟前可以敞开了说,其余女人,包括于氏和淑妃娘娘,都是客气话、场面话、吉祥话一堆,文绉绉绕得她吃力。 “侧妃应该不喜此人。”按照赫连敏敏三月来的观察,慕夕瑶虽然也争宠,而且争宠得厉害,却从不害人性命。算得上堂堂正正,心地至少不坏。这样的女人,只要不把她惹急,应该不会喜欢玩阴谋诡计那一套。 “非是不喜,而是厌烦”。慕夕瑶答得直率,态度清明。 皇子府争宠不可避免,时不时用点手段拉拢男人,尚属正常。若是来个冷热不忌,性情阴暗之人,整日里被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盯住,慕夕瑶觉得天空都晦暗几分。这好好的院子,还是别进太让人费心的女人为好。(未完待续) 第一四四章 不妥 “既然侧妃不乐见赫连葳蕤进门,这买卖便能谈到一处。”赫连敏敏抚过描金护甲,脸上带了些笑意。 慕夕瑶听她说得把握十足,注意力却放在她衣饰上面。 墨青色正妃宫装,之前没见过。尚衣局给新办的?按例今年府上一位正妃两位侧妃,新衣定额早就满了,怎会突然多制了一套? “侧妃可是觉得妾身上宫装式样好看?”赫连敏敏得了慕夕瑶表态,如今也有了心思闲话。 “这是在京里新开的霓裳馆定制,不仅面料软和,绣工手艺也是顶尖。”赫连敏敏拉起宽大袖摆,手臂微微向前伸展,让慕夕瑶看看细节处的做工也是极为精致。 慕夕瑶用心看过,眉头略微蹙拢。“霓裳馆竟可以私下定制宫装?”民间裁缝铺子,何时能接宫装这类订单?尚衣局那些管事太监能看着油水往外流? 赫连敏敏听闻她疑惑,手中团扇慢慢打起。“皇贵妃以附后之尊代理六宫事,可毕竟年岁大了,管不了那么多无关紧要之事。这差事自然是派了下去,给各位娘娘分担着。尚衣局除了定制份例,虽另外接单,却不及外面做得式样新奇,花色艳丽,总是太拘谨了些。” “这霓裳馆是几位公主郡主各出了份子钱,在京里新办的,才开没几日。说是做的宫装,不过也就是仿着样子来,接单也是要看来人身份。皇贵妃那里应该有所耳闻,不过这银钱上的小事,又涉及几位出阁公主,自然也就没有多说,只当不知。” 慕夕瑶挑眉,还有这事儿?公主郡主凑份子挣小钱花?仿制宫装这事若能小得了,慕夕瑶觉得不久元成帝就能把遭运给私放了。 皇贵妃不过问,恐怕不是事情太小懒得搭理,而是差事分摊下去,她不怕担责任,而且又另存了心思。 若是慕夕瑶没猜错,皇贵妃所出两位公主必然没掺和进此事。 “妾曾听闻,有户富户人家。大家长尚在,公里开销也是定了名目。小儿子觉得平日花销大了些,就在外面私下置办了产业,将家中堆砌用不掉的竹篾运出府去加工成竹篓子便宜卖掉。” 赫连敏敏觉得和慕夕瑶说话得非常留心。这女人一件事未完,就开始东拉西扯,不知她意欲何为。 “价钱虽便宜,奈何卖出去的数量多啊。慢慢这小本生意有了起色。”慕夕瑶看着赫连敏敏不以为意的样子,心底暗自摇头。终究眼界差了些,没看得长远。老这么困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就想着女人的事儿,这宗政霖的元后什么时候才能养成啊? “积少总能成多。小儿子进项足了,出手便阔绰起来。其他房眼看老幺日子过得红火,自然就不干了。这公中东西,怎么就成全了他无本买卖?这不是不讲规矩吗?于是家里有了不和睦。” “大家长知晓此事,二话没说就将小儿子岁钱给扣了,从此宁肯让多余竹篾放在那里发霉腐掉,也不让人再动分毫。” 元成帝可不是大家长,惩罚个人也不是扣月钱的小事。胆敢坏了宫中规制,公私不明,以后若出件仿制龙袍,这乐子皇帝能放过? “正妃觉得这大家长比当今如何?”再想不明白,慕夕瑶都能抓狂。 还不赶紧的离那霓裳馆越远越好,这是想混在一块儿,等着元成帝哪天知晓了再来清算?宗政霖的正妃可不能这么没眼色的凑上去,让人看了笑话。 慕夕瑶觉得很忧伤。她是府里侧妃,要是正妃太没脸面,这平均水准也上不去啊。元成帝对几个儿子后宅可是有空就能查看一二,这要是太拖后腿,明显妨碍boss大人上位进程,她那宠妃路子不得很长时间才能达成?这可坚决不行。 慕妖女觉得自己对赫连敏敏最是难以把握分寸。要提放着她,又要不时帮撑着她,这工作不轻松啊!大boss娶个女人回来,她跟保姆似的还得看着,这是不是得多讨些好处才对得起她呕心沥血的付出? 这不,今日赫连敏敏过来说那赫连葳蕤之事,就是她不开口,慕夕瑶也不能袖手旁观。赫连敏敏跟她虽从不是一路人,内斗也十分令人厌烦,但要是皇子府这艘巨轮整体沉了船,还争个什么劲儿!所以这分寸得把握好。 赫连敏敏此人虽算不上十分精明,但至少多数时候还算识大体。至于良善还是歹毒,慕夕瑶都懒得去想。后宫女人能有几个干净?赫连氏进门也不过半年不到,她要能这么快变得全身是毒,宗政霖立马就能让她去偏院休养个十年八年。 这后宅女人嘛,不过是矮子里面挑高个儿罢了。赫连敏敏总比那赫连葳蕤看起来舒服,将就着凑合呗。慕夕瑶要求不高,只要别招惹她,其他女人,赫连敏敏身为当家主母,当然能看着处置。 慕夕瑶一席话说得虽委婉,意思却明白。特别是最后一问,赫连敏敏一下听明白她话里意图。这么顺着她意思一细想,马上明白身上衣裳这事儿,办得不妥。 这女人是在好意提醒她?赫连敏敏忽然觉得心里好受许多。慕夕瑶本事再大,也有束缚得了她的规矩在。即便再不喜和府里女人有来往,关键时候,不照样得顾着大局,劳神费力?这几句话虽说得简单,心思却是用了的。 “霓裳馆离府上到底隔了几条街。今后府里各院衣裳还是统共着交尚衣局便利些,到底宫里尺寸都是现成,用不着劳烦各院再量一次。”赫连敏敏端起面前清茶小泯一口,口风转得极其自然。 慕夕瑶眼眸一眯,笑得温婉。“是极,正妃考虑十分周到。” 两人相视而笑,竟是从未有过的默契。 “正妃这买卖准备怎么做法?”铺陈了这许久,是不是该揭底了? 赫连敏敏放下茶盏,用绢帕秀气擦擦唇角,看着慕夕瑶笑得和善,终是将考虑许久的话,说出了口。 “侧妃小月子之前,妾帮着拦下四公主所有麻烦。侧妃只需在府里安心待产调理身子就好。作为交换,侧妃得闲时候,也帮撑着出出主意,阻了那赫连葳蕤进府。要是侧妃有兴致,把妾那庶妹心思断了,最好不过。”(未完待续) 第一四五章 商议 “断了心思”?这事儿上赫连敏敏脑子相当好用。她就差直言把赫连葳蕤塞八皇子府上。 慕夕瑶觉得这买卖做得有点吃亏。赫连敏敏敢这么明着提出来,跟她这趟回娘家关系不小。应该是有人背后提点,不然这女人不会这么容易放下心中芥蒂。 “既然都是为了府里安宁,妾也没有推脱的道理。”不论她说与不说,事情总是要做的。这回明面上吃点亏,下回找回来就是。而且六殿下那边儿,她再去装装可怜,示示弱,好处应该足以挽回这次太过大度而引起的“损失”。 真要论起何种损失,不过就是慕妖女没占到便宜,还得动脑子驱赶她看不顺眼的女人。 赫连氏得了她爽快答复,心满意足带着人款款而去。 慕夕瑶果然还是忌惮和她同样抽中凰签的女人,母亲说得没错。这次商谈竟出人意料的顺利,结果令赫连敏敏极为满意。一山不容二虎?哼!等解决了赫连葳蕤,她与慕夕瑶又是桥归桥,路归路,接下去怎么过,这日子长得很……慕氏心中恐怕也是如此作想。 “卫甄,盯紧赫连府。赫连大人这几日,应当会很忙。”慕夕瑶办事牢靠。应下的事,她从来都是信守承诺。 “主子,这事儿您不跟殿下说说?赫连家可不是好应对的。”卫甄刚才猫在角落里,将两个女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瑶主子想干嘛,他有些拿捏不准。赫连正妃竟然撺掇主子干这事儿,殿下应该极为不喜。 “赫连家当然不是软柿子。不过有些事,可不是根基深厚就一定能成。一点点瑕疵,足矣让整个事态换个走向。” 这瑕疵怎么找,慕夕瑶决定先静观赫连大人当先下子。 宗政霖带着严乘舟往营地外随意走走,转上半山腰,就见宗政明一身杏白锦袍,随地而坐。手上一支横笛放在唇边,耳中传来《流觞》古调,在这深山之中,尤为动人。 慕夕瑶偏爱《流觞》,每每弹奏古琴,必定不会错过此曲。如今宗政明亦对《流觞》钟情,宗政霖凤目中光华一闪而过。 严乘舟初次聆听五殿下吹奏乐曲,觉得甚是悦耳。他虽对音律一道并不精通,但好歹能听出大概。五殿下功底似乎不差,这曲调直直钻入人心,总觉有寄托包含其中。 宗政霖转眼就见严乘舟听得入神,一双眸子更为黝黯。 “六弟。”宗政明一曲奏罢,转身对着来人客气招呼。早在他来时便已察觉,却没打算中断这古曲。 “五哥兴致不差。”夜里一人在此,选了这么个文雅消遣。 宗政明将手中长笛挽了个花,单手撑地而起。粗略整理下锦袍,笑得极为俊雅。 “此曲应景。故人曾夸赞《流觞》一曲高远清逸,无事时也唯有这一曲尚算拿得出手。”宗政明言语间带了遗憾。没能亲闻那人抚琴而奏,不然当为名流雅事。 故人?宗政霖嘴角弧度渐渐隐没。慕夕瑶那女人何时成了宗政明故人? “明日拔营早,五哥若是尽兴,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宗政霖颔首告辞,双手负在身后,带着严乘舟走得不急不缓。 下山路上,六殿下瞥一眼身旁严正以待的侍卫统领,淡淡开口。“曲子好听?” 严乘舟老实点头,“属下觉得五殿下此曲应当不错。”具体怎么个好法,他大老粗一个,说不出来,只能随着感觉回话。 “既对音律感兴趣,闲暇时多多习练。下回练兵间隙,也好有个调剂。”宗政霖交代完这句,再不开口。 严乘舟脚下步子一乱,盯着主子背影目如铜铃。 习音律?殿下这差事是不是派错了?他自小五音不全,连乐谱都不识。就这资质,根本没有哪个乐师愿意授课。 严乘舟憋着疑问,一路尾随六殿下回了营地,直至入睡,也没想个明白。只是,下回练兵,他真要上去献丑? 宗政霖拿起慕夕瑶信笺,在油灯下细细读过。 夜深人静,有些想念小女人耍赖撒娇时软腻模样。大半月过去,府里事情竟接踵而至,她倒是一刻不得闲。 又拿过每封信后面必定附上的诚庆“印鉴”,那小子日日在丹若苑里被他娘放养,想来必定蹦跶得欢。 宗政霖瞥过匣子里一摞书信,觉得这叛党还需尽快剿灭。 于是第二日众将士发现,六殿下神情更加冷厉,行进间速度像是提了几分。若是六殿下一人有异,众人觉得或许只是军情紧急。可是一旁五殿下也是少有的板了面孔,这让整个队伍瞬时凝肃不少,大伙儿埋头赶路,余光瞥见严统领眼眶下两抹黛青,更加不敢吱声儿。 盛京皇宫,赫连敏敏带了苏蔺柔与两名庶妃到淑妃娘娘宫里例行请安。随后坐上轿辇,跟着娘娘到奉安宫里拜见太后千岁。 才进正殿,赫连敏敏一眼看见几位公主凑在太后身边说话逗趣儿。此时金太后面上笑容慈和。 “太后娘娘,臣妾带了老六家的给您问安。”淑妃笑容得体,恭恭敬敬行了礼。身后赫连敏敏几人有样学样,紧跟着淑妃后面,给上首软榻上坐着的金太后请了安。 “免礼。”金太后右手微抬,尾指上金晶护甲格外醒目。 淑妃自去妃嫔那边儿坐下,赫连敏敏领了人自觉在五皇子妃下首坐定。 “六弟妹这是睡得不好?怎么眼睛有些浮肿?”对面宗政莹出声就挑了赫连敏敏问话。 太后往这边一看,确实有些打眼。 “老六家的,这是怎地了?夜里没歇息好,还是操持过度?自个儿身子得爱护着,哀家还等着抱曾孙呢。”赫连氏肚子迟迟不见动静,金太后可是没有一日不记挂。 赫连敏敏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坐得笔直,仪态是极好。 “回老祖宗的话,妾这是用药膳调理着身子。昨晚上用得迟了些,今早眼睛才略微水肿。” “用药膳也改讲究个时辰,子嗣大事得放在心上,叫底下人提醒着些。不然白白喝了那许多盅劳什子汤水,没个效用,不成了平白忙活。”太后听她说主动在用药,面上露了满意。 “六弟妹身子调养得如何?何时能圆了老祖宗抱曾孙的愿?”宗政莹眸子闪过锋锐。她如今看宗政霖一家子都碍眼,淑妃圣宠不衰,她暂时动不了,赫连氏还是能刁难一二。 赫连敏敏早有准备会被她责难,只是没想到宗政莹在太后跟前也如此没有遮拦,情面一点不讲,专挑人软肋下手。 “嬷嬷说需安心用药两三月,至于子嗣,还是要看缘分。”赫连敏敏脸上稍微露了娇羞,看上去似难为情在人前说得细致。 “本宫怎么听说六弟时常往慕侧妃院里安置,到弟妹屋里时候好似不多?” 宗政莹一句话,将慕夕瑶霸宠和赫连敏敏拢不住宗政霖的心这两件事儿,全都摆在了明面上。 太后眉目一挑,觑一眼宗政莹,再看赫连敏敏脸色也变了。 “这话可是当真?”这老六府里规矩是怎么回事? 淑妃往赫连氏那边望去,就怕她不懂分寸,答得坏事。哪知赫连敏敏此次却难得懂事,居然为慕夕瑶开脱解释。 “老祖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赫连敏敏偏头看向宗政莹,耐性极好的纠正她说辞。“慕氏这胎实在不安稳,殿下自然着紧了些。夜里过去守着,也是人之常情。况且都是歇在旁边榻上,隔了屏风,并未坏了规矩。” 事实如何赫连敏敏再清楚不过,然而此时这话必须得这么回,不然后院没了规矩,老祖宗定然不喜。 太后想起安国寺主持所言,念及这孩子福运极好,活泼好动应是好事。体谅慕氏怀胎辛苦,心里惊疑消却不少。 “再说了,殿下也不会为个慕氏就坏了规矩。离京之前,六殿下每月也往各院走走,并无公主所说之事。公主怕是听岔了消息,又或者受人蒙蔽。” 宗政莹消息从何而来,赫连敏敏等着她自圆其说。 苏蔺柔事先被赫连敏敏好一番规劝,两人早早通过气,心里虽不情愿,面上却一副赞同神色。 万靖雯和张氏只是庶妃,连太后跟前回话的资格都没有,不是上面问话,只能静默侯着。此时听赫连敏敏答话,心里是万分震惊,面上却分毫不露。 太后见宗政霖府上,后宅女人还算和睦,心里没了担忧。反而对宗政莹道听途说,生了不喜。 “四丫头,你那身份,怎容得偏听偏信,当众妄言?你六皇弟府上之事,你私下里打听作甚?这体面和尊重还要不要了?”金太后是典型后宫女人,对女子德仪要求甚重。这回被她撞见宗政莹逾距,自然是要训诫两句。 “你如今也是当家主母,首要之事还用哀家告诉你不成?刚才说到老六家的,你自己又作何打算?可有让嬷嬷看过,好好将养调理?” 太后这一问,不仅宗政莹脸上挂不住,就连赫连敏敏也十分意外。 本以为太后会训诫宗政莹口无遮拦,尽听些浑话。没成想老祖宗受她引导,反而想到了公主府私事儿上面。 赫连敏敏斜一眼宗政莹,心中暗自发笑。 这耳光扇得响亮。(未完待续) 第一四六章 复出 宗政莹板着脸,望着淑妃和赫连氏背影,眸色阴鸷。小看了宗政霖那正妃!没曾想差点引火烧身。 “公主殿下,本宫听闻御花园进了批珍品汉宫芙蓉,正欲前往一观。不知公主可有兴致同行品评?” 齐妃轿辇停在宗政莹面前,掀开幕帘,保养得宜的脸上,尽是笑意。身后一顶华丽小轿,透过放下的珠帘,可见一美貌宮妃端坐其中。面对宗政莹,只略微颔首,连句问候也无。 宗政莹冷眼打量这位近来极为得宠的傅昭仪,但见其一身清冷打扮,头上唯一东珠步摇十分打眼。近处一看,赫然发现这难得的珍品配饰,不正和元成帝赏给淑妃那支凑成一对?难怪方才淑妃见了这位新晋宠妃,脸上神色颇有些莫测高深。 “齐妃娘娘相邀,本宫自然乐得同往。”宗政莹马鞭一卷,回身让人准备公主仪驾,也不与齐妃寒暄,只静静欣赏后面小轿中冷若冰霜的女人。 这么冷冰冰的性子,在元成帝跟前也是如此? “主子,赫连大人这两日统共去了两处地方私下应酬。与他会面之人,分别是步军统领傅作翌和敬事房副总管太监王瑞。另外,赫连大人平妻,与今上御封新任安国公夫人交往甚密。” 卫甄将暗卫得来消息尽数禀明,垂首等候瑶主子示下。 慕夕瑶神情一冷,将手中湖笔搁置一旁。 赫连章胆子不小,居然敢变相与安国公府接头。几月前老国公终于扛不住去了,元成帝只冷淡让人前去拜祭。之后大笔一挥,将国公府长子按例晋封。这位才升官不久的国公爷,即是大皇子宗政淳外家大舅,如今正在玉晔宫,被慕夕瑶间接送去“养病”的贵妃李氏之胞兄。 赫连家背着宗政霖,走夫人外交这条路子,与大皇子一脉秘密接触,慕夕瑶猜测双方必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作为六殿下岳家,这般行事,赫连章必定不会想不到这会招致宗政霖不喜。他这样“顶风作案”,必是有后路可退。老狐狸准备用什么抚平宗政霖怒火? “步军统领傅作翌?”此人慕夕瑶不熟。反而此人上峰,九门提督霍少光,却是听宗政霖提起过几次。 “此人乃当今新提拔的一批心腹重臣。其三女小选入宫时被皇上看中。短短几月,已升至从二品昭仪,得享一宫主位。如今正值盛宠,宫里除了淑妃娘娘,再无人能压过她风头。” 慕夕瑶点头。元成帝手脚倒是快。傅昭仪?下回进宫请安,得好好看过。 所以说,赫连家是想利用后宫人脉,将赫连葳蕤弄进宗政霖府里?这算盘是不是打得太精了? 借口呢?他们准备怎么在皇贵妃给八皇子选妃这个当口,将自家女儿往六皇子府里送?这明显带着择主意味的站队,赫连章这个保皇派,要怎么保住他头上那顶干净的官帽? “也好。赫连章既已开局,这盘棋总算不是没有头绪。”慕夕瑶心中沉静,重新执笔舔了墨汁。“卫大人不用再费心盯住那边,赫连府上只需一两名暗卫随时待命,其余人等尽可撤回。如今要等的,却是宫中消息。”战场换到后宫,暗卫作用已然不大。与其冒险暴露,不如静心安守。 慕夕瑶屏退左右随侍,独自坐在书案前完成大boss分派的每日课业。一边肉麻兮兮遣词造句,讨boss欢心。一边感叹这事情走向好像有点让她犯愁啊。 这么下去,莫非她又要牵扯进宫斗之中?而且这时间上不对啊。这都跟公爹的大小老婆对上了,是不是太积极了些? 宫斗正剧不是应该和建安帝后宫一较长短,争个你死我活?这时候大boss还未登基,她这个宠妃就频频亮相……这事情办得,跟抢镜没什么两样啊。慕夕瑶撇嘴,这要是拍戏,绝对算加班,她很不乐意。 赫连家好好的日子不过,搞风搞雨,这笔账得记着! 慕夕瑶在给六殿下的信里,着重突出了自己如何辛苦操持家务,为了六殿下多番忍辱负重,写得是感人肺腑,情深意重。末了还不忘让宗政霖记得给她寻蜀中名厨回来,若能早些送到盛京,那是再好不过。借口是她肚子里那个,最近对菜色特别挑剔。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 贵妃娘娘在宫里养病好些时日,终于得到御医首肯,元成帝亲自去过一趟,之后一切恢复如初。 早上众妃嫔在皇贵妃宫里请安,得见多日不曾露面的贵妃娘娘,只觉娘娘神色尚佳,言行间倨傲收敛不少。由于老国公去世,身上衣着十分淡雅,头上只别了木簪,说话比之前客套,对人也疏远起来。 及至请安将毕,贵妃娘娘首次在皇贵妃面前行了全礼,然后带人沉默离去。整个过程,半句闲话也无,就这么冷冷坐了半刻钟。对昔日故人更是笑脸全无,连句招呼都没留下。 “贵妃病愈?”慕夕瑶吃惊看着卫甄,让奶嬷嬷带诚庆到一旁玩耍。 虽然早就知道,单凭柳妃一案无法彻底将贵妃击倒,却也没料到元成帝的解禁来得这般快速。老国公过世,贵妃心中仇恨肯定比之前强烈百倍。慕夕瑶对这女人本事从未看在眼中,却暗中提防她哪天刺激过重,做出过激举动。跟疯子拼命,她还真没活够。 “这三日傅昭仪与贵妃有接触?”能在元成帝面前说情,将李氏放出来,宫里唯一变数除了傅作翌之女,不作他想。赫连大人这步棋倒是立竿见影,有了成效。 “傅昭仪宫中走水,全靠贵妃娘娘当机立断,指挥宫人得当,才救回她性命。”卫甄对赫连家手段也是不敢小觑。连走水都敢设计,暗中棋子定然少不了。 “她倒是跑得快。”慕夕瑶乐了。傅昭仪与贵妃虽同处东六宫,中间却隔了个齐妃。这是说贵妃处事得力,还是齐妃耳聋目盲? “中间那个是死人不成?这把戏能瞒过皇上眼睛?”慕夕瑶白眼。 卫甄对瑶主子私下里说话随意,渐渐能够适应。宫里规矩比府中规矩还远着些,主子不乐意遵循,殿下都不勉强,他更没有置喙的余地。 “齐妃娘娘带了人去御花园消食,不在殿里。”卫甄如实禀报。 “是极,齐妃宫里晚饭摆的定是‘富贵满园’,选了戌时三刻这个点儿消食,真是难为她。”慕夕瑶摇头晃脑,仪态全无。 卫甄脸抽。瑶主子埋汰人盹儿都不打。“富贵满园”并非宫廷菜,而是盛京聚鲜楼少有几次做过的盛大席面。最近一次是十几年前恭贺太子大婚,光菜色就开了近千道。一桌席面足够几百壮汉吃饱。 元成帝不容易啊。慕夕瑶感叹。当个皇帝还要对这些女人拙劣手段睁只眼闭只眼,这忍耐力,她是望成莫及。 盛京最大的头头,恐怕是对安国公去世却仍然没有允许贵妃出宫祭奠存了亏欠,如今看不顺眼的老贼挂了,这才将计就计放了人出来也无关紧要。 当皇帝的就是贼精贼精,个个都是影帝大腕儿! 贵妃,齐妃,傅昭仪。这三个女人混在一处,太烦事儿了。还是淑妃风头太盛,这嫉恨招得齐全。慕夕瑶作为六殿下府里人,只能跟着受罪。 不过赫连章对元成帝心思倒是把握精准,不愧其标榜皇帝心腹。 “有了消息再来。这场戏才刚开个头,咱就慢慢看着。”慕夕瑶老神在在,将赫连章接下来手段猜到个大概。 果然,之后几天元成帝翻了两次贵妃牌子,接下来傅昭仪也不甘示弱。反倒是淑妃,依然稳稳当当,任皇帝女人再多,总有那么几天,元成帝雷打不动往淑妃宫里去。这让后宫女人看得清楚,淑妃娘娘这位子好似很稳固啊…… 傅昭仪在皇帝面前笑颜极少。冷美人偶尔惊艳一笑,别扭着求个情,说句好话,元成帝还是十分买账。这不,为报救命之恩,昭仪娘娘几次三番破了功,终于说动皇上往贵妃那里走动两趟。 这般有来有往,两人处得日渐亲近,彼此间串个门搭个话也多了起来。 这日里赫连敏敏再到太后宫里问安,遇上的可就不是宗政莹,而是贵妃领头的“赫连党”。 讽刺的是,赫连敏敏竟要与自家里买通的势力正面交锋,这场面,慕夕瑶听闻后啧啧称奇。 奉安宫里十分热闹,妃嫔公主们将金太后逢迎得脸上笑容就没落下来的时候。 “话说盛京城里有才气的女子,当属太师府上二小姐俞红缨。当年诗社一首《咏絮》,当真是惊才绝艳。” 女人家话题一转,从盛京第一美人石砚阾转到让人倾羡的京中才女。 宗政莹眉峰一拧,“俞红缨自《咏絮》后再无佳作。倒是诸葛栎诗词冠绝盛京,无人比肩。” 诸葛栎乃领侍卫内大臣诸葛大人掌上明珠,不仅文辞绝丽,且颇为貌美。 宗政莹这话,立刻得到众人赞同。诸葛栎的诗词文章,可是差点入选《弘文集》三甲之列。这在女子中,已是声名鼎沸。 “此言却是有失偏颇。臣妾便知至少两人,不仅文采不输与诸葛小姐,连样貌也是不遑多让。”傅昭仪清冷声音瞬间吸引众人注意,连金太后也好奇静待她下文。 还有能与诸葛栎并驾齐驱之人?而且一来就是两位。却是何人?(未完待续) 第一四七章 开锣 “其一便是赫连府上二小姐赫连葳蕤。也就是六皇子妃的庶妹。”傅昭仪冷言作答,神态依旧清傲。“葳蕤小姐曾著有《释典新说》,为当今翰林院掌院学士所称道。” “至于另一人,与六皇子妃亦是关系匪浅。大家不妨猜猜。” “难道赫连家连出两位才女?这位又是皇子妃哪位妹妹?”曹充华好奇相询。 “充华却是猜错。这第二位女子,却是六殿下侧妃慕氏。这可不是与皇子妃关系匪浅?” 慕氏?众人惊异。赫连葳蕤那卷《释典新说》尚能说得过去,可是慕氏却从未传出过任何才名。 “慕侧妃著书赋诗为何?怎地不曾听闻?”三公主宗政蓉十分纳闷。按理说能和诸葛栎相提并论之人,应是早有盛名。慕氏除了佳艺坊和口齿伶俐之外,好似没有别的好名声啊。 “侧妃才名虽不显,却是因她十分谦逊。具体著了何书,臣妾不知。”傅昭仪半是解释,半是遗憾的说词,显然不能令在场众人满意。 “昭仪既不知,又如何认定她文采斐然?”这没理没据的,空口白话谁不会讲? “臣妾敢这么说,自然是有依据。盛赞她文辞出众的,非是臣妾,而是当今圣上。” 在御书房伴驾时,傅昭仪曾偶然听闻元成帝对臣下直言,“慕氏文才,巾帼一绝。”初闻此言,傅昭仪甚是嫉妒。她也算是小有才名,却从没入得了元成帝眼中。皇上看过她所做诗词小令,也不过夸了句“字好”。 此时将慕夕瑶推出去,果然让整个奉安宫都瞬间没了声响。 元成帝金口玉言,自是无人敢质疑。至于皇上为何如此高看慕氏,傅昭仪不知,她们也不敢再细问下去。 金太后对元成帝评判十分信任。得知慕氏得元成帝亲口夸赞,自然也就点头认同。“慕氏也是个好的。博学多才,十分难得。”最难得是福寿双全,乃大师口中大命人。当然,这话太后不会对人随便说起。 太后在孙辈后院中,就记得那么几个正妃。这慕氏却是个特例,不是皇子妃,却比任何人都令她印象深刻。那丫头心思玲珑,只要不是善妒霸宠,太后对她还是存了好印象。 “侧妃竟是这般谦和,臣妾倒是不曾想到。”曹充华感叹。 “是啊,慕氏不仅才德好,连生养也是本事。”齐妃称羡。 淑妃静静坐着,好整以暇旁观这群女人一反常态,绕着大圈子,对慕夕瑶交口称赞。知晓此事风头不对,却看不出其中猫腻,只能暗自留心,神色间带了慎重。 这是趁慕丫头本人不在,不惧她犀利反击,又有新的谋算?看贵妃从头到尾不置一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旁观看戏。 可惜淑妃与她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十几年来的老对头,没人比对方更了解彼此。贵妃在玉晔宫里养病,再没这等怪事。这才放出来几日,事情就找到慕丫头头上?说这是巧合,淑妃都觉得寒碜。 “侧妃进府三年,膝下已有长子,如今又快临盆。六殿下子嗣兴旺是好事。”三公主宗政蓉得生母皇贵妃授意,对慕夕瑶还算友善。这话说得一番好意,可惜被宗政莹一搅和就变了味道。 “六弟府里,也就侧妃有动静,却是冷清了些。”上回被太后训斥,宗政莹这次很小心,不敢说得太过,只起了个话头。 “六殿下此番蜀中平叛,若能一举剿灭叛党,便是立下大功。皇上这赏赐肯定少不了。到时候赏几个女人进府,为殿下开枝散叶,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齐妃拿了帕子,掩嘴而笑。 淑妃目光一扫,立刻明白这些女人费了如此功夫到底是为何。原来是想给她儿子塞女人。这倒是稀奇。当着她面儿提这事儿,就不怕这女人引起她疑心?还是说这事儿,本就另有她不清楚的缘故? “如今皇贵妃娘娘不正好给八殿下选侧妃,何不顺带着也给六殿下留意些个好的。皇子们子嗣繁盛,老祖宗看着也欢喜不是?” 皇贵妃坐在金太后下首,看着这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倒是热闹。这事情莫名就与她有了牵连,倒不知太后会不会上心。 “你们说,若是葳蕤小姐与慕侧妃处一块儿,会不会特别有意思?两个都是盛京才貌俱全的佳人,能同时伴在殿下身侧,也是一出佳话。指不定两人就看对了眼,才思这么一碰撞,那还不是佳作频频,到时盛京女学生定能风光一回。”曹充华兴致一起,提了个大胆设想,这话听起来还真有几分诱人。 金太后对哪个女人进皇子府不感兴趣,但对后辈子嗣却尤其上心。本就留了意,再这么听曹充华凑热闹说得颇有些趣味,不由对赫连葳蕤关注了起来。 “充华是想亲眼见证‘娥皇女英’的传奇故事?”贵妃面上带了笑,将曹充华的促狭点个明白。 赫连敏敏终于等来这出好戏,心里居然不是恐惧,而是大大松了口气。这样也好,该来的躲不过去,不如早些了结,免得心里存事儿,老不踏实。 “若真是如此,再求老祖宗给个恩典,不是连开头都光鲜不少?”宗政莹一旁给太后揉捏膀子,凑在她跟前逗趣。 安国公府可是给足了好处,这事儿若能办成,不止能得三间旺铺,还能让慕夕瑶眼睁睁看着宗政霖被别的女人拉走,定能让她痛不欲生。 “你们啊,尽在这儿瞎掺和。老八后院的事儿才是正经。皇贵妃还要再抓紧些。不过既然提到那赫连葳蕤,也就不妨仔细看看。若真是好,到时候再琢磨琢磨不迟。”金太后态度已有松动,贵妃与傅昭仪相视而笑,很快错开目光,笑着附和起太后意思。 淑妃这时候对赫连葳蕤此人是一头雾水。怎么就劳动这许多人为她说话?看着下面赫连敏敏端庄坐着,严正面庞上不见喜怒,倒真是处变不惊。 回去得问个明白,这事情好像很有些讲究。(未完待续) 第一四八章 复仇 “说吧,今儿这事儿你可清楚?赫连家这是作何打算?”淑妃盯着赫连敏敏,面带不悦。这么大事情,居然一点风声都不露,还把她当不当回事儿了? 赫连敏敏自知家里人事情做得不妥,越过六殿下和淑妃娘娘,径直找了贵妃和傅昭仪说情。如今淑妃气闷上头,也是情理之中。 赫连章当然不会向淑妃自荐。娘娘历来与殿下同气连枝,只要殿下不允,娘娘也不好勉强。要让六殿下开口答应迎赫连葳蕤进门,这比求元成帝赐婚还难。 除非,他有胆子不惧脑袋搬家,就在宫里元成帝耳目之下,将凰签一事道与淑妃听,这事儿倒是能成。不过接下来就是帝王暴怒,安个“窥伺帝位”那都是轻的。 于是事情变得古怪,这绕来绕去,弄得淑妃正经婆婆被隔绝在外,直到回宫,都没能顺气。 “娘娘,这事儿是妾的不是,妾惭愧。”赫连敏敏当真觉得内疚。若不是她自身有问题,赫连家也抓不住话头,急急弃她于不顾。 “妾那庶妹在安国寺见过殿下一面,回去后便对殿下念念不忘。妾在府中虽有……伺候过几次,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于是家里着急,又应了妹妹相求,便想着法子送她入府,帮衬一二。若能得了子嗣,家父曾言,是要记在妾名下的。” 凰签一事绝不能让淑妃知晓。这要是让娘娘听去,便是强着殿下,也是要将赫连葳蕤弄进府里。如今她只能半真半假的将事情糊弄过去,顶多让淑妃觉得赫连家激进,功利心强了些。 淑妃听闻赫连家竟如此亟不可待,果然皱了眉头。“你才嫁进来多长时日?赫连章怎地这般不晓事?”而且连个规矩都不懂,淑妃对赫连家已生不满。 “妾对此事也只是略有耳闻。明日定让家母进宫给娘娘赔罪。” “赔罪的话就免了。让赫连夫人早些进宫,本宫有话与她细说。” “是,娘娘,妾回去就传消息给家里知道。”赫连敏敏心中痛快。那边事情才刚起头,这边淑妃已然不满。赫连大人算不算因小失大? 赫连章老奸巨猾,当然不会将淑妃这么重要的人物遗漏。于是第二日进宫请罪,不仅是赫连夫人到了,还连带着一位赫连章的平妻,赫连葳蕤的养母卢氏。 能够和赫连夫人分庭抗礼,怎会是简单人物。卢氏长袖善舞,言辞间尽是谦卑。将赫连葳蕤对殿下的情意描述得令淑妃都不由动容。之后的请罪更是抹了眼泪,只说赫连葳蕤与宗政莹是学社结识,往来间渐生情谊,实在放不下对殿下心意,这才求了公主办事儿,有了昨日荒唐一幕。 淑妃又不是傻子,这话虽说得过去,但其中太多疑点,也不是轻易就能遮掩。再看赫连夫人从始至终都不屑与卢氏搭腔,便寻思着是不是赫连家内斗厉害,这赫连葳蕤入府,不过是大房二房在较劲儿。攀上皇子,自然是青云直上,权势可期。至于赫连章,有两个女儿在六殿下府里,他又怎会不乐意? 淑妃也是大家族出身,这么一想,就把事情往家族倾轧的方向想岔了。大房走了她这条明路,二房自然知道她这条路不好走,时间上也不适合。碰上八皇子选妃,这么一着急,只能另寻了法子打通路子,这才说得通。不过赫连家这事儿办得可不漂亮,明面上照顾不周全,让她察觉出异样。 淑妃对赫连葳蕤进府可有可无。一个女人而已,对宗政霖关系不大。她儿子要是看上了人,抬进去就是。若是看不上,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有了甑瑜这事儿,淑妃对死缠烂磨的女人,已是心有芥蒂。 这边厢淑妃弄明白事情原委,放了两人出宫。 晚上元成帝翻牌子时,发现数量有些不对,比平日少了些。“怎么回事?” 敬事房副管事王瑞耷拉下拂尘,凑近几步给万岁回话。 “启禀皇上,淑妃娘娘小日子到了。昭仪娘娘受了凉,主动让人撤了牌子。华美人和张婕妤白日起了冲撞,被皇贵妃娘娘禁足三日。” 淑妃小日子不便伺候,本打算去她宫里的元成帝只好往傅昭仪那里坐坐。主动撤了牌子,这举动还是懂事。冰美人行事很有些新鲜,元成帝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往齐妃宫里安置。 王瑞见事情办成,压下嘴角笑意,偷偷往贵妃宫里领赏去了。 第二日元成帝突然给皇贵妃派了新差事,让她顺带给诸位皇子也多留些心,有好的世家女子尽管留下,后院能生养的女人,皇家从不嫌多。 本就得了太后口谕,如今连皇上也吩咐下来,这事情便成了不得不上心的差事。于是八皇子选妃一事,不可避免变得热闹。遴选女子,数量扩充一倍。 慕夕瑶由始至终冷眼旁观,到了如今,赫连章布局还未见失手。 老狐狸成功搅混了局面,让赫连葳蕤不是非进八皇子府不可。指婚对象模糊化,再努力一把,谁能保证她就进不了六皇子府? 赫连大人真是劳神费力,比她这后手勤快多了。慕夕瑶闲闲望一眼没动静的浮漂,小嘴一撅,不乐意干等着。 这女人本就没耐性拿着鱼竿不动,如今更是找着理由,右手握着鱼竿尾部轻轻一扬,前端轻盈啪击水面,一时间平静湖面瞬间荡起涟漪。 一旁站着,同样握着鱼竿,一本正经垂钓的卫大人,脸上明显流露出不赞同。 慕夕瑶为自己不讲理的举动寻了个美名:“放松心神,观碧波荡漾之美景,助益脑子灵动起来,更能应对赫连家层出不穷的手段。” 卫大人手上鱼竿抖了抖,唇角严肃抿紧。瑶主子这般闹腾下去,今日这全鱼宴,绝对指望不上。刚才还拍着胸膛给小主子保证过花斑和石尾各五条,如今这目标,卫甄觉得得换个地方,最好离主子越远越好,到对面岸上方能达成。 “卫大人,你家殿下捉的这鱼怎地不咬钩?妾坐了好一会儿,这鱼儿莫不是不饿?” Boss钓鱼很轻松的啊,怎么一轮到她就鱼苗苗也见不着一只?还是boss在好啊,卫甄钓鱼看起来也不在行。 慕夕瑶完全无视自己搅局的蛮不讲理,直接给卫甄贴上钓鱼废柴的标签。 “卫大人要是也不得力,咱换渔网放开了打捞。午饭可是耽搁不得。”不等卫甄回话,慕夕瑶自顾自嘟嚷一句,转身吩咐人动手。 卫甄无奈放下鱼竿,第一次体会空手而归的悲怆。什么叫“坐下来好一会儿”?瑶主子您架势才刚刚摆开,属下这鱼饵丢下去鱼线都没绷直,这耐性…… 慕夕瑶带人出来垂钓,除了卫大人老老实实对她的话信了几分,随侍所有人早就料到会是这般光景。一听她吩咐,熟练拿出各类网具,呼啦一片往池边围了上去。 卫甄目瞪口呆看着众人各显神通,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瑶主子院里人这阵势,恐怕不是一日能练就啊…… 诚庆看着肥美鲜鱼在网子里活蹦乱跳,立刻欢呼起来,两条胖腿使劲儿蹦跶,嘴里直嚷嚷,非要让卫甄带他去池边凑热闹。 “卫大人,带着这皮猴子后面玩儿去。”让人捉了几尾小鱼,放桶里任由诚庆可劲儿捣腾。丁点儿大的小家伙,随便给他条大鱼都抱不牢实。 慕夕瑶觉得自家儿子人小心大这点儿,绝对是随了boss大人。那男人自来就野心勃勃,皇家的种,果然天赋异禀,没一个安分。他儿子尤其突出。 慕夕瑶挑挑拣拣,终于选出品相上佳的食材,心满意足带着人往小厨房直奔而去。剩下看不上眼的,随手赏了下人,让他们也不时能尝尝鲜。 慕夕瑶打定主意,这一顿吃好喝足,午后起来再给boss报报信儿,正好“诉诉衷情,说说离殇”。 酱紫轩中,朱锦终于将赫连家消息搜集齐全,整理成文,递呈万靖雯阅览。 万靖雯很快浏览过绝密消息,一把将纸张揉捏成团,笑得肩膀止不住颤动。 “赫连敏敏,居然被赫连家当做弃子!”万靖雯疯狂大笑。前世建安帝元后,居然被娘家人逼到如此境地!“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朱锦见主子神情大变,笑得已是疯癫,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只垂首静待她情绪平复。虽不知主子为何对赫连正妃恨之入骨,还没出阁就多方暗算,却知晓此时主子心里并不见得好过,不然眼里也不会浸出泪花。 万靖雯一通狠狠发泄,终于用绢帕拭干眼泪。这一世阴差阳错,很多事都让她拿捏不准,却不想在最关键的事上面,上天居然对她格外优厚。 “朱锦,时候到了。” 为了她可怜的孩儿,这场复仇,她等得太久。 “放消息出去,话要怎么说,你可明白?” “是,主子曾教导奴婢,就说‘六皇子妃娘胎中就带了病根,乃是常人难以觉察的隐疾。天生宫寒,不能受孕。’” “此时却要再加一句。”万靖雯看着铜镜中神情狰狞的女子,厌恶撇过了头。 “赫连家察觉不妥,有意欺瞒,欲再送赫连葳蕤进门补救。” 朱锦身子一震,手心出汗。主子这话放出去,赫连家就是欺君大罪!若是元成帝信了,赫连家百年望族,近千人命,眨眼间不存于世……(未完待续) 第一四九章 变故 昏暗的地牢之中,发髻散乱的中年男人形容邋遢。宝蓝色锦缎袍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过如今却是尽染血污,着实不堪。 铁门落锁的声音传来,中年人鹰眼深邃,抬头便见宗政霖青衣磊落,带着随侍昂首走到牢房前站定。随从自身后拿出折叠椅打开,宗政霖锦袍一撩,身姿笔挺,当前而坐。 “本是同根,却执迷不悟,再三决绝。”宗政霖语声冰寒。 “同根?本尊还当你们这一脉早就数典忘祖,今日居然还有脸提及血脉渊源。”中年人呸的一声,明嘲暗讽之中带着浓烈憎恨。 “当今对尔等再三宽容,网开一面。自十几年前将尔逐出豫州,逼入蜀中,可曾再有紧追不舍,非取尔性命之事?”宗政霖对他桀骜不驯视若无睹,全凭自己心意行事。 “好你个宗政霖!你那狗屁高祖,乃是弑弟杀兄夺了皇位。家祖侥幸逃过一劫,眼睁睁看着皇兄被狗贼割了头颅,又被人废了双眼。如此家仇国恨,你当如何!” “祖辈恩怨无需纠缠。帝位之争,成王败寇,生死之决。” “叛党余孽尽数伏诛。唯你需押解回京,等候当今决断。” “本当让你安稳回京。可惜慕氏曾求过本殿,若是生擒于你,须为她出口恶气。如今你便将这债还她一还。免得她生了怨忿。” 宗政霖历来行事霸道,离了盛京,对刑讯一事更是没耐心按部就班。 早前宗政明还按着刑部律令对叛贼问询一场,闹个不欢而散,再未现身。轮到宗政霖审讯,六殿下根本无视规制,直接让严乘舟接手,圆了慕夕瑶心愿。 蜀中一役,宗政明宗政霖各领精兵上千,又得玉姑秘药之助,情况虽凶险,最终却大获全胜。 叛党本占尽地利人和,却独独算漏宗政霖手下玉姑用药本事。那主上诸多手段都依赖用毒,这下子算是班门弄斧,正中宗政霖下怀。若是双方真刀真枪硬拼一场,大魏军士遇上蜀中死士,绝不能将兵力保留如此完整,定有场硬仗要打。 “如此?”宗政明候在外面,远远就听见地牢里鬼哭狼嚎。看宗政霖踏步而出,挑了眉头。“不怕父皇怪罪?” “将死之人。”宗政霖言简意赅。 “刀枪不长眼,受些小伤已是留手。”宗政明赞同他处置,说起瞎话,俊雅之气不减半分。 两人相视一眼,并肩走了出去。独留身后凄厉哭号,听得值守之人毛骨悚然。 蜀中事毕,两人领兵再回祁城,却在城门外意外遇见眼熟之人。一见那人身影,两位殿下面色立时黑沉如墨。 “带上她!”宗政明示意随从将人抬上马匹,再回头已是面色如常。 宗政霖眯眼望向那女子被人扶起,气若游丝的背影,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叶开,请大夫。” “六弟事先不曾安排?”宗政霖怎会容得下与慕夕瑶如此相似之人,这般在人前卑躬屈膝讨生活? 不问还好,一问宗政霖神色更差。“本待回程再行处置。” “五哥不是最怜香惜玉?”以宗政明显而易见的心思,怎会亦未帮扶? 宗政明正了神色。“小觑女子嫉妒之心。”他离开前曾吩咐人送了银钱,之后安排也如同宗政霖一样考虑。带上女子行军,毕竟不妥。 这次回来,居然见到这女子浑身脏污,在城门外乞讨,一看便知身患重疾。这幅情形,让两人着实冒火,脸上自然不见好颜色。 本来紧张的行程,又因这女子耽搁半日。之后众人快马加鞭,往盛京疾驰而去。 宗政霖还在回程路上,盛京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不为选妃,而是赫连家出了大事! 此事起因,源于盛京监察司接到的一封密函。之后第二日街头巷尾传出一首童谣,矛头直指赫连家欺君罔上,欲行李代桃僵之事。 听闻这消息,有四个女人反应最是激烈。 “你说什么?”赫连葳蕤大惊失色。这消息太过震惊,到底是谁人设计?赫连敏敏到底怎么回事?怎会无故被人谣传不能生养,还将她牵扯其中?这里面能得利的,唯有慕氏,莫不是赫连敏敏着了慕夕瑶的道? 可是慕氏历来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怎会突然对赫连家所行之事洞察入微,又意欲将阻她上位之人,连根拔起不成? 可是时机不对啊。于她而言,最合适的时机莫过于等六殿下事成,再一举动摇赫连敏敏的后位。这时候提前动手,能有多大好处? 赫连葳蕤实在不敢相信,凭慕夕瑶那脑子,会出这么一手昏招。如此一想,定是有人暗中捅刀子,坏赫连家大事。 如今最重要是搞清楚赫连敏敏那身子有没有问题。若是真如传言所说,赫连敏敏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赫连家想送她这个庶女入宗政霖府邸的意图又被太多人知晓。两相联想,赫连家是入了人家圈套了!这下子真是百口莫辩。 “父亲。”赫连葳蕤向神色不善的赫连章行礼。 “此次事有变故,你所说之事,只能延后。目前家里被人盯上,只能应付过这回,再想办法。”赫连章到如今都不信赫连敏敏娘胎就带了缺陷。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哪个伺候的嬷嬷说过她宫寒不宜生养。 这谣言必须尽快平复。到底是政敌还是后院女人出手?赫连章感觉事情棘手。 “是,女儿明白。父亲大人辛苦。”赫连葳蕤自知家里大事为重。只有赫连家安稳度过这遭,府里人才能有好日子过。 “简直是荒谬!”赫连敏敏拂手砸了茶碗。震怒之下,双手都在打颤。 “是谁!谁在这个时候做的好事?”排除赫连家本身就陷在泥藻中自身难保,赫连敏敏只能想到慕夕瑶头上。 那个女人当面应了盟约,背后却行如此阴险之事,根本就不该信她!如今却是亲手将把柄送到她手上,真是自取其辱。 赫连敏敏气得领了人就往丹若苑赶。不对峙清楚,她咽不下这口气!任何女子被人栽赃不能生养,都是形同断其生路。这般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那个世家会容得下?在皇家,这就是被休弃的下场。 慕氏敢这么凭空捏造,定要让她悔不当初!(未完待续) 第一五零章 问罪 慕夕瑶睁着黝黑晶亮的眸子,就这么扇扇睫毛,小眉头一皱一皱,看得卫甄赶紧低头。 瑶主子这模样,难怪殿下扛不住。幸好主子这会儿不在,不然现在他又该得个冷眼。 “赫连氏不能生养,赫连家李代桃僵?”慕夕瑶小声念叨,葱白玉指在琴弦上随意勾挑。“啧啧,这话传得,忒是恶毒。赫连家今年莫不是犯太岁?”小模样有点幸灾乐祸。 “如此一来,却是累了你家主子我。这清净日子终到头啊……”慕夕瑶小嘴一撇,不乐意了。这渔翁之利摆在面前,看得动不得。实在不痛快。 真若接下这天上掉的馅儿饼,搞不好就要含冤受屈,替人背黑锅偿债。 她正在谋算借谁人之手,传一个两晋闻名的典故到太后耳中,让赫连葳蕤白日梦醒。顺便落落为她说话的那群女人的脸面。这人选还没挑出来,“意外惊喜”从天而降。 得,现在什么都不用忙活,赫连家被人敲了闷棍,她应下赫连敏敏的差事,好似有人超额代劳。 不过这超出的部分,赫连正妃恐怕极为恼怒,待会儿指不定就能闯进她丹若苑里兴师问罪。 慕夕瑶对这个神秘插手之人异常好奇。这一局设得是不是场面太大?能提前预知赫连章的举动,莫非凰签一事,还有第三方知晓? 万靖雯的奇异重生,慕夕瑶如何也预料不到。更想不到的是,事有凑巧,就这么让万靖雯抓住个绝好机会。因此在判断上,慕夕瑶出了偏差。 淑妃在宫里称得上是震怒。自打听闻传遍后宫的流言蜚语,赫连家这三字一出,淑妃每每听闻,额角都针扎似的疼痛。 她如今已是顾不上那家子对宗政霖仕途上的助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赫连氏到底有没有隐疾这事儿上面。她盼了许久的嫡孙,绝不能因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就此没了消息。 “嬷嬷,让人请这上面的圣手去给她仔细瞧过。若是有人中伤那便罢了,若不是……”淑妃抚抚额角,“我儿留这等妇人再无用处。”言下之意,赫连敏敏皇子妃位份留不留得住,诊断之后即见分晓。 元成帝听闻此事,只提笔的手顿了顿,神色间不见喜怒。拣起赫连章这几日上的奏折,皇帝闭目良久,只叫了顾长德往御医院宣旨。之后继续提笔朱批,忙碌于繁杂政事之中。 “这流言中人,就是你等口中那赫连葳蕤?”金太后一颗颗佛珠拨拢过去,对众人之前提到的一桩美谈,如今是一字不提。 宗政莹僵硬坐着,至今无法相信,一夜之间风向大变。 贵妃本就收敛,说话不多,此次倒还能安稳坐着。只心里明白,赫连家这次怕是竹篮打水。即便能从此事脱身,为了避嫌,赫连葳蕤想进六皇子府,难上加难。 齐妃和傅昭仪俱沉默不语。事情有变,这时候多说多错,老祖宗已露了不赞同,没怪罪下来,已是宽和。 “给老八选妃一事,皇贵妃还是费心看着。其他人,缓一缓不迟。”金太后现在是一心就等着老六家的消息。这皇子嫡妃,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赫连敏敏带着人气势汹汹赶到丹若苑的时候,就看见慕夕瑶长裙曳地,一身黛青色,格外清新舒雅。正好整以暇,闲适焚香煮茶,坐在厅堂中候着她。周围除赵嬷嬷伺候,再无一人。 “正妃来得刚好。妾备了今年新出的七香花露,不妨坐下一品。”将茶具一一收好,慕夕瑶执起矽砂小壶,给赫连敏敏斟上花茶。 白玉瓷杯中绯红亮色,看上去煞是招人。其上一抹杏白茉莉,一见便知主人费了心思。 慕夕瑶端起小茶盏,深吸一口气,闭目享受花露清甜。 赫连敏敏本是一身火气,却被她举手投足间怡然镇静化解不少。 “正妃若是前来问罪,却是找错了人。”看她进屋时面色黑沉,不用细想,便知这女人气血上头,根本就没仔细思量过其中厉害。 “此事一出,旁人首先疑心上的,便是妾这个明面上受益最大之人。正妃觉得,妾会傻乎乎费了这么大劲儿,设个绝妙之局,好处么,就那么一丁点,腥气倒是惹来一身?” 她若这么勤快,这么有上进心,boss大人也不会每每恨得咬牙切齿。 慕夕瑶解释仅止于此。再说也不过画蛇添足。能想通的人,自然明白过来。若是想不通,再多解释也成枉然。 赫连敏敏静静观察她半晌,终是端了茶慢慢饮尽。 莽撞了……慕氏说得不错。不仅赫连家被人算计,连她,也没能置身事外。这事若调查起来,慕氏嫌疑最大,若要隔离审讯,她这般情形,绝不会好受。 “这回实在欠了考虑。侧妃当勿记挂心上。”赫连敏敏当先退步。 “此事确实需得慎重。以妾看来,正妃还是好好诊脉,自个儿身子到底如何,心中还需有个准数。”慕夕瑶这话可是真心实意,她对赫连敏敏的身子,已是存了不妥的预感。 “那便谢过侧妃好意。不过妾这身子,可是康健得很。养生嬷嬷日日调理,隔三差五也会把脉看看。从不曾听她说过妾的身子有何不妥。这时候用不着匆忙间寻医问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谣言终归是谣言,事实如何,到时一验便知。” 流言才起,她就赶着传唤御医,这不是正好让大伙儿看热闹吗? “此言差矣。”慕夕瑶缓缓摇头。“宫中御医应是已在路上。正妃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消息传得这样厉害,宫里应该早得了信。元成帝会不会立刻遣人过来,慕夕瑶不知。但淑妃必然等不及要听确切消息,说不定赫连敏敏一回去,就能见到一溜医官。 赫连敏敏唇角抿紧,并不畏惧。她的身子她清楚得很,怎会有隐疾?宫寒之症医书上可是写得清楚,会伴有腹痛,四肢易冷,夜里惊悸。这些症状,她一个也无,怎会是宫寒无法传承香火? 慕夕瑶看她自信满满,也不多说反招她嫉恨。心中却是谨慎非常。 此事结果,恐怕会让赫连敏敏始料不及。不过这时候御医将至,已然来不及事先探底。能布下此局之人,怎会留下一处轻易就能被揭穿的硬伤? 宫寒……慕夕瑶眉头微微蹙紧。 同样皱眉的,还有赫连家两父女。 “父亲,对方在宫中也有布置。这事情恐怕甚大。”既已闹到宫里,可见背后之人预谋已久。 赫连葳蕤压着火气,心里万般恼恨。她的青云扶摇之路,居然被人拦腰截断。就算赫连家气运未尽,还能从此事中摘除干净,她也再入不了六殿下府门。这时候赫连家绝不能倒,而她也需为自己谋划后路。 诸般选择中,似乎只有八皇子侧妃一位,堪堪能令她屈就。 赫连章脸孔板正,目光阴鸷。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不到,赫连敏敏已然被人动了手脚!接下来如何获取元成帝信任,才是头等大事。至于这个被人害了的女儿,赫连章再分不出心神,为她谋求退路。 赫连大人将一系名单再三滤过,依旧没能找出可疑对象。此事手笔,与往日政敌,没一个对的上号。到底何人,能在赫连家遍布盛京的耳目下,就这么突如其来给了家族当头一棒? 丹若苑里,慕夕瑶展开宗政霖的来信,笑得眉眼弯弯。 Boss大人还有几日便能回京,这时候回得正好。家里男人回来,自然得给他找点儿事做。慕夕瑶没跟宗政霖商议,刷刷几笔下去就将拜托boss大人之事给安排下来。为了让矫情的六殿下心甘情愿屈尊配合她那么一点点,慕夕瑶许了诸多好处,信里那娇嗲讨好,她自己都觉得无颜看第二遍。 将信封好,依旧在右下角涂了个笑脸。慕夕瑶满意点头,递给候在一旁许久的田福山。 至于么,她这段时间可是乖乖回信,怎地六殿下还是让大管事一日不落的过来监察? 慕夕瑶腹诽,田管事更无奈。殿下的吩咐他不敢违背,可是每天招来瑶主子好几个白眼,这滋味也不好受啊…… 课业做完,慕夕瑶心思开始打转。 “想一石二鸟?”女子纤长手指一敲,桌案上堆砌的玉牌顿时倒下一片。 卫甄看着价值不菲的青石玉牌,被主子这般不当回事儿大喇喇拨来弄去,实在心疼。也就殿下舍得把好好一大块玉料,按着瑶主子说法给切成这么一小块一小块,没事儿就拿出来玩玩显摆。 慕夕瑶看着卫甄抽紧的面庞,脸上难得露出些讪讪。 她本意是想弄一副竹牌,教诚庆小包子玩多米诺游戏,锻炼他动手能力。结果六殿下骚包脾性不改,私自给换了选料,弄了一副价值连城的青石玉牌,吓得她小心肝儿直跳,只好自己收捡起来,等小包子懂事些再物归原主。 看卫甄一副恨不能扑上来的架势,慕夕瑶收了逗乐心思,将小玩意儿通通收拾妥当,交给墨兰归置一处。 随手拿起篮子里宫扇,慕夕瑶笑得狡诈。 “卫统领,你说那辛苦谋划之人,若发现最后果实被人窃走,会不会大白天的活活气死?” Boss离京,各路牛鬼蛇神都跑出来蹦跶。赫连葳蕤已不成威胁,宗政莹有眼无珠,胡乱搅和进去,招来太后严厉管教,最近也不敢轻易冒头。 新登场的背后之人,给她惹来些小麻烦,不过却带来桩大买卖。与赫连敏敏的协议,到了如今,无言而终。不过买家换成赫连大人,她还是乐意效劳。 有人想当黄雀?正好,她现在最看好一个词,叫做“波澜迭起”。(未完待续) 第一五一章 殿下 “娘娘,六皇子妃身子康健,并无不妥。”御医伏地回话,对淑妃娘娘再三交代仔细诊脉的结果,如实回禀。 淑妃交叠放在一起的双手指尖微动,看着眼前三位御医,面上露了满意。 “劳烦三位大人,这趟却是辛苦诸位。小小谢意,切勿推却。”挥手让人打了赏,淑妃终于放下心中巨石。 这事怎地如此荒唐?送走御医,淑妃心里反复琢磨,依旧没有弄得明白。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只是一出恶言中伤?难道说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搅和赫连葳蕤进府一事?这该不是赫连敏敏或者慕丫头的手笔吧? 淑妃看不明白这事儿其中古怪,只能往宗政霖府上两个女人使了苦肉计上面联想。 后宫女人得了信,一时间颇有种云开月明的轻松。赫连敏敏没事儿,至少说明赫连家这回是蒙冤受屈,她们之前热络为赫连葳蕤牵线一事,面子上总算没有难看。 与后宫女人截然不同的,是元成帝面上终于有了凝重。 放下监察司暗报,元成帝目光遥遥远望,之后垂眸考量半晌,唤来顾长德,传旨御医院院判,出宫为老六家的请脉。 此次算是破了例。御医院两位院判,从来只为皇上太后,以及二品以上宮妃及皇子看诊。这回赫连敏敏之事,牵连到宗政霖嫡子与赫连家是否忠君。元成帝不得不谨慎对待,只能就此破例一回。 宗政霖子嗣本就让他费心,如今若是正妃再有不妥,该如何处置,需得当机立断。大魏皇子,岂能受女人蒙蔽?元成帝越想眉间褶皱越深。 顾长德领着院判大人匆匆赶到六皇子府,给异常吃惊的赫连氏再次看诊。 赫连敏敏心思如何变化,慕夕瑶没有探究。她得了消息,也不过挑了挑眉头,掰着手指算算宗政霖回京日子。 这日午后,两位院判大人皱着眉头到御书房回话。 “启禀皇上,皇子妃脉象诊不出异常。但根据微臣等观其气色,确实有极为轻微的虚浮之象。如今皇子妃正在用着调理身子的药方,其中有几味药材,能温和影响脉象表征。如此一来,单是把脉,这一时半刻,实在看不出个究竟。若想尽快得知身子状况,最好是停了一应药方,让脉象自然调和,之后再行诊断便可见得清楚。” 两位院判大人商议许久,对暂时无法确定之事,实在不敢口出妄言。这皇子妃的废立,可不是件随意之事。事关六殿下,没人愿意轻易得罪这位看着就令人敬畏三分的冷面主子。 “若是停药,几日能恢复过来再次看诊?” “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只要皇子妃依微臣所言不再私下用药,必能诊出结果。” 元成帝颔首,挥退二人,重又唤了顾长德近前。 “听明白了?速速去办。”停药这种小事,一句吩咐足矣。 “告诉赫连氏,朕等着看结果。”要敢私下服药,干扰御医诊断,这罪名也就不用再细究下去。 赫连敏敏僵直着身子送了顾公公出门,回来时已是脸面绷紧。 “寻常诊脉,何需停药?”看着冯嬷嬷,赫连敏敏似欲寻求安慰。本来笃定的信心,也随着元成帝的口谕,变得动摇畏惧起来。 冯嬷嬷这时候哪里还有主意,只颤颤不能言。世家之中,谁人不知,像这样反复捣腾的诊脉,大多都得不出一个好结果。这样子分明就是事情有了变数。 赫连敏敏自知此问不过多此一举。如今能指望上的,不过是赫连家看在大家同一条船上,彼此息息相关,能想出应对之策那是最好。 一日过去,家里只传来消息,让她“稍安勿躁”。她所求的名医圣手却是不见踪影。赫连敏敏心里一片冰凉,正胡思乱想间,只见冯嬷嬷一脸兴奋,气都没喘匀就掀了帘子大声报喜。 “主子,殿下回府!” “啊!”慕夕瑶午睡中被人惊醒,才一睁眼,就落入一双眸色深邃的凤目之中。尚未清醒的女人吓得惊呼出声,抬手就向眼前之人招呼过去。 “反了你了!”宗政霖柔和面庞瞬间黑沉,准确反翦住慕夕瑶手腕,啪啪两下往她翘挺小屁股上重重落下。 “唔~~”疼痛让慕夕瑶渐渐回神,皱皱小鼻头,熟悉淡墨香萦绕鼻尖。 宗政霖正待开口训人,就见神色逐渐清明的慕夕瑶,呼啦一声向他扑来。手臂瞬间圈住他颈脖,小脑袋咚一声撞在胸前,全无章法胡乱磨蹭。 “殿下!”慕夕瑶盈盈水目波光潋滟,仰首水汪汪看着宗政霖,看得他心里顿时软和下来。 “本殿回府,娇娇就这般相迎?”这女人暴躁起来,一点没有平日温和。尤其是起床时候,火气格外易被挑动。 慕夕瑶回想起半梦半醒间豪迈之举,心里一个哆嗦。乖乖,差点把boss给揍了! “殿下,疼~~”赶紧转移话题,这乌龙得打马虎眼儿给抹过去。慕夕瑶眼泪汪汪,嘟着小嘴,一脸委屈向宗政霖撒娇。 奶奶的,回来就耍霸王脾气。只不过没认清人,至于这么激愤报复?慕夕瑶心里使劲打小人,面上却是娇娇柔柔,看上去招人得很。 宗政霖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紧紧圈了人抱住,大手在慕夕瑶身上克制游走。 “娇娇,可有念想得紧?” 慕夕瑶偷偷赏他个白眼,天天交作业,肉麻当饭吃还想念个屁! boss家书是随心所欲,她不行啊。她被命题作文,这日子就没一天过得轻快。每到午后,慕夕瑶必定绞尽脑汁,抓耳挠腮。这情形,看得伺候她的人无不偏头侧目,实在不忍直视。 蕙兰曾经偷偷跟墨兰耳语,说是主子给殿下回信,那神情好些可怕。这话让慕夕瑶不巧听见,好几天都心虚着刻意纠正了仪态。 如今宗政霖还好意思问“念想得紧”,慕夕瑶恨不得掐住boss脖子,狠狠将他脑子修正过来。 可惜慕夕瑶胆气也就那么一时半会儿,在六殿下面前装乖卖巧是主流路线。这不,boss神情稍微深沉了些,这女人心里便没了雄心壮志。 “比殿下念想妾,多那么一点点。”这样溜须拍马,boss一定满意。 果然,宗政霖唇角挑起,凤目中光华大盛,俯身擒了她唇瓣,埋首就是一记热吻。(未完待续) 第一五二章 不允 殿下回府?赫连敏敏心中陡然一惊。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惶恐。 “主子,您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殿下回府,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吗?府里有了主心骨,您也不用忍受旁人说三道四不是?”冯嬷嬷不明白赫连敏敏的忧心,只按着自己想法一径安慰。 惨笑两声,赫连敏敏煞白着脸,对着冯嬷嬷无奈叹息。“殿下是可以为我做主。可是御医若诊断出我这正妃真是不能生养,到时殿下又会如何待我?” 到时宗政霖恐怕对她唯有的那么丁点儿情意,也将不复存在。 冯嬷嬷惊慌,“不会的,主子怎会当真有事?养生嬷嬷和御医,不是都没查出毛病?”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颇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院判大人不置可否,定了日子再行诊脉,这已然不会是小事。”赫连敏敏一边说道,一边恐惧更甚。 前后一联想,赫连家冷淡的态度,还有家里四处打点奔走,已是自顾不暇,处处透露出赫连家已是做了极坏的打算。这意思,莫不是赫连家早早得了她身子有恙的消息? 赫连敏敏紧紧扣住指甲,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醒。是了,如今怎能坐以待毙?若真是……,赫连敏敏痛苦闭眼。恐怕向殿下坦诚,便是她唯一出路。 她身子到底如何,现在竟成了摸不清的头等大事。她也想过隐瞒下来,可终究没有胆量独自面对元成帝的问罪。能伪装的药物,御医院一查便知。与其最后在元成帝跟前被处置,不如早早与殿下坦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丹若苑主屋,赵嬷嬷隔着插屏,垂首向里面两位主子报信儿。“殿下,赫连正妃在外求见。”平日很快就有的示下,这回却是久久没个回音儿。 里面慕夕瑶粉腮带俏,湿淋淋美眸恍惚着直喘气儿。闻得嬷嬷声响,软绵绵拉扯宗政霖墨发,将他头颅自胸前往外推攘。 见男人毫不理会,只自顾忙活,慕夕瑶羞恼嗔他,“殿下!正妃到了。”这男人旷了近一个月,跟禽兽似的,沾了肉腥便不愿离去。 宗政霖凤目深邃如墨,对慕夕瑶再三打断他亲近极为不满。恼恨之下狠狠捏她一把,换来小女人软软瘫倒在怀,娇滴滴声声唤人。 “不要了,外面有人。”慕夕瑶芙蓉面绯红一片,原是粉嫩的唇瓣如今早已红彤彤如涂了口脂。 “娇娇还记得信中允诺?” 慕夕瑶大窘。Boss你记性要不要这么好?那允诺您能看成是妾的客套不? 宗政霖俊脸上笑容清浅,眸子却火热灼人。“娇娇勿想着糊弄过去。本殿再回时,不会放过娇娇第二次。”六殿下凤目微微一合,运功将小腹悸动强行压下,再睁眼时,已是清明一片。 “乖乖午歇。”宗政霖拍拍她发顶,将人安置妥当,满意亲吻她水眸。起身稍微整理下袍服,之后健步离去。 宗政霖一走,慕夕瑶一双眸子倏然睁开。 哼!boss大人气场随时都这么强大,真叫人讨厌。不过那身戎装,倒是衬得boss英姿焕发,好生冷峻。 摸摸跳得欢快的小心肝儿,慕夕瑶嘴角不怀好意的勾起。 再回来?谁收拾谁还说不一定!六殿下现在是经不起撩拨,到时候只需这般……那般……,慕妖女鬼主意唰唰从脑子里划过,越想越得意。 至于等候在外面,截走宗政霖的赫连氏,慕夕瑶大度的表示,她暂时对深陷泥沼的女人,没有战斗热情……况且这时候赫连敏敏过来请人,是不是代表着,这女人终于意识到事情要遭? 慕夕瑶闭目仰躺,赫连氏再不动作,她就只能往禅若苑请人!这事情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过赫连氏不孕,生不出嫡子,在旁人眼中占尽便宜的她,真是委屈得很。宗政霖本就没临幸过其他女人,她怎么就白白占便宜了?这不是胡扯吗? 赫连敏敏正揪着心等候在正厅,突然看见长身玉立的英挺男人跨步而出。一身戎装不曾换洗,冷硬面庞上还带着些倦色。 “殿下。”赫连敏敏犹豫着迎上去,当着宗政霖面红了眼眶。“殿下,妾,无颜见您。” 宗政霖稍有意外。赫连氏很少这般情绪外露,看来这几日压力不小。 “随本殿来。”安抚的拍拍她挽上臂膀的双手,带了人往外面行去。出了正厅,轿辇早已备好,宗政霖轻轻松开她手指,扶了人上去,自己却转身往前面走去。 “殿下!”赫连敏敏轻声唤人。“殿下赶了许久的路,何不与妾同乘,也好歇息片刻。”宗政霖回府即往丹若苑来,赫连敏敏虽心思多放在如今的危局上面,但仍旧有些难受。 “无碍。一路风尘,免得污你衣裙。”六殿下神色一正,大步离去。 赫连敏敏这般急急赶来,宗政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位正妃,接下来应当有许多话,要与他说。不过这同乘间的亲密,还是与小女人一道,滋味更美。 六殿下想法邪恶,唇角弧度令久不见主子的卫甄,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赫连敏敏眼见他走远,回想那推诿借口,心中尤为苦涩。 同是他后宅女人,慕夕瑶屋里两人如何情形,根本不作多想。到了她跟前,却如此客气疏离,这般区分明白,叫人怎能不寒心。 慕氏那周身宠爱,到底如何得来? 赫连敏敏此时嫉恨慕夕瑶为宗政霖偏宠得厉害,却不知慕夕瑶一直深深羡慕她地位稳固,近乎就是不劳而获。相对于慕夕瑶处心积虑争宠抱大腿,赫连敏敏过得煞是轻松!看看账本,管管后宅,只要不犯大错,一辈子吃香喝辣,这生活,慕夕瑶觉得再舒服不过。 可惜啊,就她那不上不下的家世,这辈子一个宠妃算是顶天。慕夕瑶觉得穿越大神似乎不太欣赏她,不然也不会让她孤零零从头奋斗起。就她这生活,实在太励志了,整个一大魏职场历险记。隔三差五就被人捅一刀,要不是她皮厚,血槽早就清空见底。 所以啊,赫连敏敏临到头的哀怨自怜,慕夕瑶是看不过眼。至于六殿下受不受用,就要看赫连氏自身本领是否过硬。 一路跟着宗政霖回了禅若苑。赫连敏敏自脚落了地,目光便再未移转。 宗政霖看她实在难为情,语气到底是松缓了些。遇见这事儿,赫连氏不好开口,实属正常。就不知小女人若在同样境况下,会是如何反应。六殿下对慕夕瑶一切可能有的意料之外,都十分有兴趣探知。 “御医怎么说?”宗政霖坐下后,端起茶盏率先打破沉默。 赫连敏敏放下心中难堪,终于稳了心神,出言答话。 “院判大人叫停了养身子的药。至于这情况到底是好是坏,却没给说法。只说三五日后,再来诊过。”这般态度,已是表明她对宗政霖的信任和依赖。一个女人对自己夫君在此事上再无隐瞒,可见已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宗政霖何曾想不到她的境况艰难。赫连章那个老家伙,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说赫连家咎由自取,贪心惹祸。 “你可是想得清楚?本殿让人为你看诊,若是真有不妥,你当如何自处?”宗政霖看着端庄坐着的女人,凤目中闪过玩味。 赫连家精心教养的嫡女,要怎么提这“最后”的恳求? 赫连敏敏面色泛白,深吸口气,双拳紧握,声音明显带着颤抖。“妾也知晓,事情闹得这般大,不会轻易就能收场。若是情形坏到极处,御医诊出妾不能为殿下生育嫡子,还请殿下送妾入家庙。妾不愿连最后的体面,也被人糟践。” 送入家庙,至少能保住宗室名分。之后不管谁人入府,都得在她面前以继任叩首,行妾室拜礼。这也算是赫连敏敏为自己争取的最后尊严。 宗政霖对她如此坦然大胆的念头,多了份赞赏。与其被动等候,最终休弃除名,不如像现在这样,清醒着向他求得恩典。 只是这入家庙的提议,却是不能应她。小女人千般算计,可不是这么个走向。慕夕瑶设想中的好处,若是被赫连敏敏自己搅和了,那女人肯定能气得跳脚。 宗政霖对慕夕瑶“精打细算”颇觉好笑。这女人是信不过他能力,非要锦上添花;还是特意去寻赫连家麻烦,出口恶气?按她那锱铢必较的脾气,恐怕后者居多。除此之外,小女人必定心心念念不能让幕后之人捡了便宜。这要强的性子,倔强得可爱。 “入家庙之事,不用再提。”宗政霖不容多想,直接否决她提议。 赫连敏敏身子一颤,眼中尽是绝望。 “赫连氏,你生养与否,本殿可以全不在意。但这皇子妃份位,本殿要你牢牢占住。”宗政霖说得极为冷肃。 有一个女人压在慕夕瑶头上已经足够。再来一个,宗政霖舍不得慕夕瑶行礼敬茶! 废了赫连氏,元成帝定会再指人入府。慕夕瑶身世,远远不足以担起正妃名头。 就算不为迎合慕夕瑶算计,宗政霖也不会让继室入门。 赫连敏敏本已不抱指望,人也颓然软倒。突然间听闻宗政霖严厉吩咐,一时间傻了似的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男人,怔怔出神。(未完待续) 第一五三章 私语 宗政霖跟赫连敏敏私下间谈话,慕夕瑶十分好奇。可惜boss不许她多加打探,只道该她操心之事,已尽数完结,之后她只需安心静养,在丹若苑待产即可。 慕夕瑶撅嘴,boss这是典型过河拆桥,这人才刚回来,就把她挤得没地儿站了。正要继续缠磨,就被头顶传来话语吓得瑟缩收了声儿。 “娇娇若还有精力,本殿衣衫鞋袜却是需人亲手缝制。” 一提女红,慕夕瑶果然焉了吧唧,整个人蜷在宗政霖怀里,只当没听见。 六殿下看她那躲闪模样,暗自好笑。小女人对针线上活计,实在是惧怕得很。让她绣个荷包,至今也没封口。三面都开着敞口,这让宗政霖寄望佩戴她女红的念想,再没兴起过。 慕夕瑶装鸵鸟,偷偷觑眼撇撇boss神情,看起来没打算和她较真儿? 这敢情好,不问就不问。到时候看他两人行事,自然能猜得七七八八。这么一想,慕夕瑶心情又欢乐起来。 宗政霖能主动接了她手上烂摊子,这是六殿下难得的体恤。作为合格的宠妾,她要适当表现出感恩戴德,这才能激励六殿下再接再厉,之后更加勤勉上道。于是慕妖女一改瑟缩见不得人的小模样,眼珠子滴溜溜转乎,小胳膊一撑,脸颊紧紧贴上男人面庞,着意着温柔磨蹭。 小样儿,附送个贴面礼,调戏调戏六殿下,全当取乐。慕夕瑶正得意间,不防被宗政霖一把扣住后脑,俯身陷入她颈窝,密密落下亲吻。 “本殿更喜这般触碰美人儿。”宗政霖逮了人不放,直吻得主动亲热的小女人脸红气喘,实在承受不住,才颇为遗憾感叹着放了人。 “娇娇产后,身子需好好调养恢复。这般纤弱,本殿实难尽兴。” 实难尽兴?慕夕瑶恼怒!您要把妾的细秧子脖子怎么着吧?六殿下就差把她吃干抹净,居然还兴讲条件提要求?这是不是太无耻了些? 宗政霖享受够美人芳泽,体谅她近月里实在辛苦,环抱着怀里撒娇使性子的女人柔声安抚,时不时逗弄两句,看她炸毛瞪眼,甚是得趣。当然,对于小女人无伤大雅的讨好处表功绩,六殿下从来都是全盘接收,大方嘉奖。 慕夕瑶腻在他怀里,一张小脸称得明**人,眸子里盛满狡黠。 这些日子“呕心沥血”为皇子府操劳,终于从boss大人身上一次捞够了本。得了好处,这才有心思关怀关怀外出办差这许久的男人。 “殿下,您回京后不用去宫里回禀一趟?”不用跟元成帝打声招呼?当今若是知晓他儿子回京第一件事,就是闯香闺**蜜,心里应当是不待见的。 “这么许久才想起有此一问,娇娇不觉迟了些?”宗政霖用胡渣故意碰触她粉嫩脸颊,惩罚小女人心思用得不够。 果然眼见慕夕瑶怒目相视,气鼓鼓望进他眼里,小手摸着自己被蛰红的侧颜十分不满。 六殿下恶趣味得到满足,这才略做安抚,调整了姿势,拉起她柔荑放在手心细细把玩。 “今早押解犯人秘密进京。娇娇得见本殿时,已是请安过后。外间说法,大军明日方能抵京。” 慕夕瑶盯着他俊脸猛瞧,双目中星点光辉瞬间亮若星辰。 “殿下,明日盛京百姓可会出城相迎?有没有十里红毯,夹道庆贺的热闹可看?”慕夕瑶脑筋转得飞快,幻想着Boss一身戎装,鲜衣怒马,举手间挥斥方遒。那场面,怎堪错过? “又胡思乱想,这小脑袋瓜怎地总不好使。”拍拍她脑门儿,宗政霖忍不住露了笑意。“蜀中平叛藏了几分机密。娇娇所说场景,漠北战事后,或可得见。” 蜀中叛党贼首,实际出身皇族,元成帝又怎会大张旗鼓自揭家丑? 提及漠北战事,宗政霖低头看着故作委屈的女人。 蜀中平叛,一走便是近一月光景。这段日子总是格外记挂她,夜里一得闲,慕夕瑶身影总会在脑子里转上几转。 漠北战事一起,再这么一别几月不得相见,宗政霖觉得自己历来为人称道的耐性,有些撑不住如此磨人消耗。 六殿下凤目光华幽深,心里打定主意这战事征程,慕夕瑶得随军伴着,任她这么几个月单独留在京里,宗政霖实难想象盛京会热闹成如何模样。 “没得看?”慕夕瑶遗憾。可怜兮兮望着宗政霖侧颜,boss回了府上,难道她又得乖乖待着被人管制? 这样一想,慕夕瑶觉得日子有些难捱。Boss您还是赶紧着,去漠北的好。 这时候慕妖女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有何异样,尚不知晓自己接下来会被此人气得跺脚骂娘。 “娇娇,你再这样明目张胆勾引本殿,今晚讨饶,也放你不过。”宗政霖低头就见她湿漉漉一双眸子,实在惹人怜爱。那没了心爱玩物,隐忍着憋屈的表情,让他看来有趣。为人娘亲的人,居然和诚庆讨要吃食一个模样,这母子两…… “反正夜里,也没见殿下留过手……”慕夕瑶不满嘟囔。何时她叫喊,六殿下真能听进耳中,怜香惜玉?宗政霖不都是充耳不闻,只由着他自己尽兴,使劲儿摆弄?这时候威胁她不会停手,彻底失了威慑,她丁点儿也不惧怕。 “小脾气越来越坏。”宗政霖轻敲她额头,无奈叹气,“哪家侧妃如你这般,暗地里埋汰自家夫主?” “她们又不是妾,也没被自家殿下当成心尖尖,宝贝疙瘩的娇养着。敢没个样子瞎嚷嚷,活该被自家夫主好好收拾。”慕夕瑶不屑扬眉。 她这特殊工种,是个人都能随便胜任的?敢在未来皇帝面前不顾规矩,时不时逆着来这么两下,慕夕瑶觉得十分解气。再者说,大boss本来就喜爱她张牙舞爪的性子,何必刻意收敛,失了光彩? “个小不要脸的娇气包包。”宗政霖搂着人,对她话语十分受用。 “娇娇这样子极好。切莫有变。”后宫女人再怎么阴毒,宗政霖都不会感到惊奇。唯有慕夕瑶,绝不能变得面目可憎,让他一腔心意再难得偿。(未完待续) 第一五四章 早间 晚间诚庆终于见到他最爱黏糊的亲爹。那可乐劲儿,看得慕夕瑶有些吃味儿。 这鬼灵精,小脑袋长得忒机灵。宗政霖走了这么多天,居然一点不觉生,看着他爹就噗通一声栽了过去。幸好六殿下见机得快,否则小包子头上得顶一蘑菇。 抱着诚庆的桂嬷嬷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请罪。 “嬷嬷您不必往自个儿身上揽责罚。这小家伙儿不得教训,见天的胡来。哪日里摔他一次,看他还敢皮实不长记性。”慕夕瑶扶起桂嬷嬷,对自己儿子那人来疯的劲头,万般看不顺眼。 “殿下,要不您给找个人打着粗的带?或者寻几个大他半岁一岁的小儿,一块处着玩会儿?”老被嬷嬷墨兰他们这么护鸡崽似的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闺女儿。 再说了,小孩子没个玩伴,这童年也少了乐趣。得找几人陪着他打滚摔跤才好。小孩子间玩乐,大人不一定弄得明白。 宗政霖亲亲他儿子脸蛋儿,目光中尽是柔和。小家伙又长了个子,手上略微沉了些。慕夕瑶方才提议,六殿下欣然赞同。 小女人虽然自己娇气得没边儿没谱的,但对小儿教养却丝毫不宠溺纵容。这女人对诚庆私下里十足用心,穿衣吃食没一样不讲究。惟独这性子,非要强着他,不许诚庆被人往精贵了带。这一点上,慕夕瑶算是盛京贵女中,唯一份儿的特立独行。 “过几日让田福山带人过来,你要看得上眼,只管留下。”六殿下历来雷厉风行,行事只管合着自己心意来。对慕夕瑶要求应得倒是极快。 慕夕瑶对boss大人这态度十分乐见,可是这言辞上,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带了股山大王的气势?好嘛,六殿下出去剿匪,回来时就带了一身匪气。 您倒是“只管留下”,一句话的事儿。这不还得问问人家爹妈意思。说得她跟强抢人孩子似的,一番好意生生被六殿下扭曲几分。皇家出来的人就是霸道惯了,宗政霖尤甚! 田福山本在外面候着,竖着耳朵听闻殿下吩咐,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这差事,不好办啊。小主子看着才满周岁,这就给安排长随了?这事情,放谁家里都是稀奇事儿。而且都是小孩子放一块儿,要彼此间玩闹没个轻重,伤了小主子,这还了得?就是殿下和侧妃舍得这么胡来,淑妃娘娘也不会答应啊! 田福山一脸苦相,殿下一言既出,这跑腿儿办差跟宫里通信的事儿,他都得一肩担下。娘娘那边儿若不满意,第一个怪罪的就是他! 而且这消息要传出去,田福山觉得自己能被带着小儿,蜂拥而至的妇人给挤得没处站。 六殿下长子可是府上独苗苗,受宠程度不言而喻。要能自小陪着小主子相伴长大,这情分绝非一般人可比。而且侧妃历来宽和大方,打赏从来就比其他院里厚实几分。能在这样的主子跟前效力,之后日子,绝对是望得着的有盼头。 赵嬷嬷和墨兰守在外间,听两位主子轻描淡写就把小主子给安顿了,这心里是拔凉拔凉的。这么粉嫩招人疼的小主子,居然被侧妃给推出去和下人孩子一路玩耍,这心肠怎么就硬得起来? 小主子虽然格外聪颖,一岁不到已经走得十分稳当。可是毕竟小胳膊小腿儿,赵嬷嬷一想到小主子会被那些野孩子带着满院子乱跑,一不小心就能磕着绊着,心里针扎似的阵阵抽痛。 责怪瞅瞅墨兰,那眼神,分明是说瑶主子在慕府时候,定是她们没有精心照顾,不然如今也不会长成这般模样。 墨兰涨红着脸,脑袋低垂得没法见人。主子这性情,在府上明明是好的,除了闹腾了些,从没别的毛病。现在越来越能捣鼓,不受管教,这都是殿下给惯的!至于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莫不是实在闲得没事儿,一天到晚给瞎琢磨出来的? “娇娇,侍浴。”六殿下吩咐得一本正经,凤目中火热却让慕夕瑶望而生怯。 打横抱起慕夕瑶,宗政霖不顾赵嬷嬷等人不赞同的目光,大步往双燕池而去。 这两位主子一进去,便是一个时辰有余。当值的两个小丫头羞得不敢对视,连手脚都放不踏实,听见里面传出侧妃断断续续的娇吟浅唱,实在是臊得慌。 “殿下~~”慕夕瑶浑身无力,软趴趴伏在宗政霖胸膛,手指都懒得动一下。这男人太过凶悍,龙精虎猛成这样儿,之前没女人的时候,怎么过来的? “娇娇,快些生产。”美人当前,看得动不得,宗政霖痛苦远非慕夕瑶可比。 “嗯?妾的厨子怎地没见着?”这女人气息刚一平顺,突然想起她嚷嚷许久的人,怎么还没到丹若苑报道? “殿下,您不会把这事儿给忘了吧?”慕夕瑶撅嘴不干了。凭什么她要遵守约定,天天写信。大boss忙起来,就能把她求的事情忘得干净? 宗政霖火气还未消散,俯首就被她一副娇滴滴问罪模样再次挑动。那嫣红水亮的唇瓣,在他眼前明晃晃勾人。 “想要人?伺候一回再谈。”说罢俯身含了招惹他许久的娇挺粉嫩,舌尖辗转轻咬,激得慕夕瑶娇啼轻泣。 怎么又来?慕夕瑶哀怨。早知道这禽兽随便逮个借口就能发难,她脑子抽了才会这时候跟他提见鬼的厨子。 “有暇分心?”瞥见慕夕瑶晃神,宗政霖语音微扬,嘴上动作更加卖力。 “呀!”慕夕瑶惊叫,低头撞上男人一脸邪肆,眉目高挑的嚣张样子,气得立刻报复回去。 “叫您使坏!”这女人耍性子,伸手胡乱拉扯宗政霖鬓发,打着圈儿的撒气。臭男人没完没了,不知此事上还需节制?还打算泡在这池子里多长时候?大boss心理稳健,被人听春宫直播,一点儿不知羞耻为何物。可她不行啊,她可是踏踏实实正经人。 宗政霖对慕夕瑶放肆行径全不在意,面上神色更添愉悦。“娇娇这般姿态,比方才更明艳了些。如此撒娇,却是正好得宜。”胭脂烈马,通常都能激起男人兴致。 慕夕瑶手上动作一滞,顿时哑然。 Boss大人,您能稍微专注点儿,好好体会下妾这意思成不?您那自说自话,全无根据的联想,啥时候能掰正过来? 翌日清早,六殿下早早不见人影。独留慕夕瑶沉沉埋在软枕中,直睡到巳时将至。 “主子,该起身了。”墨兰躬身凑在慕夕瑶身畔,轻柔叫起。 果然,没有动静。这场景每日都要重复两次,墨兰已是驾轻就熟。 “主子,殿下吩咐,您若是到时候不起误了早饭,夫人那边……” 慕夕瑶噌一声掀了被面,气呼呼露出小脑袋。 “殿下不是没在呢吗?要不主子我再躺躺,等殿下来催,再起不迟。”宗政霖个祸害,夜里不让歇,大清早叫起得这样勤快。她是孕妇好吧,比不上那位练武的底子,雄厚到让她心有余悸。 “娇娇怎知本殿不在?”六殿下醇厚嗓音自锦屏外传来。 主仆两相视对望,慕夕瑶眼珠子瞪得滚圆。墨兰看主子面色不善,赶紧摇头,绝不是她隐瞒不报。 “殿下!”慕夕瑶拉过被子,只露出一双冒火的眸子在外面,娇嗔着不依,“您怎能偷偷摸摸听墙角?”这习惯有些吓人……boss时不时来这么两下,她还不得被经常逮个现形? 宗政霖换了身墨黑常服,去了冠冕,发髻高高束在脑后,垂下发丝披散着带了随意。衣摆一撩,坐在离慕夕瑶不远处黄花梨太师椅上,一双长腿笔直舒展着。 偷偷摸摸?宗政霖暗自记下一笔,待会儿小女人自当温温软软,投怀送抱。这笔账暂且不急。 “蜀中小汤包,金丝虾饺,水煮豆腐,娇娇不是馋了许久?这会儿可是饿了?”唤小女人起床,用不着那么费劲。投其所好,慕夕瑶一准儿就能立刻动作。 “嗯?”方才还懒洋洋半迷糊的女人,一双眼睛眨了又眨,眸子瞬间有了神采,听明白宗政霖话里意思,呼啦一声欢呼着坐起。 双臂向前伸展,对着宗政霖笑得甜蜜非常。“要抱,梳洗。” 哎哟喂,这模样转变得够快。宗政霖俊脸带笑,眸子里闪过算计,几步过去捞了人抱起,放在腿上吩咐人给这金贵的娇气包包赶紧收拾。 美人主动,滋味确实更好。 喂了杯温水,俯身亲亲她尚在咂巴的小嘴儿。“满意了?” 梳洗过后慕夕瑶神清气爽,抱着boss可劲儿点头。“殿下,妾给您饿坏了。”都是您体力太好,要不是陪您那啥啥,妾也不会大清早饿得这么没脸面。 慕夕瑶变相抱怨,六殿下自动理解为夸赞。被心上女人这般仰慕,宗政霖心中畅快。 搂着六殿下颈脖,一路被他抱到外间,慕夕瑶坐在宗政霖身上,等着丫鬟上菜,小腿儿得意晃动。 “妾就知晓,殿下心里必定记得的。”吧唧一口香在男人侧脸,这时候却是一副讨好样。 一指点在她脑门儿,宗政霖眉梢高挑,“昨夜里是谁撅嘴发脾气咬人?”现在知道卖好?当时怎就拉拨他鬓发死不撒手? 慕夕瑶羞窘片刻,眼珠子一转,笑得极为狡诈。“昨夜哪些个小没良心的这般伺候?殿下后院这么多女人,也就妾能体会殿下用心。殿下今后就认着往妾屋里来,其余小妖精,殿下莫再搭理。”慕夕瑶凑近亲亲他下巴,夜里谁人侍寝,她那时稀里糊涂,完全没记住。 想算账,也得她认了才行。 宗政霖见她明着耍赖,凤眼微眯,笑得颇为高深。 “昨夜里那妖精可是厉害得紧,勾得本殿今早还暗中回味。不知娇娇与其相比,谁更能耐。娇娇,你说今晚上本殿比比看如何?” 慕夕瑶笑容瞬间凝滞,傻愣愣望着面前男人,一时间有种将自己埋了的冲动。 奶奶的,调情一道,六殿下已经深得其中精髓。她这个前浪,被厚颜无耻的boss狠狠拍死在沙滩上!当初那个严正端方的男人,如今怎就变得这般让人回不上话了? 慕夕瑶苦着一张脸,拉拉他袖口。“殿下,妾这是饿的。用完饭,或许就记得清了?”先吃个痛快,要惩罚也是之后的事儿。慕夕瑶为了美食,做些退让,勉强想得过。 宗政霖被她不甘不愿服软模样给逗乐,轻抚她发顶,眸色柔和。 “后院一只妖精已是要命,本殿对其,实是爱极。”说罢亲亲她额头,吩咐人摆饭。 慕夕瑶本以为大boss会趁机发力,没曾想竟等来这般肉麻情话。雪腮瞬间染霞,热辣辣烧得滚烫。 这顿饭吃得情意绵绵,颇有些勾搭意味。慕夕瑶绯红着脸,靠着宗政霖难得乖巧。六殿下将吃食喂到嘴边,慕夕瑶笑眯了眼来者不拒。 赵嬷嬷一行人自觉退出门去,脸上笑意遮掩不住。 殿下自蜀中归来,仿似对侧妃又添两分情重。这大清早的,瑶主子那羞答答的娇俏劲儿,看得她们暗自欣喜。 满府里就这丹若苑还见些笑语,其余院落,总是冷冷清清。每次路过,都有种秋风萧瑟的迟暮之景。 亏得瑶主子本事,拢了殿下的心,如今才有丹若苑的好光景。 田福山赶到丹若苑请人时候,就见六殿下眉目舒展,好似心情不错。一旁瑶主子正在专注烹茶,那动作,真是赏心悦目,光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 “主子,赫连大人登门请见。” “带人去书房候着。”赫连章这时候来,应当是得了赫连敏敏传信。见事情有了转机,赶着趟的往皇子府请罪来了。 老家伙活得太精,这回被人暗中摆了一道,给他个教训也是极好。背着他往府里塞人,晾凉这个满脑子功利的狐狸,正好合适。 宗政霖之前见过赫连葳蕤,对她那双与慕夕瑶截然相反的眸子,印象深刻。想让他纳了那女人入府,六殿下怎会不恼火? “等等”,宗政霖唤住正欲告退的田福山,“取一杯侧妃沏的好茶,给赫连章送去。”喝茶提神,醒醒他那精于盘算的脑子。 慕夕瑶暗笑,宗政霖这弦外之音,真是妙哉。赫连章要能将她这杯茶痛快喝下去,心里必定不会好过。 也罢,谁叫那家伙没事儿就把她当眼中钉抓住不放。让六殿下恶心他一回,也能长长记性。 田福山面庞抽抽,看着侧妃故意加了茉莉薄荷,好好一壶龙井,成了女人家的花茶。 赫连大人这回是栽了跟头,谁人不惹,惹了这两位睚眦必报的主子……他那本意,不是该讨好殿下的吗?可是府里能讨好殿下之人,除了眼前这位,再无他人。 “主子,您就不去看看老爷?”冯嬷嬷毕竟是赫连家老人,这大人来了,不敢就这么面都不露。 “见了又能如何?”赫连敏敏平静习字,静静等候晌午过后殿下派人来接。 按照那日殿下吩咐,今日她需出府给人诊脉看看。之后事情,她再不用担惊受怕。可是代价……赫连敏敏鼻尖发酸。 “若不是赫连家急功近利,信了那老和尚说道,非要送那贱人入府,你我可曾会被人逼得差点净身出户,连个落脚之地也无?” 赫连敏敏恨极那幕后之人,再次便是赫连家冷血无情,不顾血脉之亲。 “此事过后,除了夫人,赫连家还是看淡得好。” 冯嬷嬷看小姐一脸木然,再没有之前愤恨,猜想她如今是被彻底冷了心。这规整的日子,竟就这样面目全非。一个女人在后院不得夫君宠爱,又无娘家帮衬,这要过得有多艰难。而且这子嗣一项,冯嬷嬷如今是半个字都不敢提及。 前院书房外间,赫连大人端正坐着。脸上是无奈疲惫。 这几日四处奔走,该走访的人情,已是梳理过一遍。大多官场上的旧识同僚,虽没有明着拒绝,却也不曾应下为赫连家说话。唯有的几个愿意仗义出言相帮的人,却是品级弱了些,在京官中勉强排得上号。 这时候赫连章清流之名就显了弊端。派系中人自是拉帮结对,时常抱团。他这个声名赫赫的保皇派一出事,看热闹的多,援驰的寥寥无几。 至于清流一派内部,本来就文人相轻,互相看不过眼的多矣。为赫连家说话,根本不值当。这些人唯元成帝马首是瞻,元成帝如今态度不明,自然没有人出面表态。(未完待续) 第一五五章 好处 “殿下。”赫连章见一身黛青常服的宗政霖进屋,赶紧站起,俯身行礼。 “怎么,茶煮得不好?”宗政霖不急叫起,一眼望见他手边茶碗中慕夕瑶“用心”冲泡的花茶,还剩一半有余。 看来赫连家主,对慕夕瑶这煮茶手艺,实在谈不上欣赏。 垂首等候的赫连章正尴尬着不知如何回话,却听落座的殿下不再深究,淡淡免了他礼。 “赫连大人今次到访,比上回倒是拘谨。明后两日上头,御医院院判即会到府上复诊。大人这是急着赶来探看正妃,是怕本殿等不及御医出脉案,就亏待了赫连氏?” 赫连章心中一凜,明白殿下已是生了不满,不欲与他开门见山谈及为赫连家正名一事。这时候还是老老实实认错为好,应对上也需格外谨慎。 “殿下,臣,臣有罪。”赫连章无奈,缓缓屈膝跪倒,俯身叩拜。当先放低了姿态服软,只希望能消六殿下半分火气也好。 “哦?本殿还以为赫连大人胜券在握,连嫁妆都备得齐整,只等本殿过府迎人。” 赫连章额头微微冒汗。赫连家确实备好了赫连葳蕤出阁嫁妆,殿下这么一说,已是形同问罪。 “还请殿下恕罪。是臣鬼迷心窍,办了糊涂事。罪臣甘愿领罚。” 宗政霖冷哼,领罚?待会儿机会有的是。 “你赫连家那点心思,莫不是以为没人猜得出?此次皇子妃一事,赫连家意外受了牵连。若是没有遭了他人暗算,于赫连氏,你们又作何打算?” 赫连章被上首随意而坐的六殿下问得一个字不敢回。不管是“心思”还是“打算”,这话要敢出口,立刻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元成帝尚且康健,图谋下任后位,无异于对当今存了异心。就算他有胆子心里谋划,也绝不敢在六殿下面前露了半句。 宗政霖语声冰冷,见他明显有了惧意,这才揭过不提。赫连章此人还有用处,暂且留他在明面上牵引视线,当是不错。 “本殿正妃,既进了皇子府大门,便由不得他人妄自作祟。这一点,赫连大人还需谨记。” 赫连章身子伏得更低。殿下这话着实令他喜忧参半。 喜得是殿下话里“由不得他人作祟”,自然指那幕后之人在殿下面前,定然得逞不了。六殿下这话既出口,自然能保赫连敏敏无事。没了根源,赫连家便能顺利脱身。 忧的是他赫连家,真是极其讽刺,也同样包含在“他人”范畴之内。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世家争斗,撞在殿下手里,代价却极为高昂。 “赫连大人得闲时,不妨仔细考量。这皇子妃位份,你赫连家还要是不要?朝廷内外诸多差事,赫连家子弟若是看不上眼,后面多得是人排着队候着。” 赫连章趴在地上,身子一颤,颇有些心惊胆战。六殿下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赫连家此次若不给个说法,这事儿便没得商量。 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能得了刑部侍郎这位子,赫连章脑子还是够用。这时候境况虽不如意,但若抓住机会向殿下效忠,不仅能躲过一劫,还能安安稳稳跟着殿下一路腾达下去。 眼前利益跟长远作比,简直不值一提。这时候牺牲些蝇头小利,只待六殿下……到时整个赫连家,还不显赫之极?想明白其中要害,赫连大人神色终于舒缓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顺理成章。赫连章把心一横,提前站队表了决心。孤注一掷将整个世家利益与六皇子府紧紧捆绑牢固。 宗政霖安稳坐着,神情不见变化,只适时出声给个态度,看赫连老狐狸赶着趟的往上迎合。 这场关乎赫连家世族前程的谈话,便在六殿下全程主导下得以落定。慕夕瑶谋求的结果,也算功成圆满。 两人在书房会面大半个时辰,直至六殿下给了准话,赫连章总算长出一口气,背后已是汗湿衣襟。 这位主子爷脾气实在不好伺候,这次赫连家根基虽然得保,但实际却是伤筋动骨。六殿下只这么冷冷表个态,从他手里流出去的利益,却足以让整个盛京世家眼红。没了掌控在手上的几条水路商道,家族进项直直落了七成还多。 幸亏将来还有个盼头,不然赫连大人恐怕要痛心疾首,不堪负荷。 赫连章抹抹额头细汗,这场会面,比刑部审问来得更加耗费心神。六殿下城府之深,实在让他片刻都不敢分心。 以为能青云直上的一场谋划,到头来却是大败亏输!从中横插一脚,几乎让赫连家阴沟里翻船的,究竟是哪方势力? 悬在心头的巨石搬开,赫连章终于能将全副心神用来探查此事。 “这么快就谈妥了?”慕夕瑶握住宗政霖递到眼皮子底下的大手,借力靠着他站得稳稳当当。 “出去走走。”听田福山回禀,慕夕瑶这段时间走动上时间少了些。应是忙着偷懒打小算盘,耽误了正事。 “离京时本殿如何交代,娇娇可还记得?”让人看着她日日走几步,这女人仗着身份,硬是把丹若苑伺候的人压得没人敢出声。 宗政霖半搂着她人,挥退了大半随侍之人,只留卫甄和墨兰后面远远跟着。这时候周遭无人,不会落了慕夕瑶脸面,正好与她清算这躲懒的毛病。 慕夕瑶本被他牵着慢慢前行,一听这话风向不对,空着的左手立马挽上男人手臂,小脑袋斜斜倚靠过去。 正想来出美人计脱身,却被神智尚且清明的boss大人识破。 “好好看路。身子重就少些折腾。”六殿下严厉说教。 慕夕瑶一被拿住把柄,次次都是耍赖蒙混过去,就没看她有过一星半点改变。这会儿还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昨夜落了雨,青苔湿滑正需格外留意,这女人就歪歪斜斜靠了过来,眼神没顾着脚下一丝一毫。 慕夕瑶见boss不好糊弄,黑黝黝的水眸一转,小手自宗政霖宽幅袖摆钻了进去。轻抚过他结实臂膀,使足了劲儿捣乱。 Boss您临走时叽里咕噜念叨大半天,交代许多七零八落的小事,怎么可能全记得住?妾又不是复读机,答不出来才是常事。 “就贪睡了一小会儿。墨兰作证的。”那丫头可要机灵些,别站在boss面前就被他声威吓住,说了实话。 “本殿何需唤你的人求证?你当田福山敢替你瞒着?”宗政霖捉住她捣乱的小手,握在手心轻轻摩挲。 若不是时候不对,小女人这般轻柔抚弄,倒是别有滋味。六殿下将心中旖旎暂且压下,继续对慕夕瑶严厉训话。 “这一胎本就经了波折,再不听御医的勤快些走动,到时临盆,若是受苦又乱发脾气,娇娇就等着被好好收拾。”宗政霖想起她头胎生产时,搅得产房鸡飞狗跳,面色不禁冷凝几分。 这回这女人要敢再胡搅蛮缠,不听嬷嬷一旁指导,定叫她受够教训。 慕夕瑶见惯用伎俩失了效用,反而让六殿下脸色越来越沉,赶紧作出补救,换了新花样应付boss阴晴不定的脾气。 “哎哟!”慕夕瑶惊叫一声,双目猛地闭合,一双黛眉皱得死紧。 宗政霖被突如其来的惊变吓了一跳,一把搂了人靠在怀里,神情间带了急切。 “如何了?可是哪里不妥?”怎么好好的突然痛得叫喊出声? 这么一着急,前面要训的话,自然是抛诸脑后。 “沙子迷眼了,疼。”慕夕瑶语带哭音。大毛病不敢装,把宗政霖惹毛了得不偿失。这么点儿不痛不痒的小毛病,倒是可以信手拈来。 听她说只是沙子进了眼睛,六殿下提起的心,慢慢放下。还好,不是这肚子有何不妥。就怕遇着意外,早产可是能要命的事。 宗政霖正要安抚眉头皱成一团的精贵人儿,却见慕夕瑶不管不顾,小手直直揉弄上去。 这女人!宗政霖无奈,拉下她胡乱动作的小手,掰住下巴微微扬起。“乖,沙子吹出来就好,万勿用手伤了眼睛。” 慕夕瑶努力绷着脸,一脸难过想哭的表情。心里却开始后悔万分。早知道维持这柔弱小白花的表情这么艰难,就该找个另外的由头让boss分心。 眼看宗政霖俊脸靠近,就要动手拨拉她眼睑,慕夕瑶顿时急了,匆忙向他怀里扑去,连伪装都忘了继续。 开玩笑,被boss拉扯着眼皮,即使接下来动作再有爱,慕夕瑶也受不了这样一副白目样子被宗政霖看见。男人说得再好听,这样不雅的画面还是少些的好。 “不痛了,不痛了。”小女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片刻之后,仰首嬉皮笑脸看着他挑眉,这转变看得宗政霖一时回不过神。 再仔细看她一脸得意,小狐狸似的偷笑,好嘛,六殿下瞬间明白这女人是无病哼哼,给他装神弄鬼瞎胡闹。 宗政霖一想便明白她这番大动干戈,不过就是想蒙混过关,赖着不愿受罚。这手段使得,真是让他气恨至极。 正欲抓了她好好教训,就见慕夕瑶神情一变,乖乖伏在他胸口,羞涩着不敢抬头,一双小手抓住锦袍,松了又紧。 “殿下这般紧张妾,把妾放在心上,妾心里欢喜。”慕夕瑶右手放在他胸口,侧耳仔细聆听心跳。那亲昵模样,看得宗政霖呼吸滞了滞。 慕夕瑶眼见boss被气得发火,赶紧怀柔以对,难得露了丝温情。想要说几句情话把六殿下给唬住,想来想去也没找着个合适措辞。最后干脆挑了句最直白的,直冲冲撞进宗政霖心底。 慕妖女紧急关头,只抱定一个主意:对六殿下要攻心为上,一击命中,一锤定音。 果然,偶尔“情意外露”的效果,就是boss大人给她镇住,再多的教训都化为乌有。 宗政霖听闻慕夕瑶难得大胆表露情意,心里立刻酥酥麻麻,极为受用。被慕夕瑶碰触的胸口,渐渐灼热起来。 终是抵不住她缠磨功夫。这妖女点火灭火的能耐,堪称一绝! 宗政霖无奈叹息,只趁机享受美人依附。 “越来越调皮,该打。”巴掌落在她小屁股上,先头还啪啪两下像模像样,后来这动作越来越变了味道。 慕夕瑶嗲嗲娇嗔,略微挣扎,嘴上还不住抱怨。“谁让殿下老训人,念得妾头晕。反正殿下回来府里,只管自己亲自看着,妾听着就是。” 怎么着?说得再厉害,还不是轻轻放过?慕夕瑶心里得意非常。对付boss大人,就要奇招跌出,晃得他眼花没空清算。 宗政霖吃够豆腐,见她走了这一阵,面色已是红润,索性抱了人往凉亭行去。 “娇娇这么求着本殿时时作陪倒是十分稀罕。若是得空,自然是与娇娇一处。”宗政霖故意歪曲她意思,见得她嘟嘴嘀咕,眼角露了笑意。 小女人如今胆子越来越大,当着他面就敢作伪耍花招。不过这性子依旧没变,即便作假,明面上也是张扬得很。 慕夕瑶搂着他脖子,讨好着继续追问。“殿下还未告诉妾,赫连家这回可是出了血本?” 她辛辛苦苦费了心神,总不能没个回报。而且按宗政霖脾气,虽然不会花心思特意谋算赫连家家底,但送上门的好处,总不会慷慨往外推拒。 “就这么点儿出息。”宗政霖好笑。小女人非要计较个结果,便如她心意也罢,免得老记在心里,消耗她心神。 说来也奇怪,交到她手上那些账册,除了赫连家两条水路特别些,哪一本不比这其余好处?家里的她看不上眼,非要从外面费劲儿盘弄,这性子,该不该赞她一句持家有道? “赫连家手上水路商道娇娇要来无用,盛京店铺倒是可以接手玩玩。”六殿下这口气,听得站在亭外的两人同时叹气。 这要是主子愿意,您就把水路商道也给她折腾?赫连大人若是知晓,恐怕得气得呕血。即便是铺面,那也是京里旺铺,日进斗金。这买卖若给瑶主子做,不定又得弄出个稀奇古怪的玩样儿。 两人同时想到佳艺坊里面,价钱至今都高居不下的那些小巧物件,觉得瑶主子这生意经念得实在厉害。 “铺面?”慕夕瑶嫌弃。有个佳艺坊管事每月来汇报工作,打扰她舒心日子,已是十分讨厌,还接铺面她就是傻子! “不要店铺,要水路买卖。”大魏境内,但凡跟水路运输挂头的,绝对是稳赚不赔。这道理慕夕瑶还是知晓。 六殿下想私自瞒下这好东西不给她肉汤喝,没门儿!要玩就得玩钱途光明的好行道,难道boss觉得她只能在盛京混得开? 宗政霖看她气鼓鼓不乐意,像是受了他欺负,闷笑出声。“娇娇可知这水路通向哪里?” “哪里?”慕夕瑶问得理直气壮。通哪里不是做买卖,只要有人,还怕没银子赚? 卫甄脸抽。瑶主子您真是胆大包天。连江南瞿河一带漕运,元成帝眼皮子底下看得最重的税入大头都敢做想。 赫连家当年可是祖辈投了过八成家产做分子钱在里头,才得了朝堂恩旨,能分得半成红利。即便是殿下,也不敢明面上插手。这都是私下里协议,水路份额易主之事,皇上那里是绝不能有半点风声透露过去。 如今瑶主子是啥也没弄明白,就这么大喇喇准备和元成帝叫板了? 宗政霖摸摸她不老实的脑袋,笑着调侃,“瞿河段漕运,娇娇若是想要,可进宫面圣,当面呈禀。” 慕夕瑶大囧。他大爷的,差点抢钱抢到元成帝地盘儿上去了!太岁头上动土,说得就是她这种胆儿特别肥的? 可怜兮兮望着宗政霖,一副见了好处捞不着的模样。那小样子,看得六殿下着实可乐。 “娇娇月钱不够花?”这女人讨水路纯属贪新鲜,真要她好好经营,保管一两天就能闹别扭,甩手不干。 慕夕瑶不屑翻白眼。她就这么没出息? 水路没了指望,商道呢? 宗政霖看出她心思,耐心给这不省事儿的解释。“商道通往两晋,来回至少三月,路上马贼猖獗,娇娇是想再和镖局打打交道?” 慕夕瑶听他说得繁复,彻底歇了心思。 奶奶的,白忙活一场。这白花花的银子,全都进了半路杀出来的大boss口袋。早知道赫连家这么穷酸,她都懒得费心神。 慕妖女委屈了,当然不能让六殿下独自好过。她也不闹腾,就这么无精打采恹恹看着你,看得宗政霖凤目眯起,终于称了她心意。 “娇娇辛苦这许久,”宗政霖自己都觉得这话别扭,这女人只动动脑子,就那么灵光一闪的功夫,得了个主意,能用上她半日都是客气。可话还得这么顺着说下去,不然这女人消停不下来。“水路商道不合适,要不京郊那庄子送予娇娇全做慰劳?” 庄子上作物慕夕瑶十分喜欢,讨要几次没让她得逞。宗政霖就怕她借口巡视产业,老往府外一趟趟蹦跶。如今送出去,反而正当合适。既可堵了她话头,又不怕她私下溜出去玩闹。 至于为何宗政霖认定慕夕瑶没法子乱跑,不过就是算定到时她人不在盛京,还能溜到哪儿去?(未完待续) 第一五六章 希望 慕夕瑶得了眼红许久的农家庄子,一脸得瑟回了丹若苑。宗政霖将人安顿好,转身往禅若苑而去。 “若是收拾好,便出府。”赫连敏敏一身寻常人家小姐打扮,没了皇子妃气派,反而多了些清丽。宗政霖见她还算得体,叫了田福山安排车架。 两人在红木八仙桌旁落座,捧了茶盏静静等候。之前那番谈话赫连敏敏还记忆犹新,念及六殿下尚且愿意留她这个很可能不顶用的女人在府里,占着这么个尊贵位份,心里感激不知如何道尽。 六殿下为何在此事上显得尤其坚决,赫连敏敏怎么也想不明白。要说夫妻情意,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平日里殿下态度不过是尊重些,亲近却是几乎没有。直至此次事发,连赫连家都打定主意弃她于不顾,唯有殿下,还愿将她护在身后。不管这里面动机为何,赫连敏敏感念他这份恩义。即便殿下提了要求,要她在必要时为丹若苑里那个女人周全一二,这事情也是对她利大于弊。 “周全一二”?说得明白些,就是为皇子府上,慕氏专宠做遮掩。她在其中帮着圆话,得来的名声既成全了妻妾和美,显得她持家有道;更能让外面的人知晓,殿下对她这正妃的情分,还是在的。 念及今日就能得个确切消息,查清她这身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赫连敏敏心中很难保持镇静。若能查出究竟,那害她之人,必有蛛丝马迹留下,可供追查。 “走罢。”见叶开驾车过来,宗政霖当先起身,特意打量下马车,满意过后,扶了赫连氏上车,之后打帘跟了进去。 “叶开,红楼。” 赫连敏敏正要给宗政霖挪地方,一听他嘴里吩咐那地儿,惊得暮然抬头,一脸不敢置信。 红楼?赫连敏敏面色有些不自然。 这盛京城里无人不知的**楚馆,殿下怎会也往那里面钻?还带着她这个皇子妃一道。这么不庄重的事情,赫连敏敏有些抗拒。 “为你看诊之人,栖身红楼。”见赫连氏别扭着变了脸色,宗政霖稍微做了解释。 赫连氏这般反应,才像是世家教养出的小姐。对比慕夕瑶一听红楼,双眸就熠熠生辉,那兴奋劲儿,宗政霖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她那勉强算是上得了台面的出身。 于氏那般循规蹈矩的妇人,慕大人更是清流中人,教条严正。怎会教养出慕夕瑶那心眼儿多得数不清,鬼精鬼精半点不守陈规的丫头? 宗政霖饶有兴致琢磨着小女人的诸多奇异之处,赫连敏敏却如蒙大赦,面上有些赧然。 怎能将殿下想得如此不堪?六殿下在诸皇子中已是难得的清正自律,实在不是那种寻欢作乐之人。否则也轮不到慕氏一家独大,在府里风光无限。寻常世家都有的歌姬怜人,在六皇子府上,却是身影都见不着一个。好容易别家送来两名舞姬,还被慕夕瑶三两下给收拾得丢了性命。 两人一路各自想着心事,车厢里半句交谈也无。叶开在前面驾车,突然觉得这一路上,他很不适应。 早早准备好的车架被殿下临时交代换了一辆,连原来车里那些精巧布置,都不准稍动,而是另外备了一套寻常样式。 叶开起初想不明白,这么精巧舒适的布置,干嘛空着不用?后来还是大管事提点,这次殿下可是跟正妃出府,车里瑶主子喜爱的物件,殿下不许他人碰触。那位性子也是古怪,碰了她喜欢的东西,保管给你闹脾气。 殿下又宠得厉害,瑶主子说什么都依着顺着。这不,正妃出府还要照顾那位脾气,得另外再做安排。 如今换了马车,没了惯用的软垫,叶开突然觉得硌得慌。 而且,这后面是不是太安静了些?怎么殿下自上了车就没了声响? 每回殿下与瑶主子在里面处着,哪有安静时候?甚至连一些叫外人见了,面红耳赤的场面,叶开也不是没有撞见过。 现在这样安安静静,本该最是得宜的名门规矩,却莫名让他有些担心。该不会是正妃惹了殿下恼怒,才这样冷冰冰僵持着? 车厢里情形却不是叶开想的那般糟糕。赫连敏敏并不笨拙,眼看宗政霖没有开口的意愿,只老老实实一旁陪坐,适时给他添些茶水,免得徒然招人厌烦。再加上这事情没有落定,做得太多,未免露了急切。 红楼内院厢房中,一名轻纱覆面的女子,见了宗政霖领人前来,恭敬着见了礼。 “这位便是皇子妃?妾身有礼。” 本是坐着的人这么一起身,玲珑身段显露无疑,莺声燕语瞬间落入耳中。要不是面上掩了纱巾,见不得真实面容,赫连敏敏都以为又是一个似慕夕瑶样的妖精现世了。 “姑姑不必多礼,殿下对姑姑敬重,赫连氏自当随了殿下待您。”只听声音,这玉姑好似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年岁与姑姑这称谓实在匹配不上。 心里存了好奇,面上却不敢有分毫显露。这些奇人异士多的是稀奇手段,用药调养保住容颜,不正是这玉姑拿手好戏?既然人家掩了颜面,又何必莽撞冒犯。 按照殿下说法,整个盛京城里,无人能在调香用药上,能胜过眼前女子。说不得自己后半辈子指望,还要落在她的身上。 “请正妃将双手放在水中,全部浸湿。”侍立在玉姑身后的丫鬟,将一分辨不出材质的木盆端上,摆正放好,搁置在赫连敏敏身前。 望了望盆里跟寻常毫无二致,一眼见底的清水,赫连敏敏有些紧张,由着桂黎伺候着卷了衣袖。轻轻将双手探入盆中,指尖才刚触碰到水面,只觉异常冰凉的气息顺着手指迅速蔓延上来。 “呀!”赫连敏敏吓得惊呼出声。这感觉太奇怪,虽然清凉,却带着微微刺痛的麻痒。 宗政霖皱了皱眉,并不出声干涉玉姑看诊。 “皇子妃勿惊,这水里加了药粉,不会对身子有半分损害。只是妾身需借得其中药力,为皇子妃诊脉。”玉姑话语十分和善,安抚住赫连敏敏措手不及的惊惶。 “如此,是妾失礼了。”再次将手缓缓放入水里,直至全部浸入,才听玉姑满意叫停。 “皇子妃稍坐片刻。药效发散,需一炷香的功夫。” 话是对着赫连敏敏说,但眼神却是望着宗政霖,向他做着解释。 宗政霖嗯一声表示知晓,静默片刻,问了句玉姑再想不到的疑惑。 “妇人产子,可有药方免其疼痛?” 赫连敏敏没在水下的手指指尖轻颤。这疑问,不是为那慕氏,却是为谁?殿下对慕夕瑶当真是放在心里的疼宠着。 之前两人有了那番交谈,殿下便再无顾忌,当着她面也等不及为慕氏讨得药方了吗?连生个孩子都要借机邀宠,慕夕瑶还真是手段用尽。 玉姑对宗政霖府上之事不太清楚,只觉这问话实在有些好笑。六殿下这般询问,莫不是为某个十分看重之人? “敢问此人可是侧妃?”虽然当着赫连氏,问得这么直白有些欠妥,但宗政霖脾气本应当没有顾忌,就算她避讳了,六殿下恐怕也不会讲究。 果然,宗政霖不觉任何不妥。“然。慕氏下月临盆,她性子娇气些,受不住这疼痛。上回生产已是折腾过一回。”对着玉姑,宗政霖没有隐瞒慕夕瑶那些见不得人的毛病。 玉姑初闻这话有些怔忡,好半晌才确信殿下非是说笑,面上带上些了然。 “用药助产,终究于小儿不宜。侧妃若是忍得,这药还是不用为好。如若当真疼得厉害,妾身倒是有些舒缓心神的辅料,应当能有些助益。” 为殿下效力这么些年,今日方知,这个冷面男人也有情柔时候。 本以为外间传言都是夸大其词,没曾想这慕氏,竟真的有如此好本事。六殿下啊,玉姑暗自摇头,这个男人心性何其强硬,说是冷情冷性,也再不为过的。 “也罢,便劳烦玉姑。”宗政霖本也就这么一问,妇人生产哪里能没有痛苦。真是被慕夕瑶缠磨得晕了头了。宗政霖自嘲。 看看更漏,玉姑让丫头递上锦帕,桂黎照着吩咐为赫连敏敏拭干双手。 两指搭在赫连敏敏手腕上,玉姑闭目良久。换过一只手再次号脉,许久之后才睁开双眼,神情已是非常凝重。 赫连敏敏心里凉了半截,再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焦虑。 复杂审视赫连敏敏片刻,玉姑示意她可以放下衣袖。招呼小丫头撤了木盆,玉姑回身向端坐上首的六殿下禀明其中厉害。 “殿下,皇子妃在幼时便被人用了阴毒之药。至今已有七年光景。这七年中,每日都堆积着药力,如今已是沉疴难治。”玉姑摇头叹息。 七年前赫连氏才是个孩子。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怨,才这般费心谋害,非要她活着却生受无子的绝望。 赫连敏敏闻言身子一颤,眼神中光彩近乎泯灭殆尽。 宗政霖头一次沉了脸色。 “这药可是需近身伺候之人,日日添加在饭食之中?” 赫连敏敏身边若被埋了人,慕夕瑶那丹若苑,难保就不被人盯上。还有诚庆那小子,可是最易招人嫉恨。 “然。必是正妃周遭之人。能接触饭食茶水,将药融了进去。” 得了玉姑回话,宗政霖立时转身,看着赫连敏敏眸色阴沉。 “你身边之人,谁人打点饭食?” 赫连敏敏已是目中含泪,双手狠狠攥在一起。“碧兰、桃红。” “她两人可是出自赫连府,跟了你七年有余?” 赫连敏敏泪水滑落,语声带了颤抖。“桃红是三年前母亲给的。只碧兰,自八岁起跟在妾身边伺候,为人细心周到,才交了这差事给她。” 这要她怎么相信,竟是被心腹大丫鬟背主害了吗?赫连敏敏脑子一阵阵发晕。这样从小到大的情分都不能信任,偌大的皇子府中,还有什么值得她信赖? “卫甄,速速擒人来见。”到底有没有动手,一试便知。这种长期接触药物之人,最好辨识。 “殿下,”玉姑皱在一处的眉头不曾松开。“这药,非大魏所有。而是传自两朝。即使本朝人,采买也需官府开的凭证。背后之人,这身份……” 宗政霖一脸冷峻,凤目中寒光暴起。好得很,居然敢勾结两朝。赫连家他虽从未看在眼中,可到底是明面上的岳家。被外人这么钉了钉子,除了清洗,宗政霖不做他想。 大魏与两朝几十年来未有战事。明面上隔江而治,私下里却相互派遣暗探打探军情。两晋对外联合一致,内里却各有龌鋜,争斗激烈。若不是受其余三方牵制,大魏与两晋绝不会如同现在这样相安无事。 赫连敏敏听闻如此机密,顾不得背后之人强硬背景,只一心揪出人来,将对方千刀万剐,狠狠报仇。 “姑姑,妾这身子,当真就不能……”望着宗政霖临窗而立的背影,赫连敏敏实在无法认命。这个救她于危难的男人,她舍不得就这么松开了手……至少,得个他的孩子也好。 玉姑皱眉看她片刻,怜她遭遇,终是说了实话。 “并非没有丝毫可能,不过这痛苦,非常人能够承受。” 赫连敏敏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双目瞬间有了神采,死死盯住玉姑满脸恳求之色。 “皇子妃,这法子本身太过阴损,近乎天理不容。皇子妃若用此方得了子嗣,必定难得终了。还请皇子妃恕妾身不便相告。”天香一脉,不能做出有违天和之事。但凡有人违背祖训,必被逐出师门。 赫连敏敏双拳紧握,内心猛然间燃起的希望,势不可挡牢牢盘踞在心底深处。 有法子,真的有法子!只要不是没了指望,即便玉姑不愿告知,她也能通过别的途径探知清楚。 面上大度放过不提,赫连敏敏心里却生了执念。起死回生后的巨大惊喜,让她压抑到极致的恐惧,转眼间烟消云散。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赫连敏敏活该能安安稳稳坐实这六皇子妃的位份。 只要她得了法子,顺利为殿下诞下嫡子,别的女人生下再多孽种,也越不过她儿子这个“嫡”字! 经了家人舍弃,近侍背叛,近乎被逼到绝路的赫连敏敏,此时一心只系在子嗣上。这个深入骨髓的念想,让她慢慢有了蜕变,渐渐与前世那个品貌端庄,手段狠辣的女人,逐渐重合。 卫甄去了不到两刻钟,回返时竟是孤身一人,并不见六殿下指名要见的那个丫鬟。 “殿下,正妃身边碧兰,就在半个时辰前,留书投井自尽了。属下在其屋里只搜出这些没来得及处理的东西。”从袖袋中取出三瓶没有标识的药粉,依次摆在红木条案上。 赫连敏敏死死压制住怒火,胸口气得微微起伏。 “如何?”六殿下依旧沉稳自若,并不因那人没了,便生出不虞。这种最寻常不过的杀人灭口,于宗政霖而言,实在是司空见惯。 玉姑上前一一辨认,最后自其中取出装着淡黄药粉的小巧琉璃瓶。“该是此物。妾身也只从家师口中略有听闻,今日才算真正得见。” “此药本名牛七。是治疗黑盲秋疹的一味主药。可是经了特殊处理,泡过牛黄和乌金,如今已成慢性毒物。” 宗政霖颔首。黑盲秋疹是两朝内陆一带特有的病症。牛七之所以只生长在两朝,却是因了那边特殊的湿热气候。若没记错,这药产量极少,该是有限制才对。 能得了牛七,七年如一日对赫连敏敏用药,这分量加在一块儿,也不是个小数目。这人和两朝那边,看来关系匪浅。 “把这事如实告知赫连章。”接下来如何行事,那老狐狸不会想不到。 “皇子妃,请随妾身来。您这这脉象,还需掩盖住。”玉姑取来成套金针,十几个各色药瓶,连香薰炉都备了两只。只看这准备,便知接下来要做的事应当十分繁杂,很要费些功夫。 赫连敏敏见宗政霖点头,带了桂黎往内室行去。期间施药的痛苦,直叫她全身痉挛,痛得低哼出声。 桂黎眼睁睁看着主子受罪,手心里直冒冷汗。脑中不时回想起投井的碧兰,不知怎的,就觉得有种兔死狐烹的凄凉。 一个时辰后,赫连敏敏再出来时,已是面无人色,被桂黎颤巍巍扶着,嘴唇还在不断哆嗦。 “殿下。”这声音十足虚弱,听得宗政霖眉头蹙起。 “药性烈了些。正妃回去当好好歇息。今晚过后,脉象再无异常。”玉姑收拾妥当,做了一应交代。 宗政霖颔首谢过,搭手搀扶住赫连敏敏,带着人上车,从小巷开的偏门离开。 马车刚过拐角转上大街没行几步,就被前面七八乘小娇拦了去路。女子嬉笑赞叹声透过车帘扰了宗政霖清静。 “叶开?”放下从玉姑处得来的医书,宗政霖轻敲两下车厢。“前方何事?” 叶开掀帘只露了半个身子,“殿下,四公主和诸位郡主在前面。正围着一手艺人看热闹。” “叫她们散了。”宗政霖冷淡吩咐,继续执卷翻阅。(未完待续) 第一五七章 取笑 主子这理所当然的交代,听得叶开心中叫苦。上回还嘲笑卫甄,这回就得了报应,轮到自己上前去得罪这些金枝玉叶的姑奶奶们。 硬着头皮挤入人群,来到四公主跟前,叶开规规矩矩行过礼,如实传达了殿下给的差事。 “散了?”宗政莹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随后马鞭一抽,啪一声抽在地上,吓得附近围着看热闹之人退出老远。 “本宫出游,还从未给人让过道。”宗政霖才刚回盛京,居然当街就寻她的不是。这是知晓她上门找过茬,借机给府上女人出头? “本宫倒要看看,这最是端正的六皇弟倒是怎么个说法。” 一把推开面前挡道之人,宗政莹大踏步来到马车跟前,“唰”的一声,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伸手扯开幕帘,见得里面情形,更是冷笑出声。 “看来本宫是扰了六弟携美同游之乐。” 宗政霖舒懒靠在榻上,手执一卷书册,听她话里带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作不见。 见得宗政霖傲慢姿态,宗政莹更恼。不就是去了趟鸟不拉屎的蜀中,那地儿山路崎岖,能有什么厉害的叛党?战马都跑不起来,这一仗不过就是宗政明和他两人讨了元成帝欢心,巴结着拣了个便宜。 父皇的心果然是偏向几个儿子,女儿家何曾有过这样看重?除了那人例外,可惜还不是被送到远东,跟乌昭达联姻! 宗政莹越想越不忿,干脆拦了车架,坐到前面御者位置,将叶开挤在身后。 “六皇弟这是打哪儿来的?怎么,你这皇子妃已经精贵到见了本宫连个声儿都懒得出了?”斜一眼靠在软椅上的赫连敏敏,脸色变得阴沉。 这女人见了她居然敢稳稳坐着,连个礼都没有,这是仗着宗政霖在场有人撑腰,全然不将她公主府放在眼里? 赫连敏敏有苦自知,不是她不想动,而是现在全身痛得难受,若不是闭着双唇,连牙齿打颤,恐怕也能被外人瞧见。 宗政霖放下书卷,这才发现赫连敏敏额角细汗。凤目撇一眼车舆外趾高气扬的宗政莹,长臂一伸,揽了人靠在怀里,轻轻抚过她鬓发,另一手探入袖口,拍拍她手背稍作安慰。 “是有些不开眼的,让本殿皇子妃受了委屈。”六殿下淡淡望向板了面容的女人,话语却是越发犀利,“怎么,皇姐这皮肉生意,做到本殿跟前来了?” 宗政莹理屈,被他毫不客气质问得颜面无光。她是帮着赫连葳蕤牵过线,但绝不是宗政霖口中“皮肉生意”这般下贱! “太后最近精神欠佳,皇姐可要本殿为你请愿,到皇祖母跟前侍奉,尽尽孝道。” 宗政莹被他一针见血的戳了痛处。她可是不久前才从太后那里放出来,被老祖宗牢牢看住抄了三本经书。这要是宗政霖到元成帝跟前告状,按照平日惯例,吃亏的只能是她。 “哼!六皇弟也不必见面就是威慑。本宫不过是久不见人,过来打声招呼。你这正妃近日可是是非多了去,明日这诊脉,父皇和太后可是早就候着。”宗政莹笑得别有深意,实际却是服了软,生了退意。 “还以为六弟如传言般独独宠爱慕氏。今日方知,也是怜香惜玉,左拥右抱,享尽了花丛滋味。”宗政莹不屑轻嗤,马鞭一甩,回卷在手腕,逞过口舌之快,带了随扈扬长而去。 叶开得了空,赶紧踏上车辕,还未坐定,就见赫连正妃伏在殿下胸前,尴尬着赶紧转身。 乖乖,这场景怎么又被他撞见。殿下对正妃,好似也不错。叶开暗自嘟嚷,拉了缰绳,马车稳稳行进起来。 “先歇着。”宗政霖眉头蹙拢,握住赫连敏敏臂膀,将人安置在榻上平稳躺下。“这药力生猛了些,暂且忍耐。” 赫连敏敏弓着背脊,里衣已是湿透。见宗政霖难得露了关怀,突然觉得这痛苦也是好事。不这么痛过一场,殿下又怎会主动允了她靠近? 宗政霖起身回座,赫连敏敏视线追随他身影,突然条几上那册倒扣着的书卷,落入她眼中。 《渚氏济阴选录》! 胸臆间还没消散的温情突然就冷却下来。赫连敏敏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再不去肖想这男人温暖胸膛。 真是学不乖啊……殿下的温情,又何曾在她身上停留。连乘车都在翻看妇人医书,堂堂皇子,为慕氏做到这地步,还有什么看不清楚? 回到皇子府,宗政霖先将赫连氏送回屋里躺下,确认她并无大碍,吩咐桂黎好好照看,停留不过一炷香功夫,起身离去。 冯嬷嬷等殿下出门,一脸喜意,凑在赫连敏敏耳畔,止不住的欢喜。“主子,殿下对您这般体贴,当真用心。” 赫连敏敏本是闭合的双眼倏然睁开。盯着冯嬷嬷一眨不眨。“嬷嬷,你方才说殿下如何?”被子下的手指微微曲起,身下蚕丝毯被她抓在手心。 冯嬷嬷正欢喜着,漏了赫连敏敏眼中的异样,再次给主子道喜,“老奴说主子好日子不远,殿下这般照顾,定是用了心的。” 对!就是“用心”!宗政霖此次对她,用心到远远超出之前任何一次。这是为何? 赫连敏敏明明已经察觉出不妥,脑子却不听使唤,控制不住的反复琢磨。 要说能让殿下费心之人,满府里除了丹若苑那对母子,还能有谁? 赫连敏敏越想越清醒,连身上疼痛也不觉难过。好半晌后,突然叫人退下,连冯嬷嬷也被她强硬赶出门去。 待到没人,沉静躺在床上的女人,终是忍不住凄然落泪。 赫连敏敏,你当真是可怜之人!原先不明白殿下为何一反常态极力护持,被冯嬷嬷无意点醒,才顺着这思路想下去,闹了个明白。 心疼她,竟然是可笑的心疼她! 赫连敏敏心如刀绞,明明白白的痛苦,比玉姑用药强了百倍不止!她居然靠着殿下对另一个女人的维护,才堪堪保住头上名分,这样无声的羞辱,还有何人比她更见卑微? 浑身最后的力气,也在这场无人得知的较劲中消耗殆尽。沉沉闭了眼,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酱紫轩中,神情恍惚的万靖雯右手握着剪子怔怔出神,看得朱锦心惊肉跳。 自主子得了碧兰传信,就这么一个人坐在画案之前,这都一个时辰过去,硬是纹丝不动。她想着这到底不是回事儿,才欲伸手拿下那把亮晃晃,看着就碜人的剪子,却被主子突然间发疯般推开,差点被划伤胳膊。 这时候主子是听不进旁人劝告,朱锦也不敢留她一人在屋里,只能一旁陪着,站得腿脚有些发麻。 “怎会如此,殿下怎会如此放过她,还为她寻医问药!” 朱锦不料万靖雯会突然开口,屋里本是针落可闻,现在陡然这么一出声儿,吓得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好容易镇定下来,看着主子神色似有回转,才敢试探着应话。 “主子?”就怕主子只是自说自话,人尚未清醒过来。 万靖雯缓缓抬起右手,执起剪子,一下下将赫连氏赏下的云丝绸缎,绞成七零八碎的布条,那兹兹的声响,听得朱锦汗毛竖起。 “碧兰如何了?”剪坏整整一匹布料,万靖雯才停下问话。 那丫头匆匆递了消息,只说殿下带正妃出府就医,可能会查出异常。之后再未传过只言片语。 朱锦头颅埋得很低,语声带了丝哭腔。“主子,碧兰投井了。” 万靖雯咔擦一声将布条剪成两端,直直盯着圆桌,手上动作再进行不下去。片刻之后,起身将桌上零碎物件全部扫落在地,双手撑着案几,呵呵直笑。 “好啊,死得好。死了她才能解脱,不受这世间万般辛苦。”不用像她,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主子,您还好吧?您可得保重身子,只是碧兰的家人……” “不能插手。此时插手,太容易被人逮住痕迹。碧兰家里人,那边早就做好安排,用不着你我操心。” 朱锦不知主子口中“那边”到底是何人,却知道一直有股势力为主子所用,对她的命令甚是服从。 “殿下带赫连氏去了哪里,查不出吗?” “大管事安排了暗卫随行,没法子跟上去。若是强行跟踪,必然会露了痕迹。” 万靖雯长叹一声,唤了人进来打扫。如今想不明白,就只能等着看明日结果。 宗政霖回到前院,才进卧房,便让卫甄备水沐浴。 卫甄脚步一顿,看看这天色,没错啊,才酉时不到,这大白天的殿下怎地想起要沐浴? “主子,这会儿厨房烧水至少要一刻钟,要不您去瑶主子那儿更衣?”那位主子的小厨房可是奢侈到极致,一日十二个时辰,灶头时时都留了火,就怕那位啥时候饿了来不及准备。 宗政霖解开外袍盘扣,随手将锦袍扔在矮凳上。 “听命即可。哪儿来那么多话?”要能回丹若苑,他何苦放过美人侍浴,一个人在房里屈就着冲凉? 自上次让慕夕瑶因千糸闾难受,宗政霖但凡接触过其他女人,再未直接到她跟前去过。虽然府里早有明令,禁了有千糸闾的香粉熏香,但宗政霖担心身上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又惹她眼泪汪汪,那样子她不叫苦,他却看着冒火。 卫甄被殿下驳了提议,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去厨房传话。主子这脾气,定然是和瑶主子处在一块儿,日子久了,变得越来越捉摸不定。就连保持十几年的习性,也渐渐起了变化。 之前主子偏爱素食,基本不沾荤腥。可自从迎了那位入府,瑶主子是荤素不忌,自己吃不够,还可劲儿的往殿下碗里拨拉,这么一拨拉,得,殿下的吃食也随着她就这么一路的变着口味。如今丹若苑的厨子,都不用细数,数目肯定不下两手之数。这还没算上才从蜀中给特意找来的两位大师傅。 卫甄想起瑶主子那荒唐的美食构想,只觉殿下宠出个十足败家的。那位可是发过话了,她要集齐各地名厨,一月里不重样的吃,这点子可是当着殿下的面就敢提,那口气,说得是丝毫没有羞愧,也不怕被主子教训奢侈无度。 还有就是殿下之前和诸皇子一样,偶尔也会在发髻上簪花。卫甄一直记得,瑶主子头次见殿下簪花,那惊天动地的场面,实在是闹得不成样子。 殿下不过就是簪了朵茱萸,又不是女子偏爱的牡丹芍药,可那位姑奶奶就跟发现了稀罕玩意儿似的,鼓着眼珠子直往殿下头上瞄。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正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就被一脸黑沉的主子给唬住。虽然渐渐收了声儿,只那模样,是个人都能看得明白,瑶主子一声不响坐在那里,低垂着脑袋,哆嗦着肩膀抖个不停。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哪知这位不省心的主子实在是会找事儿。晌午吃鱼时候,又盯着主子那簪花不停乐呵,这么一逗乐,得,被鱼刺给卡了喉咙。 这下那位倒是消停了,可这小性子上来,竟发起脾气,折腾到请了御医给捻出鱼刺,才堪堪停住眼泪花花的哭闹。 送了御医出门,六殿下当场就发火训人,谁知瑶主子梨花带雨,一句委委屈屈的哭诉,至今都让整个盛京当作笑谈。 就听那位不知死活的来了句抱怨,“谁让殿下您一大老爷们,非要学小姑娘戴花,忒的娘气!又不是白面书生,装什么俊俏。” 就这么句话,直把殿下气得面色发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男子簪花,在大魏被视为名流雅事。如今竟被瑶主子当面嘲笑娘气,殿下哪里能不介怀? 自那以后,六殿下再不用花,不管是鲜花还是匠人造的花,送到跟前定然摆脸色训人。 之后瑶主子这句让盛京热闹好几日的戏语,竟让绢花铺子买卖做得艰难,路上戴花男子,愈见减少。至于主子口中那些白面书生,更是生怕被人当了娘们儿,惹人笑话,路过铺子时,每每都是离得远远儿的行走,那速度快得,不说是文士,还以为是根基不错的武人。 这也是卫甄想不明白的地方。瑶主子就这么随便哭笑两场,只在自家府上闹腾个一时半刻,却能让外间风向跟着她转悠!这世道,真真怪了…… 卫甄直直立在门外,暗自琢磨其中道理,正感叹瑶主子果非常人,就听身后传来熟悉脚步声。 “卫统领。”墨兰带着疑惑,看了看紧闭的门扉。“殿下可是回了?” 卫甄点头,“正在里间梳洗。”这时候回说泡汤,好似有些不妥。 “如此正好。主子叫奴婢来问问,殿下是喜欢清蒸螃蟹,还是猛火爆炒?” 卫甄正要回说殿下不爱吃蟹,便听主子声音自内室传来,“谁让她吃蟹?” 宗政霖换了身轻简常服,推门而出,面上已是十分严厉,“御医交代她不得食蟹,即便主子忘了,你们这些当差的,也不记在心上?”螃蟹性寒,慕夕瑶是沾染不得。 墨兰吓了一跳,赶紧把事情交代清楚。“回殿下的话,是庄子上送了两篓螃蟹进府。主子便说这时节正好,要起了亲自酿的菊花酒给殿下品尝。顺道就着蟹肉下酒,最是鲜美。” 六殿下在主子面前十分好说话,但对着她们,与府中下人一般无二。有时候真是严厉得吓人…… 宗政霖这才缓了脸色,“清蒸。”做清淡些,免得招她馋虫,又跟他撒娇缠磨。 “侧妃何处?”按往日作息,小女人这时候不在书房,就该在屋里陪诚庆识图认字。 “主子在正屋叫了田管事问话。”再过几日就是小主子周岁,她家主子终于想起来过问下宴席的事儿。 宗政霖当先往丹若苑去,只一听墨兰回话,便知慕夕瑶过问是何事。能让她主动唤了田福山到跟前,不是吃食,就是她记在心里紧要之事。 “卫甄,叫严乘舟将蜀中带回的箱笼抬到侧妃院里去。”离京时允诺她定然给诚庆带回好礼,这话得尽快兑现。小女人性子急,她若想起来,又是一顿忙活。 慕夕瑶仔细看过宾客名单,将四公主名字一圈,给列为不受欢迎人士。还有宗政淳和太子,她也想一并划了去,可惜这两位序齿尚在宗政霖前头,拦不下来。至于宗政莹嘛,虽然大boss也需唤一声皇姐,可这毕竟是公主,没皇子那么难啃,动动手脚,还是能如了她愿。 田福山接过瑶主子过目后的名册,打眼一看,得,红彤彤一笔将四公主给勾了去。 大管事嘴角抽抽,有种抹汗的冲动。侧妃您这品级,好似比那位还低了些。这么明着不守规矩,是不是不太妥当? 慕夕瑶全无所谓,望着跟前犹犹豫豫不便开口的人,哪里不知他心中顾虑。“把名单交给你家殿下,接下来的事儿,自有咱家主子爷做主,管事您就放心去吧。” 放心去吧?田福山觉得这话耳熟。仔细想过,差点没被上面那位吓得腿软。宫里顾总管每次奉旨赐死犯事儿的妃嫔,末了不都是这句话? 田福山一脸苦相望着这惹不得的主子。姑奶奶喂,您说话,能稍微讲究点不?(未完待续) 第一五八章 逗弄 田福山拿着名册,愁容惨淡穿过二门,居然正巧碰上能做主的六殿下从对面过来。 “怎么?”慕夕瑶这么快就问完话了? 大管事赶紧递上宾客名单,单子离手,犹如甩掉一个烫手山芋,心里一下子轻快起来。瑶主子要生事儿,还是殿下接着的好。没得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整日里晕头转向,应接不暇。 宗政霖只简单翻阅过,神情毫无变化,将单子递回田福山,带着卫甄继续前行。“照侧妃意思办。” 他还奇怪慕夕瑶这回对宗政莹特别隐忍,没想到这会儿逮了机会就行报复之事。这女人,小气劲儿拧着呢。 慕夕瑶正和赵嬷嬷打着商量,非要亲自去后院林子里起了那坛菊花酿。 “主子您就听老奴的劝,林子里落雨不好走,您这么大着个肚子,怎就想往那泥巴地里凑热闹?您要不放心丫头们粗手粗脚摔了您那宝贝坛子,老奴去给您看着还不成?” 不成,当然不成!自宗政霖回府,好容易逮着个空,不出去溜号,难道等boss回来继续被监管着? 午后细雨停了,颇有种烟雨朦胧的味道。这时节,去园子里拿个锄头,cos一回林妹妹,最是文艺。哦,还得把她那瑶琴给带上。来首《葬花》烘托下氛围。 慕夕瑶闲来无事,无病呻吟,突然间寻到个乐子,自然是千方百计都要成行。 宗政霖刚进主院,在廊庑下便听得屋子里闹作一团。慕夕瑶娇软声音隐约传来,听那语调便知她绝不老实,这倒是来得恰是时候。 “又要作甚?”六殿下一句话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宗政霖跨进门来,盯着被众人围在中央,一身出行打扮的人,等着她回话。外面小雨方歇,这女人又打算赶着趟往哪儿去? “殿下。”乖乖,boss大人越来越神出鬼没! 慕夕瑶系兜帽的手缓缓放下,小嘴儿一瘪,回身面对宗政霖时,已是甜腻腻笑开。墨兰在一旁将她眨眼间的转变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感叹主子这看家本事,真是越来越精深。 “妾与殿下亲自取酒去。”六殿下这时候回来,不仅扰了她兴致,更加不会放人离开。当真是招人嫌弃。 最重要,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是打着玩闹心思出门,否则日后管教恐怕更严。这话要回得漂亮,让boss知道她的拳拳盛情,最好能应了一块儿出门。单独出去,慕夕瑶已不做妄想。 果然,宗政霖过去,二话不说解了她斗篷,递给早就伸手候着的墨兰。“本殿看你是无法静心,又生了鬼主意。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今日娇娇便陪着在屋里饮酒便罢。” 便罢?凭什么便罢?慕夕瑶嘟囔着不乐意。伸手扯了披风一角,手指拽着不让墨兰收走。一双美目怯生生盯着宗政霖,水汪汪委屈得很。 屋里除了慕夕瑶自觉表情到位,再无人相信她这是真心怕了。主子您眼神这么传神儿,但那周身绝不屈服的气势,这叫奴婢们怎么说的好? “主子?”墨兰无奈。这样子哪里像是当娘亲的人。殿下跟前这动作都做出来了,您就不怕被人笑话?再说了,殿下这会儿来,不就是看天色不早,专门过来陪着您说会儿话,之后就得摆饭,您还想往哪儿去这是? 宗政霖被她无赖模样逗乐,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六殿下也不拦人,径自在罗汉床上靠坐着,长腿交迭舒张,接过蕙兰递上的碧螺春,慵懒与她说道,“今日在园子里舒泛,还是出了月子往云阳海子泛舟,娇娇尽可仔细想过。” 慕夕瑶拉扯的小手暮然一顿,眨巴着眼睛想了片刻,撅嘴终是乖乖听了话。 人在屋檐下,硬是活生生矮了一截。要她能当家作主,定然天天将boss锁在小黑屋里,自己吃香喝辣外面逛着。 慕夕瑶胆气不小,竟敢幻想着关了建安帝出气。 别扭着择了离boss最远的软榻坐下,慕夕瑶嘟嘴拿了身边书卷似模似样看起书来。实则心思全不在上面,正打着算盘,明早趁boss离开……咦?明早? 明日可是御医登门复诊的日子,赫连敏敏必定惊掉一地眼球,华丽丽翻身抱屈。怎么这么重要的事儿,没听宗政霖说起?难道大boss已经私下里安排妥当? 慕夕瑶从书册后探出脑袋,偷偷摸摸审视斜对面捧着茶盏专注品茗的男人。 嗯,换了身衣袍,额前发丝还带着水汽,连皂靴都换过……看来是带了正头老婆出去卿卿我我,如今“毁尸灭迹”,又来她这里调剂调剂。 慕夕瑶眸子晶亮,执着书卷遮住大半张脸,黑黝黝的眼珠子没一刻老实过。 宗政霖一双凤目虽隐在茶盏中袅袅腾起的水雾之后,却将她一副鬼机灵样子看得再分明不过。 “瞅够了没?娇娇若是欢喜,尽可上前慢慢细观。”话音才落,就见对面女人唰一下举起书卷,将脸面彻底遮挡严实。只是那卷名……宗政霖唇角止不住上扬,凤目中神情逐渐深邃。这样一册书被小女人拿在手里,其中暗示意味,可是让他浮想联翩。 “娇娇再这么明目张胆撩拨,本殿实难不生出些想法。”实则是六殿下已经生出好些念头,若不是对面女人尚不自知,逗弄起来实在有趣,宗政霖早已付诸实践。 挥退赵嬷嬷等人,待会儿这女人必定要闹脾气,他正好过去安抚一二,顺道尝尝美人滋味。 慕夕瑶不解,宗政霖这是什么意思?何曾撩拨过他? 小脑袋又缓缓钻出来,一双眼睛正好瞧见大boss满脸看好戏的神情。 再仔细一瞧,那男人凤目盯着她面前书册,笑得意味深长。那表情实在是欠抽。 慕夕瑶感觉不妙,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将心神放在高高举起的书卷上面。只快速扫过两行,立刻惊呼一声,涨红着脸将其远远抛开。恼羞成怒之下,一边狠狠捶打软榻,一边大骂宗政霖无耻。 六殿下眼见慕夕瑶炸毛,起初十分得趣,后来见她实在羞愤,那双雪白玉手可经不住她这么糟蹋。长腿一迈,几步走过去搂了胡乱挣扎之人。 “好了不闹,娇娇何需动气。不论何种模样,本殿都爱。”女子脸皮薄,慕夕瑶除了偶尔被惹急了大胆些,其余时候还是娇羞得很。这样子被他看见,定是羞得狠了。 宗政霖听闻女子在心仪之人面前,若是出丑应当十分难堪。慕夕瑶这样子,倒是对上了号。这一比对,六殿下心情十分畅快。 这边厢宗政霖感觉极好,那边厢慕夕瑶却恨不能将面前不知所谓的男人踢出门去。 爱个屁!慕夕瑶心里大骂。这是爱不爱的事情吗?boss无耻之尤,居然往她屋里带小黄书!这事儿跟爱不爱有毛关系! 那春宫画得,看得她这么久经考验的腐女都脸红心跳,还有那眉批!我去,大boss龙飞凤舞的草体,居然在上面留了批注!这还要不要脸面了? “您,您居然……”慕夕瑶颜面绯红,颤巍巍指责这闷骚无赖。 宗政霖大笑,掰正她左右晃动的脑袋,俯身亲吻那双因了怒火,更见鲜活的眸子。 “蜀中剿匪时偶获,据传是前朝秘术,可助兴男女敦伦,极易得子。昨日就放在娇娇屋里,怎地今日才见着?” 昨日就放了?慕夕瑶连耳根子都烧起来……赵嬷嬷该是不识字的吧?啊,啊?昨日整理屋子的,除了赵嬷嬷应当没旁人了吧? “殿下!”慕夕瑶拉了他衣襟,一口咬上宗政霖下巴,这次是狠心使了力。“您怎能将这种,这种……教坏小孩子的书,往妾屋子里随便搁置?”慕夕瑶着急之下,慌不择言,让宗政霖凤目里笑意更浓。 话一出口,慕夕瑶自己先窘了。她是想说“教人学坏”来着,这不听使唤的嘴皮子哟,糗大了。 “娇娇怎会是小儿?”宗政霖搂着她笑得眉目柔和,俊颜竟好看得让人晃眼。 “这书却是专门为娇娇带回,方便时候,试过看看。”六殿下继续调笑,眼看慕夕瑶气得蹬了小腿儿,方拍拍她后背,免得这女人闹得太过,伤了孩儿。 两人抱在一处亲昵半晌,宗政霖才意犹未尽,离了她唇瓣。 “方才觑什么?” “做贼心虚,净身沐浴后的奸夫!”小样儿,男人偷腥重重迹象,妾可是倒背如流。 六殿下知她只是逗乐,便顺着她话头给自己贴金,“娇娇这语气,莫非是拈酸吃醋。” 慕夕瑶下巴一扬,得意之色尽显,“妾有颜色有身段有银子,何用醋他人?”boss您运气好,有个顶厉害的出身,否则妾不定得跟您这儿耗着。 宗政霖捏捏她鼻尖,这女人越发没羞没臊。 “这回娇娇得罪了人,下次再见,宗政莹必定变本加厉。当真不要本殿护着?”慕夕瑶说的温和手段,六殿下着实看不上眼。这女人明明法子多的是,偏偏要与宗政莹暗着较劲儿。有这精力应付他人,不如将心思多放在他和儿子身上。 “这女人间的事儿,总是要习惯的。殿下又何需插手。说得妾不顶用似的。”宗政霖再强势,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靠男人虽省事儿,终究还是自己有本事才好。(未完待续) 第一五九章 教儿 “主子,小厨房那边儿,饭菜已经准备妥当,现下可是要摆饭了?”桂嬷嬷抱了诚庆进屋,正好帮路上遇见的丫头传个话。 “爹爹。”诚庆一见宗政霖就乐,小手直直伸过去要抱。 慕夕瑶没听见小不点儿唤人,美眸一眯,立刻走过去挽了宗政霖手臂,暗中阻了他将诚庆抱进怀里。 “暂不急着摆饭,先把诚庆的饭食送上来。”今儿可是要教小东西自己用饭,喂饱了他,再摆饭不迟。 “嬷嬷,你带诚庆去小木椅坐好,顺便给他净了手。” 明明两人都在,小东西叫宗政霖叫得痛快,一心只想着玩乐,居然连开口唤人都顾不上。这毛病得改。要不养出个有奶就是娘的,还不如小时候给他一通好打。 宗政霖领会她意思,只过去摸摸诚庆脑袋,并未如寻常一样接过人陪他玩乐,而是转身回到圆桌旁坐定,由着慕夕瑶亲自伺候着净手。 小包子头一次被亲爹晾着,委屈得瘪了嘴,眼泪汪汪望着他爹,这才向一旁慕夕瑶叫唤。“娘娘。” 慕夕瑶将方巾递给宗政霖,走过去亲亲诚庆脸蛋儿,方才满意些。 小孩子从小要讲礼,不然长大就是个讨人嫌的。宫里许多长辈,嘴巴上会叫人,才能讨人喜欢,多些庇护。 “诚庆可得记住了,宫里见了老祖宗和皇爷爷,要先叫人。” 小包子对慕夕瑶口中两人记得清楚,一听是自己知道的人,瞬间一叠声儿的叫唤起来。那模样,跟慕夕瑶教他识图别无二致。 得,这是当她陪他玩儿呢。慕夕瑶黑线。养个儿子真是闹心。 宗政霖看她娘俩鸡同鸭讲,唇角渐渐露了笑意。 诚庆这般小,也就慕夕瑶坚持着教规矩。她自个儿最是不守礼,却要儿子学得规矩懂事。 “诚庆乖,今儿起自己学着用饭。”慕夕瑶捏捏小包子嫩脸,果不其然被赵嬷嬷说道,“主子,这小儿脸颊搓揉不得,捏坏了可不好。” “是是,嬷嬷你直说会留口水不就得了,什么坏不坏的。”哪个小不点儿不留口水,哪里是她捏得出来。 赵嬷嬷无奈,主子这话,实在说得不雅致。小主子被娘亲这样讲,长大后得知,岂能不羞臊?看看一旁眉目柔和,不觉有异的六殿下,赵嬷嬷不由叹气。 哎,这位还跟以往一样,只一旁看着,对瑶主子教养儿子甚少插手。可惜淑妃娘娘不知情,如若不然,也不能任着这两位主子就这么照看她宝贝皇孙。 慕夕瑶叫人送上专门给诚庆备的木质小碗小勺,递到他手里,耐心教他握紧。之后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小包子明白,这新鲜物什,不是让他敲打着玩闹,而是吃饱饱用的。 任何新事物只要开了个头,慢慢的就能越来越顺手。诚庆本就聪慧,再模仿着慕夕瑶动作,不一会儿就能学得两三分样子。 奶嬷嬷拿着稍大的瓷碗,一勺一勺往他碗里盛些加了蔬菜汁的米糊糊,看着小主子磕磕绊绊往嘴里送饭,虽然糊得满脸都是,至少是吃进了嘴里,一时间欣喜不已。 瑶主子想法实在古怪。这么早就给小主子添了主食,除了一天两顿照常喂奶,其余时候不是米糊蛋羹,就是菜末果汁。还好小主子听话,不仅不闹腾,如今还学会了自个儿用饭。这般小的奶娃娃,就这么聪慧,这在满京城里也是没听说过的事儿。 “诚庆宝宝最乖了。”慕夕瑶目的达成,对小包子的夸奖是毫不吝啬,亲亲他小脸,喜得那小不点儿呵呵直乐。 宗政霖自诚庆出生起,就一路看着他儿子被慕夕瑶折腾过去哄骗过来,到如今已是能乖乖坐在椅子上,开始学着用饭。嘴角不觉就带出些笑意。 这女人,对诚庆是半点不兴惯的,教养上也是十分得宜。除了性子娇气些,慕夕瑶可堪宜室宜家。 费心教会诚庆用饭,又看着他吃得饱饱儿的,慕夕瑶才唤了奶嬷嬷抱着他消食,走动会儿。 回身叫蕙兰摆饭,将小坛桂花酿推到宗政霖面前。“劳烦殿下启封。”这么啪一声拍下去,她怕力道掌控不好。 宗政霖接手,慢条斯理去了扎绳,整张盖面儿一揭,瞬时一股酒香弥漫发散。 慕夕瑶愣愣看着大boss一举一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又被诓了! 奶奶的,谁说酒坛子是被拍开的?没见她家男人,就这么三两下功夫,捣弄得齐齐整整,熟练得很。 “娇娇不斟酒?”这么傻乎乎盯着酒坛作甚? 慕夕瑶回神,不好意思尴尬笑笑。幸好,幸好她没亲自动手。要在boss面前这么彪悍的一巴掌下去,慕夕瑶都能想象,到时她该如何一鸣惊人,下不来台。 给宗政霖斟上大半碗桂花酿,慕夕瑶紧紧盯住人,眼睛眨也不眨,就等boss给个评定。 这可是她亲手制成,虽然是新手,度上把握差了些,但也要鼓励不是?六殿下若是嫌弃,从今往后,她还是乖乖混书房为好。 “如何?”慕夕瑶开口询问。若不是大boss不让她沾酒,也不用这么急慌慌等他反应。 宗政霖看她一脸期待,故意放缓动作,慢慢抿一口闭眼回味。 好一会儿后,才说了句:“差强人意。” 六殿下摆首,神情间不见赞赏,颇有些勉强味道。那摆款的范儿,看得慕夕瑶咬牙切齿。 虽说本就没抱指望,能一回就做得令他满意,但用不用这么直接的打击人信心?慕夕瑶说得好听,不过就是再不动手讨人嫌弃,可事到临头却变了注意。 小脾气一上来,还能不出点馊主意气人? 臭男人不懂欣赏是不?好!她就给懂欣赏之人送去慢慢品尝。 “殿下觉得不好?”小模样委屈了,扣着手指垂了眸子。 宗政霖忍住笑意,继续逗弄,“娇娇莫泄气,下回用心些,定能做得更好。” 下回?还有下回才怪!慕夕瑶傲娇性子一起,姑奶奶不伺候了! “那殿下尝尝蟹肉可好?这酒若是不合口味,妾叫人换了来?”一边给宗政霖剥蟹,一边偷瞄墨兰,慕夕瑶笑得十足艳丽。(未完待续) 第一六零章 说法 “墨兰,将这坛子酒撤下去,取殿下爱喝的竹叶青来。”慕夕瑶抢着抱了坛子,塞到墨兰手中。 宗政霖正欲拦下,却被慕夕瑶拉拉衣袖,添了块剥好的蟹肉。 “殿下尝尝看,这可是妾守着厨房放好料,进了蒸笼。”实则她是好奇这里的活蟹是否与她知道的不同,这时候说出来,不过是让宗政霖分心。 螃蟹是清蒸,合了宗政霖清淡口味,慕夕瑶娇娇气气,也就做做样子只剥了两只。六殿下体谅她用心,很是配合破例吃了干净。 一顿蟹宴用下来,慕夕瑶嚷嚷着要沐浴,宗政霖正要抱人往后面去,却被第五佾朝请了往书房议事。 “墨兰。”见宗政霖出门,慕夕瑶立刻唤人。 “主子?” “剩下的螃蟹让厨房做了,顺便配几个小菜给前院送去,先生和龚学士应当还未用饭。先生离开时,把那半坛子桂花酿也给捎上,莫糟蹋了好东西。” 差强人意?妾送人送个一滴不剩,让您再挑刺儿! 慕夕瑶安排妥当,舒舒服服到双燕池梳洗。只留蕙兰和赵嬷嬷面面相觑,这起初宝贝得紧,如今却又迫不及待往外面送?主子这是没得了殿下夸赞,正在怄气? 第五佾朝与宗政霖商议完毕,特别谢过侧妃准备饭菜,才领了龚舒扬离开。 “先生,还请留步。”墨兰紧赶几步,堪堪在垂花门把人追上。“这是主子交代,特地送予先生品鉴的自酿桂花酒。” 第五佾朝讶然。侧妃还是头一次送礼,而且这样突兀。这事儿新鲜。 观那酒坛,甚是精巧,足见主人费了心思。再看那开启过的封口,第五佾朝稍一思量,终是露了笑。好似殿下今日过来,神色柔和。 若是没有料想错……第五佾朝好笑。 侧妃一番好意,却终有失算时候。也不多言,欣然收下。 “麻烦姑娘替在下谢过侧妃盛情。” 墨兰连说不敢,客气拜别,才匆匆往丹若苑回返。 “先生却是为何欣喜?”龚舒扬毕竟及不上第五佾朝老练世故,这时候某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 第五佾朝提提手上精致酒坛,笑得好不促狭。 “非是欣喜,而是感慨啊。”摆了摆手,第五佾朝扶髯而叹。“侧妃的手艺,怕是没福分享用啊,憾哉,憾哉!” 墨兰是慕夕瑶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一路上见到她的丫鬟婆子都停下手里活计,笑笑打着招呼。墨兰性子好,就这么客气应答过来,才穿过二门,没走几步就在路上被卫甄给截住。 “卫统领?”看他样子也是往丹若苑去?这时候过去,莫非是向主子回禀差事? “墨兰姑娘,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倒是巧了。主子吩咐属下来取剩下那坛子酒,既在此地遇上姑娘,还需劳烦姑娘给瑶主子回禀一声。” 卫甄转身前行,刻意放缓步子,等着墨兰一道过去。走了两步,才发现身侧没人,疑惑着转身,却发现墨兰停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姑娘?”怎么突然傻了似的这么看着人?卫甄迷糊。平日里瑶主子身边两个大丫头,墨兰比蕙兰更聪敏稳重些。 “卫大人,丹若苑里的竹叶青,不是前院给派的吗?”墨兰试探着开口,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事情要遭!难怪主子催着她将酒送了人。 “殿下要竹叶青作甚?要的是瑶主子亲手制的桂花酿。”平日挺机灵一丫头,怎么今日脑子不好使了? 墨兰急得跺脚,看着卫甄一下子苦了脸。“大人,这酒是拿不成了。主子方才将酒,连着坛子一块儿送人了。” 话音方落,这回轮到卫甄傻眼了。就这么瞪着眼珠子看着对面丫鬟,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送人了?”卫大人不可置信,声音也陡然提了起来,引得游廊上扫撒的婆子好奇往这边张望。 “主子,您这是和殿下闹别扭?”赵嬷嬷小心翼翼观望慕夕瑶神色。 “没呢,哪儿那么空闲。”慕夕瑶白眼,她现在高兴得很。这加了料的汤水,就是泡着舒服。 赵嬷嬷犹自不信。“那您将那宝贝得什么似的坛子给送了人,就不心疼?那坛子酒,你不是盼了一年?” 慕夕瑶伸手撩撩水面上的花瓣,一张芙蓉面红润嫩滑,笑得眉眼带俏,乐不可支。“不心疼,一点儿不心疼。”她酿酒就是图个新鲜,她能有多心疼?再说她也不好酒。 真正心疼的人,嘴上可是说得十分硬气,这会儿没得喝,活该! 念及大boss吃瘪,慕夕瑶乐呵呵哼着小调,在赵嬷嬷极其古怪的神色中,旁若无人径自戏水玩闹。 卫甄耷拉着肩膀,站在书房外犹豫不决。这话要想好,不然殿下火气保不准就能烧他身上来。 “你待要站到何时?”宗政霖功力深厚,早知卫甄在门外。这么磨磨蹭蹭不敢进屋,又是撞见了何事,令他为难? “殿下。”卫大人低着头颅,正眼都不敢往上面瞧去。 “差事办妥了?”宗政霖搁下笔,看着他两手空空,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来了!卫甄暗自叫苦。 “殿下,那酒,瑶主子送人了。”一口气说完,卫甄再不敢搭声。 好半会儿没听见动静,才要试探着抬头,便听殿下冷冷质问,“送与何人?” “送了先生带走。”瑶主子怎就这般不省心,主子才离开多久,那位就又惹出桩新鲜事儿。卫大人百般无奈,怎么倒霉事儿老被他碰上。 慕夕瑶!宗政霖凤目深邃,想起她特意拦住他吩咐,才明白那时候小女人就打定主意,却一直瞒着他直至事情落定。 择了第五佾朝送酒,这是觉得他宗政霖拉不下颜面,拿她没法子? 宗政霖手指轻敲桌案。看来那女人还没认清,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也非她可以玩笑。 “去取了玉酿给先生送去,就说侧妃拿错了酒。” 以先生眼力,应当早就看出不妥。这样光明正大收了礼,当是等着他送上贡酒。 因了慕夕瑶,上回在怡亲王府上折了好茶,这回又是绝世美酒,这笔帐,他要如何讨回? 卫甄猛然间抬头,才对上殿下冰寒的目光,急急避了开去。虽是惊鸿一瞥,但殿下眸子里怒火,已是见得分明。 这礼瑶主子送出门,殿下又变着方的讨回?这借口,他都能一眼看穿,更何况足智多谋的先生。这事儿真是,生生让外人看了笑话。 “属下这就去办。”卫甄退出房门,望着头顶一轮明月,深深叹一口气。 强买公主府蜂鸟,讨要送出的酒酿,还有何丢尽颜面之事,需要他为瑶主子善后? 慕夕瑶懒懒靠坐床头,翻着叫人淘来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正被书里小清新,特矫情的对白逗笑,就见宗政霖一脸严肃进得门来。 嗯?这男人怎么是这种反应?慕夕瑶不解。不是应该黑沉着脸,进门就寻她算账,狠狠拍几下屁股了事儿? 连惩治手段都想到了,可见这女人是明知故犯。 “娇娇可是说过,那酒乃为本殿所酿?”好得很,丁点犯错的觉悟都无,拿着本不知所谓的破书看得乐呵。 慕夕瑶眨眼,“是啊,本是为殿下所酿。只是殿下不喜,妾便送了人。”这路子怎么看似不太对劲? “如此。本殿所有,娇娇如何动得?”宗政霖走过去抬起她下巴,直直望入女子秋水明眸之中。 本殿所有?慕夕瑶眉头一皱。酒虽是给boss您酿的,可是这所有权没这么快更替吧? “想不明白?”宗政霖俯身靠近,在距她半尺处停下。 慕夕瑶看着近前一脸冷峻的男人,分明感觉出此时这人是发了火气。难道无意中踩了雷,犯了宗政霖忌讳? 慕夕瑶垂下眼眸,飞快思量到底是犯了boss哪条禁忌。反复好几回,恍然明悟:这是没有充分尊重boss,动了他私自划定的所有物。 得,就这么点事儿,您说清楚不就好了?妾知晓您小气成这样,存了那酒坏掉,也绝对不敢自作主张。 慕夕瑶态度诚恳,试探着询问,“不能将殿下的东西随意处置?得事先吱个声儿?” 宗政霖怒气不降反升。这时候居然还给他搞不清楚。这女人脑子里除了这坛酒,不会往深处想? 还不对?慕夕瑶真犯愁了。这到底是何种讲究?您直说啊! “殿下,您不时常怨妾脑子不好使?这会儿妾这毛病怕是犯了。”慕夕瑶很光棍,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想一天也这么回事儿。要么就等她慢慢琢磨,直至通透;要么就说个清楚,免得自找气受。 宗政霖看她不似作伪,神情间带了烦躁,小眉头皱得死紧。这模样……捏着慕夕瑶下巴的大手缓缓抚上她侧脸。 “竟让本殿遇上个这么不晓事儿的。”宗政霖叹气。跟慕夕瑶发火,比打仗还累。这女人太能气人,明明是犯了错,到最后哪一次不是他先让步。 这回更气人,居然一脸不耐烦模样,等着他给个说法。这位置对调得彻底。(未完待续) 第一六一章 旁人 “娇娇不明白,本殿便说与你听。此次过后,娇娇需得记牢,否则定会受罚。”宗政霖板着脸,手指摩挲她侧脸,片刻后落下个轻吻。之后移向她颈侧,含了玉白耳廓。 慕夕瑶神情稍微窘迫,这男人说话不好好讲,非要带点调情味道。 “娇娇的人与心,本殿都要了。” 宗政霖扣住她后脑,大手缓缓顺着背脊而下。“但凡娇娇所出,无论是人还是物,除了本殿,旁的男子,碰之不得。” 男人语音舒缓,一字一句,再清晰不过。 慕夕瑶被他压在胸前,脑里乱作一团。 但凡她所出,人或是物?人,诚庆?物,……桂花酿?慕夕瑶怔愣。 待回神第一时间,慕夕瑶只得出一个结论:boss脑抽了!这男人居然将诚庆和那破酒相提并论,这是说她辛苦十月,形同捣鼓出一坛子酒? “做梦!”慕夕瑶怒哼。Boss您发病也不能拉着妾一块儿。还要好好记住,否则就得受罚,这日子没法过了。难道她以后看着大小包子,就如同一罐罐啤酒白酒葡萄酒?这不是糟践她儿子吗? 与六殿下听元成帝训话一样,慕夕瑶听宗政霖说话,也是只选了自己在意的,不相关不乐意的,是根本不搭理。 宗政霖耐心等她回复,不想竟等来这么一句火气十足的拒绝,一时间脸色黑沉如墨。 “再说一次!”宗政霖握住她肩膀,眉头紧蹙,凤目中怒火升腾。 “再说几次都一样。”见鬼的规矩,慕夕瑶气急。“妾的儿子怎就和那劳什子破酒放一块儿讲,这是何道理?便是妾与母妃告状,也是殿下不讲理在先!” 宗政霖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气得冷了颜面,突地听她来这么一句,瞬间闪了神,错愕不已。 慕夕瑶此话何意?与他方才说的有何干系? 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脸色涨红的女人,显然也是气得不轻。这气是打哪儿来? 宗政霖将她摸不着头脑的回话反复琢磨,终于探清楚这女人脑子怎么在拐弯,一时间气得直接抓了人就是几巴掌下去。 “本殿方才的话,现下立刻,完完整整想过一遍!”宗政霖当真被慕夕瑶气得狠了。 这女人居然怀疑他不看重诚庆?慕夕瑶才入府那会儿,若非为了她能得长子,他何苦满心为她谋划,忍着欲望连别的女人屋里都极少过去? 后来得知她古怪脾气,更是暗地里椒房独宠。盼着诚庆出生时候,他足足几月里睡不安稳,就担心夜里不小心碰了或者压了她,却又不愿离了她独自安置。 好容易等到得了诚庆,哪一日不是满心挂念都是她母子? 这时候与她定个规矩,居然误会他至此,这女人实在是令人恼恨! 若非知晓慕夕瑶历来不着调,脑子就不是寻常人式样,宗政霖都要被她彻底凉了心,再生不出半分怜惜。 慕夕瑶被宗政霖近在耳畔的怒吼吓了一跳,方才携怒而生的胆气瞬间散去大半。看宗政霖气得胸膛都有了起伏,赶紧畏缩一处,努力往他怀里深埋,就怕被这男人逮出来对视。她现在心虚…… 埋头顺着boss那炸响炸响的话语重新梳理一回。这么通体念过一遍,突然觉得这味道似乎比方才更加危险。 怎么又回到这个敏感话题?慕夕瑶哀叹。这时不时交心交底,她没宗政霖脸皮厚,也没boss这么背景强硬。这话要怎么回? 难道跟boss坦言,她就从未在这上面考虑过?这不是找死吗? 而且boss这毛病好似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这是男人占有欲作祟? “想明白了?”看她躲躲闪闪不敢吭声,便明白这女人终于转过弯来,唯恐刚才那通放肆招了他问罪。 “唔。”慕夕瑶埋头,只留小鼻子哼哼作答。 宗政霖摆正她脑袋,盯着人严肃问话,“允了?” “没!”慕夕瑶眸子一闭,誓死不从。这规矩莫名其妙,忒不讲理。今日应下,来日必然清净不了。 “娇娇今日铁了心和本殿闹腾,是与不是?”宗政霖捧着她脸颊,笑得异常冰寒。 慕夕瑶虽闭了眼睛,但大boss恶声恶气的威胁,还是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殿下所说旁的男子,妾的爹爹兄长不在其中。”boss前半句要人要心,她全当没听见,直接从后面开始谈条件讲道理。 宗政霖见她松口,终于缓了火气。 慕夕瑶久等不到答复,虚着眼睛朝宗政霖看去。 “不在其中的。”拉拉他搭在胸前的发丝,使力很小心。没了平时耍横的不管不顾。 六殿下发了脾气,心境平复下来。如今又见她乖巧愿意允诺,终于松了口吻。 慕敬箴于慕夕瑶有生养之恩,慕谨之对她则有护持之心,这两人逢生辰年节分她心神,宗政霖勉强接受。 “然。” 慕夕瑶笑开,好像boss脾气回暖? “妾的儿子子侄,也不算的。”如今宗政霖已是极其霸道,得考虑长远些,为姐姐和兄长的儿子讨些福利。至于宗政霖的子侄?慕夕瑶表示,那没她什么事儿。 宗政霖对自己儿子尚算大方,但提到慕夕瑶子侄却皱了眉头。 “妾之长姐离京千里,路途遥遥……”慕夕瑶幽幽怨怨一副唱曲儿声调,听得宗政霖眼角直跳。 “亦可。”乳臭未干的小子,终归离得远。六殿下不太情愿,勉强应下。“娇娇子侄,八岁后不得如此。” 慕夕瑶本还得瑟,哪知boss严谨惯了,连这个也算计得到,实在是不服不行。 “还有妾那女婿……”慕夕瑶话未说完,就被宗政霖敲了脑门儿。“女婿之事,言之过早。况且不是还有你那没出世的女儿照顾着,轮不到你费心掺和。”宗政霖冷嘲。 慕夕瑶这摆谱摆得荒唐。居然跟他讲那些根本就没着落之人。而且女婿这词,宗政霖莫名就排斥,极为听不顺耳。 慕夕瑶绞尽脑汁,将如今将来可能遇到之人,通通想了个遍。 “还有,”慕夕瑶惊呼,差点漏了极其重要的一块儿,“小儿恩师也需以礼相待。”孩子教育,不能手软。 宗政霖直直盯着她,终于看明白慕夕瑶又一项迥异他人的品性。 这女人似乎搞不清楚,能给他儿子开蒙授业者,无人不感念他看重。怎会劳她费心,格外礼待?(未完待续) 第一六二章 遗宝 宗政霖和慕夕瑶面上达成一致,实则行事标准存了异处。六殿下心里尺度,日后会被慕夕瑶“斑斑劣迹”,逐渐蚕食崩坏。 “殿下。”此事毕,慕夕瑶严肃与宗政霖说起这位给诚庆包子“抬”进园里的周岁礼。 如若说慕夕瑶对宗政霖最不赞同之事,莫过于在对待诚庆的纵容娇惯上面。 “殿下自蜀中得来诸多奇珍,其中不乏旷世珍品,意义殊为特别。这些物什,怎能草率予了小儿?” 严乘舟带人送来箱笼,附带着还有一纸清单。上面将各物来历做了详述,至于价值,过七成标注着“绝品。”就这么两箱子物件,慕夕瑶依次看过去,已是十足震惊。 前世这里好些东西,俱是摆在太后和元成帝宫中。后宗政霖登基,择了几样搁置御书房赏玩。由此可见,这些烫手山芋何止是价值不菲,根本非银钱能够衡量。 如今六殿下就这么眼皮子不眨送了来,给了丁点大的小不点,慕夕瑶觉得此事不妥。 宗政霖拥住怀中女人,眸子里露了柔和。 从来见惯他人叩首谢恩,不说六皇子府,就是世家后宅,如慕夕瑶一般,对夫主赏赐存了异议的,可谓十足罕见。 这女人非不爱财,却清楚知晓其中分寸。尤其对不该碰触之物,极为谨慎自制。 对于慕夕瑶如此认知,六殿下却是错矣。慕夕瑶之所以能够“求而有度”,只因头上还压着她奈何不得的元成帝。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暂且持了贤明。若是换了宗政霖做主理事,这女人做派非今夕可比。 “娇娇可知,此行最大收获为何?”宗政霖起初未主动告知,就是不欲惊动这女人。若不是此时全为安她心神,此事宗政霖不会当面与她提及。丁点大的稀奇事,这女人尚且追根究底,这事儿若是让她知晓,必定好奇不休。 慕夕瑶沉默思索。宗政霖此话弦外之音,莫非是仅只单单一物,便抵得上这屋里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殿下可是将那物奉呈当今?”这些玩意儿既然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必是元成帝恩准。能让历来对国库极为看重的元成帝大方厚赐,只能是宗政霖为他献上了更大的惊喜! 究竟是何物?慕夕瑶苦思冥想。 前世宗政霖并未参与蜀中剿匪,其中辛秘她所知甚少。这事情提前至漠北战事之前,若是好好理一理思绪……慕夕瑶脑子飞快寻找上一世为人铭记的几件大事,寻求彼此间若有似无的牵连。 大魏驻军在漠北战事后,军需一应更置……辽东四洲雪灾,朝廷赈济得力……元成帝减免捐税……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上一世,大魏国库在某一时段突然充裕!而符合这个时间点的,便是宗政霖封王之前,蜀中叛党被元成帝亲封之安西大将军剿灭之后! 难道说……慕夕瑶豁然抬头,瞠目结舌看着面前眸色深邃的男人。 相比这些珍奇异宝更为贵重之物,能令元成帝欣然厚赏宗政霖的原因,莫过于——“翼王藏宝!”慕夕瑶喃喃嘀咕。 宗政霖眸子猛然一缩,俯首看着犹自震惊的女人,神情晦暗不明。 慕夕瑶聪慧,六殿下由来便知。却不想这女人竟精明至此,只用了这么半柱香不到功夫,就寻了蛛丝马迹,将事情猜得分毫不差! 她又是从何得知“翼王藏宝”?这事情可是连他,都是临了才得了确切消息。 “殿下奇怪妾为何作此判断?”要说宗政霖还有什么令慕夕瑶极为看不上眼,便是当皇帝的通病:疑心病重! 他这反应,并不是真就对慕夕瑶生疑,而是本能的就事论事,想探个究竟。这种变态的掌控欲望,令慕夕瑶嗤之以鼻。 “《水经注注编释疑》,曾对蜀中松邙山一带特异地形,做过诸多分析猜想。其中一项,提到文帝年间,翼王一脉累世积富,深藏地宫之中。由于缺了令人信服的凭据,于当时被视作哗众取宠之言论。”慕夕瑶眸子晶亮,对翼王藏宝兴趣十足。 “世情难料,从来不乏被视作荒唐之人,一夕之间被传颂为慧眼名士。诸人论断,不可尽信。” 慕夕瑶只稍微观察宗政霖反应,便知此事被她言中。 “娇娇好书,名副其实。”宗政霖称赞。 《水经注》上下两册,百二十卷。《注编释疑》乃其补充文本,针对往往是正本之中极为生僻之处。 寻常人连正本都难得观阅完整,能耐着性子寻来《释疑》一览,实在极其难得。慕夕瑶能读《释疑》,可见其治学严谨,乃真正爱书好求真义之人。 宗政霖印象中,盛京传闻诸葛栎读书破千卷,不知与慕夕瑶相较,又是何人更甚一筹。 “娇娇聪颖。此番所得,实乃藏宝录书。” 慕夕瑶恍然。录书之上必有印签为证,之后事情,已无需多言。 “殿下曾言有意漠北战事,蜀中必是不再去的。”若是宗政霖按计划出征漠北,放手蜀中这块肥肉,慕夕瑶觉得甚为可惜。 “然。父皇已交代八弟全权行事。” 慕夕瑶闻言眉头深锁。宗政涵!此人代劳,若是元成帝再来一次龙颜大悦,岂不是资敌? “殿下觉得翼王藏宝何许?” 宗政霖挑眉。慕夕瑶这女人……昨日第五佾朝也有同样一问。 “娇娇觉得几何?” 慕夕瑶揪住他两侧冠带,缠在一起打了个结。“妾可是妇道人家,对这些家国大事,实在是不甚熟悉。不过妾记得书中记载,翼王所建行宫,仿似用了钛金和钼瑛。” 宗政霖拉下她捣乱的小手,看着不像样子的冠带,皱了眉头。 又被她说中。第五佾朝专门吩咐龚舒扬查阅与翼王有关书册过百,不想竟及不上慕夕瑶信口拈来。 “娇娇所读书卷,数量为何?”按照她话里显露根基,怕是极为丰富。 慕夕瑶秀气打了个哈欠,眸子里渐渐蕴了水汽。看样子是困觉起来。 “不曾算过。”她自从服了丹药,脑力增幅极大,几乎成就过目不忘的本事。在青州书馆翻看过的书册,宗政霖给她寻来的孤本,加在一起,似乎数量不少。 轻抚她背脊,宗政霖抱了人往寝塌安置。 “蜀中之事,元成帝安排了两名监正,从旁协助宗政涵办差。”宗政霖话仅止于此,慕夕瑶却露了笑意。 六殿下和他的狗头军师,本事当真不小。(未完待续) 第一六三章 成仇 “臣等见过殿下。”御医院两位院判大人如期而至,不想刚进门就见得六殿下负手而立,正背对着他们,观赏插瓶中开得正艳的木槿芙蓉。 “免礼。两位大人请坐。”宗政霖叫起,人却并不回转。倒是俯身执起剪子,将过于参差柔媚的枝叶修剪得清爽分明许多。再一看去,这芙蓉已是换了副精神样子。 宗政霖仔细打量下赫连氏屋里摆放着的另外几盆花草,无不中规中矩,与宫里样式一般无二。富贵华盛,却失了灵气。 想起慕夕瑶屋里被她剪得十足怪异的金桂象胆,似乎小女人品味是怪了些,但意趣却是胜出许多。 譬如诚庆屋里,昨日他去时,便发现条几上添了盆玉芙蓉。被慕夕瑶给拾掇出来,成了滚圆样式,簪了两朵玉粉,装扮成她惯用的笑脸。 宗政霖不禁莞尔。那圆滚滚的一团,就那么搁置在他儿子小床边上,远远望去,比诚庆脑袋还大上一圈。 已是派人请赫连氏来见,宗政霖让两人候着,只自得其乐,学着慕夕瑶样子,对着另一边金桂尝试着做了修剪。 两位大人被六殿下请到厅里坐定,不敢贸然出声扰了殿下“正紧事”,只一旁静静观看,却越发感到心惊。 殿下方才还客气得很,如今突然对着金桂,这么没着没脑的几剪子下去,没见着雅致,似乎带了些煞气? 好好一盆珍品,就这么变得看不出个模样,这明里暗里,是不是透出些什么殿下不愿出口的暗示? 宫里办差之人,没点儿眼力心眼儿,怎能安稳下来。只这么坐了片刻,两位大人神情越来越凝重。 莫非六殿下是借这花草,给他们个警示?殿下对正妃身子,应当是十分看重。待会儿那诊脉,可得紧着心神,万不能出了差错。眼前这主子,可是历来不认人情,威严惯了。 “殿下。”赫连敏敏一身皇子妃宫装,明黄锦缎上绣着祥云暗花。人虽不是绝美,但通身气派却显露出来人极好的教养。 “二位大人有礼。”见两人神态颇为严肃,赫连敏敏心不由就提了起来。毕竟家里教养严格,还从未有过骗人把戏,头一回遇着,就是事关重大,断无后路之事,这让她很有些不踏实。 而且殿下安排这事儿太过机密,往明了说,就是欺君罔上!这么大件事儿搁心里边独自承受着,任谁都不能安之若素。 “赫连氏已至,劳烦两位。”宗政霖随意一瞥,便知赫连敏敏存了紧张。 “本殿皇子妃到底是身子不妥,或是为人所害,两位务必看得仔细。”玉姑手段,宗政霖信得过。现在这样说,不过是安赫连氏的心。 赫连敏敏面对宗政霖,已没了那种浓烈渴望他怜惜的心情。 昨日已是想得明白,宠爱于她,再重要也越不过子嗣这道门槛。她于宗政霖有情,奈何六殿下心里另有他人。这便罢了……两人间相敬如宾,适时再得个孩子,与大多世家贵女相比,她算不得差。 何况宫里还有太子妃和大皇子妃这两人“珠玉在前”,她就是再不济,总不能比那两人差了去。 一刻钟后,两位大人客气告辞,言行间对宗政霖颇多敬畏。 只看那位黑沉面色,便知此事接下来会有个清算。何人会触了这位霉头,他们已是存了看戏心思。 “殿下。”赫连敏敏因了感激,却不知如何开口。夫妻间如此别扭,为人妻室,却要向夫主帮着隐瞒不育之事特意谢过,赫连敏敏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悲哀。 “此事做过。你也劳累好几日,好好歇着。”宗政霖起身,叫上门口守候的卫甄,不待赫连敏敏想好措辞,两人已是几步间走得远了。 赫连敏敏看着被六殿下剪得面目全非的金桂,沉默着叫人撤了茶,扶着嬷嬷出了正厅。 仰头望着一片晴好的秋日,心中再没有迟疑。便这么过吧,有了孩子,她可以守着这禅若苑安安分分,再不妄想。 “嬷嬷,给家里传信。”她这关是险险过了,接下来这位置,恐怕得对调过来。先前受的委屈,她半点也不曾忘记。 金太后尾指轻点炕桌,翻过一页经卷,才抬手挥退来回话的执事太监。 “老六家的遭了委屈,取哀家那副金玉头面来赏了下去。”身子没事自然最好。这场闹剧早些收场,也能免了皇上为旁事分心。 一旁给老祖宗捶腿伺候的宗政莹忍不住露了得瑟。 “小四以为赫连家这事儿了结,便能抹了你诸多过错?”太后将她神色看在眼里,语气严厉起来。“上回跟你说的子嗣,倒是何时能有个准信?嫁过去两年有余,驸马家里虽顾忌你身份不会做得过分,但若借口你犯了七出在前,便是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哀家也没了立场为你说话。” 宗政莹笑容僵住,垂首连连告罪。 驸马?哼!杨国康祖上不过一介寒门,若不是高祖抬举,得了内大臣一职,家里才逐渐显赫起来。 杨国康尚了公主,自然不便朝中任职,只挂了个闲差,在书院里走动。他心里怎么个想法,宗政莹一清二楚。 若非元成帝赐婚,杨国康可是抱着进翰林的野心。可惜从天而降的富贵,却断了他仕途前程。这也让杨家最得意的嫡孙形同被废。可想而知宗政莹在杨家并不招人待见。若不是碍着她高不可攀的出身,杨国康怎会只委委屈屈收了个通房?那男人本心里的风流滥情,宗政莹只恨不能戳瞎他那双不识相的狗眼。 她对元成帝是存了怨的。当初为何偏偏择了她,许配这个高不成低不就,却又自诩才高八斗的绣花枕头? 好容易认了命,将就着和他过日子,却还怀不上这男人的种,宗政莹最气不过如此。她纡尊降贵,居然还招来外人说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没事时候,将心思多放在调养身子上,少些招惹是非。莫不然,便在哀家宫里安心待着。”对于这个失了外家仪仗的孙女,金太后实则是存了怜惜。可惜这人不争气,让得太后只能多加管教,愈发严厉,免得她走上歪路。 “你六皇弟长子周岁喜宴那日,宫里几个位份高的,俱会跟着淑妃亲临道贺。哀家这里难免清冷了些,小四便过来陪着哀家说会儿子话,礼到了即可。料想老六也不会于你为难。”看着宗政莹一脸震惊,金太后冷了颜面,“怎么,你不乐意?” 宗政莹吓了一跳,赶忙迎上去转到太后身后,仔细揉捏肩膀。“老祖宗你说得这是什么话,皇孙女儿怎会连这是您给的恩典都分不清楚?巴望着还来不及呢。”为了掩饰方才的不谨慎,宗政莹勉强作乐,笑着迎合。 这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叫了她不准去宗政霖府上道贺?老祖宗嘴上说是叫她陪着,实则不过是阻了她往皇子府去。本已打算好借着赫连氏翻身的由头,给慕夕瑶个好看,如今却被生生坏了事儿。信了这是巧合,她就白瞎了在宫里这十几年! 好一个慕氏,不知怎地就穿堂过室,递了主意到老祖宗跟前!这手段是明摆着跟她卯上了!宗政莹心里气得受不住,当着太后却还要笑着伺候,这滋味,让她对慕夕瑶恨到骨子里去。 “你说她没事?”万靖雯双手紧扣,一双眸子已是猩红。 “不可能,绝不可能!”她费尽心机,使了全副力气,才几经周折送了人到赫连氏身边。能近她身,得其信任的,也就仅仅两人。 如今碧兰已去,能成事儿的,只余下……这般大的代价,耗费她数年苦心,怎可能让赫连敏敏逃得开去? “牛七怎会被人识破?盛京城里何人有此本事?”况且即便能分辨得出,也绝不会短短两日就让赫连敏敏绝处逢生,解了她陈年积累的毒素。 七年!赫连敏敏血液带毒,身子早不适宜孕育子嗣。这样子能被治愈,万靖雯又不是傻子,怎会轻信? 朱锦沉吟许久,总觉主子这路子好似想岔了。 “主子,牛七毒性特殊,怎可能这样容易就被人解开?奴婢猜想,莫不是正妃那头,有人替她做了遮掩?” 万靖雯正百思不得其解,恼恨得头脑烦晕,突然被朱锦这么一提点,瞬间明白过来。 这才说得通!赫连氏根本就是私下里欺瞒下来,居然敢行欺君之事。这蛇蝎女人为了荣华富贵,当真是不择手段。 万靖雯正欲揭穿她诡计,才抬头对着朱锦,话未出口却戛然而止。 不对,这事情不是赫连敏敏能够应付。她若有此本事,就不该如今才发现着了人算计。 除了赫连氏本身,能助她逃过此劫的,满府里有这能耐的,只两人而已! 慕夕瑶,或是……六殿下本人? 万靖雯面色阴沉得滴水,这两人之间,未必就没有通气。别人看不出,她这个服侍建安帝半辈子的女人,怎会不知那男人对慕夕瑶的特别? 宗政霖为着什么放过赫连敏敏,万靖雯稍微作想,便有了眉目。这想法气得她差点当场呕血。 为了慕夕瑶,就为了那么个见鬼的女人,宗政霖居然保了赫连敏敏那个贱人的正妃之位!这让前世得不到宗政霖怜惜,没了儿子的女人,怎么能释怀! 慕夕瑶!万靖雯从未如何憎恶过那个在丹若苑尽享安宁,养儿为乐的女人。若不是她,赫连敏敏此次,必定随着赫连家万劫不复。 她儿子的血仇,从此需将活该被天打雷劈的慕氏给算上!(未完待续) 第一六四章 打探 “此番老六家的受了委屈,你心里莫存气。老六这趟差事办得好,朕本想着让皇贵妃给他留几个人,却被那小子给拒了。说是赫连氏这事儿才过,要急急纳了新人进府,她该要多想,在外人面前也抬不起头。” 元成帝今晚翻了淑妃牌子,这会儿两人正躺床上一处说话。 “皇上的心意,老六是知晓的。这孩子对赫连氏尊重,也是好事。”淑妃这是帮着宗政霖说话。她儿子生性冷淡,不愿纳人,这事儿她早有准备。这回的借口,还真就给他碰上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理直气壮。 “老六子嗣还是单薄了些。这回不进人,慕氏那头更不能疏忽。你送几个人过去给好好看住,得了好消息,赶紧给朕递个信儿。”其实哪里用淑妃传信,元成帝这样说,不过是显示出亲昵。 “臣妾记得的。还是皇上想得周到。”宗政霖子嗣得元成帝看重,淑妃比谁都高兴。 “老六另一个侧妃,”元成帝话至此处,突然停顿下来。 “苏氏。其父乃翰林院侍讲,苏博文苏学士。”淑妃反应很快,皇上记不得苏蔺柔,也是情理中事。 元成帝儿子不少。去岁添了九皇子,今年又连得两子一女。虽因年幼未得赐名,不及那几个成年皇子受重视,但其身后母妃却是个个年轻貌美,且家世尚可,最近尤其争宠得厉害。就连淑妃都有些招架不住,被人借口皇子年幼,寻了好些借口,几次当着她面儿,拉了原本该去她宫里的元成帝半路转了道。 眼看后宫争斗逐渐起了苗头,淑妃维持着历来的本分懂事,即使被有心人偷空心思的截了人,却从没见她找事儿抱屈。元成帝对她这不争的性子越发满意,反而抽空过来弥补,竟比往日里到她宫中安置的次数多了那么一两回。 这下子所有人都算了笔账,那几个新来的偷鸡不成,反而送了淑妃好名声,更成全她在元成帝面前宠爱牢固。不愧是妃位上坐得最稳,最得意的女人,这算盘次次不落空,任谁都要说声羡慕。 “苏氏进门几月,怎没个动静?”元成帝不满,首次与淑妃说起苏家女儿。 苏博文是他少有几个能看上眼的翰林学士。此人脑子好使,满腹经纶,最难得是为人通透。不该他的从不肖想,该他的也没见就少了哪样。这么灵活而不僵板的文臣,元成帝留了心,打算以后委以重任。 “让苏氏好好伺候,尽快得个一儿半女。” 这是变相施恩苏家,淑妃听出元成帝话里意思,颔首应下。苏博文虽出身翰林,声名清贵,绝不会抱团站队,但毕竟与皇子府有着牵连。皇上要重用此人,对宗政霖只会是好事。 “老四家的看了脉怎么说?”在淑妃这里,当然不能落下四皇子不提。这个儿子虽然有些缺憾,但从不给他惹事儿,比起其余几个都要省心。 除了迎娶个不省心的女人入府。老四家那个进门整整八年有余,肚子连个动静都无。这是不能生还是体虚得厉害,总该有个说法才好。 听了皇上这话,淑妃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御医说她身子很好,并无不妥。”这两个儿子的正妃都是怎么回事?淑妃现在是操足了心。 每次见老四家的进宫请安,她都忍不住想要说道两句。又担心当着宗政霖后院女人,伤了她做嫂子的颜面,只能暗中与宗政云提了提。哪知他那大儿子是个浑的,历来不讲规矩,只一心护短,还嬉笑着让她放宽心思,他的事儿,用不着她瞎担心。 这话说得,差点让淑妃当场就发了火。实在拿两个儿子没法子,也只能这么盼着。如今元成帝问起,要说出个究竟,这话是答不出的。 “朕让皇贵妃给老四添两个人。此事你与他事先通个气儿。”真是越发不像话。老四膝下至今才一子一女,俱是庶出。堂堂皇子,竟比小家小户还多有不如。就连大婚才数月的老六,家里第二个也快要落地,就这么简单一比对,老四家的在府上是如何持家,元成帝已是存了探究心思。 过两日,六皇子府上正妃赫连氏不能生养的流言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皇贵妃接了圣谕,要抓紧给八皇子选妃,顺带给四皇子留人。至于其他皇子,元成帝没有提及,皇贵妃自然不会节外生枝。 而京里还有则消息隐隐透出,说是赫连府被人设计,意图谋害忠良,颠覆社稷朝纲。这事情太大,没有元成帝发话,无人敢轻易谈论。这种涉及派系斗争的大事儿,从来就没有干净清白的。哪一次不是血淋淋落了人头才能落幕? “主子。您确定要奴婢买通下人,打探八皇子喜好?”赫连葳蕤身边大丫鬟薛琴有些畏缩着不敢行事。 这事情可是涉及当朝皇子,主子这么大着胆子私下窥视,是犯了祖宗家法的。 “赫连敏敏脱了困,如今换做你家主子处境艰难。若不如此,以后日子更不好过。你若是机灵,便明白你我一体的道理。这以后怎么过活,你现在趁早想个明白。”赫连葳蕤放下手中女红,眸子里尽是寒意。 这回那女人险险躲过一劫,居然才得了安稳,就立刻往家里传了话。具体说了什么,赫连葳蕤探不出来,但赫连家从上到下态度有了极大转变,这让她明白她那个嫡姐,恐怕是借了六殿下声势,打算将之前在家里受的委屈,通通讨要回去。 六殿下保了她份位,皇子妃名头稳如泰山。家里看到如此情景,又坚信六殿下能得承大统,哪里还能不死命弥补之前裂痕,尽可能靠着她,多些提携看顾。 而起初占尽风头的她,没了进府指望,又在太后那里挂了个不光彩的号。虽不是她本身有问题,但终究是失了矜持,若没有新的变化,怕是进八皇子府都有些困难。最大的可能,是皇贵妃碍于她身份,将人指进四皇子府邸做个庶妃。 四皇子宗政云天生耳疾,除了皇子这层身份,实在与废人无异。况且区区一个庶妃,赫连葳蕤如何也看不上眼。 这时候八皇子宗政涵,便是她要牢牢抓住的最后机会。错过这个男人,她的野望再不复存。而最好的机会,莫过于六殿下长子的周岁宴。那是短期内能搭上宗政涵最快的捷径。 “主子,殿下过会儿定是要来的。您要再这么欺负小主子,说不得又要受罚。”蕙兰比墨兰活泼,与慕夕瑶说话更为直接,少了顾虑。 诚庆包子乖乖坐着,小脑袋左摇右摆,好容易拼凑好半幅图样,慕夕瑶趁他不注意,小手探上最边上一块,就这么动作麻利一划拉,故意给藏起一块儿。 小包子拼凑好老虎耳朵,回头就见原本应该是尾巴的地方,怎么转眼就缺了个口? 慕夕瑶眼见她儿子虎头虎脑闷头寻找,那样子讨喜得很,遂呵呵笑起来,又顺了个胡须回来。 诚庆恰好抬头,正好逮住他娘亲拿走老虎胡须,一下子瘪了嘴,委屈得不得了。 “娘娘坏!”说着就抓上慕夕瑶紧握的拳头,使力掰着她手指,要把那胡须给抢回来。 “主子,您这么着逗弄小主子,被夫人知道,铁定饶不了您。”桂嬷嬷安抚急得满头大汗的小主子,看着慕夕瑶一脸不赞同。 主子不正经时候,比小主子还令人操心。这小主子好好的拼着图样,哪里又招惹了她?再说,这事儿不就是主子您给吵着要办成的?如今如了您愿,殿下送了好几副拼图过来,怎就不容小主子好好玩耍? 这会儿小人已是红了眼睛,待会儿若是哭闹起来,她又要嫌弃小主子闹心没养好。这娘亲当得,实在是有欠妥当。 诚庆一双墨黑眸子起了水雾,眼泪正要落下,就被一双熟悉大手给一把抱了起来。 “怎么,娇娇又欺负本殿儿子?”一进门就见慕夕瑶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那偷腥模样,准是没干好事儿。这不,果然他儿子遭了罪。 “爹爹,娘娘坏,拿图图!”诚庆见救星到了,立马告状。 “还不给还回去?”宗政霖恼火。这女人被他抓住都好几回,若不是被他眼神给拦下,诚庆早该哭过,哪里等得到今日。 慕夕瑶坐在毯子上,轻轻拉扯宗政霖衣摆。看着高大男人怀抱着她儿子,眼神却直直瞪着她,给了个警告。 本就理亏,又被大伙儿盯着,容不得她抵赖,慕夕瑶只能乖乖将尾巴胡子给放回去。这才让诚庆安静下来,乖乖伏在宗政霖胸口,一点儿不吵闹。 “殿下您就是偏心得厉害。”慕夕瑶控诉。有了儿子就不管娃他娘,过河拆桥的又一典型! “就知道护着您儿子,每次都捉了妾训话。妾也只是逗逗他,就那么一小会儿。再说了,妾这不是让诚庆活络活络,长得更健壮些。” 慕夕瑶这话底气不足,不仅六殿下露了鄙夷,连刚跟进屋的赵嬷嬷都长叹口气。 “主子,老奴带小主子用些榔桃汁水。”赶紧着接过殿下怀里乖乖听话的小人,离瑶主子越远越好。一日里这时候瑶主子最是闲得慌,没事儿就不能把小主子带到她面前。欺负小主子竟成了她逗乐的消遣,瞅个空得跟夫人告状才好。 “这是说过第几回,娇娇就管不住自己那双捣乱的手?诚庆那般小,你惹他作甚……” 果然,赵嬷嬷抱着小主子踏出门没几步,就听闻殿下严厉教训人。 只是……哎。不说也罢。每回开头这话题还说得正经,到最后一准儿被瑶主子带得不知偏到哪儿去。 小主子得了这样的爹娘,不知该如何说好。(未完待续) 第一六五章 诸美 “春兰,小主子新衣鞋袜可备好了,赵嬷嬷等着用呢。” “蕙兰姐姐,早备好了。昨晚就收拾出来。” “这是主子要的那身?可别拿错了。” “错不了,昨日主子统共看过,连围兜都是配了花色的。”春兰捂嘴轻笑起来。 “那好,我便前头去了。你去瞧瞧箬兰那边,给小主子的吃食备得怎样。若是忙不过来,便上去搭把手,动作快些。” “诶,这就去。” 一大早丹若苑里便忙腾开来。除了依旧没有动静的主屋。 “娇娇打算赖床到何时?”宗政霖从身后将佯装熟睡的人揽在怀里。 慕夕瑶睫毛一个劲颤动,面上不动声色,只作不理。 “那便接着睡。诚庆那小子,嬷嬷带出去给人看看亦可。” “那怎么行?”慕夕瑶立刻吱声儿。 “如今醒了?”六殿下嗓音低沉,在清晨听来尤为顺耳。 额,中计了……boss一大早就使坏!这男人根本就是就是存心戏弄她。 宗政霖笑着拍拍慕夕瑶头顶,起身在她侧颜落了个亲吻。 小女人嘴上说得厉害,实则心疼她儿子,怎会缺了这重要的抓周礼。 “娇娇不是说今日要艳压全场,本殿等着看。”这女人昨晚跟他闹别扭,放话盛京第一美人石砚阾不及她风情万一。宗政霖等着看这女人如何收场。 慕夕瑶撅嘴,小脑袋在软枕上蹭蹭。若不是宗政霖一句“身子重无谓那些繁复打扮,衬不出腰身,没得折腾。” 就这么一句话,慕夕瑶觉得boss这是嫌弃她身材走样,于是顶了句牛气哄哄的豪言。哪里知道宗政霖还真就记在心上,一大早提起,让她下不来台。 六殿下下床披了外袍,看着床上扭成一团的女人,眉目间带了柔和。 慕夕瑶这性子十足古怪,在某些事情上无端好强。譬如在女子容貌和性情上,这女人论调十足颠覆古往今来闺阁教养。 “女子性情好与不好,不都凭着当家男人一张嘴说事儿?这男人要怎么说,归根究底,就是看你长得好与不好,合不合得了他的心意。” 这便是慕夕瑶与宗政霖闲话时不经意出口的话。当时宗政霖扬了扬眉头,看着慕夕瑶笑得莫名高深。 按这女人说法,他堂堂皇六子,就是图了她的美色,这才这么对她着紧。 其实慕夕瑶本意是抱怨女子很多时候说不上话,全靠着男人定了将来。可惜她那套思维太过超前,她认为理所当然之事,这时候六殿下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也猜测不到,便拐了弯认定这女人对容貌十分在意。 于是便有了今早更加深刻的误解。为了安慕夕瑶那颗琉璃小心肝,宗政霖不忘加了句安慰。 “便是娇娇及不上别的女子风情傲人,本殿也能勉强将就。”这话算是给慕夕瑶台阶,可惜那女人不识好歹,正在心里狂打小人。 Boss您到底会不会说话?这话虽是好意,但妾怎么越听越来气?您这不是大清早来气人的吧? 见慕夕瑶彻底清醒,十分精神与他闹脾气瞪眼,宗政霖拉拢外袍,开口帮慕夕瑶唤人。 他自己从来不惯他人服侍,除了慕夕瑶心情好时偶尔献献殷勤,其余时候宗政霖都是自己动手。 墨兰瞧着天色正心急着要上前敲门,如今殿下唤了人进屋,真是再好不过。 今日到皇子府贺喜之人俱是装扮喜庆,当着六皇子跟前,还是慎重些好。虽然六殿下不会因了这些细枝末节寻人发火,但暗中有没有记在心里,谁人也不知晓。何况今日抓周的,可是殿下极为宠爱的慕氏长子,这事情可大可小,还是往深处想想为好。 赫连敏敏带着人在院子里招呼各家夫人小姐,别的公主郡主则聚在暖阁里吃茶说话,并不与寻常命妇们一处。 “那便是石家姑娘,果然美得令人惊叹。端看她那身打扮,没有上百两银子绝对做不出来。听人说这石家小姐才从南边过来,起初适应不了盛京天气,还病过一场,直到上月才出门走动。不过也就仅仅那么几回,美人之名已是传遍盛京,无人不知。” “石家小姐美则美矣,却不及身旁女子气韵别致。” “你道那是何人?诸葛玥,诸葛家掌上明珠,与殿下侧妃慕氏齐名的女子。” “原来是她!果然不负盛名。可这与慕侧妃有何干系?怎地有齐名之说?” “这你便不知晓。前些日子,宫里……” 赫连敏敏听着背后夫人们低声谈论,对慕夕瑶又出风头已是司空见惯。那女人即便不在场,也不好让人轻易将她遗忘了去。 这样也好,有慕氏转移视线,她被人刻意着逢迎也能少些。这些见风使舵之人,她看着心里就不舒坦。人情冷暖,只有亲历过,方能体会其中辛酸。 “臣女见过皇子妃。”诸葛玥与石砚阾相携而来,两人俱是难得一见的二八佳人,就这么款款而至,瞬间吸引不少目光。 “来者是客,何需如此见外。两位小姐实在多礼。”赫连敏敏端出主人家架子,很快与两人说到一处。 “赫连小姐到了。” 一声赫连小姐,让在场众人齐齐望过去,便见一臻首娥眉的女子,皎皎兮如明月,就这么莲步轻移,几步间摄了人心神。 美,美得清丽绝伦,美得让人感觉到孤冷。这样的女子,合该才是《月神赋》中令人遐想万千的绝世佳人。若不是出来那事儿,这女子该是进得了六皇子后院…… 赫连葳蕤一身月白双蝶千水裙,曳地裙摆上层层叠叠都是细密暗花。似有银线点缀其中,行走间见了光华流转,甚是精致。头上仅一只玉簪简单陪衬,映得女子肤白似雪,明眸皓齿。 若说石砚阾因了五官标致而美,那么赫连葳蕤却是因了一身风仪,折服人心。真要分个高下,两人却是半斤八两,平分秋色。 “姐姐在此,妹妹特来请安。”赫连葳蕤与平日一致,面上对赫连敏敏客气有礼。只她心里清楚,对这个本事微末的嫡姐,她是愤恨中带了不屑。若不是赫连敏敏自身出了纰漏,如今在这里受人恭维之人,必有她赫连葳蕤在列。(未完待续) 第一六六章 等候 “姐姐如今是大难不死,为何面上却不见喜色?” 没了外人,赫连家两姐妹聚在水榭一角,旁人以为是姐妹间难得见面,正亲热着私底下说话,却不知这两人惯是说不到一处,即便碰头,也是不欢而散居多。 “那为何妹妹算盘落空,却仍旧自信满满?”赫连敏敏一见今日赫连葳蕤打扮,便知她不会就此罢手。这女人从来不愿服输,也未曾输给谁过。这一回,她要入府的谋划几乎就要成事,却被莫名出现之人搅和。到了现在,早已入不了六殿下后院,她还想如何扳回局面? “姐姐真是说笑,选妃才刚刚开始,赫连家的女儿怎能不战而退?”赫连葳蕤语气冷傲,与平日装模作样截然不同。 这是明白今后一个屋檐下的机会不会太多,面上那令人作呕的姿态,终于肯收敛了吗?赫连敏敏冷哼。 选妃?亏她还好意思提及。这是打算换了人再谋得一场富贵荣华?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廉耻之心,才从宗政霖身上吃了亏,就想着往别的男人怀里钻,赫连家出了这样的女儿,早就没了颜面可言。 “主子,太子妃与四皇子妃到了。”正不愿与她继续说下去,碰巧柳青进来传了消息,赫连敏敏起身便走,连句客套话都无。 “姐姐慢走。若是今后不想妹妹隔三差五到府上拜见碍了您眼,接下来妹妹所行之事,还望姐姐给予方便。” 赫连葳蕤离去的脚步骤然间停顿,缓缓转身,眉目间一片寒霜。“你又待如何?莫不是还妄想在皇子府上行胁迫之事?还是你尚未看清楚自己处境,以为还是那个被赫连家捧在手心护着的娇人?” 不理会赫连敏敏话中带刺的嘲讽,赫连葳蕤轻抚过案上雕刻的云纹,脸上终于露了笑意。自打进府,这还是她首次破了冷冰冰的伪装,笑得与往常一般无二,虽说是笑,却仍然感觉不到丝毫畅快,反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感觉。 “姐姐不是最想将妹妹嫁人,怎么,如今妹妹愿意了,姐姐却不肯出把力?且此事若成了,对姐姐就未必没有好处。你府上那慕氏,姐姐觉得凭你一人,能压制得住?” 赫连葳蕤慢条斯理把话说完,抬头就看见对方眼里显而易见的憎恶。 “你要做何事,尽管自便。别妄图拉人下水。”赫连敏敏带着柳青毫不犹豫转身便走。再看赫连葳蕤那令人厌烦的嘴脸,她都忍不住胃里犯呕。 “主子,大小姐她……好似不愿帮手?”薛琴觉得主子今日辛苦谋算一场,怕是又要落空。没了大小姐在其中助力,这满府里怎能任由他们主仆随意行走。 “薛琴,你错矣。”赫连葳蕤笑得冷艳,今日这衣裙选得再匹配不过。 “这位赫连家大小姐,从来不是心口一致之人。她嘴上说得再清正有理,心里未必就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念想。赫连敏敏也不过是个得不到男人宠爱的女人,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慕氏始终是她心里一根刺。你说,有着未来共同对付慕氏的可能,又犯不着她分毫利益,她怎么可能将我的路给堵死?” 正如赫连葳蕤猜想,离开后就径直往二门迎人的赫连敏敏,对方才她口中最后的提议,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何必要推却?”赫连敏敏扶着柳青走得雍容雅致。“她想要翻身,就只能进八皇子府。任她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侧妃。” 嫡庶上赫连葳蕤早就低她一头,这回嫁了人,身份上更没有越过她的可能。既然如此,她何必把人逼得急了,与那个不好应付的女人结下死仇。 “她要如何,只要不是过分,你们只当不见。”若是这样大开方便之门,还不算她口中助力,那赫连葳蕤就活该没有安享富贵的命! 另一头,第五玉莹正和书社女学生们坐在一处,谈论着至今不见人影,声名在外的慕氏,慕侧妃。 “玉莹,你不是说侧妃今日必定露面,怎地没见人影?” 命妇夫人们说话吃茶,这些世家小姐,平日在书社就十分熟悉,到了皇子府当然是迫不及待聚在一处,拉拢着凑热闹逗趣儿。 这时候在六殿下后院,当然得看看这慕侧妃真容。能与盛京家喻户晓的诸葛家小姐和身世显赫的赫连家二小姐齐名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这些贵族少女们十分好奇。 可惜在场就第五玉莹因了第五佾朝投在六殿下麾下,又与侧妃早早结识,两人私交甚密,说是闺蜜也不为过。其余小姐身份上与皇子侧妃相差甚远,鲜少能有碰面的机会,都是只闻其人,从未见其真颜。 “侧妃快要临盆,总有些困觉。且身子重,行走间必是得小心谨慎,较旁人慢些。待会儿定是会来的。你们急什么。”第五玉莹好笑,慕夕瑶儿子抓周,难道还能不到场不成?她信里可是应了,今日还要送她份礼来着。 自她在书院里不慎将慕夕瑶书信自夹着的书册中滑落被人瞧见,这都沸沸扬扬闹了好几日,怎么这热情依然没有降下来的迹象?从前没发现慕夕瑶这么受女学生欢迎啊。 “就因为慕侧妃和诸葛栎、赫连敏敏齐名,你们就这么上心?” “你是自个儿能与侧妃通信,处得熟了,不觉稀奇,这话是说得轻巧。你方才提到只是其一,另外嘛,谁不想看看这佳艺坊的东家,再仔细观仰下能让六殿下为之倾心的女子。” 宗政霖在盛京极受世家小姐仰慕。 六殿下不仅器宇轩昂,逸群之才,且为当今所看重,为人威仪甚重。每每出行,必引得年轻女子为之侧目。 只宗政霖大婚时,便不知多少女子泪湿绢帕,黯然感伤。如今能得了机会看看这位殿下宠爱之人,怎么能安静得下来? “若能近处得见殿下一面,今日过后,再无遗憾。” 第五玉莹扑哧一声笑得众人不明所以。只她自己心里清楚,若是让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直面那位冷冰冰的吓人模样,看她们还有没有心思去胡思乱想。再说了,那位今日怎会往后院来?女眷聚会之地,该是不方便的。(未完待续) 第一六七章 有女 辰时三刻,前院里诸位皇子大臣早早到齐,独独缺了皇子府正经主子尚未现身。 “大哥,你看六弟如今在何处?”太子最近见了宗政淳必然会迎上去找话说。为的就是观赏他那副极不甘愿的神情,这让憋屈十几年的太子殿下每每如愿,心里就无比痛快。 “本殿耳目哪里及得上二弟。”宗政淳不屑冷哼。最近两月宗政晖越来越过分,这事情闹到元成帝跟前,他也是不怕的。 太子脸色一沉,居然唤他做二弟?这可不是显得亲昵,而是明着没将太子尊位放在眼里。 两人相看两厌,却又谁都不愿露了怂当先退让。 宗政明与宗政云冷眼旁观,各自端了茶坐得闲适。宗政涵低头寻思昨日皇贵妃送来名册,上面世家小姐足有四十余位,只看他若有合心意的,可先行定下,其余赏花宴上再慢慢挑选。 “老八,这次给你挑人,可有看重的?要不哥哥们给你参详参详。”宗政云懒得理会那边不和睦的两人,另起了话头与宗政涵凑对。 “昨日拿到名册,尚未来得及细看。”宗政涵这话却是不实。 他可是拿了名册就仔细读过两遍。最为看重之人,莫过于太师府上二小姐俞红缨和领侍卫内大臣家千金诸葛栎。本来还有一人,但似乎那女子倾慕宗政霖颇多,在宫里已是疏通过一次。他自视甚高,也就不做勉强。 “可惜啊,这盛京城最有味道的女人,被六弟给早早收了。我等要再寻如此女子,怕是不易。”太子突然出声打断两人谈话,出口之言却甚是无礼。 宗政云放下茶盏,盯着太子看上片刻,突然间笑起来,“二哥若是看上六弟哪个侍妾,本殿倒是可以帮着问问,她家里若有未出阁女子,送到二哥府上也无不可。” 太子对宗政霖越来越敌视,这时候在宗政涵面前提起,话里话外的意思,除了挑拨,便是赤裸裸的觊觎。 宗政云历来不掌权,不惧得失又岂会怕了太子。这是不软不硬给顶了回去。 侍妾之流就是个玩意儿,即便送人也没人会说三道四,何况还是家里未出阁的姑娘,这人往太子府上送,倒是使得。 可惜在场诸位心里都门儿清,太子口中那女人,必是宗政霖的心头肉。那位侧妃可是记入了宗碟,是堂堂正正的皇家人,太子要敢明目张胆说出来觊觎慕氏,这诸君位置就别想能保得住。 宗政晖沉着脸,没想到一直玩世不恭,不涉权谋政事的宗政云,居然会为了维护宗政霖公然与他对上。 这边气氛正越闹越僵,却听门外唱声儿,“六殿下到。” 一时间前院里瞬间安静下来,本还在谈笑的众人齐齐往大门外张望。 宗政霖沉着张脸,本应带上喜气的面孔,如今却黝黑如墨。配上他今日一身墨兰锦袍,整个人显得冷肃许多。 众人只见六殿下直直往厅里去,见了其余几位,也就是点头招呼下,再多的话,一句也欠奉。就连一母同胞的四殿下,也没给个好脸色。 该死的女人!宗政霖被慕夕瑶气得如今气都没理平顺。从丹若苑穿过二门到前院,他一路走来,越想越觉得就不该让她这么放肆着行事。 再看厅里太子和大皇子这两个暗地里不讲规矩的,宗政霖凤目中隐藏戾气越发浓重。还有一副君子坦荡,却从不掩饰对慕夕瑶赞赏有心的宗政明,宗政霖越想越觉抓周宴这么庄重的场合,就不该允许女子上堂!特别是慕夕瑶那个倔强不省心的。 巳时将至,宫里淑妃带着人姗姗来迟。等到府里最尊贵的人到了,女眷们也就跟着往前面大殿行去,只等观看完六殿下长子的抓周礼,便回院子里听戏吃茶。 “侧妃何在,还不把诚庆给抱出来。若是误了吉时,本宫是不依的。”淑妃高坐上首,扫了一圈没见到她宝贝孙子,这时候有些急了。 淑妃今日早早收拾妥当,路上却被那几个新得宠的碰上,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刺心话,最后才敷衍着送了几句恭贺。真心是半点没听出来,对她身上那件新得的坎肩倒是眼红得很。这不,被人绊了腿脚,来得迟了些。 若说淑妃是近乎卯着时刻来的,那就有人比她更加沉得住气。至今没露面的侧妃慕氏,让大伙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母妃这是想寻了筏子训人,妾可不敢耽误了,赶着往您枪口上撞。” 人未至,女子娇娇糯糯的回话却先传了进来。 宗政霖闻言脸色更黑,再不愿意,也不能拦了她在外面。 “诺,这不来了。”第五玉莹努努嘴,安抚等得焦急的同伴。 “可惜离得远,看不真切了。”侧妃若能早些到院子里该多好,这会儿才到,好生遗憾。 “急什么,待会儿不一样从这里走过。” “那倒是。幸好还有个慰藉。” 底下人窃窃私语,都等着今日主角现身。本该是诚庆一人被关注,如今因了侧妃迟迟不至,连她也被一并算上。 慕夕瑶不知不觉抢了她儿子风头。这喧宾夺主的戏份,她上演不止一次。 众人正盯着大殿门口,眨眼间就见从廊下拐进来一队人,中间被人簇拥的女子顷刻间牢牢抓住所有人视线,此起彼伏的吸气声骤然而起。 妖!妖得让人目眩神迷。艳!艳得整个大殿都失了光彩,唯她一人灼灼其华。 黑色!六殿下侧妃慕氏,居然在如此盛宴上择了黑色为底的宽幅曳地裙,腰身收得极高,几乎堪堪在胸部下方半指处打了褶皱,系上枣红色绸带,将她傲人的曲线衬得纤毫毕现。 宽幅高腰裙摆完美弥补了女子因高高隆起的腹部而凸显不出腰身的缺陷,行走间半点不显累赘。 从未见过的双层立领,衬得女子下颚轮廓异常精致。上半身除了盘扣裹了红色包边,再无其他繁复点缀。下身层叠大幅裙摆却华丽至极,明暗两种红色丝线交织,竟是佳艺坊独门手艺,有“盛京第一绣”之称的“影绣”,花样更是大胆出新,挑了少有人用的红花石蒜。仅一支石蒜,便占了大半裙摆,其张扬肆意的形态,与此间女子相得益彰。 整条长裙仅红黑两色交相辉映,热烈而浓重。 再看女子妆容,惊觉竟是美得再记不住之前各色美人,单单眼前女子那双描了眼线,尾角高挑的明眸中,慵懒媚人的星光,就足以让人整个心神都被她牵扯进去。 慕夕瑶为了今日与宗政霖赌气,头次用了重彩,不仅在额头贴了金边花钿,连口脂都是抿了数次的绯红。一双红唇,衬得整个人肤白如雪,眼眸更见黝黑。 再加上手上一把精巧火鸢羽扇,慕夕瑶整个人犹如花妖般,就这么旁若无人,不管不顾的冲进人眼底。 “是妾来得迟了,还望母妃与各位尊客见谅。”慕夕瑶右手轻抬,飘逸袖摆扬起,盈盈一拜间,羽扇置于颊侧,遮了半幅容颜。 如此美人欲语还休的垂眸,出口就是慵慵懒懒的情致,眨眼间波光潋滟,红唇张合水润,看得周遭众人神不附体。 美,这女人竟是美到如此地步。超脱于姿容,整个神魂都散发着妖冶的魅惑。 第五玉莹呆呆看着慕夕瑶款款走过时,冲她一个挑眉弄眼,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等人走出些距离,还望着她身后高高盘起的发髻怔怔出神。 “玉莹,”身侧比第五玉莹好不了多少的世家小姐们,无不露了歆慕。“侧妃果然如你所言,当真美人。比那石砚阾看着还动人心魄。只看她周身风华,怕是满殿里无人能及的。难怪殿下在她身上丢了心神。” 石砚阾美在五官标致,赫连葳蕤美在气质冷艳。可惜相较于慕夕瑶在大魏独树一帜的妖冶张扬,便是寻遍整个《魏书》,也难以言述这种让你不觉间就沉浸的勾魂摄魄之感。 第五玉莹被同伴话语惊醒,听得她对六殿下不敬,赶紧扯了人衣袖,警告的瞪瞪眼。这话可不能传到殿下耳中。这心神丢不丢的,与她们无关,但不能落了他人口实。 女子尚且如此,在场被慕夕瑶震慑住的皇子朝臣更是多不胜数。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慕夕瑶真容,却是最为震撼不受控制的一次。就连赫连章对慕夕瑶芥蒂极深之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妖气,已经是发散到骨子里。他长了慕夕瑶一轮有余,却经不住初初得见时也有片刻恍惚。男人对女人的追逐,果然是出于本能,无可抗拒。 宗政霖脸色已是差到极致,单看太子和大皇子那副色与魂销的无耻模样,六殿下心底火气止不住蹭蹭上涌。还有宗政云看好戏的调侃眼神,这让他恨不能逮了人回房,再不让她出门捣乱。 出门时只见了她备的衣裙,宗政霖已是发了通火气。那女人顶着个肚子护在他想要狠狠撕碎的衣裙前,口口声声让他好好看着,非要出去显摆一场,证明她那腰身即便不在,昨晚那场对话,也是他失言在先。 如今倒好,不仅穿了这身见鬼的衣裙,还给他画得这般勾人靡丽,明晃晃出来招惹桃花。手上那招摇羽扇更是看着就碍眼。宗政霖一双凤目死死盯住慕夕瑶,眸子里尽是压抑的狂怒。(未完待续) 第一六八章 睽睽 淑妃见慕夕瑶如此打扮,很是震惊。慕丫头何时这样勤快,懂得好好收拾自己?她不是最疲懒,不愿意在这上面下功夫。难道是为了她儿子诚庆在外人面前多些体面? 这也难怪,诚庆一辈子就行这么一回抓周,自然要隆重些,做娘的当先摆正姿态,儿子也能被高看几分。只是平日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这么一拾掇,竟比寻常单单娇俏,又俊上许多。 只是,这妆容看上去,怎地有些妖异…… 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淑妃娘娘,从来都是由着宫女中规中矩上妆梳头,哪里有看过这样新奇打扮,不由盯着慕夕瑶多看了两眼。小立领和金边花钿似是不错,回头可以叫人试试。 淑妃看过人,再往慕夕瑶身后望去,果然见得白白胖胖的诚庆小儿正趴伏在奶嬷嬷怀里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是兴奋四处张望。那精神头,看得淑妃露了笑意。 “还没怎么责罚你,嘴皮子功夫倒是使上了。快把诚庆抱过来,眼看这吉时就到。”淑妃笑骂,一心惦记着她孙子,错过了慕夕瑶和宗政霖之间若有似无的眼神交锋。 慕夕瑶唤人将一身福娃装扮的小包子给送过去,看着那小不点还算识相,知道一叠声的唤人讨好,叫得淑妃笑逐颜开。这才放心坐到赫连敏敏身旁,回望凤目微眯的男人,挑了挑眉头,嘴角缓缓勾起。 Boss您可劲儿的埋汰妾,妾有的是法子让您无话可说。现在才多大岁数,就被这男人嫌弃没腰身,她这宠妃还要不要当了?这问题上面,必须得治得boss死死的,让他再不会轻言出口,拿她不当回事儿的取笑。 慕夕瑶妖妖娆娆,只一把羽扇,就这么闲闲撩来撩去,坐在小墩上远远朝宗政霖放电。 宗政霖本就牢牢看住慕夕瑶,自她进殿,目光再未偏转。这时候那女人用羽扇遮了半张面庞,只余一双勾人眼眸,盈盈望过来,那里面明显挑衅和靡艳魅惑,看得宗政霖眸色加深,右手不觉搭上扳指,缓缓转动。 “怎么,六弟这是看着人直了眼?这也难怪。不说你于男女情事上冷淡,后院女人寥寥之人。即便是孤,阅女无数,何种场面未曾经历。就是如此,也不曾见过如慕氏这般身段模样顶顶出挑,那一身风情端的是……看得人抓心抓肺,心慌意乱。” 太子言出无状,一双眼睛盯着坐得仪态万方的慕夕瑶猛瞧,尤其在她面庞与胸部多次流连,下流之色显露无疑。瞅着空侧身靠近宗政霖耳畔,挑衅着拖长了声调,果然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立刻落了脸面。 太子正得意给了宗政霖好看,又在口舌上占了他女人便宜,却见惯是面冷的男人忽的恢复淡然,一脸严正不阿,话也回得极为强硬。 “二哥若是忘了父皇训诫,弟弟劝你还是记在心里,回府看顾好太子妃为要。本殿女人,太子还是多些尊重。”说完也不管宗政淳反应,头也不回往主位行去,独留太子被顶撞得脸色发青。 太子妃前年早产病弱嫡子,终是没能养大站住。天气才一变化,跟着就着了风寒,连御医看诊都等待不及,匆匆忙忙断了气。 元成帝对这个嫡孙虽没抱什么指望,但听闻太子事发时居然不在东宫,太子妃遣人去请也不回府邸,另在外间与一干大臣寻欢作乐,气得直接叫了人进御书房训斥之后又是连夜罚跪,连带着与他交好那班朝臣也被罚了俸禄。 这事儿才过去没多久,宗政晖自然不会忘记。这会儿被宗政霖翻出来落他脸面,又被明着指责出言不逊,行了失德之事,立刻就冒了火气,呸一声低咒出声。 “那娘们儿有何好看?”声音大了些,让不远处宗政明恰好听见。 “二哥说话还是谨慎些好。”暂且不论今日慕夕瑶这打扮,确实称得上天香国色,太子这话是失了公允。“娘们”一词,带有明显羞辱意味,听得宗政明眉头直皱。 太子是越发不成体统,用词粗鄙,不堪入耳。宗政明不屑与之为伍,提步站得离他远些,与宗政云凑到一处,随意起了话头。 实则太子口中之人哪里会是慕夕瑶。他是抱怨太子妃身子不顶用,养不好儿子不说,自己病得下不了床,连带害他被元成帝斥责薄情背信,又被宗政霖当面数落。 这会儿再被宗政明大庭广众之下甩了脸子,已是怒火攻心,恨不能立马让元成帝禅位让贤,待他登基之后,定要让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后悔莫及。 太子接连碰壁,已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其中尤其觉得解气,便是被太子压制好些时日的宗政淳。 “二弟是太子爷,身份尊贵,说话随性惯了,兄弟们还是放宽了心。免得哪日生了误会,伤了十几年兄弟情谊。”宗政淳落井下石,对太子奚落不遗余力。 “吉时到,各位兄长可要与弟弟一道上前观礼?”一旁至始至终少言寡语的宗政涵,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这出闹剧。 见了慕氏,他也有片刻失神,却不是太子那般色与魂销。只是更多看进那女人眼中,其中放肆不羁,叫他尤其记忆深刻。尚在琢磨那女子性情,便被宗政晖几番不堪言论搅了安宁。 他这几位兄长,年岁最大两人,最是无用。两个毫无自知的废物,居然还敢妄图天下间最尊贵的那把椅子。大魏史上多少皇子占着序齿在前急匆匆往上攀爬,到最后哪一个能得善终?有本事尚且如此,没本事,这便是往死路上撵。 今日来了宗政霖府上,好好的极品玉露不品,偏吵得人失了平和,心烦气躁。若是有得选,他宁愿不来这趟,看这两人没一次能让人感觉舒服。 宗政云宗政明倒是还好,一般不会与人呛声,都是自有傲骨之人,不屑自降身份。惟独宗政霖,性子冷硬,谁要招惹这冷面冷情的,如何收场就要看他当时脾气。 元成帝都拿宗政霖强硬性子时常头疼,更何论宗政晖那个草包。 宗政涵放了茶盏,起身往大殿中央行去。之后几人陆陆续续跟着一道,终于停了之前纷争。 那边几位皇子暗中几回交锋,却丝毫不影响大殿内热闹气氛。 待大殿中央锦席红绸揭开,铺了毛皮的地毯上满目物件无不精致华美,价值连城。除了金玉七宝玩具,还有文房四宝,道释经卷,铠甲头盔,林林总总加在一起,竟过半百之数。 其中最惹人注目,莫过一仿古名剑,带了剑鞘,六殿下亲题墨宝,笔力雄劲,书曰太苍。竟是请大魏铸剑宗师专门为诚庆铸造小号佩剑。 这剑一露面,淑妃面上便显了不赞同。诚庆才多大点儿,给他佩剑作甚?剑这物事,终归是危险了些,极少出现在小儿抓周礼上。 唯有慕夕瑶美目中光华流转,见了那镶满宝石玉翠的剑鞘,看着身旁宗政霖赤裸裸一个媚眼飞过去。 Boss您真是舍得,连个剑鞘都弄得这么花哨,真对得起您那骚包个性。就怕别人不知您家产丰厚,整一暴殄天物! 六殿下眸子一缩,见得慕夕瑶明艳夺目勾人模样,凤目逐渐黝黯。好得很,光天化日之下再行撩拨之事,待会儿开宴,这女人休想讨得了好。 众人被六殿下阔绰出手惊住,纷纷低头窃窃私语。好容易从那佩剑移了目光,再仔细看去,其余物件也让人心肝跟着直打颤。 那文房四宝自不用说,乃元成帝御赐,只这一份恩典,不论诚庆或慕夕瑶,就占得天大好处。道释经卷来头也不小,竟是安国寺住持亲赠孤本,即便是太后礼佛,也没这么奢侈着对着孤本翻看。从来都是让人誊抄,再好生收拣起原本,偶尔请出观摩一二。 至于那副亮澄澄的铠甲,乃当今圣上皇叔,怡亲王自千里之外的南海,将当年他封王时高祖赏赐战甲,派了人一路护送了来,权作贺礼。 众人目光慢慢品鉴过去,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别的物件要么是前朝绝品,要么是当今举世无双的奇珍,居然样样有来历,背后意义深远。看得识货之人目不暇接,心中一阵阵抽搐。 六殿下这长子是宝贝团子不是,就这么一小儿周岁,用不用大开私库,把真品一一搬出来让他捣腾?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了,六殿下不心疼,他们这些人可是心痛得紧。 再看赫连正妃时,众命妇眼里带了疑惑。 抓周礼经了几百年到如今,更多是透过这排场,向世人展示小儿在家里受不受看重,将来能否得了悉心教养,延请名士教席,成年后继承家业或分得家产。 这回六殿下长子抓周,虽占了个长字,却非皇子妃所出嫡子,怎么着也不应该按照眼前规制操办。方才还没发觉,如今看了这加礼,才发现外面所开席面数目好似也不对劲。 皇家可是有着规矩在,正经皇子妃所出嫡子,周岁礼席面得数七十二;皇子侧妃所出子嗣,席面至多者,五十至极。可刚刚晃眼望去,外间席面何止五十之数? 六殿下这么着安排这场抓周宴,是要向所有人表明,他看重侧妃所出长子,几乎与正妃所出嫡子相若?这么明着违背祖宗家法,就不怕被御史一本子参到元成帝跟前? 道贺正宾心里反复琢磨,实在不敢贸然猜测殿下如此行事,是不是别样深意。就譬如对赫连家,莫非存了不满芥蒂?还记挂着之前那场风波,要压压正妃娘家气焰? 若是之后殿下又得嫡子,到时又该如何操办?这么着一联想,众人心思变得复杂起来。再看赫连正妃时,不觉带上些尴尬窘迫。 他们大多数人是冲着六殿下可以预见的大好前程,带了重礼登门道贺。哪知遇上殿下如此不讲规矩,这么一来,不成了他们也默认这场不守规矩的宴请,并且赶着趟过来讨好巴结,在侧妃跟前示好挣情面? 这事情办得,真是叫人闹心…… 不论众人心里如何作想,诚庆包子却是欢喜得紧。才被桂嬷嬷放在锦席上,咕噜一声,胖乎乎的身子动作极为灵便,小屁股一撅,几下子翻身爬起,脚丫稳稳当当踩着步子在席上左顾右盼。 慕夕瑶正和大伙儿看得津津有味,就等着那小豆丁随便拣个玩意儿,好抱着人回去喂他米糊。宽幅袖摆下小手却被身旁男人突然握住,惊得她心里好一阵砰砰直跳。 Boss您惦记着众目睽睽之下来点儿奸情,也提前通知声儿,要不是妾胆量不小,万一叫出声,这不是丢人现眼吗?况且您儿子正在抓周,这么严肃的场合,您怎地突然动手动脚? 慕夕瑶举起扇面,阻断他人窥视,娇嗔着冲宗政霖妖媚媚一个眼风,那小眼神儿,宗政霖看得实在爱极。 趁着众人目光集聚在诚庆身上,这对不务正业的亲生爹妈,正是眉来眼去,好生有滋味。 宗政霖俯身凑近慕夕瑶耳畔,只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吓得慕夕瑶赶紧正了神色,目不转睛盯着她儿子,状似全神贯注,实则心有余悸。 Boss大人刚刚威胁她,“再搔首弄姿,待会儿宴席不去也罢。” 不去宴席能去哪里?慕夕瑶果断收敛神色,正儿八经观赏她儿子在锦席上似模似样,挑三拣四。 宗政霖余光瞥见她终于老实下来,才借着衣袖遮掩,轻轻揉捏她掌心,眉目间一片柔和。旁人看去,只会觉得六殿下望着诚庆的目光,透着几分温软,必是对长子特别钟爱。 与慕夕瑶一处,转眼便是三年,连儿子都满了周岁,这日子过得实在称心。宗政霖回想两人过往朝夕,心里觉得熨帖稳妥。慕夕瑶除了小脾气令人头痛,其余各处,他无不满意。只今日这身打扮,宗政霖着实气恼狠了。 这女人为了与他赌气,竟不知被外人偷偷窥得许多。这种独享之乐被他人分去,六殿下觉得心有郁结。 “娇娇招摇过市,本殿该如何责罚才算妥当?”看了眼诚庆一脚将大师所赠孤本踩在脚下,宗政霖眼角抽了抽。他儿子这喜好,表达得十分清楚。 慕夕瑶亲眼见小包子十分有脾气,就这么踩着孤本走过,顿时乐了。 好样的!那老和尚不怀好意,想度她儿子出家还是怎地,抓周送经书,活该被生生蹂躏。那什么孤本,不就是太招人嫌弃,被烧得差不多了,就剩了个独苗苗,哪里有传言中那般珍贵?随便誊抄几本,拿出去不照样卖钱换银子花。若不是贺礼需悉数造册入库,慕夕瑶实则更愿意把那孤本给高价卖掉。 “殿下此言差矣。妾这么拾掇,统共就为了给您和诚庆长脸,一点没有私心。”睁眼说瞎话,她也会。 “待会儿到书房。若见不着人,本殿自会来请。”宗政霖不欲与慕夕瑶做口舌之争,直接下了命令。 慕夕瑶眼眸一勾,小手挠挠他掌心,“殿下,妾不急,咱晚上再说?”完了,boss火气有些大…… 宗政霖回头看他儿子在文房四宝前站定,对慕夕瑶提议不做搭理。 后悔了……慕夕瑶委屈。凭什么女人打扮的乐趣,也被六殿下剥夺?这男人霸道得忒凶悍了。难得一次花了心思,这男人就这么个反应? 慕夕瑶暗地里嘟囔,对宗政霖不解风情十分埋怨。 另一头淑妃看着诚庆一屁股坐下,摸摸这个,踢踢那个,就是始终不愿选定一个拿起,不由着急起来。 一般小孩子不是都指着一样,觉得稀奇就一把抓在手里。怎么诚庆跟逛园子似的,对这些个都看上好几轮了,就是不伸手?她这皇孙,丁点儿大的小人,竟还知道可着心意,对比着挑选,果然随了那慕丫头,顶顶机灵。 “诚庆乖啊,挑一个喜欢的给祖母看看。”淑妃笑着鼓励。 众人旁观许久,终于看明白,六殿下这长子了不得啊。不仅这般早就走路稳当,吐字清晰,竟连聪慧劲儿,也是个顶个的。不禁私下里好奇讨论,这受宠的奶娃娃,到底会看上何物。 小包子听了淑妃说话,脑袋瓜左右晃晃,一眼瞅见他娘亲,顿时眉开眼笑。 “娘娘,珠珠,宝贝!”肉肉小手划了一圈,将锦席上物件全部囊括在内。 慕夕瑶被这么一叫唤,再次为人瞩目,身旁宗政霖不由黑脸。好容易借了抓周,让不时往慕夕瑶身上偷瞄的视线少上些许,这才过去多久,怎就又回复方才情景? 感觉到大boss火气,慕夕瑶心里哀叹,小包子平日都唤他亲爹来着,怎么今日跟她特别亲昵,这不变相与她过不去吗?手背上顿时挨了boss两巴掌,慕夕瑶硬着头皮,温和开口。 “诚庆乖,看上哪个好玩的,赶紧去挑一个。”这简单了吧?小包子历来很听她话,应该很快就能有个说法。离了这地儿,她就不会招眼,boss也找不到由头收拾她。 “嬷嬷,篓子。”诚庆听明白他娘意思,照着这话开始叫嚷起来。 慕夕瑶傻眼,篓子?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不仅慕夕瑶,就连丹若苑里伺候的嬷嬷丫头都明白过来,小主子这篓子,意思是装他那些手工玩意儿的竹篓。按这么个说法,慕夕瑶额头开始冒汗。 “殿下,抓周有没有规定只能拿一样?”握紧宗政霖手掌,慕夕瑶觉得今天这身张扬装扮,本是为显摆而来,如今怕是要被她儿子给踢场。待会儿她要如何顶着众人看笑话的目光,若无其事妖妖艳艳走出门去?这心理素质……慕夕瑶开始后悔没有早些听六殿下规劝。(未完待续) 第一六九章 游湖 让慕夕瑶大松一口气的是,宗政霖虽一脸莫名,却给了回复,“无此规矩。若能拿不止一样,反倒是吉祥兆头。” 就冲着这么一句话,慕夕瑶羽扇立刻抖擞起来,那姿态一个婀娜妖娆,即使宗政霖多番警告,也只得了慕夕瑶得瑟眼波。 拼数量?慕夕瑶大乐。她家包子若说有何特长,必然是护短爱扒啦东西。就他那点谁也看不上眼的零碎玩具,每次玩过必然要看着春兰收拾妥当一个不落才肯乖乖回屋。这守财奴性子,慕夕瑶不否认,是随了她的。按她说法,这是持家! 果然,待春兰急急送上小主子要的“竹篓”,满殿里众人立时傻眼。 那中央圆滚滚的小不点,就这么一步一指,后面被当前那娃娃唤作“兰兰”的丫鬟,指哪儿拣哪儿,就这么一会儿子功夫,锦席上泰半物事就被两人收罗进墨竹编篮,那清扫一空的气势,看得人瞠目结舌,硬是无人出声打断那主仆两强横行径。 高坐上首的淑妃娘娘已是看得直了眼。诚庆这宝贝疙瘩,这样子哪像是周岁奶娃娃抓周,明明就是有了主意,会自己动脑子想事儿。这么一高兴,立刻就笑着夸赞出声儿,满脸愉悦鼓励她孙子再多拿些。这些可都是好兆头,拿得多福气多,淑妃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 来贺宾客啧啧称奇,看着六殿下长子这么矮咄咄一大胖小子,竟是如此聪慧,都成精了不是?各府上夫人正暗自思量,莫不是慕侧妃育儿有道,才教养出这般可人疼的孩子,得空时定要厚着脸皮问问,若是当真有窍门儿,谁不想自己孩子聪慧机灵? “爹爹,抱。”将锦席上物什收拣干净,诚庆如平日般小短腿儿一迈,朝着宗政霖扑去。得到近前,抱了他爹腿肚,仰着一张极其相似的小脸,看着宗政霖讨好。 慕夕瑶见她儿子狗腿模样,方才得瑟瞬间泄了气。奶奶的,最后一点时间这小包子怎就开始卖萌?刚才那鬼机灵气势哪儿去了?赶着粘他爹有毛好处,还不如再出去显摆一圈,给她脸上多贴贴金。 宗政霖一把抱起他儿子,揉揉诚庆毛茸茸的脑袋,任由小家伙趴伏在胸前抓了他冠带耍玩。 慕夕瑶真是恨其不争,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么父慈子孝的场面,您爷俩回屋慢慢黏糊,外人面前,咱要的是声势!刚抓周还气派得很,怎么转眼又成了寻常奶娃娃?而且为毛又恢复到黏糊他亲爹,不认她这当娘的了? 两名赞者何曾经历过这般大场面,一时没有更好主意,只能将事前准备好的说词挨个儿唱诺出来,这么齐齐整整一串下来,竟用了半刻钟功夫,听得众人直想打瞌睡。 谁家孩子这么多事儿,得,今日起六殿下家长子一鸣惊人,享誉盛京。听他抓周贺词,两碗茶都能下去了。这稀奇事,元成帝听了有些后悔没有丢开手上政事,偷空去瞅瞅。 诚庆小包子由于表现突出,招了淑妃喜爱,舍不得让他回后院一个人玩耍,没有爹娘在旁看着淑妃不放心。这人来人往,若是像上回遇了歹人混进府里,诚庆再危险不过。只这么一琢磨,干脆让人抬了他小床,呼啦啦带了一队人,抱着诚庆回宫小住。奶嬷嬷带着春兰并两个惯用丫鬟一并跟了去,临走时慕夕瑶再三叮嘱,不能惯了他,要坚持吃主食,让他习惯自己用饭。 这头事毕,突然想起方才大殿里殿下交代要去书房一趟。慕夕瑶咬牙想了许久,还是乖乖带着赵嬷嬷和墨兰,乘了小轿慢慢往前院里去。那个男人说一不二,若是不管不顾,慕夕瑶怕不要脸的将她给再抢一回。 由于抓周是正紧场合,后院女人没有侧妃以上份位,来观礼都不成。这会儿子女眷聚在园里听戏,苏蔺柔坐在六殿下女眷席上,不情不愿将方才情形说与众人知晓。 慕夕瑶运道怎就这样好,得个儿子还争了天大的脸面,方才殿里夫人小姐惊叹声不绝于耳,听得苏蔺柔嫉妒非常。 张氏早就被御医断定今生都没了子嗣指望,这坐着听说六殿下长子抓周趣事,一时间触景生情,只觉心里难过得气紧,眼里隐隐有泪光浮现。怕被他人瞧见,触了霉头,赶紧遮掩着抹了眼睛,再不敢细细听下去。 万靖雯除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无其他感知。慕夕瑶儿子就是他心头肉,护得这般要紧。连个抓周都隆重得跟立世子似的,这其中区别,不可以道里计。 唯有赫连敏敏除了对诚庆生了些厌恶,再无其他杂念滋生。殿下这是以为她生不了儿子,才这般看重慕夕瑶所出庶子。这事儿上她理亏,说不上话,更无力解释。如今说什么也不管用,最重要还是探听出牛七的解毒之法,让她调养好身子,再伺候几回一举得子。 “玉莹,我们真能进丹若苑拜见侧妃?”与第五玉莹交好几人兴奋着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侧妃为人很和善,你们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进去坐会儿,顺道拿了侧妃允诺的字帖,也不能待得太久。”慕夕瑶自得了诚庆,时间上紧张很多。与第五玉莹书信来往虽一切如旧,但字里行间时常抱怨,还是说闺阁日子令人怀念。 “玉莹小姐。”留在丹若苑的蕙兰终于等到第五玉莹来访,赶紧上前招呼,将主子留话说予她听。 “殿下寻主子说事儿,这会儿正去了前院。主子说若是您来得早,便进屋里吃吃茶,看会儿子书。若是等得无趣,院子里也尽可去得。让奴婢跟着伺候,随时听您使唤。”自小跟着慕夕瑶,蕙兰与第五玉莹也是十分熟稔,说话一点不见生。 “如此。”第五玉莹点头。“既然侧妃不在,我们也不便进屋里,索性到院子里逛逛,听说新建成的明月湖上,殿下可是特意建了十二眼汉白玉拱桥,十分难得。” “玉莹小姐有兴致,奴婢便陪着走一遭。”蕙兰叫上小丫鬟,备上些零嘴儿好茶,这些世家小姐玩闹会儿,必是要在亭子里歇脚。(未完待续) 第一七零章 之间 “瑶主子,您来得正好,殿下刚才还吩咐小的过去请人。”田福山一脸解脱,看得慕夕瑶不由好笑。这家伙把她当魔星似的,如非必要,绝不在她跟前溜达。大总管文化人,就是不及卫统领经折腾。才那么几次给他惹了麻烦,就心里发悚,绕着道走。 “那敢情好,妾就这么着进去?不用大管事通报声儿?” 田福山正要告退,被慕夕瑶如此捉弄一句,苦哈哈连连告罪,“主子您随意,随意。”瑶主子哪次是经人通传才进屋,这位从来都是直冲冲进去自报家门儿,往那里一站,得,意思是她大驾到了。 随手扑扇两下羽扇,慕夕瑶笑着准了他告退,自个儿进屋,留下赵嬷嬷和墨兰门外候着。 施施然转过插屏,里面人还没看清,只觉眼前一黑,就被等候她许久的宗政霖一把揽在怀里。 “将你那见鬼的羽扇拿开。”宗政霖俊脸在慕夕瑶跟前放大,凤目中火光依稀可察。 “那不是殿下上回送了妾赏玩?”慕夕瑶撅嘴,不情不愿将羽扇搁在八宝阁上,委委屈屈望着宗政霖,一双眸子水泱泱妩媚。 宗政霖被她用话一堵,心火更甚。要知道这女人有朝一日会当着这么些人,就这样子“赏玩”,这扇子就应立时毁了,怎么也不会送到这闹腾女人手中。 “还不更衣。”自打见了这身衣裙,宗政霖心气就未平顺过。这墨黑配着绯红,即便只看过一眼,没见慕夕瑶上身,宗政霖也能预见这式样颜色和慕夕瑶是极其匹配,可也将她玲珑身段,白玉肤色衬得更加凸显。 宗政霖至今忘不了慕夕瑶曾穿过一件小衣,那花色像极了今日这款。那夜里慕夕瑶如妖精般摄了他心神。 这般勾魂摄魄的小女人,宗政霖怎会愿意让他人得见。奈何拗不过慕夕瑶倔强脾气,最终还是如了她心意。 “娇娇存心与本殿赌气,如今可是心满意足?还不解了衣衫,换过一套?”宗政霖抱了人往里面去,眸子一垂便瞥见慕夕瑶高高挺起的胸部,胸腹间不觉生了些悸动。淡然移开目光,将人放在榻上,宗政霖择了躺椅坐下,随手一卷书册,避开直面慕夕瑶宽衣解带的尴尬。 对面男人坐得安适,面上再正经不过,慕夕瑶犹疑着,不知是否要请人出去。Boss衣冠楚楚,这让她不觉间生了退缩念头。 “娇娇莫不是觉得一人更衣显得寂寞?可要本殿与你一道?”宗政霖体贴为她考虑。只要今日这衣裙更换下来,再无第二次上她身的机会。 明明就是手执书卷,一幅斯文模样,怎地说话这样露骨?慕夕瑶瞪眼望过去,只见那男人保持端正神情,手上装模作样还翻了书页。 Boss您拿着妾留在这边的话本看得入神?慕夕瑶偷偷取笑。有人看话本故事从中间读起,且神情严肃得跟查阅军国大事一般? 慕夕瑶眼珠子一转悠,再看过去时哪里还有半点羞涩难堪。眼中尽是了然算计,眉目间突然神采照人。 原来如此。窘迫之人,不止她一个。那个主动离得远些,如今都未放下伪装的男人,其实心里藏了一只鬼。 Boss大人存了色心,却不能在这个点上将她如何,只能用言语吓唬人。想明白的慕夕瑶心里乐开了花,浑身气质一变,转眼又是方才殿里让众人失魂落魄的妖精。 “殿下,您要妾更换的衣衫何处?”慕夕瑶娇喋喋嘟着红唇,手慢慢摸上领口,拇指摁上盘扣,慢慢拨弄着划圈。 宗政霖低垂眼睑下遮盖住的一双眼眸光华渐渐黝黯下来,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书册上,如今更是被慕夕瑶突如其来的转变吸引了心神。 “身后矮凳。” 慕夕瑶脑袋往左侧一偏,果然看见一身湘妃色苏绣长裙。好吧,这男人是早有预谋,就等着她过来给剥干净重新梳妆过。这心眼儿小得,boss您上辈子是怎么当皇帝,海纳百川的? “多谢殿下体恤,为妾想得很是周到。”慕夕瑶拇指与食指轻轻交错,最上面盘扣已是解开,小立领顿时向两侧分散,修长颈脖上莹白玉肤在一片墨黑的陪衬下显得尤其扎眼。 宗政霖随意换个姿势,靠躺在摇椅上余光却不由自主往慕夕瑶身上流连。 美,比方才殿里更美。一个人肆无忌惮全身散发着妖气,手上动作若有似无的撩人,只那么举手投足间,就成了缠磨男人的花妖。 微微侧身,只留给宗政霖个侧颜,脸颊略微低垂,胸前盘扣已是全数解开,动作间不时露了里面黛蓝色衣兜。 慕夕瑶慢条斯理,雪白柔荑不经意间抚过胸前,只听得那头宗政霖呼吸突的快了几分,嘴角便渐渐露了笑意。 殿下,您定力比传言中,差之远矣…… 慕夕瑶就这么磨磨蹭蹭,妖妖媚媚在宗政霖面前慢慢将肩头衣裙滑下,顿时半个光华细腻的圆润臂膀便露在外面。 见得那女人故意挑逗,宗政霖心里明知不应上了她的当,眼神却不听使唤,逐渐粘在那妖精身上,越看越觉不够。 “殿下。”慕夕瑶右手轻抬,摸到脖子后面试图解开系带。只这动作却让她衣襟大开,若有若无露了春色。 “妾手好酸,可否劳烦殿下帮帮忙,替妾接了身后绸带?” 真如您面上装出来的那般威严正经,您就还真别过来,妾自然会收敛了让您满意。可惜妾真是担心,这世上多的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之辈。殿下,您是哪款? 慕夕瑶保持着诱人姿态,眉眼间春色荡漾,就这么直勾勾看过去,红唇微张着等候他回复。 宗政霖本考虑到时候不对,专门离得这不省心的远些,免得被她诱惑,失了自律。如今这情景,却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那女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坐着,几个动作下来,他已是起了情热,这时候最难耐,却是慕夕瑶如娇花般害羞待放,任人采撷的邀请。 “娇娇,你拿捏本殿,却是从不手软。”既然小女人存心撩动,他又何必为旁的事再生顾及,放过眼前美人活生生憋屈自己。 放了那本从头到尾没看进去的书卷,宗政霖衣摆一撩,长身玉立,几步来到慕夕瑶身前。自上面俯瞰下去,当真是风光独好…… “娇娇,勾得本殿过来,你可曾得意?” 慕夕瑶唇红如血般靡艳热烈,眸子半开半合,也不回应宗政霖话语,只顺势拉了人坐下,挤进他怀里,右手轻轻覆盖在男人有力搏动的心脏处。 抬头看他眸光如墨,慕夕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殿下,这回妾却是要您输得——自认甘愿。 “得意。自然得意。”勾搭上建安帝,让天下共主神思不属,她为何不能得意? 三年过去,这男人应了他允诺之事。那么以后更多个三年,殿下,妾等着看您继续努力…… “妾能将自家男人勾过来,而且这男人在外可是声名清正,有这样的本事,妾自然欢喜得很。殿下,您说是与不是?” 慕夕瑶软软靠着宗政霖胸膛,突然放开覆盖在他胸前的小手,就这么俯身将唇瓣贴了上去。 唇瓣下男人心跳如鼓,连胸腹都绷得死紧,慕夕瑶甚至感觉宗政霖几不可察的有了些微震颤。 片刻过后,慕夕瑶才缓缓起身,只见得男人心脏处,墨兰锦袍上赫然一个鲜红唇印,纹理清晰,轮廓鲜明。 “这印记,可落入了殿下心里?”就这么仰着头,直直望进宗政霖凤目之中,两人久久凝视,缠绵悱恻间,尽是无声温情。 宗政霖低头看着锦袍上慕夕瑶留下痕迹,胸臆间一股热流猛地发散开来,晕染得整个人似带了醉意,看着慕夕瑶的眼神柔得出奇。 这女人口中“自家男人”,宗政霖只觉唯有这层身份,让他足以自傲。 慕夕瑶攻心之术,太过厉害,竟让他毫无反抗之力,顷刻间溃不成军。 “本殿娇娇,果然催命妖精。输与娇娇,不冤。”宗政霖不由喟叹,终是抵不住小女人攻势,平生第一次败下阵来,却心满意足,甘愿沉沦。 慕夕瑶再次投入他怀里,于无人得见处,笑得诡诈非常。 殿下,能听您亲口认输,妾觉得……十分过瘾。 不知上辈子那残魂还在不在,若是在,是不是可以稍微宽慰些,离她远着点儿?她任务繁重,小命可是宝贵得很。 慕夕瑶暗自眉飞色舞,不想身后系带却猛的一松。 耳畔传来男人低低的喟叹,“娇娇,让本殿好生记挂……”(未完待续) 第一七二章 出事 那头慕夕瑶别别扭扭被宗政霖抓出来,闹腾一场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脸面,只好在墨兰面前装做若无其事,自欺欺人。 两位主子在书房中行事,赵嬷嬷和墨兰已是遇见过好几回。只没想到这两位主子居然会挑了小主子抓周宴这空当,就这么……恩爱起来。这事情确实有些令人尴尬。 再者说,这时候,青天白日的,单单这么一想,还真叫人忍不住面红耳赤。 慕夕瑶磨磨蹭蹭,好半晌才收拾妥当。早间的花妖,这会儿却成了清丽娇俏之人,这气质迥异的变化,总算让宗政霖满意点头。 为了避免在路上遇了人,被发现两个本应在前面招呼待客之人,却躲在后院里出双入对,慕夕瑶较宗政霖先行出门,坐着软轿平平稳稳往丹若苑折返。若是没有料错,第五玉莹应该早就到了,可惜却碰上六殿下心血来潮,被误了信里说好的会面。 赵嬷嬷和墨兰跟在软轿一侧,后面还有两名女卫装扮的婢女,一行人才走过花园拐角,就被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的人差点撞上。 两名女卫反应极快,眨眼间护在慕夕瑶身前,而那个打扮寻常的小丫鬟已经吓得呆傻,就这么直愣愣杵在道路中央,望着她们一行人不知所措。 “你是哪个院子的?胆敢冲撞侧妃,你脑袋还要不要了?”赵嬷嬷气急。若不是前头抬软轿之人机警,发现异常立刻停了步子,还机灵的侧开两步,这一趟过来说不得就得出事。 在小主子周岁宴上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事情传出去又是一桩糟心事儿。 “回嬷嬷的话,奴婢是安主子院里二等丫鬟丹朱。刚刚回去给主子取披风,路过花园时被人敲晕在地。方才是刚刚转醒,惊吓得失了神,才莽撞冲出来惊扰了侧妃轿辇。还请嬷嬷高抬贵手,放过奴婢这次。求侧妃开恩呐。” 小丫鬟被赵嬷嬷这么一训斥,终于恍然回神,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抱着披风的臂膀紧紧围拢一处,连肩头都颤抖得厉害。 慕夕瑶掀开轿帘,见地上趴伏之人半幅衣衫都染了泥,手上怀抱的披风,兜帽裹边上也有一圈明显污渍。再看她眼眶红红,额头左侧似沁了血丝。 “你起身近前回话,莫怕。”慕夕瑶示意众人放那小丫头过来,便见她颤颤嗦嗦,低垂着脑袋,小步移到跟前。 额上果然是伤痕,而且中间已经有些乌青。这丫鬟没有恶意,玉佩至今都是安安静静,一点反应都无。 “你在何处被人击倒?昏过去多长时候?” 皇子府这是每逢喜事,必出幺蛾子?慕夕瑶眉头轻扬,脑子里已经开始各种混杂猜想。 今天她儿子抓周,小不点儿还不宜吃长寿面。没有蛋糕已是委屈了小包子,没道理还要被人借此生事儿。 “回侧妃的话,奴婢是在离明月湖不远的假山那里被人突然敲了头,只看见一袭淡绿衣裙,其余什么也没看清。”丹朱想起那突如其来的一棒子,现在都心有余悸,不知自己招惹了何人,要行这样毒辣之事。 “昏过去多久,奴婢也不知。只记得拿了披风出来,还是巳时一刻。” 慕夕瑶点头,免了她冲撞的责罚,又叫墨兰领她到院子里清洗一番,换身干净衣服,把额头伤口处理好,将人送回安氏院子。 “你跟着墨兰去,你家主子那头,自不会责罚于你。今日这事儿,你若觉得害怕,尽可跟你家主子说说,她不会放着不理。” 丹朱眼泪汪汪谢过慕夕瑶恩典,被人带着走在最后,只盯着慕夕瑶的轿辇,眼里存了浓浓感激。 本以为会被侧妃责骂,狠狠挨顿板子。却不想到最后还要靠着侧妃在主子那边递话,替她免了受罚。否则只是这弄污了的披风,便是她全部身家,也是还不上的。 家里爹爹早早就去了,全靠娘亲做些手艺活艰难维持生计。弟弟如今要进学,娘亲积劳成疾,前不久又病得起不了床,就靠着她在皇子府上当差,每月一两银子接济家里,连去济善堂抓副药都成了难事。 这么紧巴巴的日子,若是再丢了这份差事,或因没银子赔安主子披风,被人扭送到衙门里,那全家人真是要被逼得没活路了。 她进府是被大管事挑中,典了身契。分到安主子院里,平日听得最多,就是丹若苑里的热闹,和那个让后院所有主子都眼红的慕侧妃。 园子里私下都传侧妃为人刻薄,严厉得很,仗着殿下宠爱目中无人,连正妃都敢欺压。说得再厉害些,甚至传言侧妃会妖术,迷了殿下心智,又讨了宫里贵人欢心,才能这么风风光光的在府上作威作福,不可一世。 如今见了人,却觉羞愧难当,连直面对方的勇气都没有。果然不能听了旁人胡说,在心里将好人当做了凶悍妖妇。 慕夕瑶一行回了园子,才坐下半盏茶功夫没有,便听箬兰急匆匆来报,说是玉莹小姐那边出事儿了。 “出了何事?”慕夕瑶一把推开墨兰端上的桂圆红枣粥,声音里带了急切,“玉莹可好?” “主子别急,玉莹小姐无事,是随同她来的另一位小姐,被人发现晕倒在明月湖边。” 又是晕倒?慕夕瑶本能生出警惕。这事情一次可能是结仇,两次就绝无可能再这么简单就能说得过去。 “嬷嬷,你带人过去把玉莹一行领到园子里来,这事情到底如何,必须问个明白。再看看是哪家小姐,可有伤着。路上小心些,避开旁人,勿要张扬。将软轿一并抬了去,若是那姑娘还未苏醒,说不好就要请御医来过来替她诊脉。” 人是和第五玉莹一道过来做客,又是为了等她才到院子里玩乐打发时间。这样子出了事,若不给个说法,里外都说不过去。 慕夕瑶站在门口焦急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第五玉莹皱着眉头,身后跟着两位世家小姐,最后面是抬了人的软轿,看样子那姑娘恐怕不是没醒过来,就是还迷糊着不便行走。 “慕……”第五玉莹见了慕夕瑶,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像是终于寻到能做主之人,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本习惯了两人私底下唤一声“慕姐姐”,去突然想起周遭还有旁人在,这么叫实在不妥,临时改了口,还是中规中矩叫了“侧妃”,屈膝见礼。 慕夕瑶拉了人起来,没像平日那般与她亲热说笑,而是严肃着神情,又免了另两人行礼,只招呼人小心将那平躺着的姑娘移到她屋里。 “进屋说话。”带着人到里屋坐下,给每人上了杯茶压惊,慕夕瑶才走到软榻前,仔细打量那睁着眼睛,却仍然带着惊惶的少女。(未完待续) 第一七三章 谋见 “玉莹,这位姑娘是哪家小姐?”没有直接问躺在榻上惊魂未定之人,慕夕瑶转身向第五玉莹询问。 “是奉天府丞家三小姐,霍秀君。” 得了姓名,慕夕瑶才柔柔开口,对着那女子带了些关怀,“霍姑娘可有觉得不适?是否要妾为你请御医过来看看?若是不能说话,眨眨眼睛也行。”顺带给刚才那丫头也诊治一下,毕竟丹若苑里只有宗政霖给的那什么瓶瓶罐罐的膏药应急,若是被人敲成了脑震荡,她可医治不了。 那小姐听她轻言细语,很是温和,似带了善意,心里紧张才有些缓解。 “谢谢侧妃挂怀,臣女没有大碍,就是还有些惊吓得过了,全身乏力。”说着有些赧然,看她样子,竟是想强撑着坐起。 慕夕瑶摇头,眼神中带了不赞同。按了人躺下,安抚着让她勿要见外,过了半刻钟,见她情绪平稳下来,才试探着开了口。 “霍小姐怎会晕倒在明月湖边上?”丹朱是被人敲晕,霍秀君全身上下并无外伤,难道是被人迷晕了去? “臣女也不知晓。只觉得突然就头晕目眩,之后便人事不知。”霍秀君经了起初惊吓,如今已是好上许多,毕竟是世家教养的小姐,比小丫鬟镇定上不少。 “如此。”慕夕瑶点头。 “玉莹,霍小姐晕倒处,可有另外可供遮挡的地儿?或是湖边开阔处?” “我们发现秀君时,她正侧躺在湖边灌木丛中。之后把人急急唤醒,除了受些惊吓,并没发现其余不妥当的地方。” 慕夕瑶眸子里精光闪烁,已是有些明白。这逞凶之人莫非还会对人下菜?身份不好招惹的,就用迷药撂倒。 可是对方这么做,又存的什么心思?接连弄晕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之后又不管不顾,任人躺在地上。这样大张旗鼓费了力气,难道就是成心使坏,戏弄人而已?这事情有些古怪…… “蕙兰,你带着院子里琴香去那处看看,是不是残留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凭琴香本事,应该很容易分辨出寻常迷药。 园里琴香,是宗政霖从玉姑那里早早讨来,专门给她备用的使唤丫头。精通调香和用药,算是玉姑的半个徒弟。平日在院子里与大家处得和睦,为人很是本分。 见不得人的东西?听闻慕夕瑶如此说,第五玉莹整个心神都揪紧起来。什么东西见不得人?莫不是秀君被人使了坏? “这事情不宜宣之于众,于你声名有碍。但御医还是要请的,自个儿身子还是看得要紧些才好。” 女子在这个时代,常被声名所累。既然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还是避开旁人口舌,保住清白重要。 慕夕瑶曾被人借了这一点设计,因此对这种腌臜事情尤其厌恶。不管下手之人是何居心,但就这么置女子最为重要的声名于不顾,只此一点,已足以招惹她记恨。 “这件事你们也知晓其中厉害,出了这门,切勿提起。霍姑娘今后能否过上安稳日子,就看你们是不是对得起自己良知。”慕夕瑶对自己人品性,要求从来严厉,不仅是对第五玉莹,连带着另外两名世家小姐,并丹若苑所有人都警告一番。 “尤其,这事儿若是从我丹若苑传出半个字去,一旦查出谁人所为,该怎么责罚,你们各人清楚。”这还是慕夕瑶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露了威仪。往日即便有训人时候,也从不曾在两位嬷嬷面前摆出主子架势。 这次涉及一个十几岁女子终身大事,慕夕瑶不得不谨慎。她可以手段强硬,甚至行狠辣之事,但前提是有人冒犯最先。对于无辜之人,她宁愿自己保持善心。 后宅女人已是不易,她不希望只是因为生活艰难些,就把自己变得可怜。“可怜之人”,这个词慕夕瑶最是反感。 持有良知与和善,起码能在这个本不干净的后院,留住一份轻快。天理循环,不是没有道理。 “主子放心,奴婢等省得。”赵嬷嬷和桂嬷嬷都是她身边老人,自然明白她爱护霍小姐的一番好意,带着下面人立刻表了态。 “侧妃,您只管放心。秀君是大伙儿手帕交,在书社里一同往来这么长时日,情如同窗,必不会背着她嚼舌根,行那不义之事。”第五玉莹脾气直,为人又正气,当场就拍了板,大有谁不答应,她立刻就和谁翻脸的架势。 “行了行了,那泼猴样子。你们只需明白这事不能玩笑就好。”慕夕瑶就怕这些个世家小姐不知轻重,说溜了嘴。无心之言,有时候最是伤人。 “嬷嬷拿了帖子去请御医来看看。就说妾有些犯呕,担心受了凉反胃。顺带请府丞夫人过来一趟,妾有些女红上的问题想要讨教。” 这借口慕夕瑶说得顺溜,下面人只觉好笑。侧妃您讨教女红,怕是要从如何拿针开始。不过女人家就那么些话能说到一处,择个最寻常的,避开他人注目为要。 “用这个名头,你看可好?” 霍秀君鼻子有些泛酸。“侧妃的心意,秀君明白。秀君谢谢侧妃这般照顾。”非亲非故,在她遭难之际,却愿意伸出援手,又为她想得如此周到,这份人情,她定然不会忘记。 “那便好,你好好歇着。待会儿自有人领了你母亲过来陪着。”慕夕瑶叫墨兰替她搭上一条薄凉被,带着人转到外间,这才得空与第五玉莹好好说话。 “今日让你等得久了,却是我的不是。也让两位小姐看了笑话。”八成功劳得记在大boss头上! “允你的字帖,待会儿让墨兰送你丫鬟手里。免得你一路玩耍过去,又不知落在哪处。”上回给的宫花,还是第二天派人又给她送了去。这位第五小姐,活泼得很,一点没有第五佾朝的深沉老辣。 因了在皇子府里出事,慕夕瑶作为半个主子,总得尽量做出些弥补。于是与三人说话,就显得格外周到热情些。 那边慕夕瑶招呼着娇客,这头赫连葳蕤却镇定自若望着身前男子。 “殿下,臣女谢过殿下方才援手之情。”赫连葳蕤带着矜持,道谢却并不谄媚。依然是冷艳装扮,只是这时候没了大殿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八皇子宗政涵,见你一面,殊为困难。就仅仅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却让臣女绞尽了脑汁。 “赫连小姐无需多礼。”宗政涵打量她片刻,语气十分客气,眼神中却带上玩味。 这便是传言中仰慕宗政霖,至死不渝的女人?如今看来,却是世人识人不清。 容貌如何还在其次,只这身装扮,就很有意思。他曾经宠幸过一个通房丫头,那女人喜欢作姿作态,念在人粉嫩,脾气也还新鲜,很是宠爱过一阵。府里私下都传言他偏好冷艳孤傲的女子,这话他没有禁言,便这么流传开去。 今日在前院,这个时辰点上,遇见赫连家小姐如此装扮,宗政涵要想不明白其中猫腻,就枉费他一腔城府心机。 “赫连小姐请坐。”既然是冲着他来,那么听听这女人有何话要说,倒也不是件为难的事。 “世人皆知本殿喜爱清高女子,赫连小姐这身打扮,倒是合了本殿胃口。想来小姐也是聪明人,有话不妨直说。” “殿下,您又何必戏弄臣女?殿下究竟喜不喜欢清傲女子,想必这事殿下心里最清楚不过。今日这身衣裳,也不过是为了行个方便,让妾能有机会从游廊处,被殿下邀约至此。” 清高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宗政涵看清楚,她这么光明正大“投其所好”,并不是没有企图。 想让一个男人将你娶进门,至少要先一步引起他兴致。 “哦?看来本殿低估了赫连家的女儿。”面前这女子,说话做事很有胆量。 “殿下错矣。赫连家女儿,并不是赫连葳蕤。” “好生傲气。”宗政涵微微笑出声。她话里意思,是看不上她那嫡姐,将宗政霖皇子妃不放在眼里。 “非是目中无人,而是堪比葳蕤的劲敌,实则另有其人。” “当是何人能让赫连小姐放在心上?”称对方为劲敌,看来赫连葳蕤也并非盲目自傲之人。宗政涵略微认真些,听她细说。 “不巧,也是六殿下后宅中人。今日抓周宴上独领群芳的女人——六殿下侧妃,慕氏夕瑶。” 那女人本事,她不是忌惮,而是摸不清门路。几次暗中观察,都发现慕氏从不按理出牌,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就是知晓,此次赫连敏敏能逃过这一劫,跟那女人脱不了干系。 慕氏?宗政涵右手在膝上轻拍,这答案让他有些吃惊。慕氏在诸皇子中声名也是极其张扬,甚至让宗政淳生出杀心,几次下手都沉戟折沙。至于垂涎她的太子,不说也罢。 赫连葳蕤的目标,竟是指向那个让他至今也没看明白的女人?宗政霖侧妃……可惜,可惜啊。 “赫连小姐认为自己能比慕氏更为出色?”如此有信心站在他面前,不拿出点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他又怎会出面接手这“退而求其次”的女人?没有足够的诱惑,当不起他自降身份,到皇贵妃面前去求了这人尽皆知,对宗政霖“一往情深”的赫连家小姐。 “是否比慕氏更为出色,殿下不妨在接下来静观其变。只一事,殿下恐怕尚且不知。”赫连葳蕤笑得意味深长,看着面前男人兴致勃勃等她说话,取了桌上茶盏,随意沾了茶水,只那么闲闲两笔下去,却让宗政涵头一次露了凝重。(未完待续) 第一七四章 不及 “赫连小姐不觉此事玩笑太过?”宗政涵眸光变冷。凰签之事,怎能轻言出口。 “殿下不必动怒。臣女胆子再大,也不会诓骗到殿下跟前。”果然这男人也非等闲之辈。话里说得严正,眼中一闪即逝的锋芒,却没逃得过她眼睛。 有野心更好,至少证实,她不会所托非人。 “安国寺主持亲自解签。此事一查便知真伪。稀奇的是,这凰签,却是出了两支。一支在臣女手上,另一支嘛……想必殿下已经猜到。” 宗政涵眸光一凝,看着赫连葳蕤已是颇有深意。 “赫连小姐倾慕的,原是那个位置。”难怪这女人不见丝毫幽怨,原本就不是生了情爱,怎会有羞愤。 “你就不怕冒冒然告知本殿,最后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宗政涵褐色瞳眸里,带着阴冷狠厉。这女人心思不小,将大魏皇子视为她直登青云的踏脚石,胆大包天。 “各取所需,各得所愿。慕氏陪在六殿下身侧,臣女为何不能自择其主?两支凰签,可没有高下之分。殿下您说,最后会鹿死谁手?” 赫连葳蕤赌的就是宗政涵此人滔天野心,虽经历和根基都较宗政霖浅了些,但后劲十足,比其他人胜在敢作敢为。 “鹿死谁手?”宗政涵抚掌而笑,一扫之前阴狠之色,转眼又是中正平和。 “是极,天下间最有趣之事,便是得一对手。赫连小姐今日这趟,来得十分明智。”这便是明着表了态。赫连葳蕤主动投诚,他宗政涵为了一个兆头,也要与宗政霖一较高下。 “本殿府上,后院尚缺一主事之人。若是赫连小姐能言出必行,挑得起这副担子,即便日后正妃入府,也没人会干涉你行事。”赫连葳蕤若得慕氏一半才干,他也会放手让她作为。 “那臣女便盼着殿下好消息。”很好。这次冒这样的险,总算得偿所愿。 赫连葳蕤话一说完,毫不拖沓,行礼后便转身步出凉亭。站在最后一阶石台上,赫连葳蕤豁然转身,笑得极为傲慢。 “殿下。”女子声音清清冷冷,“慕氏再能耐,却有一样始终输了臣女。” 宗政涵俯身望进她眼底,却见女人眼眸中竟一时看不真切。耳畔传入的话语,倒令他十分赞赏。 “慕氏不够——臣女心狠。” 好一个不及她心狠。看着月白衣裙女子慢慢走远,宗政涵放声大笑。 实在是好!他本身就是不拘小节之人,心狠手辣犹如家常便饭。得个这样无法无天的女人在身边,真是堪为良配。 赫连葳蕤尚且如此有趣,就不知那个比她声名更胜一筹的慕氏,又是如何性情。 听得身后男人笑声,赫连葳蕤唇角挑起。宗政涵越是张狂,她便越是欣喜。此事一成,算是与赫连家彻底站在对立面上。从此以后,她要做的事,就是搬个住处,从头开始。 “小姐,您让奴婢下狠手阻了碍事之人,可这里毕竟是六殿下府邸,人就这么躺那里,迟早会被发现。奴婢心里很不踏实。” “如今害怕,却是晚了。”该知晓的,那女人应该已经得了消息,不出几日,凭她那身本事,当会“明察秋毫”,抽丝剥茧寻出她痕迹。 可是那又如何?择了霍家女儿下手,就是看中她心慈手软的伪善性子。这事情,慕夕瑶即便能探出原委,也不会对外伸张。这个亏,她就是要慕夕瑶硬生生的吞下去! “薛琴,胆子放大点儿。出了事儿,自有个高的顶着。今日若是因你坏事,别怪主子我不念旧情。出了这府门,你要哭闹个痛快,一切好说。” 如今在这女人地盘上,凡事小心为妙。只可惜赫连敏敏那个窝囊废,除了让人领路,开了角门,其余事情一概不理。要不是她胆小怕事,慕氏怎可能发现趟在地上之人?等她发现事有蹊跷,那时她早已脱身,只等着入主宗政涵后院。 丹若苑里,赵嬷嬷送了御医出门,又叫了今日那轿夫过来领赏。 “主子夸赞你办事机灵,特意赏了五两银子,还不拿去?” 那小厮为人老实,因会些拳脚功夫被宗政霖派来丹若苑当差。才来不过大半月,已是第三次得了赏钱。 “强三儿谢主子恩典。”自称强三儿的黑壮小伙,挠挠头,腼腆着接过荷包。 “要记得主子的好,以后好好当差。”赵嬷嬷看他确实不善言辞,笑着鼓励两声,转身往回走去。 才到偏殿廊庑下,却见前面两个小丫鬟脑袋凑到一处嘀嘀咕咕小声说话。其中一人是院子里三等小丫鬟玉和,还有一人不是那丹朱是谁? “丹朱姐姐,你这是为难奴婢。这药材,可是主子专门让御医给开来让熬药的。你就是不喝,也不能这么带着离开咱院子啊。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怕是会生事。” 玉和急得一脑门子汗。御医开的药材,怎能让人就这么带走?还是报给赵嬷嬷知道的好。 “算是姐姐求你还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丹朱两手握紧,脸色涨得通红。 “你二人怎么回事儿?怎地说到了药材,还想私下拿走?”赵嬷嬷板着脸,从廊柱后转身而出,看着两个丫头十分严厉。 主子待人宽厚,丹若苑里规矩已是再仁厚不过。但该守的规矩,岂能这么随随便便不当回事,瞒着人就私下里商量着办了? 这事情可大可小,但规矩却坏不得。 “你二人随我到主子跟前回话。”赵嬷嬷皱着眉头,带着两个明显被吓住的小丫头往主屋里去。 慕夕瑶哭笑不得,只看得丹朱越发羞愧。 “你娘亲是腿疾,和御医开给你的药哪里就能将就着用?你这丫头,糊涂得很。” “奴婢也是想拿回去挑几样能用的试试。”丹朱说了老实话,也知道自己是丢人现眼,有负侧妃恩德。 “算了。你也不懂这药理之事。这里面道理深得很,不是挑挑拣拣就成。你家里困难,何不直说。”慕夕瑶摇头叹息。 府里有规制,她不能带头坏了既定的规矩。御下的手段很多,犯不着和赫连敏敏在这事儿上冲突。这丫头也是孝顺,帮扶一把,于她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嬷嬷,今日过后,带她去寻执事,请大夫给她娘瞅瞅。”见丹朱急得脸色都白了,才接着给她个安慰。“你若觉得受之有愧,平日里得空,去跨院里帮玉和扫扫落叶,看顾下花草就是。” 旁的事不便让安氏院里人插手,只跨院里倒是没有关系。平日几个院子都有小丫鬟在那处扫洒,没事时也说话凑趣。这样子不会叫她难做。 丹朱红着眼睛,连声道谢,跟了箬兰默默退下。 “琴香查得如何?”慕夕瑶忽然发现,小包子生辰,她怎地尽忙些旁事?反而她儿子被早早接进宫里好吃好睡。 今日这事,自boss大人耍流氓开始,就越来越不着调……(未完待续) 第一七五章 谦让 “殿下,您是说八皇子向皇贵妃求了赫连葳蕤?”慕夕瑶眼睛睁得老大,纤长睫毛扑闪扑闪望着人,只觉这事来得突然。 宗政涵会无缘无故去求一个众所周知,倾慕宗政霖的女人,他那点胸襟,慕夕瑶十分不看好。那个让她想起来就不舒服的男人,没有足够的好处,别想他吃亏着接手赫连葳蕤,在外人眼中平白无故低了宗政霖一头。 这事情发展得,真是让她十分“惊喜”。 赫连葳蕤,没想到啊……好一通里外勾结。 “殿下,你就这么看着仰慕您的女人另嫁他人,一点不心痛?妾在想,若是您舍不得,妾可以给您讲个故事,稍作安慰。”慕夕瑶一脸嬉笑,挤眉弄眼调戏对面专注于棋盘之人。口气竟像是在诱哄她儿子诚庆。 “五子。”宗政霖对慕夕瑶作声作调的挑衅置若罔闻,只执白,一指点在不经眼之处。再细看,白子五连,局胜。 慕夕瑶灿若桃花的笑颜骤然凝滞,突的低头看向棋盘右下角明晃晃的五枚棋子,小嘴渐渐瘪了起来。 “殿下!”慕夕瑶眉头一皱,“怎地之前没有提醒过妾?”宗政霖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娇娇又想抵赖不成?本殿可是提醒过两次。只是娇娇听了八弟请旨一事,欢喜得不曾入耳。”这女人下棋都坐不住,几盘棋局下来,就没有安安静静的时候。 “妾怎会这般快又输了?不成不成,殿下恃强凌弱,与女子怎能斤斤计较?再来一盘!”慕夕瑶瞬间将调侃宗政霖之事抛诸脑后,打着盘算,怎么着也得赢一回作数。 这男人要逆天了还是怎地?她可是背了棋谱,虽然并未深入探究,但开局二十六式走法却了然于心,没道理占了起手还被后发先至。 保险起见,慕夕瑶腆着脸,一双眸子水灵灵向宗政霖情意暗投,“要不殿下,您让妾两子?” 宗政霖清拣棋子的动作一顿,抬头就见对座女人十分投入的讨巧卖乖,盯着她笑颜片刻,宗政霖将夹在手中的棋子随意一掷,便见黑子准确投入瓮中。 “娇娇,莫不如本殿待你摆好五子定局之势,再干脆认输?” 慕夕瑶小嘴撅起,娇娇气气一声抱怨,“小气!” 五子棋只叫您让两子而已,又不是三子那么决绝……自己不占理,慕夕瑶也就没法子继续纠缠下去。这女人唯一还有点棋品的地方,就是知道羞耻为何物。 “十足娇蛮。”宗政霖笑开。小女人棋艺……若说实话,六殿下只能给出“臭不可闻”的评判。比棋艺更差的,便是她那不断得寸进尺的棋品。慕敬箴到底如何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居然在女红和棋艺上,糟糕得一塌糊涂,说她是不学无术,也无不可。 “再娇蛮,也不您惯的?这时候怎又拿出来抱怨?”您往日里一副专制模样,表白都有过三回。这时候想反悔?迟了! 宗政霖起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本殿惯的,自是本殿善后。”宗政霖最不怕就是慕夕瑶各种挑衅,这女人学不乖,之后受教训的,唯她而已。 “殿下,妾还有话要说!”慕夕瑶搂着他脖子,吓得呼喊出声。这时候不打断他,待会儿再开口,才是悔之晚矣。 “你说便是。”宗政霖嘴角高挑,抱着人转身往暖阁里去。不过吓她一吓,看小女人各种惊惶,六殿下每每从中得趣。 在窗前贵妃榻上坐定,宗政霖抱着人,轻抚她眉心。 “娇娇方才说,本殿舍不得何人?”不回应她调侃,只是为着事后清算。 慕夕瑶小脑袋往男人手心蹭蹭,面上乖巧得很。“殿下,妾被人欺负了。” Boss您快来心疼妾吧,那什么舍不舍得,您就当耳旁风似的,妾最是喜欢。 宗政霖敲敲她脑门儿,这女人还真是将他一番心意利用得彻底。如此也好。能让她依赖着顺服,明目张胆借着宠爱耍花样,便是慕夕瑶再放肆些,宗政霖也乐见其成。 顺着她那点小心思,六殿下耐着性子与他的心肝肝搭话。“这回是何人?”要说欺负,想欺负她的实在不少,可惜最后那下场,小女人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叫唤。 “就是仰慕您到人尽皆知,却让妾吃了个大亏,又不能立马找回场子的那朵,蛮子家的葳蕤花。” 宗政霖初初静默,片刻后闷笑出声。赫连这个姓氏,最早确实起源于前朝蛮夷部落,后经了朝代更迭,才列入大魏家姓。 慕夕瑶这么着称呼赫连葳蕤,可见对那女人是半点好感也欠奉。知晓她性子烈,历来是爱憎分明之人,却不想已经小气到连个名字都要计较。 “娇娇既说是蛮子家的,自是欺不到你头上。娇娇凶悍之名早已传播开去,想来蛮族也是避之不及。”宗政霖说得一本正经,话里却是满满取笑。就她这么个刚烈脾气,能吃亏到哪儿去?最多不过是堵了口气。 不过能给慕夕瑶气受的,除他之外,再无旁人。即便是元成帝,他也能阳奉阴违,将慕夕瑶护得妥妥当当。 宗政霖历来狂傲,在对待自己女人这事上面,尤其凸显。 慕夕瑶扑过去恨恨咬他下巴,小样子气恼得很。“殿下,嫌弃妾是悍妇也不是这么个说法。”看着男人光洁俊脸上落了浅浅牙印,慕夕瑶才满意离开。 “您等着瞧,想让妾吃个闷亏,这回就当与人为善,妾有要坚守的东西,便算是体谅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谦让她一回又何妨。” 宗政霖挑眉等着她下文。 要说慕夕瑶这么好说话,能够与人为善,那这两年盛京的风波,也不会这么此起彼伏,精彩绝伦。各路人马中,宗政霖就真没想出来,还有哪个是她不敢妄动歪念头的。恐怕除了元成帝和太后,这“欺软怕硬”的女人,还真就没有怵过。 果然,只见刚才还楚楚可怜,趴在他怀里告状的女人,突然间有了精神。 “这个闷亏妾吃得不爽快。风水还是得赶快转起来才好。那朵在别人家里闹事儿的葳蕤花,想在八殿下后院落地生根?妾便送她份大礼。”慕夕瑶盯着宗政霖笑得十足狡黠,一双美眸熠熠生辉,一望便知鬼主意怕是又要冒头。 借着她儿子生辰宴,行勾搭男人之事,赫连葳蕤这脸皮,比boss大人也不遑多让。(未完待续) 第一七六章 识破? “葳蕤,你便是有意要入八殿下府里,也应与家里商量过再做决定。”赫连章神态清冷,看着这个原本令他最得意的女儿,心里只能无奈叹息。 上回得了殿下消息,在府里秘密清洗一番,竟揪出三名两朝探子。如今赫连府上是干净了,但这个女儿却是变相被人离间出去,不能再为赫连家所用。 “父亲。”赫连葳蕤正襟危坐,看着赫连章并无惧意,“若是错过这次,葳蕤的婚事,只怕更为不堪。”到底是谁毁了她计划,她定要查清。即便最后跟着八殿下并不比六殿下处境差,但自己做主和被人逼得走投无路,那滋味,她不想再做区分。 “父亲,若是家里顾忌慕氏手里那支凰签,葳蕤手里不也同样有一支?父亲为何就不能说服祖父,支持八殿下,未必就没有可能。”先入为主,并一定就能得偿所愿。她与慕氏,本以为之后会对上,没曾想被逼无奈,早早就打草惊蛇,这时候那女人恐怕已是存了心思要报复。 所以说,最了解女人的,必定是女人。 改投宗政涵?赫连章不禁摇头。他不是没有想过抽身事外,最后再见机择主。可惜这也只能是没有和六殿下会面之前存的念想,如今……赫连家早已把人把控住命脉。 世人只道六殿下端方冷肃,却不知这位主子爷心智之深,早早就将赫连家推到了明面。这一局,赫连家输得何止是水路商道。 “葳蕤,此事无需再提。”和六殿下的私下协议,赫连章除了老太爷,再未与他人提过。“既然八殿下请旨,你便安心等着出阁,早做准备。至于嫁妆,家里不会因此克扣你半分。”自此以后,赫连家与赫连葳蕤,各为其主,各不相干。 “如此?”赫连葳蕤勉强露了笑意,恭恭敬敬给赫连章行了大礼。“葳蕤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望葳蕤离开后,父亲看在十几年血脉亲情情分上,能对母亲,稍加看顾。” 若说赫连葳蕤心里还有一丝柔软,便是为赫连章的平妻而留。虽非生母,却有抹不去的养育之恩。 “你,好自为之。”出了这个门,赫连章又是冷硬之人。失去价值的女儿与家族前景相比,注定只能被决然舍弃。 “果然中了最坏的猜想?”看着背脊挺直,大步离开的赫连家家主,赫连葳蕤面上已是冰冷一片。 本来只是怀疑,如今却是再肯定不过。宗政霖下手极快,竟在最恰当的时机,一举将赫连家收入囊中。只从这点上来说,却是她和宗政涵双双失了警惕。在最初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层利害关系,拖延上十天半月,未必就没有翻盘的可能。 宗政霖,慕氏……面对这两人,还真是一点不能掉以轻心。 “薛琴,这几日请母亲多探探宫里动向。慕氏绝不是打不还手之人,她要动作,应是从后宫开始着手。”若是没有料错,使个手段在太后跟前递话,应是最见成效。 “墨兰,将书信给四皇子妃送去,就说你家主子我,久不见嫂子念得慌。碍于身子不便,这府门是出不去的。只能书信问候,还请她见谅。”大boss独断专行,早吩咐田福山再让她溜出去,大管事并一干执事,通通到城外军营历练三月。 想起田福山挂着张苦瓜脸,委屈到无处诉苦,慕夕瑶就格外开心。大管事避她如蛇蝎,活该被宗政霖欺负。 墨兰听她漫不经心交代,只沉默着退出门去。主子这懒散性子,真是让人十分为难。前几日四皇子妃才登门给小主子送了贺礼,今儿就成了“久不见念得慌”。待会儿去皇子妃面前说话,墨兰都能想到会是如何好笑的场景。 两日后,众人在奉安宫里给老祖宗请安,说着不觉便聊到八皇子选妃一事。 “哀家听说,老八求了赫连家姑娘?”金太后面上神色不显,看不出喜怒。 “是。臣妾送了名册过去,八殿下不两日就特地进宫一趟,给了臣妾回复。说是那女子,他十分中意。”为宗政涵选妃,是皇贵妃操持,自然得由她回话。 太后往锦榻上稍微一靠,还未招呼人伺候,一旁坐着的傅昭仪便十分机灵,凑近两步小心翼翼扶了她腿放上去,轻轻捶打起来。 淑妃冷眼看着那个假作清高的女人,在老祖宗面前奴颜婢膝,只偏了头不放在眼里。 这样的女人,皇上即便新鲜几回,也终有厌倦时候。后宫里新人屡屡冒头,明争暗斗比前几月明显增多。好似几个年岁小些的婕妤充华,就很是占了元成帝招寝谕令。她是沉得住气,可惜有些人似乎已经按耐不住。 “赫连家的姑娘。”金太后拨弄着佛珠,只这么不清不楚一句话,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另有其他意思。 “便是之前诸位口中那位颇具才气的女子?”此话一出,殿内好几人立刻不自在起来。闻声望去,却见竟是平日很少主动开口的四皇子妃挑了这刺儿。 金太后闭目也不掺和这话,大殿里一时沉寂下来。那几个之前为赫连葳蕤牵线的妃嫔,谁也不愿意当先搭话,显露出做贼心虚。只一人存了傲气,在宫里随便了些。 “皇子妃记得倒是清楚。有这般闲心,不若多留意些怎么给四哥生个儿子为好。”宗政莹冷嘲热讽,出头打断这让众人尴尬的话题。 四皇子妃面色微变,笑笑不语。慕夕瑶拜托她“只提一句,不论结果。”她已是办到,之后事情,再与她无关。只宗政莹这话,却是戳了她心窝子,说得让她存了气。 “妾自是着紧,若是公主得了喜信,还望到时候莫嫌弃妾讨要良方。” 皇贵妃眸中闪过笑意,这四殿下正妃,也不是榆木疙瘩,任人欺负。 “她果然走了四皇子妃的门路?”能进宫请安,替她开口之人,绝不会是赫连敏敏。慕夕瑶挑了关系最亲近的妯娌,算是情理之中。 “她如不了愿。”只要在太后面前踩了四皇子妃痛脚,必然引起太后本就埋在心底的不满。让个不能下蛋的女人进言,有何用处?这时候元成帝等的是皇贵妃回禀,若是没有太后干预,此事不会再生变故。 “四公主那性子,真是招人喜欢。”只暗地里买通公主府丫鬟从中挑拨,此事便轻易达成。慕夕瑶被六殿下看护,出不来生事,旁的人又哪里像她那般难缠。 宗政霖对她的爱护,此次却是束缚了她手脚。 “三日过后,赏花宴甄选结束,这侧妃位置,当是稳稳当当。”赫连葳蕤鲜少笑得真切。 “奴婢恭贺主子心愿得偿。”薛琴看得明白,今后所能倚靠之人,除了眼前这位脾气阴冷的主子,再无他人。这时候表了衷心,才能为主子重用,留在身边。以后若再得主子恩典,配个好些的人家,做个管事姑姑,这辈子也算就这么过了。 “怎么这回没人为主子我担心了?”慕夕瑶疑惑。“莫不是月例不经花,觉得主子我不够体贴?”往日但有风吹草动,赵嬷嬷和墨兰一准儿要关心着询问两句。这回四嫂没能让太后转变态度,怎地没人来问候她两声?毕竟也是写了书信,费了功夫的。 “主子,您自个儿说,哪次我们操心是真的值当?这次次落空,谁也会学精明些不是?”蕙兰抢先回了话,一脸不再相信主子那些无辜伎俩的样子。 “主子您就别分奴婢心神可好?今日说与殿下听的奏报奴婢还要在心里过一遍。”若是说得不仔细,殿下可没主子好商量。墨兰专注看着宣纸上记录的主子日常大小事务,事无巨细,竟罗列了两张单子。连她赌气说了句“与殿下对弈最是无趣”都记录在案。 慕夕瑶丢开团扇,无精打采趴在八仙桌上。这日子越过越没趣,丫鬟气势都比她凌厉。熟人不好骗呐…… 还有疑似患了产前综合症的boss大人,最近对她看管很严。不就是御医诊脉时,极其没有眼色的提了句胎儿有些大,生产时怕是不会太顺当。就这么一句“可能”的推测,不知触动了宗政霖哪根神经,竟让墨兰日日里监督她吃食走动。 不听话?行,晚上boss大人回来时得了信,隔天她娘就会忧心忡忡登门探望。 这招宗政霖使得最顺手的釜底抽薪,慕夕瑶恨得咬牙切齿。 “女大不中留,越留越成仇。”慕夕瑶低声嘟囔。 墨兰蕙兰无奈对视,看她一副赖皮样子,那坐姿……叫一声世家小姐,都是抬举了她家主子。 “四公主还是那么招人讨厌。”慕夕瑶观点与赫连葳蕤截然相反,摇头晃脑半晌,打着呵欠往屋里走。“寻妾麻烦,又被人挑动向四嫂发难。这蛮横性子,妾真是为驸马着急。” “嬷嬷,去寻强三儿来,让他替妾走一趟菽香馆。” 既要送礼,就当好事成双。 赵嬷嬷正手持鸡毛掸子为屋里摆件扫尘。乍一听闻主子交代,手上立马一个哆嗦,转身望向慕夕瑶,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七七章 标记 “主子,您说菽香馆,是指外面那间……”强三儿摸摸额头细汗,余下的话实在不敢出口。那些污秽字眼,怎能入了主子耳中。一时间,堂堂八尺男儿竟有些手足无措,透出丝窘迫。 “小倌馆。”慕夕瑶好笑替他将话说全。 大魏不禁官员豢养小倌,男男之风不说盛行,也属常见。就她所知,虽然元成帝曾训诫过太子,但宗政晖在林城别院,依然留了个小倌私下里养着。 朝中大臣,即便是二品大员,也不乏另置产业,专门安置清倌戏子之人。 “主子,小的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替您跑这趟差事啊。”强三儿急得只差跳脚,主子这匪夷所思的吩咐,他要敢不要命的往上凑,不用等明日,今晚殿下就能叫人把他给办啰。 “想什么呢,三儿。”慕夕瑶瞪眼。“你家殿下心眼儿小得很,轮不到主子我豢养面首。” 三儿?强三儿浑身汗毛直竖。这叫法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跟个婆娘似的。不敢明着顶撞上头那位,只能咬咬牙认下。 至于主子话里对殿下的不敬,做下人的,只当不知就好。 “待会儿卫统领会带你进菽香馆里溜一圈儿。他那张脸太过张扬,不宜被外人瞧见。接下来的事,便由你出面。事情简单得很,送送银子,恐吓恐吓就成。记得越凶狠越好。” 接下来慕夕瑶交代的事,强三儿越听越胆寒。这位主子要能出手,再没有比她更凶狠之人。待之后进来的卫统领板着脸僵硬领命,强三儿算是看明白了,这位主子行事,殿下那尺度……跟没有就差那么一厘。 “卫甄。”慕夕瑶最后记起还有个时限问题。“赏花宴结束当晚,把这事儿给放出去。” 卫甄眼角抽抽,麻木着应诺。瑶主子忒的能下狠手,惹谁也不能惹这无法无天的,而且这位身后还有个更加强势的主子爷撑腰。 事情办妥,慕夕瑶突然空闲下来。诚庆小包子被淑妃接走至今未归。听说在宫里十分活跃。好在包子聪慧,将她嘴甜那套老老实实贯彻下来,硬是讨了元成帝一个雕花玉佩。至于太后老祖宗,闭门礼佛,非请安日子,鲜少见人。 正打算背着宗政霖去逗弄许久未曾亲近的俩萌兔子,就被大管事突然而至的主动请见打乱了计划。 “主子,殿下上回交代给小主子寻陪侍一事,”田福山说到此处,不由暗自叹气,诚庆小主子太是难得,摊上瑶主子这样做娘亲的,小小年岁就被放养。即便是宫里皇子,也是三岁之后才送皇子所慢慢接触旁人。“这是属下筛选出来的名册,还请主子定夺。” 慕夕瑶恍然记起,这事情竟给落下了。前几日忙着操办诚庆抓周,差点忘了给她儿子细心挑选玩伴。幸亏府上还有个大总管,凡事交代下去,总有个回音。 “有劳大管事。待妾看过之后,与殿下商议一番,再安排挑人。”boss大人对自己人应当比她熟悉。既缺了笔试,便让boss给过过眼。面试她必定牢牢把关。 孟母三迁做不到,小范围给诚庆安排个有利的成长环境却是必不可少。 晚间宗政霖回府,才用过饭,便叫了墨兰回话。 慕夕瑶拿着本书故意翻得哗哗作响,表示对boss大人紧迫盯人,十分不满。 “娇娇再做乱,明日点心份额减半。”除了于氏,小女人偏爱甜点,也是一方软肋。宗政霖回头示意墨兰继续,那头慕夕瑶偃旗息鼓,巴巴瞅着boss侧颜,好生可怜。 宗政霖办正经事时候,对慕夕瑶各种装模作样只做不知。这时候要露出丁点儿在乎,那女人必定蹬鼻子上脸缠磨上来。该做之事,总是之后堆积成山。有过几次相似经历,六殿下果断识清小妖精把戏,再不上当。 好半晌过去,直到墨兰讲得喉咙微微发涩,今日之事才回禀完毕。 宗政霖看她办事越加细致,满意给了赏银,当着慕夕瑶面,吩咐她大丫鬟切记上心,若是当主子的不省心,尽可到书房禀报。 慕夕瑶幽幽怨怨盯着墨兰,这丫头枉费她从小贴心教导,这会儿还认得谁是她主子不?怎么在大boss面前如此听话,对着她,就敢各种说道? “娇娇,何处得知菽香馆?”宗政霖记得从不曾在慕夕瑶面前提起这些歪门邪道,这女人好奇心重得出奇,就怕她胆大包天胡乱在外面闯。最极致不过,也只是答应她到红楼一观,由于身子不便,至今未能成行。 慕夕瑶早就料到boss会有此一问,答得是毫不心虚,底气十足。“夫人小姐间说话,偶然听闻。” 实则是她刚到盛京,早就将各处有意思的地方,逼着赵青给说了七七八八。菽香馆这地自然不容错过。可这事儿不能让小心眼儿男人知晓,在没“邂逅”六殿下之前,胆敢生出花花肠子,那后果慕夕瑶死也不愿尝试。 “这小脑袋瓜,成日里尽是坏主意。”宗政霖拍拍她发顶,手指穿过柔顺发丝,流连忘返。 慕夕瑶性子哪里受得委屈。说是用柔,却等不及要给宗政莹个教训。经了此事,宗政莹或许会清醒几分,看清楚当初她是挑了如何硬的骨头,被他家里这个刁钻的给磕了牙。 “殿下分明冤枉了妾。喏,这是今日大管事送来名册,殿下帮着妾给看看?”慕夕瑶趁机赖上更本事之人,这事情当爹的也得拿拿主意。 宗政霖仔细翻阅过名册,一一看过去,最后随手点了七八个勉强够得上资格与他儿子做伴之人。 慕夕瑶看他姿态随意,就这么哗啦啦翻来覆去几下子做了结论,名儿都没看清,这是欺负她目力不够? “殿下,名单上俱是您所属,自然看个打头就知悉根底。可是妾却是身居后宅,几乎十有八九都是初次听闻。您这么随便划拉两下,妾怎可能记得住?”慕夕瑶小眉头皱着,觉得boss最近体贴不够。 看清她眼里埋怨,宗政霖凤目微微眯起。本打算过后用笔墨勾勒再交予她查看,不想这女人居然不领情,反而倒打一把,撅了嘴巴。 “没看清?”慕夕瑶一听boss这语气,立刻心生警惕。 “那便换个方式。”话音才落,宗政霖俯身含了她双唇。 翌日蕙兰接到主子差事,吩咐她誊写一份做了标记的名单给大管事送去,才发现宣纸上印记怎么看怎么不伦不类。 不像毛笔勾勒,倒像是随手涂抹。色泽更不均匀,非朱砂那般鲜红。而且还隐隐带着股香味,怎地和前些日子宫里赏赐的口脂有些相似?(未完待续) 第一七八章 重建 田福山看着瑶主子挑出来符合她心意之人,表情有几分古怪。 这名单上全是经了筛选,符合瑶主子对其家里孩童年岁要求,又对殿下十分忠诚之人。近七成身处要职,不是已经得到殿下重用,就是有了被看重的苗头。可是余下之人,田福山却是怎么看也想不明白。 这些人只是因了跟随殿下日久,又恰逢家里有适龄幼童,田福山被求得烦了,才勉强同意将名字添加上去。若论官职,于主子帐下,再寻常不过。 原本以为瑶主子不会看上这些走了人脉之人,却不想这位竟是出人意料,一气挑了五人出来。大管事不禁感慨,丹若苑这位主子,连挑人的尺度都让人摸不着头脑,遂带着满腔疑惑,照着规矩办差去了。 慕夕瑶坐在贵妃椅上,逐个将下面十余人看个仔细。 “主子,您看这要怎么个挑选法?是挨个儿问话,还是您亲指几人出来?”赵嬷嬷看着厅里打扮明显分成两拨的妇人,对主子想法实在捉摸不透。 这乍看上去收拾得干净体面的,主子只略略打量几眼。反倒是那几个穿着相对寻常的,主子却多留了心。 “今日叫你们来,是为殿下长子挑选玩伴。若说要求,妾这个当娘亲的,只提四点。若是能做到,便将你们各自小儿送来,若是觉得为难,这事儿便作罢。你们也无需担心领了孩子回去之后,会因此事受人刁难。” 见她们听得明白,慕夕瑶颔首,逐字逐句,将令众人十分紧张的要求,挨个儿说来。 “其一,既是做了诚庆玩伴,便会轮流安排在皇子府待上大半日。每旬里或有一两日会留宿府里,不便归家。” “再次,既接了小儿入府,之后教养一事,皇子府会一力承当。若是有孩童资质出众,妾会说与殿下知晓,将来入学,让其从诚庆伴读做起。各人如何培养,全由皇子府说了算,旁人不可插手,即便最亲近之人,也不允许。今后前程如何,只凭各人本事。” “这第三,殿下长子身畔,不留品性不端之人。今后但凡发现有人生了歪斜心思,违了这一条,立刻送返回家。” “最后一条,却是尤其重要。无论何时,任何人不能仪仗这层身份,在外面作威作福,借着皇子府名头行不规矩之事。” 慕夕瑶要求很简单。听话,服从安排,品性优良。诚庆的玩伴,不需要十分聪慧之人,该动脑子的事情,归属幕僚职责范畴,近侍的唯一要求,就是忠实可靠。 慕夕瑶自觉这要求是严厉了些,为了诚庆,她不得不慎重。这会儿十几人,留下五成便已足够。 将孩子早早送到人生地不熟之地教养长大,期间如何个教养法还不能提出质疑。这在慕夕瑶想法中,有失公道,或许那些个家境好的,很难应下。 可惜事情与她预想,实在大有偏差。除三人主动说了舍不得孩子,其余妇人竟欢天喜地,争先恐后答应下来,二话不说将自家小子给送进了皇子府。 看着眼前情景,慕夕瑶不禁有些傻眼。这数量,一个礼拜见天的排也轮不完啊!她儿子能记得清人不?被这么晃花眼的换玩伴,小包子会不会患上辨识困难综合症?更重要是,若是和某个小伙伴特别玩得来,包子会不会嚷嚷着让她“调班”? 慕夕瑶突然有种被自己坑了的懊恼。要知道大魏家长都这么没主见,她直接点人不是更好?这后知后觉的毛病,啥时候能不这么跟她捣乱? 如今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着跟大boss开口,昨日讨来的经费,还得翻倍才好。 终于将一脸喜色的众人送走,桂嬷嬷眉头却皱了起来。 “主子,您一下子让这许多人进府,即便轮流分了批次,还要加派下去照看的人手,倒是安置在何处为好?” 不仅桂嬷嬷存了疑惑,就连赵嬷嬷等人也觉得此次主子是不是欠了考量。 慕夕瑶当然明白她们心思,只略做思量,并没有额外赶人。 肚子里这个即将蹦跶出来,如今统共着一次挑好也成,正巧替她省了麻烦。再者说,她特意挑选之人,如今看上去虽然功名不显,此间却是另有缘故。 若用一句话解释那几人如今不甚得意的处境,便是混得圈子层次太过寻常,没法进入第五佾朝视线,被上峰放错了位置。 昨日宗政霖挑人时就略过了慕夕瑶眼中好几支潜力股,稍一琢磨,便能想明白其中关键。这时候大魏挑选有才干之人,虽有科考武试,但参选大多是世家子弟。寒门学子若是没人举荐,连报考资格也无,更不用说只能凭借在官府出具的世家户籍,从特定教习处申领的测评书录。 慕夕瑶右手托腮,垂眸沉思片刻,终于想到一处合适地方。 “告诉田福山,将丹若苑左边那处空着的院落收拾出来,两方院落合并一处,尽快将外墙打通,建拱门跨院也好,游廊也罢,反正过得去人,随他捣鼓。” “可是主子,这府里要大兴土木,按规矩得问过赫连正妃意思。” 呃,慕夕瑶恍然。她习惯了随心所欲安排丹若苑事务,把后宅最大的头头给忘了。 “那便劳烦嬷嬷往禅若苑走一趟,若是妾猜得不错,赫连氏当会寻了借口,只拖延着不应。”那女人能不刁难,傻子才信! 自协议作废,她与赫连氏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暗地里帮了那女人一把,人家还未必领情。到了现在,肯定又给她嫉恨上了。 “嬷嬷也无需分辩,听她把话说完,径直回来便是。场面上规矩守了,背后怎么成事,自是另一番计较。” 能怎么计较?不就是回头眼泪汪汪抱boss大腿,光明正大寻求潜规则门道。慕夕瑶这一手玩得驾轻就熟,宗政霖应她不下五指之数。 晚间宗政霖回府,痛痛快快认下慕夕瑶“人数稍微多了些”这一听便知掺了水分的说辞。只对合并院落一事,并不赞同。 “娇娇打算将诚庆迁出去?那院落,不合适。”宗政霖对他儿子十分上心,初一听闻慕夕瑶不着调的馊主意,罕见的,当场就驳了她意思。 他儿子身份何其尊贵,住个偏院?就只慕夕瑶这女人想得出来。六殿下矫情毛病犯了,望着慕夕瑶只恨不能把这女人脑子给掰正了。 别的女人想着方的往富贵名利上攀,她倒好,自己不上心,连带着儿子也怠慢起来。 慕夕瑶见他对诚庆维护得紧,只笑得眉眼娇俏,赶忙做了解释。“妾是想着将小丫头们单独移个院落,空出来的房间自然就能用得上。诚庆哪里用得着挪地儿。再说了,妾也不放心就这么让他离得远了。只是……” 慕夕瑶稍微有些遗憾,“人多起来,给诚庆玩闹的院子便显得小了些。还有好些个妾打算给他添置的新鲜玩意儿都放置不下。总不能在主屋这边日日打闹,小孩子闹腾起来,直吵嚷得人不得安宁。” 宗政霖听清她打算,揽了人在怀里,握着她柔荑轻轻抚弄。 “如此,丫头也不用另迁,偏院离得远,不便娇娇使唤。至于诚庆院落之事,让田福山寻人重新画了图纸,将丹若苑重新规制一番。娇娇要添置何物,一并让人去办。肚子里这个的院子,也需提前备好。” 宗政霖看不得他儿子受委屈,既然慕夕瑶说院子小了,直接给换个大的,哪里需要她大费周章合并院落,东拼西凑。再则,六殿下心里还存了别的考量。 慕夕瑶日后肯定还能再得子嗣,这院子迟早要建,在旁人看来不菲的花销,对于财大气粗的六殿下而言,全然不放在眼中。 “殿下,用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妾心疼私房银子。”更心疼这钱用得不值当!宗政霖不久就会出征漠北,回来后元成帝便会大肆分封。宗政霖封王,这府邸必是要换个更气派的,哪里还顾得上规制合不合理? 可这话慕夕瑶不能明着说。总不能告诉boss,您将来发达了,妾的银子就白白使了出去,那滋味妾觉得好生心痛。 “就这么点儿出息。”宗政霖俯首便见方才还喜笑颜开的女人,如今眉头就皱到一处。不喜她愁眉不展,即便是伪装,宗政霖也看不过眼。 碰着这磨人精,只能任她拿乔做戏。捏捏慕夕瑶鼻尖,六殿下怒其不争,“佳艺坊那点零头,也就娇娇看得上眼。只管藏好你那点私房,这银钱自是从公中出。” 小女人贪财这毛病,何处得来?宗政霖眼看瞬间明媚起来的小脸,眉头高挑,暗自好笑。 “殿下,您只管可着劲儿的心疼妾,妾不嫌腻歪。”这不要脸的得了好消息,立刻扑上去,对着人就叭叭两口,十分响亮吻在宗政霖下巴。 公中出?好事儿,大好事儿!公中银钱都需经过赫连敏敏之手。下午时候那女人果然给她使绊子,这回大boss发了话,看那女人还怎么摆架子使威风。 “殿下,您果然明察秋毫,体谅妾持家不易。有殿下护着,妾这日子才能在旁人打压之下,过得有了起色。” 告状,明晃晃的告状!旁人是谁,能“打压”到她头上,唯名分更高的赫连氏一人。 宗政霖亲亲这不省心的小嘴儿,心思异常通透。 慕夕瑶对感情拿捏可谓精准。时不时就凑上来娇缠一番。这姿态明面是告状,实则是表了近亲。若论对男人喜好的了解,宗政霖以为,慕夕瑶这女人,绝对是深谙其道,造诣精深。 再过一日,慕夕瑶会让六殿下了解,在打击报复招她记恨之人这事儿上面,她同样功力深厚,可堪造就。(未完待续) 第一七九章 一礼 “你是说赫连敏敏又被慕氏压过一头?”赫连葳蕤打扮温婉,却是迥异于上回的冷艳疏离,眸光流转间透出娴雅。盘腿坐在赶赴赏花宴的轿辇中,正听得了消息的薛琴说起六殿下府上新鲜事。 “听齐氏院里小丫头说,这事儿起初正妃没应,后来晚些时候,六殿下特意过去一回,隔日大总管就寻了好些名家,说是请人描画图纸。” 赫连葳蕤眸子一沉。慕氏果真将六殿下哄得回回能让她如愿。那女人就凭着张狐媚子脸占尽宠爱。这点上,赫连葳蕤尤其不忿。 同样颜色殊丽,脑子灵便,为何她求而不得之事,慕氏却能坐享其成! 今日过后,两人都是皇子侧妃。同样位份,谁人能笑到最后,就她而言,早已是成竹在胸。 “待会儿在瑶华宫里机灵些,莫与人口舌。今日不过是再挑些侍妾庶妃之流,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看看就罢。”赫连葳蕤对皇子府入不了宗碟的位份极为不屑。宗政涵应诺之事,应当早已传达圣听。 “主子,宫门到了。奴婢省得。” 赫连葳蕤仔细整理一番裙摆,抚平褶皱,面上带着笑颜,缓步踏下轿辇。一路扶着薛琴,女人纤腰微步,远远望去,竟似仙姿玉色,笑润初妍。 那边赏花宴开得正好,莺莺燕燕,樱红柳翠,让主持甄选的皇贵妃很是费了番心神。 丹若苑里,慕夕瑶用完最后一筷蕙兰剃了刺的袖口鳕鱼,仍旧是意犹未尽。 “嬷嬷,这回小厨房得好好打赏。鳕鱼肉质嫩滑,鳕鱼肝益目养人。只可惜分量太少,不能经常食用。憾事啊……”慕夕瑶搁了碗筷,就着墨兰的手漱了口。净手间隙,还回身向赵嬷嬷感慨两句。 “主子净出难题。明知这鳕鱼稀罕,还在殿下面前屡屡提及。今日让您得了惦记许久的鱼宴,还嚷嚷着不足。老奴觉着,只闻着那汤味已是顶顶鲜美。” 袖口鳕鱼多生长在两朝东陆海湾,只巴掌大小。大魏唯一出产袖口鳕鱼之地,乃是南海清江渡口附近。这次主子得了七尾,已是殿下特意寻了怡亲王讨要,一路从南边儿运送过来。这会儿主子鱼是用得尽兴,那跟来的护送之人还得自个儿回去。 就这么兴师动众,只为送鳕鱼搏主子一笑,殿下用心,即便赵嬷嬷这旁观之人,也不由为之动容。 慕夕瑶看着周遭众人羡慕眼神,抬手借着绢帕捂嘴暗自撅了嘴巴。 六殿下何时不求回报真正大方过?大boss但凡给予“荣宠”,必然讨要回报。慕夕瑶自觉为了好吃好喝,变相支付的报酬,比boss用心只多不少。其中打情骂俏,推攘嬉闹,不足为外人道。 “若没记错,赏花宴应是快散了?”瞄瞄更漏,慕夕瑶一双眸子渐渐露了笑意。 “主子,您让卫统领暗中递到陈家的花笺,会不会送得太迟?只半日功夫,怕是准备得不尽人意。”墨兰弄不明白为何主子不提早给人送去,偏等着今早上才若无其事拿出一纸碧云春树。 “准备太充分,只会让人觉着刻意。要打动那位,不带点紧张惊惶,怎能消去对方疑心?” 元成帝暗卫眼睛可得放亮些,错过她精心准备的花样,那才叫人觉得可惜。 “让卫甄把第一波消息放出去。还有,别忘了今晚上那出……好戏。”慕夕瑶眸子晶亮,期待之色更浓。 先把利息给讨要回来,等她出了月子入宫请安,再叫宗政莹好生体会,必让她今后对“白莲花”刻骨铭心。 瑶华宫里,皇贵妃最后查阅手上名册,还未看到一半,便听门口高声唱诺元成帝御驾到了。 将名册放在近旁紫檀炕桌上,皇贵妃优雅起身,步步高华向宫门处迎去。 “臣妾见过皇上。”虽不及年轻女子身姿窈窕,却自带了成熟妇人特有风韵。 元成帝扶了她胳膊将人带起,两人携手进屋在暖阁坐下。 “这是爱妃给老八挑的屋里人?”瞥见摊开在桌案上的名录,元成帝随手拣起翻看开来。 “皇上将这差事交给臣妾,本是对臣妾的信任,却也让臣妾着实为难。此次诸位世家小姐中不乏出众之人,且远超两手之数。除了八殿下亲自求来的赫连家二小姐,其余女子都是臣妾看着给选了相较出挑的。臣妾自知眼拙,比不得皇上慧眼识珠。要不皇上给帮着瞧瞧,这些女子可还入眼,该不会辱没了八殿下身份?” 皇贵妃在宫中能高居附后位置,自然晓得怎么恭敬逢迎,说得再亲近谦和也不过是场面话,即便她挑得人选再合适不过,最终能定下的,还是眼前这位。 “爱妃亲自看过,朕信得过你。今日也累了,不若早些安置。名册誊抄一份,明日送御书房即可。” 大致看过名册,元成帝心里还算满意。除了老八亲自求的赫连家姑娘有些太过活跃,其余女子都还尚可。 前些日子太后宫里就因这女子热闹过一回,才不久老四家的和小四那丫头又因了她说了气话。这些事情元成帝透过眼线一清二楚。 好在只是个女人,存了攀龙附凤之心,老八应该掌控得住。许她个侧妃位,只不下旨赐婚,让皇贵妃下道懿旨,免了让老六家正室所出赫连氏处境尴尬。 元成帝记得清楚,赫连家出了两个能入宗碟的女儿,尊卑上自然要有个讲究。这两个女儿分在两处,赫连章不会轻易偏颇,这样的心腹大臣,更能让皇帝满意。 皇贵妃服侍元成帝更衣洗漱,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皇上这意思,应该是允了。只差明日将名册送去,最后落了印儿,几道圣旨下去,她这差事也算圆满。 此时安寝的两人,再如何也预料不到,明日一早,盛京却是有两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仅让元成帝面色阴沉如墨,更是令皇贵妃放下的心神又不禁再次提了起来。 菽香馆中,宗政莹唤了两名清倌弹琴唱曲,看两人肤白秀美,四公主恨不能将他二人赎身后在别院里豢养起来。 越被跟前小倌诱惑,越对宗政霖恨之入骨。若不是被他拿了把柄,她也不会急急遣了人出去,其中最让她难以割舍的,莫过于一个长生班戏子,那语调腰身,宗政莹想起来就浑身酥麻。 回头再看两人清清淡淡的打扮,突然间就没了兴致,脑子里只余留那人风情百转的挑逗撩拨。往日情思涌上心头,如今光景却寂寥不堪。 “出去!”宗政莹自躺椅中坐起,一巴掌挥落桌上插瓶,里间花开正艳的兰州簇蝶瞬间被打得零落滴露,花蕊几番震颤,终是低下头去。 待两人狼狈逃出门去,宗政莹才恹恹跌落躺椅,在乱作一团的厢房中暗自黯然落寞。 “殿下。”门外乔装打扮过的公主府丫头小心翼翼探头望了望里间,只能窥得一地凌乱,锦屏上只映出女子姣好侧颜的剪影。方才那声喝退果然是主子发了火气,大丫头打了打哆嗦。 “菽香馆玉公子请见。” 公子是这里对管事的别称。菽香馆七公子,玉公子容貌最是秀丽,早让宗政莹垂涎三尺。可惜菽香馆明文立了规矩,凡公子,恕不接客,只出面迎送往来,让此间取乐之人,无论男女,俱是仰天长叹,恨极这菽香馆背后东家吊人胃口,太过精明。 “快请进来。”宗政莹一扫之前颓唐,起身绕过锦屏,才一见对面长身玉立,鲜衣华服之人,立刻入魔似的盯着对方猛瞧。 “公主殿下。”被人唤作玉公子的男人一脸白净,桃花眼微微上挑,挺直鼻梁下,唇瓣削薄。若不是那双眼睛太过妖媚,使得他阴柔太过,这男人合该是当下最受人追捧的美男子。 “玉哥儿。”宗政莹几步近前,伸手就欲拉扯对方衣袖。 “殿下,玉鴒此番前来,却是有要事告知。”微微侧步,轻易就避开女子亲近,桃花眼中似笑非笑,深褐色眼瞳光华惑人。 “玉哥儿难得与阿莹相见,怎地又是为了旁的事?”宗政莹懊恼。每每欲靠近这男人,总会被有意避让。可惜不能用强,否则这人早晚是她府上禁脔。 就不知菽香馆背后何人,这么些年来竟无人敢动。即便是她费力打探,也被人暗中警告,差点出了人命官司。 “方才玉鴒在大堂得见一人,只看背影,与驸马八分相似。”不欲与眼前女人纠缠,只一句话便惹了对方着恼。 “玉哥儿是说驸马?”宗政莹双目怒睁,难以置信。“那人现在何处?” “爷,您轻着点儿,奴儿受不住。” “乖些,让爷好好爽利一回。” “爷,你这般威猛,家里夫人真真好福气。奴儿恨不能跟了爷去。” “呃,爷,您再快些。” “还是阿莲知情识趣,家里那恶婆娘,母夜叉般死板人一个,与她一处,实在难受。” 屋里**声此起披伏,********只听得大门外站了许久的宗政莹目眦欲裂,手上护甲生生折断。 脑子里乱作一团,只不断回响的,却是男人粗重喘息与低声嘶吼。还有那句“死板人”,叫得她心肝剧痛,怒火攻心。 “杨国康!”砰一声巨响,宗政莹绯红马靴一脚踹开雅间大门,腰间长鞭不管不顾就朝锦榻上滚作一团之人呼啸而去。 “混账东西!胆敢勾引驸马,本宫今日定要让你千刀万剐!” 宗政莹一句暴喝,瞬间让整个喧嚣的菽香馆寂静下来。大堂里寻欢之人俱是怔愣,只刚才二楼那声呵斥,似提到“驸马”和……“本宫”?(未完待续) 第一八零章 二礼 “怎地还没到?”慕夕瑶一早起来兴致勃勃,极不安分在宗政霖腿上左右扭动,就盼着卫甄早早过来汇报成果。 “好好用饭!”宗政霖黑着脸,这女人还在床上就念叨起旁的男人,一直到现下都喋喋不休,这让六殿下极为恼怒。 将慕夕瑶脑袋掰转过来,握着她下巴厉声警告,“再不老实,今日娇娇便随本殿书房伴着。何时处理完政事,何时再回院子。” 慕夕瑶后知后觉惹了大boss发火,赶紧止住不规矩动作,乖乖凑上前去吻吻宗政霖脸颊。“妾就是好奇,殿下好生小气。”一不注意让大boss有了红杏出墙的错觉,这想法要不得。 “府里,不,整个京里,只殿下和爹爹娘亲对妾最好,妾心里门儿清门儿清,敞亮得很。” 慕夕瑶本想肉麻兮兮来句“妾心里再无旁人。”,又怕宗政霖顺势逼问“娇娇心里存了何人?”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换了句既得体又情深似海的恭维,慕夕瑶小模样再真诚不过。 宗政霖冷哼一声,方扶了她坐正,小勺肉羹递到她嘴边。慕夕瑶乖乖张嘴,含了汤匙还朝六殿下瞟个媚眼。 小样儿,等您大爷的出门,妾再一个人听八卦,就不跟您说,妾自己一个人乐! 卫甄在二门外碰上主子往前院去,恭敬行礼送殿下离开。才起身,就对上主子冷冰冰俊脸,一字也无,就这么视若不见,从他身侧冷淡走过。 卫甄怔怔站在原地,望着殿下挺直背脊,实在想不明白,大清早的,主子这是哪儿来的火气。 “卫统领,”慕夕瑶支着胳膊肘,一双美目滴溜溜在眼前人身上打转。“妾盼你可是盼了许久。” 卫甄见瑶主子一脸兴奋,瞬间明白主子不给好脸色的缘由。有这位这么着“惦记”他,殿下能待见才是怪事。 “主子,方才属下被殿下冷冷瞪视一眼,现在都心惊肉跳。您高抬贵手,属下今后定然唯您命是从,这样成不?” 卫甄哭丧着脸,与慕夕瑶处得熟了,也明白这位脾气,说话再不拘谨,也能时不时讨好讨好,让瑶主子放他一马,少些折磨。 “真是无趣。卫大人胆子这般小,妾都不敢与你玩笑。” 卫甄眼皮直跳,姑奶奶喂,您那玩笑是要命玩意儿,谁敢接着? “说吧,外面可热闹?”慕夕瑶小脸明媚,看得卫甄急急低头,避开她太过强烈的吸引。 “主子料事如神,今儿早上……” 今日早间,天光微亮,盛京城里大街小巷就传遍了两则小道消息,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甚是得趣。 昨夜四公主莅临菽香馆寻欢作乐,不想竟巧遇驸马爷也在此处,还与小倌厮混在雅间,行那见不得人之事。公主殿下将驸马爷抓奸在床,怒不可遏之下挥鞭将两人打得遍体鳞伤。听说那小倌当场昏了过去,驸马爷则是羞愤之下跳窗而逃,至今未回公主府。 “跳窗而逃?”慕夕瑶双目圆睁,惊叹不已。杨国康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半点功夫不会。敢这么来一出,怕是被宗政莹气得狠了。 “驸马爷当真男儿气概,悍勇非常。”还以为那软脚虾会被娇蛮公主收拾一顿,拧回家去,没成想那男人偶尔硬气起来也是狠人,竟敢携怒出走,这乐子大了。 卫甄看着上头那位笑得艳若桃李,心里直打哆嗦。四公主这次怕是惹了大麻烦,被主子这么一设计,声名绝对好不了。元成帝那边儿也是要受罚的。这会儿盛京城里已是传得人尽皆知,这丑闻被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可想而知四公主府那对主子今后在外人面前,只怕是抬不起头。 凶狠啊,真是凶狠。这么娇滴滴的人,怎就这样厉害性子?卫甄突然开悟,今后宁愿被殿下责罚,也不要被瑶主子轻描淡写间就惩治得找不着北。 “卫大人,你那什么眼神?妾可不是歹毒之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大人可曾听过?”抓人痛脚,也要有可以着力的地方不是?若是杨国康行得正坐得直,本本分分老实人一个,她还能押着他逛鸭店不成? “另一桩事,则是街头突然谣言四起,传言赫连家小姐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仰慕六殿下在前,痴恋八殿下在后。皇贵妃和善,不忍棒打鸳鸯,已是应了八殿下请旨,再过几日就会有圣旨赐婚。” 这消息卫甄答得顺溜。底稿就是上头那位给的提示,剩下添油加醋之言,都是府里那群不安分的暗卫拼凑而成。散播出去的渠道很是讲究,主子特意交代,要四面开花,真假掺杂,方能避开元成帝耳目。于是,盛京三流九教之地,诸皇子名下产业都有流言放出。 “措辞尚可。”慕夕瑶满意颔首。谣言就是要夸大其词,不分轻重。太过小心谨慎,一看便知背后之人有所顾虑。像这样带着假传圣旨意思的流言蜚语,才算像模像样。至于那“棒打鸳鸯”,用得不错,很像市井间话本故事的说法。 “嗯,这差事办得不错。妾定会在殿下面前为大人美言几句,讨要些嘉奖。”事情完成一半,慕夕瑶十分满意。小脑袋左摇右晃,看得一干人等只作不见。 仪态,这原本寻常的世家规矩,在她家主子面前,从来都是形同虚设。 卫甄身子一颤,主子,您刚才真的听明白属下恳求?到殿下面前讨赏,讨来的不会是更加冷淡的眼刀子吧? “若是料得不错,今日午后,盛京风向会陡然转变。到时候……卫统领可得借力使力,不要落了人后。” 赫连葳蕤,上回那闷亏妾可是接了。此番过后,你可得好好振作。 午间宗政霖回来用饭,见慕夕瑶小模样兴高采烈,很是欢腾。 这女人……六殿下扬了扬眉。 本以为慕夕瑶此计是给宗政莹送面首,却不想她另辟蹊径,在男男之风上放了把火。这些歪门邪道的把戏,慕夕瑶用起来也是可圈可点。不同的是,这女人使了阴谋诡计,还有脸在他面前得瑟,就差没讨赏要夸奖。 宗政霖正想到此处,就听身旁小女人娇娇气气缠磨上来。 “殿下,这招妾可使得漂亮?让她趁您不在逮了妾立威,这仇妾可是牢牢记得。幸亏妾脑子好使,这会儿正好一报还一报,借她之手鞭笞她男人,一箭双雕!” 宗政霖方才勾起的唇角骤然僵住。慕夕瑶真是……常理之外。(未完待续) 第一八一章 再斗 “慕氏出手了,必定是她。”赫连葳蕤对镜描眉的手突的顿住,左侧娥眉眨眼描得深了。这半会儿功夫算是毁了。 “本以为太后那边才是她门路,没成想这女人暗度陈仓,却是留了后手。”想得太过简单,又急于求成,还是看轻了她。这样防不胜防的招数,赫连葳蕤头一次生了警惕。 “薛琴,去看看父亲大人在不在前面,速速回报。”这时候赫连家即便再不将她当家里人看,只要她一日不出阁,就不会任由流言这么重伤赫连家女儿。毕竟除了她,家里还有三五姐妹,云英未嫁。 “主子,为何不向八殿下求助?”八皇子即将成为主子夫主,这时候不正该护着主子? 赫连葳蕤眸色深沉,似有不悦。薛琴还是当不得大用…… “殿下那边用不着求上门去。”就为着在皇贵妃面前已然开了尊口,宗政涵也不能置身事外,被当做危难之时,背信弃义之人。 好在他如今羽翼未丰,还要顾忌属臣感受,免得凉了麾下归附之人忠诚之心。若是再过几年,等到宗政涵登高一呼,四方响应的时候,那时她若再是当下这处境,必定被那男人弃若敝屣,不会念及半点情分。 “这时候求人不若求己。”更何况,她在那男人面前夸下海口,绝不能在入府前就自打嘴巴。 “薛琴,叫嬷嬷寻赫连涛来。他不是贪图毕罗美色吗?只要这回他能办好差事,我便应了他所求,将人赏了他又何妨?” 薛琴身子一抖,神色极为惊恐。 赫连涛是旁支少爷,身份虽不显贵,却有个极其护短,善于敛财的父亲。自小被骄纵惯养,成年后越发不好管教,行事荒诞无稽。且性子暴戾,好色嗜赌。在那事儿上面,更有特殊喜好。屋里四个通房,已被弄死三人。家里怀了身孕的姨娘,更是被醉酒的赫连涛生生弄死在床上,一尸两命。 就这样的名声,府里哪个丫鬟甘愿被他收房?被送去身边伺候,几乎就是绝了生路。只是薛琴万万没想到,主子居然会将从小伴在身边长大的丫鬟送人。这情分是一点都不顾了吗? 见薛琴脸色惨白,迟迟没有应声,赫连葳蕤冷言嘲讽,“你若是存了怜悯之心,便干脆好人做到底,替了她去。” 薛琴吓得再不敢多想,急急领命逃出门去。迈过门槛时惊慌太过,差点被绊了脚摔在门口。 见她忙乱逃窜的背影,赫连葳蕤眸色更冷。“不顶用的东西!” 不过片刻,堂前传来赫连涛大声呼喊。听脚步声,尤其焦急。“二妹妹,你说的可做数?” “你在**赌坊人脉可广?” “自然是混得开,只要是这些个地方,没有你三哥办不成的事。那地方东家见了你三哥都得开口,恭恭敬敬叫一声三爷。” “那便好。你若能成事,何时抬人都可。即便是今晚,也不是不行。” “好!一言为定。二妹妹这话,三哥听得爽快。你只管说来,要怎么做赶紧的说明白,你三哥赶着去替你办好,回来就纳了那尤物进门。” 赫连涛色欲熏心,说起毕罗已是按耐不住,只急着将那纤腰丰臀的女人按在床上狠狠蹂躏。 赫连家两兄妹凑到一处细说半晌,之后赫连涛急急忙忙出得门去,赫连葳蕤才施施然携了薛琴往书房请见那个铁石心肠的亲爹。 这边赫连葳蕤应对慕夕瑶,犹有还手之力,那头四公主宗政莹却是被教训得抬不起头来,碰了一鼻子灰,至今都没缓过神来。 更可笑的是,宗政莹至今不知是慕夕瑶暗中捣鬼,为她男人穿针引线,玉成好事。只以为是驸马本性下流,耐不住寂寞背着她偷人。 这时候宗政莹哪里顾得上再派人去寻她那个比缩头乌龟还不如的混账驸马,只害怕被太后和元成帝清算此桩丑事,急急忙忙带着人跳上马车,往京郊别院避难去了。只想着过段时日再乖乖回京,等宫里头那两位火气消下去,她再去哭哭鼻子诉说委屈,但愿能打动元成帝慈父之心。 可惜四公主算盘打得好,结果却是更见糟糕。 元成帝自得了消息,就对宗政莹行为不检失望透顶。至于杨国康,此事罪魁祸首,皇帝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让皇家丢尽颜面之人,罪该处死! “人呢?”看着顾长德满头大汗小跑着进来回话,身后不见宗政莹身影,元成帝将奏折拍在一旁,面上止不住露了火气。 “回禀圣上,老奴去时,四公主已带着家丁出了盛京,往别院赶去。”顾长德气息不稳,回话间暗自叹息,四公主这回是犯了皇上大忌。犯了事避而不见,元成帝最恨没有担当之人。 果然,元成帝怒不可遏,当场砸了砚台。“岂有此理!皇家何时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若不是念在血脉亲情,元成帝定然饶不得她。“着侍卫统领纪淮安,带人把那不争气的东西押解回京!若遇反抗,朕允他将人强行绑了。”这是一点体面也不准备给宗政莹留下。 今日注定多事之秋,宗政莹尚在离京路上,赫连葳蕤设计的脱身之计已是再掀狂澜。 “你是说她拉人下水,将整个局面都搅得混乱不堪?” “是,主子。赫连小姐十分隐晦,使了人四处放话,将那日赏花宴赴会期间,名门闺秀中最突出之人择了大半拉扯进泥潭。” “什么借口?”那女人反应倒是极快。能把“同流合污”用得恰到好处,倒是没有辜负她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 “私相授受,爱慕虚荣,欺压庶出姐妹,更有甚者,顶撞尊长。” 卫甄越说越觉赫连家小姐比瑶主子更是荤素不忌。主子好歹还是有据可依,那位是凭空捏造,大胆至极。 “可能拿到她把柄?”赫连葳蕤这么肆无忌惮,是走了何人门路? 卫甄为难,“主子,此番赫连家主为了保住清誉,插手其中,助赫连小姐打通了太子那方人脉。另有八皇子在后面推波助澜,帮赫连小姐扫除痕迹。几方协作,这事若要办成,殿下早前部署,恐怕会被打乱。” 果然是奸夫**,还未正式过门,就默契十足。慕夕瑶厌恶撇嘴。 赫连章那老狐狸,这回只能放他一马。宗政霖得用之人,只要不是直直冲撞过来坏她好事,慕夕瑶暂且还动之不得。 “卫甄,你可知道人在何处最容易跌倒?” 赫连葳蕤,枉你自诩谋略过人,今日便予你一课,教教你初来乍到,何谓恭敬之心。 “之前计划作罢。这时候,却是有更好的法子,让赫连小姐再添惊喜。” 慕夕瑶言笑晏晏,惯有的眉飞色舞,只看得卫甄叹为观止。 女人家争斗,好是凶险!(未完待续) 第一八二章 比对 “二妹妹,如何?哥哥这事儿可是办得极好?你看那毕罗……”赫连涛两手相互磨搓,一脸色欲熏心,亟不可待。 “急什么,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赫连葳蕤不屑冷哼,唤了薛琴将毕罗带来。 毕罗才进屋,就被小姐身旁坐得痞气十足的男人吓住。再看他目光竟无耻在自己身上流连不去,若不是还记得小姐唤她来办差,只怕早就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压制住心底恶心厌恶,毕罗向离他远些的地方挪步,只尽量往赫连葳蕤那侧靠近。 薛琴看着毕罗无意识间举动,只觉心凉如水。毕罗想要依靠小姐庇护,却是所托非人,错得离谱。 “主子,您唤奴婢来,可是有事交代?” 看着跟前长相明丽,身姿曼妙的丫鬟,赫连葳蕤移开目光,只忘着窗外盘旋飘落的木樨花,沉默不语。 “毕罗妹妹,二妹妹唤你来,可不是有什么差事好交代。而是已经应下,将你送了本少爷做妾。” “不可能!”毕罗大惊,瞬间抬头,看向安坐上首的小姐。本以为小姐会呵斥那人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可过了好半晌功夫,主子竟不发一言,只默认似的偏了头,竟是看她一眼都不曾。 再求救似的望向小姐身后薛琴,这个本是同住一屋的姐妹,这时候却惊慌着躲避她视线,急急低了头去。 事到如今,毕罗还有什么不明白。只瞬间惨白了脸,怔怔望着服侍了十几年的小姐慢慢红了眼眶。 “小姐,您曾答应过奶娘,会好好给奴婢寻个老实人嫁了,安安稳稳过后半辈子。怎会将奴婢给了这禽兽为妾?” 毕罗痛哭失声,只觉今日之事犹如噩梦,这时候平日最亲近之人,她竟是一个都不认识似的陌生得很。再被赫连涛目光赤裸裸冒犯,毕罗吓得腿脚发软,只一狠心,砰一声跪倒在地。 “主子,毕罗求您,求您不要把奴婢送了那禽兽。看在奴婢尽心服侍您十余年的情份上,求主子可怜可怜奴婢,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哭得语不成调的丫鬟连连向赫连葳蕤磕头求情,那声声作响的碰击声,却无法让上首背脊挺直,坐得端庄的女人丝毫动容。 “毕罗妹妹,你怎能这般歪曲本少爷对你的好意?快快起来跟了少爷回去,自此后就是风风光光的姨娘主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赫连涛阴沉着眸子,听这贱人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只想着赶紧弄了人回去,玩过之后再好好拾掇。 任毕罗如何恳求,赫连葳蕤都沉寂如初,从始至终冷眼看着赫连涛与她纠缠。 “要打情骂俏,将人抬回院里慢慢折腾。别污了我这地儿。”毕罗期盼许久,就是为等着小姐能开口改了主意将她留下。没曾想主子才一开口,便将她最后希望碾得粉碎。何其残忍! “小姐,您便是不念奴婢的好,也该记得奶娘对您再三维护,最后更是丧命乱棍之下!您怎能将她的女儿活生生推入火海当中?” “毕罗,”赫连葳蕤豁然回头与她对视。“跟了他你也算是有了着落。与赫连府少爷为妾,不算辱没了你。如今你这般嚷嚷,是欲携恩图报?” “若还要人,将她带走。”不知好歹的丫头,竟妄图胁迫于她? 奶娘还在世时,她早已赏了大笔银钱给她家里人花销。即便是毕罗的兄长,如今不也在赫连府门房当差,占着那个油水丰厚的位置。这样的丫鬟,早些送人,就当除了个祸害。 薛琴眼睁睁看着毕罗哭闹着被赫连少爷扛了出去,身子不觉瑟缩着打颤。这回还是活生生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与她相伴长大的小姐近侍,就会被人一卷草席扔到乱葬岗去。 “薛琴,谨记今日之事。做人,需看得清自己身份。”不说将丫鬟送人,即便活生生打死,也不过烂命一条,无人过问。 赫连葳蕤冰冷告诫钻入耳中,直听得薛琴死死埋了头,被主子的冷酷浇了个透心凉。 她的身契,与毕罗一样,只握在主子手中…… 赫连府上气氛沉凝,丹若苑里,却是因了慕夕瑶老不正经的仪态和嬉闹说笑,多了份轻松随和。 卫甄嘴角抽抽,实在想不出主子那问题要如何作答,只苦着脸等着这位取笑够了,放他一马。 “嗯,却是主子我考虑不周全。卫统领是带兵之人,不能用这般富有内涵的问题,为难于你。”慕夕瑶故意拖长音调,余光瞥见一旁墨兰捂嘴偷笑,眸子骤然明亮起来。 很好,这红娘做得终是见了成效。只蕙兰那边,还需努力。只可惜严乘舟榆木脑子,总不开窍。 富有内涵的……不能问他。瑶主子这意思,是说他脑子不灵活?卫甄板着脸,心里阵阵抽搐。还是殿下在的好,殿下才走开,瑶主子就翻身戏弄人。 “这人啊,在自己最得意之处,最是容易摔得惨痛。”可惜boss不在,不然这问题,那位肯定能对答如流。 慕夕瑶难得与卫甄想到一处,可惜两人相互嫌弃,理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宗政霖曾言,他历来自律,于女色尤其谨慎。可惜自遇了慕夕瑶,那位爷就莫名其妙破了诸多戒令,至今仍旧乐此不疲。你要不搭理他,他还摆脸子唬人。 “妾与安国寺住持一道煮茶时,曾听他说起个故事,很有意思。”那老和尚当时是存了劝告之心,警诫她莫要儿戏太过。至于在何处抱着儿戏心思,那老和尚并未言明,慕夕瑶却知早被他看透。 安国寺住持于她两次劝谏,根源都出在宗政霖身上。慕夕瑶非顽固不化之人,自然明白对方好意。自那以后,对大boss逐渐放了些信任,也是因此,极其敏锐的宗政霖才会如此快速将她视作禁脔,容不得他人碰触。 这男人性子极其霸道。他给予的关爱越多,强迫你接受的保护和宠爱也必然增多。慕夕瑶不幸被宗政霖察觉出变化,大boss毫不迟疑,给她整个人烙上私印,管教越发严厉。 慕夕瑶晃晃脑子,怎地想起那个霸王?刚才还被他欺负一通,好容易送了人出门,这会儿正好得闲,还是自己人逗趣来得自在。 看看周围人眼里好奇神色,慕夕瑶洋洋得意开始显摆她学问不错,绝不是boss口中不学无术的懒人。 “有三人在阴冷天里出门办事。一人备了油伞,一人备了木屐。最后一人两手空空,轻简上路。待得三人事成回府,拿油伞之人衣衫湿透。穿木屐之人裤腿尽染泥垢。只那两手空空之人,除最下方衣摆溅了几滴泥浆,其余各处与出门前并无变化。” “想明白了?”慕夕瑶自认经了自己精心调教的丫鬟,应当最快明澈其中道理。可惜等了许久,满屋里竟无人理会她意思,俱是一副迷茫样子。 慕妖女忽然生出感概。很好,又被这故事教育一次,真是来得灵验。切勿自以为是,就是她该得的教训。 “人在最得意擅长之处,往往缺了警惕之心,少了本该有的关注,反倒成了莽撞行事。轻忽傲慢,自然落得懊悔下场。” “赫连小姐最得意便是智计无双,于阴谋诡诈一道,鲜有人及。” 赫连葳蕤与她最大不同,便是两人于谋略运用之上,态度近乎南辕北辙。 慕夕瑶偏爱堂堂正正公然对峙。即便使了阴谋,也能抓住对方把柄,不怕被人当堂揭穿。更多时候,是让人心虚着不敢开口争辩,憋屈着容忍她耀武扬威。 赫连葳蕤则是更注重阴险狡诈,手段狠厉,能背着行事,绝不显露人前。这女人觉得暗中较量,才最能考验机智应变,为达目的,甚至牺牲人命在所不惜。 慕夕瑶通常是后发制人,而赫连葳蕤却是信心十足,常常抢占先机。 想起那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女人,慕夕瑶撅撅嘴巴。遇到这种道不同之人,还是对方倒霉为好。 卫甄仰慕望着侃侃而谈的瑶主子,今日才发现,这位时常不靠谱的主,原来除了胆子大,为人凶狠了些,还有深藏不露,大智若愚的优点。只赵嬷嬷和贴身丫鬟知晓,这样的主子,一年也难得见上一回。多数时候……比诚庆小主子还闹心得慌。 “如此,卫大人可以办差去了。妾自个儿带着丫鬟往林子里走一趟。” “主子,殿下交代,您不可进后园,只能在大花园里逛逛。” “殿下那是杞人忧天,妾身子好得很,不会突然就倒了下去,让人大老远的来寻。” 墨兰无奈,唯有叹息,“主子,您那故事,对自个儿是不作数的?” 卫统领僵硬着神情,羞愧出门。连墨兰那丫头都没被主子一脸高深的模样蒙骗过去,唯有他,堂堂世家子弟,从小饱读史书兵法之人,却屡屡中招。这么一比对,卫甄觉得自己实在有愧殿下多年来的悉心栽培。(未完待续) 第一八三章 凸显 卫甄一路自省穿过二门,刚到前院便恰逢第五佾朝迎面而来。 “先生安好。” “卫大人这样步履匆匆,一脸凝重,可是自侧妃处过来?”卫甄背后正好是去书房的游廊,他既没有折道,又是往前头去,大半是替那位主子办差。 “先生明见。在下是往前头书舍,寻陶公去的。” “侧妃这回竟盯上陶公?”第五佾朝抚须而笑。平常时候,女人家打闹他懒得理会,可侧妃这戏是一出接一出,目不暇接,好看得很。偶尔竟能从其中寻到仿似兵法的影子,这让他尤其新鲜。 就连殿下在书房,也暗自要了奏报,翻看时,时常会面有愉色,他在一旁议政也偶尔得些消息,慢慢也就跟着看了进去。 “那位是觉得之前消息还需润色?只是因了这个缘故,劳烦上陶公,却有些大材小用。”第五佾朝想起陶老头那臭不可闻的脾气,要劝说他背后助力,对手还是个女娃娃,怕是不易。 卫甄突然觉得释然许多。如先生这般高人,也未看透瑶主子行事。他本就不擅谋略之道,每每遭些打击,也算不得丢人。 “非也,先生这回却是猜错。瑶主子又有了新主张,特意让在下过去,向陶公讨两句赏评。” “哦?寻陶公品鉴,必是诗词文章。侧妃特意送来,值当一观……”第五佾朝羽扇轻拍脑门儿,也是随意之人。“走罢,便与你一道过去看看,那位借道文坛,可是有新花样出手。”说着连声催人,比卫甄还着急,就这么大步当先而去。 得,先生好玩笑性子一起,跟那位主子竟有三分相似。 卫甄抚平肩膀处被第五佾朝拍得起了褶皱的外袍,无奈紧紧跟上。大凡名士,至少他有幸得见之人,当真都被主子说中,“聪慧过人,必有古怪嗜好。” 就比如……眼前这位喝得酩酊大醉,袒胸露腹,却不知是否清醒的陶公,陶大先生。 “卫小子,你可是稀客啊。嗯?怎地还带了第五这个老小子过来?”陶公醉眼迷蒙,摇晃着起身,一个不注意,不慎又跌回躺椅之中。 “老夫不与你这烂醉之人贫嘴。今日过来,却非为你。卫统领,还不将你那主子请托之事,说与这老不羞的听听?” 卫甄眼见这两位才一碰面,便毫不客气针对上了,那语气神态,真就看不出名士大儒丝毫风采。他实在怀疑,当初陪同殿下,远赴玉泉拜访之人,怎就成了如今烂醉如泥的样子?当日那个恃才傲物,风姿怡然,名传大魏四十一州的“南陶”,真实面目竟是如此? 感慨再多,也不及主子交代差事重要。卫甄自袖兜抽出两页宣纸,恭恭敬敬递到陶公跟前。 “还请陶公赏鉴。” 第五佾朝正要凑上去看个究竟,却被突发酒疯之人一掌拨开,连那纸张也一并给卫甄塞了回去。 “卫小子给大声念来,老夫这眼睛迷得厉害,你担待些。”话是让人家担待,言行却是粗鲁非常。 卫甄尴尬收回宣纸,这女人家做的诗词,他给念出来,不伦不类,像个什么话。正迟疑着是否要硬着头皮给逐字读出声,便听身后一声爽朗笑语暮然响起。 “卫大人不妨给在下瞅瞅。”来人面白无须,头戴纶巾,大袖肆意飞扬,脚踏木屐,极是随性。 卫甄如蒙大赦,立刻恭敬行礼。“见过琴公。”这位清风亮节的雅士,风采不负世人盛赞。将宣纸递到对方手中,再回头看看那处依旧挤眉弄眼,毫不礼让的两人,实在无法想象,这场景若被外人得见,会是怎样一番说辞。 “《秋谨》《登岐山望远》。”琴公盘膝坐于炕上,先是道出两首诗作题名,后专注看过,才出声做了点评。“于女子中,算得佳作。” “咦?”刚才还一副醉相,辨不清东西之人,如今是停了与第五佾朝拌嘴,转身回望放了稿纸,烹茶品茗,独自享乐的琴公。 “真是佳作?”自称迷了双眼之人,一双眸子骤然澄澈起来。 卫甄扶额而叹。第二次……今日被忽悠得够了。 “老家伙如今知晓着急,方才让你先行看过,倒不领情。” 陶公抢过案上宣纸,眯着眼睛逐行琢磨。对耳畔风言风语不做搭理。 “尚算清丽,勉强够得上好诗一首。要论近年来稀世佳品,令人耳目一新之作,唯《上林》不可。可惜著那文章之人却是个怂包,畏畏缩缩,不见人前。” 第五佾朝最后翻阅,只微微颔首,不置一词。本以为会发现惊喜,没成想却是如此名不副实的诗词,今日这趟,来得似有不值? 与当先二人不同,那两人算是文士,对遣词用句这类技巧尚能看重两分。而第五佾朝以谋略见长,直直透过花俏言辞,窥探出背后之人,看似胸襟广阔,实则傲慢无物,如此偏执秉性,实难得到他认同。 “比不得。”第五佾朝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只那遗憾语气让人不难明白,他心里必有上佳之选存了对比。 “当真可惜。”陶公少有赞赏之人,好容易碰上一个,却发现对方藏头露尾,实在配不上他文章锦绣大气。 “你二人感叹倒是齐整。为的何人?”琴公支肘以待。 第五佾朝正要开口,却见对面陶公拍案而起。“一条杂鱼,不提也罢。”语音中恨极夹带无奈,火气正浓。 杂鱼?第五佾朝咽下即将出口之言。他要讲的也是一条鱼……就不知两人是否指向一致?老酒鬼既说是杂鱼,不与他争论也好。那老不羞的性子太臭,越是辩驳越纠缠得紧。 “你家主子让你前来,得了评鉴,却是作何?”第五佾朝总觉这事缺了关键。 卫甄回想瑶主子漫不经心的交代,如实回禀。“将陶公与肖公,品鉴赫连小姐诗作之言,据实放出,一字不改。” 肖公?除了早已知晓此事的卫甄,屋里三人面面相觑。 “肖烨亭那绣花枕头,何德何能品评他人?”陶公不屑冷哼。 其余人等早知他二人长久失和,俱是充耳不闻,只不接话。这两人性子南辕北辙,被世人以“南陶北肖”并称当世大儒。只熟悉两人的二三好友方才知晓,两位文坛巨擘,一个端正刻板,一个随意不羁,撞在一处从未平和,只相看生厌。尤其厉害,是其座下弟子竞相争锋,学术主张碰撞剧烈。 “侧妃得来两位大儒评判,却是要趁乱借势。欲反其道而行之?”第五佾朝瞬间恍悟,竟是如此。 在对方费尽心力搅浑了盛京这坛死水之际,若是赫连葳蕤突地脱颖而出,背后再得两位大儒“鼎力相助”……这场面,形如捧杀! 非是夸大其词,而是据实相告,慕夕瑶欲取信之人,呼之欲出。 拨云见日过后,第五佾朝畅快笑开,只连声赞道,“不虚此行。”之后扬起羽扇翩然而去。 第五佾朝得了件趣事,自是兴致高涨。与之截然相反,却是陶公这等对阴谋权术十分鄙薄的儒士。听闻殿下侧妃行此有失光明磊落的手段,冷了面孔,直把卫甄赶出门去。 “你又何须作此迁怒?”琴公坐于案后,两指一拨,低沉音调微微震颤。 “唯不喜慕氏尔。”这却是实在话。 “殿下对其甚是宠爱,定然不会全无因由。”偶然隔墙闻得侧妃一曲《流觞》,琴公深谙音律,不难听出其中豁达开阔。 “殿下所爱,与陶笛何干?”陶公执起炕上温着的琼花玉露,脖子一仰,便是尽数入了肚腹。 “恃才傲物,臭脾气一如当初。”笑骂两句,两人又如平常般谈诗论曲,好不自在。 今日盛京十足热闹。从早到晚,消息已是换过几波。 一大早闹出两条流言,公主府家事虽然吵得热闹,却不及八殿下选妃为人看重。 本以为赫连小姐遭人设计,稳稳当当的侧妃位置很难保全。没曾想两个时辰不到,各方谣传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这回却是将各家待选女儿都牵扯个遍,只单单听那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八殿下这回选妃,竟似没有一个可堪匹配之人。 这么热热闹闹挑选过几轮的人选,竟都在暗处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性,这让盛京百姓觉得被人愚弄。几番传言下来,盛京世家女儿,竟都是品性不端之人,这叫人如何相信?定是有人居心不良,在里面兴风作浪,欲破坏八殿下姻缘。 正当众人觉得看明白真相,纷纷得意力证其中必有隐情之际,却被再一波消息打得措手不及,怔愕不已。 赫连家小姐竟在这时候一鸣惊人,大放华彩。其名下两首诗作,接连获得两位大儒交口称赞,虽不是冠绝古今,但于女子而言,已是难能可贵。赫连家小姐一时间才名骤起,与之齐头并进的,还有其在六殿下长子抓周宴上,惊鸿一瞥,为人称道的冷艳姿容。 得益于两位大儒“提携之恩”,赫连葳蕤顷刻间将各家小姐远远抛下,盛京城里只余她一人风光无俩,傲视群芳。(未完待续) 第一八四章 赢家 “满意了?”宗政霖看着慕夕瑶时不时勾起的唇角,敲敲她脑门儿,严正训话。“明日接了诚庆,再不能分心他顾。产期将近,娇娇若再生事,便随本殿到母妃宫里待产。” 这女人心眼多得不胜枚举。再有赫连家那个争强好胜的,两个女人将盛京搅得沸沸扬扬,流言四起。 “殿下~~”慕夕瑶捂着额头的双手微微下滑,看似挡了眼睛,实则指缝里一双眸子光彩照人。“妾是为咱儿子出气,不是惹是生非。” 慕夕瑶立刻反驳。这事情定性得准啰,她是占了理的!有了这个字,慕夕瑶才能和宗政霖据“理”力争。 “是为儿子,还是为娇娇那点不肯吃亏的小脾气,这事还用本殿与你清算?”六殿下一针见血揭穿慕夕瑶粉饰,只俯身看她猛然放下装模作样的小手,小嘴儿撅得老高,水汪汪眼眸不服气圆鼓鼓瞪着。 “殿下您倒是心疼妾不?怎地妾被人欺负,您还逮了人说教?妾体谅殿下政事要紧,还不兴自个儿报仇了怎地?”慕夕瑶顺势拽上宗政霖宽幅袖摆,左摇右晃,一个劲儿耍横。小脑袋拨浪鼓似的,埋在宗政霖怀里使力磨蹭。 典型恶人先告状。宗政霖一身价值不菲皇子袍服,被慕夕瑶糟蹋得面目全非。再看那女人不管不顾,越发起劲,六殿下终于振了回夫纲。 “越养越不像话。”宗政霖将人抓起来,看她额头微微泛红,啪啪两下打在慕夕瑶翘臀。“不若将娇娇送慕府暂居,也免了你无人管教。” 回慕府?慕夕瑶又不傻,这时候回去半点自由也无。被于氏看住,那还不得度日如年? 似哭非哭,幽幽怨怨向宗政霖撒娇。“妾离了殿下睡不安稳。”为了丹若苑的逍遥日子,脸面什么的,慕夕瑶从不矜持。 “妾若是想得心疼,肚子里那个也会疼的。”加上儿子做筹码,不信boss不心软。“再说了,府里有殿下看管,再严厉不过。”厉害得她想揭竿而起,翻身做主。 “既如此,明日起,娇娇书房伴驾。”宗政霖等得就是她自投罗网,这时候抓住机会一击即中。 “好极,本殿也惦念娇娇。可惜无法分身,得娇娇应允,此事完满。”不待慕夕瑶争辩,六殿下盖棺定论,眉眼间笑意渐浓。 任慕夕瑶如何狡猾,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小女人难得乖巧下来,不将人诓了去,等她自个儿上门,宗政霖没有那为人称道的耐性。 “此事谈妥,娇娇侍浴。”被宗政霖半搂半抱带往双燕池,慕夕瑶睁着一双大眼,直直瞪视他侧颜。 Boss大人您真是牛气。妾一句话没找着机会说,您已经拍了板子,啥都决定好了。您这是看妾今日得意忘形,故意坑蒙拐骗来着? 慕夕瑶嘟着嘴巴,哼哼唧唧与宗政霖好一番讲道理,两人在双燕池中打情骂俏,外面丫鬟误以为窥视了主子间亲密,慌忙离得再远几步。哪知是慕夕瑶兔子急了伸了爪子,挠得宗政霖不痛不痒,凤目半合只管享受。 元成帝今日本就心气不顺,这会儿被纪淮安押解回来的宗政莹,当面顶撞得面色发青。 “父皇,儿臣今日是被气得狠了,才糊里糊涂犯下如此大错。若不是驸马风流好色,心怀怨愤,儿臣也不会与他走到今日。他一直记恨因了儿臣下嫁,断了他青云之路,此番竟寻了小倌外面作乐。哪里顾及公主府颜面,只存了心要百般羞辱。” 宗政莹哭哭啼啼,半道被拦回来已是委屈,如今见了元成帝恼火,更是又惊又惧,哭得是梨花带雨,得自德妃的好容貌,让她看起来娇柔不少。 “事到如今竟还推卸责任,不知悔过。老四,你怎么恰好抓了杨国康把柄,难道要朕当面拆穿!身为女子,竟不知廉耻流连烟花之地,皇家教养,你置于何处!” “父皇,儿臣是有错,儿臣也认了。可是父皇,您怎能如此偏心,待儿臣如此不公?当年大公主风风光光嫁了东乌昭达可汗,举国相庆。轮到儿臣,就这么冷冷清清嫁了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还要受他欺侮……” 宗政莹掩面落泪,长久以来积压心里的不甘不愿,终是忍不住发泄出声。 “不知好歹的东西!”元成帝被宗政莹气得心口发闷。 与东乌昭达是权宜之下联姻之举,送大公主离京之日,他也是万般不舍。到了宗政莹口中,这却成了攀比之事!简直愚不可及。 本打算狠狠惩治她一番,却不经意瞥见宗政莹腰间荷包。德妃……元成帝终究念了当年情分和血脉亲恩,再看宗政莹,她已是失了后宫倚靠,如今又夫妻失和,以后日子,可想而知。 “罢了。”元成帝挥手让顾长德扶了她起身,“回公主府禁足。不得赦令,永不复出。”就让她这么安安静静圈在里面,待寻回杨国康那个混账东西,只将他二人一处关了,这日子也就好过不少。 “父皇!”宗政莹大惊。事情怎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她不过去了趟菽香馆,最多闹得厉害些丢了皇家颜面。怎会就被圈禁起来? “再多言,便去法华寺念经茹素。” 宗政莹哭喊声戛然而止,浑浑噩噩被顾长德领了出门。腰间长鞭何时掉落地上也不得而知,就那么踉跄着泪流满面。 顾长德摇头叹息,叫了小太监将马鞭拾起,就这么送了她一路。 四公主太不知轻重。竟然将元成帝心中最触碰不得,隐隐视作耻辱之事翻出来作对。这让皇上如何不怒。好在如今只是在气头上,稍后等皇上消了气,太后再劝解两句,四公主未必就得困死在公主府上。 “来人,宣宗政涵书房来见。”元成帝余火未消,就被暗卫递上精彩绝伦的奏报气得当即离了暖阁,往御书房而去。 之后八皇子匆匆赶至,只进了书房,不过片刻,里间竟传出皇上怒极斥责之声。门外候着的执事太监汗如雨下,只盼着顾公公早些回来,万岁爷火气太旺,他实在伺候不好。还是有个主心骨,方能安心。(未完待续) 第一八五章 败笔 “小姐,您还好吧?”薛琴大着胆子,隔着屏风小心试探。 “好得很。你出去。”赫连葳蕤平静吩咐。语气毫无波动,似方才之事根本未曾发生。 被主子挥退,薛琴如释重负,轻手轻脚收拾了屋里被砸坏的茶盏。缓缓带上门,从逐渐闭合的门扉处向里张望,只觉屋里顿时暗沉下来,而她家主子,便隐没在那片晦暗之中。 侍妾…… 赫连葳蕤脑中不断翻涌的,唯侍妾二字。她堂堂赫连家嫡支女儿,居然被赐予宗政涵做侍妾!还是元成帝亲指入府! 若得圣旨赐婚,以侧妃位份入八皇子府,便是当今天大恩典。可惜她位份低到连陪嫁丫鬟都不能带去,竟以区区一玩物身份换来圣旨赐婚,还有谁人不知,这是元成帝对她突然间“声名鹊起”,摆明了极为不待见。这回只是略加惩治,便驳了她期盼许久的富贵权势。 慕夕瑶!赫连葳蕤心里一阵血淋淋的抽痛。 本以为破了她设局,没成想竟又掉入对方算计。这一回,却是再无力为继。终日打雁,最终却输在最是擅长阴谋诡计之上! 慕夕瑶倒是精明,连元成帝心思都能揣度一二。由此看来,宗政莹那桩丑事,必是她揭露无疑。借了当今雷霆震怒,顺势一把火将她侧妃梦烧得灰飞烟灭。那女人报复起来,也是个心思歹毒的。 这却是赫连葳蕤忽视了宗政莹在其中不可磨灭的功绩。慕夕瑶再厉害,也不能单单凭借宗政莹逛菽香馆一事把她给圈禁了,更激得元成帝怒火中烧,连带着赫连葳蕤跟着倒霉。 按照慕夕瑶之前设想,经了这事儿,宗政莹闭门思过,赫连小姐,侧妃虽够不着,谋个庶妃不在话下。 如今得益于此事最大意外,四公主在元成帝跟前“引火自焚”,这一局下来,竟让慕夕瑶大获全胜,好不威风。 这女人在宗政霖面前笑意飞扬,忍不住调侃,“妾算是看明白了,四公主乃殿下深埋的棋子,关键时候助妾一臂之力,真真好人。” “娇娇这副模样,让本殿想起一说——小人得志。”宗政霖埋头批阅文书,对慕夕瑶伴在身旁,却屡屡滋扰生事鲜少理会。如今看她实在张狂,才出言打击小女人气焰。 臭男人半天不吱声儿,高兴时候却出来扫兴。慕夕瑶执笔在宣纸上狠狠画了个叉,将宗政霖吩咐她临摹的课业,两笔下去毁个干净。 反正那男人专心政事,没工夫与她清算。慕夕瑶侧侧身子,用圆滚滚的腰腹稍微遮挡住宗政霖视线,只一个劲儿随意涂抹,将宗政霖交代之事抛诸脑后,自个儿玩得痛快。 慕夕瑶心里暗自嘟嚷,谁愿意被关在书房里描摹宗政霖手书?即便是未来建安帝墨宝,也得落了印才能卖个好价钱。如今传国玉玺还安安稳稳躺在元成帝御案之上,她给自己攒私货的想法暂时行不通。 再者说,狂草一派,需腕力控制得心应手,心有映射那是最好。常人说,楷书如人,端正站立;行书如人,悠然行走;草书如人,健步疾驰。 就她这么四体不勤,成日里懒散之人,不说站立行走奔跑,只恨不能躺下最好。这样慵懒的性子,慕夕瑶怎么可能静下心来,习练狂草?这女人只一心觉得boss不怀好意,肯定是见不得她过逍遥日子,存了嫉妒,变着方的刁难于她。 慕夕瑶愤愤不平,一心二用,一边腹诽宗政霖小气吧啦,一边下笔如有神助,顷刻间将大boss各种委屈求饶跪伏可怜之状跃然纸上。 不敢明着标注这是boss百态图,慕夕瑶眼珠子一转,乐得小肩膀止不住打颤。 小样儿,不能指名道姓这是宗政霖明着出气,不还有他儿子诚庆小包子那张与大boss像了十成十的粉嫩小脸,可以让她各种隐喻暗喻含沙射影,发泄个痛快? 慕夕瑶公然讨巧,兴致越发高昂,只画得眉飞色舞,全神贯注之下,竟忘了警觉身后大boss动静。 宗政霖起初不觉异常,后来慢慢竟有不适之感。这吵杂了半日的书房,怎地突然安静下来?抬头望向侧对面神采照人的女人,六殿下眉头不觉微微挑起。 慕夕瑶何种秉性宗政霖再清楚不过。这女人临摹草书若能像如今这样老实安分,他也用不着逮了人放到身边时时看着。 再看慕夕瑶一双眸子晶莹雪亮,里面愉悦呼之欲出。勾起的唇角微微翕动,显然主人正辛苦克制,尚且记得不能笑出声来惊扰旁人。 宗政霖凤目微微眯起,如今再不明白那女人定是不务正业,偷偷干了见不得人之事,未免也太过迟钝。只看她那副偷腥模样,便知定然又生出古怪。 虽然经常训诫她不能懒散太过,宗政霖却爱极她那懒于伪装的性子。如当下这般,偷偷摸摸,欲盖弥彰之态,宗政霖要能视若不见,那是绝无可能。 慕夕瑶思如泉涌,除了想象中宗政霖各种憋屈情态,连大boss收拾她时,各种怒极无奈的神情也描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娇娇就不怕本殿头上那团火烧得太旺?”宗政霖黑着张脸,站在她身后已是驻足许久。 起初没看明白其中猫腻,随着慕夕瑶下笔越来越传神,宗政霖终于发现这女人笔下各种委曲求全的“小人”,竟是将他做了参照。或者说……根本就是借了他出气! 慕夕瑶胆子不小,除了各种抹黑泄愤,旁的还留了批注特意做了注解。 最让宗政霖面色黑沉,是这女人在“他”头上添了把火,将本就一脸怒气之人衬得越发火气冲冠。旁的批注:“红烧狮子头!” “怎会?”慕夕瑶本能作答,刚在这幅画旁边又开个头,却突然顿住,接着呲一声倒吸口气,手上湖笔也微微震颤起来。 完了完了,被boss当场抓包。慕夕瑶背对宗政霖,苦着张脸,使劲儿皱眉头。Boss会武功,走路不带风!这神出鬼没的杀手锏,怎就没个失灵时候? “殿下~~”回身笑得灿若春花的女人,将毛笔随意一扔,双手搂住身后男人健壮腰腹。 “诚庆长大后定然如此可爱,殿下觉得妾工笔如何?”殿下,妾画的是小包子,不是您,您只当自作多情一回,损不了多少颜面。 慕夕瑶嘟嘴示意宗政霖俯身,便见那男人极为配合,将黝黑俊脸凑到她跟前。 慕夕瑶甜腻腻贴上去,捧着宗政霖脸颊就是吧唧两声重重亲吻。之后水汪汪明眸期待望进他凤目,似宗政霖不认可,慕夕瑶便会十分失望。 “娇娇。”六殿下声音温醇,搂着她抱在怀里,只在慕夕瑶看不见处,凤目里笑意融融。“诚庆脖子上,并无娇娇所赠指环。”唯一能让宗政霖消火的,便是慕夕瑶百般遮掩,却终是没有忘记那条鲜花镀层的项链。 慕夕瑶美目圆睁,回头傻呼呼看着图纸上每个小人颈脖上,果然都戴了一笔勾勒的配饰。仰首与宗政霖意味深长的目光对视,慕夕瑶恨不能立刻给他儿子套一遛狗的项圈。 大意失荆州!说的是不是就是她这种“自食恶果”之人?(未完待续) 第一八六章 丢人 “主子,殿下当真应了将小主子送府上住些时日?”桂嬷嬷一听可以带诚庆小主子回慕府小住半月,一张老脸笑开了花。“老爷和夫人定然欣喜。”每回送小主子离开,夫人脸上都是浓浓不舍。隔代亲,还真就说准了。只老爷夫人对小主子那巴心巴肝的疼爱,比主子当年最得宠时候,还更有甚之。 慕夕瑶心里再与宗政霖怄气,也不能自揭其短。哪里是宗政霖应了她“恳请”?分明是六殿下挟私报复,自作主张借了她名头将诚庆往慕府上送。理由更是极其无耻,六殿下说了,她这么不将他当回事儿,随意涂涂抹抹,夫纲什么的他可以暂且放下,可诚庆身份尊贵,容不得她胡乱玩笑。 这回将诚庆送去慕府,就是为使慕夕瑶安心待产,心无旁骛。顺便自省己过,读读《女四书》。要闹腾?行!将那张缴获的画作送慕大人一观,看看他教养的女儿何其威风凛凛,跑皇子头上作威作福。 慕夕瑶恹恹目送小包子离开,那没心没肺的小东西除了软糯糯给她个带着奶香的亲亲,之后趴在他亲爹怀里兴奋得直叫唤。之前觉得小包子不认生胆子大是好事儿,这会儿慕夕瑶深有感触,小不点儿似乎太能适应,怎地不黏糊她这当娘亲的人? “舍不得?”宗政霖看她望着桂嬷嬷一行目不转睛,揽了人在怀里轻轻安抚。“听话,娇娇产期临近,御医说这胎恐比诚庆那时候还要艰难。将诚庆暂时交给慕大人,娇娇勿要分心让本殿挂念。”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怀里女人吭声,宗政霖俯身抬起她下巴,却见慕夕瑶眼泪汪汪望着他,小模样特委屈。 “娇娇?”宗政霖神情一滞。慕夕瑶虽娇气,却鲜少哭闹。这么隐忍着默默含泪,倒是真伤心了? “罢了,不送便是。” 慕夕瑶见那男人转身要唤人回来,赶紧抱紧他臂膀。这时候您走开,妾怎么站的住? “殿下,疼。”小眉头皱在一处,娇声娇气叫唤出声儿。“肚子好疼。” 慕夕瑶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叫喊,让丹若苑瞬间乱作一团。幸好送了小主子离开,否则这会儿正是小主子精神头最好时候,指不定更加没了主意。 “如何?”宗政霖摸摸慕夕瑶发顶,看向诊脉的御医,就怕肚子里那个生了意外。这时候胎儿即将落地,若是生出不好,母子俱有危险。 慕夕瑶自家人知自家事儿,眼看御医露出十足无奈的神情,立刻明白事有不妙,赶紧拉了被面,偷偷将自己遮个结实。 宗政霖专注听完御医回禀,得知这女人竟是吃了生冷,一时间脸色黑如锅底。正要回身与她清算,那御医又添了句“侧妃体质偏热,这时候不宜食用上火的瓜果。” 宗政霖凤目黝黑如墨,冷着脸送了御医出门,回过头却发现方才还委屈得娇柔不堪之人,这时候就留了个几缕发丝在外面,整个脑袋被蒙的严丝密缝,锦被上还有双手抓扯凉被带起的褶皱。 好得很。他这么严防死守,这女人也能给他莫名其妙弄出不知来历的“生冷”“瓜果。” “还不出来!”宗政霖发火。这么千叮咛万嘱咐,把她放在心里疼宠着,人自己不当回事儿。 “殿下发火,吓人。”这时候谁出去谁傻子!慕夕瑶抵死不从。不过就贪嘴吃了些小东西的零嘴儿,她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以前那可是能敞开了吃,啥事儿没有!怀孕就是麻烦,忒拖后腿…… “吓人?娇娇此时还知怕为何物?三个呼吸,再不出来,拿你身边之人挨个问罪!”这回绝不能让她轻易糊弄过去。紧要时候,居然如此不省心。宗政霖近几日夜里睡得极不安稳,心里存了担忧,每每醒来,都是看过她好一阵,才揽了人继续入睡。 慕夕瑶如此不知珍惜自个儿身子,宗政霖怎能不气? 一听要祸及无辜,慕夕瑶咬牙慢慢掀了被子,硬着头皮当了回傻子。一双眸子颤巍巍看着他,心虚得不得了。 “用了何物?”几乎整日被他关在书房之人,何时钻得了空子? “丹枝。”慕夕瑶小小声回话。双手抓着被面置于下颚,只一张红润小脸露在外面。 丹枝?宗政霖眉头深锁。府里给慕夕瑶送了丹枝?正要叫墨兰进来求证,就听那女人厚着脸皮,腆着脸主动示好,给了解释。 “小家伙人小吃不完,妾贪嘴拨拉了两个。”实则数目得翻倍。 宗政霖再想不到,慕夕瑶居然会从诚庆那里顺了零嘴!这娘亲当得……他要如何训话? “两个?”六殿下语音高挑。 慕夕瑶挡不住他凤目威慑,犹犹豫豫松了左手,三根晶莹玉白的手指,畏畏缩缩立在宗政霖眼前。 本是诈她,居然真被料中。宗政霖气怒,声音更加严厉。“还不老实!” 慕夕瑶被他陡然高扬的语调吓住,立刻在后面又加根手指,嘴里还低声嚷嚷,小厨房就那么几个,再多没有!话说她当时就没吃够来着…… 赵嬷嬷和墨兰瞠目结舌立在锦屏之后,将两位主子说话听得七七八八。 主子居然趁她们不在,背着奶嬷嬷偷吃小主子蔬果?这么……丢人的事,身为近侍,真是颜面无光。 毫不意外,今日丹若苑里所有人都被六殿下罚了月例。罪魁祸首更是教训惨痛,不仅被六殿下布置了好些课业需要誊写,平日最爱的甜点也被叫停。 慕夕瑶羞愧看着周围一干人等,只恨不能找个坑将自己埋啰!“要不,等殿下火气过了,妾把月例给补上?”她是活在富贵窝里,不愁吃穿。但下面丫鬟婆子可等着月银给家里送去。 这么牵连无辜,害人扣了薪水,还是十分丢脸的头一回。那啥,她不是看诚庆吃不了那么多,就想着偷偷尝几个,怎么会想到简简单单一件事儿,能惹得boss雷霆震怒。 “主子,您平日给的赏银,奴婢们不缺。可您能稍微安稳些不?看着殿下将您急匆匆送回来,吓得奴婢们后心直冒汗。”还是蕙兰先出口。打小的情分,毕竟不同。 墨兰虽没出声,但眼里的气恼却让慕夕瑶抬不起头。被自个儿丫鬟伤自尊了…… 经了此事,身边之人侍奉时候越加谨慎。面对阴沉着脸的宗政霖,慕夕瑶难得乖巧。之前叫嚷着鬼画桃符的狂草,也给她一笔一划临摹得似模似样。 宗政霖正襟危坐,手下文书批得仔细。余光瞥见慕夕瑶焉了似的趴在书案上不时偷觑他两眼,终究软了心肠,舍不得她如此愁眉不展,精神萎顿。 “知错了?”这台阶给得不要太明显…… 慕夕瑶小脑袋摆正,望着他使劲儿点头。心里怎么埋汰宗政霖小气记仇那是绝不能被大boss察觉。 小可怜样儿!六殿下终是敌不过她娇柔做作,几步过去将人抱腿上坐稳,感慨出声。 “娇娇实在难养。”这只带着野性的兔子,比她那两只,费神千百倍。 “莫让本殿担忧。”这话宗政霖不知在她面前说过几回。历来刚强之人,偶有不安,全是为她。可惜还被这小白眼儿狼置若罔闻。 慕夕瑶自知理亏,攀上宗政霖脖子,娇嗲嗲蹭上去,含了他唇瓣轻轻舔舐。 以色事人……这词意味不对啊。慕夕瑶闭上眸子,将乱七八糟想法赶出脑海。如今最重要是让boss消了火气,解了诸多禁令最好。 冷了这不听话的女人两日,宗政霖被慕夕瑶突如其来的亲密招惹,立刻反客为主,攻伐不止。 两日正在屋里亲热,外面田福山小跑着急声喘气,来到正屋却被赵嬷嬷拦了下来。 “大管事,若非要事,此时不方便。”话说得隐晦,田福山却闻弦知意,暗道倒霉。 “却是大事,耽误不得。”那位也是被主子爷带回盛京,扔庄子上叮嘱好生照看。这会儿却被太子爷好巧不巧碰个正着,强行要带了人回宫,真正是作孽。 慕夕瑶听见外面两人对话,耳根子有些发烫。嬷嬷,您这词儿用得,太有味道…… 宗政霖兴致被打断,放开慕夕瑶亲吻她额头,只流连摩挲小女人鲜红唇瓣,眸色深暗。“娇娇欠本殿两晚,勿忘补偿。”说完整理下衣袍,叫了田福山进来回话。 Boss大人,您自个儿要装模作样摆架子冷战,这会儿口口声声又是妾欠了您亲热,这么无耻的清算方式,好似妾很难占到便宜啊…… “何事?”宗政霖面色偏冷,刚和慕夕瑶亲近,十足不愿意舍了她主动依偎。 田福山汗如雨下,殿下这般问话,他要如何作答?偷偷瞄瞄瑶主子神色,更是举棋不定。 要之后被这位给记恨上,府里也不用待了…… 好在毕竟不是蠢笨之人,大管事灵机一动,打马虎眼儿的话脱口而出。 “殿下,西郊庄子上有人犯事儿。您看……”说得这么明白,主子您应该能够记起,那自从被您带回盛京,就再未提及之人吧? 宗政霖神色一顿,凤目中寒光乍起。若不是超出田福山能力之外,他岂会这样冒冒失失赶着到丹若苑回禀此事? “娇娇,记得方才应允之事。本殿去去就回。”话音才落,人已是带着田福山大步离去。 田福山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岂是做贼心虚能够形容?慕夕瑶眼力何其毒辣,抓了湖笔在宣纸上大笔挥就,瞬间四字狂草已是笔笔锋锐。 西山别院……(未完待续) 第一八七章 译人 “殿下!”宗政霖前脚才迈入花厅,就听一声似曾相识的女声,带着哭腔,求救似的向他见礼。循声望去,却见淳于瑶一身鹅黄对襟外裳,畏缩着身子,与慕夕瑶极像的面孔半仰着,一双眸子里尽是哀求。 “六弟打府里来?可是被你那娇滴滴的侧妃绊了腿脚,却让哥哥好等。”高坐雕花交椅上的太子爷,一身杏黄诸君朝服,少有的露了几分英气。 “二哥突然造访,却是怠慢。”宗政霖对他话里下作挑衅只作不闻。宗政晖越发不得元成帝看重。连其主事的刑部,本是由太子掌权总领政事,如今也被元成帝另行下了诏令,着刑部尚书并两位侍郎共同监理。其中意味,发人深省。 就这么个处境,宗政晖依然旧习难改,贪花好色的毛病,竟犯到他京郊别庄上。宗政霖对太子愈见不长进的性子,已是再不意外。 “自家兄弟谈何造访,太是见外。不过是办差时偶然路过,进来歇歇脚,讨口凉茶喝。不想竟遇见如此佳人,让孤实在震惊。这不,就等着六弟过来,咱兄弟俩商量商量。你那府上已有千般销魂的娇贵人儿,眼前女子又比不得你那心肝儿美人儿容貌精致,风情妍丽。若是六弟不稀罕这西贝货,不若将这娇怯怯女子……给了孤如何?孤随意赏她个名分,也好过待在这里,被六弟藏着掖着,白白误了个美人。” 宗政霖为何会将这女子独自一人安置在盛京城外,太子心里几番揣度无一干净。这男人嘛,谁没有个喜新厌旧时候?老六府里那个虽是国色天香,但终究还是有腻烦时候。藏了这么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偶尔换换口味,抱在一处亲热几回,其中滋味,怎地销魂。 就这么只破鞋,他堂堂一国诸君,愿意将人领回宫去,日后待他登基,再分封个贵人婕妤份位,已是祖上积德,造化一场。 只是那女子却是胆小得很,问她句话都答得磕磕绊绊,若想最后成事,还得让宗政霖点头答允,放了她身契。 慕氏暂且得不到手,讨个与她像极的回宫日日亵玩,聊作安慰。到时在这女子身上,只将她当成那尤物,还不知如何舒爽。 太子越想越对淳于瑶放不开手。宗政霖看着他一副淫邪样子,凤目深处已是滔天骇浪。 觊觎慕夕瑶,即便是替身,也休想简单作过。 “此事臣弟恕难领命。”没有丝毫官腔,宗政霖回拒得干净利落。宗政晖不止自己找死,还想拉着慕夕瑶陪同他一道被元成帝怪责,就此一点,此事便绝无可能。 两人如此相似面容,淳于瑶若是入了东宫,外间传言可想而知。元成帝怎会容得在宗政莹过后,皇家再出丑闻。 当初宗政明即便对淳于瑶诸多看顾,也从未动过旁的心思。就单单出于对慕夕瑶的维护,宗政明也不会头脑犯浑,坏了她声名。对于淳于瑶这个女人,宗政明和他是抱了同样打算。虽然对她残酷了些,但总好过因了那张脸,连带得送了性命。 如今慕夕瑶并不知晓这个与她八分相像的女人存在。宗政霖隐瞒下此事,便是不想节外生枝,让小女人与她走得太近。慕夕瑶折腾人手段再厉害,对无辜之人,总是存了良善。若是得知有人因她而受累,心里必定生出恼怒。之后各种小心思又要分她心神。宗政霖如今最看重,便是她母子安危。哪怕丁点可能,他也需防微杜渐。 太子一副好商量模样,等了宗政霖半个时辰,得来就这么一句毫不客气的回绝,自然是没了兄友弟恭的嬉笑,面上逐渐冷淡下来。 “六弟可要想好,为着一个女人,拒了孤可是值当。”若不是如今老爷子看得紧,又对宗政霖显露出器重,这时候哪里需要与他说道,直接带了人走便是。 “二哥不知,此事却非送人能够作罢。这女子唤作小乔,本姓淳于。半月前已在府衙登记明年书藩院女官考校。若是通过,择日便能入宫当差,如今等同半个女官衔在身。” 大魏女官官职,细分四十余种,其中绝大多数少有人胜任。书藩院译人,便是其中难得有女子能上任的官衔。尤其是外藩进贡,拜见后宫主位时,男子不允在场。这时候书藩院译人便为皇帝妃嫔与番邦贵女做译文答录。 身为女官,自入品级名册。书藩院译人官职虽略显生僻,但品级却是正四品,即便京里四品文官当面,也得相互见礼,不得轻侮。 最紧要一条,大魏女官婚嫁,除皇帝亲指,一律至整三十,有愿意的,方可放出宫去自行婚配。若是在外面没了依靠,则留在宫中,内务府自会安排人奉养终老。 这也是宗政霖与宗政明当初初见这淳于瑶,便早早为她定下的出路。 这女子容貌姣好,免不了被人觊觎。宗政霖绝不会眼看她顶着这张脸嫁与他人,更甚者被人利用,借此对慕夕瑶生出下作念想。索性将她送进宫里,在元成帝眼皮子底下过了明路。如此一来,这女子虽会孤老一生,却能平平安安在书藩院过后半辈子。 “你!”太子惊闻他对此女滴水不漏的安顿,被堵得哑口无言,右手遥遥指着宗政霖,显见是怒极。 “好你个老六,为个慕氏,你果真心思用尽!”眼睁睁看着这么个毫无根底的女人站在跟前,偏偏一个手指都动她不得。这种极致憋屈的滋味,宗政晖这辈子都鲜有消受。 在宗政霖处受了气,宗政晖怒气冲冲带着人马片刻不留,就这么招呼都没有一声,上了官道横冲直撞,往盛京城西门疾驰而去。 “殿下,奴婢谢过殿下再次援手之恩。”淳于瑶唇上还有清晰可见的咬痕,应当是方才惊恐之下伤了自身。 “书藩院译人一职,田福山可与你说过?”不论这女子是否甘愿,这条路她都避让不开。 “是,管事大人早些时候就与奴婢说得清楚。奴婢愿意入宫。” “如此最好。明年春即是大考,你若有需要,尽可说与田福山知晓。”如此强迫一个女子,宗政霖在旁的地方,不会吝啬于丰厚补偿。 丹若苑里,慕夕瑶仰头望着大步而来的男人,瞥瞥沙漏,嗯,很好。这“要事”一去就是一个半时辰,再看boss神情,似乎压根儿没有与她提及的意思。 什么事情这主仆二人遮遮掩掩,还故意瞒过她去? 田福山不说?慕夕瑶莞尔一笑,不还有卫甄卫统领在么……(未完待续) 第一八八章 遮掩 “你也不知?”慕夕瑶眸子半眯,一脸质疑将卫甄打量个遍。那嫌弃神情,看得卫甄心中直颤悠。 “主子,殿下去蜀中那会儿,属下可是在府里护卫您来着。这里面事情,殿下又怎会特意说与属下知晓?”卫甄觉得,这差事越发难办。头上有两个主子,一个也得罪不起。这两位还时常闹点别扭,回话时候需格外留意。 比如这回,殿下那别庄住着个女人,这事儿他要敢在瑶主子面前捅出来,出了这门儿,他人在哪儿处还真就说不清楚。卫大人自己猜测,被扔到新洲最是可能。那处暗卫营地,去了跟阎王跟前报道没有两样。 殿下面上将他送到瑶主子身边办差,回头就得过问那位日常交代。这才在丹若苑两月不到,卫甄觉得这心啊,真是累得慌。 瑶主子那么精明一人,他平日回话能不露底已是殚精竭虑。这回还要行欺瞒之事,着实难如登天。 “既然不知,那便翻墙入院,探个明白。”慕夕瑶冷哼一声,看他还诸多借口,帮宗政霖使劲儿忽悠。当她不知府里除了大boss,他手下几个头头背地里私交甚密,但凡有新鲜消息,都不知能转上几轮。 卫甄眼角抽抽,急得额角隐隐冒汗。“主子,那处殿下布了暗卫。”这可是实话,您要想打草惊蛇,属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闯闯,做个样子算是交差。至于之后嘛,您跟殿下私下里说去? 嗯?这么一诈,还真出了成果? 宗政霖如此布置,好似别有用意?单单防范她好奇心,用不了这么大阵势。她手下一干嬷嬷婢女,算上女卫,也没能耐穿过暗卫布防……当然,卫甄这个披着慕党外皮,却日日向宗政霖爆料的不算。 再看宗政霖麾下最忠实可靠卫统领,那一脸心虚气短样,慕夕瑶暗自撇嘴。她无非就是闲来无事,图个乐子。这当口还真以为她有那个闲情逸致,玩谍影重重? 不说别的,要宗政霖真藏了小心思,慕夕瑶宁死不信。就那男人臭脾气,什么不是强横霸道可着心意来?能让他有所顾忌,不是慕夕瑶自夸,到目前为止,boss大人唯一能收敛脾气,就是对着她这个“磨人精”“白眼儿狼”。 “作罢!”慕夕瑶小手一挥,干脆放过。既答应宗政霖不会生事,这会儿犯不着顶风作案。要寻乐子,她主意多得是,若叫宗政霖拿了把柄,解禁之期更是杳杳。 更何况,手上就这么个明晃晃的大boss眼线,没道理往他枪口上撞。 “主子,府里来信。”墨兰将信封递到慕夕瑶手里,转身礼貌颔首,算是与卫大人见礼。 卫甄一听瑶主子正事上门,瞬间松了口气。暗自往墨兰处送去一感激一瞥。 慕夕瑶将他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勾起,只不作声。现下家书要紧,至于卫大人对她诸多“提防”、“敷衍”、以至“哄骗”,自有他后悔时候。 六殿下的枕旁风,似乎并不是那么困难…… 慕夕瑶拿了书信,见背面封了极为正式的火漆,才明白这是当初她借口送礼,给派到慕府,跟着大伙儿一道出发,往慕夕澄那边打探消息之人有了回复。 慕大人和于氏应是守着规矩,将书函原封不动送到她处。仔细挑开封口,只略略看了个开头,慕夕瑶神色已是渐渐起了变化。 梁家对她派去的人倒是客气,只好几次借口慕夕澄坐胎不稳,需安心静养,推了探视请求。至于慕府来人,除了面上好吃好喝款待着,私底下竟偷偷给管事嬷嬷塞了银钱。这其中意味,慕夕瑶不做深究都想得明白。 若不是暗中有名堂,何须他人帮着圆话? 信中还说梁家后来顶不住他们再三请见,好容易安排一回,却留了府里丫鬟从始至终伺候在旁。弄得家里人和慕夕澄私下里说话极为不便。 “面色略显苍白,精神头不佳?”慕夕瑶放下信笺,眉头蹙拢。 慕夕澄自幼得她半部养生经习练,不是另有缘故,会这么个鬼样子? 那送信之人现在应是在返程路上…… “卫甄,殿下何处?”宗政霖早间得了元成帝宣召,中午时候不曾回府。 “尚在宫中,刚才叶开回来禀报,说是会忙到酉时前后。”瑶主子这问却是多余。殿下若是回来,一准儿到丹若苑逮人。 “甚好。”boss若在,这些事难免被他以小儿为借口,强行押后。“用最快的法子给那人递消息,让他原地待命,不用赶着回京。” 卫甄只听一个“甚好”,便知事有不妙。若不是要违了殿下规矩,瑶主子欣喜拍案,却为哪般?之后这位紧接着交代之事,果然应验卫甄之前猜想。 “嬷嬷,挑两名机灵点儿的女卫,带了妾的手书一道过去。梁家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不让人进,妾还偏偏就喜欢迎难而上。”女卫好歹是岳来楼出身,区区民宅,翻个外墙不跟玩儿似的。 “主子,”赵嬷嬷为难,“女卫是殿下送了来给您做护卫的。怎能私下里办差?” “殿下可没说不能任由妾使唤。”慕夕瑶理直气壮。大boss不在府上,这会儿她说的才是正理。没人对质,先斩后奏就算被宗政霖抓包,也是之后的事。 卫甄僵着身子,实在拦不下这位主子片刻等不急的性子。 晚饭时候宗政霖赶着回府,不出意料得了暗卫奏报。再看慕夕瑶乖乖巧巧凑到跟前,小意迎合为他布菜,暗自好笑这女人粉饰太平,只顺着她演戏只当不知。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和和顺顺,直到即将安置。 不该啊……清爽沐浴过后,慕夕瑶靠在床榻,疑惑更甚。直到如今都未等来宗政霖问罪,几次偷瞄那男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闲适样子。难道今日府里暗卫人手不足,宗政霖情报滞后? 慕夕瑶撇撇嘴,这破理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想不明白?”宗政霖挑眉与她对视。 慕夕瑶背着他行事极为干练,根本没等他回府,一应安排已是有条不紊,顺顺当当施行下去。这时候几番偷觑,终于知道还有个怕性。 果然装模作样早就知晓!就说boss大人没这么好糊弄。 “殿下怎地没有吼人?”前几天被宗政霖训得狠了,慕夕瑶这会儿开始挑刺儿。 “娇养尚且来不及,本殿何时吼过娇娇?”最气时候,也还是压着脾气。用了“吼”这个字,可见慕夕瑶绝不是豁达人。 “前些日子,殿下可是吓人得紧。”慕夕瑶借机说事儿,诉委屈哪管有没有时限。尤其最是让她委屈,当属眼前之人。打情骂俏,偶尔做作,未尝不可。 “若真怕了,娇娇今日院里,怎会又少两人?”宗政霖支着胳膊,凤目半合,那神情,不是清算,还是哪样? 来了!就知道不会莫名其妙放她一马。慕夕瑶飞快措辞,却被宗政霖接下来出乎意料的宽容大度,打个措手不及。 “女卫之事,不宜泄露。记得,下不为例。”宗政霖直接略过与她说教,只单单就事论事,正经模样,甚是少见。 这男人不对劲……平日里求着也抹不过去,今日能这般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殿下?”慕夕瑶咬着拇指,左右打量宗政霖许久,似要将他分辨个仔细。书上说,男人突然对女人宽容体贴,多半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您在西郊别院藏了小星儿?”慕夕瑶纯属瞎掰,却不想一语言中,真真巧合。 宗政霖手上动作猛的顿住,眸光与慕夕瑶炯炯有神的目光碰个正着。这女人观感,敏锐一如当初。 这问题问得……暂且安置淳于瑶算不算数? “还真被妾说中了?”慕夕瑶瞪着眼睛,盯着凤目深邃的男人眨也不眨。哟,稀罕事儿,宗政霖居然有犹疑时候。 “金屋藏娇此等风雅之事,只娇娇愿意,或可尝试。”宗政霖放下茶盏,长腿一伸,避重就轻,倒是将慕夕瑶戏弄上了。 德性!慕夕瑶白眼。这儿正清理家务事儿呢,您大爷这话题不觉转得太过生硬? “好处?”恢复她自由和零嘴儿,疑似野花什么的,可以留着让赫连氏操心。 宗政霖就没见过这么不把他当回事儿的女人。明明刚才还怀疑他养别的女人,转眼就给抛诸脑后,讨要好处。 再看她挑眉弄眼,明显就是说笑表情,宗政霖恍然,这女人索性就是随口一提,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也好,这至少表明慕夕瑶对他足够信任。 “娇娇应承本殿一事,不只禁令得解,连带着女卫之事,也一并放过。” 慕夕瑶眸子倏地收紧,不仅没有欢呼雀跃,反倒存了警惕。今日一切反常,都是为了这个尚未出口的条件? 此间分量,必定不轻啊…… “殿下给说看看?”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成,咱就成交,不成,你还是看着责罚,妾也不惧。 “娇娇太过小心。本殿何时诓骗于你?”宗政霖喟然感慨,这女人精明劲儿尽使他身上了。不过也好,趁机让她做好准备,方便之后随行之事。 “这回娇娇给小儿备下衣裳,切切不可太过花哨。明日交代针线,做些能出门见人的围兜小袄。” 慕夕瑶不在,小儿得送宫里或慕府养着。尽是她那些不着调的稀奇玩意儿,偶尔看看还好。一顺儿都是那调调,老爷子和慕大人怕是消受不了。 疑惑凝视宗政霖片刻,慕夕瑶十足不解。“就这么着?”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慕夕瑶担心这是天上掉馅饼儿。 事情真如宗政霖说得这样轻巧?这条件怎么看上去似有伏笔……(未完待续) 第一八九章 抑扬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慕夕瑶记得牢靠。可惜任她如何死缠烂磨,都未能从宗政霖口中撬出半个字来。最后耐性耗尽,小脾气一发,万事不管,十分豪气应承下来。 于慕夕瑶看不见处,宗政霖目光柔和,揽着人的手臂渐渐收紧。 娇娇,拐你如此懒散之人出门,实在不易。 可惜慕夕瑶不能窥视人心,否则之后也不会暴跳如雷,被宗政霖偷龙转凤带离盛京。 几日过后,一乘小轿自角门抬进宗政涵府邸。 赫连葳蕤独自盘坐喜床之上,身旁连个伺候的人都无。抬手扯下头上喜帕,一应摆设赫然入目,只那陈设规制,比赫连家旁支小姐也远远不及。 这便是侍妾。她曾经最为不齿,男人随手便能丢弃的玩物。 借了慕夕瑶儿子东风,换来却是她雷霆一击。其中因果,早已注定。 喜烛偶尔爆出炸响,除此之外,整个院落十分冷清。一个时辰过后,才听见零碎脚步声自窗外传来。 揭了喜帕,吉祥意头早被她破去。这时候盖回去,不过多此一举。 “赫连主子。”府里管事起初被屋里玉貌花容的女人惊艳一瞬,之后惊觉这位竟擅自摘了喜帕,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何事?”女子声如黄莺,煞是好听。 既是主子,他也管不得太过。若是不好,自有殿下处置。“总管给您派了伺候丫头。若是使唤不顺心,可以报给前院,到时候另有人来。” 管事身后十二三岁圆脸小丫鬟吓得身子一缩,脑袋埋得更低。换了人来,她就只能被撵出府去,生计无依。 稍作打赏,送了管事出门,赫连葳蕤才将府里送来大丫鬟看个仔细。“可有名字?” 小丫鬟看新主子说话轻言细语,大着胆子赶忙回话,“大管事赐了名儿,唤作半月。” 赫连葳蕤眸色一沉。半月……如今离月中过去才几日,就送了个再随意不过的丫头过来。这是觉得她位份低微,不怕得罪? 稍微有身份的丫鬟,也不会如此轻视。打狗还看主人,这是彻底不将她放在眼里。 就不知这是宗政涵的意思,还是下面人踩低捧高,胡乱做主。 正低头思忖间,却发现一双深褐色朝靴出现在眼前。 “殿下。”赫连葳蕤缓缓抬头,笑颜明丽。一旁小丫鬟很有眼力,见殿下进屋,放轻手脚退了出去。 “可曾后悔?”宗政涵神情温和,眸子却不见丝毫暖意。这个男人与宗政明虽然面上看去都是一副君子模样,但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冷酷残暴。 听他有此一问,赫连葳蕤轻笑出声。“不悔,也不能悔。”选定一条路,其余念想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那本殿一番争取,尚算值得。”当日元成帝本意是将这女人自名册中剔除。若不是他记得这女人眼中滔天野望,也不会装作初生情意,求了老爷子将她指作侍妾。 “你可知慕氏最后动用何人,让你一败涂地?”宗政霖侧妃,犀利一如既往。 “何人?”慕夕瑶使了她不知情的手段?难怪元成帝对她如此不待见。 “赏花宴当日,三公主宗政蓉曾点评本殿即将入门的侧妃陈氏,夸她一曲《暮春》,欲扬先抑三式指法无一不精,整首曲风清雅不俗,耐人回味。” 择了雕花太师椅坐下,宗政涵直直望进赫连葳蕤犹自不解的眼眸中。“本殿那日被当今宣召御书房觐见,无意间瞥见暗卫奏报上被御笔朱批着重圈了的四字,恰好与你京中声名起伏跌宕对得上号。如此,想明白了?” 赫连葳蕤眼眸一凝,顷刻间明白慕夕瑶胜在何处。于皇帝眼皮子底下耍把戏,这罪名,她是担得冤枉。 “原是如此。”本以为是异军突起,招了元成帝猜忌。不想竟比这罪名还重。慕夕瑶当真是打定主意,要断她侧妃之路。 “如何?现在还觉得比慕氏丝毫不差?”宗政涵盯住她眼睛,问得意味非常。 倘若她现在露了怯,今后皇子府岂有她立足之地?面前男人这般试探,当真是冷情冷性。 “戏也才刚刚开始,妾不着急。之前不过少了人脉助力,才在情报上输她一等。今后过手,有殿下背后驰援,扳回一城,指日可待。”这是赫连葳蕤真实想法,只从她眼里不曾黯淡的火光,便可看出这女人雄心勃勃。 宗政涵避过她信誓旦旦一番说辞,只玩味与她纠正。“庶妃位,夫主当面,可自称妾。”言下之意,赫连氏位份不够,只配得上自称“奴婢”。 “世上总有人,规矩可破。譬如殿下,譬如……妾。”赫连葳蕤径自走下喜床,来到宗政涵跟前。右手搭上他臂膀,眸光熠熠生辉。嘴上自称,未曾变更。 “赫连氏,本殿便允你这般称呼,未尝不可。只那慕氏,动作前,务必来报。”宗政涵顺势携了她柔荑,带着人往寝塌行去。 是怕她莽撞间又输一局?赫连葳蕤唇角紧抿。慕夕瑶在宗政涵心里,评价不低…… 丹若苑里,慕夕瑶眨巴着眼睛,趴在宗政霖怀里犹自震惊。 玉白小手偷偷摸上六殿下鬓发,慕夕瑶最近养成坏毛病,没事时总爱在手上把玩个物件。之前习惯抓扯宗政霖冠带,如今换了常服,只能圈弄她家男人鬓发耍玩。 “娇娇,成何体统。”这女人太岁头上动土,越发上瘾。 宗政霖尤记得田福山看到如此情景,那眼珠子快瞪出来的神情,十足无奈。慕夕瑶就这么乖乖坐在他怀里,卷着发丝笑得甜蜜。那满足样子,宗政霖舍不得训她。 “殿下,为何妾精心将养,头发还是及不上您的坚韧柔顺?您给妾透透秘诀?”慕夕瑶仰着脑袋,下巴搁在他胸口,一副讨教模样。 宗政霖眉头微蹙。慕夕瑶这话是取笑还是真心羡慕?堂堂男子,将养头发作何? “莫要胡闹。养生一道,与嬷嬷讨教。”宫里养生嬷嬷送来几月,也不见她放在心上。 臭男人脾气!慕夕瑶嘟嘴。Boss您自尊心够强,要不要这么傲娇。给妾说说怎么保养头发,这等小事,也碍着您那镀了金的面皮?土鳖男人就是开明不了。 “那您刚才说的那事儿,嗯嗯,知道了?”慕夕瑶左手食指竖起,连连指天,一脸期待。 宗政霖一把握住她作怪小手,凤目中尽是警告。慕夕瑶精怪得很,当今圣上在她眼里,也是“嗯嗯”能够取代?这女人性子随意,何时才能长个记性。(未完待续) 第一九零章 调离 “明日方会知晓。”宗政霖说得笃定,丝毫不觉话里有不妥。 慕夕瑶才被他眼神警告,听他这么直言不讳,小嘴一瘪,强行压下顶撞的话。 元成帝未曾得知的消息,您这会儿在妾耳边念叨,您这样子,没比妾守规矩多少。 “宗政莹今后……不是得守活寡?”慕夕瑶觉得杨国康这样的男人要不得。没有上进心,没有真本事,连个男人都做不成,这样的驸马,留之何用?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对宗政莹,六殿下多有不待见。身为女子,豢养面首,只此一项,便让历来秉承正统教条的宗政霖十分厌恶。 慕夕瑶捂嘴偷笑。杨国康在外面流连两日,终究还是低头认错,回公主府让宗政莹好一通收拾。只这结果,却让人笑掉大牙。 鉴于之前在菽香馆抱着小倌行那事儿时,杨国康被突然冲进屋里的女人惊吓太过,后又是一通马鞭抽打,已是让他存了阴影。这回回府又让宗政莹借口他欢场作乐好一番作弄。等两人和睦下来,才发现杨国康一旦面对家里这母夜叉,如何也雄壮不起来,竟如同废人,连行房都成了难事。 最是有趣,驸马爷好色之心尤不悔改。面对正头老婆雄风不再,但对底下丫鬟却是尽兴得很。就这么糟糕的处境,居然还有胆子在被元成帝圈禁的公主府里,背着宗政莹再三偷人。这事情做得多了,总有露底时候,这不,昨晚上再次被宗政莹抓奸在床。四公主在后院柴房亲眼目睹她那“不能人事”的驸马,压在丫鬟身上扑哧扑哧喘着粗气,那活计张扬得只让她羞愤难当。 “这病,可能治?”慕夕瑶心里门儿清,心理上的障碍,哪里是药物能医治。只不知在大魏,是否有别的法子,让她开开眼界。 宗政霖将她不安分的小手松开,拨开发丝,将柔荑握在手心。“公主府被圈禁,除了御医,再无寻医问药途径。” 那就是说没得治啰?就宗政莹那张扬跋扈的性子,一辈子争强好胜,怎可能在这事儿上自曝其短? 慕夕瑶这热闹看得过瘾,蹭蹭宗政霖胸膛,嘟囔句“困了”。 人的潜力果然超乎她想象。她随意开了个头,那边已是精彩纷呈,好戏连台。慕夕瑶眼皮子耷拉几下,感慨着入睡。 宗政霖俯身替她拉好锦被,目光留意到慕夕瑶无意识蜷缩成一团,紧紧贴在他怀中。男人眸色温和,手掌轻轻抚过她侧颜。这样就好,外间纷扰再多,只一路有她伴着,心里总归踏实。 “夕瑶……” 宗政霖低沉呢喃,几不可闻。 产期临近,慕夕瑶自个儿也谨慎起来。除了必要的走动,已是鲜少在外面露脸。 “主子,奴婢方才在院门口,似看见正妃屋里冯嬷嬷过来。没来得及上前说话,便见她被殿下留在门口的府卫拦了回去。”墨兰自包裹中取出主子先前交代赶制的衣裳。俱是小儿物件,用的都是上好绵绸,柔和干净,只样式寻常了些。 慕夕瑶一一看过,对针线手艺十分满意。“既是殿下拦人,正妃那边也怪不到咱院子头上。别忘了给女红师傅赏钱,就说你家殿下给的。”这差事是宗政霖交代,办得好,自然是六殿下打赏。她的小金库比不得宗政霖财大气粗,每笔花销都得精打细算。 “再过几日府里发月钱,丹珠那儿,也给送五两银子去。”那丫头家里实在艰难,安氏平日过得清清淡淡,看样子余钱也不多。 “主子,你对丹珠真是好。满府里就您一人,还记得别人院里一丫鬟。”墨兰觉得主子待丹珠似有特别。不然院子里也有小丫鬟是被典了身契卖进府里,怎不见主子个个赏银? “那丫头家境贫寒,生活困苦。却眼神干净,不阿谀谄媚。”慕夕瑶看中的,是那双眼睛。即便墨兰蕙兰,眼睛也没有丹珠明澈。 倒不是说她调教的丫鬟有何不妥,只是长期养在富贵人家,多多少少带了些傲气。也是教得太好,很多时候这两人都能圆滑处世,看人下菜。 那丫头却是个纯的。慕夕瑶从未想过将人调到身边。她周遭纷争不止,以后只会更加惨烈。好容易有一双澄澈的眸子,何苦因为爱惜,反倒将人拖入泥潭。 绛紫轩中,万靖雯望着铜镜里映出杏红绢花,摇了摇头。“换素净些的,不要绢花。” 吟霜放下把镜,在匣子里挑了玉兰花钿替她簪好,这才让万靖雯满意点头。 “朱锦,那边怎么说?”自赫连敏敏逃过一劫,万靖雯便处心积虑要除掉一直让她如鲠在喉的慕夕瑶。先前不敢妄动,如今她辛苦潜伏许久,终是寻到最好时机。 那个女人不仅相助害死她儿子的凶手,更是得了宗政霖全心庇护。再加上上辈子慕氏,与如今这人截然不同,万靖雯对她早存了猜疑。好容易等到慕夕瑶生产时候,她岂能白白浪费掉如此良机。 “主子,使臣已在路上。宫里也安排妥当。只您先前给的银钱,花销有些大。”朱锦只管接头,对主子要行之事只猜出个大概。但就这么点点苗头,也让她暗自抹了把汗。 “如此就好,金银俱是身外之物,死不带去,何须可惜。只这回倒要好好看看,经了鬼门关这趟,她要如何逃得命去!”万靖雯神色狠厉,将慕夕瑶直恨到骨子里去。只论仇恨,于她,慕氏即便与赫连敏敏相较,也是不分轩轾。 照暗里打探来的消息上说,慕氏这胎本就存了艰险,再经她周密安排,难产都是小事,多半结果……都是一尸两命。 丹若苑里,慕夕瑶垮着小脸,抱着宗政霖臂膀,一个劲儿左摇右晃。“殿下,东晋怎地突然派出使臣,年初不是才来过?” 这男人好死不死这时候出京,丢下她独自一人府中待产。阴谋诡计看得太多,慕夕瑶第一时间想到,就是有人趁机出手,打算大小通吃。 宗政霖面色一片冰寒,一双剑眉紧紧蹙拢。 慕夕瑶生产在即,元成帝突然下了谕令,着他速速往林城安排东晋使臣入京一事。事发突然,诸皇子中,宗政淳早被闲置;宗政晖一国诸君,近日却被元成帝冷落;宗政云从不理政事;宗政涵迎娶侧妃在即。只他和宗政明适逢其会,能担了这差事。 宗政明本是奏请由他前去,却被元成帝接下来分派的豫州捐税案绊了腿脚。如此,宗政霖不得不领命出京,往林城一行。若是与宗政明差事对调,只会离慕夕瑶越发遥不可及。 不仅宗政霖存了猜疑,就连宗政明也隐隐觉得此事不妥。两人自御书房出来,宗政明迟疑再三,还是出言给了他提醒。 此时看慕夕瑶神情,应当也是察觉有异。 “娇娇以为如何?”小女人感官历来敏锐,这点上宗政霖深有体会。 如何?这要是巧合,慕夕瑶脑袋都能摘下来当球踢! “八皇子最初选妃,何人进言?” 宗政霖冷哼一声,眸色深暗。“宝林曹氏。”若不是她在元成帝跟前提及,老爷子也不会将宗政涵后宅放在心上,趁他办差得力,特意给了恩典,让皇贵妃下旨设了赏花宴。 “曹宝林对贵妃,可是忠诚可嘉。”慕夕瑶挪挪姿势,稍微缓解后腰酸痛。宗政霖顺势握住她侧腰,轻柔按压,替她舒筋活血。 曹氏原是贵妃宫中一等宫女,靠爬床得了元成帝封赏,晋从六品采女位。按理说贵妃对她生出反骨,在宫里公然行勾引之事应当极为愤恨,怒不可遏。 然而事实恰好相反,那两人面上和和美美,从来都是相安无事。不仅没有相看两厌,反而来往更见密切。曹采女更是得贵妃多番提携,到了如今,已是从五品宝林。 后来贵妃被慕夕瑶送去禁足将养,曹氏竟不离不弃,一直对其忠心耿耿。直到不久前贵妃复出,两人自然愈见亲厚。听说下回宫里封赏,宝林曹氏极有可能再次晋位。 后宫是何模样,慕夕瑶最清楚不过。曹氏不是被贵妃抓了把柄,就是用其他法子把了命脉。 会背主爬床之人,品行能高洁到何处?贵妃如今声势大不如前,外家又日薄西山,要巴结也该是淑妃娘娘,或者新冒头那几个得了皇子的妃嫔。 “殿下,妾这是有多可恶,才招了这许多人嫉恨?”慕夕瑶委委屈屈趴在宗政霖胸口,一双眸子水灵灵如泣如诉,就这么娇滴滴仰着头,看得宗政霖不由好笑。 若不是慕夕瑶惹是生非,干净利落打击了各方势力,如今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到如今,竟是几方联合,对她再次发难。 摸摸她发顶,宗政霖不屑冷哼。“蝇营狗苟之辈,折了人手在娇娇手上,自是不甘叫嚣。” 六殿下护短,这会儿又有人打慕夕瑶主意,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想趁本殿离京时动手,愚不可及。”若是出了盛京,他就无力庇护慕夕瑶母子,他宗政霖还敢图谋那位置,与众兄弟做过一场? 两朝……与赫连敏敏牛七一事,此间关联……宗政霖闭目沉思。(未完待续) 第一九一章 云动 “娇娇,记得应允本殿之事。”宗政霖一身银灰色大氅,身形英挺。兜帽中俊颜,前所未有的凝肃。将慕夕瑶裹在怀里,宗政霖替她拉紧披风。 慕夕瑶乖乖靠在男人身前,这时候是十分听话。离别时候,还是温顺些好。 “昨日不是都讲好了?殿下只管放心,妾警醒着呢。”慕夕瑶小脑袋蹭蹭他下巴,一双眸子灵动非常。 Boss大人离京在即,产前抑郁症似有加重,连带着她也轻松不起来。这不,得对这男人稍加安抚。 “妾定然安安稳稳在家里等着殿下,殿下可要早些回来。”慕夕瑶抱着他腰腹,仰着脸,一双美眸深深看进他眼里,话语娇娇柔柔,好不依恋。 宗政霖见她少有乖巧,话里依赖听得心里软和,长臂搂住她肩膀,就这么站在廊庑下,俯身含了慕夕瑶唇瓣,辗转**。 周围伺候人等看两位主子就这么当着众人,在屋外亲密起来,赶紧避开去,不敢半分打扰。殿下对瑶主子,恩宠越发浓厚…… 好一阵温存缠磨,宗政霖才意犹未尽放开慕夕瑶小嘴儿,让她靠在身上平顺缓气。 “娇娇,卫甄留予你使唤。勿忘了写信。” 慕夕瑶眸子一颤,心里一阵哀嚎。怎地又是写信?boss大人您这嗜好到底何时养成?您一声交代,妾得用多少工夫遣词酌句! 本对宗政霖离京就不甚欢喜的慕夕瑶,如今更觉得boss这时候走,纯属添乱!让她查出谁人捣鬼,这遭没法子揭过去! 卫甄板着张脸,站在不远处松柏树下,听殿下三言两语将他留在府上,再看看身旁目不斜视,嘴角却微微上扬的叶开严乘舟,只恨不能将差事与这两人对调才好。怎么回回都是他替瑶主子跑腿儿?这差事……忒的考验人心志。 “娇娇记得听话,本殿必会保你母子平安。”宗政霖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带着人大步而去。给慕夕瑶留下人手与暗中一应布置,足矣让她安稳无忧。 “主子,殿下走得远了,咱回吧。”赵嬷嬷扶着慕夕瑶,接过小丫头递上手炉,赶紧塞主子手里暖着。这时候最忌受凉,若是不好,用药可是不成。主子也是,非叫嚷着起身送殿下一程,一大早寒气尚未散去,便在冷风天里站了许久。若不是殿下心疼,可不得送到大门外去? 慕夕瑶不知赵嬷嬷心里叹息,只独自后悔不迭。早知道出门一趟挣挣表现,竟然会换来大boss一句“勿忘写信”,打死她也得装睡死过去。 好大喜功,汲汲营营,果然是要不得…… 慕夕瑶扶着赵嬷嬷手臂,身后跟着墨兰与两名女卫。“不急着回屋里,先去书房一趟。”昨日两人便商量妥当,明面上的事都由她一人做主。如何安排,自然得想在前面。 想趁她家boss不在,顺势取她母子性命,这算盘打得……聪明太过。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似过不得清闲日子,非喧喧嚷嚷才好。既如此,正好成全那人“二进宫”,让宫里也跟着热闹热闹。 除了贵妃插手其中,主谋何人,慕夕瑶不得而知。不过隐隐指向两朝的线索,却让她对赫连敏敏的反应十分期待。 酱紫轩中,万靖雯随众人送了六殿下离府,才一回来便急急招了朱锦近前说话。 “殿下离京,慕氏生产也就这几日时候,叫他们盯紧些,切勿出了差错。”万靖雯将腿脚靠近火盆,消去身上寒气,略显单薄的唇瓣紧紧抿着。 最大的障碍已除。慕氏,几日过后,看你还有命在。 另一头,赫连敏敏自得知六殿下离京缘由,便止不住万分激动。 “嬷嬷,殿下此次离京,却是为了东晋使臣来京一事。借此机会,妾欲暗中打探牛七之毒,到底如何能解。”本打算派人到两晋探访,不想东晋竟先一步派人前来。如此天赐良机,怎能错过。 冯嬷嬷也是暗中留心,替主子多番考虑。“主子,这事情可要与家里通气,请大人暗中疏通疏通?” 赫连敏敏面色一沉,“嬷嬷好生糊涂。妾中毒一事,怎能被赫连家知晓?如今最紧要,是挑出可靠之人,等东晋使臣到了盛京,暗中潜入驿馆查探消息。” 冯嬷嬷听她这么一说,也是记起如今主子跟赫连家关系微妙,信任不得。只到时候再潜入,似乎太过困难。“要不提前几日安排人到驿馆,随便领个差事也好。不能让大人知晓,主子的外家却是能暗中借力。有了您外祖打点,驿馆那头应是十拿九稳。” “也好,这样把握更大些。”赫连敏敏当即颔首,让冯嬷嬷下去仔细挑人。“不拘男女,多挑几人,有备无患。” 因了慕夕瑶肚子里这一胎,暗地里各方已是几番筹谋。欲图谋害她母子性命的不在少数。相反,抱了欣喜,就等着这胎落地抱个大胖小子的,也大有人在。 宫里太后早前得大师指点,对老六家肚子里这个福娃娃已是提过两回。淑妃娘娘更是日日里盼望着田福山送来的平安信,就怕宗政霖一时不在,慕夕瑶被人算计了去。 宗政霖离京第三日,于氏坐着马车,自慕府而来。按着规矩,还是当先向赫连正妃递了拜帖,请见生产在即的慕侧妃。 赫连敏敏冷着脸,虽不十分甘愿,终究还是叫人带她直接往丹若苑去。若不是担心慕夕瑶在六殿下面前哭闹告状,太后又格外看重她这胎,赫连敏敏再不会这么轻易放了她娘家人进府。 于氏一脸担忧看着悠然自若的小女儿,不禁万分焦急。这时候了,这丫头怎地还是这副散漫样子? 自得了慕夕瑶一封含糊不清的家书,她这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一整夜都没踏实过。好容易熬到第二日清早,就这么急急带了人过来,也顾不上旁的礼节,连正妃院里也没过去。 再看她这么不紧不慢的性子,哪里能心平气和,直接拉了人坐下,一叠声开始问话。 “你这丫头,事情是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给说清楚啰!这府里后院是不是不太平,你可是察觉出什么,才背着正妃给家里送信?这事殿下可曾知晓?”于氏急得握住她手,只看着人眼也不眨。 “娘,您快缓口气,千万别急坏了身子。女儿这不好好的?请您过来,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别的阴私事儿,还真没有,却是您想得多了。”慕夕瑶哪里敢跟于氏讲实话。这话没听完,于氏恐怕就得吓得晕死过去。这回设计欲取她性命之人,连宗政霖都能想法子给“调虎离山”,可见背后势力定然不小。再加上里外勾结,得,只这么粗粗一算,绝不止一两人而已。 “真是以防万一,怎地不求了殿下将你送淑妃娘娘宫里安置?”于氏点点她脑门儿,显然没被慕夕瑶轻易糊弄过去。在皇子府这种地方,怎可能少得了内外纷争。 于氏人虽老实,但对后院却非一无所知。这时候突然想起上回六殿下带慕夕瑶省亲时,似提过宫里稳妥。 “殿下上回不是说,若是蜀中之事拖延太久,便去淑妃娘娘宫里待产。这回怎地又改了主意?” 慕夕瑶暗自后悔,早知于氏记得这般清楚,当初就不该与她说得仔细。“这不八殿下侧妃即将入门,宫里得避忌着些。”好在对方算计得深,也恰恰给了她搪塞过去的理由。 “娘,真没事儿。女儿这话您不信,殿下的话,您总该信得过。”慕夕瑶暗暗抹把汗,幸亏当初留了心眼儿,让宗政霖额外给她书信一封。否则今日这事儿,还真难糊弄过去! “这……这怎么使得!”于氏信未读完已是惊呼出声。 “有何使不得?殿下说了,这法子甚好。”慕夕瑶拿着信封,指指背后火漆与宗政霖私印。示意她娘,这可是货真价实殿下应允的事儿。 之后两人在屋里好一通商量,按着慕夕瑶之前与宗政霖说好的一步步安排下去。 这日后,于氏又接连探望过两回,只让赫连敏敏脸色更沉。 慕夕瑶娘家人这么频繁登门,是明着给人看,她这个正室做得不妥当,照顾不周,还是暗中作怪,想借此暗指她居心不良,让侧妃娘家人放心不下,得这么日日看着? 无论何种原因,赫连敏敏对慕夕瑶都是不喜至极。再加上心急东晋使臣一事,更是对丹若苑来人没个好脸色。 八皇子府上,宗政涵接过赫连葳蕤递上清茶,撇撇末子,就这么小口抿了慢慢回味。 “殿下是来问葳蕤意思?”她早上接到宗政涵送来奏报,只读到东晋使臣,已是疑虑丛生。 这时候六殿下离京,是否太过凑巧?只这么一连串想下来,赫连葳蕤已是冷笑连连。想借机对付慕夕瑶,背后之人真是煞费苦心。 “葳蕤怎么看?”宗政涵狭长眼角微微扬起,如此询问,其间态度已是鲜明。 “与殿下一致,极不看好。布局之人,急功好利,痕迹太重。葳蕤能察觉异样,慕氏应当早生警觉。那女人存心防范,很难让人有机可趁。”赫连葳蕤经了之前教训,想事情越发谨慎细致。 “更何况,六殿下人不在盛京,不等同于无人可用。”若论盛京势力根基甚浅,六殿下比眼前之人,只强不弱。 “若是让葳蕤弥补一二,可能得手?”女人间的争斗,宗政涵自认不及赫连葳蕤来得精到。(未完待续) 第一九二章 不好 章和十三年十一月初三,寅时刚过,淑妃宫里小太监急急送了皇子府急报给管事嬷嬷知晓。 “嬷嬷,田管事来信,侧妃主子发动了。” 淑妃睡梦中被人唤醒,回过神来,赶紧派了心腹太监往御医院请人。 几乎同一时间,宫里另一院落也是灯火通明,女子惊呼叫喊声,震耳欲聋。 “快请御医,十一皇子不好,云嫔娘娘呕血昏过去了!” 就这么一声嘶喊,整个宫里顷刻间乱作一团。 一石激起千层浪,东西六宫各宫主位都被皇贵妃急招到云嫔宫中,陪着守在外间等候消息。其中最着急莫过于匆匆赶至的淑妃。这会儿元成帝在里屋守着御医看诊,可她这儿还存着一桩大事。 “姐姐,可知里面哪位御医在给十一皇子和云嫔看诊?”淑妃心里既恨且急,面上却不敢流露丝毫不满。 云嫔和十一皇子,淑妃是半点不在意。死了倒是一干二净! 慕夕瑶这会儿可是生死关头,她孙子那头可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皇贵妃不明就里,只以为她等得不耐烦,好意安抚两句。“院判大人,陈御医、张御医和唐御医,这会儿都在里面。另一位院判也在赶来途中。妹妹稍安勿躁,不出两个时辰,就该有个结果才是。若是乏得慌,让人给上杯热茶提提神?” 淑妃面色僵直,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两个时辰?人命关天,片刻都等不得! 御医院当值御医竟都在此处!连不当值的,也被皇上急招入宫。慕夕瑶那处,不是无人可用? “姐姐可知里面情形如何?”淑妃这时候是巴不得两人赶快好起来,死不死的再不敢想。 皇贵妃摇头叹息,唏嘘不已。“很不好,性命堪忧。” 性命堪忧,淑妃倒吸口气。 与皇子性命相比,慕夕瑶和腹中胎儿根本无足轻重。淑妃双手握拳,指甲紧紧扣紧手心。只期盼之前送去嬷嬷和稳婆能当大用。 赫连敏敏大半夜被冯嬷嬷叫醒,听闻慕夕瑶羊水已破,急急忙忙带着人往丹若苑赶去。半路遇上同样匆忙收拾过的苏蔺柔,两人也不多言,只略微颔首算是见礼。 其余庶妃侍妾早得正妃通传,不得擅自踏出院门,扰了侧妃生产。被赫连敏敏变相禁足,又不能派人到前头打探消息,后院女人没一个睡得安稳,都点了灯草草披着外袍,在屋里焦急等侯管事能送来一星半点消息也好。 “生孩子挑这时候,存心不让人安宁。”苏蔺柔裹着披风,缩着身子冒风前行。对慕夕瑶在这样的鬼天气生产,怨气十足。她本在屋里睡得暖和,被人大夜里拉起来守着别的女人给殿下生孩子,脸色已是极为难看。 “苏妹妹慎言。这话若是传到殿下耳中,又是一番波折。”赫连敏敏同样不耐烦,可她身份尊贵,只能暗自压着不满,端着正妃架子,不忘挑拨一二。 一听赫连氏提及六殿下,苏蔺柔顿时收声,只压住火气暗自着恼。慕夕瑶就是个扫把星,不仅抢了她恩宠,还处处与她过不去。 若是老天有眼,今日就该把这女人给收了去! 苏蔺柔落后赫连敏敏半步,不情不愿进了丹若苑。好容易走了一路,却在正屋门口被带着府卫的卫甄给拦截下来。 “卫统领这是何意?”赫连敏敏眉头蹙起,面前这人名义上是殿下侍卫统领,实则说是慕氏亲卫也不为过。 “回禀正妃,殿下手谕,除御医稳婆,任何人不得侧妃允许,胆敢踏入主屋一步,即刻收押。” “你!”赫连敏敏气得浑身发抖。“殿下手谕何在?” 宗政霖就这般着紧慕夕瑶?人离了盛京,居然还特地留了旨意,将她堂堂皇子妃拦截在外。这是哪家的规矩!一家主母居然连个侧室生产都做不了主? 卫甄一脸凝肃,自袖兜里捧出宗政霖手书。 赫连敏敏与苏蔺柔兴师动众而来,就这么当着众人面被六殿下下令不得入内。两人脸面全然扫地。 正羞愤难当,却一眼看见卫甄自袖中取出之物,不由大惊失色,就这么死死盯着他手上明黄色皇子玉轴,口不能言。 一品玉轴!殿下居然将用于朝政的御制卷轴用在此处!她和苏氏是不是应当磕头领命?赫连敏敏僵在原地,惊骇万分。 苏蔺柔也是面红耳赤,只恨不能今晚赖在床上,从不曾来过这一趟。即便之后被殿下问罪,也好过这时候受尽屈辱。 正尴尬间,田福山小跑着隔着老远便呼喊出声。“正妃,出事了,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见他满头大汗,显见是急得不行。 “十一皇子和云嫔娘娘被人下毒,人事不省。小皇子年幼,情况危急。皇上和主位娘娘们都在云嫔宫里等着御医商量个结果。这时候御医院除了药童,竟无人可用!宫里说若是情形紧急,只能去请正沐休的张御医出诊。奴才方才派人往张府上去,却得知张御医带了家眷出京去了。” 田福山喘着粗气,急急将事情禀报清楚,就等着赫连正妃拿个主意。 赫连敏敏自震惊中回神,心思复杂难言。若不是府上必须由她主持大局,这时候该是惊喜若狂。可惜慕夕瑶绝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否则她脱不了干系。 “可送了消息给淑妃娘娘?娘娘怎么说?” 田福山无奈叹气,“娘娘被皇上传召往云嫔宫里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那处,只是这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奴才猜测,恐怕云嫔也不是太好。” 赫连敏敏来回踱步,眉头越皱越紧。 这事情怪了。十一皇子和云嫔双双不省人事,慕氏这边羊水已破,都是生死大事,片刻拖延不得。 “速速去请京里最好的大夫来看诊。”御医请不了,总得有个大夫在一旁才能安心。 田福山得令,带着人匆忙离去。只余方才几人继续在屋檐下默不作声。 “殿下谕令不能进正屋,那妾便领着苏侧妃在隔间等候,大人尽可在外面守着。这样大冷的天,卫统领该不会这个方便也不通融?” 卫甄硬着头皮顶着赫连敏敏尖锐眼神,侧身让了道。(未完待续) 第一九三章 算尽 一行人好容易安顿下来,赫连敏敏手捧热茶,煨近火盆。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与苏蔺柔并坐一处。这才感觉几乎冻得僵直的身子,稍稍有些回暖。盯着外面沉沉夜色,赫连敏敏皱着的眉头始终未曾松开。 这么坐在外间一声不吭,对慕夕瑶情形全然不知,若是殿下之后问起,这话也不好应答。 “如今里面是什么情景,怎地也不出来个人回话?丹若苑就是这般规矩?” 半夜里大声嚷嚷,实在有失皇子妃体面。赫连敏敏迫于无奈,终究不能放任不管,拉下颜面开口唤人。 御医那边已是出了岔子,稳婆总得安妥些才好。被宗政霖手谕拦在门外,赫连敏敏只能听得从暖阁布置而成的产房中,女子呼痛声阵阵传来,里面人声嘈杂,好似相当忙乱。 不过片刻,丹若苑管事赵嬷嬷打帘而出,面上急切尚未褪尽。头上也是密密麻麻布满细汗,眼中担忧几乎遮掩不住。 “老奴给正妃请安。”赵嬷嬷心神焦灼,这么个平日里最守规矩之人,屈膝见礼也带了敷衍。赫连敏敏见她神思不属,不好预感陡然而生,心也不由自主跟着提了起来。 “慕氏现在如何?”这时候宁愿她平安生产,少些波折。 “主子羊水已破,孩子的头却始终没有出来。接生嬷嬷说,怕是要难产。” 赫连敏敏神色骤变,连一旁苏蔺柔也不由大惊失色。方才那句让老天收了慕夕瑶的狠话,她可没胆子当真。 这事情大了! 慕氏难产,殿下离京,能做主的淑妃娘娘被绊在宫里,大夫尚未请到。这么多糟心事,怎地都撞到了一处? 赫连敏敏眸子暮然收紧,渐渐嗅出此间极不寻常的意味。 常言道,祸不单行。今日像是格外灵验,坏消息接踵而至,让赫连敏敏镇定不再。 “京里好点的大夫都被人重金请走?简直是说笑!”裹着曳地氅衣的女人重重拍案,震得桌上茶盏晃了三晃。这时候还看不清慕夕瑶是被人算计,她这正妃也就做到头了。就不知背后之人,是针对慕夕瑶一人,还是顺势而为,欲将她一并牵扯进去。 如今十一皇子和云嫔已是遭人毒手,若是一个不好……之后皇上再得知六殿下侧妃与子嗣又相继出事,那滔天怒火……赫连敏敏不敢作想。 “其余大夫呢?总不会偌大个盛京,一个治病救人的都寻不到?” “这……稍有点名气的大夫也派人一一问过,只是多是医治跌打伤寒,于妇科一道,并不精通。就是勉强开了药方,也不知是不是对症。”田福山急得连连跳脚。殿下离京时交代他千万仔细,这才几日,就出了如此大事!瑶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阖府上下,谁也别想能讨得了好去。 “医女呢?”苏蔺柔平时娇蛮,这时候却难得清醒晓事。起初只是震惊,后来看见赫连敏敏如临大敌,才仔仔细细想过一回,渐渐明白其中厉害。不得不违背心意,替慕夕瑶担惊害怕捏了把汗。 田福山懊恼摇头。“甭说医女,就连寻常药童也是躲得甚远,像是早早知晓这事情会找上门来,对皇子府来人,唯恐避之不及。” 瑶主子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竟设计得如此缜密,软硬兼施,将人心算透,闹到如今手段频出,招招致命!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苏蔺柔方寸大乱。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会不会有人栽赃陷害,咬定是她和赫连氏沆瀣一气,背着殿下将慕夕瑶逼上绝路,顺道除了她腹中子嗣? 六殿下后院可不止她和赫连敏敏两个女人。扳倒她们,有的是人借机上位! “安静待着。帮不上忙,至少得好好守夜。你那副张皇样子,是想落人口实,再加个做贼心虚的罪名不成?”赫连敏敏对苏蔺柔如此胆小不经事,气不打一处来。 此次不仅被慕夕瑶带累得凶险,还有个苏蔺柔在身侧可劲儿泄气,真真是晦气! 今日这事儿,若是慕夕瑶挺不过去,殿下那边……她要如何交代? 赫连敏敏可没忘记,当初宗政霖答应帮她欺瞒过去,唯一提出的要求,便是“需要时,照看一二。”话虽说得不重,但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在他视若珍宝的女人生死未卜之际,若是她毫无作为,宗政霖绝不会宽厚仁慈。那个男人冷硬起来,说他目中无人,视人命如草芥都是轻的。连欺君都不怕,还能指望他有所顾忌? “给殿下去信,将这里情形如实呈禀。另派人在城里和京郊尽力搜寻得用的大夫和稳婆。那些毫无名气之人,总不会也被对方也尽数扫清。” 赫连敏敏望着产房外棕青色幕帘,从不曾如此期盼慕夕瑶能够足够强韧,支撑下去。 如此焦急守候近一个时辰,所有人身心俱疲,每每看着小丫鬟端着鲜红血水自面前经过,无不是一阵心惊肉跳。 对面产房女人断断续续的痛呼,直震得隔间中等候众人手足冰凉。气氛越来越凝滞,连卫甄都渐渐失了冷静。 前几日主子特意招他说话,极其慎重吩咐,让他无论何时不可自乱阵脚。唯一要办的差事,便是将殿下后院女人尽数挡在门外。 可如今所有消息都表明主子境遇已是糟糕透顶,他若再这么傻傻守候下去,听信瑶主子之前交代,指不定待会儿产房就要陡然生变。 卫甄从未如同现在这样心急如焚,只觉得殿下这次留他下来,简直是催命符咒。再加上瑶主子不清不楚一句交代,让他直想冲进屋里探个究竟…… 绷着个脸,卫甄正打算叫人往驿站催发第二封加急信件送往林城,就听产房里突然喧闹起来,似有桌椅轰然倒地和女人叫喊声,还有赵嬷嬷惊怒斥责,混杂一片,隐约可辨。 “怎么回事?”赫连敏敏当先起身,几步来到隔间门口,与对面产房隔帘相望。 “卫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要拦着人不成?若是慕氏有事,这罪名你可担当得起?”赫连敏敏对瞬间拦在她面前的卫甄怒目相视。这个蠢人,怎就这么冥顽不灵!她都不惧违了宗政霖手谕,可眼前这武夫却死死堵了她寸步不让。 两人正僵持间,却是产房那头先一步有了动作。 赵嬷嬷铁青着脸,一把掀开幕帘,叫人拧了两个穿着黄褐色棉衣的婆子,一行约四五人鱼贯而出。 “正妃,卫统领。这接生嬷嬷趁侧妃情形不好,产房里众人忧心之际,竟偷偷往手上抹了麝香粉末,被丹若苑专管香料的丫鬟识破,当场人赃并获。另一人惊慌之下打翻了给侧妃补气血的汤药,里面竟也添加了少量大黄和山楂!” 赵嬷嬷怒不可遏,指着两人的手指,竟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地上两人形容狼狈,被人扭着胳膊哀哀呼痛,犹自叫喊被人冤枉。 “混账东西!”赫连敏敏怒极,一脚将跪在地上拼命挣扎之人踹倒在地。 “押下去严加拷问!把人给好好看住了,封锁消息,莫被钻了空子杀人灭口。”后宅丫鬟婆子性命卑贱之极,若不提前防范,保不住片刻之后人就没了生气。 卫甄冷着张脸,瞪着两个胆大包天的婆子,立刻叫人将两人关押柴房,另派府卫专门看守。 “那药侧妃可用了?” “这倒未曾。幸亏琴香机灵,识破得早。只是那两人来历却颇有些特殊。”赵嬷嬷不敢隐瞒,迟疑着把话说全,“涂抹麝香之人,是皇贵妃娘娘赏下。剩余那人,却是淑妃娘娘亲赐给了主子。” 赵嬷嬷话音落下,隔间里瞬时沉寂下来。能来到此处之人,再蠢也能想明白其中厉害。这是元成帝后宫也牵扯进来,动用了早早就埋下的钉子,借殿下最亲近之人便利,欲将慕夕瑶母子送上绝路? 这事情背后,到底是怎样复杂的布局和勾连? 赫连敏敏突然觉悟,在这样错综复杂的阴谋面前,仅凭她一人,远远破不了对方设局。只可恨慕夕瑶此时自身难保,竟无人能够商量一二! “如何?”万靖雯这回再不像上次设计赫连敏敏时那样笃定。连询问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主子,这事儿成了。”朱锦鲜见喜形于色。跟了主子好些年,难得见她没了自信。这时候得了好消息,主子欣喜,她自然也跟着高兴。 “丹若苑那边……” “慕氏难产,大夫,自然也会‘久请不至’。”主子事先安排人手已将差事办妥,慕侧妃今回应是有死无生! 万靖雯低笑扶额,眼里隐隐沁出泪花。“好,好极!”终于让她得手一回!除了慕氏,赫连敏敏也逃不过去! 上回慕夕瑶横插一手,生生将赫连敏敏自黄泉路上拉了回来。这回她当先对付慕氏,赫连敏敏可不如慕侧妃本事通天,救不了人不说,自己也得搭进去赔命! “十年隐忍,天不负我!” 绛紫轩中万靖雯语带哭音,竟似携了颤抖,其中恨苦,怎能言说!(未完待续) 第一九五章 亏欠 “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赫连敏敏难以置信。“这是为何?”田福山派出府卫没有上百,也有过半。什么叫全无收获? “得用的民间大夫,但凡被府卫寻到,必然在回府路上突发癔症,昏迷不醒。连带府卫也是头痛欲裂,勉强回府送了消息。”这样狠辣的手段,不说赫连敏敏,就是田福山,也是冷汗直冒。若不是府卫个个习武,恐怕连消息都是绝难送回。 居然在官道上用毒,对方斩草除根的决心,再昭显不过。瑶主子这是灭了人九族,还是掘了人祖坟?怎么会惹来如此煞星! 她的打算被人看穿了吗?赫连敏敏颓然叹气。终究是比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早有预谋。 如今也只能盼着慕夕瑶得天庇佑,死里逃生。到时她和苏蔺柔的嫌疑,还有澄清的机会。将希望放在一个难产之人身上,赫连敏敏觉得自己神志不清,实在好笑。 收拾整洁的产房中,慕夕瑶仰躺床上,额头汗珠滚滚滑落。嘴唇上几缕血丝清晰可见,应是痛得最厉害时候,禁不住咬破了表皮。 这回没了宗政霖在门外守候,这女人反倒听话起来,也不与接生嬷嬷对着闹脾气。 “主子,您使劲儿啊!再加把力,就快看到头了。”墨兰焦急替她抹汗,一双手止不住微微打颤。上回主子叫得那样撕心裂肺,境况也没这次来得凶险。 这都一个时辰过去,羊水也提前破了,小主子就这么迟迟出不来,真是急煞了人! “还要多久?情形如何?”慕夕瑶紧紧拽着两侧布条,上半身依着墨兰帮扶,蹭起靠在床头,两腿张开,已是痛得没了力气。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问话,已是让她气喘吁吁,呼吸不畅。 好痛,比生诚庆时痛了十倍不止。宗政霖这个混蛋,回回坐享其成,这次更是不见人影。慕夕瑶只觉钻心入骨的痛楚,阵阵侵袭而来,直刺得她脑子一片晕眩。 殿下,您答应妾之事,要头一次失约了吗? 屋里四名接生嬷嬷汗湿衣襟,彼此对视间,眼底已是露了惊慌。 “主子问话,你四人是没听见还是怎地?这时候再不如实回话,脖子上脑袋要是不要!”伺候这么些年,陪着主子生产不是头一回。像今次这样艰难,桂嬷嬷早已心生不安。 半辈子跟在于氏身边,后又跟着慕夕瑶入了皇子府,即便在丹若苑里,桂嬷嬷也是有头有脸说得上话。这时候脸面一板,自有其威势,吓得接生嬷嬷吩咐避让她目光,不敢直视。 四人互相推攘,终有一人扛不住讲了实话。 “嬷嬷,侧妃肚里胎儿位置有些偏移。这时候卡在里面,寻常法子很难出得来。若不服用催产药,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再不然,倘若侧妃应允,奴婢可以尝试着揉捏两下。这法子虽生僻,总好过难产不是?就怕侧妃受不住疼痛挣扎太过,反而会伤了自个儿和小主子性命。” 这接生嬷嬷也是狗急跳墙,为了保命,什么土法子都敢往外胡说。若是宗政霖在此,怕是要暴怒当场,将人拖出去生生活剐! 难产!竟真的遇上难产。 慕夕瑶心里痛骂不止。早前服的丹药居然如此不济,身子蕴养过还能遇上难产?这么不靠谱的事儿,怎地偏偏叫她遇上! 催产药,那是坚决不能服用。御医再三阻拦,说这药效用是强行打开宫口,其中主药却是对胎儿极为有害。更何况这药用了十有八九必然引起血崩。这样祸害两头的法子,多是女子心急子嗣,怕生不出孩子在夫家无法立足,被逼得没了生路,才敢拿命去赌。 慕夕瑶虽然痛得有些迷糊不清,但对性命攸关之事却是绝不含糊。 “不准用药!若是揉捏,可会伤及胎儿?” 桂嬷嬷方才被接生嬷嬷的话吓得神不附体,主子难产,殿下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后听闻那嬷嬷提到催产药,更是吓得惊呼出声,连呼“不可”。 妇人产子,服用催产药形同催命,大人多半活不下来,小儿也是自小体弱,有的甚至脑子受创,根本就是痴儿一个。 那么,剩下的法子……按那嬷嬷所说,便是揉捏?桂嬷嬷气得险些没闭过气去。 主子是不清楚其中可怕之处,若是亲眼见过,恐怕再不敢这样询问。她曾经见过妇人难产,最终虽被人揉捏着救回一命。可是那过程……真真吓人。而且产下胎儿,先天右肩矮上三寸,看起来极为恐怖,只看上一眼,便将产妇吓得晕死过去。 主子腹中胎儿身份尊贵,还未落地就被人使力揉搓,若是稍微出了偏差,皇家绝难容下这样的孩子,连主子也会受尽牵累! “不可,万万不可。先不说揉捏不一定有助生产,就是尝试着用了,对小主子也是免不了害处。怕是要伤及身子,先天受损。”桂嬷嬷拼命阻拦,怒视着那个畏畏缩缩的婆子,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嘴巴。 “混账!”慕夕瑶得知真相,急怒攻心,这回是真的委屈含了泪。若不是这地方太过闹心,她能活生生受了这许多罪,还要被人诓着“揉圆捏扁”! “把这个贪生怕死,居心不良的东西给我拉出去活活仗毙!”慕夕瑶极少出口就是取人性命。这时候下令,已是气得太狠。 今日就是剖腹产子,她也绝不会让亲身骨肉这样被人糟践! “主子。”桂嬷嬷眼眶泛红,急急上前欲扶住慕夕瑶因气过一场,彻底没了力气,往一侧滑倒的身子。 “拖出去!” 桂嬷嬷眼前忽的一花,片刻过后,却见主子安安稳稳躺倒在殿下怀中。而此时的六殿下,一脸寒霜,一双眸子尤其狠厉。 “等什么!你家主子怎么交代没有听清?”男人低沉嗓音透出彻骨冰寒。 “殿下!”慕夕瑶泪眼朦胧,喘得厉害。靠在宗政霖怀里,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男人好不委屈。 “妾疼。”是抱怨,也是实话。 离京前明明说好会赶回来陪产,到最后还是让她一通好等,独自承受生产的痛苦与不安。 这一回,却是宗政霖欠她。(未完待续) 第一九五章 内外 “本殿来迟。” 宗政霖语带歉疚,并无开脱。虽说是半路接了急报,得知慕夕瑶这边情急,中途转道匆匆往红楼请人,但到底是迟上许多,让她这样难受。 眼前慕夕瑶唇色泛白,额前发丝已是湿透,就这么紧紧贴合一处,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美人泣泪的羸弱。 看她样子像是倦极,就这么软软跌在他怀里,与寻常鲜活灵动大相径庭。 宗政霖眉心蹙紧,心中止不住疼惜。上回生诚庆时候,她可是也这样疼过? 众人正震惊于本该离京的六殿下突然而至,更不避忌污秽,坏了规矩闯入产房,就听主子爷沉声朝屋外急急唤人。 “玉姑,速与慕氏看看。” 幕帘应声掀起,身穿一袭枣红色曳地斗篷的女人,于夜色中跨步而入。应答声听起来十分年轻,只见她干净利落除了兜帽,几下便解了外衣交予身后随之入内的丫鬟。 这便是玉姑?慕夕瑶身子虽疼得厉害,但精神却不由为之一震。眼前因了泪水有些模糊,对走近前来仔细将她打量一番的女子看得不太真切。但只是对方覆了轻纱的面庞上,那双精明剔透的眼眸,已足以令她深深记住这个女人,绝不会错认其他。 “殿下,妾身需要切脉。”观慕氏气色,情况竟比她想象中好上许多。只见疲色,不见病容。想来侧妃平日调养,也是十分用心。 宗政霖扶着慕夕瑶手臂递到她跟前,玉姑颔首握了她手腕平放软枕之上。片刻之后,面上已是舒展开来。 “殿下无需担心,小主子情形尚好,并无大的凶险。只是之前羊水饱满,小儿过于活跃,在里面调皮了些,致使一旦破了水,没能马上回到原位。就这么些微错位趴在侧妃腹中,才有了如今生产这样艰难。侧妃如今力竭,紧要还是需用药恢复力气,这一时半会儿功夫,耽误不了大事。殿下安心,妾身必定竭尽全力,保得侧妃母子安然无恙。” 得了玉姑应诺,宗政霖自进屋起就绷紧的俊脸,方才稍稍有了舒缓。 慕夕瑶躺在他怀里将难产缘由听了明白,暗自恼怒恨不能将肚子里这个拖出来狠狠收拾一顿。 玩什么不好?在她肚子里游水!还差点玩出人命。这个不省心的豆丁,还没出来就这样顽皮,急得她都要招呼人尝试着剖腹生产。想着没有麻药就那么慌忙间动手,慕夕瑶不禁一阵后怕。如今有宗政霖伴在身侧,方才那股坚毅更是消散得不知所踪。 辛辛苦苦防备住外来所有阴谋诡计,最后却偏偏防不了肚子里这个造反闹事。个中滋味,慕夕瑶再不想有第二回体验。 “妾身手上这两张单方,一能助益产妇宫口微微扩张,便于胎儿更快出来。余下则是专门滋补益气,能让侧妃迅速回力。再加上师门秘传针法,半刻钟内,必能将略微偏斜的胎位矫正。之后生产,还请侧妃配合着妾身使力,过程与头胎时无异。若是顺当,应是比第一胎更为轻松些。” “如此,有劳玉姑。”宗政霖挥手让桂嬷嬷带人下去安排,自己却当着玉姑和一干下人面前,全然不顾旁人尴尬,就这么俯身在慕夕瑶大汗涔涔的额角落下一吻。男人凤目光华内敛,语气却格外柔和。 “娇娇,勿要害怕。有本殿陪着,必能万事顺遂。”六殿下一句诚心安抚,听在慕夕瑶耳中却变了味道。 Boss大人还没登基御极,无龙气庇护,这担保怕是不能作数。这女人等来宗政霖依靠,又有玉姑在旁悉心照料。一时间心神松泛下来,便开始一贯的胡思乱想。 “怎地如今不那么痛了?”慕夕瑶疑惑望向玉姑请教。按理说胎位正不正,她这时候都是生产在即,阵痛应当如期而至才是。可为何方才撕心裂肺的痛楚,这会儿却只是隐隐有所察觉,完全受得过来? 玉姑看向慕夕瑶身后默不作声的男人,只觉六殿下今日当真令人开了眼界。 “有殿下内力韵养舒缓,自然非同一般。”即便殿下功力深厚,根基坚实,这么着一直控制力道为她调息,也是相当耗费之事,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慕夕瑶闭目认真体会,果然后腰处被宗政霖手掌支撑的地方,有细细暖流划过触感。 “殿下。”慕夕瑶水眸渐渐漾开,带着鼻音多了羞涩,“妾不痛的。” “勿要多话,静心养神。”宗政霖眸光专注,发现慕夕瑶唇瓣逐渐粉润,这才彻底安心。 好容易感动一回,却被不通风情之人大煞风景。慕夕瑶撅撅小嘴,依言靠在他胸前静静等候桂嬷嬷端药上来。 玉姑识趣避开,侧身对着两人于插瓶前观赏两株花开正好的宝珠茶。身后两人动静依稀尚可听闻,只无意间扫过面前锦屏上烛台照出的侧影,正好窥见两人抱被相拥,抵额相处的情景。 这样柔和的宗政霖,当真少见。是为着子嗣,还是单单面对这个女人才会如此?玉姑移开视线,重新盯在宝珠茶上默然不语。 若是那人也能这般用心相待,今日她又会是何种光景? 丹若苑里,赫连敏敏扶着把手勉强端坐,实则早已困极。身旁苏蔺柔低低垂了眼睑,支着手打盹儿。再过大半时辰天便放亮,慕夕瑶在里面已是折腾够足足一个彻夜。 不得不佩服她心性坚韧,即便叫喊最厉害时候,也没出言要放弃孩子。赫连敏敏正感慨慕夕瑶少有令她心折之处,就见丹若苑里领头丫鬟蕙兰,竟带着人从另一头匆忙过来。 卫甄也是双目大睁。这本应在产房伺候之人,怎么这时候从外面进来? “奴婢给正妃、卫大人请安。此乃殿下亲笔,吩咐妾交予卫大人过目。”蕙兰双手呈上书函,却迟迟不见卫统领接手。 “大人?” 卫甄屏气接过书信,仔细一看,果然是最寻常不过标记。这事情不对! “殿下怎么说?可是想到法子,或是从外面延请到名医?”终于等来满府里唯一能做主之人的传信,赫连敏敏急切向卫甄询问。虽然宗政霖未曾书信予她,但也没给别的女人不是?只要没跨过这底线去,赫连敏敏可以放任不管。 卫甄再三读过手上信笺,回头望向依旧挂着帷幕的产房。只觉自己怕是夜里吹风受了凉,病的不轻,连脑子也跟着糊涂了。 “殿下来信言说,瑶主子那头,母子均安。”(未完待续) 第一九六章 值得 “赵嬷嬷!”赫连敏敏一把拨开还没回神的卫甄,冲着产房直冲冲而去。 “瑶主子……生了?”卫甄得宗政霖吩咐,“该他的差事”已经办妥,这会儿也不去管正妃那头要如何闹腾,只盯着蕙兰问个仔细。“那位如今在何处?” 瑶主子和殿下这招“明修栈道”用得实在巧妙,连他也一并做了棋子。这满院里,除了产房中人,怕是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方才被关押那两婆子,不就掉进套里被人抓了当场。 “殿下得了次子,至于主子安置何处,如今却是说不得。殿下吩咐待主子清醒,再行安排回府事宜不迟。”蕙兰也只是听命留在府里传递口讯,能从暗卫那头问出消息十分有限。 “这产房中女人……”卫甄不便进去查看,对里间真相十分好奇。到底何人能如此恪尽职守,效仿产妇哭闹了一个晚上?女卫中还有如此能人? “简直欺人太甚,荒唐之极!”蕙兰尚未回话,那头赫连敏敏已是青筋暴起,狰狞着脸带着人,头也不回自暖阁出来,就这么携着火气,气势汹汹自卫甄面前走过,往丹若苑门口大步而去。 行进间哪里还有半点皇子妃端庄舒雅,若不是赫连敏敏反应极快,知晓闹起来得不了好处,反倒被人看了笑话,这时候只怕是要闹得众人皆知,不可开交。 卫甄是全程看着赫连正妃如何焦躁不安守在外面整整一夜。如今才知晓这不过是殿下之前就设计好布局,却一点风声未曾透露,心里定然不会好过。一时间不禁心有戚戚,被殿下和瑶主子这么隔绝在外,他还好说,听命行事惯了。可赫连正妃……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转过弯来,消了这口气甘愿认下。 “里头确是一产妇,是殿下特意安排迷惑他人之用。”这要求其实是她家主子提出,说是细节不容轻忽,越真实越容易混淆视听。最紧要,她家主子一再强调,“抓贼拿赃”!到了这时候,也从未断过要捉拿背后之人的想法。 可惜事有不巧,这产妇生产时候是对了,可惜过程却艰难了些。竟遇上难产,让屋里屋外忙作一团。这也使得赫连正妃尤其愤怒,怕是要将主子给记恨到心里去的。 苏蔺柔半梦半醒间被赫连敏敏一声怒喝惊醒,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正妃怒气冲冲带着人拂袖离去。 “主子,里面那人,好似不是侧妃。”苏蔺柔打了瞌睡,她身后丫鬟红袖可不敢明目张胆跟着溜号。方才卫大人那句惊呼,她自信听得极为清楚。 既然侧妃已顺利生产,那里头还在叫唤之人,必定是弄虚作假之辈。 “不是慕氏?”苏蔺柔傻乎乎瞪眼,片刻之后暴跳如雷。“混账!竟敢如此愚弄众人,倒要看看里间装神弄鬼一个晚上,到底何人如此狗胆!”也不听劝,就这么莽撞拨开戴嬷嬷阻拦的手,横冲直撞进了产房。 片刻之后,只听里面一声凄厉惨叫,之后苏蔺柔面色煞白掀帘出来,步子快得似身后有人追赶。 “快走快走,哪个不长眼的贱人,居然敢帮着慕氏冒名生产。待殿下回府,妾定要将她假孕邀宠之事禀报上去!”苏蔺柔身子还在哆嗦,方才产房里血淋淋的画面一直在她脑子里不停打转,床上那女人长发遮了大半张脸,似垂死挣扎的样子实在是吓人得很。 赫连敏敏方才从屋里出来就是一幅怒极模样,看来也是揭穿了慕氏把戏,这一回看那女人如何狡辩! 苏蔺柔一觉醒来,脑子未曾清醒就被那产妇惊吓一场。不思赫连敏敏何为气成那样也未当场发作,却声声催促卫甄赶紧向殿下禀明真相,莫要被那慕夕瑶欺瞒过去。 红袖一听主子话里意思,便知方才那句提醒彻底坏了事。早知主子如此不管不顾就要将侧妃问罪,她就该先行将人劝回去慢慢说与她听。 卫甄板着脸,看着面前精神抖擞,一点没有困倦样子的苏侧妃,只当听了笑话。依礼告退,离去时不由摇了摇头。 殿下这位苏侧妃,当初到底是如何甄选进府?原以为瑶主子已是十分不靠谱,没曾想还有一位这般出挑的人物在…… 绛紫轩中,万靖雯目眦欲裂,怒火攻心。 “万般设计,敌不过她偷梁换柱!这样的要求,殿下居然也会应她!”没有宗政霖撑腰,慕夕瑶避不过暗卫把守,私自出府。 “为何她偏要处处与人不同!”万靖雯右手握拳,嘭一声砸在书案上,几乎怒到呕血。这一回她兴师动众,几乎动用全部势力也没能将慕夕瑶铲除,反而落了人在她手里等候审问。这样眨眼间天翻地覆的转变,让她如何顺得过气! 那女人堂堂侧妃,居然不顾体面避到府外,转眼就避开她一切算计?这样违背常理的行事,就是十个她也预料不到! “可知她何时不声不响,离了府去?”金蝉脱壳也总得有个恰当时机。 “看守之人碍于殿下留下暗卫,只能远远盯住。没见那位单独出去,这时候想来,应是借了慕府马车,趁着于氏最后探望那次,躲进车里,瞒天过海出得门去。” “那么早就被她察觉了吗?”于氏上门,可是接连来了好几回。起初只以为是她爱女心切,没成想这也成了慕夕瑶遮掩手段。 万靖雯心有不甘,却着实无力回天。错过这回,对付慕氏更是千难万难了…… 慕夕瑶醒来时候,已是第二日傍晚。 “殿下。”恹恹呼喊宗政霖,见得那男人目光自身畔小床投回她身上,才有气无力带着哭腔诉说委屈。 “真是儿子?”她盼了许久的小棉袄,又没能成?脱力前玉姑那句恭喜,慕夕瑶宁愿是她精神恍惚给听岔了。“御医请平安脉时,与妾说是闺女儿来着。”尤不死心。 “御医说你脉象清浅,探不出来。若说闺女儿,也是可能。”这是原话,御医从未与她担保必定能得个闺女。宗政霖无奈将人扶起,对着很不乐意的女人只能哄着说些好话,让她乖乖进食。 慕夕瑶对女童偏执的喜爱,宗政霖无法理解。但既是她欢喜,便也跟着抱了期待。平日里跟着慕夕瑶如女儿般对待府中胎儿,念书游戏也比诚庆那时候轻柔许多。 这下子突然得个儿子,不说慕夕瑶那个历来古怪的,就说六殿下,也是存了意外。这么个宝贝疙瘩,尤其落户皇家,才一出生,除了屋里伺候之人欣喜若狂,那俩最该得意的主子,却显得格外平静,似还带了淡淡可惜? 用饭漱洗过后,玉姑再次为她施针调理。宗政霖在外间翻看文书,身后叶开低眉敛目,将殿下做了批示的文书另行收拾,摞在一处。 慕夕瑶侧身躺在床上任由玉姑背后下针,胡思乱想间,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私密事情。这事儿趁宗政霖不在,正好向玉姑请教一二。 “姑姑。”慕夕瑶小声唤人,声音压到几不可闻。 玉姑也是聪明人,见她偏着脑袋努力往后使眼色,偷偷摸摸带着小心,便知这位是有话要说,还是特意避开外面那位。 “侧妃有话请说,妾身听着。”也是轻言细语,十足领会了慕夕瑶用意。 “倘若妾欲亲自哺乳,通奶这档子事儿,可有别的法子?”上回是被boss大人趁机揩油,之后那男人各种抢食,慕夕瑶记忆犹新。得了教训,这次怎么也得学机灵些,免得又让宗政霖屡屡得手,忒的不要脸面! 一早一晚还好些,避着人行事旁人不知。可中午和下午时候,总不能让小儿饿着,每回喂奶,您大男人一个跟进去也不觉得丢人现眼。 慕夕瑶这么个问法,“别的”二字隐含意味再明显不过。玉姑尴尬着收针,还是与她说了实话。 “法子是有,但需刺激胸前几个穴位,定是要疼的。”这慕氏倒是奇怪,好好的不让殿下帮忙,难道宁愿承受针扎痛楚?夫妻间亲密些,实属寻常。更何况六殿下着紧她非同小可,趁这机会借机固宠,不是正好? 果然,慕夕瑶犹豫起来,“很疼?”才经过生产,这时候她几乎就是“闻痛色变。” “痛与不痛,娇娇都莫要作想。”宗政霖黑着脸进屋,玉姑起身收拾妥当,很快离去。独剩下慕夕瑶躲躲闪闪,不敢与之对视。 “怎么,不乐意本殿效劳?”宗政霖瞥了眼闹别捏的女人,过去轻轻将人拥在怀里。“羞了?” 羞了?慕夕瑶差点没被自己呛住。要羞也轮不到她!这男人到底有多理所当然,才认定该羞臊之人定会是她? 而且他怎地这样也能听见私密说话?她可是很小心专门避过。 “妾有何亏心羞臊之处?断不会跟某个抢小儿吃食的一样……”嘀嘀咕咕,当着他面还真就不怕。 宗政霖眉头一挑,这会儿精神头好起来,出口就与他呛声? 小没良心的,守了她一夜,就得来这么个回报…… “殿下,”慕夕瑶拉拉他袖口,被男人牢牢抱着真是舒坦,“您还是换身衣衫闻起来清爽。”才回来陪她那身,没有淡淡墨竹香。 宗政霖好气。千里迢迢赶回京里,陪她生产还被嫌弃了不成?这女人娇养得,还知道好歹是怎么个说道? “可是那样的殿下,令妾好生心安。”慕夕瑶蹭蹭他胸膛,十分满足带起笑颜。 殿下,妾记得您的好。您别一副气恨样子。 宗政霖呼吸一顿,抚摸她背脊的手轻轻将人压在怀里。 如此,纵使隔得万里之遥,也回得不冤。(未完待续) 第一九七章 看穿 一场闹剧过后,重新收拾整洁的主屋内,慕夕瑶平躺寝塌上面,宗政霖握了她手,陪坐在近旁太师椅上。 “甑瑜那女人,殿下准备作何处置?”刚刚那女人疯魔似的上蹿下跳,下手没成,对着宗政霖又哭又笑,若不是六殿下当机立断,一掌将她劈晕过去丢出门外,慕夕瑶觉得小豆丁怕是得受她惊吓,嚎啕不止。 “交官府,按律查办。”送清云寺都能惹出风波的女人,再无留下可能。 “妾就怕母妃心软。”触了她底线,慕夕瑶从来不怕被人指责落井下石。 宗政霖听出她弦外之音,凤目一挑,稍作考量之后便有了计较。“母妃盼娇娇肚里这个,却是等得急了,绝难容忍任何危及他之人。” 既然曾瑜挑了慕夕瑶母子下手,那便顺着小女人心意,将事实稍作修饰,也无不可。宗政霖这么一点头,曾瑜那女人的动机,便从争风吃醋,变成淑妃绝容不下的谋害子嗣。慕夕瑶小小伎俩,却让曾瑜在淑妃面前再无旧情可用,甚至变得面目可憎。 “如此最好。这回过后,她总该彻底消停。”慕夕瑶眼中冰寒尚未褪尽,若不是玉佩烫得吓人,她也不会想到竟有人偷偷跟到此处,还存了险恶用心。 曾瑜摸进来那会儿,她提前叫了宗政霖抱着小豆丁到床前说话,面上是稀罕儿子,实则是将她母子性命交到宗政霖手中,由身前这男人好生看护。 “看她那打扮,分明是才庙里偷跑出来,一身衣裳也是顺手牵羊不问自取。没人暗中帮手,怎可能凭她区区女流,躲过庙中那些耳聪目明的戒律僧?” 宗政霖赞赏颔首,小女人见地还是这般犀利非常。 “想进清云寺内院,非鱼符不得入。”鱼符乃盛京正三品以上文官配饰,随身携带以证官职。 “殿下可能查出,近日何人曾动用鱼符,暗中相助曾瑜落跑?” 这罪名可是不小。但凡送进清云寺的女眷,都有录名造册。如此私底下放人离开,无异于暗通曲款,以公谋私。 “不出两日,当能查出结果。娇娇对曾瑜特别留意?”之前应付一连串阴毒手段,也没见小女人皱过眉头。如今陡然出现的曾瑜,却让她露了慎重。 “殿下,曾瑜这步棋,与之前所有都存着不同。妾怀疑,这是另一人补刀之作。”这么说虽显得粗鄙,却能够干净利落将真相剖开,让人看得明白。 “之前所有都是按部就班,计划周密。只曾瑜这一出,出乎意料,颇为诡异。” 能够想到借用曾瑜这女人行事,背后之人目的,绝不是径直取她性命这么简单,而是做了长远打算,存心试探她根基深浅。与之前招招致命的坚决不同,后者利用曾瑜带着赌博性质的试探,显然出自不同人手笔。 那人应该也知晓,就凭曾瑜这块料,一击即中不过是妄想。那人想要的,不过是看清在极短时间内,她和曾瑜的交锋。还有宗政霖在她身边留下的暗卫布置到底如何。 可惜那人想不到的是,她用不着惊动暗卫,便能凭借玉佩提前察觉致命危害。而曾瑜更是不受控制的一枚野棋,大大超出她预计。那女人不仅过河拆桥,逃出清云寺后,更是她想怎么着都行,最后虽是意料之中功败垂成,落败得却几无价值可言。 “至于为何要利用曾瑜补上最后一手,却是她事先料中,妾会察觉出殿下离京时机不对,必定会提前做好布置,精心应对接下来层出不穷的‘巧合与意外’。既然对方很可能落空,那由她出手稍作弥补,用了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女人做赌,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就不知这次收获,那人又作何感想? “娇娇这般兴致勃勃,似乐在其中。”宗政霖把玩她柔荑,小女人观察入微,短短一刻钟功夫不到,便让她抓住了不寻常。这小心思多得,今后还需看顾得更严实才好…… 慕夕瑶正毫不羞愧显摆自己有个聪慧脑子,全然不知六殿下为了她这点极其不寻常的聪明劲儿,已是下定决心,日后暗中监管,必要更严厉三分。 “让娇娇提起兴趣之人,可有了眉目?”宗政霖早有猜测,就不知慕夕瑶心里那人,是否与他对的上号。 “满盛京城里,对妾行事素有留意,兼有心机城府,够气魄试探妾的路数,又有人背后策应,妾算来算去,也就唯她一人。”慕夕瑶装模作样掰着手指,重复数过好几回,最后只剩一根食指孤零零竖起,小模样好不俏皮。一双眼眸更是熠熠生辉,光华炫美。 见她食指所示方位,宗政霖唇角禁不住露了浅浅笑意。 好极,夫唱妇随,果然心有灵犀。 宗政霖爱她娇俏作怪,每每看慕夕瑶被招惹得冒火,于反击中流露出桀骜不驯,总是让他异常满足。慕夕瑶性子从始至终未曾变过,只这一点,足以让宗政霖感觉欣慰。 “可是殿下,这却是麻烦了。被毒蝎盯住,妾小心肝儿有些发颤。”慕夕瑶小手拍拍心口,仰头眨巴着眼,向宗政霖讨好撒娇。“要不殿下,今次给小儿取表字,便依了妾如何?权当安抚也行。” 做您这侧妃不容易啊,前狼后虎的,多揪心!给个福利,嘉奖嘉奖? 宗政霖闷笑出声,听闻慕夕瑶极为牵强的说辞,慷慨应下。“若是娇娇觉得慕大人所取表字不甚满意,自可随意更改。” 上回他给诚庆取了表字,慕夕瑶一直存着不服气。这回她早早想好自己取名儿,可惜终究比慕敬箴晚了一步。 “爹爹给取了表字?何时之事?”慕夕瑶瞪着眼睛,语气瞬间有些松动。亲爹面前,不容她造次。 这事儿最后定论,六殿下次子,表字拟为诚佑。如此端正祥瑞的名字,慕夕瑶挑不出刺儿,只能遗憾认下。连生两娃,没一个她能做主取名儿,这娘亲当得,实在显不出威风。 下一回……慕夕瑶得了教训,娃一落地,她就跟着掉价。得抢在怀里时候,把名字给先行定下,那时候没人会卯足了劲儿与她较真。对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娇滴滴碰不得不说,连情绪也受不得大的波动,就这么个娇贵人,不迁就着还能如何? 由此看来,恃宠而骄这门课程,她还需多多努力,尽善尽美。(未完待续) 第一九八章 输赢 章和十三年年末,大魏朝发生三件大事。 最首要便是元成帝下令,漠北三州驻军,分别陈兵额仑咔嗒山脉昆穆、祈合、奉托关口。出了关口向前推进不足二十里,便是漠北皇庭治下最南方部落纳罕。 紧接着,元成帝新得十一皇子未满周岁,连同其母云贵嫔,中毒不治,接连陨殁。此案后经刑部层层排查,又接监察司暗报,终是拨云见日,查出幕后主使宝林曹氏,更牵扯出第三件举朝皆惊的大事。 贵妃李氏,勾结两朝东晋文王麾下特使,意图谋逆逼宫,扶持大皇子夺权上位。元成帝暴怒之下,将李氏废黜庶人,鸩酒赐死。其身后安国公府褫夺国公府爵位,满门流放。大皇子宗政淳因未曾直接牵连此案,侥幸保命圈禁皇子府,终生不得复出半步。 另有与之相较,毫不起眼的正三品督察院左督御史被吏部尚书奏呈贪赃枉法,证据确凿,被罢官免职,留待候审。 丹若苑里,慕夕瑶筋疲力尽趴在贵妃椅上赖着起不来。 “主子,待会儿还有家宴,殿下吩咐,您需按时列席。”赵嬷嬷无奈看着瑶主子这副懒散模样,心里暗自焦急。再不梳洗更衣,怕是又要落在人后。 “歇息一刻钟,迟了你家殿下自会派软轿过来,碍不着事儿。”慕夕瑶是真累得恨不能睡死过去。 又是满月宴。这回虽无外人生事,可之前月子里想方设法对付贵妃和安国公府,已是让她好一番费神。至于赫连葳蕤那个女人,倒是放手得干净。弃车保帅,废掉个三品实职文官,勉强能让慕夕瑶解气。 罪魁祸首何人,至今依然没有头绪。只知晓对方与两朝皆有联系,且文王麾下使臣已被驱离,回去后当是逃不过罢官的下场。依慕夕瑶看来,文王未必就是接头之人,这样显而易见的漏洞,对方不可能留下。不过既是能将文王推出台面,背后之人身份,应当也是极其显赫。 宗政霖借此良机移花接木,抹除背后之人痕迹,与第五佾朝密谋之后,不仅给贵妃扣上私通叛国的帽子,更是干净利落废掉宗政淳这个祸根。同时向东晋发难,获取额外两成通商收益。 这回多方联手欲将慕夕瑶除之而后快,本以为势在必得,却不想被她轻巧避过,还间接成全宗政霖称王之路更进一步。 第五佾朝经了此事,曾在宗政霖面前戏言,“与侧妃过手,运道先输一成,其余九成,五成保命,四成留下或可一搏。” 宗政霖扶额大笑,“娇娇夸口,她乃宜夫宜子命格,宝贝得紧。在其之上,尤其招财。” 慕夕瑶的原话是,“妾这般宜室宜家,相夫教子,说旺夫都显得肤浅。再者说,妾坐这儿随便捣鼓捣鼓,那银钱不乖乖流进荷包?殿下,您得了妾这么个宝贝,谁敢说娇养着不对?就是被您捧手心里,心肝肝的疼着,妾还觉着稍显不足。” 那小不要脸的,当时说这话可是颐指气使,挤眉弄眼。宗政霖笑骂,屈指轻敲她脑门儿,那女人跟着就来上一句,“殿下您轻点,不得过会儿还是心疼。” 就这么个娇气包包,招人嫉恨却从不吃亏,之后必定是可劲儿报复巴拉好处,这样子的慕夕瑶,宗政霖乐意稀罕。 “嬷嬷,胸口处勒得有些紧。”沐浴过后,终于舒缓过来的慕夕瑶,极为窘迫的发现,今儿这身华贵锦袍怕是上不了身。产后身形有了变化,之前量的尺寸已是不能再用。 “娇娇涨奶怎地不说。”宗政霖从身后搂住她腰肢,对身前女人极为满意。纤腰窈窕,丰盈华美,天姿丽色,好生招人。深嗅一口颈侧幽香,宗政霖俯身凑近她耳廓,轻轻摩挲。“这样撩拨,可是想了?” “殿下!”慕夕瑶羞恼。这男人何时不声不响进得门来?方才那句话,可不是说与他听!“妾很快就好,您外间侯着?”她丹若苑的人,一见宗政霖就集体叛逃,连声通传都没胆子留下,可想而知六殿下在她院子里何其强横霸道。 “本殿自是与娇娇解难。”话音方落,慕夕瑶尚未完全拉拢的外衫已被宗政霖剥落。 “殿下您收敛些。”慕夕瑶推攘他不规矩的手掌,羞得面红耳赤。“晚宴即到。” 宗政霖眸色深幽,俯身衔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握了慕夕瑶腰肢,喟然长叹。“却是还需等到宴后。”手掌覆在她平坦小腹,宗政霖十分期待,“无小儿顾忌,才得畅快。” 无耻!慕夕瑶拧他耳朵。这男人恶趣味何时能纠正过来?但凡在寝塌之外,总是控制不住极易动情。这样的宗政霖,慕夕瑶应付起来有些捉襟见肘。没法子,脸皮没人家厚,力道又软乎乎没个震慑,往往都是让他偷着得手,好不羞人。 “殿下,妾不涨的。”看他还搂着人不放,慕夕瑶小脸通红,羞涩开口。就怕他借口行事,迫使她“姗姗来迟。”家宴时候,几人说话本就口无遮拦,再这么赶着趟的送上去给人说道,慕夕瑶岂能甘心? 宗政霖知她羞窘好脸面,也不勉强太过,只必需的好处却是从不心软。“娇娇勿怕,本殿解解渴,定放你离去……” (以下省略000字。) 半晌两人缠腻勾够了,宗政霖半是愉悦半是可惜咬她耳朵,“娇娇,只待晚上,你我二人……” 话太露骨,逗得慕夕瑶绯红了脸。 ************* (以下改版凑字数,与本文无关内容,亲们跳过别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球,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是大破灭后,人类进入星际的星历054年的联邦。 她还差几天就满15岁。这里是联邦第9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平民星球。 联邦公民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想要鲤鱼跃龙门,除非有一技之长得到联邦的认可,或者在某一领域上做出杰出贡献。 她家是最寻常不过的平民之家,父母都在图书馆工作,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余鹏,今年才满9岁。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余薇在旌德女中读书,之前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发生口角,被对方失手从二楼阳台推下,直接送入联邦医院抢救了个小时,才被母亲接回家中修养。 整理清楚现在的身份,余薇神情黯然。想起穿越前的父母,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还有哥哥,自己终究是没能尽孝。 054年,想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余薇心中万分忐忑。 这是一个发展极度失衡的时空。 人类在科技和军事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果,却因为大破灭的突然降临,几乎丢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文明传承。(未完待续) 第一九九章 搏位 晚间家宴,宗政淳因事发圈禁未能列席,其余诸皇子尽皆赴宴。 慕夕瑶自觉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他人目光,嫉恨她之人不在少数,更何况还有大皇子因她间接送去“荣养”,索性放开了懒得理会,就这么张扬着一身纯白色镶边狐裘,衣着华贵,妆容明艳,携着万方仪态款款而至。 女眷席上,眼看慕夕瑶产后越发丰腴水灵,不知引来多少欣羡目光来回打量。其中几束尤其冰寒刺骨,即便不回头,慕夕瑶也能察觉一二。 “四嫂,没了大皇子妃,席间冷清许多。”这话绝对不怀好意,可慕夕瑶就这么大喇喇凑近她耳边,跟四皇子妃私下里咬耳朵。周遭目光她见得多了,再厉害也不及她家男人眸光吓人。 “没个正形。知道你得瑟。”难怪淑妃每每提及慕氏都是丫头丫头的叫唤,跟个孩子没甚两样。才从惊险中脱身,就又是喜笑颜开,洋洋得意。 “谁让他们合伙儿欺负妾。妾现在出了月子,抖擞两下,自然要看坏人下场。”慕夕瑶眼珠子一转,突然小小声逗趣儿,“上回寻衅嫂子之人,这会儿指不定正押着家里男人埋头试药,难怪有夜叉一说。”明知杨国康出不了公主府,慕夕瑶正好给他安个辛苦喝药的名头。这里面意思,说出来也是惹人笑话。 “个促狭鬼。叫旁人听到,正好拿你问罪。”宗政莹如何下场,四皇子妃了然于心。像慕夕瑶这般没了顾忌拿出来取笑却是万万不敢。 “殿下说了,只要不是掉脑袋的大错,妾这么个莽撞人,他勉强还能养得活。”宗政霖对她允诺,可不是这般含蓄。六殿下原话里,在掉脑袋前面,极其罔顾法纪加了个“立马”。外人面前,她还是谦虚点儿好。 “也就六弟这么惯着。”四皇子妃摇摇头,这丫头不好管教。府上夫主那头没边儿的娇宠,难道她还能插手人家家事,告诫宗政霖这样不合适? “小六嫂连得两子,身形竟未走样,令人好生羡慕。”新任八皇子侧妃姒氏初来乍到,自是圆滑四顾,照顾周全。 “也是,慕侧妃得了两子,即便之后再不能生养,也是稳稳当当,不愁老无所依。”太子妃这话说得很是讲究。 咒她美人迟暮恩宠不再?慕夕瑶眸子一亮,话回得不软不硬。“好在妾进了六殿下府中,没有那起子糟心事儿催命,也算生来带了福相。” 要说在座何人府上最是乌烟瘴气,非太子妃莫属。听明白慕夕瑶暗有所指,所有人顿时收声儿,独留太子妃绷着脸端坐。 气氛正慢慢冷凝,一个怯怯女声不合时宜骤然响起。“还未与慕侧妃正式见过,妾这边却是极为失礼的,如今得补过才好。” 慕夕瑶循声望去,却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起身见礼,忙招呼她坐下。听了身后赵嬷嬷耳语,方知那人正是她偶然间兴起,出手帮过一把的宗政涵侧室,陈家女儿。 当初为了拉赫连葳蕤下马,自然得捧一人上去。这个人选,慕夕瑶随手挑了陈家,今日得见,这陈家小姐胆量虽小,仪容却不差。 “月子里的事儿,哪里算你失礼。”她坐月子那会儿,外面可是热闹得很。宗政涵两名侧妃进门,听说赫连葳蕤风光依旧,一月里有小半日子宗政涵是歇在她屋里。其余时候才是与新入府侧妃一处,两位侧妃几乎平分秋色。 “妹妹既然出了月子,明日正屋请安可要一同前去?正妃病了好些日子,今日她庶妹过来,也是一直陪着。妾去探望那会儿,看正妃脸色实在不好。” 赫连敏敏为何不来,病是一因,最紧要还是气不过被慕夕瑶如此作弄。旁人不知情,在座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曾耳闻一些风言风语。 这时候苏蔺柔这般提出来,无非就是拿不敬正事的名头,压慕夕瑶这股威势凛凛的东风。 “殿下告诫,不可打扰。”慕夕瑶放下碗筷,拿了锦帕抹过嘴角,“妾觉得姐姐也莫要过去的好。殿下不喜。” 不喜什么,聪明人闻弦知意。 苏蔺柔脸色铁青,握着玉箸的手指微微发紧。如此张扬!恃宠而骄说得便是慕氏这般小人得志! 一顿饭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不仅要和诸皇子后宅客气过招,还要和家里拖后腿的说道讲理。这么磕磕绊绊一路吃下来,慕夕瑶味同嚼蜡。好容易应付完场面上事儿,慕夕瑶带着人脚步不停,匆匆往丹若苑回返。 “赫连葳蕤以侍妾身份赴宴?”元成帝能容得下宗政涵如此胡作非为? “主子,赫连小姐如今是庶妃,前不久才得八殿下晋封。” 慕夕瑶脚下一顿,眉头蹙起。“用了何种糊弄人把戏?” 墨兰眼皮一跳,主子这话真是毫不客气。看看四周都是院子里伺候的人,墨兰这心才小心翼翼压着嗓子回了话。 “说是侍疾有功。八殿下之前偶感风寒,是赫连小姐衣不解带伺候了两宿。” “伺候两宿……最后那女人可是废寝忘食之下,力竭晕倒?”别说是赫连葳蕤那个破败身子,就是她也得掂量掂量抗不抗得过去。如此矫情作态,不过是谋求上位的表象。 看来宗政涵对赫连葳蕤,目前为止,还是相当满意。 奈何不得主子这随意性子,又管不住她那张惹祸的碎嘴,墨兰忽略这句不合规矩的问话,老实回禀。 “被主子料中,不过情况更糟些。宫里传言,庶妃不仅昏厥,还积劳成疾,需用心调养。” 慕夕瑶嗤笑一声,极为不屑。要说她看赫连葳蕤最不顺眼,不是野心和毒辣,而是虚假得厉害。 这个女人如此作为,不过是为自己谋求退路。不愿为宗政涵承担生子的风险,便借此机会欺上瞒下,不仅讨好宗政涵予她晋位,还得了他些许内疚。 那两人相处方式,倒是难得臭味相投。就不知赫连葳蕤是否看清宗政涵本质。敢这么明目张胆算计他头上,若是达不成他想要的结果,那下场……慕夕瑶都为她捏把冷汗。 前世血腥屠戮整整十七部落的修罗,漠北蛮子闻风色变,这样的男人,岂会甘愿被女人谋算?这时候让赫连葳蕤如了意,指不定心里早已记上一笔。 慕夕瑶正感叹赫连葳蕤走了步臭棋,就见丹若苑门口卫甄当先而来。 “主子。”卫甄早早被殿下派来,带上轿辇就等迎了瑶主子前院伴驾。哪里知道这么一等就是近大半时辰过去。料想主子那边应等得没了耐性。 “殿下在书房?”宗政霖又想玩什么花招?莫非是喜欢上书房情趣?想起那回让他满意得不得了的摇椅,慕夕瑶脸颊微微泛红。 “劳烦卫统领与殿下说一声,妾在双燕池‘静候君归’。”想吃肉,得,您大爷的请移步。妾累得受不住,讨个恩典应是可行。 再者说,除了书房,殿下您对浴池似乎也是极为偏爱…… 今夜的惊喜,殿下,您可准备好消受?妾与您的堵局,可是胜券在握! 慕夕瑶此时是万般笃定,可是她忘了……未来建安帝,也不是省油的灯。(未完待续) 第二零零章 良辰 “静候君归?”宗政霖凤目划过异彩,眼眸深处似有火光跃起。慕夕瑶该不会以为换了地方,就能逃得过去? “回丹若苑。”宗政霖起身拿了桌上早就备好的檀香木盒,身后卫甄提着灯笼赶紧跟上。殿下这样子,竟还真就随了瑶主子心意。之前六殿下可是说一不二,不容置喙。到了如今,瑶主子跟前,这例还得照旧破下去? “前方何人?”才过二门,却见几丈开外岔路口拐出一行人,瞧那方向,也是往丹若苑去。 宗政霖政务繁忙,今日又忙于应酬,微末小事,自是不放在心上。卫甄作为近侍,对主子一应事务了然于心,连带着,丹若苑那位的事情,也得格外留意。这不,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是大总管得瑶主子吩咐,派人提前一日接了玉姑进府。”幸好今早上在花厅听得仔细,否则如今也是答不上话。 “玉姑?”宗政霖脚下停步,闭着眸子思量片刻,之后脸色微沉,似有不悦。 好一个慕夕瑶,打的竟是如此主意!动不得她?那倒未必。小女人仗着他宠爱,越发放肆起来。今日不给个教训,明日这女人就敢爬到他头上耀武扬威。 “回书房。”宗政霖剑眉高高挑起,倒叫她明白,何为“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场,小女人如何也翻不了身。 这时候了,要折回去?卫甄摸不着头脑,只能亦步亦趋,低着头想事儿。殿下今晚也带了古怪……这样出尔反尔之事,还是头一回碰到。 禅若苑里,赫连敏敏捧着香露,一脸冷淡看着不请自来之人。 “进了皇子府,规矩怎么越来越差?即便如今天色已晚,宫里落了匙,你不回厢房在八殿下身边伺候,赖在我这里作甚?” “姐姐又何必急着赶人?妹妹留在你院子里也不过闲来翻翻书,并未打搅。更何况今夜六殿下,该是不会过来的吧?” 赫连敏敏冰冷视线扫过她冷艳面庞,轻哼一声移了目光。宗政霖今晚不来,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重重放了茶盏,一双眸子望着门外,赶人意思昭然若揭。 赫连葳蕤悠然起身,慢慢往门口移步。“姐姐何不放下成见,你我联手,慕氏也得退避三舍。到时这府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你赫连葳蕤肯这么耐着性子坐一下午,就为了劝说我给你传递消息?简直笑话。你是何人,没人比我更加清楚。想借机挖皇子府内幕,未免当我赫连敏敏是傻子不成?” 被赫连敏敏当面揭穿,赫连葳蕤也不气恼,只回头淡淡一句,“姐姐的病,应当尚未痊愈。” 威胁她?赫连敏敏面色紧绷。果然被这女人看透。赫连府上,也就赫连章对她身子尚且存疑,却无力验证。赫连葳蕤说得这么肯定,应当是推测而出。可是那又如何?没有证据,探不出脉象,总是不能将她问罪。 “胡言乱语也得有个分寸。” “既然姐姐不认,妹妹的一番好意恐怕会落空。不过两朝那边,姐姐总该有兴趣?莫不然,也不会安插了人手在驿馆打探消息,妹妹说得可对?”宗政涵的情报,还算使得上力。若非他存了别的居心,派人往驿馆查探对方底细,也不会无意间发现赫连敏敏背后动作。可惜时间太紧,来不及抓住她把柄。 “你道如何?”赫连葳蕤也把手伸到了驿馆?这女人发现了什么? “姐姐不必慌张。殿下在驿馆有正事要办,没多余功夫理会妾家里边儿闲事。将此事说与姐姐听,也是想让姐姐明白,妹妹对两朝那头,也是同样很不待见。”赫连葳蕤难得露了笑,话里却冰寒刺骨,“就如同姐姐对牛七,极是厌恶。” 赫连敏敏心倏地揪紧,衣袖下双手紧紧握拳,只恨不能撕烂面前女人嚣张嘴脸。 “你当知道,赫连家女儿,没胆小怕事的主。使诈这套,行不通。”任由她说得天花乱坠,无凭无据,能耐她何? “你不明白。”赫连葳蕤神色复杂。“上回那人勾结两朝,险些害得你失了正妃位份,被休下堂。赫连家也是伤筋动骨,至今仍未回复过来。至于我,你再清楚不过,当日我存着何种目的,今日又是何种处境,这一切,都是背后有人捣鬼。姐姐觉得,妹妹该不该恨得刻骨铭心,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可惜呢,你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样的人,与慕氏做过一场,照样铩羽而归,输得老底都差点让人掀翻。”赫连葳蕤一双杏目精光四射,望进赫连敏敏犹自震惊的眼里,幸灾乐祸之意尽显。“放着这样的人在身边,姐姐不觉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两朝……不是贵妃……” “看来姐姐真是病得不轻。与这样的你说话,妹妹真是大失所望。”赫连敏敏居然如此迟钝,连李氏真正死因都被外界蒙蔽。这样的人,也只配成为棋子,供她驱使。 “如此,看在一脉相承的份上,妹妹便好心与你说个明白。”行至门口的女人再次转身,冷傲孤清,居高临下。 半晌过后,赫连敏敏脸色微白,看着赫连葳蕤尤其恼怒。 “是你放了甑瑜出来?”若不是受甑瑜多番连累,她也不会被淑妃迁怒管教不力。 “不惜牺牲三品朝臣放她出来,就是为了让那女人没脑子的冲进屋里,当着殿下的面扼死那孽种?妹妹这话,怕是连傻子都欺瞒不过。”甑瑜一案早就了结,那女人做的好事,闹得盛京人人皆知。连带她这个做主母的,也是颜面无光。 被赫连敏敏如此嘲讽,赫连葳蕤头次露了冷脸。 曾瑜那女人运道极好,溜进府里扮作倒夜香的丫头,无意中发现慕氏离府真相。可惜那女人一路跟着采买小厮找到慕夕瑶所在,却莫名其妙直直冲进屋里。其中古怪,赫连葳蕤直觉与慕夕瑶脱不了干系。 能让隐忍伪装一路的人,瞬间怒火攻心失去理智,慕氏如何察觉,又如何得手,赫连葳蕤想不明白。 “事实如此,曾瑜只是一次失败的试探。比起背后两次出手之人,慕氏威胁尤有甚之。姐姐不觉得,就连曾瑜那疯女人突如其来造成的威胁,慕氏也能挥手间解决。莫不是这一点,还不够引起你警觉?” 赫连敏敏垂眸沉思片刻,抬头时已是有了主张。“所通消息,仅限丹若苑。三月为期,若是你能力不足,奈何她不得,此事作罢。作为交换,拿你手中凰签来换。” 赫连葳蕤顷刻间变色,脸色阴沉得滴水。“姐姐要妹妹手上凰签作何?” “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妹妹不安好心,存心对付六皇子府,那么作为皇子妃,姐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除了慕氏,六皇子府有任何闪失,凰签之事,直达圣听。”赫连敏敏也不是蠢的。到了如今时候,谁也信不过谁,倒不如扼住对方命脉,再行商量不迟。 “呵,成了皇子妃,姐姐那套历来高高在上,堂堂正正的行事作风,不也落得跟妹妹一样,成了你最为不齿的阴险诡诈。”赫连葳蕤嗤笑出声,好不痛快。“当日你如何训斥羞辱,如今可曾记得?” 搁了茶盏,赫连葳蕤头也不回往屋外走去。“嫡女又如何,不过与妹妹这个庶出半斤八两的命。若想联手,进宫请安再会。” “主子。”冯嬷嬷见赫连敏敏一脸寒霜,目光犹自盯住二小姐背影,实在想不通主子为何要装糊涂。明明那日夹带着怒气回来,主子稍微一想便明白其中缘由。后来还吩咐她们不得往外泄露消息。贵妃之事,更是早早就与她透了底,猜出此间错综复杂,定不简单。可是今日当着二小姐面,为何又要佯装不知? “便让她自以为是,觉得自己顶顶聪明。有人甘愿请命绊住慕夕瑶腿脚,何乐而不为。正好能腾出人手早些解决牛七之事,也好尽早为殿下产下嫡子。”她只能模糊感应之事,赫连葳蕤却会主动凑上来说个清楚,这种好事,没必要往外推拒。 那女人性子历来目中无人,总有她栽跟头时候。赫连敏敏扶了冯嬷嬷起身,一步步往里屋行去。殿下今日……罢了,恩宠再好,比不得子嗣要紧。 “娇娇便是如此候着本殿?”宗政霖双目冒火,眸子里风暴骤起。 眼前女人趴伏软榻之上,只着轻纱,抹了丹寇的脚趾妖妖娆娆的翘着,很是勾人。 “殿下。”慕夕瑶一张小脸妖妖艳艳,被汤水熏得红润靡丽。下巴搁在相互叠放的手背上,就这样偏头仰望着他,红唇半张,向宗政霖糯糯招呼。 好得很!打着算盘让他吃瘪,却这么大着胆子公然挑衅。小女人日渐长进。 宗政霖凤目一挑,斜斜瞟她一眼,转眼间解了外袍向玉体横陈的美人走去。 佳人在目,良辰不可负。(未完待续) 第二零二章 上下? 昨晚闹腾一夜,自是贪睡起不来身。 “不起,嗯?”宗政霖挑开她右脸上一缕发丝,只见慕夕瑶嘟嘟小嘴儿,小屁股挪动两下,脑袋往被子里深埋。 很可爱。不似世家贵女一板一眼,被调教得乐趣全无。 宗政霖凑近她耳畔,含了带着奶香的耳垂,眸子深邃暗沉,“不看诚庆了?”若是不动,他便随意享用眼前美食。 “嗯?”慕夕瑶闭着的眸子眼珠颤动,纤长睫毛随之扑闪。“要的。困。”话有些矛盾,但意思却清楚。 责怪他晚上要得太狠?宗政霖凤目露出满足。若非她白日可劲儿勾弄,夜里又不老实再三想逼得他尽快泄身,反倒让两人亲密间更得愉悦,这会儿也不用自作自受起不来床。 “聚鲜楼的三鲜鸭,如意海参娇娇不尝尝?错过倒是可惜。”宗政霖话音拖长,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等她睁眼。 只一个呼吸不到,慕夕瑶艰难睁开眸子,人尚且有些迷糊,嘴上却清醒得很。“要吃的,给更衣。”手臂自然抬起,等着身边男人拾掇整齐。 满府里也就她一人,这么理所当然让宗政霖服侍,连句客套话也没有。 宗政霖凤目明光锃亮,将娇软馨香的女人剥出来,一件件为她穿戴整齐,其间香艳,不足为外人道。 六殿下从起初生疏笨拙,到如今熟稔利落,堂堂皇子将女人衣裳了解到如此细致,也算慕夕瑶又一值得显摆的本事。 一大早宗政霖便带着慕夕瑶出府,借着难得的沐休回慕府探望,顺道接诚庆回府。身后各院女人心里作何感想,那两位是从不放在心上。赫连敏敏看着车架走远,面无表情转身便走,留下苏蔺柔铁青着脸久久驻足。 车架到了聚鲜楼外,宗政霖摁住亟不可待就要跳车的女人,眼神警告她收敛着些。当先踩着小凳摆足了排场,立定后凤目微微一挑,回身携了慕夕瑶手将她打横抱了下来。 慕夕瑶嘴角微微勾起,捂着嘴偷偷乐呵。“殿下,您一样没讲规矩。”还让妾仔细着,好没道理。 宗政霖扶她站稳,随手理顺坎肩上滚边。“娇娇何时认定本殿是守规矩之人。”牵了她手,把人往天字号包厢里带。 也对,这么霸道的人,怎么可能跟他提规矩二字?慕夕瑶摇头晃脑跟在后面暗自感叹。 “阿瑶。”身后传来一声温婉叫喊,只那声音似带了试探。 慕夕瑶眨眨眼睛,阿瑶?这么老土的叫法,应当不是唤她。 “瑶瑶,你怎地不理人?前面生得好生俊朗之人可是你兄长?”又是一声叫喊,声音越发近了,却是换了一人。 这下慕夕瑶听明白了,那两人口里似是而非之人,说的的确是她。至于“好生俊朗”,非高高在上的六殿下莫属。 拉拉宗政霖衣袖,慕夕瑶回头张望,一眼便见两名女学生打扮年轻女子正直直望过来,两人均是一副震惊模样。 “你二人可是唤我?”素不相识之人,为何如此震惊看着她?今早boss大人明明给她拾掇得不错,照镜子时候,还专门替她画了眉,十分好看。宗政霖常年习武,腕力强劲,下笔很稳。 “何事?”宗政霖俊颜冷淡,光这么站在那里,已是威仪尽显,叫人心里有些发悚。 两人被他周身冰寒吓得倒退一步,再看慕夕瑶偏头好奇打量,眼里根本就是全然陌生,应话声音也是清甜,这才知道是自个儿莽撞叫错了人。 “真是对不住,是我二人看错了人,扰了两位还请不要见怪。”眼前女子近处看来,比她们熟识之人更要美上三分,一身贵气也是模仿不来。只是遥遥望去,真的太过相似…… 慕夕瑶眉头皱起,再看两人一眼,方才回身与宗政霖进了包厢。 “叫错了人?有人与妾很是相似?”慕夕瑶小声嘀咕,却未发现身旁男人凤目中划过一丝了然。 那两人是淳于瑶书社同窗?见了慕夕瑶当面,难怪格外震惊。 “殿下,妾这般稀罕人物,也有人与妾相似?即便是了,肯定也不及妾貌美如花,天资聪颖。”相似什么的,慕夕瑶十分不待见。撞衫都尴尬,更何况撞脸! 宗政霖眼神沉静,看着慕夕瑶意味不明。“天下无人可堪与娇娇媲美。”能让他动心之人,自是绝世罕见。 慕夕瑶眸子一***oss果然有见地! “只那周身毛病,就不是好养活的。”六殿下闲闲出声,余下半截才是重点。 慕夕瑶还未得瑟够,就被宗政霖一句话堵得不上不下,小脸立刻带上羞怒。 “殿下,敢情您这是埋汰不是夸奖?让妾好一场空欢喜,还以为遇着伯乐,好日子将至。”您这嘴巴也真够损的。蛮横霸道闷骚加毒舌,殿下,您毛病也不比妾少。妾觉得,您同样……很不好伺候! 见她被带得偏离了之前话题,宗政霖长腿伸展,斜斜打量斗志昂扬的女人,惯着她可劲儿犟嘴。 “娇娇想要如何好日子?”皇子府就她丹若苑最为和乐,这样还满足不了慕夕瑶胃口? “妾就喜欢吃饱了睡,睡足了玩,得空在家数数银子,想出门儿就自个儿出去溜达两圈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坚决不贤惠,这日子不神仙似的?”要不是倒霉催的被套了紧箍咒,这会儿她指不定在哪儿逍遥,哪里用得着辛辛苦苦与宗政霖后宅,以及他老爹兄弟一竿子后宅没完没了的过招拼命?要不是boss给力,这日子真心hold不住啊…… 宗政霖眸子一缩,面上神情随着慕夕瑶不知死活的嚷嚷渐渐冷了下来。 这女人心心念念还是过自在日子,这许久以来,还是没让她产生依恋,甘愿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 “娇娇这念想,尽早作罢。”宗政霖俯身抬起她下巴,凤目中寒光乍起。“若是擅自离了本殿身边,娇娇绝不会比当下好过。” 奶奶的,慕夕瑶怒。这男人阴晴不定,刚才还夸奖他给力,如今,收回,立马收回!这就是个闹内讧不讲理的! “妾为何要离了殿下?不离!死也不离!”离了小命堪忧!起初还有不甘,之后宗政霖一应承诺,让慕夕瑶尚且满意。事到如今,除了少些自由,小日子应当比独自在外走南闯北舒服上许多。更何况,还差个娃!事关生死,谁知道下个包子何时出来?她又不傻,能保命还能过富贵日子,干嘛往外面使劲儿蹦跶? 拽着宗政霖鬓发,慕夕瑶恶狠狠出声,比方才六殿下冰冷样子更为凶悍。“殿下,妾可是才给您生了第二个娃。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您如今嫌弃妾不好养,没门儿!诚庆诚佑也不会答应。再说了,妾这么宜室宜家,您要这样都能喜新厌旧,妾就去衙门鸣冤,状告殿下贪花好色,有了新欢就****糟糠!” 慕妖女忘了,糟糠这么个词儿,她还真用不上。那是人赫连氏的头衔…… 宗政霖被突如其来变得张牙舞爪的女人震得愣在当场。一时没反应过来,已是被慕夕瑶爬到身上,东拉西扯好一通胡搅蛮缠。这会儿正掰着他下巴啃得欢腾,面上看去十分用力,只他明白,这女人力气,跟奶猫似的,就那么丁点,连吓唬人都不够。 死也不离?这话让宗政霖猜忌骤消,眉目间也带上些暖意。这应该算是慕夕瑶对他的盟誓,“至死不渝”? 六殿下自行做了注解,将慕夕瑶贪生怕死,好逸恶劳当作情有独钟,祸福与共,只这么一想,宗政霖心里已是软得一塌糊涂,暖暖的十分熨帖。将尚在磨牙的女人紧紧抱在胸前,不顾她咿呀挣扎,俯身就是一记长吻。 慕夕瑶晕头转向,完全被弄得失了方向。今日这事情怎地她就没看明白?还是她没有睡饱,脑子跑调跟不上boss节奏? “娇娇一人足矣,本殿不想旁的女人。你那击鼓鸣冤,也是用不上的。”宗政霖放开气喘吁吁的女人,扶着她脸庞十足流连。 “旁的女人想也没用!殿下的银子,铺子,轿子,面子,妾通通都会榨干。看她们还怎么有利可图,不要命的往上攀扯!”慕夕瑶气息尚未平稳,但周身气势却是嚣张跋扈。说起她早就盘算好的私产好处,那是半点儿不打算让旁人沾染。 宗政霖听她恼怒之下一通气话,搂着人大笑出声。这没谱的心尖尖,连个轿子都稀罕…… 六殿下不明白,慕夕瑶脑子里,他的皇子轿辇对应的可是品牌豪车,当然得划拉到自己名下。 “娇娇何须如此费劲。榨干本殿这人,心愿可成。”宗政霖凤目半合,邪肆盯着她,毛遂自荐。 慕夕瑶小脸一红,忘了这个也是不要脸皮的。再看他一脸****,准是没想好事儿。本不打算搭理这没正形儿的,可却耐不住宗政霖率先挑衅。 “娇娇嘴上功夫过硬,床上也需努力。” 慕夕瑶嗖的一下脸整个烧起来,瞪着宗政霖咬牙切齿。 “回去就给烙印,顺道让殿下见识见识妾到底如何本事!自此之后,将殿下吃干抹净,妾责无旁贷!”奶奶的,敢小瞧她,今日就让这男人好好体会一把妖里妖气是个什么滋味。 卫甄和墨兰守在门外,将两位主子从头到尾说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慕夕瑶左一句“榨干”,右一句“吃干抹净”,惊得两人眼皮直跳,脸上好不尴尬。 墨兰头颅低垂,羞得不好见人。主子……您这回,脸面丢大了! 卫甄放在腿侧的双手直打颤。瑶主子好生威猛! 可这么听来……殿下莫非是下面那个?只这么一想,已是天昏地暗,常理颠覆。(未完待续) 第二零三章 不冤 “娘娘。”自打接了诚庆回府,这小子终于黏糊上慕夕瑶,把平时每每落在宗政霖后边的慕夕瑶乐得不行。 “弟弟,饿。”说着便把手指往诚佑面前送。 哎哟喂,个小糊涂蛋。不说你弟弟刚和他老子抢完食,没饿。就是饿,你也用不着把自个儿往上面凑。 “诚庆乖啊,弟弟还小,不饿。”慕夕瑶从来都是拣懒,给包子解释也是一概从简。赶紧拦下他动作,把人抱怀里逗着他讲故事。 诚庆回头看看睁着眼睛吐泡泡的诚佑,小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耐不住诱惑,趴在慕夕瑶怀里安静听话。 小包子丁点大个人,自己都顾不过来,对诚佑这奶娃娃却是十分欢喜。自回府发现了这新鲜“玩样儿”,吵着到院子里撒野时候越来越少。没事儿就这么踮着脚趴摇篮上张望,时不时给慕夕瑶通传,“弟弟丑”“弟弟羞羞”“弟弟懒”。各种花样层出不穷,闹得慕夕瑶应接不暇。 宗政霖进屋那会儿,慕夕瑶正口干舌燥讲得嗓子冒火。 “爹爹。”诚庆见了宗政霖,一如既往扑腾得欢实。宗政霖长臂一展将人接过,还没来及与慕夕瑶说话,便听他儿子大声嚷嚷,“娘娘,爹爹大。饿,喂奶奶。” 慕夕瑶大窘。这鬼灵精,触类旁通也不是这么着下亲娘脸面的吧? “娇娇就如此教本殿儿子?”宗政霖看小女人脸色涨红,颇有深意看她一眼。 慕夕瑶被当面取笑,羞恼之下一把将诚庆抢过来,几步送奶嬷嬷怀里将捣蛋鬼送走。回身再看宗政霖,已是一副明媚笑颜。 “殿下,用茶。”端上宗政霖最爱的君山毛峰,就不信堵不住这男人嘴巴。 果然,六殿下用茶时候从来都是一本正经,不与旁人说笑。 等宗政霖喝完这盅,取笑慕夕瑶的风波算是过去。 晚饭过后,就着慕夕瑶伺候漱过口,宗政霖突如其来一句话,让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 “杨国康猝死。三日后发丧。” 慕夕瑶瞪着眸子,眼睛眨也不眨。杨国康死了?三日后发丧,既是说停灵七日都不用了吗?大魏驸马,落得这般潦草收场,当真是史无前例。 “可查明缘由?”要说这人好端端突然没了,谁信?之前宗政莹还私底下四处托人寻医问药,杨国康更是让个丫头有了身子。这么龙精虎猛,猝死这说法,不足为信。聪明人只会看着这场闹剧,坐等真相浮出水面。 宗政霖挥退周围伺候之人,抚着扳指说得毫无避讳。“对外说是风寒高热不治,实则……脱精而亡。” 慕夕瑶一双眸子定定看着他,小嘴半张,十足震惊。这死法……震古烁今的光荣。 清咳两声,清清嗓子,压住脸上幸灾乐祸,慕夕瑶蹭近宗政霖身畔,抱着他臂膀一副渴求模样。“宗政莹心急之下狗急跳墙?”那女人生生将怀了身孕的丫头打得小产卧床,与杨国康大闹一场,当时那事儿可是闹到了太后跟前,可惜她小月子里,没赶上热闹。 敲敲她脑门儿,宗政霖侧身抱人在怀。 “勾栏里的药,应是杨国康自己服食。最后发现人没了生气儿,是在小厮房里。” 震惊一波更胜一波。慕夕瑶觉得杨国康这男人,谁碰上都得呕血。 “宗政莹啥反应?该不会是痛哭失声?” “娇娇觉得可能?”他这位四皇姐好强了一辈子,死了驸马,照样强横难敌。“活活抽死了那小厮,绑着尸体与杨国康一处收殓。” 我去!母老虎果然非同小可。难怪停灵不足七日就匆匆发丧。这般闹僵下去,指不定棺材里还得多添几具尸体。那小产的丫鬟,肯定也逃不掉…… “太后也不管?”这么着让她闹下去,对外说是风寒,整一白搭。旁人急着遮丑,宗政莹倒是看得开,十分大方。 “正押着人守灵。”夫死停灵还得压着当家主母才勉强行完礼数,这事情太不像话。 慕夕瑶想象那场景,对宗政莹本事万分惊叹。大魏皇亲里头,这事情算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就不知史官胆子够不够大,若是记载入册,她也算名传千古。 “闹成这样,还要去吊唁?”与其说吊丧,不如说近处看笑话来得贴切。 “周全礼数,却是省不得的。只杨家人如今正跪在正德门外跪请老爷子做主,欲要宗政莹为亡夫守节。” 这也难怪。莫名其妙没了儿子,谁也想不过去。本以为尚了公主虽断了前程,但至少面上好看,光耀门楣。哪知最后闹成这样,落得膝下空虚无人送终。 加上才不久闹出的丫鬟事件,这事儿搁元成帝面前,也是宗政莹理亏。 慕夕瑶靠在宗政霖怀里嘟囔撇嘴。这世道怨侣何其多,连皇家公主都逃不开落了俗。幸得她运道好坏参半。姻缘虽被大神给包办,好在坑还不是太深,努力浮水,这日子也过得衣食无忧。 “殿下,妾突然觉着,当时选秀进了您府里,还算不冤。”矫情,实在矫情!何止是不冤,那是相当匹配,刚刚好的缘分。 宗政霖不察慕夕瑶会突然发出感概,还是他寻常最乐意听的好话,只是这时候能想到这头上去,慕夕瑶这脑袋怎么在打转? “娇娇,跟了本殿,让你没变成寡妇,所以十足欣慰?”宗政霖猜测她想法,自己先黑了脸。 “殿下,您胡思乱想什么呢。妾是觉得,殿下对妾很好,才真心实意表了谢意。” 你那口气是谢意?挑了讨论给他人吊丧的时候?宗政霖眼皮直跳,抚摸她背脊的手掌有些僵硬。 他怀里女人虽然特别些很好,但某些时候,能正常些,也不是坏事。 “殿下,后日是要去一整日,还是去去就回?您给妾说说,也好有个准备。”去宗政莹地盘上,慕夕瑶就没指望安安稳稳,平顺着回府。 宗政霖听明白她意思,摸摸慕夕瑶发顶,似给予安慰。“只一上午,午时前便回。”思及宗政莹娇蛮脾气,宗政霖眸子微眯,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嘱咐。 慕夕瑶起初因了男人在耳边若有若无的碰触微微别扭,后被宗政霖话里袒护和教给她应对逗得闷笑出声,就这么艳若桃李般倒在宗政霖怀里好一通乐呵。(未完待续) 第二零四章 不避 宗政莹一身粗麻斩衰,括发素颜。面上清清淡淡,不见丝毫悲痛。不像寻常人家跪灵谢礼,反而身姿笔挺,站在那里神思远走。杨国康身前纳的两个通房畏畏缩缩跪在她身后,连哭灵都是不敢。就这么着三人凑一块儿,让来往凭吊宾客越发沉静起来。 慕夕瑶一身杏白裙袄,头上只别了玉兰绢花,落后赫连敏敏半步,与苏蔺柔并肩跨入灵堂。 才一入内,就见赫然挺立的宗政莹一副孤高样子,若不是知道她新丧守寡,慕夕瑶还以为这女人也是来往吊客之一。 灵堂里一片素白,香蜡火烛烟尘冉冉。依礼祭过,慕夕瑶随着众人退到女宾处站定,刚一抬头,便与对面宗政霖目光碰个正着。 今日六殿下一身墨黑朝服,人越发显得冷清起来。只这么静静看去,倒是威严甚重。 这男人这时候看着她干嘛?慕夕瑶微微错开,只偷偷送个眼神儿过去。 殿下,您今日这般冷峻,妾觉得十分好看。 宗政霖下朝后与诸皇子先到一步。此时一眼望见女眷中小女人娇娇俏俏,自是多看两眼。没曾想暗中倒招来她一记媚眼。 宗政霖面上静静听着丧主念哀辞,实则不时留意慕夕瑶那头动静。如此安静肃穆场合,小女人难得规规矩矩没耍花样。正觉她有了长进,便见那女人小脑袋连点两下,立刻小心翼翼抬头偷觑下四周,见无人注意,竟是埋得更低些,那模样,分明就是偷懒打瞌睡。 昨夜里没使劲儿折腾她,偶尔起早一回,竟也是睡不够的。慕夕瑶被他娇养得越发慵懒,这场合都能偷空补瞌睡,也就她干得出来。 耳边是叽里咕噜听不明白的古文,行文深涩难懂,篇幅冗长繁缀,听得慕夕瑶沉沉欲睡。棺材里躺着那人,她一回没见过,而且极其看不上眼。能这么随着众人装模作样已是顶天的守礼。 没看上面那个披麻戴孝的,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守灵守得,存心给死人气受。 好容易挨到过场做足,慕夕瑶随众而出,到院子里歇歇脚,只等着她家殿下过来接人。 赫连敏敏自为“她”生产守足一夜,之后都是冷漠相待,连起码的客气都没了影儿。苏蔺柔本就娇气,站了大半时辰已是腿脚发软,这时候带了丫鬟到亭里指着人叫揉捏。慕夕瑶嫌弃方才屋里香烛味太重,自带了赵嬷嬷墨兰往院子里透气。 “今日那慕氏可真够出挑的,看她那狐媚相,硬是招得男人止不住往那处张望。” “可别说,人生得好,自然招男人喜欢。没听说六殿下宠得跟什么似的。” “就是。月初参加皇子府满月宴,那操办的规制,根本就是远远超出,与嫡子也相差不远。就不知那慕氏使了何种手段,竟迷得六殿下如此看重于她。” “这有何稀奇。听说那女人床上功夫了得,能将男人迷得没了魂儿。” 哟,出来随处走走,也能被她逮住说坏话的。前面廊檐下几人,竟一个都不识得,莫不是她坐月子时候,又出了什么新鲜事儿? “主子,左边说话那几位,都是近日进京的锦州火骑营副都统、参将家里夫人小姐。隶属太子麾下。旁的多是五殿下和八殿下麾下都尉内眷。” 她有这么招人恨?锦州的官家夫人都知晓她烟视媚行狐媚惑主?慕夕瑶眉头一挑,她家殿下昨个儿还嫌弃她不够主动,殊不知外面各人倒是对她仰慕得很。就不知背后撺掇之人存了什么居心。 太子……最近没得罪那位啊。慕夕瑶不解。 “怎么,堂堂侧妃也兴背着人偷听?”宗政莹面无表情,一双冷眼直直向她射来。其间怨毒几乎喷涌而出。 再看她身后跟着的人,慕夕瑶瞬间了然。倒是赫连葳蕤将她做的好事给告密了不成?难怪刚才在灵前宗政莹剜她那眼如此深刻有力。 “这路就这么个走向,何来偷听一说?妾这么随意而来,倒是颇有惊喜。”扬眉看看不远处尴尬收声,纷纷避让她目光之人,慕夕瑶丝毫羞愧也无。背后说人是非,她才是苦主。 “今日你可是得意?”宗政莹压低声音,凑近她耳畔。“莫不是以为你背地里做的好事无人知晓?本宫告诉你,今日受辱丧夫之痛,来日必定原原本本一并奉还。” “四公主此言何意,恕妾听不明白。若是公主悲痛太过,妾也只能道声……万望保重。”想报复回来?那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她可没打算放任这个屡次找茬的女人继续这么聒噪下去。 宗政莹借丧夫一事到元成帝面前痛哭一场,终是让元成帝动了恻隐之心,解了她禁足。这样也好,免得缩在公主府里留下这么个隐患。 “别以为有宗政霖护着,就能安然无恙。六皇弟也只是皇弟而已。” 慕夕瑶见她背着宗政霖什么话都敢往外放,当着人却次次不讨好,被那男人周身气势压得不得不避其锋芒。暗自反省自己莫不是太过良善好欺,让人没个顾忌? 不过有句话宗政莹却是说错。宗政霖还真就不只是皇弟而已…… “主子,殿下唤人来寻。”赵嬷嬷看不远处叶开遥遥朝这边打手势,便知那位是不见主子,派了人四处寻人,到了此地叶开却不方便露面。 “六殿下前面等着,妾这便先行告退。公主还是节哀顺变的好。”慕夕瑶规矩做足,屈膝一礼就要离去。 “侧妃慢走。上回侧妃送妾的大礼,妾感激不尽。”一直沉默着的赫连葳蕤陡然出声,让慕夕瑶转身的动作为之一顿。 感激?这眼神要能是感激,她这双眼睛也就白瞎了。只看赫连葳蕤皮笑肉不笑的狠劲,慕夕瑶便知这女人心里是恨到极处。 月子一出,各路牛鬼蛇神统统找上门来,果然除了宗政霖,真没太待见她的人。这么被人指着找事儿,慕夕瑶微微露了笑意。 “喜欢就好,多了也就习惯了。” 赫连葳蕤神情一凜,绷着嘴角直直盯着面前浅笑轻吟的女人。没了男人在身边,慕氏姿态迥然不同。没了娇弱软腻,看上去温和慈善,实则机锋暗藏。这样子,才与她印象中的人对得上号。 这却是赫连葳蕤想得岔了。今日是来吊唁,慕夕瑶这是避忌。换做平日,招惹了她,不管身旁有没有人,在府里都是横冲直撞的张扬。至少在赫连敏敏与苏蔺柔看来,慕夕瑶从来就不是软柿子人,这女人作威作福不是一两日功夫。 步子一错,慕夕瑶自两人身边绕过。宗政莹眼看她纤腰婀娜,目中无人也不等她开口就擅自告退,眸中厉色乍现,竟这么光天化日之下,从袖口抽出马鞭直直向她背心抽打过去。 “公主且慢!”赫连葳蕤大惊失色,宗政莹这么明着下手,蠢到极致。远处站着的几位夫人小姐,明明已是注意到这头。宗政莹鞭子一挥,外人眼里便是她们当先行凶。 慕夕瑶眸子一缩,胸前玉佩骤然发热。身后突袭带起的风声,令她骤然惊觉。正要侧身避过,却见前方两人并肩而来。 本打算闪避的动作戛然而止,就这么施施然带着浅笑继续前行。 身后女卫救护动作正当出手,听主子低声喝止,眨眼间的犹豫已是来不及阻挡。 “主子!”墨兰脸色煞白,扑身向前,还未将人推开,背后追袭而来的马鞭已是骤然断作两截软软跌落地上。 “作甚!”宗政明脸色阴沉,全然没了寻常温润谦和,一双狭长眸子盯着宗政莹怒不可遏。 “老祖宗让你堂前守灵,你便是在外面逞凶行恶,伤害无辜?父皇一时心软竟让你变本加厉不成?” 宗政莹神色一紧,僵着的手把马鞭一甩,转身便走。 “站住!哪里学的规矩,见了人不知招呼?”宗政明眼见她嚣张跋扈,过后不知悔改赌气而走,当场发作将她生生喝得停在原地。 “四哥,五哥。”宗政莹咬牙转身,草草行礼。 “今日这事,暂且记下。若是再犯,太后跟前自去领罚。” “四妹还是即刻返回灵堂为好。”宗政云阴阴看她一眼,再撇眼惊吓过度,眼中还存着慌乱,已是软在丫鬟怀里的慕氏,脸色已是非常难看。 “公主,还请让妾陪着您回去。”赫连葳蕤上前给两位殿下请安,扶着宗政莹匆匆告退。 “公主方才却是莽撞了。” “本只是警告,不想她身边之人如此不济。若是伤了,也是她自己的人救主不力。”宗政莹脸色涨红,之前被宗政明当面呵斥,已是羞恼。如今又被赫连葳蕤明着说了不是,语气更见不耐。 “公主这样以为?”赫连葳蕤一声轻笑,语调耐人寻味,“慕氏身后跟着的丫鬟,据殿下说,那可都是习武之人。” 宗政莹脚下步子豁然停住,转头死死盯住她,一张脸狰狞可怖。 “你是说她有意……贱人胆敢欺我!”(未完待续) 第二零五章 娇柔 “主子?您如何了?”墨兰搀扶着摇摇欲坠之人,若不是平日功夫到家,如今恐怕会被主子气得跳脚。 为她担惊受怕,吓得一身冷汗,没成想这位纯属做戏,将一干人等全都骗了过去。要不是主子暗中用手指戳戳她腰肢,这时候墨兰定是要红了眼眶。 “可还好?”宗政明眉头微蹙,本想伸手扶她到亭里坐坐,却见几步开外宗政霖大步而来,一身霜寒冷厉尽显。 “怎么回事?”宗政霖久等慕夕瑶不至,亲自到院里寻人,一眼望见本该活蹦乱跳之人,这会儿竟软软靠在丫鬟身上,脸色似失了之前红润。 正努力措辞准备应付宗政明的女人,一见她家男人赶到,立刻眼泪汪汪凝望过去。“殿下。” 您快些将妾拖走,这戏也该是到了散场时候。方才好像做得有些过头,引得宗政明和宗政云好意关怀,倒让她有些小小内疚。 宗政霖沉着脸,一把将柔若无骨的女人打横抱起,剑眉瞬间蹙拢。 “殿下,方才主子受了惊吓,现在有些体虚心悸。”墨兰低头回禀,对主子骤然这么“柔弱”起来,很不适应。 宗政明见慕夕瑶依在宗政霖怀里,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移开目光,慎重与他提醒,“四妹性子娇蛮,今后六弟还是当心些好。”话音落下,也不多留,与宗政云一道离去。 “还要装到何时?”这女人看似安静顺服,实则一落入他怀里就万分不老实。方才宗政明与他说话,小女人居然借着格挡,小手在他胸前放肆揉捏。要不是如今时候不对,宗政霖实在想捉了她好好教训。 为她担忧一场,这女人倒是唱作俱佳。 慕夕瑶小脑袋自宗政霖怀中抬起,眼珠子四处瞄瞄,见全是自家人才扑上去搂了他脖子,讨好蹭蹭男人下巴。 “殿下,您来得好迟,妾被吓着了呢。”嘴上说是受了惊吓,眼里明艳笑意却挡也挡不住。 “哦?吓得娇娇一阵乱咬?”就这么抱着人往府门外去。至于前面等着的赫连氏和苏氏看了作何感想,宗政霖根本不曾考虑。 琢磨着随侍之人俱都低眉敛目不敢窥视他二人动作,慕夕瑶坏主意一起,眼神立刻变得迷蒙水润。 “本是想这样的。”勾了宗政霖近前,小嘴含了他下唇,小香舌微微**,带着体香的热气就这么丝丝缕缕与他交融一处,慢慢浸入宗政霖心底。 被慕夕瑶这么明目张胆的挑弄,宗政霖身子一僵,脚下步子慢了半拍。 “放肆。”大手借着衣裳遮挡狠狠揉上她翘臀,凤目已是显出幽暗。小妖精越来越没个怕性,这么妖妖媚媚的样子,若是叫外人瞧见,回府定要她好受。 慕夕瑶见好就收,把宗政霖惹火,还得她消受,不划算。 “殿下,您那皇姐用鞭子抽妾。”撒娇过后,慕夕瑶不忘告状。还记得做了补充。“狠狠的。” 宗政霖凤目阴寒,俊脸罩霜。慕夕瑶讨巧避过这一遭,却不能因此当成无事作罢。再想到慕夕瑶拿自己冒险,六殿下脸色更是不好。 “昨日交代你见了她尽可当先出手,怎地又不听话?”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记性?还是皮痒欠收拾? 慕夕瑶撇嘴,眼角抽抽。大boss昨日叮嘱她,私底下遇见宗政莹若是对方无礼,便让女卫将其击晕,对外就说四公主骤然经受丧夫之痛神情恍惚,受不住刺激做了过激举动。 这么直接粗暴的处置,也就宗政霖敢想。 “殿下,有旁人在的。”没旁人也不干。今日这打扮不做白莲花岂不可惜? “娇娇何时顾忌旁人?这次暂且记下,再有下次,定当重罚。”此时宗政霖说得凶狠,真遇着慕夕瑶有了下回,却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只心痛都来不及,重罚更是无从说起。 “不下来?”穿过前面垂花门再不远就是影壁,按照慕夕瑶脾气,是不愿人前落面子。 没想到这回却是不同。“不下。殿下就给这么抱着出门。妾产后尚需调养,受了惊吓承受不住。”话才说完,便见这女人身子一软,手也慢慢滑落。前一刻还生气勃勃的人,如今已是双眸紧闭,一脸孱弱。 宗政霖眉心狂跳,抱着人的手臂不觉收紧。几步过后却骤然闷笑出声,凤目柔和看着以假乱真的女人,一贯的纵容宠溺。 后宅女人做戏伪装犹如家常便饭,却鲜少有胆量暴露人前。她倒好,不仅装得挺像,还当着他面要求配合。这么没心没肺,活生生一宝气妞妞。 “殿下,您正经些。妾很认真的。”慕夕瑶眸子一瞪又很快闭上。她难得认真一回,怎么还招来宗政霖嘲笑? 宗政霖轻抚她发顶,语气再温和不过。“乖。便顺了娇娇心意。”这世上统共就这么一宝,虽傻气了些,还得稀罕着…… 于是还没等驸马爷发丧,盛京街头巷尾又传出一新鲜消息供人说道。 四公主情殇难抑,似被迷了心智,竟在吊唁当日将六殿下侧妃生生吓得晕死过去。众吊客亲眼目睹六殿下脸色黑沉,抱着慕氏进了马车,头也不回带人离去。 “不是说公主与驸马感情不睦,怎地又为了他伤心成这样?” “这你哪里知晓。公主对驸马早早存了情意,若不是……” “这事情又与慕氏何干?那么多人到场,怎就独独挑中了她?” “不就因了子嗣。她可是才得第二子,在公主府能受人待见?” 宗政莹近日诸事不顺。杨家人不停上书请奏要求她守节,慕夕瑶那头紧跟着夸大其词摆了她一道。不说这声名如何,就说整个公主府也是留言四起,竟私下里传出她得了失心疯病得不轻! “通通该死!”事情到底如何到了如今地步?宗政莹怒气横生,涨得脑门子一阵阵刺痛。 丹若苑里,桂嬷嬷抱着诚佑小主子轻拍他后背缓缓消食。 这时候里屋却是另一番旖旎风光。 “殿下,外面都说妾被吓得晕了。可他们不知道,堂堂皇子竟能将晕了的人也生吞活剥。”慕夕瑶推攘宗政霖埋在胸前的头颅,小脸蛋儿红艳艳羞窘。 那日宗政霖不管不顾,进了马车便将她好一顿搓揉。最后更是逼得她哀哀求饶,才止住险些擦枪走火的危险。即便如此,夜里也是使力折腾了大半宿,第二日根本困得起不来床。 “穿那么一身,当着人在院子里撩拨,本殿已是做了忍耐。”宗政霖拨开她捣乱小手,继续在小女人胸前占尽好处。 美,实在是美。 “很香,本殿甚喜。” 慕夕瑶娇吟一声,颤巍巍抱了他头颅。这男人精力强盛,上辈子那么冷冷清清不爱踏足后宫,到底怎么过活来着?(未完待续) 第二零六章 突来 “动作快些,要是没赶上,殿下亲自来接出去又得招人白眼。”慕夕瑶闭着眸子让蕙兰帮着贴上花钿。 “主子,您哪怕早起片刻,也不会如今这样慌慌张张,乱了头绪。”蕙兰没好气拿着把镜给她前后照照。 全身酸软怎么早起片刻?她如今都宁愿一头栽倒床上睡死过去。 “主子,奴婢记得刚入府那会儿,您还伺候过殿下早起晨练,自个儿也会出去活络筋骨。怎地如今越起越迟?”赵嬷嬷感叹着过来替她系上披风。这件红狐狸毛制成的大氅,自殿下让田管事送来,一路不知招惹多少眼红。 慕夕瑶尴尬低头,拨弄着丝带末端绒球转圈儿。这事儿,问你家殿下去!其中差别,之前那男人没那么禽兽,自得了让她恨不得烧成灰烬的小黄书,六殿下愈发得了趣味。 “收拾好了?”宗政霖带着外间沾染的寒气,打帘进来迳自坐到太师椅上,等着她一道出门。 慕夕瑶原本苦着的脸看了侧身靠在扶手上的人,一双眸子忽的光华夺目。 “殿下好生威武。”这是诚心夸奖。宗政霖难得穿了锃亮轻铠,历来冷清的男人突地多了将帅之气,难免让人眼前一亮。 “倾慕?”宗政霖嘴角牵起笑意,凤目微眯眼看小女人别扭着闪避,眉宇间更见愉色。 慕夕瑶不料他如此厚颜,转身对着妆台心肝儿直跳。 殿下您骚包时候,妾差点为美色所惑…… 宗政霖行至她身后,看着镜中娇颜粉润,双瞳涟水的女人,伸手自她脑后高高挽起的发髻上取下白玉木兰簪,修长手指轻轻一挑,状匣中绯红色红花石蒜便落入手中。 “娇娇,如此更好。” 慕夕瑶怔怔看着铜镜中姿容明艳的女人,抚上鬓间石蒜,渐渐露了笑意。 “殿下,您执笔之手,为妾描过眉簪过花。如今用了这绯红首饰,若是被人说坏了规矩,拖累了您,怎生是好?” 这红花石蒜是诚佑满月那日宗政霖拿了匣子递到她面前。当时正被这男人折腾得云里雾里,之后清醒过来,才惊觉簪子虽美,却是越了距的。 “便是为此,娇娇鲜少佩戴?” “妾自个儿在屋里美着,外边儿人多口杂,徒惹是非。” “当真不是躲懒怕麻烦?”越距之事,她做得少了? 慕夕瑶被人揭穿,扭着身子耍赖,拉了他衣摆撅着嘴晃悠。 宗政霖爱她娇俏痴缠,揽了人腰肢顺势带起。“时候不早,随本殿出去。”俯身吻吻她额头,牵着裹得严实的女人,回身对着旁人,又是一副冷硬样子。 赫连敏敏带着苏蔺柔,身后跟着两名庶妃,一行人在寒风中已是静候半晌。 “来了。”张氏远远望见一路过来的两人,心里不是没有羡慕。殿下曾说过送她出府,可惜他又怎知,或许是成了习惯,只这么看上两眼,心里也觉踏实欢喜。 苏蔺柔死死抱住怀里暖炉,恨不能推开慕氏取而代之。殿下这么明里偏袒暗里独宠,何时是个头? 赫连敏敏一眼看见慕夕瑶身上披风,眸子瞬间收紧。殿下赏给禅若苑的,不过紫貂围脖。可如今慕夕瑶身上这整件价值连城的大氅,绯红似血,与皇子妃规制的正红相差无几,又该怎么个说法? 平日最沉默的万靖雯难得露了郁色。越是对付她,那女人越是得意。重生一回,竟落得及不上一个四品官的女儿? “殿下安好。”众人屈膝见礼,面上俱恭敬柔顺。 宗政霖颔首,迳自往皇子轿辇行去。走出几步,忽然发现身畔小女人没了踪影。 “慕氏。” 慕夕瑶穿得厚实,跟个球似的,行进间实在不便。正与脚下宽幅裙摆纠缠,磨磨蹭蹭往自个儿暖轿那头挪动,就听宗政霖背后传唤。 “殿下?”小手微微掀起兜帽,眨巴着眼睛望着人一脸迷糊。 Boss您干嘛这时候唤人,寒风凛冽,妾赶着进轿子暖暖身子。 “随侍。”宗政霖身姿笔挺,言辞间不容拒绝。 随侍?慕夕瑶小嘴大张。当着赫连敏敏的面,您没叫妾随侍过啊。咱两勾搭时候,都是背着人,鲜少连个借口都没有,就这么明着滚到一处。 “没听见?过来!”宗政霖不耐皱眉。扫过一旁赫连敏敏骤然变色的面庞,眸子里阴沉晦涩。暗卫递上的消息,他可是一字不漏句句看过。与赫连葳蕤私下里通消息?好得很。 这正妃位子怎么保住,这女人忘了不成? 眼见宗政霖就要冒火,慕夕瑶提提裙摆,小步挪腾过去。风向不对……就说宗政霖今日尤其反常,看来是赫连敏敏招惹了这摸不得虎须的男人。 这是借了她警告赫连敏敏?慕夕瑶撇撇小嘴,觉得受了委屈。 皇子轿辇中,五个银丝炭盆哄得人浑身舒坦。宗政霖支肘看着小女人闹别扭。腮帮子鼓得老圆,一圈兜帽围得人粉雕玉琢,十分可人疼。 “闹腾什么?”片刻不盯着,这女人花招就冒头。 “殿下您怎能借着妾气人?妾还以为殿下心疼妾来着。”这话说得矫情。不心疼你给你这般好吃好住? 宗政霖神情一滞,看着她琢磨片刻,终于明白这女人心思。这得多不知好歹才问得出这话?真真讨打。 “自个儿领罚还是本殿亲自动手?”养成这么个坏脾气,怎就没觉得厌烦?宗政霖自己也想不明白。 “又罚?”慕夕瑶眸子滚圆。“妾说错了?”犹自不知悔改。 宗政霖凤目阴阴望着她,长臂一展瞬时捉了人过来。“本殿行事用得着拿你做筏子?”话没说完巴掌已落到她臀上。 “不许打,不许打!打得不翘了殿下吃亏!”慕夕瑶一时不察被宗政霖当街打了屁股,情急之下乱叫一通。 宗政霖本是一门心思给她个教训,哪里知道会招来这么一句不清不楚,暧昧到极致的情话。手上动作渐渐轻柔下来,凤目里墨色眸子暗沉深邃。 娇娃娃这叫声,竟让他止不住起了反应。脑子里浮想联翩,旖旎画面接二连三。从来对女色严谨自律的人,居然挡不住她一声叫喊…… “翘了又何如?”宗政霖哑着嗓子凑近她耳边沉沉低语。 尚在扭动中的慕夕瑶瞬间收声,抬头就被宗政霖眼中火热,吓得激灵灵打了个颤。 “殿,殿下?”慕夕瑶颤巍巍叫人,今日宗政霖好生古怪,这时候神情……绝对招惹不得。 “乖乖领罚还是本殿来取?”宗政霖看她乖乖伏在胸前,一双美眸水灵灵勾人,通身的红,映衬得整个人娇艳欲滴,肤白貌美。 这时候哪里还敢和他较劲她哪处犯错,赶着拦下他明显不怀好意的“自取”要紧。 慕夕瑶大着胆子抬头望进他眼里,心里叫骂不止。事到临头,突然发现之前从未主动领过罚,都是这男人不问自取。 莫非,是要亲个小嘴儿? 磨叽着凑近他唇瓣,伸出舌头轻轻**。这样? 宗政霖嘴角勾起,双手突地将禁锢在胸前之人放开,指节轻叩软榻,邪肆望着人闲闲出声。“没有诚意就别怪本殿要得太狠。” 慕夕瑶眼珠子一转,呼啦一声扑过去将自己塞他怀里。奶奶的,boss好重的口味! 嘟着红唇再次凑近,本以为还有小清新戏码,谁知宗政霖突的扣住她后脑,已是先行动手。 “呜呜~~”慕夕瑶气愤挣扎。言而无信!允了她自己来,怎能擅自改了主意? 宗政霖压住不老实的女人,轻咬她舌尖,瞬间感到怀里人一个哆嗦,慢慢酥软下来。 “动作太慢,时限已过。” 慕夕瑶被吻得浑身发热,彼此间交缠的热气熏得人陶陶欲醉。时限……何时有了这条规矩? 正神思不属,却突地感到宗政霖大手解了她披风,从裙袄里钻了进去。 “殿下!”慕夕瑶大惊,这可是去宫里路上,外面就是盛京城最热闹的街道,后面还跟着赫连敏敏一众女人。宗政霖这时候兽性大发,吓得她差点没掀了人夺路而逃。 “乖些。”宗政霖强势压住她反抗,一口咬在拨开的衣领处。“撩拨在先,这火气自然娇娇消受。” 隔着兜衣握上去,宗政霖轻叹喘息,闭目良久。 “娇娇,本殿渴得疼了。” 一句话让慕夕瑶彻底乱了方寸。时候地方都不对,宗政霖突起的欲望,让他憋屈下去,就凭这位霸道性子显然行不通。 “那要如何是好?”慕夕瑶急得小脸通红,身子已是火热起来。想阻了他动作,却没有力气与宗政霖抗衡。头脑迷糊间问了最蠢的问题。 宗政霖俊颜紧绷,本打算用内力镇压下去,却不想慕夕瑶娇滴滴一句求助,似欲拒还迎的邀请,艳若桃李就这么看着他,彻底没了放过她的心思。 “娇娇,伺候着。忍不得了。”(未完待续) 第二零七章 起疑 “不要,这地儿不对。”慕夕瑶带着哭音小小声哀求。再不阻止,今日这场荒唐便是逃不过了。 “乖。无人窥视,小声些即可。”眼前美景太过靡艳,宗政霖等不及动手却突然发现身上轻铠十分碍事。眉头一皱就要卸下铠甲,却被外面叶开忽然响起的禀报声打断。 “殿下,前方好似五殿下轿辇,停在路口像是专程候着。” 慕夕瑶被这声吓得瞬间抓了大氅挡在身前,小手颤巍巍捏着边角,一双眸子更见惊慌。 宗政霖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俊脸黑沉,怫然闭目。睁眼时慕夕瑶楚楚可怜,任人蹂躏的情态跃然入目,只叫他刚刚有些平复的火气不消反升。 这女人……知不知道这副样子,对男人已是极大挑动。 “过来。”好事被人搅和,宗政霖语气不善。 慕夕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回是真真怕了。不仅没近前,反而拽着大氅一块儿往后慢慢挪动。 宗政霖最容忍不得,就是慕夕瑶对他抗拒。见那女人逃离的意思写在脸上,彻底生了怒气,压着声音沉声警告,“这样子被人瞧见,回去禁足半年!” 禁足?慕夕瑶愣愣看着他,满脸不敢置信。宗政霖今日吃错药了?如今不赶着让她穿戴整齐,过去继续被他揉捏占便宜? “好极,娇娇果然不听教训。”宗政霖一脸寒霜,右手一勾便带了人进怀里,挥手间将大氅盖在她身上,只片刻就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等不及她重新收拾,只能出此下策稍作掩饰。更何况……慕夕瑶一脸春色,不适宜露面人前。 “脑袋埋下去,敢这么娇媚着四处乱瞟,今日有你好受。”难得厉声呵斥了她,宗政霖忍着难受让叶开缓缓前行。 慕夕瑶逼不得已,整个人蜷在他怀里,下半身儿只得大氅遮掩,里间却是空落落十足不雅。就这么红着耳朵羞愤欲死,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待会儿宗政明不会进来吧? 正垂了眸子打定主意宁死不抬头,不经意间却发现宗政霖脚下杏白色一团丝绢。 慕夕瑶脑子轰一声炸响,差点儿没大骂出声。宗政霖这个混蛋,只管脱不管善后,这么明明白白的罪证落他脚下,傻子都能猜出她大氅下是如何见不得人的光景。 “殿下!”慕夕瑶焦急叫唤,“妾的衣衫还在外面。” 宗政霖被她提醒,才发现慕夕瑶下身衣物竟遗漏在近旁。太关注小女人本身,竟失了一贯的从容谨慎。该死,差点让人看了这绝不能示人的私物。 将里衣塞进大氅中让她牢牢抱住,宗政霖低头便见慕夕瑶仍旧一副娇羞妩媚,受过怜爱的样子,瞬间火起。“下次再敢路上撩拨,定罚不饶。”大手压了她脑袋紧紧摁在胸前,拉了兜帽给她盖上,直到从外面看去,慕夕瑶一根头发丝儿也不会叫人瞧见,宗政霖这才满意收手。 慕夕瑶被闷得差点儿喘不过气,轿辇里本就燃了火盆,这么着憋气,宗政霖就不怕闷死了她? 混蛋男人失控过后,竟将原因全赖她身上!慕夕瑶又气又恼,两条光着的白玉腿儿被宗政霖抄了腿弯牢牢定住动弹不得。还在心里使劲儿扇小人,就听宗政明儒雅声音传了进来。 “六弟,可是方便一会?” 不方便,很不方便!慕夕瑶心里死命嚷嚷。 “五哥无需见外,进来便是。”宗政霖声音平稳,丝毫不受体内未平复的火气影响。 打肿脸充胖子!没人比慕夕瑶更清楚此时宗政霖定然很不好受。就单单是他浑身紧绷,紧贴她的大掌火热用力,就看得出这男人用了何种自制在外人面前才能一如既往。 宗政明挑帘而入,步子迈开一半骤然停滞下来。 “六弟,你这是……”宗政霖邀他入内,不想竟是这样情景。怀中抱着的人,看身形和大氅样式,应是女子无疑。能这样安然躺在他怀里,迄今为止,除慕夕瑶不作他想。 “五哥勿要介意。慕氏产后体弱,早上经了寒风有些晕沉。本殿轿辇中更适宜歇息。”六殿下随口忽悠,不比慕夕瑶逊色。 难怪后面跟着赫连氏暖轿,这时候却是慕夕瑶在此。宗政明颔首落座。 “此来却是有事告知。太子正暗中疏通关系,欲将……”看了眼埋在宗政霖怀里安静歇息之人,宗政明临时改口。“插手年初书藩院大考。” 未将淳于瑶之事告知慕夕瑶,这是宗政明与宗政霖未曾宣之于口的默契。过多阴暗无谓扰她清净。 太子贼心不死,对淳于瑶的用心,不言而喻,是因了慕夕瑶而起。让这样的人在储君位置顺利登基,可想而知慕夕瑶会是如何下场。宗政霖凤目寒光暴涨,周身戾气吓得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女人打了个寒颤。 奶奶的,书藩院那鸟不拉屎的偏僻旮旯,值得宗政霖如此暴怒?难道那处有何重要布置不容他人碰触?可也不对啊,要这么着,能让宗政明亲来报信通传?还特意这么早侯在路上递了消息…… 慕夕瑶脑子转得飞快,如何也想不出这两人有何利益瓜葛会牵扯到书藩院头上。 “请托至何人名下?” “太子太傅,前翰林掌院学士王崇浩。” 宗政明言辞中少有露了沉重。当今翰林学士,大半出自王崇浩门下。年初考校,主考官极有可能出自这几人之中。 而王崇浩历来是保皇中坚,对储君的名正言顺可谓极其刻板守旧。此次宗政晖求到他名下,这类无关政事的旁枝末节应当不会为难。 “是他。”宗政霖眉头皱起。军中势力他应对自如,可文臣之中,宗政明尚且觉得吃力,宗政霖自然无法一言既定。 “五哥意下如何?”既亲自登门,可见也是存了主张。 “若论文士声名,无人能及南陶北肖。可是官场之中,出身资历才是紧要。倘若王崇浩御前进言,能与他一争之人,莫过于参知政事蔡平康。只蔡平康此人,早年得先安国公提携,欲请他出面,颇为不易。” 这句话宗政明说得客气。哪里是不易,分明是毫无可能。安国公府短短一年内大厦倾塌,九族流放。若论功绩,六皇子府居功甚伟,一马当先。 “这便是没可能了?”宗政霖凤目眯起,语气微微有些上扬。文臣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威逼世家出面,无论如何也得让淳于瑶安安稳稳拿了书藩院译人铭牌。 “六弟可是想从世家下手?”宗政明一语料中,见他不以为然,加重语气施以警告。“若是现在动了世家这步棋,之后的路,再艰难不过。”这事情他和宗政霖都有份,若是宗政霖一意孤行,他两人自此与世家牵扯一处,与之后元成帝必将出台的清除门阀势力的政令背道而驰。这于皇子来说,无疑往死路上撞。 “出尔反尔之事,你可是怕了?”宗政霖眉峰高挑,揽着慕夕瑶的双臂沉稳有力。 宗政明眸子一紧,再望向宗政霖的目光已是复杂难言。“为了她,你倒是万事不惧。”宗政霖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 “就不怕落得反复小人的名声?寒了帐下臣子之心?” 躲在大氅下的慕夕瑶眸子一眯,粉嫩小脸逐渐凝霜。“为了他”还是“为了她”? 不管怎么想,宗政明的话语都是不清不楚,意味深远,似专门避忌不欲她听清。这么想来,应该是“她”啰?若是不关她事,宗政明何需当着宗政霖面,两人私下里也这般小心翼翼,处处彰显出刻意? 原来如此,就说方才宗政明开口第一句就显出古怪,原来是事出有因,偏偏她还后知后觉。 今日方知,她慕夕瑶竟与书藩院牵扯上关系,并且……宗政霖好似极为看重,连宗政明也是陷入其中。 听他们话里意思,关键似出在王崇浩身上。太子太傅啊,好大的头衔…… 宗政霖欲提前激起前朝与世家矛盾,这步棋……慕夕瑶脸色已是再难看不过。 她到底犯了何事,要让这个历来老成持重之人,在时机远远没有成熟之际,提前发动也在所不惜?慕夕瑶深刻反思近日言行,实在不觉她有如此愚蠢,竟连累到宗政霖两人如此为难。 “殿下。”慕夕瑶小脑袋几下挣脱而出,鲜有凝重,仰头望进宗政霖眼里。“此事与妾何干?” 宗政明一愣,望着宗政霖怀里眼神专注的女人,不觉露出异色。 先前只知她聪慧,今日方知,竟还如此敏锐? “毫不相干。”宗政霖神色冰冷,只淡淡看她一眼,抬头再不理会。 “不相干?”慕夕瑶眼皮一跳,转头望向避开她目光的宗政明,笑得灿如春花,好不明艳。 “五殿下也觉此事与妾毫不相干?”话音轻快,面上神色却难得一见十分认真。 宗政明轻轻撩开幕帘,望着窗外缓缓退去的热闹街景,声音如沐春风,“半点干系也无。”欺瞒她,原来心里会不快活…… 慕夕瑶深深看他一眼,回头重新俯身埋进宗政霖怀里。 “如此。”两字过后,再无声响。 活了两辈子,慕夕瑶最厌恶被人欺瞒。 今日倒好,两个男人当面撒谎,生生把她当了傻瓜。(未完待续) 第二零八章 对抗 宗政霖敏锐察觉慕夕瑶神情不对,紧了紧环住她的双臂,与宗政明大致商量下应对,看样子是准备翻了年再行谋划。 不让她知晓,行!她有的是法子探明真相。 宗政霖霸道性子强横惯了,骨子里一股狠劲势不可挡。他甘愿冒险变动时局,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将大好的前程废在宗政晖那个蠢货身上。 阻了她宠妃上位之路,即便是未来天下之主,后宫衣食父母——建安帝本人,也是不行! 慕夕瑶阴阴觑一眼头顶上沉静自若的男人,想起他那句冷冰冰的“毫不相干”就来气。欺她是女人是吧?瞧不起人……男人也不见得强到哪儿去。特别……在某些情况下,本就存了异样。 宗政霖虽说下了决心哪怕借势也要断了宗政晖念想,但到底还是知晓轻重,这时候正与宗政明商讨,欲图围魏救赵,让太子自乱阵脚,无暇分心。 “倘若以火骑营为突破,诱之以利……”宗政霖镇定淡然,话里意思让对面宗政明眼前一亮。不错,这法子比贸然借力世家稳妥得多。 来了兴致,等着他接着细说,却见宗政霖面色骤然一顿,一双眸子亮得出奇。 “六弟?” 深吸口气,宗政霖扶着慕夕瑶臂膀的手指渐渐握紧。 该死。这女人不知死活,这时候敢跟他对着干?腹下被撩开的轻铠,柔嫩小手钻入锦袍,已是慢慢向下探去。只那动作,慢得似特意折磨,挠得他心里痒痒。 “这适当人选……” “参将以上不合适。都司与守备行事起来更加方便。” 面上沉着脸与宗政明说着正事,身下火气却被慕夕瑶隔着衣袍再次撩起。宗政霖心猿意马,只略一想到慕夕瑶当着旁人如此大胆放肆,心里已是情致大起。饶是他再冷清自律,也逃不过男人生来带有的猎奇喜好。 尤其,对面坐着的,还是对慕夕瑶别有心思的宗政明。 慕夕瑶大着胆子,嘴角一挑。本以为还需时候勾弄一番,不想才刚一碰触那地儿,就被小殿下烫得一颤。 这?慕夕瑶粉面桃腮,略有些不自在。 这男人居然从刚才就一直强忍着,竟能撑这么久,抱着她纹丝不动与宗政明侃侃而谈。 难怪世人皆言六殿下自律严苛,这会儿才有了深刻体会。看来这话要灵验,得拉人作陪才好。两人私底下时候,这句不能作数。 自制力惊人?慕夕瑶笑得眉眼弯弯。好极!今日就试试前世建安帝到底如何能耐。任你再强势霸道,这会儿命根子不照样在她手里乖乖等着安抚? 隔着布料才那么几下功夫,宗政霖浑身已是绷得死紧,她屁股下垫着的大腿已是硬得有些搁人。 感觉到他手掌温度迅速攀升,慕夕瑶眼珠子一转,继续作怪。 “殿下,头晕得厉害。”声音虚软无力,好似压着难受,实在忍不住才叫唤出声。 被慕夕瑶暮然打断,宗政明愕然看着板着张脸,却无奈伸手掀开她兜帽,肃然正经给她揉捏额角的宗政霖。这情景稀罕,原来私下里冷淡惯了的人,还有这般会照顾人的时候。 宗政明不明就里,宗政霖哪里是体贴,分明就是气恨慕夕瑶偷偷摸摸暗中撩动,却如蜻蜓点水般存心戏弄。 早前的****未消,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揉得重些可好?”旁人听起来是宗政霖询问慕夕瑶力道是否合适,只他两人明白这句话意思绝不是如此单纯了然。 慕夕瑶嘴角高高翘起,小脸上已是带了浓浓笑意。 受不住了,想催促她?殿下,您方才骗人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 “还是轻些的好。”慕夕瑶背对宗政明,没了顾忌自是用不着伪装。只声音还是娇弱得很。 宗政霖眸色一深,不好当场收拾她,只能咬牙硬撑。 反了天了! 慕夕瑶抬眼便见他紧绷的下巴,眼眸中笑意倾泻。殿下,您好好享受…… 摸索着去了他腰带,小手试探着钻入男人里衣,纤纤手指触碰他腹下三寸,每每得手,宗政霖必定微微抽搐。 这感觉很好,调戏皇子,欺负未来皇帝,慕夕瑶终于有种吐气扬眉的骄傲。 若不是宗政霖装神弄鬼在先,她还想不出这么折腾人的手法。一报还一报,殿下,您自找难受,怪不得妾。 宗政霖额角有些浸汗,身子绷得难受。该死的女人,竟敢如此玩弄于他! 顺风顺水一路横向无忌之人,终是体会到绕指柔的厉害。 趁着宗政明饮茶间隙,宗政霖俯首直直盯着一脸得意之人,眸子里腾腾火气几欲喷涌而出。凤目中深沉墨色已是浓得化解不开。 慕夕瑶眼见他无声警告,美目中挑衅更甚。 宗政霖又气又怒,若不是对面宗政明尚在,如今已是压了人狠狠收拾。 只这么一想,不可避免便联想到大氅下一丝不挂的好风光……实在想得紧了。 娇娇,天生尤物,生来折磨人的妖精。 顷刻,慕夕瑶眸子睁得老大,小嘴半张,惊得小手都在打颤。 宗政霖……居然已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吗?她还有好些花招没使出来,怎么boss就急成这样? 慕夕瑶事不关己,风凉话说得爽快。换做是她被人这么可劲儿折腾,别说小半时辰,就是半柱香都撑不过去。宗政霖能如此固守,已是靠着非凡毅力与内力苦苦支撑才熬到现在。 慕夕瑶望进他深邃眼眸之中,轻易读出了痛苦与渴望。难得见到宗政霖如此内敛的脆弱,慕夕瑶峨眉高高扬起。 “要不要?”无声的询问,小嘴儿只做了个口型,已是逗得宗政霖汗湿衣襟,频频震颤。 看他冷凝着脸,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慕夕瑶手下动作戛然而止。 “要不要?”慕妖女红唇似火,嘟着粉唇再问一遍。 宗政霖拥她的手背青筋暴起,恨不能掐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彻底清净了才好。 耐不住她挑衅,终是抵不过心底疯狂念想,只垂了眼眸,极快眨了下眼。(未完待续) 第二零九章 心思 待得宗政明离开,幕帘落下的一刹那,宗政霖已是铁青着脸钳住慕夕瑶肩膀。平生最隐忍莫过于这回。 “看本殿欲生欲死,娇娇很畅快?”这女人简直岂有此理。 “何止得意,妾欢喜得紧。只是可惜了妾这条新做的绢帕。”慕夕瑶笑得狡黠,右手轻轻拨开大氅,手心里握着揉成一团的丝绢,淡紫色绣纹上沾着晕染开的痕迹。 “殿下,妾服侍得好不好?” 宗政霖眉心直跳,拿这么无赖的女人全然没辙。更何况,她手心里绢帕实在碍眼得很。 六殿下第一回在女人手中尝到了厉害,带着屈辱的痛快。 慕夕瑶,给他的体验又多一样。奇怪的是,即便如此折损了男人颜面,宗政霖心里却诡异的充满了跃跃欲试。下一回,他不会当先让步…… 眯着眸子,抬起慕夕瑶娇媚脸颊。“娇娇,今日所为,来日必定加倍奉还。到时莫要后悔求饶。” “殿下,书藩院那头,妾也会再接再厉,让您刮目相看。”以为白白伺候一场就算作罢?那不过开头热了个身,要玩躲猫猫,妾耐心好得很。 宗政霖眸子一沉,这才明白今日这场情事缘何而来。还是被她察觉出异样。这时候慕夕瑶的敏锐该死的多事。 “不得插手。”这是宗政霖头一次带着命令口吻,强迫慕夕瑶听话。 “各凭本事。”慕夕瑶高昂下巴,美目精光暴闪,姿态上是一步不退。意见相左,某些时候,明知会招来对方怒火,也不能畏首畏尾视而不见。 本身只是不愿他耗费精力在宗政晖身上,乱了大好局面。如今却关乎宗政霖对她的态度用心。 欺瞒,就算带着善意,也是信任最大的祸根。一个人的思想,怎能被另一人做主限定?选择的权利,从来不是他人说了算,即使这个“他人”,关系再亲密不过。 眼看宗政霖冷了眸色就要发火,慕夕瑶撑着身子与他直直对视。半晌过后小手抚上他俊颜,动作亲密无间,出口的话却带着严肃。 “殿下是要慕夕瑶,还是对您言听计从的女人?” 这是两人自相处以来,头一次正面冲突,并且互不让步,都带着坚定的决心。 “本殿再说一次,此事不许插手!”握着她腰肢的大手使了三分力道,可见宗政霖着实恼得狠了。 “本殿想要何人,娇娇无需多此一问。你答应最好,不答应,也休想逃脱。”方才的旖旎烟消云散,转瞬间两人就是争锋相对,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宗政霖恼火的是,淳于瑶此人用得好了,于漠北之战大有裨益。可惜慕夕瑶绝不能牵扯其中,否则必有人借机生事,扰了她清闲。 太子已是垂涎她多时,老八那边未必就没有其他想法。宗政涵倒不会为了慕夕瑶美色犯了糊涂,只是借了淳于瑶那张脸无中生有,倒是极有可能。 还有另外极其隐秘的原因,宗政霖无论如何不愿被人探知。这种过度的占有欲望,有时候会为慕夕瑶招来致命危险,他无法担保时时处处万无一失。 “听话。”扣住她后脑,宗政霖吻得凶悍。她不明白,有个女人带着她的缩影,进不了他的心,也绝不容许进了别人心底。 慕夕瑶闭目承受他微微失控的力道,不断颤动的眼睑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到底何事,影响宗政霖至此? 轿辇到了淑妃宫门外,慕夕瑶被宗政霖扶着稳稳落地。此时两人一个冷峻,一个温婉,哪里还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慕夕瑶心里存了事儿,垂着眸子,本能跟着宗政霖亦步亦趋。身后皇子妃仪驾尚未移步,众人只见慕侧妃跟着殿下已当先进门。 两人闹了别扭,宗政霖脾气自然不好。这时候哪有闲情顾及身后一堆女人。只余光不时留意身畔若有所思的慕夕瑶,将她一举一动纳入眼底。 赫连敏敏抱着手炉的双手骤然收紧,方才慕夕瑶带着兜帽,如今撤去,才发现她头上大红石蒜鲜艳欲滴。 大红,已是跨过绯红,入了正红品级。 宗政霖曾承诺府里不会有人越过她去,可是如今她看到什么? 慕夕瑶紧跟他身后,占了本该是她的位置。头上那支招摇过市的发簪,明眼人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明着挑衅她正室权威,这是争斗的信号? 淑妃放下事先备好给诚庆的如意和专门给诚佑留下的长命锁,听人唱诺,抬头就见宗政霖与慕夕瑶当先进来。身后赵嬷嬷桂嬷嬷各自抱着一个皇孙,一时间哪里还管得上谁先谁后,只急急招着人过去挨个儿仔细瞧过。 难怪人说慕丫头命好。生了诚庆这么个聪慧的,诚佑竟又是个机灵活泼的,尤其爱笑。小模样比诚庆那时候还壮实两分,在小儿极易夭折的后宅,这就是福气好会养人。 “妾给母妃请安。”赫连敏敏带着人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得到淑妃匆忙间一撇,抬手叫了起,又全副心思放回榻上两个宝贝孙子身上。 再与四皇子和皇子妃相互见过,择了宗政霖下首空着软凳端庄而坐。偷偷往宗政霖处打量,却见六殿下肃然沉默,比平日还要冷峻些许。 “老六今日来得晚了。”宗政云敲敲膝头,示意他更漏已过正点。 “碰巧与五哥一道,说到一处,一时不察。” 被淑妃招到近前,仔细回禀两个豆丁平日起居饮食的慕夕瑶眸子一颤,赶紧回神继续说些趣事讨淑妃欢心。 究竟怎么来得迟了,在座六皇子府众人心中肚明。早早起身在寒风中侯了小半个时辰,只为等着阖府里最娇贵之人一道出门。若不是殿下亲自去接,那女人恐怕更不守规矩。 “娘娘美,祖母赏。”诚庆这鬼机灵,自从见了淑妃,知道面前人疼他,逮着空子就爱显摆抢注意。这不,得了淑妃给的如意,立马想起他香香娘亲还两手空空,十分孝顺把慕夕瑶给连带上了。 慕夕瑶眸子一瞪,个小豆丁惹事儿娃娃。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儿,还用得着讨赏?今日她一身装扮,不用问,只看满屋里女人那眼神,已是招了人嫉妒。这会儿诚庆一句夸奖,得,瞬间给她招来多大麻烦。 慕妖女从来对容貌十分满意,自谦二字时常忘记。对前半句自是深以为然,只那后半句……让她有些犯难。(未完待续) 第二一零章 校场 淑妃抱着诚庆,点点他额头夸了句孝顺。今日慕夕瑶进宫,最打眼就是鬓角那支大红发簪。本打算过后再提点两句,女儿家爱俏也不能坏了规矩,没曾想竟被诚庆当众夸在前头,这下子倒让她难做。 假装看不见,显是偏袒失了公允。这么着教训两句,慕丫头还好,是个心宽体胖不存气的,可对她两孙子多多少少有些影响,这点上淑妃不乐意。 下首坐着的苏蔺柔嘴角止不住上扬。真是报应,慕夕瑶居然被她儿子推到风口浪尖,再加上头上那支招摇过市的发簪,这回总算能看着她倒霉。请罪是少不了,就不知接下来是抄书还是禁足? 跟苏蔺柔存着同样心思的,不仅有六皇子女人,连四殿下那边,也是幸灾乐祸者众。 谁让慕夕瑶一来,她儿子就占尽宠爱,在淑妃面前如此得宠?没看见四殿下一子一女都安安静静陪坐生母旁边,就她这小门小户出来的,才教得出这么小小年纪,一口溜须拍马的儿子。 “这簪子……”淑妃刚起个头,那边与宗政云闲闲应话的宗政霖便冷淡插了话。 “东晋岁贡。父皇前些日子赏下。”这么模糊不清的一句,给暗中幸灾乐祸之人兜头就是一盆凉水泼下。 殿下这话意思,当今是直接赏了皇子府,还是赏给慕氏?这里面区别可大了。若是前者,说明殿下对慕氏极其上心,不惜越过赫连氏也给了她这恩典。若是后者……情况更糟。 宗政霖怎可能无缘无故给慕夕瑶招祸。这簪子是元成帝过后对慕夕瑶的补偿和嘉奖。后宫失德,险些害了她母子性命,这事情元成帝不能没有表示。正巧碰上东晋赔礼,便顺手勾了两样。至于颜色,在大魏阶层分明规制严格的大红,在东晋却没这个规矩。当个玩物也罢,元成帝没那个闲心在这事上面多费心神。 淑妃稍感震惊,听是皇上做主赏的,也就顺势放下。又当着众人周全了赫连氏颜面,专程叫人取来正红色珊瑚手串,算是嘉奖她操持府务,理家得当。 赫连敏敏僵着身子含笑谢过,心里却万般屈辱。这手串来得……她宁愿推了这赏赐!身为宗政霖正妃,居然也有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时候。若不是慕夕瑶逼得太紧,她岂能落得这般境地? 子嗣……最要命,非子嗣莫属。淑妃这么隐隐护着她,大半是看在两个儿子面上。后宅要安身立命,果然迈不过这个坎儿。 万靖雯规规矩矩立在赫连氏身后,看她背脊挺直强撑着尊贵,心里再痛快不过。然而目光掠过暖炕上两个玩到一处的小儿,于无人留意时,低垂的眸子中满满都是阴狠怨毒。 慕夕瑶偷空往宗政霖处瞄上两眼,不想正与他深沉目光碰到一处。 这男人真是,舍不得她被旁人欺负,自己却下得了狠手。慕夕瑶小嘴一瘪,干脆偏了头率先错开视线。 宗政霖面色一沉,眉眼间带上冷意。很好,这时候还跟他怄气。脾气坏到这地步,慕敬箴怎么管教的闺女。 六殿下迁怒性子一起,将慕夕瑶性情倔强乖戾,归结为出阁前教养欠妥当。却将罪魁祸首,他本身再三纵容,把人娇宠得没边没谱,理所当然没放在心上。 “今个儿太后传话,免了奉安宫请安。你二人若是有政事要办,自去便是。” “母妃不提,儿子们也是要告退的。今日父皇武场考校,之后还要跑场马球舒络筋骨,应当十分闹热。母妃可要同去,给儿子们镇镇场面?”宗政云撩撩衣摆,回头催促宗政霖起身。 慕夕瑶眨巴眼眸,难怪今日那男人少有穿了轻铠。这么有意思的事,她怎么一无所知?昨夜都干嘛去了? 额……好似六殿下急着拉她滚床单来着。末了说些什么,她累得听不清直接睡了过去……难道是那时候错过的? “本宫在这里看着诚庆诚佑,把你府上两个也留下。校场那边马跑起来没个准头,小孩子事儿多,去了反而添乱。倒是你们,去看看热闹也好。别整日的闷在屋里,看着比本宫这老婆子精神头还不如。” 挥手让一干女眷跟着出去,只留下各自奶嬷嬷并两个丫鬟照顾四个小的,淑妃宫里终于清爽些。 老六对慕丫头偏疼,明里暗里多少红眼。淑妃明着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没了闹心的人跟前堵心,只留她孙子倒是更加和顺。 慕夕瑶这回没走神儿错了位置,跟在赫连氏身后眼珠子转的飞快。考较武艺她似懂非懂,恐怕大半看不明白。马球倒是十分有趣。就不知宗政霖到时会不会亲自下场,有没有分组对抗来得有看头。 “留心脚下。”突然响在耳旁的提醒,将神游天外之人吓得暮然惊醒。 慕夕瑶右臂被宗政霖稳稳托住,一脚已是险些踏空。游廊尽头两级低矮台阶,差点让她当众出丑。 别扭着提提裙摆,抹开宗政霖大手,慕夕瑶面上沉静端庄,昂首迈步向前行去。背影袅袅娜娜,纤腰款摆,就这么招摇着一路扭过去,看得宗政霖剑眉紧蹙,俊脸黝黑。 慕夕瑶死要面子的毛病,还是这么“出类拔萃”。小女人跟他闹脾气,连半句客套都无。这气要发到什么时候? 万靖雯扣紧手指,看着前面两人一番动作下来,宗政霖竟能压下火气纵了她轻慢无礼。慕夕瑶到底哪里好到能入了他心里?前世那般冷心绝情之人,今日竟能容得下女人在他面前恃宠而骄,当众摆谱? “你那心肝宝贝倒是厉害。”宗政云凑近他身侧,话里带着调笑。“这么冷清的人居然也不惧,难怪让你觉得稀罕。” “四哥若闲得慌,本殿手上正好有事忙不开。” “得得得,什么金贵人说都说不得了。老六,你莫宠得太过。”宗政云难得正经,就怕这个历来我行我素的又一意孤行,因了慕氏日后与元成帝顶撞。 “管好你自己。”他宗政霖怎么宠女人,轮不到旁人说教。而且那女人,也不是随便个人就能管教下来。 头一次来校场,慕夕瑶四下打量,十分稀奇。中央是黄土坪演武场,落兵台上长枪短剑样样俱全。左侧圈起的草地一看便知是马场,不仅极为开阔,而且草坪细密平整,与她想象中尘土漫天的景象截然不同。右侧分割成好些围场,最大的便是比武擂台。 跟着众人来到专门搭起的帷帐前,一眼望去,华盖下元成帝和皇贵妃携手并坐,余下几个婕妤美人笑语妍妍。高位妃嫔到的不多,新人倒是有好些慕夕瑶从未见过。再之后女眷坐席,诸皇子后宅庶妃以上来得齐整,公主郡主也都赫然在列。 慕夕瑶一眼望见打扮素净的宗政莹,对她吃人似的目光视而不见。转头寻了许久不见的慕夕婷,见她容色尚可,招手让人坐到身边,小小声说话,顺带看看宗政霖舞刀弄枪。 “二姐,小侄子还好?”慕夕婷半年禁足已满,对着慕夕瑶尚且感到惭愧。 “皮得很。有空过来看看。” “二姐你不怪我?” “多张张脑子,我怪你何用?” 姐妹俩话一说开,渐渐恢复之前和睦。慕夕瑶嫌弃太子肥头大耳动作笨拙,举刀的手有气无力,一看便知酒色过度掏空了身子。如今才第一回合就露了疲态,难怪元成帝脸色显出难看。 “姐姐,六殿下像是在瞧你。”慕夕婷带着羞涩,轻轻拉扯她袖摆。 慕夕瑶本能回头,宗政霖黝黑凤目直直落入眼底。里间一小簇火苗燃得正旺。 啥事儿又惹恼了他?慕夕瑶一头雾水,傻乎乎盯着人偏了脑袋仔细琢磨。 宗政霖浑身寒气凛冽,凤目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取了长弓,搭手就是两箭。 咦?她家男人箭术不赖。全中! 之后紧追而至的两箭也是来势汹汹,钉在宗政霖隔壁箭靶上,正中靶心。却是宗政明一袭银白色亮甲,俊朗不凡。 慕夕瑶啧啧两声,回头就取笑红了脸颊的慕夕婷,“怎么,五殿下英姿俊挺,看迷了眼?”那小女儿情态,哪里像是入府两三年的人? 慕夕婷轻蹙一声,怪她言辞随便,没了规矩。 笑眯眯挤眉弄眼,回身就被不远处一脸厉色的宗政霖吓了一跳。 那男人大白天一张僵尸脸,害得她小心肝儿颤了两颤。 “卫甄,将披风送到侧妃手中。叫她留神。”看别的男人如此起劲,慕夕瑶规矩差得一塌糊涂。 宗政霖先前就见她一脸专注盯着太子目不转睛,如今看宗政明竟带了惊艳?小女人那双招子,当着他面就敢招惹男人?放肆! “主子,殿下让把大氅给您。另外……”卫甄极快低头把话说完,“殿下叫您眼睛留神儿。”最后一字落下,人已跑出老远。 慕夕瑶抱着宗政霖银灰色大氅眼皮直跳。 “姐姐,殿下是爱重你。”慕夕婷一脸羡慕,看得慕夕瑶郁气更重。 好你个宗政霖,清早那事儿没完,如今又给她扣上莫须有的罪名?想让她乖乖服软,没门儿! 叫她留神儿?行!不仅要留神儿,还要让宗政霖分心才好。 慕夕瑶眉头高挑,慢悠悠摸进袖兜,两指捻着丝帕一角,趁着宗政霖回头时候,当着他面儿,就这么牵了淡紫色绢帕出来,在半空中晃了两晃。 卫甄脚下不觉后退两步。瑶主子那动作啥意思?为何殿下看过之后,神色比先前更差了?(未完待续) 第二一一章 三人 “六弟,跟哥哥过过手?”太子长剑在手,威风凛凛。特意挑了宗政霖练手,量他也不敢当着老爷子面压他一头。 “不擅刀剑。二哥不妨与八弟试试。”宗政霖言辞冷漠,不屑应付他花花架子。 “六哥过谦,臣弟与太子相比,差得远了。”宗政涵不想宗政霖会将此事推他头上,摆手不欲接过。 “行了。欲讨教武学,私下里尽可比过。”元成帝静静看完几兄弟射艺武学,除开太子,其余几人尚算不错。 “太子,武学一道,持之以恒方能成就。勿要荒废。” 元成帝对诸皇子这场考校,唯一品评,便是对太子稍作敲打。这是格外看重,还是不满警告,各人心中自有考量。 “去马场。”御驾移步,慕夕瑶只能跟着起身。怀中大氅还得抱着,当真碍事。 宗政霖回身望见慕夕瑶委委屈屈,小媳妇儿样捧着他衣衫,如此总算顺眼些。 元成帝钦点诸皇子下场,除了被圈禁的宗政淳,所有人应声自去准备。另外朝中年轻武官,近侍精卫也挑选近十人一道击鞠。 “慕氏。”宗政霖不作他想,回到女眷处径直点名慕夕瑶伺候更衣。不顾在座女人幽怨目光,带人掀帘进了帷帐。 “出去。” 慕夕瑶疑惑转身,脚没落地就被宗政霖扣住手臂。“你出去作甚!”六殿下脸彻底黑了。 不是叫出去?环顾四周,骤然发现除她之外,刚才跟进来随侍之人,竟眨眼间消失都一干二净。 慕夕瑶恍然,会错意了。看着案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系带,蹬靴,软巾,锦袍,一时间头大如斗。 马球衣饰极其繁复,锦袍对襟往哪边开,软巾系在额上几寸,很多地方都有特定规制。她啥也不懂,如何伺候? “殿,殿下。妾没伺候过,脑子里犯迷糊。”此处只有宗政霖一人,慕夕瑶承认得很光棍。 半晌没听见回应,视线自一堆衣物中移开,抬头就见宗政霖眸子半眯,沉沉盯着她,无端让人紧张起来。 “殿下?” “娇娇,适可而止。” 慕夕瑶眉头一皱,他是说书藩院那事,还是指她挑衅闹脾气? “不愿意?”宗政霖冷哼,一把捏了她下巴。“跟本殿拧着,没娇娇好处。”含了她唇瓣轻轻撕咬,一手压着腰肢将人揽在胸前。 小女人脾气火辣,滋味却一如既往的好。 混蛋!什么时候居然干这事儿。元成帝外面坐着,宗政霖就敢隔着幕帘欺负人! “殿下,容妾……”伺候二字卡在喉咙,如何也出不了口。苏蔺柔目瞪口呆看着搂在一处亲热之人,眸子泛红,鼻尖酸涩无比。 慕夕瑶!狐媚子贱人!无时无刻不勾着殿下就活不下去是不是? 慕夕瑶本就不情愿,这时候被人撞破挣扎得更厉害。眸子哀哀望着宗政霖,羞恼之色遮掩不住。宗政霖舌尖探入她口中,一双眸子望着不请自来之人,阴沉得滴水。 与慕夕瑶亲热时候,她的所有神情宗政霖都十分上心。被他人窥探去,绝非他所愿。抖开慕夕瑶怀中大氅,将人牢牢护在怀里,也不管苏蔺柔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就这么继续压着慕夕瑶直吻得她身子发软,才稳稳扶了人离开她樱红小嘴儿。 慕夕瑶靠在他胸前急急喘息,脸色绯红似血,已是羞得抓了他衣襟脑袋深埋。 “还不给本殿滚出去!”宗政霖至始至终盯着苏蔺柔,眸光噬人。无故打扰他二人相处,真真可恶。慕夕瑶小脾气经了这事,只怕更不好收拾。 苏蔺柔从来想不到,宗政霖发火竟会如此暴戾,吓得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腿软得直打哆嗦。 慕夕瑶竖着耳朵,听外面情形不对,赶紧伸手拽了他冠带,“殿下,妾伺候您更衣。”众人还在外面等着宗政霖下场,若是拖得太久,难免让人起疑。 苏蔺柔自找苦吃,惹了本就在气头上的宗政霖,再这么发呆下去,保不准六殿下能一脚揣在她心窝。 有了莫名其妙突然闯入的苏蔺柔做缓和,慕夕瑶与宗政霖之间若有若无的紧张,暂时化解开来。 傻愣愣坐倒在地,苏蔺柔耳朵里不断钻入慕夕瑶娇软女声“俯低着点儿”“抬抬下巴”“殿下您转转身”“铠甲好重,妾举得胳膊疼”,眼前冷峻男人随着她话语依言而行,与方才凶狠怒斥她时候,判若两人。 这便是得宠与否的区别?慕夕瑶可以带着撒娇的口吻颐指气使,而她,连不小心撞见他两人亲密,都是冒犯了他捧在手心之人? 苏蔺柔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宗政霖急急用斗篷遮掩住慕夕瑶的情景。那才是娘亲嘴里真正的爱护……而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了厌恶。 好容易整理妥当,慕夕瑶浑身出了细汗。宗政霖受她安抚,见慕夕瑶神情软化,又恢复昔日亲近,对屋里多余之人再不理会。 凑近她颈侧,深吸口气,“很香。” 慕夕瑶眼角抽抽,殿下,屋里有人……况且,咱两那事儿还没完! “娇娇,好好追随本殿。眼里再不许有他人身影。”宗政霖最后警告,强硬限制她关注范畴,带了人掀帘而出,对地上默然呆滞之人一眼也欠奉。 身后是幕帘落下带起的风声,苏蔺柔倏然落泪,笑得比哭还难看。 竟是如此!不是慕夕瑶百般勾引,而是殿下对她动了情上了心!哪里是宠爱这样简单! 今日方知,她一心仰慕的夫主,对别的女人,温柔唤着“娇娇”,迫着对方眼中只准有他一人。 那么她呢?她这么日夜里盼着人来,全心全意都是他身影,一腔心意又何曾得到他半分眷顾! 真是错得离谱。进不了宗政霖心里,何来争宠一说?方才赫连敏敏挑动她进来,却不想被她撞见平日里再难看清的真实。 也罢,就让赫连敏敏后知后觉,今日被她当了枪使,这种心若死灰的悲凉,也让她尝试一遍方能解恨。 苏蔺柔不知晓的是,赫连敏敏早在她之前,便有所察觉。心寒彻骨的感觉,绝不止仅仅一次。(未完待续) 第二一二章 蠢驴 为了看得清楚,慕夕瑶随众人登上二层观台,一眼便望见骑在马上也英姿笔挺之人。 宗政霖墨黑骑装外套银灰色铠甲,人本就淡漠,加上这一身儿,显得更是肃杀威严。头上赤红色襥巾翎尾飞扬,足登长靴,左手拉着马缰,右手高举执仗。在三三两两嬉笑等待元成帝谕令之人当中,唯他孑然独立,凛然冷峻。 这男人……慕夕瑶闲闲靠在围杆之上,不得不承认,六殿下卖相还是极好。也难怪外围如此多宫女侍婢唧唧喳喳,一脸怀春垫脚守望。 “姐姐,六殿下好生英伟。”慕夕婷捂嘴凑近她耳边,忍不住夸赞两句。 “怎么,你家五殿下差了?” “你!”慕夕婷跺脚,羞得满面通红。“却是不一样的。” 当真不一样。慕夕瑶谨记六殿下“尊喻”,余光瞄见宗政明同样鲜衣怒马,但浑身却带着飘扬不羁。而宗政涵,慕夕瑶眉头微扬,此人隐藏得很好,中庸低敛,太过寻常,若不是臂膀上皇子徽记,跟身周围拢的元成帝精卫近乎难以区分。 待元成帝“开球”令下,教坊作东奏鼓,毡旗鸣铮,马场上立刻喧腾起来,众马奔驰,呼喝声起。 宗政霖与宗政明一队,带着侍卫拦截太子与其余皇子领头的队伍。两队人马交错穿插,看得慕夕瑶眼花缭乱。 “姐姐,你说谁会赢?”慕夕婷紧张攀上她胳膊,只这么看着场中激烈争夺,已是额头冒汗,一颗心高高提起。 赢?“自然是太子殿下会赢。”宗政霖不屑玩花样把式,宗政明一贯谦和有礼,宗政云潦草应付,宗政涵只出三分力道。剩下太子,却是横冲直撞,屡屡犯禁。 若是太子这般下去,场上赢得稳稳当当,实则输在圣心帝眷。 元成帝举杯品茗,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只熟悉他性情的皇贵妃隐隐看出,皇上对这场马球并不满意。 结果与慕夕瑶所料不差,太子胜绩斐然,以三球优势遥遥领先。慕夕婷皱着眉头,唇角紧抿带着失望。 “笨。”慕夕瑶捏着绢帕点点她额头,带着人下楼迎接“球场失意”的六殿下去。 慕夕婷迷迷糊糊跟在后面,想不明白怎地突然被取笑一番。盼着自家殿下能赢,不是再寻常不过? 元成帝看着面前个个都是老实规矩,实则没一个省心。尤其宗政霖与宗政明,玩儿似的跑了圈马,击鞠形同虚设。 “输得如此难看。你二人作何解释?”元成帝皱眉。 宗政明打千回话,一派温文尔雅。“儿臣笔墨尚可,骑射确实差了些。” 元成帝敲敲案几,望着宗政霖等他又是何种说辞。 “玩乐之事,舒展筋骨足矣。”六殿下眸子清冷,这话回得让皇贵妃都禁不住捂了绢帕清咳两声。 元成帝动作一滞,深深瞅他一眼,也没说让他两人领罚,倒是对着太子多了厉色。 “明日御书房来见。”说完挥手让人退下,眼见是要起驾回宫。 “父皇,儿臣有事请奏。”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下首的宗政莹突然出声,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目光聚在她身上。 “何事?”这时候宗政莹有事起奏,元成帝脸色阴沉下来。莫非又是闹着要与杨家分隔清楚? “父皇,何不让儿臣等也下场跑上一圈?女子马球,宫里也有好些时候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原是此事。”听她说起女子马球,元成帝郁色渐消。“也罢,趁着今日空闲,你待与何人比过?” “宫里会马球的贵女多得是,父皇的妃嫔尽可下场。各位皇兄弟弟府上女眷,可不能逃了去。今日让父皇看看女儿家英姿最好。”宗政莹语声轻快,难得露了娇气。 “挑人去,快些准备。”皇上既是应下此事,下面人跟着忙活开来。方才跑马掀起的草皮得捡回去踏实,各位主子骑装球仗也得重新挑选。 慕夕瑶不会马球,事不关己只当看戏。待得宗政霖近前,才随了他进去更衣伺候。 “如何?”宗政霖双臂平举,身子微微前倾,方便她卸去轻甲锦衣。 真是,哪里有人这样开口询问。慕夕瑶好笑。 “殿下英姿不凡,甚好。” “输了也好?”宗政霖剑眉高挑,深深望进她眼里。这女人骨子里还是争强好胜的性子,能这么说,不像她一贯做派。 若不是击鞠间隙宗政霖抽空遥望她几回,见这女人乖乖看得专注,这时候多半要疑她心不在焉,顺口敷衍。 慕夕瑶放下整理好的锦袍,回身搂上他脖子,小手交叠脑后,替他解着襥巾系带。听他问得有趣,贴着男人耳朵,姿态是酥软亲热,说出的话却鲜有带着强横。 “能叫太子爷吃亏,殿下自然当得夸奖。”大boss若能让太子早些倒台,她必定击掌庆贺,抚琴而歌。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也就慕夕瑶胆敢当着他面说得气势汹汹。宗政霖就着她姿势,顺手扶了腰肢。“不喜太子?”却又为何看得如此专注? “非是不喜,而是厌憎。”对宗政晖,慕夕瑶半点好感也无。“太子爷那双眼睛,妾……很不喜欢。” 宗政霖摸摸她发顶,眸色也暗沉下来。宗政晖再三对慕夕瑶生出淫邪念想,终有一日,定教他受够教训。 “暂且避着他。”宗政霖亲吻慕夕瑶额头,看她仔仔细细整理好一应物事,突然记起起初这女人可是口口声声不会伺候来着。 “娇娇先前所说脑子犯迷糊,莫非是推诿之词?”宗政霖惊异于她舒懒至此。 慕夕瑶眸子一瞪,宗政霖那眼神儿忒的不对味儿。以为她偷奸耍滑?哼。 小嘴一努,示意六殿下周围帷帐上的印花暗纹。 宗政霖仔细一看,那上面花样不正是一幅幅简易击鞠图。这女人,小脑袋瓜顶顶好使。 “鬼灵精。” 收拾妥当,再次出来时,慕夕瑶伴在宗政霖身侧,从搭台上往下张望,半个身子探出围栏,看得宗政霖眉峰紧锁。 “仔细些。”大手握上她臂膀,将人轻轻带回。 “殿下,万氏那身骑装好生别致。”六皇子府上,赫连敏敏与万氏一道下场。比起赫连敏敏中规中矩的对襟紧身骑服,万氏身上衣衫在肩膀袖口衣摆处都裹了毛边,最显眼,是马裤侧边开了叉,居然还绣了亮片。 “更类琼州式样。”宗政霖一眼认出其中区别。 琼州……大魏西边门户,与两晋隔河相望。慕夕瑶颔首记下。 大魏女子喜马球,宫中贵女尤甚。与男人间比试不同,女子骑得并非真正就是骏马,而是精心饲养,脾气温驯的驴。 慕夕瑶兴致缺缺,自看了宗政霖等人气势雄浑的赛马击鞠,下面一干女人软趴趴骑驴的景象便再难入目。 更何况驴这畜生,慕夕瑶历来不喜。不管是卸磨杀驴,还是黔驴技穷,个个都没有好寓意。最厉害,还有个与如今场面最应景的——蠢笨如驴。 这一场马球,不说技巧,只论用心就实在令人不耻。只看下面骑在驴上的女人,无不是纤腰显摆,言笑晏晏,一颦一笑间,总有那么些时候,目光是流连在观台之上。十杆中九杆挥空,尚且能娇呼欢庆,慕夕瑶脸皮抽抽,索性偏了头自个儿嗑瓜子儿去。 讨好男人的法子,真是无处不在。当众卖笑,慕夕瑶做不来。 “不好看?”宗政霖见她回身落座,四周如此闹热,嬉笑叫好声不绝于耳,小女人竟一反常态,独自沉静下来。 “殿下,”慕夕瑶瞅瞅四周,确信无人能听到她话语,才凑过脑袋,小小声埋怨,“您觉得女子骑在那蠢驴身上,当真能看出美态?妾怎么越看越觉着难受?” 宗政霖眸子一紧,盯着她极其认真的眼神,止不住流露出笑意。 很好,贵女圈中最崇尚的消遣,慕夕瑶竟也如此看待。之前他就觉得女子马球纯属多余,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宗政霖最是不喜。 不愧是他心折的女人,竟能看出校场这样严肃场合,不适合女子嬉闹。六殿下正感慨于慕夕瑶见解独到,令他十分愉悦,就被慕夕瑶接下来的话膈应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堵得他实在难受。 “若是着实想骑的紧,”慕夕瑶皱着眉头,十分为难。“给那驴装扮装扮,穿身衣服簪朵花,勉强能消受。”干脆弄得花哨些,明着显出观赏性,带些女儿家讨喜来得正紧。 宗政霖按着她描述只稍微作想,面色便彻底黑沉。那场景……幸亏不曾得见。 对于练兵惯常严厉的六殿下而言,听她这番话,只觉驴这畜生出现在校场,已是万般不合适。这也直接导致后来建安帝登基,禁了女子校场马球。另开了御园围场给女眷玩乐。 “不得胡言。”宗政霖果断绝了她念想,就怕慕夕瑶心血来潮,弄出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来的新事物。 慕夕瑶不屑摆手,全身上下都透出看不上眼,十足嫌弃的意味。“妾这般标致之人,绝不会如此看不开,自毁风仪。” 宗政霖绷着脸,僵着脖子偏头再不看她。 与慕夕瑶说话,有时候小女人诸多稀奇想法,着实令人脑子混乱。 从来就将马场与练兵联系在一起的六殿下,无法理解慕夕瑶口中标致与驴的关系。 两人间这场对话,正好应了一词——驴唇不对马嘴。(未完待续) 第二一三章 生疏 “咦?吴御女神色像是不对。” “呀,她捂着肚子趴在了驴背上。” 慕夕瑶被邻座惊呼抽气声吸引,起身扶着围栏,踮着脚尖打算凑个热闹。 “教不乖,嗯?”宗政霖几步上前掐了她腰肢,将身前女人半个身子牢牢压住。 “看不见。”慕夕瑶委屈。旁的女子多是穿圆头高跟礼屐,她图着舒适,硬是忍痛舍了足下生辉的妙处,只着了绣鞋,自然矮上一截。 宗政霖只见她低头故意将月白色绣鞋探出裙摆,微微露了个头。眸色一深,当即瞪眼,眼中警告意味迫得慕夕瑶赶紧收敛,不情不愿嘟了小嘴儿。 慕夕瑶身上无处不美,即便是脚趾,也是晶莹粉润,极为可人。这么偷偷在外面露了绣鞋,明着坏了贵女闺训,被旁人看见,难免生出下流心思。宗政霖最忌恨便是旁人对慕夕瑶生出觊觎之心。 “上来。”曳地大氅挥开,隔绝了身后苏蔺柔等人视线,宗政霖轻轻提了慕夕瑶置于他脚背之上。 冬日朝靴本就质地厚实,底子特意纳了几层。这么着站在他脚上,慕夕瑶瞬时将场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背后是男人结实胸膛,这时候宗政霖高大身影完全将她笼罩在内,见无人注意,慕夕瑶回身就是飞快一吻,蜻蜓点水般落在宗政霖脸颊。 “殿下,您比妾聪明上许多。”马屁拍得欢快而响亮。 谁说六殿下威严刻板?错得离谱。这男人用起心来,手段丝毫不逊花间老手。 苏蔺柔只见前方两人十足亲密,背影似叠在一处。按耐下心中抽痛,坚决移了目光,再不敢多看一眼。 御驾处,元成帝被突起的喧嚷吵得皱了眉头。 “皇上,吴御女怕是吃坏了肚子,臣妾恳请允了她退下,宣御医给瞧瞧。”皇贵妃见情形不对,轻声与元成帝讨了恩典,巧妙圆了场面。 这时候闹出事端,显见是不讨喜的。小小御女争着御前邀宠,得不偿失。敬事房牌子怕是要撤下好几个月。 “准了。”一个御女本就可有可无,莫名生事,元成帝已是对她生出厌弃。 近旁伺候之人暗自叹息,这吴御女入宫一年不到,就这么断了前程,当真不值。争宠,也不是谁都能干的活计。 马球中断,所有人下了搭台,按着规矩等候元成帝示下。 一身素白的宗政莹眸子一转,与站在宗政涵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的人相视一眼,再遥遥望向正与宗政霖说话的慕夕瑶,唇边渐渐有了笑意。 终于逮着机会,能让她当众出丑。这个耳光,她可是期待了很久。慕氏,今日这场马球,可是专门为你求来。 等到宫婢将吴御女抬走,宗政莹为难四顾,直到视线停在宗政霖那处,眸子瞬间明亮起来。 “六弟,吴御女一走,场上却是差了一人。本宫听闻慕侧妃自小在青州长大,教养十分得宜,应是向教习学过骑术的吧?何不让慕侧妃下场凑凑热闹,也好补了这空缺,免得扫了大伙儿兴致。父皇,儿臣这提议可行?” 宗政莹一口气将话说死,根本就没打算让慕夕瑶推辞。 盛京城里世家贵女,若是谁人不曾学过骑艺,必会被人闲话耻笑。宗政莹明明知晓慕夕瑶出自青州,未必接触过御马击鞠,还这么明着出头为她请命,这是存心让慕夕瑶在满京城里,世家权贵面前颜面尽失,揭了她家学粗鄙上不了台面。 宫中日日有事发生,明里暗里的倾轧更是多不胜数。宗政莹与慕夕瑶之间恩怨早已为人所知。只女人家的争斗,再寻常不过,赌赌气争争风头,但凡不闹出人命,没人会当真放在心上。 这时候四公主“抬举”慕氏,多半又是好戏一出。事不关己,旁人乐得又多了热闹看。 慕氏?元成帝眸中闪过兴味。那丫头懂的东西倒是挺多,鲜花镀层,数术史实,听说其教养子嗣也颇有一套,更不论她隐姓埋名在《弘文集》上刊发的诗词文章。就不知那丫头马球技艺,是否同样能让人眼前一亮。 至于宗政莹主动提名慕夕瑶一事,元成帝不作他想。后宫争斗历来有之,若是事事干预,做皇帝的,恐怕命不久矣。 “老六家的,你怎么说?” 皇贵妃听元成帝语气,微微有些诧异。这么个问法,应是准了宗政莹恳请。就不知为何皇上对慕氏这问话,似带着少许愉悦? 慕夕瑶自宗政莹装模作样环顾四周起,就知事情有变。那女人眼神鬼祟,一看便知没安好心。果然,最后竟是寻了借口逼她下场。 这么着又是谋划时机,又是下手除了吴御女,夸她用心良苦都显得不够心诚。尤其是替她请命那话,说得实在漂亮。 教养得宜,只四字,便堵了她后路。更不论后面“扰了大伙儿兴致”的罪名。众人,可是包括元成帝在内。 听皇上问话,慕夕瑶应声越步而出。笑看眼面上善意十足的女人,再侧头看看宗政霖拉下的俊脸。慕夕瑶端庄行礼,叫起时暮然抬首,一双秋水明眸灼灼生辉。 “回皇上的话,妾,领命。” 女声清亮,一句话落地,当场便有几人变了脸色。 宗政霖神情凝肃,盯着仪态大方的女人,凤目中存了疑惑。按照之前暗卫回禀,慕夕瑶从未习过骑术,对马球更是一窍不通。这时候她应得掷地有声,却是何故? 有了之前多次“意外惊喜”,六殿下对慕夕瑶行事略微看出些门道。能让她这么着应得干净利落,应当吃不了亏。 于人群中寻到她府上庶妹,见得那女人一脸煞白,宗政霖眸色更见深邃。慕夕婷这般惊惧害怕,与暗卫奏报才算吻合。若是今日慕夕瑶安然迈过这个坎,背后之事……耐人寻味。 宗政涵借着婢女斟茶时,回首察看赫连葳蕤面上神情,见她虽有稍许讶然,但眸子里还算镇定自若,方带了玩味等待慕氏接下来应对。 几日前赫连葳蕤书房请见,告知他欲暗中帮扶宗政莹一把,时机已是寻到,且再难得不过。按赫连葳蕤说辞,慕夕瑶于骑艺一道从未接触,当是绝难躲过。 稳妥起见,宗政涵调派人手往青州求证。不出两日,那边传回消息与赫连葳蕤所述全然一致。如此一来,宗政涵允诺赫连葳蕤任她放手行事。除了为她排除所有阻碍,还暗中遣了侍卫与宗政莹多番传递消息。 如今听闻慕夕瑶答得利索,要说没有震惊,那是绝无可能。 “如此甚好,去罢,速速准备。”元成帝得她肯定答复,不觉十分满意。之前女子马球也就闹得厉害,要说出彩,当真没有。就不知慕氏加了进去,可会有新奇之处? 宗政莹眼见慕夕瑶告退,先前还紧绷的面色逐渐缓和。想打肿脸充胖子,把众人当傻子不成?有没有真本事,待会儿一试便知。 帷帐里,上回是慕夕瑶伺候宗政霖更衣,如今两人对调过来,换成她忙活着拾掇,而六殿下……偶尔搭手,多数时候占占便宜。 “殿下,”慕夕瑶无奈推开他不老实的手掌,娇嗔着跺脚,“妾得快些,晚了又是罪过。” 最讨厌就是外面规矩条条款款,多得烦人,还动不动就是砍头大罪。在宗政霖府上,仗着她家男人骄纵,凡事不都她一言而决,随性的很。 被慕夕瑶闪避推攘,宗政霖神色不耐。 扣住她后脑,抬起慕夕瑶小巧精致的下巴,宗政霖语气轻柔,“不愿服软?”尾音高挑,熟悉他脾气的慕夕瑶顿时打了个激灵。 “没这个必要。”揽上男人腰身,慕夕瑶撒娇往他身上黏糊。 平日很好使的伎俩,如今却是失了效用。 “娇娇,”慕夕瑶闻声仰头,只能看见宗政霖线条冷硬的下颚,青色胡茬微微有些冒头。“逞能也罢,嘴硬也好。只一条,这身细皮嫩肉若是伤了分毫,自此以后,没有本殿许可,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这回不问她缘由,只这后果,却是需与她讲个明白。 慕夕瑶连连点头,按着她盘算,随便应付应付,哪里能伤得了自个儿。更何况,她可没打算骑驴。 慕夕瑶再次出现在御前之时,连元成帝都不觉眼前一亮。这女子单单换了身打扮,浑身气质竟是迥然不同。 一身石榴红紧身骑装,脚蹬长靴,散了发髻梳成几股小辫,就这么搭在胸前娇俏尽显。与旁的女子不同,竟还着了金边黑色马甲,头顶上毡帽嵌了彩珠流苏。 慕夕瑶一张小脸脂粉不施,素白莹润,这么着一打扮,整个人艳若桃李,明艳中带着飒爽。 “很好。既有女儿家俏丽,又不失干练。朕等着看你好好表现。”元成帝颔首,叫了顾长德下去传令。 慕夕瑶执仗,走到之前吴御女骑过那匹驴面前,不疾不徐绕着那驴走上一圈,最后用球仗左右比划,旁人看来显然就是一幅不懂行模样。 “咦?慕侧妃莫非不知如何上去?”朝阳郡主骑在驴背上高高俯视,话里嘲讽意味昭然若揭。 这慕氏好生讨厌,一张狐媚子脸招摇过市,到了这会儿还作态拿乔。自她出现,不知勾了多少男人心魂。说句大不敬的,连皇上眼中都露了赞赏。难怪宗政莹如此不待见她。 嫌弃看看面前木讷呆滞的畜生,慕夕瑶皱眉后退半步。多呆一会儿都觉得憋屈。 宗政霖将她别扭情态看在眼里,凤目里渐渐露了笑意。嚷得再厉害,还是个娇气妞妞,把“标致”看得更重些。容得她闹腾,过后替她请罪离去即可。 见慕氏迟迟不上去,握仗的动作也极其生疏,众人窃窃私语,莫不是方才一番应答之话,只是硬着头皮讨皇上欢心? 宗政莹笑意盈盈,骑在驴上居高临下,就等着慕夕瑶被御前问罪。(未完待续) 第二一四章 跪请 就在众人准备看笑话之际,慕夕瑶脖子一扬,神情十分凝重,就这么极其突兀的俯身叩首,面向元成帝肃然请命。 “皇上,奴婢曾于书馆中,有幸拜读成帝时大司马所著《名都篇》。文中提及马球起源大魏之东,乌昭达游牧部族。是时男女皆擅骑,骁勇善战,兵强马壮。后传于内陆,为大魏世族所喜。世家贵女无不推崇追捧,纷纷拜师习练。” “然则时移世易,女子马球名存实亡,到了今日已为嬉闹所取代。奴婢虽不擅马球,却也深感痛心。想我大魏马背上英烈无数,何其壮哉。如今漠北蛮子连年犯境,三州百姓如临水火,备尝艰辛。我大魏男儿尚且能保家卫国,阵前杀敌,奴婢一介女流之身,比不得军中男儿热血悍勇。但自小得家兄训诫,不敢半点或忘祖辈功绩。” “如今圣上命三军屯守备战,奴婢斗胆,欲借此良机,以竞马夺旗为我大魏边军为贺,恭祝吾皇旗开得胜,奠定千秋功业,万古流芳!” 望着俯身叩拜的女子,元成帝眸光冷厉,骤然开口。 “大魏四百三十五年,岭南关一役领兵何人?” “武帝亲封二品骠骑将军,霍怀仁。” “豫州怀远之战,大魏将士守城几日等来援军?” “整四十三日。断粮缺水,肖付勇将军战死,守军仅余七十六人,一步不退。” “崇政年间,藩王作乱。最后何人御前请缨,三战定局?” “周帝十三子,成王殿下。” 一番问答,快得周遭众人反应不及。 “好,很好!非信口雌黄,浮夸喜功之人。慕氏,你家兄何人?现在何处?” “回禀圣上,奴婢家兄乃六殿下麾下武建司守备,慕氏谨之。” “谨,慎之。谨厚有德量,大善。顾长德,拟旨。擢武建司守备慕氏谨之,正四品都司。即日起,饷银双禄,令其嘉永臻进,不得懈怠。” “你兄妹二人不负慕氏家学,极好。今日你所求,朕准了。余下女子,不擅骑御者,自行退下。” 元成帝谕令接踵而至,震得在座各人回不过神。 赫连葳蕤铁青着脸,握指成拳。怎会如此?慕氏不仅不惧,还主动请命御马夺旗?三言两语就为慕谨之讨了恩赏,这事情究竟是如何超脱她掌控,完全变了个模样? 宗政明自起身告退的慕夕瑶身上移开目光,神情稍有恍惚。今日慕夕瑶,像极了之前在大殿中央,凛然不可冒犯之人。本以为昙花一现的丰采胆识再难得见,却不想仅仅几月过后,又见到她如此凛然锋锐的一面。 旁人是震惊怨毒,唯有宗政霖一身火气,面罩寒霜。 好得很。驴她看不上眼,竟敢瞒着他擅自请命竞马夺旗!先前在帷帐中警告,竟是丝毫未曾听入耳中不成! 宫中豢养马匹,俱是难得一见千里良驹。多是战马,真真见过血腥,染了烈性,不易驯服。慕夕瑶这一开口,宗政霖如何放得下心。 趁着执事太监往马圈里牵马,慕夕瑶择好马鞭,转身回到众人跟前。 先前还热热闹闹的马场,这时候只余半数人尚在场中。除了之前口出不逊的朝阳郡主,万氏与也留了下来。让慕夕瑶极为不屑的是,起初叫嚷得最厉害之人,如今竟是沉默着缩在人后,犹豫着连尝试的胆量都无。 “四公主殿下,东乌昭达贵女之间有一句话很有意思。喝最烈的酒,骑最烈的马,嫁最烈的男人。乌昭达部族仅仅是大魏附庸,弹丸之地,女子尚且有如此胆识。赛马只是形式,寓意却尤其深重。大魏将士浴血而战,我等又何妨大胆赛过一场。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拿话堵人?她也会。宗政莹之前面面俱到,好意十足。如今风水轮换,倒也让她尝尝其中滋味。这里留下的女人,多半是将门出生,即使骑术不精,也不会丢人现眼。万氏如何会留下,慕夕瑶存了好奇。 万靖雯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几乎恨得呕血。 赫连敏敏自个儿退了场,临走之前,冷冷交代她一句“六皇子府不能孤零零留侧妃一人在场。”言下之意,不管她行不行,今日都必须坚持着,不让慕夕瑶一枝独秀。 “殿下。”赫连葳蕤阴着脸凑近宗政涵,“妾有一事相求。” 宗政涵听完她话语,深褐色眼眸微微眯起。“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 “若非如此,今日再让慕氏逃过,要寻机会对付她,难上加难。”赫连葳蕤也是郁火堆积,拿下慕夕瑶怎就这般艰难。 “你以为宗政霖是好打发的?这时候出手,代价远超你想象。” “若是找人顶替……” “何人?” “朝阳郡主如何?” “怎么,她和你二人不是一路?就不怕她罪名落实,供出你等心怀不轨?” “殿下,朝阳此人性子莽撞,脑子糊涂得很。凭着一股蛮劲儿,稍微撩拨两句就能与慕氏对上。这样的人,不堪大用,妾又怎会与她诚心结交。” 宗政涵轻笑出声,握了她手掌反复摩挲。“葳蕤考虑妥当,如此也好。” 慕夕瑶候在马场之中,宁肯挺直背脊站着,也不愿过去坐下歇脚。只看宗政霖黑沉面孔,便知出去准没好事。 被宗政霖阴森森目光逼得不自在,慕夕瑶悄然别过脑袋,假装整理骑服,再抬头时已是换了方向,坚决不与六殿下目光撞上。 卫甄战战兢兢直往角落里缩。殿下周身寒气差点没将人冻住。瑶主子这么明目张胆视而不见,那不经意间的举动倒是做得到位,可经不住您一脸心虚巴不得回避的神情啊。您这么行之于外的疏漏,殿下怎可能发现不了? 宗政霖深深望向侧对他的人影,强压下胸口火气,让人往马场里仔细排查一遍。既阻不了她一意孤行,总要想方设法护了她周全。 宗政莹那边得了赫连葳蕤暗中传信,突地就有了底气。拿上马鞭,昂首阔步往场中行去。(未完待续) 第二一五章 再三 待得小太监牵马过来,宗政莹当仁不让挑了她中意的乌驹,半路拦了慕夕瑶道,似笑非笑与她对视一眼,“本宫等着你栽跟头。”说完牵了马故意一肩膀撞在她身上,将“毫无防备”的慕夕瑶撞了个趔趄。 望着那人倨傲背影,慕夕瑶抚抚左肩,转身嘴角便露了笑意。 极好,当着元成帝面,宗政莹越是张扬,跌落得越快。她以为离得远元成帝就看不见?笑话!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注视着她,过后暗报上也会写得一清二楚。 被宗政莹这么一阻拦,轮到慕夕瑶挑马时候,马场中央只剩下三匹骏马。性情极烈的荆州奔宵,血统纯粹有着华美外表的孟州赤云,最后一匹,却是相对寻常的豫州战马。 慕夕瑶走到近前,还未伸手,胸前玉佩已开始发热。 一双美眸倏然收紧,在三匹马前来回走上一圈,竟是无论站在哪个当前,玉佩都热得些微发烫。 皇宫之中,竟是阴诡不断,欲取她性命之人无孔不入。御马夺旗已是担了风险,没道理再让人借机下手。 一时间辨不出问题出在何处,即便告到御前,也没有合适说辞。既如此,慕夕瑶眸子一眯,小命要紧,些许手段也就怪不得她“锦上添花”。 伸手挨个儿抚过马鬃,除了奔宵打了响鼻,其余两马还算安静。 帷帐处宗政霖负手而立,剑眉一挑,凤眸带上异色。按理说初次接触生人气息,三匹战马绝不会如此温顺。就连性情最暴烈的奔宵也只是稍微有些闹脾气,慕夕瑶到底使了何种手段? 众人惊异于慕侧妃对驯马似颇为精道,不像之前妃嫔女眷们,牵马之际多少遇了些抗拒。就见她忽然调转方向,直直往搭台处大步而来。 “启禀皇上,奴婢有事起奏。” 元成帝摆手拒了皇贵妃奉上龙井,抬手允她近前回禀。 “怎么,没看得上眼的?” “此间战马俱是万里挑一,奴婢有幸御使,已是蒙圣上恩典。只是方才奴婢查看时,发觉马匹似有异状。若是没料错,应是中了致幻之物。还请皇上明鉴。” 宗政莹那句等着她栽跟头,不想竟是一语双关,慕夕瑶骤然察觉,余光瞥见那女人听了她一席话,极短工夫内面色已是数变。 慕夕瑶字字清明,听得元成帝勃然正色。 “此话当真?” “皇上,奴婢于用药一道稍有涉猎。虽不精深,但寻常药材不致错认。奴婢猜想,应是有人用了‘蕨菇’混在草料当中。” 既然寻不出错处,便顺势奉送一个,只要能避开驾驭有问题的马匹,堂堂正正比过,慕夕瑶不惧任何人挑衅。 “顾长德。” “奴才在。” “去,探个清楚。” 元成帝一声令下,顾长德匆匆领命而走。“探个清楚”,这话里意思可不简单。 片刻过后,顾长德揪着一个瘦小干瘪的小太监,小跑着赶回复命。 “皇上,奴才到时,那三匹马眼泛猩红,蹄子刨地显出狂躁。太仆寺卿呈禀,慕侧妃所言属实,却是‘蕨菇’无疑。马房众人指证,便是这人最后牵马出来。之前马倌检查时并无异常。” 元成帝脸色落下,不料今日一场马球竟引出诸多事端。如此看来,先前那御女突地犯病,恐怕也另有隐情。 “带下去审问。有了结果立刻来报。” “吴御女那头,皇贵妃也一并费心。若是查出事有蹊跷,报与朕知晓。” 元成帝久居高位,对后宫阴谋诡计见得太多。只今日事情牵扯宗政霖侧妃,不能轻易放过。是寻常女人间争宠斗狠,还是皇子中有人背后动手……元成帝目中厉色一闪而逝。 前者还好,慕氏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若是后者……元成帝闭目良久,再睁眼时,已是做了决定。 “皇上,奴婢恳请皇上恩旨,允了奴婢向六殿下借马一用。” 元成帝正要叫宗政霖牵马过来,不想慕氏却当先一步,倒是顶顶伶俐。 “准。” 此间事情暂且揭过,慕夕瑶跟着宗政霖来到马场边上,等着卫甄自去牵马。偷偷抬头打量六殿下冷峻神色,慕夕瑶果断离得两步开外。 “性命攸关的大事娇娇都能怡然不惧,如今倒是怕了本殿?”这女人胆量膨胀得似无穷尽。 宗政霖本打算借此机会进言取消赛马,却不想慕夕瑶越挫越勇,竟倔着性子非得一条路走到底。就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倒叫他殚精竭虑,狠不下心弃她于不顾。 宗政霖觉得今日过得实在窝火。一大早与慕夕瑶怄气,存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宣泄,到得如今,这女人三番四次火上浇油,六殿下觉得,府上养了慕夕瑶这女人,再累心不过。 “殿下,妾有正经事与您说。”慕夕瑶蹭近半步,只伸出拇指与食指,捻起他袖袍轻轻拉扯。 宗政霖脸孔一板。很好,这女人明知他在气头上,还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动靠近。 “殿下,那东西,”指指不远处正被人牵走的马匹,慕夕瑶食指调了个个儿,正对自己胸前,“妾放的。” 原本还带着火气看她耍宝,如今听她坦然认下,宗政霖当即带了人到近前,望进她同样认真的眼眸之中。 慕夕瑶多数时候懒散得不像个女人,从来不做多余之事。闹出这番波折,必定有其原因。 “缘何?” 观他不见恼色,反而直接向她询问,慕夕瑶暗自得瑟,自觉六殿下对她存了信任。 “妾敢担保,那马绝对不妥。非是一匹,而是一匹不落。殿下,您叫人给查查?”慕夕瑶被宗政霖拽了胳膊,一脸讨好,盼着boss大人暗中撑腰,揪出背后害她之人。 “信不过皇上?” “殿下,妾信不过的,是那小太监口供。皇上日理万机,总不会一直盯着这么个事儿。” “娇娇以为何人所为?” “即便不是宗政莹,也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话到此处,慕夕瑶恍然醒悟,今日被欺负得惨了,还没来得及跟boss告状。 “殿下,您那皇姐说了,她要坐看妾栽跟头,丢人现眼。”慕夕瑶义愤填膺,眸子里火苗升腾。似觉得还不够,慕妖女趁热打铁做了补充。“丢您的人,丢妾的命。” 宗政霖明知她用意,也止不住杀意翻涌,宗政莹企图为何,他再清楚不过。慕夕瑶不算夸大其词。 “与娇娇清算过后,自有她好受。”宗政霖浑身煞气一放即收。“无需你提醒,本殿早已派人过去。” 慕夕瑶焉了似的耷拉着脑袋。 Boss您记得宗政莹就好,干嘛把妾也一并带上?(未完待续) 第二一六章 逼迫 待得卫甄将宗政霖的晨凫牵来,慕夕瑶双眼骤然生辉。平日里晨凫养在宫中,极难有机会接近。皇子府上那匹照夜玉狮子,宗政霖派了专人饲养,慕夕瑶倒是见过几次。只是没必要骑马,她也就从未生过驾驭之心。 “晨凫性子烈,乃纯血宝马。非意志坚定之人不得御使。”慕夕瑶跃跃欲试,宗政霖不得不提醒在先。私心里未必就觉得她驯服得了晨凫。 “殿下,”慕夕瑶接过马缰,探手摸摸晨凫脑袋,回身留给宗政霖一个明媚笑颜,“这回换做殿下看着妾。”说完头也不回,顺顺当当牵了晨凫往场中走去,步伐轻灵,英姿飒爽。 宗政霖眼前只余她回眸时飞扬的得色,稍微沉静过后,带着卫甄回到帷帐处入座。 “殿下,方才瑶主子牵马时动作熟练,不似未习过骑术。”卫甄虽惊讶于晨凫如此乖顺,但更震惊的,却是侧妃轻易便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潇洒离去。 宗政霖剑眉微扬,凤目中流光溢彩。慕夕瑶何止是习过骑术,只看她把控马缰的手势,距离晨凫的体位,一眼便知那是随时都能即刻上马的姿势,亦是善马之人长期习练形成的本能。 望着与晨凫站在一处,慕夕瑶越发显得娇小的身影,宗政霖若有所思。 此时马场中央已是重新布置过。回形马道上,十二面彩旗参差错落插在道旁,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宗政莹等人已是骑在马上,把着缰绳小步挪腾。 “侧妃未曾上马,可是又有发现?”朝阳郡主嘲讽一声,对慕夕瑶御前抢尽风头,心生嫉恨。 “本宫听闻六弟坐骑晨凫,性情是出了名的倔,侧妃还是不要勉强为好。”赫连葳蕤暗中设局已被慕夕瑶莫名看破,宗政莹此时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最盼着,便是传来的消息确信无误,慕氏这骑艺,不见得真能拿得出手。 “妾倒是觉着,未必。”慕夕瑶秀眉一挑,手上瞬间抽紧缰绳,蹬着马靴的左脚塌在马镫上轻轻一借力,人已是腾在半空。纤长笔直的右腿带起一截石榴红衣摆,倏然当空划过。方才还被众女质疑之人,眨眼间已是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之上,就这么身姿笔挺,左手持缰,右手缓缓抚过鬓发,笑颜如花,顾盼生辉。 “漂亮。”宗政明远远观她动作,不禁抚掌赞道。“不想侧妃骑艺也是精湛。” 与之邻座的宗政霖欣然颔首,凤目却是片刻不离场中那人。很好,慕夕瑶隐藏之深,确是极难察觉。有这样一个女人伴在身侧,日子倒是越来越得趣。任她躲得再厉害,他也有耐性慢慢发掘,一点一滴将她看个仔细。如同今日这般惊喜,想来以后也不会少了去。 “为何会如此?”赫连葳蕤低声喃喃,神情间露了疲惫。任谁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奈何对方不得,都绝难保持住镇静,心境平稳如初。 “为何?无非便是宗政霖替她早做遮掩,旁人皆被戏弄而已。”宗政涵面上一派和煦,嘴角却露了几分阴冷。“倒不想他护得如此周全。” 赫连葳蕤神色复杂,靠坐椅背,接下来事情,已非她能左右。 “公主殿下,妾这里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慕夕瑶右脚轻轻一扣,晨凫已是照着她意思站定位置,头颅高扬,掩不住的桀骜不逊。 宗政莹沉着脸,阴阴看她半晌,转头一鞭子抽在乌驹身上,竟是不管不顾,就这么打马飞驰而出。 慕夕瑶小嘴半张,当真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阴谋诡计没得玩,明着不守规矩也是理直气壮,飞扬跋扈。 “胡闹!”元成帝当先露了不悦。公主尊驾竟失了堂堂正正,颜面何存?“传令旗倌。” 旗帜落下,众人纷纷打马疾驰。慕夕瑶一身红衣,座下晨凫乌黑油亮,一人一马尤其打眼。旁的女子还小心翼翼控着马缰,留了三方小心。只慕夕瑶一人如离弦之箭,伏着身子,一骑绝尘。 宗政霖俊脸瞬时黑沉,只恨不能捉了人回来狠狠抽打一顿。身后无人追赶,前面当先出发的宗政莹技艺也只是堪堪看得过眼,只慕夕瑶不出差错,赢过她只需半场过后便能轻松取胜。 谁也料不到慕夕瑶竟有如此豪爽一面,一旦放开便是全力以赴。 晨凫得慕夕瑶竭力御使,撒开蹄子跑得欢畅,快若闪电。清俊骨骼配着乌黑马鬃,飞扬间竟带着嘶鸣,鲜少露了愉悦。 宗政霖驾驭它时,强势不容反抗。慕夕瑶身上带着灵气,本就极易接纳。这时候又是顺着性子任它奔驰,自是从未有过的自在得意。 宗政莹只听身后声声催急,把心一横,重重抽在乌驹身上。眼前不远就是插旗,她怎能眼睁睁看慕夕瑶就这么夺了去? 慕夕瑶本还心情欢畅,早将宗政莹抛诸脑后。这时候不经意间一瞥,竟见得乌驹银白色鬃毛上隐隐浸血。再看宗政莹疯狂打马,几近凌虐,眸色瞬间冷了下来。 如此丧心病狂,贪功妄为之人,配不上乌驹宝马。 “公主殿下还是尽早停下的好。”骤然拔高音量,慕夕瑶冲着前方之人呼喊。 宗政莹回头扫她一眼,厉色更重。“让本宫停下?做梦!”话音方落,手下动作再重三分。 “殿下……”卫甄眉头微皱,已是看出情形不对。 “混账东西!”宗政霖拍案而起,撩了衣摆就往御前大步而去。 元成帝隐隐听得慕夕瑶呼喊,再听身后纪淮安回禀,脸色已是阴沉得滴水。 从前只道宗政莹娇蛮任性,如今方知竟是顽劣到如此地步。德妃教养,果然如同她人一般,不知所谓。 “父皇。”宗政霖携着浑身冷气,历来淡漠的脸上,眉峰紧蹙。 元成帝看他一眼,摆手阻了他接下来话语。“一旁待着。朕倒要看看,今日她争强斗狠,倒要如何收场。” 皇贵妃眸子低垂,掩了其中幸灾乐祸。皇上语气虽平静如常,但轻拍案几的动作,已是明明白白见了火气。 慕夕瑶呼喊过后再不劝阻。于疯狂之人而言,话说再多都是枉然。 见她马鞭再次高高扬起,慕夕瑶脸色彻底拉下,已是跟着出手,挥鞭冲着前方横扫过去,脚下一打马,晨凫仰头嘶鸣,激射而出。 “贱人,尔敢!”宗政莹从未想过会有人与她出手相向,更何况还是在跑马时候。两人间本就离得愈发靠近,慕夕瑶以下犯上,突来这么一下,吓得宗政莹赶紧收手,强行变了方向避了开去。 “皇上!”被吓着的何止宗政莹一人,连皇贵妃也跟着出了身冷汗。慕夕瑶圣驾面前胆敢鞭抽宗政莹,说不痛快那是骗人。 元成帝起初面色一紧,之后却骤然松了神色,望向慕夕瑶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爱憎分明,仁义重德,又颇有急智。那丫头手上马鞭,在腕上绕了几圈,即便延伸开来,也伤不了宗政莹分毫。看她以假乱真做了狠样,也不过是吓吓宗政莹,迫得她收手。 果然,慕夕瑶唇角一勾,阻了她动作便落后半个身子牢牢跟住。至于道旁插旗,两人都无心过问。 “自此时起,妾便与公主齐头并进。你我二人就这样跑到终点可好?除非公主大方到逼得妾抢先夺旗。”慕夕瑶笑意冉冉,看着她清白交加的脸色,一张芙蓉面愈见娇艳盈润。 宗政莹羞愤欲死。听她意思,自己若是出手,慕夕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来拦不住她,二来又跑不过那女人,只能这么看着插旗一杆杆过去,强忍着性子,憋屈到极致。 唯一的安慰,只余下堪堪能绊住她手脚,至少也让慕夕瑶一无所获。 慕夕瑶紧紧跟着,对错过的插旗毫不在意。倘若她一马当先,谁知这疯女人会不会又在后面不要命的抽鞭子发脾气。乌驹伤了她心痛,宗政莹若是因此出了意外,她就得跟着倒霉。倒不如像如今这样,两人僵持着跑到最后,打个平手也算不太难看。 “老六,你这侧妃倒是聪明。” 元成帝抚须颔首,对慕夕瑶如此行事十分满意。那丫头在人心的掌控上,不输她骑术。似宗政莹般毫无顾忌跑在前头不难,要一步不落稳稳跟着却需根基深厚,技艺精湛。 宗政霖凤目光华闪烁,突地就想起第五佾朝对他的一句谏言,“侧妃是极为惜命的,由此绝不会拿性命儿戏。殿下当尝试着信任侧妃才是。” 皇子坐席处,宗政涵突地轻笑出声,“葳蕤,之前你说过,不输慕氏分毫。换作是你,可能做到如今地步?” 好生厉害的慕氏。看准宗政莹舍不下功利之心,不敢担着被她越过的风险贸然夺旗,硬生生就这么僵持一路。而慕氏初衷,护着宗政莹身下乌驹宝马,也实实在在被她办成,实在干得漂亮。 宗政霖这运道……该死的令人羡慕。 赫连葳蕤径自沉默,头一次看着场中飞驰的女人,生出比之不及的恐惧。 再回头望向帷帐前负手而立,全神贯注关注她身影的六殿下,赫连葳蕤突的醒悟,或许,她一开始的想法就找错了门路。(未完待续) 第二一七章 喋血 宗政莹眼中只有最后一杆明黄色插旗。只要比慕夕瑶快那么一时半刻,这场夺旗便是她最终取胜。正打算动手,眼角余光瞥见一条鞭影,疾风般扫荡过后,原本直立的插旗已是倒在道旁再难拾起。 “你!”宗政莹怒不可遏,慕夕瑶居然滴水不漏,所有事情都考虑在她前头,打得她接连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公主殿下,妾可没有圈了旗帜回来。”慕夕瑶目不斜视,过了最后插旗,再没必要与她过多纠缠。 这时候除了御驾未曾挪动,多数人却是早已聚在终点,离她二人本就不远。顺风处听得两人说话,暗自取笑者不在少数。 慕夕瑶眼见终点在望,宗政霖一身冷肃孑然而立,向他眨眨眼,眉宇间便露了笑意。 殿下,妾可没给您丢人。脚下轻轻一扣,晨凫后腿猛然发力,就这么高昂着头颅,载着慕夕瑶嘶鸣而过。 果然与她之前所说分毫不差,竟是与领先半个身位的宗政莹,堪堪好齐齐越过终线。御马夺旗,终是以平局收场。 围观众人无论情愿与否,皆抚掌相贺。停留在慕夕瑶身上视线,也无形中多了份忌惮。 由于她二人领先半程,还有数女在后面稳稳驾着马,众人自是没能立刻散去。旁人如何慕夕瑶懒得费心,只直直冲着宗政霖奔去。 “殿下,如何?妾表现尚可?”慕夕瑶笔直坐在马上,左手闲闲拉着缰绳,右手圈了马鞭,小脑袋左摇右摆,毡帽上流苏随之摇曳,光彩华盛。 “将将入眼。”宗政霖看她小人得志,得瑟非常,毫不客气泼了冷水。 慕夕瑶哪回生事过后不是这幅样子?六殿下看着就闹心。 “小气,忒的小心眼儿。”慕夕瑶嘟嘴下马,抚着晨凫鬃毛,突地发现晨凫比六殿下脾气好上太多。 “还赖着作甚?过来。”看她与晨凫腻歪一处,偷偷打量他的眼神儿分明带着嫌弃,宗政霖眸子一缩,让卫甄牵了马走,凤目深深望进她眼里,逼得慕夕瑶扭扭捏捏小步蹭到他身旁,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殿下,您爱得宝似的细皮嫩肉,诺,给瞧瞧,是不是完好无损来着?”慕夕瑶仰着面庞凑到他近前,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脖子,偏头让他检查。“妾可是言而有信,您没得又罚了妾。”先谈条件,否则大boss时常借口她“又”犯事儿,乱扣帽子。 佳人一身红装,就这么站在他跟前引颈抬眸。宗政霖凝视她片刻,暮的笑起来。“娇娇,本事见长。”话里十分柔和,却听得慕夕瑶汗毛直竖。 宗政霖说完也不看她,当先往帷帐走去。小女人没脸没皮,只她好意思说得如此露骨。 慕夕瑶琢磨着六殿下方才那话什么个意思,埋着脑袋跟在后面磨磨蹭蹭。这会儿往御前去,莫非元成帝还有嘉奖不成? “慕氏。”宗政莹自身后叫住她。 “适可而止。”慕夕瑶还未应声,宗政霖已是回转过来,冷冷看着宗政莹眼神锋锐。 “六弟何需如此紧张。本宫也就是与她递个话罢了。”宗政莹憋着一肚子火气,扬扬手中马鞭,盯着慕夕瑶的眼神恨不能撕了她生吞活剥。 “侧妃恐怕还不知晓。你我虽是平手,勉强也算半个赢家。待会儿在御前,可是能向皇上求一事作为嘉奖。当然,不能太过。” 慕夕瑶听得仔细,耐心等着她继续说道。 宗政莹见她臻静沉稳,瞬时就火冒三丈。慕夕瑶表现得越平静,便衬托得她宗政莹越没有胸襟气度。那女人分明就是装模作样,这会儿心里指不定也恨得牙痒痒。 想装良善护着个畜生?偏偏就不让她如意。 “你可知本宫历来对不听话的畜生如何处置?”嗤笑一声,宗政莹迅疾出手,当着慕夕瑶与宗政霖两人面前,就往身后两步开外的乌驹劈头盖脸抽打过去。 “混账东西!”宗政霖勃然大怒,掌劲一催便将她掀了开去,只空中扬起的鞭子虽脱了手,依然向乌驹头上罩去。 牵着乌驹的小太监吓得呆若木鸡,被惊起的乌驹拖拽着踉跄几步,躲闪已是来之不及。 慕夕瑶只觉右臂与脸颊至耳根处一阵剧痛,头有些犯晕,迷迷糊糊中听见宗政霖一声暴喝,之后事情便再不可知。 电光火石间事情已是天翻地覆。众人听见六殿下呵斥,只来得及回首,便见四公主被他掀了出去,之后慕侧妃飞身上去抬手拦了马鞭,人却被反弹起的把柄抽中侧脸。 “卫甄!”宗政霖抱起慕夕瑶抢马离去,“宣御医!” 卫甄飞快应诺,脚下生风,丝毫不敢耽搁。若是没看错,瑶主子脸上是见了血的…… 只刚才刹那间瞥见殿下那双猩红的眼睛,便知今日这事不好。那位方才还活蹦乱跳在殿下身边显摆,如今就这么突的倒了下去,别说将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殿下,就是他,如今心也是砰砰直跳,吓得不行。 宗政霖眼前一片猩红,慕夕瑶脑袋软软搁在他臂弯之中,整个右脸已是一片血污。一只手臂滑在身侧,指尖一路淌着鲜血。宗政霖脑门儿突突刺痛,眼前恍惚得厉害。只觉胸前抱着之人,怎可能是他心心念念捧在手心的娇娃娃? 第五佾朝不是说慕夕瑶惜命?这混账女人就是这般惜命的! 从未有过的惶急遮天蔽日袭来,宗政霖杀气四溢,于宫中打马飞驰,再顾不得祖宗规矩。 “慕氏何在?”元成帝带着皇贵妃匆匆赶至,得了暗卫消息,当下已是龙颜震怒。 “回皇上,六殿下驾马带着慕侧妃往淑妃宫里去了。”纪淮安越众而出,如实回禀。 “顾长德,宣御医院院判过去,朕稍后既至。”想来淑妃恐怕也吓得不轻。 “真真个混账东西,还不滚过来!”眼见宗政莹呆滞着瑟缩不前,元成帝心火更炙。 被元成帝呵斥,宗政莹恍然回神,立刻就是泪捷于莹,掩了脸面高声哭喊。 “父皇,儿臣只是想鞭抽那畜生,是慕氏自己撞上去,与儿臣半分干系也无啊!” 事到如今,宗政莹方知此间厉害。御前伤人,这事情已是触了元成帝底线。 “鞭抽那畜生?”元成帝气得手指都在打颤,胸前起伏不定,眼见是怒极。 “皇上,龙体为要,千万得保重啊。”皇贵妃见皇上神色不对,赶紧上前扶着他胳膊,替他顺气。 “我大魏战马,在你口中就是任人鞭打的畜生!好,好得很。来人,给朕关了这不长进的东西,谁敢求情,一并责罚。” 元成帝闭目平息,被气得好一阵儿才缓过神来。 堂堂公主失仪丧德,元成帝对宗政莹德妃二人失望透顶。那个关在冷宫的女人,却是罚得轻了。(未完待续) 第二一八章 伤重 两位御医匆匆赶到时,淑妃与一众女眷候在偏殿,暖阁里只六殿下一人,连个伺候之人都无。六殿下径自落座寝塌旁软凳,一张脸冷得吓人,半面没在阴影中更显森寒。正握着床上女子手腕,眉间褶皱深得厉害。 御医大着胆子上前请命,“殿下,请容下官为侧妃诊脉。” 宗政霖抬头看他一眼,一句客套也无,只沉默起身走到锦屏前立定,背对慕夕瑶负手而立。 方才他抱着人冲进大殿,吓得淑妃赶忙叫人将诚庆诚佑带了下去。再看慕夕瑶半边脸浸了血,嘴唇乌紫,面色发白,淑妃腿有些发软,被人扶着使唤宫人打水伺候,一时间宫里乱作一团。 直到如今,宗政霖都觉得那一盆盆血水仿似还在眼前,血红色涟漪层层漾开。若不是抚过慕夕瑶侧脸时,手指微微有些不稳,宗政霖还不曾察觉,如此陌生而令他憎恶的感觉,便是心有畏惧。 自小在宫中长大,明里暗里刺杀毒害不知遇过繁几,在外办差时也是腥风血雨,时常有性命之危。即便如此,他也能镇定自若,成算在心。 直至此刻慕夕瑶奄奄一息躺在榻上,宗政霖才暮的醒悟,他这一生头一回害怕,竟是为了眼前这女人。 “殿下。”两位院判互相打着颜色,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宗政霖俊面黑沉,看他二人情态,凤目一转,落在慕夕瑶身上静默片刻。 “随本殿来。” 及至来到廊下,宗政霖才沉凝开口。“如实回禀,不得有半分欺瞒。” 御医院院判得令,方俯身如实作答。 “殿下,侧妃方才应是被外力骤然间震得晕了过去,歇息过后即可醒来。如今脉象略有虚浮,加之产后不久失血太过,元气耗损,需静心调养些时候方可痊愈。侧妃身子状况倒还好,微臣担心的是,手臂与脸颊上伤口有些深,怕是……” “如何?” 院判抹抹额角,抬眼往向六殿下孤冷背影,终究不敢隐瞒。 “会落下疤痕。” 宗政霖身子一僵,负于身后的双手陡然握拳。 “御制雪肤膏可能有用?” “殿下,雪肤膏虽好,但对侧妃无甚助益。”院判摇头感慨,传言六殿下极宠这慕氏,看来所言非虚。只可惜,这女子福分有些浅了…… 容色于女子而言,特别是皇子后宅,更甚于性命。没了殿下宠爱,仅仅凭着昔日情分,又能维持到几时?更何况,大魏四年一大选,两年一小选,多的是容貌才情出众的女子。新人入府,旧人分宠,再加上没了吸引人的娇颜,如何在后院立足?即便靠着子嗣,也不过明日黄花,吃老本过活。 “可有旁的法子?”慕夕瑶爱俏,宗政霖岂会不知。那女人对旁的事情再慵懒,在拾掇自己这事上,从来都是尽心竭力。按她说法,这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要讨他欢心才好。 讨他欢心……宗政霖耳畔又想起慕夕瑶那句娇嗔,“殿下,您爱得宝似的细皮嫩肉,诺,给瞧瞧,是不是完好无损来着?” 心骤然就钝痛起来。言犹在耳,人却没能护住。 倘若是她醒来获悉一切,会否同他一般,也带着锥心的痛楚? “殿下,请恕微臣等无能为力。”跟前背对的男人阴沉暴躁,御医吓得退后两步,俯身告罪。 “退下。”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雷霆震怒,不想却是冷冷清清一句喝退。得六殿下谕令,两名御医逃也似的互相搀扶着疾步离去,好似多待片刻都会要命。 “卫甄,与淑妃回禀,本殿欲与侧妃单独待会儿,任何人不许打搅。”宗政霖跨步入了暖阁,门在身后应声紧闭,独留卫甄呆在原地沉默许久。 方才御医所言,他听得一字不落……瑶主子这是,当真不好? 淑妃一脸铁青听着太医回禀,座下两府女眷面上虽安静沉痛,心里作何想法,淑妃连探究都失了兴致。 “既殿下交代了不许打搅,赫连氏,你便带人先行回府。只诚庆与诚佑留下,本宫替你看着,也少得你分心旁骛。” 淑妃久居高位,话里前半句寻常,只最后要将慕夕瑶所出小儿留下,却是带了严厉不容置喙。 “妾省得,有劳母妃替妾考虑周全,妾着实感激。” 赫连敏敏又喜又怒,强忍了一路回到禅若苑,才踏进正屋已是止不住放声大笑,吓得冯嬷嬷有些失神。 “主子,您还好吧?”冯嬷嬷打从赫连府就陪着赫连敏敏一路伺候过来,哪里见过她如此没有规矩,竟显得有些疯癫。 “好,再好不过,没比如今更好时候。”赫连敏敏坐在贵妃榻上,右手捏着绢帕,擦过眼角,笑得眸中带泪。 “报应,报应啊!任她之前风光无限,椒房独宠。到了如今,容颜不再,她还有何资格与妾争斗?慕氏性情乖张,顽劣不逊。全身上下就凭着那副狐媚子脸,迷得殿下这些年对她言听计从。不想今日,老天都看不过眼,要收拾了她去!嬷嬷你说,这可是现世报,来得大快人心。” “更何况,殿下能对她上心,自然就能冷了心去。没了勾引男人的本钱,妾就不信,殿下还能一如既往宠着她,护得跟珍宝似的。” 冯嬷嬷听她说得在理,不由附和,“是这个理儿。男人哪个不是爱俏姐儿。慕氏脸毁了,想来殿下也不会再将她放在心上。” “只可惜,如此好机会,却除不了她生下的那两小崽子,真真可恶!”淑妃也是精明人,将那两孽种护得着紧。 “主子,您别着急啊,这日子长着呢。侧妃与两个小的,总有回府时候。待得殿下冷了她母子,您再动手不迟。那时候不稳稳当当,比现下这风口上好得多了?” 赫连敏敏叫人上了香茶,捧着茶盏连连点头。“是极。妾是高兴得过了,有些犯糊涂。嬷嬷说得真真到了点子上。来日方长,妾等得起。” 与赫连氏同样欢喜的大有人在。整个六皇子府,除了张氏忐忑不安,旁的女人没一个不是欣喜若狂,自觉机会来了,出头在即。 平日里被慕夕瑶压得狠了,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后院已是暗涛翻涌。慕侧妃前程毁了,这消息短时间内传得人尽皆知,连扫撒婆子和丫鬟都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聚那里干嘛,不想干了就尽早走人。皇子府不留无用之人。”田福山得了殿下谕令,为瑶主子送些换洗衣衫,去往丹若苑路上已是遇见好几拨人私下里谈论主子事情。大管事从来不知晓,侧妃在皇子府影响竟大到如此地步。 就不知今后府里是如何光景。殿下对瑶主子……可会有变? 慕夕瑶昏迷时候,唯一敢顶着宗政霖冷脸进入暖阁的,只元成帝一人。 “现下如何了?” “身子还好,只御医说伤口会留疤。” 元成帝望着下首规矩站着,面上却恢复许久之前淡漠之人,眉头也跟着蹙起。 这个儿子生来脾气倔强,性子执拗得很。这回府上侧妃遭了大罪,能耐着脾性一步不离,没立时去寻宗政莹晦气,已是不易。 “老六,慕丫头醒来,让她好好将养。她的赏赐,朕给记着。” 若是慕夕瑶这时候清醒,指不定得多高兴,想法铁定不止一个。能让元成帝允诺,实在太过难得。 可惜慕夕瑶也有失手时候,不仅人晕了过去躺在床上,留下能做主的,还擅自替她与元成帝开了口。 “她既舍命护了乌驹,父皇便赏了她吧。”宗政霖说这话是存了气的。 元成帝想着暗卫回禀,也觉这丫头出人意表,竟也有犯傻时候。 “也罢。只你皇姐那头……” “父皇,儿臣自有分寸。” 那么多儿子中,也就他敢这么直冲冲顶撞过来。元成帝疲惫抚额,片刻之后起身离去。 “终是至亲血脉,留些分寸。” 待得元成帝背影消失,宗政霖掌下桌案霍的塌了一角。 分寸?没要她命即是分寸。慕夕瑶今日遭的罪,他要宗政莹十倍奉还。 痛……好痛。 慕夕瑶迷迷糊糊只觉半边身子都痛得发麻。这么熟悉的痛感……莫不是又穿了? 挣扎着张开眼睛,眼前一片昏黄。只看头顶葛云纱帐,便知不是丹若苑屋里,也不是慕府闺房。慕夕瑶心顿时揪紧,急急偏头向光源处看去。 靠坐床头,垂眸沉思的男人侧颜俊朗,显出强横冷硬,不是宗政霖又是谁? 慢慢回想起之前事情,慕夕瑶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时候抱着boss痛哭一场,不知有没有额外安抚? “殿下。”躺得太久,声音有些嘶哑。 宗政霖豁然惊醒,低头撞上慕夕瑶澄亮目光,竟顾不上与她计较,当先出口就违了原先打算。 “身子还痛?” 慕夕瑶昏迷时候,秀眉一直皱着,不时哼唧两声,听得他跟着难受。 “痛,痛得妾发梢都在打颤。” 人一醒就是撒娇。夸大其词是慕夕瑶看家本事。 宗政霖听她声音软糯与往常别无二致,只脸上伤处尤其扎眼,覆着纱布的右脸微微有些浮肿。慕夕瑶未曾察觉,一双眸子只倒映出他身影,话音带着依赖。 宗政霖背脊僵挺,呼吸凝滞,俯身将她看得仔细。 好一会儿后,轻轻扶了人靠在胸前,好似怕她磕着碰着,接触间极其小心。 “还是鲜活些好。” 宗政霖拥着她,说了句令慕夕瑶愕然怔愣的话。之后俯首埋在她颈间,久久不发一语。(未完待续) 第二一九章 祸害(1) “殿下,妾腰酸。”您能变换个位置不,老这么一个姿势抱着,妾没您底子厚,小身板儿撑不住。 慕夕瑶自清醒过来,还未查看过自个儿伤势,这会儿被宗政霖一阵安抚,有了精神关注让她疼得直抽抽那地儿,到底糟糕成什么个情形。 “殿下,妾胳膊疼得抬不起来。您帮妾扶着点儿,妾想看看。” 宗政莹那个疯女人,除了刚穿过来那会儿,慕夕瑶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罪过。这回梁子大到顶天了。 “动不得。御医说了,得将养几日。娇娇可是饿了?”宗政霖将她平放榻上,特意岔了话头,不叫她深究。 “可是妾耳根到下颚处也疼,疼得用不了饭。”慕夕瑶用完好的左手勾勾他衣襟,小脑袋使劲儿往左面偏,示意宗政霖她脸颊也疼得难受。 宗政霖眸子一暗,扶着扳指缓缓转动。“喝粥可好?” “殿下给喂?”慕夕瑶神情带了娇懒,小手握着他尾指轻轻晃动,眸子里笑意盈然。 丹若苑随行伺候之人,已在暖阁外被殿下拦了大半日功夫。如今酉时已过,正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就听里间传唤人伺候。 赵嬷嬷拦了眼看就要冲进屋里的墨兰,指指她通红的眼眶,叫了与她同样不成样子的蕙兰外面候着,只带了箬兰放轻手脚,掀了门帘。主子们这会儿心里定然不好过,伺候时更需小心谨慎些。 墨兰面上全是伤痛,望着垂落的帷幕,眼泪不觉又漫了出来。她家主子历来好强,这回怎受得了这般打击。 赵嬷嬷本以为出了这事儿,里间该是沉寂凝滞,却不想才绕过锦屏,就见瑶主子脑袋枕在殿下膝上,仰着头小嘴儿撅起,拽着殿下袖口,直嚷嚷着沐浴更衣。 而殿下神情,也不似有变,手上正一下下抚过瑶主子披散发丝,嘴上正哄着人先行用饭,莫再淘气。 赵嬷嬷心下一喜,再猜不着两人间竟是如此光景。殿下非但未曾疏远主子,反倒是更温和了几分。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些踏实。 “备糯米粥。” “不要白粥,妾要松花蛋瘦肉粥。”慕夕瑶拦下宗政霖吩咐,随着性子自点爱吃的。 赵嬷嬷为难,“主子,松花蛋带色,不利……”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宗政霖眼风一扫,深深看她一眼,回头已是柔声与慕夕瑶说道,看似好说话,实则却是驳了她意思。“松花蛋冲了药性,头几日不宜食用。” 慕夕瑶眼眸晶亮,望着头顶上宗政霖专注目光,乖乖点头应下。 原是如此……难怪这男人三番四次转移她注意,还压着火气不与她清算。六殿下如此克制,果然不是白白盼得来的好事。 只是这代价,似乎有些高啊…… 赵嬷嬷才退出去就被墨兰拉到一旁,急急盼着能从她口中打探出消息。 “主子如何?哭得可厉害?殿下,有没有……有没有……”嫌弃二字如何也出不了口。 “急什么,殿下还有吩咐,你随我来。” 带着墨兰往小厨房去,赵嬷嬷不忍她心急火燎,终是低着声儿,在路上与她说个清楚。 “主子精神头很好,一点不曾哭闹,该是被殿下瞒了消息。”方才她差点说漏嘴,得殿下严厉警告,才恍然明白,这会儿平和,不过是表象。 “好在殿下态度比之前更亲近些,对主子十分着紧。之后就算有难处,只要殿下多怜惜些,除了容色上不及先前,日子当是没有大碍的。” 赵嬷嬷最感慨便是殿下不见丝毫厌弃,对着主子伤重无颜色时候,也能耐着性子安抚。 “殿下当真能不介怀?即便一时半会儿能念着旧情,可之后呢?若是半道上变个样儿,那主子……”怎么受得了?墨兰愁眉深锁,听嬷嬷一席话,既惊又怕。 “如今哪管得了那许多。顾着眼下吧。”赵嬷嬷叹气。 本就在皇子后院,即便脸没伤着,也不一定就能长长久久不是?殿下也是男人,谁又能担保没个喜新厌旧时候。 两人的担忧慕夕瑶体会不到,如今这女人正鼓着腮帮子与宗政霖告状。 “殿下,那鞭子抽得妾可疼了。宗政莹人呢?可挨了皇上责罚?” 不提还好,一提宗政霖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想发火又念在她伤重,舍不得她再难受,憋着气硬是没有发泄出来,只偏了头望着帐外,将宗政莹被关了禁闭之事说与她听。 慕夕瑶见他方才还好好儿的,当下却冷了脸不看人,眼珠子一转便想明白保准儿是生了她气。 这事儿上她理亏,虽然她也委屈。 “殿下,您与妾怄气了?”慕夕瑶小小声儿试探,伸出食指戳戳他大腿。 宗政霖简直恨不能抽她一顿,明知故问。若不是怜她受了苦,这会儿慕夕瑶无论如何也逃不去责罚。 见宗政霖继续板脸不搭理她,慕夕瑶小嘴一瘪,带着哭音委屈极了。 “妾在马上与宗政莹斗得过瘾,当时没反应过来手上早没了鞭子。等离得近了,妾才醒悟过来,可脚下没功夫实在避不开去……” 奶奶的,当时玉佩烫得她连骂人的心思都有了。可惜就是力不从心。 说到底,这事情还得怪宗政霖小心眼儿。若不是他叫卫甄牵了晨凫离开,她能提前缴械,赤手空拳跟人对上? “殿下您让卫统领收了妾马鞭来着……”眼看宗政霖豁然回首,一副吃人模样,慕夕瑶身子一颤,嘟囔着不服气。 宗政霖眸子一紧,终究被她挑得失了控制。 “手上有鞭子,你就敢往上面凑是不是?” 男人俊脸黑沉,剑眉中央深深蹙起,眸子里怒火澎湃。 慕夕瑶心知不妙,这理由不但未帮她脱罪,反倒招来宗政霖勃然大怒,这火气得立马打消了才好。 若是料得没错,今后大半月里,还得靠着boss撑腰来着。人不能给她气走了,还得哄回来才是。 “殿下,您吓唬妾。妾怕得脑门子疼,手也疼,脸也疼,浑身就没个不疼的地方。”慕夕瑶左手捂了眼睛,透过指缝虚着眼,偷偷打量宗政霖神色。 就仗着您欢喜,舍不得妾,妾就还恃宠而骄,不厚道了。 “你!”宗政霖面上神情数变,耳边不断响起慕夕瑶娇娇气气“哎哟”叫唤声,明知她多半作怪,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将人扶起来抱在胸前,宗政霖铁青着脸,抚着她背脊,僵硬着开了口。 “可要唤御医?” 小女人娇气,到底如何,宗政霖拿捏不准。 慕夕瑶美目灿若星辰,瞬间把手拿开,换上笑颜。 “再是难受,有殿下心疼着,妾也就不疼了。”说着仰了脖子,嘟着唇瓣,眸子颤巍巍闭上,等着宗政霖贴近。 宗政霖眉心一跳,头一回看她主动邀吻,耳畔又是如此软和到心底的话,沉沉看她许久,直到慕夕瑶睫毛扑闪得越来越快,才泄气般喟然长叹出声,俯身如了她愿。 这辈子遇了这祸害,怕是再难清净。(未完待续) 第二二零章 祸害(2) “殿下,妾后悔了。”一吻过后,慕夕瑶腻在宗政霖怀里,小手拽着他冠带,一脸不乐意。 “如今后悔却是晚了。”这时候疼得厉害,才知悔字怎么写。小东西不听教,生生受了罪。 六殿下以为慕夕瑶受了教训,却不想这女人接下来就放了狠话。 “对付宗政莹,根本用不上柔的,妾老早就该狠狠抽她鞭子。”慕夕瑶拳头一挥,望着宗政霖说得犹不解恨。 “不过也不晚。下回碰着,妾定要想法子绑了她来使劲儿出口气。太气人了!”害她痛过一场,还得遮遮掩掩见不得人至少大半月功夫,这趟下来,再好的脾气也磨没了。 太气人了?宗政霖眸子微眯,抱着怀里这个,一时间感慨万千。 再气人的他也领教过了,宗政莹……便寻个机会让慕夕瑶折腾去。那女人之后,还是送得远些,永不回盛京为好。 慕夕瑶这回当着宗政霖面倒了下去,触了六殿下绝不能碰的逆鳞。历来护短之人,自是容不得宗政莹继续这么安生太平下去。至于元成帝交代“血脉至亲”,这念头宗政霖自始自终不曾有过。 “将养是愿留在宫里,还是早些回府?” “自是回妾的园子为好。” “再者说,殿下在皇子府一言九鼎,妾过得安心。” 宗政霖抚过她侧脸,隔着包扎的棉布轻轻落了个吻。 也罢,宫里始终不方便。落下疤痕,难免被人闲话。慕夕瑶何等傲气之人,用不着为人诟病。回了府上,便如她所说,一切由他定夺。再多些心神护着她便是。 既定了明早回皇子府,宗政霖便往淑妃处回话。屋里只剩丹若苑自己人伺候,慕夕瑶等着他背影消失,面上笑颜也跟着淡了。 既要让宗政霖心痛,又不能让他厌烦。对付男人,心力劲儿得使得恰到好处。 哭哭啼啼的女人宗政霖不喜,那就没心没肺笑给他看。贴着棉纱,露着笑靥,越是对比分明,宗政霖只会对她越心生怜惜。府中那些准备看笑话捡便宜的,哪个不开眼胆敢往她丹若苑寻衅,倒叫她们好生瞧瞧,即便她“废了”,也是带刺儿的。 “怎么,还不说?你家主子我养了你们……”慕夕瑶尴尬清清嗓子,差点顺口溜出个十几年。这么亏心的说法,叫她这个才穿来几年的人没脸白白认下,只得临时改了口径,“这许多年。到头来你们把六殿下当主子,只听你家殿下的不成?” 宗政霖淫威太盛,要压过他实在不容易。慕夕瑶佯装拉下脸,就等着面前回避她目光之人老实交代。 “主子,殿下不是说了,御医说过几日结痂就好,不碍的。”蕙兰磕磕绊绊,好容易僵着脸挤出句话。 “结痂之后,这事情能瞒多久?还在慕府时候给你二人看的医书,怎么,如今都忘个干净?” 蕙兰脸色煞白,连着墨兰都不敢出声儿。 竟是忘了主子懂医的。殿下再三警告不得提及落疤一事,没曾想根本就被主子提前看破。 “御医说几日能摘了这棉纱?”贴着狗皮膏药似的布块,慕夕瑶嫌弃得不行。 “最短也要四五日功夫。”被慕夕瑶瞪眼盯住,蕙兰扛不住终是招了。 御医言说四五日,按她体质估算,只两三日即可。 幸亏早前服用过诸多丹药,又有养生经辅助,只是浅浅疤痕,不足为惧。可这事儿也给了她教训,玉佩再灵验,也挡不住自己找死。之后还是谨慎些的好。 “苦着张脸作甚?你家主子好得很。去,寻些好看丝绢给做两三面巾子戴着。面料轻薄些,绣些暗纹也行,不要俗气花样,不拘哪个颜色,红的也成。” 隔日一早,宗政霖来接人时候,望着这样的慕夕瑶,禁不住露了异色。 小女人斜靠软轿,整个人裹在绯红氅衣之中,只露了个脑袋,脖子上圈了雪白狐裘。最打眼,面上同色纱巾衬得人肤白莹润,一双眼眸黑得发亮。少有勾了眼线,眼角处微微上挑,妩媚中带着清冷。 这女人……回皇子府用得着打扮得如此招人?宗政霖眸子眯了眯。 “何人多嘴?”不愿她多想,本打算稍作隐瞒。昨夜已派出暗卫四处搜罗,灵药单方,不计银钱几何,但凡有用都会为她寻来。 “殿下无需动怒。妾自个儿就读过医书,伤口那样疼,怎可能还不知晓轻重。” 宗政霖看她不似有勉强,依旧笑意相迎,俯身抱了人进轿辇,直到落座也没让人离了怀里。 “勿要强颜欢笑,若是难受,本殿陪着可好?”抚过她发顶,宗政霖揽在慕夕瑶腰间手掌微微收紧。 慕夕瑶娇媚笑颜变得舒缓,一双眸子亮得出奇。 “殿下,妾不怕的。”好牌在手,她何需担忧。再不济,大boss压轴,稳赚不赔。 “娇娇如此豁达,是信得过自己,还是信得过本殿?”宗政霖俯身望进她眼里,头一次提及两人间信任与否。 慕夕瑶睫毛扑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殿下觉着,三七开如何?”至于谁三谁七,相信宗政霖不至于弄错。 “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宗政霖黑着脸,由她笑得开怀。 三分……远远达不到他期冀。好在怀里女人尚且安在,只要绑了人在身边,总有一日会得她全心全意。 被宗政霖搂在怀里,慕夕瑶突地想起件事儿。 “殿下,您旁的女人若是欺到妾头上,被妾整治了,您可别跟着心疼。您贵人事儿忙,心力有限,心疼妾一个已是满满当当,不兴再累着自个儿,白白让妾担忧。” 慕夕瑶话说得漂亮,意思却蛮不讲理,霸道得很。 宗政霖凤目带笑,掀了她面巾,含了慕夕瑶伶俐嘴皮子慢慢撕咬。 “有空闲胡言乱语,不如好生伺候,讨本殿欢心。” “有妾陪着,殿下您何时不欢心?” 宗政霖一巴掌招呼在她小屁股上,终是让这闹腾女人偃旗息鼓,再不敢贫嘴。 六皇子府大门外,赫连敏敏带着一干女眷,早早就候着殿下回府。顺道,也在那女人面前狠狠出口恶气。 想她待会儿定是颓败不堪,羞于见人。如今在场之人,无不是盛装打扮,个个眉眼精致,衣衫明艳。待得殿下回府,当面比对过,自是能看出她们的好。 苏蔺柔湘妃色罩衣加身,淡妆轻抹,已是亟不可待。 只万靖雯得前世记忆之助,知晓建安帝偏好素净端庄打扮,特意挑了大方娴雅的对襟棉袄,就盼着能赌上一赌,得了他青眼。 旁的几个侍妾,虽也存了侥幸,但终究气势上弱上许多,不及几个位份高的名正言顺。 田福山候在一旁离得远些,对殿下这些个女人不知如何说好。 这几位心思一目了然,只可惜没那个福分。昨夜里殿下赶着往岳来楼传信,这消息也就几个心腹知晓。皇子妃不得殿下爱重,自然是被蒙在鼓里。若是早些时候得了消息,也不会弄出今日这一看便知,绝难讨得了好的场面。 他还是老老实实往瑶主子面前多溜达几圈儿,没事儿多献献殷勤,态度比之前绝不能冷上一星半点儿,被人怀疑生了异心。 就指着殿下如此着紧丹若苑,就值得他搏上一搏。不都说患难时候情意尤其难得?瑶主子如此通透之人,当是赏罚分明的主。 “吁——”叶开稳稳停住轿辇,与田福山对视打过招呼,安放好杌凳,规规矩矩候在一旁。 众人盼了许久不见六殿下身影,正兀自疑惑,便听车厢里传出男人淡漠吩咐,“叶开,打帘。” 叶开愣头愣脑硬是迟了片刻才回神领命,恭恭敬敬撩起帷帐,垂着的眸子里带上些许不解。 之前殿下下辇从不曾唤人伺候,怎地今日一反常态? 同有此问的还有宗政霖近侍卫甄,与离得稍远些的大管事田福山。这几人日日里伺候,对六殿下习性十分熟悉。如今骤然变化,当真稀罕。 直至身姿英挺的男人躬身而出,众人才豁然看得明白,只心里作何想法,却是个个不同。 慕夕瑶乖乖搂着六殿下颈脖,娇气包包似的被宗政霖护着。两人姿态亲密,分毫不见疏离。 最打眼,那女人仅仅露了双狐狸眼,也是勾魂摄魄,半开半合间冷艳倨傲,哪里有半点颓唐丧气? 田福山嘴角抽抽,相较于殿下后院女人,这位主子倒是时时盛气凌人。伤得这样重,也不忘出场就是震慑。瑶主子这气派,当真了不得。只牢牢扒在殿下身上,旁人心思再多也成枉然。 宗政霖抱着慕夕瑶步下轿辇,目光只稍微扫过门口花花绿绿的女人,见个个目瞪口呆,匆忙间行礼,规矩也是乱得不成体统。 “赫连氏,尔等何故侯在门外?”宗政霖最烦被不相干的女人打扰。如今呼啦一片杵在跟前,自是面带不豫。 赫连敏敏嘴唇微颤,眼见慕夕瑶趴在宗政霖怀里,闲闲抬手捂嘴打个呵欠,还对着她不好意思羞涩眨眨眼睛,已是气得眼前发黑,险些闭过气去。 自取其辱!赫连敏敏终于明白,今日究竟做了何等蠢事。 本想着叫慕夕瑶自愧弗如,自卑自贱到羞于见人。到了如今方知,宗政霖一日不淡了那女人,即便她一无所有,也能随时趾高气昂,将满后院女人踩在脚下,不屑一顾。(未完待续) 第二二一章 祸害(3) “殿下,您给妾求了乌驹?”听卫甄来报宫里小太监送了乌驹过来,慕夕瑶才迷糊着听宗政霖解释了原委。 只这结果,怄得她险些捶胸顿足。 “这……您看,妾还没接手来着,能趁早换一个不?”理由有些牵强,慕夕瑶自个儿都没了底气。 宗政霖斜斜瞟她一眼,冷冷清清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念想,“便当得个教训。”乌驹来得正好,养她丹若苑里,时时给这女人提个醒,也让她收敛下脾性。 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奖赏飞了,慕夕瑶无精打采拨弄着玉牌,拿宗政霖给诚庆小包子做的玩意儿撒气。 越想越不值当,最后竟趴在黄花梨画几上唉声叹气,抽空瞅几眼太师椅上闲闲翻书的男人。那罪魁祸首坐得四平八稳,风采卓然。 要说六殿下这皮相,当真没话说。慕夕瑶觉得和宗政霖相处,若说十分舒服,那男人好样貌,首先就得加分不少。 若是相貌平平,碍于他身份地位,也只能将就着凑合过过。这么一想,没道理宗政霖对她容色有损,丝毫没有芥蒂……六殿下床笫间可是夸了好几回她皮肤身段甚得他心意,如今不声不响也没有个嫌弃可惜之类,这事情怎么也不寻常。 当下没有旁人,慕夕瑶没了顾忌,口无遮拦也就不算个事儿。 “殿下,妾有好些个疑问想不明白,您给参详参详?” 在屋里用不着面巾作姿拿乔,慕夕瑶也不觉面对宗政霖需要遮遮掩掩。就这么着贴着药膏,依旧如往日般娇娇媚媚磨着他撒娇,看得宗政霖暗自好笑。 这女人心眼儿小的时候,连根针都容不下。真到了要紧时候,又豁达坚强得令人出乎意料。能有这样矛盾性子,难怪不好养活。 “但说无妨。”宗政霖放下书卷,端起茶盏撇开叶子,等待她“虚心讨教”。 慕夕瑶得他应允,立马来了精神,小身板儿一挺,哪里还有刚才恹恹模样。 “殿下爱美人否?”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除非宗政霖是异端,否则也逃不过这个坎儿。 六殿下眉峰一挑,单手支肘,一双长腿笔直舒展,看着慕夕瑶似笑非笑。 “然。”画案后贴膏药的女人,因了那双眼睛,勉强还够得上美人一说。 慕夕瑶眼睛眨巴几下,果然,男人都是好美色的。 “妾听闻,有些个绝色美人,若是病重,宁肯掩面闭门,凄清寂寥,也不愿夫主陪伴,得见其病中容貌。殿下以为如妾这般没个避忌,可会招来您不喜?” 惧怕色衰而爱弛的女人,自来不少。最有心计,莫过于汉武帝孝武皇后李氏。 慕夕瑶自觉“以色事人”这名头,她多少还是担得起。否则宗政霖后院那些女人,也不会私下里背着她一口一个狐媚子妖精,恨不能咒她肠穿肚烂,早些没了这个人在才好。 见她一双眸子清澈澄亮,是当真好奇,而非拐着弯儿的试探邀宠,宗政霖禁不住露了笑意。 慕夕瑶自己异于旁人,问得这般直白,一丝修饰也无。没因她脸上落疤疏远厌弃,倒招来她诸多疑惑。 “娇娇非绝色美人。”宗政霖放下茶盏,扶额轻笑出声。 慕夕瑶没等来他肯定答复,莫名其妙得了句品评,起初没反应过来,之后脸色涨得通红,立时掀了玉牌,冲着太师椅上男人扑了过去。 宗政霖长臂一览,将炸毛投怀的女人稳稳接住,任她一拳拳抓痒似的在胸口闹腾,只轻轻握了她右手,防着这女人撒泼裂了伤口。 “乖,没得累着。”抚着她背脊,安抚红了眼的兔子。 “殿下!您忒没眼光。妾不说倾国之姿,倾城总是有的。怎地您没瞧出来?”慕夕瑶气得扑哧扑哧直喘气,还真就觉得宗政霖这话大失水准。不说她底子不赖,就是那纤体美容的丹药,也不至于如此不济事啊。合着她几年如一日坚持习练养生功,到头来就是个白搭不顶事儿的? 止了她扑腾,宗政霖掰着慕夕瑶肩膀,仔仔细细将人看个清楚。似为了配合宗政霖打量,慕夕瑶仰着脖子,搔首弄姿,不断换着角度,就怕他一个不留神,漏看她最满意的精致眉眼。 宗政霖凤目笑意盈然,胸前微微起伏,肩膀有些颤动。 “娇娇。贴了膏药也够不上绝色二字。然则因了是你,本殿勉强消受。” 慕夕瑶一双美目委屈得不行,忽的就泄了气。望着宗政霖一脸凄凄,死死揪住他锦袍,唇瓣高高撅起。 “妾一直以为艳冠群芳来着。若非貌美过人,怎地殿下一眼瞧中?” 奶奶的臭男人,趁着她脸上有伤明着取笑,这笔帐稍后立马就算! 宗政霖笑容一滞,望着她娇软模样,渐渐回想起选秀前她不在身边时那两场荒唐。 被不曾谋面的女子撩拨到自渎纾解欲望,宗政霖自问并非贪花好色之人。之后有了她常伴身侧,每每亲近也是沉浸其中失了控制。论其缘由,若是想得明白,如今也不至这般头痛与她耗着。 “想知道,嗯?”即便上了药,慕夕瑶身上淡淡奶香仍是隐隐撩人。 “诚佑尚在母妃宫中,可有涨得难受?” 先前还一副期盼样子,听宗政霖突地转了话头,慕夕瑶双眼圆睁,嘴皮子直打哆嗦。 自回府空了他两日,这男人莫非兽性又起? “殿下?妾还伤着呢。”boss您光天化日的,脑子里尽想些什么! 宗政霖抄起她腿弯,将人打横抱着往里屋行去。 “旁处本殿不碰。”男人声音低哑,被慕夕瑶勾得回想起香艳场景,兴致突起,烫得身子生了悸动。 “如今可知,娇娇即便无甚姿色,也能撩得本殿十分渴盼。” 未曾谋面时,何来姿色可言?只那样荒唐之事,宗政霖绝不会与她主动说起。 慕夕瑶浑身僵硬,万万想不到一场玩笑竟闹到宗政霖色心大起。 她的疑惑一个也没解开,反倒被六殿下便宜占尽,这事情走向怎地不受她控制? 宗政霖见她小眉头拧到一处,恨恨咬牙冥思苦想,心里只觉柔软非常。 傻里傻气。 瞧上你,只为你与旁的女人俱不一样。(未完待续) 第二二二章 祸害(4) “嬷嬷,您看是不是帮着奴婢给通传一声儿?正妃那头还等着消息。”柳青不明所以,被赵嬷嬷拦在门外,还领着赫连正妃的差事,只能大着胆子出声催问。 “侧妃正歇着,殿下之前就打过招呼不得打扰。姑娘还是先行回去复命,等殿下传唤,老身定然如实回禀,保管耽误不了正妃大事儿。” 赵嬷嬷面上从容自若,心里却尴尬得不行。两位主子在里面亲热,殿下是历来我行我素,自是无需顾忌。只主子却是还要名声的,这样下去,迟早被人说成祸水妖精。以后还是劝着些好…… “如此……便劳烦嬷嬷,还请嬷嬷尽快给个信儿。”没别的法子,柳青只好有礼告辞。 方才转身,屋里却传来一声女子娇滴滴呻吟,如泣如诉,听得人羞得慌。 柳青脚下骤然加快两分,脸上臊得火辣辣发烫。 嬷嬷方才所说“歇着”,莫不是……当真羞人! 赵嬷嬷眼见拦不住人,又没法子堵了她嘴巴,只能无奈叹气,主子这名声,怕是保不住了…… 禅若苑里,赫连敏敏皱眉看着大丫鬟犹犹豫豫,回话都不成个样子,面上顿时露了不满。 “叫你去丹若苑请人,这会儿殿下人没请到,连话都说不明白不成?你这大丫鬟怎么当的。” “主子,奴婢,奴婢也拿捏不准,不敢妄言。” 只那一声儿,万一说得错了,主子定然饶不了她。 “什么大事儿值得你这样藏着捂着?有话尽管说就是。”赫连敏敏放了汤匙,接过冯嬷嬷递上茶水漱了口,冷眼等她回话。 “奴婢临走时候,听得屋里传来女子……女子合欢时声响。嬷嬷又说殿下陪着侧妃歇着,这……”柳青羞得面红耳赤,脖子根儿都染了颜色。 “什么!”赫连敏敏手上绢帕不觉滑落,一张本就不甚出众的面孔更是清白交加,几度色变。“此话当真?” 柳青嘭一声跪倒地上,俯身叩首,连连告罪,“主子明鉴,奴婢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事儿上欺瞒。” 赫连敏敏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只觉脑门子发疼,耳畔阵阵轰鸣。 青天白日的,慕夕瑶身上还带着伤,两人便不管不顾滚到一处。这话要传出去,她皇子府正妃颜面何存! 殿下并非好色贪欢之人,岂会凭白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定是那慕氏勾引在先,真真是祸精,当真该死! “来人!随妾往丹若苑一行。” “主子,您这时候去,不是正好触了殿下霉头?到时惹来殿下不快,又该如何是好?”冯嬷嬷吓得赶忙劝阻,正妃这是被气得犯了糊涂,总不能任她往枪口上撞。 “如何是好?这话也该问问丹若苑那女人!妾行的正坐得直,殿下也寻不着错处来罚了妾。倒是她,勾得男人白日宣淫,哪门子的世家贵女,比勾栏女子还不如!” 赫连敏敏自小受正统教养,这事情便是女子失德,顶天的大事儿。拨开冯嬷嬷,带着人怒气冲冲往丹若苑大步而去。 后院女人犯错在先,自是她这个皇子妃管教不力。即便殿下,也是不该插手。平日里殿下宠那祸害再厉害,也是男人家喜好,她说不上话。这次实在有失体统,绝不能视而不见,放任她将整个后院闹得乌烟瘴气,教化败坏。 “殿下,您快停手。妾求您可好?” 慕夕瑶左侧脸孔娇艳欲滴,红润粉嫩,似有春情叠叠漾开,惹得宗政霖眸色渐深。唇上滚烫的亲吻落在她脸颊,宗政霖气息不稳,手掌揉捏她,凤目火热深沉。 “娇娇,快些好起来。”只能亲吻她半张俏脸,宗政霖觉得似有欠缺。 “您允诺不碰他处!”慕夕瑶抵不过他身强体健,被扒了兜衣,身上再无遮挡。而耍流氓的男人衣冠楚楚,再稳妥不过。 “那便只疼爱这处。”最后一字方落,宗政霖头颅猛地埋进她胸口,爽快叹了口气。 “啊!”慕夕瑶一声娇呼,瞬间便软了身子。。 “娇娇这处倒是倾国倾城。”宗政霖爱极她产后丰盈,大方夸奖两句。 恬不知耻!呼吸乱了节奏,慕夕瑶连娇嗔都是困难。宗政霖在外严肃克己,一经情事便放纵得厉害。尤其是荤话,羞得人抬不起头。 “这处极美,汁水也香甜。” 边说边解开她腰间系带,方才允诺早已抛诸脑后。 “言,言而无信!”好容易挤出几个字,糯糯指责毫无用处,倒叫宗政霖起了逗弄之心。 “本殿亦悔了。” 慕夕瑶眸子倏然大睁,张着小嘴儿犹自不信。 这男人居然学她口吻,就这么无赖着“食言而肥。” “娇娇躺在本殿身下,表情万般变化,无不勾人。”说着俯身衔了她唇瓣,手下动作丝毫不慢。 “那日在轿辇中得瑟,戏弄本殿很是欢喜。今日如数偿还,省得累到最后变本加厉。”宗政霖邪肆卷了她香舌,只几下揉弄,便叫慕夕瑶神智涣散。 两人在屋里火热一片,外间赫连敏敏带着人大摇大摆问罪而来。 “嬷嬷还是站开些的好。”一手扶着朱锦,一手理理鬓发,赫连敏敏眼神锋锐,生生迫得赵嬷嬷不敢违抗。 冷哼一声,赫连敏敏于正屋门前站定。 “殿下,妾有事请见。” 宗政霖眸中厉色一闪而过,紧要关头被人打断,身下女人被赫连敏敏不请自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直往被窝里躲。 凑近她耳畔,宗政霖笑得不怀好意。“怕了?” 赫连氏这时候寻来,应是方才那丫鬟报的信。若不是防着她这手,慕夕瑶如今早被他收拾了去。 “娇娇放松,你这般欲盖弥彰,若是旁人闯入,见着什么不合时宜,本殿也只能勉强认下。”说着亲亲她脑门儿,凤目里神色深邃。 混蛋!慕夕瑶急得微微出了身细汗,终于醒悟今日宗政霖是存心戏弄,讨债来了! 宰相肚里尚且能撑船,建安帝肚里——啥也别想!这男人居然记仇到这地步,慕夕瑶忿忿不甘。 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宗政霖执起温着的水壶,倒了水凑到她唇边。 “乖,待会儿压着点儿声响。” 慕夕瑶本以为这男人会出去应付赫连敏敏再回来与她算账,不想宗政霖居然就这么开口唤了人进屋。 此时她形容不整,躲不过去,只能靠在他怀里生怕被人瞧见。 “门口伺候之人,没告诉你不得打搅?”宗政霖俊脸黑沉,凤目带着寒霜,直直盯着面前端庄请见的女人。 赫连敏敏呆呆看着衣冠整齐的六殿下抱着慕氏小口喂水,间隙用丝帕为她抹抹额头。 慕氏神色痛苦,呼吸有些急促,眸子紧紧闭着。身上搭着锦被,露在外面的裙摆平整,显见并不如之前想象。 屋里味道清新,除了熏香,并无不干净气味残留。 赫连敏敏强撑着落座,后悔这趟来得太过莽撞。从她请进到当面见着人,也就片刻功夫不到。不说一件件收拾齐整,便连蹬上靴子的时间都极为勉强。 “殿下,侧妃这是……” “伤口反复,有些发热。” 宗政霖冷冷看她一眼,将慕夕瑶裹得更严实几分。左手压着被褥揽她在怀,右手却借着锦被遮掩,探入里间摩挲她滑嫩肌肤。 慕夕瑶不着痕迹扭动一下,嘴里哼唧出声。听在赫连敏敏耳中更似娇吟软啼,尴尬得不行。 宗政霖面上轻拍安抚,暗地里那只手,却没少使坏。 慕夕瑶被闹得不行,实在忍不住,只能唉唉叫唤,一语双关,指望他停了折磨。 “殿下,热,难受。” “乖,不闹。”宗政霖嘴上安抚,私下里动作却没得商量。大手划过她娇嫩,惹得慕夕瑶浑身紧绷。 “究竟何事?”方才俯身安慰还是轻柔缓和,抬头对着赫连敏敏已是冷了神色。 “妾是看着庄子上出项多了一条,问大管事又说不清楚,才急急请见殿下,看看是否有不妥。” 宗政霖凤目微眯,食指在腰身轻轻一掐,瞬间扰了慕夕瑶注意,将她才聚起的心神再次打乱。 “那笔款项另有用处,无需过问。”赫连敏敏专门找来已是惹了他心烦,当着慕夕瑶询问庄子上银钱,更是没个眼色。 小女人聪明得很,难保生不出联想。淳于瑶此人,宗政霖不愿慕夕瑶知晓。 赫连敏敏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再没了留下去的心思。旁观他二人相处,已是腻歪得让人心里发酸,索性行礼告退,匆匆逃出门去。 今日得见,才知那女人手段如何见不得人。整个就一不要面皮的妖精,区区发热也能叫得如此放荡,不知廉耻! 待得再无旁人打扰,宗政霖一把掀了遮挡,露出里间令人血脉喷张,盈盈春色。 “娇娇,感觉可好?” 慕夕瑶一双眸子骤然睁开,也难怪她人前死死忍住,这时候看去,却是一汪春水,情意绵绵。 “混蛋!”慕夕瑶憋屈到极致,当着宗政霖面也敢公然叫嚣。 六殿下嘴角高挑,大手解开锦袍系带。在慕夕瑶惊骇目光之下,已是除了自身外袍。 “既被娇娇怒骂,再混蛋些无妨。”(未完待续) 第二二三章 别扭 自被宗政霖十分“过分”强压着滚过床单,慕夕瑶过后便与他拧着,一整晚闷葫芦似的不理人。 宗政霖叫卫甄搬来文书,在桌案前执笔批阅,抽空瞥她两眼,便见那女人小鼻子小眼儿,撅着屁股背对着闹别扭。偶尔回头与他目光撞上,也是立马移开,独留个后脑勺与他观望。 被女人这么着晾着,这情形宗政霖还是头一回遇上。没觉着恼怒,反倒十分新奇。 六殿下眉眼平和,缓缓摇头,垂目继续专注政事。 慕夕瑶小心翼翼用丝帕捂着把镜,偷偷露出小部分探出身外,转换着角度,查看身后男人是何反应。铜镜里人影模糊,好在大致动作还算看得清。 没等来大boss事后允诺好处,反倒是摇头叹息,似往她这儿瞧上一眼,之后又埋头书案接着忙碌。 这啥意思?是觉着她小孩子气不懂事儿,冷冷就好? “殿下!”慕夕瑶回身偏着脑袋,撅了小嘴儿。一双美目在烛火下益发澄亮。“妾怄气呢。”您怎地还不过来说些花言巧语哄妾开心?若是平时,这时候早该搂搂抱抱,好处巴拉上好些个。 宗政霖轻笑出声,似她赖皮娇蛮,怕就这么一个。终是搁了笔,抬头支肘看她。 “这会儿搭理人,消气了?” “没呢,不等着您过来哄哄。” “娇娇藏着把镜自得其乐,还需本殿过去亲自哄人?” 被宗政霖当场揭穿,慕夕瑶嘟嘴抽出把镜扔在一旁。Boss眼神儿毒辣,随意糊弄不着。 见她明明自己理屈,却嫌弃把镜不顶用,宗政霖好笑。 “过来。”六殿下拍拍身旁位置,示意她近处说话。这场别扭过后,另有事与她好好清算。 慕夕瑶尚且不知出了纰漏,此刻正笑靥飞扬,小手将身下软榻拍得啪啪作响。 “妾觉着,还是殿下您过来的好。”这么着叫板宗政霖,慕夕瑶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六殿下轻叩书案,剑眉微挑,言辞淡淡。“娇娇可是想好,当真让本殿过去?” 小女人姿态傲然,看得宗政霖暗自好笑。便等看待会儿过后,她是如何模样。如今跟他挑眉弄眼,自有她后悔时候。只这事儿之前,还得把人诓过来才好。 当她面前,宗政霖自袖口掏出藕荷色物什,不等他彻底展开,便见慕夕瑶眸子圆睁,娇呼声起,赶着起身使劲儿跺了跺脚,再顾不上与他较劲儿。 “殿下,您快还了妾。叫人看见,哪里还用见人!” 慕夕瑶飞扑而至,被宗政霖护在身前,那男人不慌不忙,不忘伸手阻拦她动作。任她如何蹦跶,也够不着宗政霖手上私物。 赵嬷嬷与蕙兰今晚当值,守在主屋门外点了灯,各自拿了簸箕做着针线。方才屋里还安安静静,此时骤然闹腾开来,瑶主子惊呼叫喊声隔着厚厚帷幕,也能辨得分明。 “还以为两位主子闹了别扭,没成想却是想得岔了。” “嬷嬷,主子如今这样,殿下也日日抽空陪着,该是没事儿了吧?” “府上还好,只这宫里,谁又说得清楚。主子这事儿,保不住被人记在心里,就等着借了机会,给塞人添堵。” 蕙兰眉头皱起,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 “大事儿奴婢也操不了心。这会儿啊,就盼着殿下能对主子好些,待得接了两位小主子回府,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才叫人安心。” “你这丫头,说了好几回,得多留些心眼儿。这么着说是一家人,落入正妃耳中,能有你好果子吃?” 蕙兰捂实嘴巴,小声嘀咕,“还好有主子给护着。” 赵嬷嬷戳戳她额头,也跟着露了笑脸。瑶主子看似厉害,实则心善,不然也养不出这样大大咧咧的丫鬟。 屋里慕夕瑶终是抵不过宗政霖强横,眼看着小兜儿被他揣进怀里,眉眼皱作一团。 “真不给?”您不会是报复妾用那条绢帕戏弄于您,故意有样学样,好让妾也难堪一回? 顺利将人引了过来,宗政霖放下玩闹心思,淡淡斜她一眼,自一摞文书下抽出张文帖。手指掂量两下,就这么一言不发,等着她老实交代。 这事情压了两日,如今看她精神头十足,倒是可以逮了人过问。 慕夕瑶被勾起好奇,伸长脖子凑近打量,才看清是个什么玩意儿,立马霜打的茄子,焉了似的趴在案上,脑袋伏在双手背上,连对视都躲了开去。 “心虚?抬头,仔细伤口。”宗政霖好气,这女人反应倒是实在。 “小有成就……嗯?”上回慕夕瑶十分谦虚,隐瞒了大半实情。前日人养在宫中,诗社邀书递到府上,丹若苑没个管事之人出面打理,方才间接转到田福山手中。 难怪老爷子对她高看几眼,原是有这层缘故夹杂其中。 “娇娇瞒着本殿私密不少。”《弘文集》三甲,连边角都算不上。结合之前多番变故,慕夕瑶隐瞒之事,绝少不了。 “殿下不也瞒着妾?”书藩院那事儿您遮遮掩掩,也没见有个交代。更何况,她的秘密,此生绝不会说与人知。非关信任,只是不愿旁生枝节,徒增烦扰。 宗政霖掐着她腰肢,深深望进慕夕瑶墨黑美目。没有欺骗,却带了决绝。 “也罢,既是娇娇不愿,本殿也不作勉强。只是娇娇心里惦记那事儿,就此放下可好?” “这算是揭过?” “不愿?” “然,殿下说是,妾自当遵命。” 慕夕瑶打了呵欠,躺倒在宗政霖怀中。 六殿下今日所言,必有保留。就依着这男人强势性子,也绝不会放过任何查探的可能。建安帝何许人也,慕夕瑶即便再不管事儿,也不会相信,为帝者,会大度到包容不受他掌控的存在。 只可惜……即便boss权势再大,于此事上面,也注定徒劳无功。 而她,放下个稀奇事儿有何困难?不过就是另寻乐子,选了旁的逗趣儿罢了。再者说,若是宗政霖隐瞒之事牵扯甚大,自有浮出水面时候,她用得着这会儿当着boss面不依不饶,自讨没趣儿? 慕夕瑶此时也就这么随便一想,却不料几日过后还真被她料中。只那场面,却让在场诸人各生心思。(未完待续) 第二二四章 苗头 丹若苑里,慕夕瑶虚着眼睛,再三在铜镜前比划过后,仍旧不满意。 “殿下,您当真不觉碍眼?” 拆了棉布去掉药膏,小臂上一条深褐色疤痕大约半指来长,衣袖拉下旁人自是见不着。可右边脸颊耳根至下颚处,因是被把柄上毛刺划伤,比小臂伤口宽了一倍,边缘结痂尤其色深。 宗政霖轻抬她下巴,凤目沉静无波。 “娇娇不安?” “不曾。”慕夕瑶抬眸,一双眼里尽是得意。“便是无颜,妾依旧能气得您旁的女人食不下咽。” 宗政霖眸子一滞。这女人就这么点儿出息!更大的抱负,她还真就没有。若是多用些心思放他身上,也用不着如此费心整日里拘着她。 “殿下,大管事求见。” 赵嬷嬷话音方落,便见瑶主子出手如电,迅速抓了面巾,打理得妥妥当当,才允了人进屋。 屋里除了六殿下神色如常,一干伺候人等无不脸皮抽抽。 要说女子看中面相,不该是当着夫主跟前惴惴不安?怎地到了瑶主子身上,凡事都得颠个个儿折腾?您方才那脸,凑殿下眼皮子底下转了好些圈儿,就怕人看不清楚。这会儿倒是紧张起来…… “殿下,侧妃让改的图纸,已是送了来。”六殿下当场,田福山不敢怠慢,对着慕夕瑶更是恭敬有加。别的不说,只瑶主子回府,殿下日日里往丹若苑来,态度再分明不过。 殿下上回吩咐给小主子重修院落,丹若苑也一并扩建。可瑶主子对图纸十分挑剔,又要兼顾现有规制,这已是第三回改过。 慕夕瑶接过图纸,暗地里吐槽得厉害。涂得跟水墨画似的,要不是她想象力过人,甭想看得明白。 宗政霖闲来无事随着她一并看过,发现这女人不仅单单看得明白,让人改动之处也别具匠心,十分精妙。只花园亭台,已是让人眼前一亮。旁的细微处也照顾周全,尤其是诚庆院落,那些新添的玩意儿,似十分有趣。 “这便是娇娇口中嚷嚷木马?” 田福山低眉敛目,只当没听见殿下私底下对瑶主子亲密称谓。这两位个个都是有脾气的主,讲规矩?那是自找不痛快。 慕夕瑶不满嗔他一眼。啥叫嚷嚷?大魏孩童嬉戏的竹马,就一根竹竿,粗陋得她都懒得说道。她儿子好好一权二代,可不兴这么给亏待了。 自来了这里,慕夕瑶最感触莫过于:大魏,拼爹是铁律。这观念既然牢不可破,就得顺势而为。 这不,借着宗政霖身份显赫,慕夕瑶对他儿子,从小潜移默化,该特殊的地方,绝不宣召平等。待得宗政霖更近一步,那时候他儿子各种眼界气派,想来也该恰到好处,刚刚好符合身份。 宗政霖瞧过图纸,满意颔首。木马此物,诚庆当是十分欢喜。与慕夕瑶不同,六殿下宠儿子,从来都是随性而为。即便慕夕瑶多番反对他太过奢侈,宗政霖依旧我行我素。在他看来,学业与做人除外,旁的尽可以宠纵。 慕夕瑶见宗政霖没别的补充,向田福山问道,“何时动土?” 田福山轻呼口气,终是得了这位点头。别说他看着着急,就是画图的名家,也是急得恨不能亲自登门,当面问个明白。 “匠人早就安排妥当,只等主子择了吉时,一切便能顺当着开动。” “殿下,丹若苑扩建,妾暂时往哪处挪腾?总不能就这么成日里闹个没停。”日子过得太舒坦,心里存不住事儿。临到头了,慕夕瑶终于记起,丹若苑怕是再住不了人。 “要不,妾去您庄子上转转?” 田福山诧异瑶主子竟不知殿下早有安排,这时候听她提及庄子,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就觉不好。虽然殿下在盛京四处都有别庄,可不知为何,田福山就感觉瑶主子是有备而来,特意找事儿。 “庄子?”府里她不喜与旁人离得太近,又自来是个性子野的,借了这机会,不赶着往外面串,着实不大可能。宗政霖早料到她盼着出府,可没成想慕夕瑶挑了城郊庄子,却不愿往更热闹的五进大院儿里去。 历来贪图安乐之人,如此反常,宗政霖眸色渐深。 “您西郊不是有处庄子?妾听闻种了番石榴树,老早就念着想去瞧瞧。” 西山别院,当日她手书这四字时,可是记在心里,从不曾忘却。那日里情景她记得清楚,田福山奏报有人闹事,宗政霖一反常态特意避开,不仅亲去一趟,更是两个时辰后方才返回。 而且……昨个儿赫连敏敏硬闯进来,似也提到庄子上账目一事,被宗政霖很快打断。 这么两相一联想,慕夕瑶对西郊别院,更是好奇心起。 若是记得没错,除了书藩院,西郊一地,是宗政霖在她跟前,避而不谈的第二处。借着这事儿,稍微试探也无不可。 宗政霖右手抚上扳指,这女人就不能让她察觉蛛丝马迹,否则以她精明,极难敷衍过去。 “城东五进大院儿早已收拾妥当。娇娇不是惦记着夜市热闹?往那处去可好?”宗政霖面上与她商量,语气却透出迫人强势。 慕夕瑶眸子一缩,笑得更加欢实。果然,试探结果不尽人意。 究竟何事,能让他如此着紧?这已是慕夕瑶近日里,第二次存了同样疑惑。 确信宗政霖绝不会让步,慕夕瑶似毫不在意,闲闲摆手,十分好说话。只心里怎么个记了笔帐,那女人想法多得是。 见慕夕瑶轻易放过,宗政霖反而不见愉色。 若是她真心放下,定然还有埋怨嘟囔与他闹过。如当下这般半字不提,只能是这女人隐没了心思,不欲他知晓。这般被她疏远,宗政霖不喜。 “当真愿意?” “殿下不都说收拾妥当?妾犯懒,乐享其成。” 回得如此爽快,连田福山都听出了名堂。瑶主子能这么明事理,阖府上下不知清净上多少。得,不用说,这位又别扭上了。 只殿下这心思,好似也不好琢磨。瑶主子答不答应殿下都不大乐意,这样矛盾情形,着实少见。 借宗政霖的原话把人堵了回去,慕夕瑶暗自爽快。Boss自个儿开了头,存了隐瞒心思,这事情赖不着她。 更好笑,这男人觉得心里不舒坦,迫得她屈从之后,还得欢欢喜喜。做梦去! 慕夕瑶神采奕奕,交代赵嬷嬷墨兰收拾行装,尽快准备妥当。去不了那地儿,她自去府外大院儿住着也好。总比皇子府里上头有人来得自在。 宗政霖被她一句话堵在胸口,半晌过后,才慢慢平复过来。慕夕瑶果然吃不得亏。即便是他,强了她意思,也得被记仇的女人挠上一下。 罢了,如此气人,好在只得她一个。 若是慕夕瑶当真乖巧,今日怕也不是这幅光景。如此鲜活的脾性,如非必要,宗政霖舍不得硬着给掰正回来。 赵嬷嬷见殿下缓了神色,转过身去,脸上便露了笑意。 就说侧妃本事,这不,冷硬到说一不二的殿下,包容迁就,也渐渐成了习惯。要是换做寻常人家,一家男主子说的话就是正理儿,哪里容得下女人说事儿。如殿下这般,不但好好与侧妃说理,还事事替她考虑在先,已是盼都盼不来的福分。 只瑶主子这性子,也是个要强的,还好知道分寸,否则这日子,赵嬷嬷想想就觉艰难。 慕夕瑶正与墨兰说话,宽幅袖摆下遮掩的小手,被左侧之人突的握住。宗政霖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她掌心,摩挲间带着安抚。 六殿下难得有如此柔和时候,慕夕瑶自然聪明得见好就收。偏头看他目光专注,正与田福山交代离府事宜,嘴角慢慢就带了笑意。 翌日,阖府上下都得了消息,殿下将带着侧妃离府,待得丹若苑修葺一新,再行折返。 赫连敏敏眉头紧皱,已是沉默许久。殿下这样明着带个女人在外面住着,空置后院诸人,就不怕皇上怪罪?淑妃娘娘那里,应当不会答应才是。 苏蔺柔早气得门户紧闭,再不愿听丹若苑消息。只隔壁绛紫轩中,万靖雯却是呆呆静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世宗政霖怎就变了个人似的,喜好全然不同。要说慕氏合了他心意,总得有个看得见的长处不是?难不成宗政霖骨子里,实则偏好妖冶蛮横的女人? 宗政霖进宫请安之际,淑妃早得了消息,已是急急拉了人坐下,准备好好训诫一通。 虽说他府上也就慕丫头争气,得了子嗣又会教养。可这也不能连祖宗规矩也不顾的偏宠到这地步。 “老六,为着个侧妃,空置后宅,这事情何其荒唐。早些年太子与大皇子,可没为后院失了规矩,挨皇上责罚。重蹈覆辙,实非聪明人所为。” 男人在后院有个偏宠的女人,再寻常不过。可独宠,却是万万不能。更何况,元成帝用人在即,已是跟她提过两回苏家丫头的事情。趁着这时候,一道与他说清,免得又被他寻了借口,诸多搪塞。 “皇上的意思,苏氏你也不能冷着。” 之前宗政霖安排缜密,又借生子一事压得赫连敏敏为其遮掩。慕夕瑶在府中独宠日久,竟被六殿下瞒得密不透风。 如今突然显出独宠苗头,也难怪淑妃警惕非常,要宗政霖给个准话。(未完待续) 第二二五章 先行 淑妃挥退宫人,只留她母子二人单独说话。 “老六!这么着闷声吃茶,存心让人着急不是?你倒是给句话,让母妃心里也有个底儿。” 宗政霖缓缓放下茶盏,皱眉沉思片刻。 “此事母妃无需担忧。离府一事,儿子自会与父皇禀明。至于苏氏,已然知晓,母妃放心就是。” 淑妃默然打量他半晌,这话说与没说有何区别?尤其宗政霖那淡漠态度,愣是叫人生气。 “本宫与你说不明白。让慕丫头抽空进宫一趟,那丫头虽闹腾,但分寸还是懂的。”在宗政霖处碰了软钉子,淑妃转而想起慕夕瑶应当十分好说话。 “慕氏有伤在身,不便往宫里来。还请母妃原谅则个。儿子让赫连氏往宫里走一趟,您看可好?”让慕夕瑶进宫?宗政霖想也未想便推辞了去。 淑妃是想让慕夕瑶贤惠些,匀了恩宠出去。不说慕夕瑶那惹祸精会不会老实应承,就是他,也决不允许慕夕瑶玩这出把戏。 念及慕夕瑶身上伤势,淑妃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悻悻作罢。只宗政霖告退时,一再提点他绝不能椒房独宠,坏了祖宗礼法。 丹若苑里,慕夕瑶“带着”人忙得脚不沾地。因着她惯用物件太多,只大大小小,各色软枕就超过两手之数。加上本身爱打扮,宗政霖也不拘她花银子,衣衫鞋袜已是装满了十几个箱笼,还是尽挑了好的带走。剩下都是慕夕瑶鲜少穿用,索性拿了赏人,倒是乐得丹若苑一众丫鬟喜出望外。 这么粗略一算,只她一人,行装便不知几辆马车才放得下。加上宗政霖日常衣物,书房用具,慕夕瑶头大如斗。最麻烦,还有两个小包子零碎物件,玩意儿若干。慕夕瑶哀呼一声,趴在桌上不打算起身。 “主子,您若是累了,去一旁歇歇,待会儿殿下就得过来。看您这样子,指不定又得笑话您。”蕙兰扶着她胳膊,受赵嬷嬷暗中指使,把主子哄边上去那是最好。 要说主子虽没添乱,但就这么没有耐性的人,只看着也叫人替她着急。 “怎么,累了?”宗政霖人还在门外,就听慕夕瑶嘟嘟囔囔,直报怨麻烦。 “殿下。妾眼睛看得花了,头也疼,腰板儿还酸,累得不行。您让大管事拨几个人来,供妾使使?”慕夕瑶胳膊抬起,软绵绵凑他跟前,示意六殿下,她所言非虚。 赵嬷嬷见她如此,暗自好笑。主子一上午就安逸坐着,除了做主哪些衣裳她要拿了赏人,其余时候多是嗑瓜子儿,旁的事一概不理。就这么着,见了殿下还一叠声儿的叫屈,果然是精贵人,被宠得娇气非常。 “殿下,这里奴婢们还忙得过来。您只管带着主子歇息去。”赵嬷嬷在丹若苑里,除开正头主子,说话还是有些分量。 宗政霖颔首,解了大氅交给箬兰,几步近前握了她手臂轻轻放下。见屋里各人俱有差事,就她这么一舒懒之人,不说帮忙,恐怕单单杵这儿就是个麻烦。索性揽了她腰肢,轻轻一提,带着人往里屋去了。 “殿下早些来多好,将主子劝走,奴婢们也省得分心。” “小声些,若被主子听见,当心你挨罚。” “怕什么,主子心善,极少罚下人月钱,更别说打板子。” “话是说得在理。可惜主子太能折腾,老叫人放心不下。” “小丫头片子,还不好好干活。主子一走,就翻天了不成?” “嬷嬷,您不也松了口气。奴婢瞧着,你都露了笑意。” 背后大厅里热闹,慕夕瑶一字不落听入耳中。连两朵兰花都临阵叛主,慕夕瑶小牙口磨得滋滋作响。 半边身子还被宗政霖揽在怀里,人已是不管不顾先扭上了。“殿下,您给听听,妾何时这般闹腾,惹来人嫌弃?妾不依,得扣月钱,打板子!小丫头不知好歹,妾这么慈眉善目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宗政霖见她走路也不老实,眸子一眯,哪儿管她叽里咕噜,径自俯身抱了人进屋,免了被她路上缠磨。 “殿下,您也嫌弃妾!”慕夕瑶轻拽他冠带,坏心眼儿一起,给打了个活结。 “如此还不闹腾?再无旁人比娇娇淘气。”宗政霖择了罗汉床坐下,将慕夕瑶放在腿上,拨开她小手,眸子定在活结上扫过两眼,挑眉与她对视。 “这……好看。”扛不住大boss打量,慕夕瑶往他怀里蹭蹭,嘴上逢迎拍马,眼睛瞄见他朝冠,心里呵呵直乐。 朝服冠带,宗政霖历来穿戴整齐,透出股肃穆。平日换洗,也是专人打理,熨烫平整。今日被她捣腾,看上去颇有股蛮子的味道。那耶律什么的,不就是这么个装扮。可惜宗政霖没留胡茬,面庞太俊毅,显不出粗犷。 “去冠。”从慕夕瑶不断扑闪的眸子中,宗政霖已然读出其中意味。这女人寻了机会,胆敢取笑于他,当真可恶。不给个教训,尽让她放肆了去。 手掌在慕夕瑶腰间轻柔抚过,流连间稍微勾弄,已是逗得她憋不住笑意,微微染了泪光。 “这就去,这就去。殿下您别挠妾痒痒。”慕夕瑶怕痒,宗政霖逮了她短板变相折磨人,逼得她立马服软,连声求饶。 收拾了不规矩的女人,宗政霖凝视她侧颜,眸子稍微有些暗沉。 “娇娇,你带人先行两日。本殿随后既至。”为了上折子请命京郊军营练兵,宗政霖需事前布置。元成帝那处,若是随便寻个说法,绝难顺利脱身。 慕夕瑶捧着朝官,回头愣愣望进他眼里。 “殿下,您有事儿耽误了?” 大boss同意她独自在外游玩两日? 慕妖女就差欢呼雀跃,好容易压制住兴奋,面上十分遗憾。放了朝官,腻歪着将自个儿塞进他怀里,搂着脖子一阵亲昵。 “娇娇甚喜。”宗政霖何其精明,从她骤然明亮的眼眸,一眼看穿这女人心思。“两日间,不得出府。严乘舟看守大门,娇娇不妨一试。” 让她先行离去,已是迫不得已。这女人倒好,全当了玩乐自在,看得宗政霖俊脸罩霜。 离了他身畔,慕夕瑶倒是欢喜得紧。让这个白眼儿狼生出些不舍,着实不易。怎就让他遇上这么个异数…… 慕夕瑶豁然退出他怀抱,小嘴撅得老高。“殿下,您自个儿取乐还不兴妾出门转转。之前许诺的云阳海子,您都给忘了不成?” “本殿于府中处理政务,娇娇倒是说说,有何乐趣可言?海子一行,暂且延后。本殿允诺你之事,何时未曾兑现?” Boss您这话说得亏不亏心?您哄骗妾滚床单时,哪次不是言而无信?若不是妾知晓您数术了得,还以为您计数都不顺畅…… “殿下您忙于政务怎会被绊了手脚?在哪处不能批阅文书?”慕夕瑶疑惑不解。宗政霖既说了这话,便是事出有因。这么拖延两日,不是政事,便是受人牵制。能叫他甘愿屈就,想法子暗地里绕过去,除了元成帝,恐怕只一人能办到。 “殿下,可是母妃说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二六章 大院 “殿下政务勤勉,侍亲诚孝,治军有道,律己严正。淑妃娘娘若是说道……莫不是妾牵累了您?” 慕夕瑶掰着手指一一数过。再怎么琢磨,淑妃也就只能在后院一事上对宗政霖心存不满。而皇子府内眷,堪称祸水的,也就单单她一人。 想明白缘由,再看宗政霖俊脸微沉,慕夕瑶撅着小嘴儿,小屁股挪腾两下,伸手搂了他脖子,埋了脑袋一语不发。 那样子委屈得,看得六殿下着实不舍。 慕夕瑶埋首叹息,终究是躲不过。平日再和睦,到了紧要时候,后院女人,从来就是可有可无。情分?前程权势面前,不过笑谈而已。淑妃啊……骨子里也是汲汲营营,后宫女人。 宗政霖抚过她墨发,修长手指极慢穿过发间。若是说与她知晓,又是何种反应?宗政霖不禁有些期待。 “母妃提了苏氏。”言简意赅,意思鲜明。 苏蔺柔……慕夕瑶闭目沉思。 “皇上欲启用苏博文?”前朝后宫从来一体,无缘无故的恩宠,除她这个舞弊的,旁人就甭想了。 “都成精了。”宗政霖拍拍她背脊,既轻且柔。“娇娇以为如何?” 探问她意思?慕夕瑶突地就笑了。侧头咬了他耳朵,小手爬上男人侧脸,胡乱揉弄两下,就着这姿势,回得异常轻快。 “这么大个好处摆妾跟前,死霸着也不让。” 宗政霖眸子一缩,之后畅快大笑。很好,方才那顿揉搓,竟是挑挑拣拣不成?堂堂皇子,竟做了她眼中天大好处。 “本殿这好处,可有让娇娇动容?” “岂止动容。妾就巴望着好处占尽,连口汤都不给旁人剩下。殿下,您说可好?” 宗政霖凤目灼热生辉,扣着她俯身缠绵一吻。许久过后,慕夕瑶气喘吁吁,躺在他怀里娇气哼哼。 “如此,便这么霸着。本殿应了。” 慕夕瑶迷糊中得他允诺,脑袋埋进宗政霖胸口,嘴角高高挑起……调情,妾也会的。 两日过后,严乘舟领命,带着府卫护送瑶主子离府。田福山早早安排好车架,里面软枕零嘴儿,上好花茶一应俱全。就怕那位娇养的主还有甚不满,正与赵嬷嬷仔细讨教。 “旁的都还好,怎地主子那对兔子似没见着?” “今儿早上送大院儿里去了。殿下上朝时正巧路过,说是顺道捎带过去。” 那对兔子不仅瑶主子着紧,殿下也时常惦记。只殿下所想,却是如何将那兔子安置得离主屋远些…… “那便齐整了,没得遗漏。只等主子出来便能启程。” 禅若苑里,慕夕瑶按规矩走上一遭,过来请辞。赫连敏敏与她说不到一处,连寒暄都觉堵心,索性只打了招呼,痛快放人。 望着慕夕瑶婀娜走远,赫连敏敏神色森寒。“将消息送出去。赫连葳蕤不是盼得着急?慕氏出府,正好成全了她。” 那女人带着面巾也能招摇过市,看着就惹人厌烦。 “严统领?”慕夕瑶扶着墨兰正要登车,回眸间波光流转,笑意莹然。“今后两日,要麻烦统领,多多看顾。” 宗政霖不就是派了这个榆木疙瘩,死死守着大门不让她出去。 想她与叶开卫甄都打过交道,十分熟络。只这严乘舟,还是初次派到她身边“护卫。”之前听蕙兰抱怨过好几回,说这人十分刻板,冷冰冰不易亲近。 严乘舟背脊挺直,一身轻甲下只着单衣。手握剑柄,目不斜视。面对瑶主子时,话越多越容易遭殃,这是叶开血泪所得。 如今听侧妃主动开口,连忙正了神色,中气十足大声回话,“瑶主子客气。” 慕夕瑶被他虎吼吓了一跳,果然是宗政霖所属,军营里练的兵,十分悍勇。 车架一路前行,不过小半个时辰,已是到了大宅门外。 宗政霖准备五进大院,乃高祖时,代国公府邸。整个院落以青砖、石墙、白玉琉璃为基,布局开阔,气魄不凡。几处院落更是错落有致,大气华贵。 慕夕瑶乘着暖轿穿过牌楼过厅,方至主院,下了小轿便忍不住露了笑颜。 “殿下,您怎地在此?原是瞒着妾呢。”本以为宗政霖会回府议事,不料竟是候在此处。 六殿下步下石阶,执了她手,带着人往主屋里去。“瞧瞧可是满意?” 慕夕瑶瞪着眼睛环顾四周,不耐烦屋里还遮遮掩掩,一把扯了面巾塞蕙兰手中。 “仔细些,莫擦刮了伤口。”宗政霖抬起她下巴,查看过后,才放了人,由着她四处蹦跶。 转过一圈儿,再回来时,慕夕瑶眸子晶亮,显见是十分满意。“殿下,屋里摆件好些都是孤品,您何处得来?” “底下人孝敬。”宗政霖不以为然,慕夕瑶瞬间想得明白。也对,六殿下如今得元成帝看重,自然少不了巴结之人。 再看看这屋子,慕夕瑶顿时有些为难。 “殿下,妾若是回府,这宅子里物件作何处置?”boss您财大气粗,不如一并赏了妾?妾都搬小金库里上了锁,以后给您儿子做聘礼,也是为您省心不是? 宗政霖斜靠锦榻,舒懒招手让她近前,逮了人圈在怀里,别有用心与她商量。 “便放在此处不好?” “妾心疼。” 小女人雁过拔毛,如今主意打到这宅子上面,六殿下不觉好笑。 “那便需问过此间主人意思。” 慕夕瑶眼珠子忽溜转上一圈,趴在他胸口,妖妖柔柔与他缠磨。 “殿下与此处主人说道说道。”啪一口亲在宗政霖下巴,似觉贿赂轻了,又赶紧在侧脸补上一记。 哪儿来“此间主人”?不就是殿下您瞒着府上,公中未录入的私产。好在宗政霖作风正派,只置私产,不养外室。 慕夕瑶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琢磨着怎么盘弄好处,划拨到自个儿地盘上去。反正宗政霖也是当皇帝的料,与其让他大手一挥赏了后宫女人,不如成全她勤俭持家,生财有道。 得了慕夕瑶亲近,宗政霖眸中笑意渐起。小女人待会儿必定闹腾,困了她手脚才好。 将人锁在怀里,六殿下坏心眼与慕夕瑶交底。 “此处本在娇娇名下。” 方才还狗腿献媚的女人,嬉笑凝滞在脸上。 “殿,殿下。您别不是哄妾的吧?” 哎哟喂,她小心肝儿有些发颤。盛京城里五进大院……这得多少银子?殿下您给妾直接封大红包多好。 贪心不足,说得就是守财如慕妖女此人。 “出息。”宗政霖敲敲她脑门儿。“当今赏的,如何,不心疼了?” 慕夕瑶摸摸脑门儿,顷刻间已是义正言辞。“殿下,您还是专心政事要紧。用心为皇上办差,莫被分了心神。” 家里有能干男人撑着,日子不怕红火不起来。 慕夕瑶装模作样,还没得瑟够本儿,突地想起好似事有不对。宗政霖之前那句“此间主人”,不就是欺她不明就里,被白白诓了去! “殿下,您怎地糊弄人?”大boss闲来无趣,寻她乐子?慕夕瑶龇牙咧嘴,小模样十足凶狠。 两人在屋里闹腾,外间赵嬷嬷拿着房契怔怔出神。 这么大地儿,殿下说给就给。这手笔……当真舍得。 陪着慕夕瑶打点妥当,用过晚饭,宗政霖起身出门。晚间与第五佾朝等人有约,需在皇子府商议政事,却是不能留下安置。 “白日乖些,明日晚些时候,本殿再过来。”拒了慕夕瑶远送,宗政霖系上披风,带着叶开大步而去。 “主子?殿下走得远了。”赵嬷嬷看她若有所思,大半夜里站外间出神,不得不开口提了个醒儿。这位若是吹了风,有个伤寒脑热,满院里人都别想讨得了好。 “这么着恭送殿下回府……妾怎么觉得有种做人外室的感觉?”难道三儿做久了,也会上瘾? 话说她是被三儿的人,怎地开始对号入座起来? 墨兰手上本是打着灯笼,听主子这么不着调一句,差点儿没摔了灯笼,让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呸呸,主子您说的什么话。您是殿下迎礼进门,入了宗碟的正经侧妃。与外面**楚馆那些不正经女人岂会一样?还好殿下不在,否则今日您必定受罚。”蕙兰气得跺脚,这么不稳妥的主子,也就给她遇上,没得挑。如这般气人时候,也不知有过几回。 慕夕瑶哎呀一声,直叫唤冷,扶着一旁肃了脸的赵嬷嬷赶紧回屋。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这年头丫鬟都这般厉害。宗政霖应当没留暗卫的吧? 那边厢慕夕瑶不慎犯了口舌,正躲在温泉池里舒筋解乏,避开赵嬷嬷说教。这头六殿下方才回府,已被守候多时之人拦在院门之外。 “殿下,赫连正妃命老奴送了姜汤过来。说是您打马回府,避了风寒才好。”冯嬷嬷恭敬递上食盒,等着六殿下接过。 宗政霖脚下一顿,回首示意叶开接下,人却径直向前行去。 “告诉赫连氏,劳她费心。” 待得六殿下背影再看不清,冯嬷嬷搓搓冻得发红的双手,呼一口气捂着暖和片刻,脚下快步往禅若苑去,赶着给主子报信儿。正妃这么规规矩矩,哪里又能令殿下动容。盼了这许久功夫,也不过得来一句“费心”的场面话。 就不知丹若苑那位,又是如何叫殿下撂不开手?(未完待续) 第二二七章 欲出 “殿下,孟州章台捐税案,微臣以为,极不寻常。明面上账册流出,不过他人放出诱饵。此案查出无故缺银三百万两,实乃大案。圣上已是下旨,令直隶总督伍安华即日赶赴孟州,严令彻查。随行还有刑部吏部一应人等。” “伍安华,宗政明的人?”宗政霖翻开卷宗,将章台一案重新看过。半晌过后,才轻敲书案,冷笑出声。 “宗政明不会主动趟这趟浑水。想来是有人硬拉他入局。伍安华此人如何?谁人为他举荐?” 第五佾朝抚过美髯,羽扇轻摇。“伍安华此人倒还不错,为官清正,御下严格。可惜性子太过刚正,绝非合适人选。只章台官场习气,便非他所能容忍。要查案,却是难了。而最初举荐之人,却是他昔日同窗,如今翰林院侍读公输良。” 公输?此姓氏在盛京极为罕见。宗政霖稍作回想,便有了眉目,“可是南边福州人士?” “殿下英明。此人出身福州名门,公输世家偏房嫡支。” “可摸得清他底细?” “身家清白,章和初年十公子次席。得当今看中,隧入翰林。” 宗政霖颔首,手上扳指微微转动。“再无其他?” “旁的只能查出此人好洁,交友广阔。至于仕途声名,俱是赞颂一片。均言此人清正不阿,无半字不好评说。” “哦?”宗政霖眉峰高挑,随手将摊开的卷宗合上,微微露了笑意。“此人有趣。” “微臣亦是如此觉得。”第五佾朝轻笑附和。 前院书房灯火通明,直至子时,众人方才散去。 宗政霖起身召唤卫甄,却见田福山匆匆来报。 “殿下,赫连正妃派丫鬟打探过好几回,说是有要事请见。” 宗政霖解外袍盘扣的手指微微一顿,凤目沉静无波。“告诉赫连氏,今日时候不早,让她早些安置。本殿明早会往禅若苑一行。” 田福山领命而去,不由暗自感叹。瑶主子不在府上,殿下连后院也没心思踏足。这倒叫他想起,那位主子进府以前,殿下便是如此。如今三年已过,竟还是一如旧时。 翌日清早,赫连敏敏早早收拾妥当,一身月白对襟裙袄,华贵不失雅致。只等着六殿下过来,顺道一块儿用饭。 “如何?殿下可是来了?”见赵嬷嬷小跑着进屋,赫连敏敏跟着起身。 “主子,大管事说殿下寅时便已入宫。想是下朝之后才会过来。” 亏得主子大清早起来就交代了小厨房,备的全是殿下偏好的吃食。如今却是等不来人,真真枉费主子一番用心。 赫连敏敏笑容凝在脸上,转身回到黄花梨桌案前坐定。拿起汤匙舀了燕窝粥小口吞咽,只觉平日都还是香滑入口,当下却带着苦味,涩口得紧。 从昨儿晚上等到今日,求见殿下一面,竟至如此艰难!更何况她要说与宗政霖知晓之事,并非她甘愿。 “派了人去前边候着。殿下回府,立马通禀。”若非淑妃下了谕令,她也用不着这样自讨没趣。 “今早请安免了,让她们各自回罢。”除开慕氏,宗政霖旁的女人,她也无心应付。 城中大院儿里,慕夕瑶抱着锦被睡得香甜。屋里地龙烧得暖和,寝塌绵软舒适,直叫她一碰着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直至巳时已过,墨兰在外轻声叫起,慕夕瑶才迷糊着睁了眼睛。转过身看看更漏,竟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没有宗政霖在旁,日子过得当真自在。 “进来。”慕夕瑶声音带着软糯。胳膊伸出锦被,懒懒打个呵欠。好似,给六殿下做外室,比侧妃舒坦得多? 被人伺候着用过饭,慕夕瑶百无聊赖,索性乘着软轿在各院里观赏一回。还别说,这宅子布局着实精巧,景致也十分考究。不过再大的院落也有看腻歪的时候,这不,这女人已是打着盘算,如何糊弄了严乘舟,瞒着宗政霖混出门去。 “蕙兰,去五殿下府上一趟。就说妾许久不见庶妃,念得紧。若是得空,还请她过府一叙。”这时候,慕夕婷应是闲着。姐妹家随手帮衬一二,应当不算为难了她。 宗政霖再想不到,慕夕瑶只安分了一个晚上,睡醒过后,已是蠢蠢欲动。 “嬷嬷,殿下回府,正往主屋过来。”大门外望风的小厮巴不得跑得再快些,能给皇子妃办差,赏钱肯定少不了。 果然,才报了信儿,冯嬷嬷就露了笑脸,打赏他五两银子。 “来了来了,主子您还瞎操心。殿下允了您过来,怎会半道又去了东边侧妃那处。这不,人就快进门儿了。您可要出去迎迎?” “自然要去的。只丫头们就别跟了,殿下不喜吵杂。”赫连敏敏松一口气。不管宗政霖是否情愿,碍着自己正妃名头,这点情面还是要给的。 “殿下。”自慕夕瑶出事,宗政霖便往丹若苑去得越发勤了。若不是偶尔到正屋里用饭,怕是连人影都见不上一眼。 “起身,屋里说话。”虚扶一把,宗政霖当先而行。 赫连敏敏跟在身后望着他一身冷肃,只沉默着亦步亦趋。半年已过,还是这般疏远客套。世家正妻虽大多都是这般过活,只她心里终究是存了念想。不为情爱,但为子嗣。她可以委曲求全,但她的儿子,绝对不能! “昨日议事太迟,劳你久候。”宗政霖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便搁在一旁。 殿下,您每回来妾院里,哪次说话不是客客气气。当着慕氏面前,您可曾对她提过劳烦二字?赫连敏敏低眉敛目,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不碍的。只是昨日娘娘招妾入宫,与妾说了许久的话。妾回来过后,仔细琢磨,还是应当与殿下通通气为好。” 您这么着处处为慕氏遮掩,又能瞒到几时?更何况,她赫连敏敏,未必就情愿帮着那女人好话说尽。 宗政霖虽不耐烦应付女人,但对她们心思却把握精准。赫连氏急着请见,一来是被淑妃逼得紧了。二来……怕是她本身就心存不满。 见宗政霖不说话,只定定看她,赫连敏敏局促着继续接道,“母妃在妾面前再三提了要立规矩。又说苏侧妃那里,让妾多加照看。” 当时听淑妃说这话,赫连敏敏面红耳赤,尴尬得不行。殿下要临幸何人,哪里是她能做得了主? “原是此事。本殿之前已知晓。”宗政霖撩起衣摆,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临出门前,留下一句让赫连敏敏怔愣当场的话。 “告知苏氏,收拾行装,后日随本殿离府。”(未完待续) 第二二八章 两处 宗政霖才出禅若苑大门,便见前头不远,田福山一脸惶急,见了他似看到救星,隔着几步便开始叫喊。“殿下,大事不好!” 宗政霖面色一沉。田福山历来稳重,似今日这般大失方寸,显见事情紧急。 禅若苑里,赫连敏敏自六殿下离开,一直静坐不语。想不明白苏蔺柔怎会如此轻易就得了随驾机会,这事情,真是匪夷所思。正反复琢磨,就见赵嬷嬷急急寻来,挥退了小丫鬟,凑到她跟前,压着嗓子给报了信儿。 “殿下刚出门,就被大管事拦住。老奴只听见一句‘不好’,还有个‘瑶’字。若是没料错,该是那位生了变故。否则殿下也不会立马带人,匆匆离了府去。” 赫连敏敏立时来了精神。“瑶”?莫不是那起子奴才口中唤的“瑶主子”? 这时候她不方便出门,殿下也绝不会与她说起。要探查此事,只能借他人之手。 “告诉赫连葳蕤,要想寻机会对付慕夕瑶,如今正是时候。若是不想错失良机,赶紧派人去查。” 因了赫连敏敏这句吩咐,不仅六皇子府里有了动静,就连宫里八皇子府也是随之而动。只赫连敏敏不知,也是因了这次私底下传递消息,竟引来宗政霖滔天火气。之后两年里,再未踏足禅若苑半步。 一辆挂着花青色幕帘的寻常马车,缓缓驶离城东大宅。面覆轻纱的女子悄悄将车窗支开一条细缝。自缝隙中回望,身后严乘舟单手持枪,肃然而立。两名府卫身姿笔挺,军容齐整。 慕夕瑶轻轻放下车窗,回身向面色泛白的慕夕婷微微颔首,这才见她长出口气,急着抓了她手臂不住埋怨。 “姐姐,您今日这般出得府门,若是被六殿下得知,妹妹是再不敢登门探望。” 上回就被六殿下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这次被慕夕瑶逼迫,帮着她摆脱严统领看守。如此一来,怕是将六殿下得罪得狠了。 “怕什么,六殿下又不吃人。待会儿你我在巷口道别,之后事情,你无需担忧。若是怕了他,你尽可以躲在皇子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不成六殿下还能寻到旁人后院里去?” 慕夕瑶有恃无恐,自是没心没肺。慕夕婷却止不住惴惴难安,怕得厉害。只后悔扛不住她逼迫,被说得毫无主见,终是带了人出府。 一旁瞪着眼的蕙兰也是气得小脸涨红。主子竟将墨兰迷晕了去,还大张旗鼓招了她来,说是出府需要人伺候!这会儿被主子威逼跟着出府,回去也不知要如何交代。 “主子您太过胡来。殿下知晓,定然饶您不得。”蕙兰哼哼两声,叠好慕夕瑶大氅放在膝上,偏了脸不理人。 方才严统领盘查时候,吓得她这心啊,扑通扑通直蹦跶。这会儿才渐渐好些,手心也不再使劲儿冒汗。若是被当场抓包,主子自是不怕的,她就指不定要挨多少板子,才算揭过。 “平日胆子不是挺大,都敢跟主子叫板。这会儿带了你出来,怎地还不领情。”慕夕瑶戳戳她脑门儿,要不是墨兰被赵嬷嬷调教得一说理就头头是道,她也不会没得选择,只能挑了这碎嘴丫鬟,勉强带着。 “姐姐,你倒是先给妹妹透个底。这么大动干戈背着殿下出府,是要往哪里去?”上回被宗政霖骂得怕了,这次慕夕婷得了教训,知晓先问清楚行踪,以防六殿下找上门来,也好有个应对。 慕夕瑶哪里不知她心思,暗道经了这许久,六殿下余威犹存,当真厉害。拍拍慕夕婷手背,只当安抚。这孩子莫不是要记了宗政霖黑脸一辈子? “就随处逛逛,好吃好玩,必在盛京城里那几条热闹巷子。如此可安心了?” 盛京城里吃喝不愁,带着银子,还怕没个去处? 在街口将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慕夕婷赶紧送走,慕夕瑶才彻底松快起来。要带了慕夕婷一道,今日还出来作甚?就她那性子,还是老老实实待屋里的好。 覆上轻纱,慕夕瑶带着梳着双髻,刻意装扮过的蕙兰,自东顺城街一路穿过四方塘,宽窄巷子,往洒金街行去。 “主子,您千万挑人多地方去,奴婢担心有个万一,一人护不住您。”蕙兰人虽跳脱,脑子却不笨。 “得,去新开的素味斋可好?”聚鲜楼早吃得腻了,听闻素味斋豆腐宴很是不错。 蕙兰勉强点头,算是应了。最后还是不大放心,连忙补充一句,“您得往雅间里去,厅堂里热闹,咱不去凑的好。”就怕没殿下看着,主子爱闹腾的毛病又管不住。 慕夕瑶白眼儿一翻,悔啊!光顾着图方便,竟带了个老妈子出门,啰嗦起来比六殿下还烦人。 主仆二人进了素味斋才发现,这里的雅间竟与别处大不相同。 东家别出心裁,整个二楼用竹篾隔做许多小间。竹篾编织十分细密,并不会因此被旁人窥视了去。墙上挂着斗笠蓑衣,另置有瑶琴香炉供来人消遣。 “这地方不错。”慕夕瑶一眼看中,连连赞赏。在世家云集,尚华贵奢靡的盛京城里,竟有如此清雅之地,今日这趟来得值了。 点了最富盛名的豆腐宴,起身在屋里四处观赏,慕夕瑶对角落里装饰用的水磨不禁多瞧了两眼。 这是要仿照田园风趣不成?素味斋东家倒是很用了心思。 “小二,这里可是每间房都置了瑶琴?就不怕有客人同时奏曲儿,吵得人头疼?”慕夕瑶有些好奇。 “这位姑娘,您有所不知。来素味斋的,多是爱好风雅的文客学子。自是不会随意吵嚷。二楼共十七间雅室,往往有人先起了音,旁人都会自行避让,专注听曲儿。如您所说的情形,自素味斋挂牌算起,还从未有过。” “原是如此。”慕夕瑶颔首。眼神儿示意蕙兰给了赏钱,叫人退了出去。 “主子,这地方好生有趣儿。”蕙兰见识远远不及慕夕瑶,初见这布置,只觉稀奇。从小在慕府当差,哪里见过真正农家趣味。 “如何?如今方知跟着主子好处多多?” “别。您跟着殿下一道来,奴婢更欢喜。” 慕夕瑶泄气。这丫头也被宗政霖淫威给吓得,时时不忘提点于她。 待得菜式上齐,蕙兰伺候着给慕夕瑶夹菜。才尝过一口,正要夸夸这味道得宜,却听隔壁雅间丝竹声骤起。 渺渺袅袅,层层迭荡,清音泉泉,好不舒雅。 一曲《云鹭谣》仅仅起了个头,已是让慕夕瑶来了兴致。琴艺非凡,境界深远。如此人这等造诣,在她欣赏过的诸多名曲中,也仅一人所奏曲子能与之比肩。可惜当初那人选的,是萧,而非琴。 这头慕夕瑶闲情逸致,沉浸在琴曲中自得其乐。那边宗政霖已是面沉如墨,凤目中隐隐露了杀机。 “狗胆包天。”若是他再迟一步,淳于瑶怕是活不成了。一脚踹开地上嗷嗷哀嚎之人,宗政霖缓步来到寝塌之前。 看着榻上浑身赤裸,目光呆滞的女子,宗政霖怒气陡生。 “本殿可曾告诫过你,但凡离开书社,必得让护卫紧紧跟随?” 淳于瑶瑟瑟发抖,身上布满青紫淤痕。尤其胸前,还在隐隐作痛。双手死死扣住身下被单,只默默流泪,呜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宗政霖眼看面前女子被人欺辱得不堪入目,再生着一张与慕夕瑶极为相似的面孔。火气顿时压制不住,抬脚就踹翻了榻前矮几。 “混账东西,给本殿拖出去砍了!” 地上被折断手臂,嘴角尚且淌着血迹之人,见六殿下如此震怒,出口就是取他性命,已是再经受不住,哀叫一声闭过气去。 “殿下,此人乃冠军侯侯府二房长子。殿下三思。”卫甄自在门外听出里间动静,从始至终不敢抬头。床上女子虽与殿下无甚干系,可那张脸……不想死的,还是避着些好。尤其是碰了这事儿,忌讳大到想想都令人心颤! 冠军侯……宗政霖杀气更甚。太后娘家人,宗政晖好大手笔。 “废了他双手,将人带到岳来楼看押。那双狗眼也无需再留。” 六殿下从来不是温软之人。触了他底线,手段惯常狠厉偏激。 再看床上淳于瑶目光空茫,竟是连男子面前遮羞都顾不上,显见是生了求死之心。 “若想寻你那亲弟,便收起作死打算。当真想不开,本殿也不吝送你一程。” 淳于瑶本是绝望的脸上,随着宗政霖冰冷话语渐渐起了变化。最后终是泪如雨下,蜷着身子痛哭失声。 卫甄扛着人悄然退下,带门时候,只见得殿下抬手解了披风。经了此事,怕是殿下与太子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依殿下脾气,接下来日子该是清闲不了。 素味斋中,慕夕瑶意犹未尽。只可惜隔壁之人一曲过后再无声息。正收了心思打算好好用饭,却被隔壁两人说话吸引了心神。 “殿下,于音律一道,您已是自成一家,少有人及。能于政务闲暇有此功底,在下敬服。” “先生谬赞。本殿也只是略得其味。比不得先生所创徽体,于文士中声名远扬,影响颇深。” 徽体?慕夕瑶眼中精光乍现。今日倒是来得正巧,竟在此处遇了熟人。当先出口那人身份,也是了然于心,无需置疑。(未完待续) 第二二九章 偶遇 肖烨亭竟在此处。不知与陶翁不修边幅相较,“北肖”又是如何风采。 慕夕瑶示意蕙兰莫要出声儿,自个儿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一面不忘津津有味享用吃食。偶尔听隔壁两人说得有趣,便捂了嘴窃窃而笑。如此有失风仪,看得蕙兰止不住叹息。 主子这模样,分明是被殿下纵得没了正形。 “殿下,伍大人如今可过了清河渡口?算来到章台还需大半月功夫。这一趟过去,怕是不容乐观呐。” “先生所言极是。可惜伍安华走得太过匆忙,许多事情不及交代。” “恕在下直言。就怕伍大人刚正太过,听不进您劝诫。” 隔间静默良久,传出宗政明一声长叹,“若是此案不成,也只能保他周全。” 慕夕瑶缓缓搁了竹筷,眉宇间带上疑惑。 章台,案子?她是否错过了什么?能让宗政明做如此打算,定然非同小可。 闭了眼睛努力回想,好似有模糊记忆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头绪。能让上一世浑浑噩噩的慕夕瑶留有印象,可见这事情已是闹得人尽皆知。 正烦扰间,目光无意中扫过角落水磨,慕夕瑶身子一震,眸子倏然睁大。 是它!竟是原本该发生在章和十五年年初,震惊大魏的三州捐税一案!而此案初始,便是自章台拉开序幕。整个案件波折不断,期间落马之人不计其数。直到一年后才由元成帝钦点巡察使陈廷玉赶赴柳州,又经大半年明察暗访,终是抽丝剥茧,将一应涉案官员尽数收押,送盛京查办。 九百万两税银贪墨,最终落定却是盛京朝堂近三成官员牵扯其中,停职罚俸。直接涉案之人,俱是午门抄斩,九族流放。明面上此案尘埃落定,只半月后,关内侯突然暴毙,太子太傅王崇焕卸甲归田。明眼人一眼看穿其中猫腻,俱是沉默以对,三缄其口。 只因关内侯乃当今已逝元后,周后娘家兄长,大魏太子嫡亲娘舅。之后元成帝命太子入翰林纂修《魏典》,收回其盛京兵权,这也导致废储之说闹得纷纷扬扬。 如此重大事件,宗政明竟被牵扯其中?慕夕瑶神色凝重,抚额沉思。 除她之外,如今恐怕没人能料到章台一事牵扯竟如此之深。宗政明如今打算,显然此事未引起他足够重视。别说保伍安华无事,就是他自身,也是身陷危局。 上一世宗政晖背后之人设局,本是想强势阻断宗政霖仕途。可惜被那男人看穿,反戈一击逼得宗政晖差点丢了储君位置。而第五佾朝趁势而起,出谋划策,辅佐宗政明渔翁得利。 这一世,宗政晖竟将矛头直接转向宗政明。是顾忌宗政霖底蕴莫测,不敢妄动。还是想尽早铲除与宗政霖多番联手,同样深受元成帝看重的宗政明? 慕夕瑶端起茶盏,眸子微微眯起。透过升腾的雾气,看向角落里安静搁置的一方水磨。 柳州,水磨之乡,汉水明珠。 便是这样的地方,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宗政明此时万不该被此事拖累。太子虽愚钝,但身后势力不容小觑。除此之外,宗政涵狼子野心,从未停止过一旁窥伺。 宗政霖尚未封王,属地更是没影儿的事。若是宗政明被元成帝弃用,太子与宗政涵必会竭尽全力向宗政霖发难。到时六殿下腹背受敌,不说那男人本事如何,只说日子也不会太过安逸。 一想到没了舒适日子,还要殚精竭虑,慕夕瑶脸色已是阴沉下来。 对付宗政霖就是变相与她过不去。她儿子将来拼爹,还指望着那男人威风凛凛,万人俯首。 如此看来,这事情还得早作打算…… “蕙兰,取琴。”后宅女子不好冒然登门,那便想法子引了人过来。 今日这般主动寻了宗政明透个一星半点儿,也算对得起与慕夕婷之前姐妹情谊。 若是她没料错,宗政霖此时必然也看出此事不妥,应当也放了心神格外留意。可惜宗政霖再是老谋深算,事情没到那地步,也实难看清其中盘结。 与其当面说与他听,引起他猜忌,不如让宗政明打了头阵,使得局面清明,撕了那层伪装。稍后借势而为,相信六殿下绝不会落于人后。 宗政明与肖烨亭正暗自为章台一事费神,便闻左面瑶琴声叮的一声,似乍然响在耳畔。并非大魏传承古曲,亦非文士扬名之作。此曲节奏紧促,铮鸣不绝,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场面宏大,兵戈相见,只短短一段,已是听得人热血澎湃,激动非常。 之后曲子骤然转变,与之前高亢相比,无疑显出低沉悲壮。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素食斋中一片沉寂,众人似沉浸在金戈铁马的画卷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殿下,好曲,好曲啊!”肖烨亭来回踱步,只差拉着宗政明往隔间拜望。“可惜瑶琴不足以彰显此曲精妙,倒是谓为可惜。” 宗政明目中光华闪耀,已是即刻起身,推了门出去。 之前三处颤音,当是不曾听错。以寻常瑶琴奏出此等音符,据他所知,只一人有此偏好,且本事了得。 “故人来访。”宗政明轻叩门扉,负手等候。 目的达成,慕夕瑶展颜而笑。 五殿下,引您过来,妾可是费了好些力气。琵琶曲被改的堪堪入耳,当真是糟蹋了好东西。 “故人登门,不甚欣喜。蕙兰,开门。” 肖烨亭对殿下口中故人十分好奇。如今骤然听闻里间主人出言回复,不禁大为吃惊。 方才杀伐果断,气势恢宏的琴曲,竟是女子所奏?及至抬脚进了里屋,见得一轻纱覆面的女子,端正坐于瑶琴之后,手指轻拢慢捻,似是玩乐,同样的颤音流转指尖。如此方知,奏曲之人,非眼前女子莫属。 “许久不见,殿下安好?”慕夕瑶语带笑意,屈膝见礼。 “自然是好。侧妃无需多礼。”宗政明笑容温和。 “肖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招呼不周,还请自便。”慕夕瑶手臂轻抬,蕙兰立刻给二人上了茶水。 肖烨亭有礼谢过,将慕夕瑶身份听出个大概,也就不便多言,只稍坐片刻,便言说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待得肖烨亭告辞离去,宗政明言辞间不觉带上随和。 “侧妃怎地一人在此?” “殿下,您放过这茬可好?妾还想着如何逃了六殿下责罚。” “如此看来,六弟又该头疼。” 视线停在对座女子鹅黄色面巾之上,宗政明心神微微恍惚。是了,自上回马场一事过后,她是带了伤的。 还好那双露在外面澄澈清亮的眸子未曾改变。话里也听不出丝毫幽怨委屈。想来宗政霖对她不差。 “方才那一曲,是为何故?” 此前多番邀她抚琴,都被慕夕瑶借口挡了回去。如今在外人多口杂,她倒是一反常态大方起来。若说没有因由,宗政明不信。 果然是聪明人。 “却是为了殿下,亦是为了庶妃。”慕夕瑶全无遮掩,说得毫不扭捏。 “蕙兰,门外候着。”这是头一回,慕夕瑶没有顾忌男女大防,将无关之人屏退出去。 宗政明眸子一缩,面上带了慎重。精明如她,若非事关重大,绝不会与他独处一室,落人口实。 “方才那曲,其名,《十面埋伏》。” 好似莫名一句,却让宗政明离了靠背,缓缓坐起。平日温文儒雅不复存在。就这么直直盯着慕夕瑶对视许久,直到真真切切从她眼里读出认真,方才终于确定,慕夕瑶绝非玩笑之言。 蕙兰守在门外心神不宁。被主子赶了出来已有小半时辰。大着胆子将耳朵贴在门上,却查探不出半点动静。 这么着让主子与五殿下独处,蕙兰觉得事情越发不好。殿下昨日可是说过,今日还要往大院儿里去。若是回得晚了,后果不堪设想。 正提心吊胆,浮想联翩,便听主子扬声唤人。转身正好碰上五殿下当先推门而出,蕙兰赶紧行礼避让。 “本殿先行安排车架,侧妃收拾妥当,再下来不迟。” “不用劳烦殿下,妾自行回了便是。” “不稳妥。”宗政明说完便向楼梯口行去,也不管慕夕瑶怔愣当场。 哪里不稳妥?您这么送了妾回去,妾更不稳妥!皇家男人果然都是臭脾气,不听人说话的毛病,一脉相承。 慕夕瑶带着蕙兰缓步下楼,眼看下了最后一级台阶便是厅堂,抬首便见一人迎面而来。 晦气!今日不知走的何种运道,竟在此处碰见最令她厌烦之人。好在蒙了面巾,只做不识就好。 回首极快递给蕙兰一个眼色,带着人目不斜视,就这么直直从太子身边越了过去。 正要舒一口气,身后却突然传来蕙兰惊呼之声。慕夕瑶骤然转身,却见太子单手拦了蕙兰去路,一把夺了她手上大氅,凑近鼻端深嗅一口。 大意了!慕夕瑶眸子一缩,脑子里飞快想着脱身之计。 “你是何人?见了孤竟目无尊卑,连请安都不曾?”太子眼神紧紧锁在慕夕瑶身上,将手中大氅忽的抖落开来。“宫中御赐皮毛,让孤好好想想,倒是哪家有如此不守规矩的女人。” 话是问得严厉,一双眼睛却在慕夕瑶身上来回扫过。其中淫邪心思昭然若揭,直看得她心里犯呕。 “原是二哥在此。”宗政明声音醇和,客气与太子颔首示意。 慕夕瑶眼眸忽的一亮,摆脱此人,怕是要借宗政明用用。 “殿下。”回转过身,声音清扬婉转,与平日娇气甜腻迥然不同。“让妾好等。” 宗政明面容和煦,姿态风流,快走几步便来到她跟前。 这妮子,为了摆脱太子,竟是连他也一并算计在内。也罢,本就是为寻她而来,顺势带了人走便好。(未完待续) 第二三零章 庶妃 “哦?是你府上女人?”太子将大氅朝着蕙兰当头罩去,吓得小丫鬟手忙脚乱,好容易接在手里紧紧抱住,一溜烟跑到慕夕瑶身后躲了起来,再不肯露面人前。 “当着孤也能穿堂而过,好生威风。” 慕夕瑶侧身避到宗政明身后,错身之际,使劲儿朝他挤眉弄眼,意味十足。 何止穿堂而过,她更愿意一脚踹宗政晖那梳得澄亮的脑瓜子上,岂不更加威风。如今势不如人,她只得借力而为,让同为皇子的宗政明与之对上。 可惜她家boss不在,否则哪里用得着忍气吞声。就凭宗政霖那冷硬脾气,见了宗政晖如此行径,能不拽了人擅自告退,已是十分客气。 宗政明瞥见她一双美目晶莹透亮,内里玩闹之意倾泻而出,哪里有半点畏惧担忧。嘴角弧度也跟着渐渐扬起。 胆子不小,连当今太子也敢公然捉弄。既是拉了他挡驾,嘴上收几分利钱也是应该。 “被本殿惯得随意了些,不懂规矩。也是上不了台面,没认出人。” 慕夕瑶被人惯坏是真,只是那人并非是他。宗政晖发这通火气,实是找错了人。 被人说成上不了台面,慕夕瑶立时起了反应。美眸一瞪,眼风便送了过去。 两人暗地里较劲,看在不明就里的宗政晖眼里,无异于眉目传情,只叫他越发恼怒。 见宗政晖摆了脸色,宗政明清咳两声,正了神色。“还不快与太子殿下见礼?”看似教训,眼神却带着柔和。 慕夕瑶妖妖媚媚扭着身子,一双眸子委屈得很。望着宗政明片刻,跺跺脚,娇娇气气转了个个儿,朝着宗政晖俯身一礼。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急急忙忙问了安,回身又黏到宗政明身畔。甩着手帕,用绢帕一角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背,引来宗政明注意。轻声嘟嚷着直叫唤腿酸,嗲嗲求了赶紧回去,好歇脚才是。 旁人眼中“矫揉造作,没长脑子”的女人,看在宗政明眼里却是另一番情形。只她那双灵动眼眸,便让人厌烦不起来。 作怪时候如此狡黠,真真被惹急了,又是威势惊人。女子之中,的确少见,难怪宗政霖稀罕得不行。 见慕夕瑶如此做派,太子眉头紧皱,眼里露了鄙夷。经多了这种烟视媚行,奴颜婢膝的女人,于他而言,已是十分腻味。可惜这女人身姿妖娆,体态丰盈,白瞎了这幅好身段。 减了对慕夕瑶的兴致,宗政晖却没打算就此放过愈加看不过眼的宗政明离去。得元成帝看重又如何,还不是当他面与女人调情,全然不将尊卑放在眼里,遂开口嘲讽连连。 “五弟挑女人的眼光倒是渐长。孤是远远不及。” 宗政明面上笑容更盛,心里畅快十足,好笑得紧。 宗政晖此人贪花好色,脂粉堆里流连忘返。哪里能分辨得出,眼前女人便是他觊觎良久的宗政霖侧妃。 连淳于瑶那样女人宗政晖都费尽心思欲夺了来,如今正主面前却对面不识,真真讽刺。 堂堂太子被慕夕瑶当堂戏弄,不仅没察觉出异样,反倒嘲讽他看女人眼光差了。如此寻衅,宗政明生不出恼怒。 “二哥所言极是,弟弟受教。”痛痛快快谦让认下,一时间倒叫宗政晖接不上话。 一旁慕夕瑶偏头垂首,窃笑不止。不曾想宗政明也有厚颜时候。 蕙兰躲在后面,眼见主子与五殿下一唱一和,默契无间,竟将太子生生骗了过去,只恨不能赶紧离去才好。若是被殿下得知主子今日所为,她怕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 正是急得不行,就与主子满是笑意的眸子撞上。蕙兰眼皮一跳,后悔不迭。这时候了,主子居然还有心思玩闹!最不该便是随了她出府,如今这事情要如何收场? 太子被宗政明不软不硬顶了回来,正觉下不来台,无意中瞥见慕夕瑶侧颜相对,面上纱巾尤其打眼。 “这是你庶妃?却是哪个?”方才说上不了台面,又自称奴婢,顶天了是个庶妃位份。 “府上慕氏,让二哥见笑。” “便是六弟侧妃庶妹?听说长得也是小巧水灵,你便是对她多有看顾?” 原以为传言夸大其词,宗政明自大婚后,何时有宠爱女人?如今看来,宗政明是当真着紧这慕氏。特意折返寻人,对着她也是神色柔和。 莫非慕氏女人,个个国色天香?怎地就没让他遇上这等好事?宗政霖侧妃已是祸水模样,这小慕氏又是何种样貌? 宗政晖越想越觉心痒难耐,迫不及待欲一探究竟。 “你这庶妃,当着咱哥俩个面前竟也遮头掩面,五弟也不教教规矩?” 宗政晖这话企图太过,瞬间招来宗政明冷脸。 当真死性不改,见了女人便挪不开步子!宗政晖此人何德何能,担得了诸君一位! 慕夕瑶眸子也露了冷意。极好,如此做派也避不开他多番纠缠。看来太子是活得太闲,没个要命事情,就学不会谨小慎微。 先前还打算暗中助力宗政明快刀斩乱麻,早些了结捐税一案。趁着苗头初现,连根拔起,以免横生枝节,妨碍宗政霖战事布局。如今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便由着太子自行闹腾,如此大案与漠北战事撞在一处,结局如何,不言而喻。 只是如今还需尽快应付过去,多看他一眼,慕夕瑶都觉浑身难受。 “殿下,妾站不住了,腿酸得厉害,头也有些犯晕。”方才还活蹦乱跳之人,此时已是摇摇欲坠,捏着帕子捂住额角,话音方落,人已是向宗政明倾倒过去。 蕙兰大惊失色,不为主子突地倒下,而是主子正被五殿下状似亲密,扶着胳膊柔声安抚。 “再忍忍,这就回府。”一语双关,在场只三人明白话里意思。 “主子,您还好吧?”蕙兰语带哭音,急得不行。赶紧扶了她另一边臂膀,不得不上前配合,免得坏事。 “二哥,今日不便,还是改日再叙。弟弟这就先行告退。”宗政明微微颔首,扶了慕夕瑶头也不回,径直往素食斋大门行去。 宗政晖一脸阴沉,望着他二人身影,胸中怒火翻腾。 好一个慕氏,与她那嫡姐如出一辙,刁钻难缠。 明眼人一眼便能看穿的简单把戏,却被她用得恰到好处。素食斋中,他还真就拦不下人!(未完待续) 第二三一章 对面 “殿下,妾突然觉得,太子有些闲。”被宗政明搀着胳膊站在门外等候车架,慕夕瑶压着嗓子与他说话。身后那股带着恶意的视线,竟让她胸前玉佩微微有了热度。 察觉到宗政晖背后窥视,宗政明俯身凑近她耳畔,“不想让他清净?”两人看似亲密,实则说的与面上毫不相干。 “清净日子,还是妾过就好。太子本该忙于家国大事。”章台一事,正中她下怀。 宗政明会心一笑,痛快允诺,“便当做回礼,也该如你所愿。” 慕夕瑶峨眉轻挑,笑得眉眼弯弯。“殿下,您算盘打得真精。”本就是宗政明白拣的便宜,哪里有她额外好处? 伸手将她被风微微掀起的兜帽压下,宗政明笑得意味深长,“侧妃此次相帮,六弟受益不匪。”慕夕瑶这脑子太过精明,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后院,着实可惜。此番看似帮他出谋划策,实则最得利,非宗政霖莫属。 “就不怕因小失大,引起本殿暗中防备?” 防备何事,大家心知肚明。宗政明说到这地步,慕夕瑶有些意外。 因小失大吗?这倒未必。 “殿下是否弄错?男人家的事,各凭本事外面折腾去。妾乐得清闲。”当她真愿意多管闲事?若不是元成帝一溜儿子太过闹心,她用得着放着舒坦日子不过,还得为自己将来操心? 宗政明起初疑惑。按她意思,各凭本事,她又何需出言提点?只最后一词落入耳中,宗政明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原是怕牵累她没了清闲日子享乐……这考量,说是未雨绸缪,都显得分量轻了。 慕夕瑶见他眸中带出好笑,便知宗政明听明白了她意思。可惜的是,宗政明仍旧未意识到章台捐税案将远远超乎他想象。否则他哪有心思笑得出来。 也罢,最要命的障碍已然铲除,随着案子逐渐深入,宗政明自会看得分明。 “本殿送侧妃回府时候,顺便讨杯茶水可好?” 与慕夕瑶说话,很难讨到好处。宗政明也只能借宗政霖名头欺负她一回。 可行?当然不行!“殿下,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从角门溜进府,还带着宗政明,找死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被慕夕瑶鼓着眼珠子瞪视一眼,宗政明爽朗一笑。也罢,于不远不近处,看着她活得恣意,已是安心。 待随侍稳稳停了马车,宗政明托着她登上杌凳。 慕夕瑶步子迈出,一只脚才刚刚落在马车上,人还没站稳,忽的已是飞身扑了下来。 立在车辕旁的宗政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接了她护在身前。还没来得及责怪她胡来,便被慕夕瑶挣脱开放在她腰上的手掌,那女人转眼已是躲到他身后,拽了他披风忙着遮挡。 怎么回事?慕夕瑶如此惊慌躲避何人?宗政明即刻抬头,不料正与一双冰冷眼眸撞个正着。 两人对视许久,面色都不好看。宗政明眉头紧皱,不知宗政霖怎会如此这般,出现在对街门前。 慕夕瑶小心肝儿扑哧扑哧直蹦跶。好险!才登上马车,就见卫甄迎面出来。卫甄在此,宗政霖能远得了? 不敢冒然探头,慕夕瑶伸手戳戳宗政明背脊,“殿下,人走了没?” 面对太子她尚能怡然不惧。可当着大boss面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已自动急着避让。难道这就是做贼心虚? 许久没等来宗政明回应,慕夕瑶疑惑着往外试探。脑袋才偏移稍许,余光却瞥见侧后方淡绿色裙摆。 糟糕!慕夕瑶又急又气,竟忘了蕙兰还杵在那儿,这不是明晃晃招人眼吗?任她如何伪装修饰,宗政霖又怎会认不出她贴身丫鬟!本能回头往蕙兰望去,却见那丫头一脸惨白,一双眸子瞪得老圆,似惊且惧。 竟然怕成这幅样子?莫不是宗政霖脸色相当难看? 慕夕瑶身子抖了抖,赶忙收了动作,老老实实躲宗政明身后,脑子转得飞快。 被那男人认出已是铁板钉钉。到底要不要出去主动认个错儿,慕夕瑶犹豫不决。早知有如今这一幕,带什么丫鬟,自作孽! 还没等她想出个妥当法子,身后却传来让她恨不能灭了的声响。 “哟,都聚在这处,今儿倒是碰巧。”太子本已登上二楼,听随从来报,宗政霖竟也到了门外,遂倒转回身,凑个热闹。 “怎么,老六出个门儿都带着你那娇滴滴的美人儿。大街上这么搂搂抱抱,也不怕人说道?” 太子一句话让慕夕瑶暮然怔愣。 “你那娇滴滴的美人儿”这是说谁?“搂搂抱抱”?回头再看蕙兰神情,莫非…… “红杏出墙”的不止她一人?慕妖女当先想到,便是或许她能被从轻发落。 “五弟这庶妃怎地躲在人后?姐妹俩见面也不打声招呼?”太子见宗政霖一脸寒霜,讨了个没趣儿,便随意一句,只当给自己找了台阶。 慕夕瑶眸子一闭,最恨莫过于此。万事休矣!不仅被那没长脑子的暴露了所在,连“庶妃”都点了出来。宗政霖会不会气得从此将她禁足? “慕氏身子弱,吹不得风。”宗政明感觉慕夕瑶拽着披风的手指骤然无力,误以为她被眼前一幕打击得太过厉害,看宗政霖目光越发不善。 冷冷扫过宗政霖胸前,比大氅裹得严实的女人。眸子一厉,解了披风系带,探手将慕夕瑶一把拉入怀中,用大氅将人牢牢护住。 再看宗政霖时,眸色已是肃然。 “姐妹家客套,用不着挑这时候。外面人多口杂,不合适。” 既是应付太子,也是为慕夕瑶解围。说话,以何种身份?那女人可当得起慕夕瑶一句“二姐”? 与宗政霖隔街对望,两人间气氛冷得吓人。连凑热闹,想着趁机嘲讽他二人两句的宗政晖都察觉出不妥。 慕夕瑶傻乎乎眨眼,转眼间就被换了位置,还趴在旁的男人怀里……或许,这时候装死都有些多余。 方才匆忙间一瞥,她家boss大人打横抱着个女人,身上盖了银灰色大氅,除了双绯红色绣鞋露在外面,啥也没看清。 最吓人还是六殿下那眼神儿。您说您温香软玉在怀,那神情会不会太吓人了些?而且您这么盯着妾看,妾也没觉着愧疚。咱最多就是半斤八两。 习惯了抓宗政霖冠带,慕夕瑶顺手就拽了宗政明明黄色绸带,仰着脸小小声儿与他打着商量。 “殿下,咱先走成不?妾这腿是真的酸了。实在不行,您把妾放马车里,再与那两位寒暄可好?”今日犯太岁了,她得好好想想回去怎么个交代…… “怕甚?”宗政明显然不赞同她当先回避。 这时候若转身离去,便显得慕夕瑶气势弱了。宗政霖当街与女人搂搂抱抱,身为府上侧妃,慕夕瑶没必要如此退让。 慕夕瑶被他问得没了脾气。得,这真还就解释不清了!她能体会出宗政明一番好意,可事情怕不是如此简单。 旁人不知宗政霖脾气,她岂能不知。就依着他那霸道性子,岂能让旁的男人占了他女人半点便宜?上次她穿着绣鞋才露了个头,就被宗政霖教训了去。像这么着,大喇喇露着双绣鞋在外,也不顾旁人打量,显然宗政霖未曾用心。 换句话说,被他用心的女人,就得时刻当心着点儿。如她这般被宗政明搂在身前,回去绝没有好果子吃! 慕夕瑶突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再不赶紧从太子眼前消失,离得宗政明身侧远些。只看宗政霖阴冷凤目,慕夕瑶似看到了大boss怒发冲冠的凶样。 “殿下,先送妾离开可好?”慕夕瑶可怜兮兮抬着眸子,急得连连拽宗政明冠带。 宗政霖面色冷得似要将人冻住。凤目里寒光乍现,盯着慕夕瑶小手一瞬不移。 好极……背着他出府与男人私会。到了如今还不知死活如此亲密,当真该死! 宗政明被慕夕瑶眼里急切看得软了心肠,终是放手搀着她胳膊,扶着人登上马车。 “本殿庶妃身子不适,先行告辞。”留下一句不太客气的招呼,宗政明打帘让慕夕瑶先行,之后随之入内。 太子若有所思看看明显压着火气的宗政霖,不知他二人如何起了冲突。 宗政霖面色紧绷,眼见宗政明带着慕夕瑶渐渐远去,胸中火气愈发难抑。 “殿下,马车到了。”卫甄战战兢兢低头回禀。这下子回了府去,卫甄想不出会是如何一番地动山摇。 那位……是瑶主子吧?当着殿下面前被五殿下护着,这祸闯得未免太大了些…… 宗政霖一声不响抱着人登车,最后看太子一眼,竟是沉寂非常。 宗政晖被人先后两次甩了脸面,冷哼一声,转身进了素食斋。饭食还未上齐,便见近侍急急赶来,满头大汗,一脸惊惶。 “殿下,出大事了!” 太子一脸铁青听完底下人回禀,已是气怒攻心,啪一声砸了茶碗。 “混账东西,孤要的人他也敢动!吃雄心豹子胆了!” 周炳权真是好样的。叫他去绑了人来,居然敢瞒着他私下动手,活该被宗政霖打得半死。 “那女人呢?现在何处?” “被……,被六殿下带走了。”随侍汗湿衣襟,吓得瑟瑟发抖。 “什么!”宗政晖拍案而起,一脚踹了案几。在屋里来回踱步,好容易冷静下来,才恍然记起宗政霖怀里那女人。 莫非方才那人便是淳于瑶?太子气得一张脸无比狰狞。 难怪那人藏头露尾,被宗政霖护得死紧。竟当着他面,将他千方百计得来之人生生抢了过去。宗政霖这是存心与他撕破脸皮,公然对上? 越想越窝囊,宗政晖冲着那随侍,打心窝子就是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一群废物,滚!” 这头宗政晖气得几欲呕血,那边宗政霖亦是火气翻涌。 “卫甄,将人送回。”话才说完,人已打帘而出。 命了卫甄下马,宗政霖自个儿翻身而上,狠狠一抽,马已是奔腾而出。 卫甄呆呆看着殿下于闹市中纵马而去,再看看那方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瑶主子,您自求多福。(未完待续) 第二三二章 巴掌 宗政霖打马疾驰,在乾西巷子口倏地勒马停住。左侧石阶上老老实实抱膝而坐的女人,不是慕夕瑶又是谁! 御马小步催至近前,宗政霖居高临下,冷眼俯瞰。 慕夕瑶裹着氅衣,兜帽下小脸冻得微微发红。面巾已是褪去,雪白裹边狐狸毛刚刚好掩了她伤处。娇颜雪肤,臻首娥眉,就这么仰着脖子,眨巴眼含笑望着他。一双美目中唯有他驾马的身影。 宗政霖凤目沉静,勒着缰绳的手平稳有力。 “殿下,让妾好等。”女声娇憨,似带着她特有气息,软软钻进宗政霖耳中。 半刻钟前。 “殿下,还请殿下在前面巷子口将妾放下。妾需等候六殿下车架。”慕夕瑶对宗政明今日维护,心存感激。此时出言恳请他停车,已是失了礼数,与人难堪。 “你如此笃信宗政霖会弃了那女人,寻你而来?”宗政明神色淡淡,不见喜怒。 “妾相信殿下不会对妾置之不顾。”慕夕瑶面上对宗政霖信任有加,心里却实实在在另一番作想。 宗政霖必定会赶至,不过非是为接人,而是气势汹汹寻她算账。 这时候若再不下车,等宗政霖亲自寻来,那时候场面绝不会好看。宗政明已是帮了她许多,犯不着拉他下水。 “你倒是对他信赖颇深。也罢,既如此,便随了你心意。只护卫得留一人远远看着,否则女子在外,总不安稳。若是有个万一,也好差人使唤。” 宗政明考虑周全,慕夕瑶诚心谢过,行礼过后,自收拾一番去道旁等候。 看着她择了巷口屋檐下石阶站定,宗政明颔首放了帷帐。马车缓缓驶离几丈开外,宗政明掀了车窗,遥遥回望。 只见慕夕瑶人已是坐在最下面一阶青石板之上,伸手捶着腿脚,仰着脖子望天,嘴上似嘀咕着什么,像是在琢磨时辰。 如她这般模样,哪里看得出是皇子府侧妃。宗政明忍不住露了笑意。 寻常安静时候已是如此,折腾起来,岂不更令人头痛?难怪宗政霖暴跳如雷,遇着这女人,再好的脾气也经受不住。更何论,他从来不是有耐性的主。 如今宗政霖到了跟前,慕夕瑶仰头望着来人。见六殿下眸子冷冽,微微犹疑,终是放开抱膝的手臂,团着双手呵一口热气,向着端坐高头大马上的男人,高高扬起双臂。 “殿下,外边着实冻人。抱妾回府可好?”若是病了,妾也无甚怨言。正好躲了您火气,让您分心旁顾,连带着担心。 慕夕瑶自觉这次逃不过他责罚,有了受罚的觉悟,自然不惧他冷脸。最差不过禁足抄经,三两月后,她再怎么也能出得门来。 宗政霖沉沉凝视她片刻,视线自她身上移开,手中缰绳只那么一提,马已是缓缓掉头。 慕夕瑶双臂落空,美目圆睁。这什么意思?宗政霖打算自己走人,把她撂道旁不管? 宗政霖看她神情怔愣,冷色更重。莫非她以为自己会打马离去,扔下她一人?时至今日,慕夕瑶竟还看不明白。 即便是废了她,慕夕瑶也休想离了他身边。 正疑惑间,慕夕瑶眼前一花,腰身已被马鞭缠住,还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身在半空。之后重重落在宗政霖身前,侧着身子摇晃两下。 慕夕瑶惊魂未定,猛地抓住宗政霖手臂,好容易稳住身形,才察觉小屁股被摔得疼到发麻。 宗政霖何时这般粗鲁!慕夕瑶抚着屁股,瞪眼与他怒目相视。方才柔顺样子,转眼不复存在。 “如此方才像话。有胆子偷着出府,与男人厮混,便该是如此张牙舞爪,目中无人。” 宗政霖对慕夕瑶几无限制的纵容,终是被她触了底线。 慕夕瑶眉头皱起,仔细查看宗政霖神色。他这话,语气不对。 “回府,嗯?本殿侧妃何时成了他人庶妃?娇娇要回何人府上?”宗政霖言辞森冷,掐了她臂膀,将人提到身前,猛的用披风罩住。俯身与她抵额相触,神情暴戾可怖。 慕氏……宗政明庶妃。好得很!当日选秀他半路截了人,今日倒被她自己赶着往宗政明跟前凑。他宗政霖何时连个女人都驯服不了? 慕夕瑶从始至终不知当初隐秘,否则也不会拿了此事戏弄太子。她也绝难想到,只是因了这事,竟会惹得宗政霖勃然大怒,如鲠在喉。 慕夕瑶被他困在胸前,眼神瞥过肩上银灰色大氅,呼吸骤然一滞。若是未曾记错,方才那女人也是被他如此抱在怀中。 想到方才情景,慕夕瑶眉头蹙起,抬眸与宗政霖赫然对视。 “殿下,妾不喜旁人用过之物。”这是她好洁的癖好,打小就有。无关那人是谁,只被不相干的人碰过,便会浑身不自在。 宗政霖忽的扣了她后脑,眸子阴冷狠厉。旁人?他宗政霖在慕夕瑶眼中竟是旁人? 两人对视良久,慕夕瑶越发难受,再次出声抗拒。 “不要这披风,殿下您拿走。”说话间已开始推攘。 宗政霖火气突的升腾。好极,真真好极!一日过后,竟对他如此相待。是为何故? 宗政霖面色铁青,眼见慕夕瑶手脚并用使劲扑腾,索性将人打横放在身前,脸面朝下。这是第一次,宗政霖不愿面对她那张娇艳面孔。 “本殿给的,不愿也得受着。” 这便是宗政霖的霸道。愿与不愿,皆是他说了算。 被宗政霖骤然调了个个儿,慕夕瑶已是头晕目眩,难受得要命。再听他如此口气,更是莫名火气。 “殿下,您恃强凌弱,不负男儿胸襟,妾深以为耻!” 说到气人,慕夕瑶从来都是下得了狠手,直往人心窝子里刺。 今日被宗政霖如此强迫,慕夕瑶难得动了真火。不管不顾,话已出口。 宗政霖眸子紧缩,胸膛起伏不定。 桀骜不驯,竟至如此! 再睁眼时,神情已是阴冷逼人。手掌啪一声拍在她臀上,头一次让慕夕瑶真真切切感到了疼痛。 宗政霖居然真的动手!慕夕瑶小脸涨红,别扭脾气上来,所有叫嚷全部卡在喉咙,硬生生憋了回去。只一动不动伏在马上,眸子一闭,再不动弹。 敢抽她,娘的皇帝,通通见鬼去! 宗政霖扫她一眼,驾马往东边大宅缓缓行去。一路上慕夕瑶一字不吭,只拉着兜帽将自个儿包裹严实。 宗政霖亦是沉默非常,偶尔瞥过她身影,也是俊脸黝黑,神情莫测。 城东大院门口,严乘舟肃然而立,面上带着羞愧。若不是卫甄传来消息,他竟不知侧妃早已出得门去。 与之前卫甄叶开受罚时相较,此番殿下若是降罪,应是比那两人只重不轻。丹若苑那位主子,果真沾染不得。(未完待续) 第二三三章 刁蛮 严乘舟正暗自懊悔,却听巷口马蹄声传来。不出片刻,殿下身影便映入眼帘。 只殿下身前那是……宽大氅衣遮得严实,竟探不出个究竟。按卫甄说法,殿下应是去寻了瑶主子回府。可这模样,若是个人,能这般安静没个响动?这么个姿势,瑶主子还能忍着不闹腾? “殿下。”严乘舟带着府卫恭敬行礼。 “晚间书房来见。”宗政霖冰冷眸子扫过,严乘舟立刻应诺,心里已知不好。情形似比他料想还要糟糕。 接过马鞭,严乘舟眼看殿下翻身下马,本以为该是要进府,却没曾想到殿下竟这么离得两三步远,冷眼盯着马上,静默不言。 慕夕瑶闭着眼睛,小手抓住马鞍边沿,脑袋搁在手背上,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清浅。即便知晓到了大院儿门外,人也是一动不动,就这么与宗政霖拧着。 严乘舟沉默侍立,这时候是看出些门道。 能让殿下这么候着,绝不是什么物什。只殿下周身冷厉,不禁让他打了个哆嗦。能将人气成这样,除了那位,也没旁人有这本事。 “还不下来。”宗政霖凤目暗沉,负手而立,手上扳指缓缓转动。 到底是倔强脾气,生生能气死个人。 慕夕瑶竖着耳朵,听他呼喝,小嘴儿一撅,继续置若罔闻,趴马上挺尸。被宗政霖颠簸了一路,她如今浑身酸疼。这时候最不耐烦,就是面对那男人一张臭脸。 方才被宗政霖打得疼了,慕夕瑶心里记恨。一路过来都耿耿于怀,委屈得不行。 两世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连个重话都没听过,更何论实实在在挨了巴掌?慕夕瑶傲娇性子犯了,忘了自己有多招人恨,只记得是宗政霖先动了手。 严乘舟低眉敛目,暗自佩服瑶主子胆气。这位竟真的不将主子谕令放在眼中。这不,殿下吩咐过后,许久不见马上半点儿动静。 “严乘舟,去拖了人下来。”宗政霖还真就不信,教训个女人会如此艰难。 慕夕瑶闭着的眸子倏地睁开。好啊,居然叫人来挪腾她!宗政霖这是铁了心要施暴不成? 枉费她之前那番讨好心思!早知如此,她傻了才半道下车让他糟蹋。 严乘舟迟疑着不知如何动作。是要听命行事,事后被主子清算;还是拖延片刻,马上招来主子冷眼? 跟了六殿下许久,哪里听不出这话里吓唬意思居多?如今殿下正在气头上,说些狠话也不过是与那位斗气。若他真敢上前碰了那祖宗,过后恐怕殿下首先就饶他不得。 严乘舟深觉为难,好在马上忽的就有了动静。 慕夕瑶蠕动着小身板儿,小腿儿在半空蹦跶两下,晃晃悠悠换了个位置。 宗政霖不着痕迹转了个身,隐隐有守护之意。若是待会儿有个万一,也好将她稳稳护住。 严乘舟不禁感叹,幸亏方才没缺根筋的往前凑。看吧,殿下如今这模样,分明是气得再狠,也没舍得让人有个万一。 待得慕夕瑶折腾半晌,出了身细汗,终是缓缓支起身子,喘着粗气跨坐马上。 原以为这女人总该下得马来,却不料她脑袋一扬,抬手就抓了身上大氅。就这么当着众人面前,啪一声将宗政霖银灰色披风,气势十足摔在地上。 严乘舟目瞪口呆,握着缨枪的手止不住一颤。 宗政霖额头青筋迸起,不待他发火,慕夕瑶已是娇斥一声,嘟嚷句“讨厌”,人已顺溜爬下马,稳稳落在地上。 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就见这位姑奶奶突的蹦起,猛的往殿下大氅上可劲儿蹦跶。一边狠狠跺脚,还一边气哼哼叫嚷不止。 “偏不要旁的女人用过的东西,偏不,偏不!”提着自个儿披风下摆,一双桃红色金边绣鞋就这么连连踩踏在宗政霖银灰色氅衣之上,最后还泄愤似的踢了两脚。发够了脾气,慕夕瑶脖子一扭,就这么视若无人,提着裙摆,小跑着进了门去。至于身后众人,那是正眼都欠奉。 严乘舟冷汗刷的就落了下来。 瑶主子好生威猛!之前听卫甄叶开私下里谈论这位脾气那是顶天的不好招惹,如今看来,才真正有了体会。 那不是顶天,那是要捅破了天去! 皇子袍服仅仅是无故污损,都是打板子的重罪。到了这位头上,得,何止污损,看她那狠劲儿,若不是身上没带着火折子,如今这大氅恐怕已经付诸一炬。 偷偷垂眼看看地上那氅衣,此时已落得面目全非,脏污褶皱得厉害。最打眼,便是中央一片明显错落的脚印儿。 真是生生糟蹋了好东西,平白坏了上好毛皮。 宗政霖脑门儿胀痛,额角针扎似的抽抽。被慕夕瑶一连串动作下来,早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憋着的火气也无从发泄,只闷在心口,烧得他眼前发黑。从小到大的皇子教养,哪里见过如此娇蛮做派。 慕夕瑶撒起泼来,竟是不管不顾,那身气势,凶狠非常,似要与人拼命! 宗政霖抬手按压额角,脑子里反复回荡都是她那句“旁的女人”。 竟是语焉不详,生了误会,才惹来她抗拒?最后瞥一眼大氅,回身进了大门。“拿去烧掉。” 既是这氅衣惹来间隙,遭她厌弃,更连带他威仪扫地,便再无存留必要。 宗政霖大步离去,徒留严乘舟麻木着卷了氅衣,拿耳房烧了去。瑶主子没毁了这氅衣,倒叫殿火发了火气,成全了她心意。 看殿下离开时神情,面上虽带着怒气,但眼中阴鸷似消了大半? 宗政霖踏入后宅,见一堆丫鬟婆子守在主屋门外。赵嬷嬷拍门叫喊,里面却没个声响。 “人在此处?” “殿下,主子回屋就将自己锁在里面,任凭奴婢们如何叫喊也不肯开门。这么着可如何是好?” 莫不是两人闹了别扭?可之前也有过磕绊时候,却从未闹得避而不见啊。赵嬷嬷百思不解。 宗政霖立在门外,沉默许久,挥手让人全部退下。 “将门打开。” 男人厚重嗓音穿门而入,慕夕瑶躲在帷帐内,装聋作哑,只作未闻。 “娇娇,本殿说将门打开。”语气重了很多,可惜依旧没换来慕夕瑶回应。 宗政霖耐性用尽,右手放在红衫木门板上轻轻一震,便听吱呀一声,原本还紧闭的大门,缓缓向两侧退去。 屋里光线昏暗,并未点灯。半丝声响也无,安静得出奇。 宗政霖踏步而入,脚步声瞬时打破一屋沉寂。 绕过落地插屏,只见罗汉床上,慕夕瑶抱膝而坐,连绣鞋都未褪去。同样的姿势,与巷口那会儿十足相像。只这会儿却没有仰头看他,也没有言笑晏晏,向着他张开臂膀。 慕夕瑶伏着脑袋,将脸埋在臂弯中,避在墙角默不作声。 这幅模样的慕夕瑶,宗政霖头一次见着。沉寂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整个人蜷缩在那里,更显出娇小无依。 站在榻前俯瞰她半晌,宗政霖推开半步,在矮凳上落座。就这么静静陪着,也不急着拉她起来,清算旧账。 她如此气恼那女子?宗政霖心思复杂难言。要如何与她说个明白? “披风,并无旁人用过。”一句解释,十分难得。宗政霖做事从来乾纲独断,除了面前女人,没人会有胆子愣是磨了他脾气,不得不纡尊降贵迁就两分。 自经了慕夕瑶因熏香受罪,宗政霖极为留心,再未将沾染过旁人气息的物什带到她近前。 慕夕瑶唯一回应,便是缓缓挪动下身子,转了个身,撅着小屁股,背对着人。 披风那事儿她发泄过了,如今闹别扭,却是宗政霖狠狠抽了她巴掌。 宗政霖见她不依不饶,闷不吭声,刚刚有些平复的火气瞬间被慕夕瑶点燃。索性一步榻上罗汉床,就这么踩着朝靴,迈着步子从锦榻上踩了过去。 慕夕瑶正心里忿忿,打定主意今日是死也不搭理他,便被宗政霖突如其来就这么蜷成一团整个儿抱了起来。 “啊!”方才还作姿拿乔的女人,这会儿悬在半空,吓得连忙抓住宗政霖臂膀,死死拽了人不敢撒手。 宗政霖撇她一眼,径自抱了人下去,几步来到外间,再几步便能迈出门去。 “在屋里好好说话,还是去外面给人看笑话?” 慕夕瑶低头瞥一眼自己球似的被宗政霖困在胸前,一点体面也没剩下,再看看外面不远处探头探脑的丫鬟,眼角抽抽,撅了嘴不得不稍作退让。 “屋里说话。” 闷葫芦出了声,宗政霖冷哼一声,终是放了人下地。 见那男人择了上首位置坐定,慕夕瑶三两步跑到末位重重坐下,偏了身子扶着把手,警惕十足。 “过来,不要让本殿说第二遍。”宗政霖最恨就是慕夕瑶各种疏离,可这女人偏偏喜欢挑了他这点,不知死活反复犯禁。 慕夕瑶鼻子哼哼,一双眸子似有火光点着。“傻子才凑上去挨揍。妾被殿下抽得疼了,这教训刻骨铭心,得记着一辈子。殿下动手打女人,实非君子所为!” 混淆是非,倒打一把,小心眼儿记仇,态度刁蛮。当先犯事之人,竟理直气壮,言辞灼灼。 宗政霖指节握得咯咯作响,终于体会到慕夕瑶胡闹时候如何难缠。(未完待续) 第二三四章 用心 被慕夕瑶喋喋不休死咬住“打女人”,宗政霖面上紧绷,阴冷出声。 “便是本殿携怒收拾了你,你还想讨回来不成?” 慕夕瑶小手啪的一声,同样重重落在案上,所有嘀咕戛然而止,朝着宗政霖肃然颔首。 “好!一言为定!如今轮到殿下您问罪,妾定当供认不讳。” 宗政霖直直看着她,好半晌才肯定这女人并非玩笑。一言为定?宗政霖活到今日,第一次遇见还有人敢这么与他说道,扬言要收拾他一顿。 上一次挨罚是何时的事?宗政霖记不清。自四岁后习武,便再未淘气罚跪,入了书房更是诸多嘉奖,从未被元成帝勒令抄书。 被自己女人吵嚷着要讨回一巴掌,这事情稀罕了。 “有本事自个儿讨回去,本殿候着。”便予她撂了话搁这儿,宗政霖无意与她攀扯其他。 慕夕瑶眸子一亮,瞬间来了精神。 殿下,您还真就等着。妾从来不放空话! 此事暂且揭过,慕夕瑶得了保证,乖乖往他身旁凑近。 “私自出府?”既是慕夕瑶应承他问话,宗政霖无需客气。今日积了一肚子火气,万不能如此纵容她下去。 “妾没管住自个儿腿脚,违背殿下谕令,妾认错。” 吃亏的事儿,慕夕瑶何曾认得如此爽快?宗政霖扫她一眼。 “何故与宗政明一处?”有了之前范例,宗政霖问话换了方式。免得这女人简简单单一个“认错”,随意打发过去。 “实乃巧遇。五殿下恰在妾隔间。” “为何自称宗政明庶妃?”宗政霖最大火气,来源于此。对慕夕瑶答话,也尤其看重。 “太子烦人,妾戏弄于他,正好脱身。”这是大实话,可惜听在宗政霖耳中却匪夷所思,只觉荒唐无稽。 “冒认夫主,岂能玩笑!”大魏女子如她这般,绝无仅有。更何况,宗政霖容不下慕夕瑶如此念想。 “妾何曾冒认夫主?妾冒认的是妾那三妹妹!”慕夕瑶眉头皱起,这里面区别可大了。 “全天下人都知晓,妾从始至终都是殿下的人。冒认夫主何用?五殿下未必就及得上您年少有为,前程似锦。没好处的事儿,妾不干!” 拿建安帝宠妃换宁王宠姬?她脑子又没病,没傻到这份儿上。 宗政霖死死盯着她双眼,只见这女人看傻子似的望着他,一脸您有病的神情。 僵持许久,宗政霖突然觉得极其荒唐。与慕夕瑶怄气,纯属找不痛快。这女人脑子从未正常过,话里意思……勉强听得过去。 最大芥蒂消除,宗政霖没忘了这女人靠在宗政明胸前,拉扯他冠带那幕。 “本殿有没有警告过你,离旁的男人远些?” 得,这男人臭毛病犯了。 慕夕瑶撅嘴,心里也委屈。 “妾不是急着求五殿下离去,更半道下车,特意等着您来接?只是您不仅不理人,还打了妾!更何况,妾这么着说得不好听,是利用了五殿下脱身。还不得怪您喜新厌旧,有功夫抱旁的女人,没工夫搭理妾?” 好好的问话,竟给她绕到“打女人”和“抱女人”头上。宗政霖十分头疼。 “殿下,您怀里何人?干嘛劳您大驾?” 果然,慕夕瑶穷追不舍,迫得宗政霖再无法与她继续清算。 “即日起禁足。《女子规》每日两遍,送田福山转呈。”六殿下撩起衣摆,起身出得门去。 慕夕瑶眼见他走得远了,一双眸子渐渐露了笑意。 果然,女人太过精明,不受人待见。殿下,您好走! 至于那女人……慕夕瑶单手支肘,笑得格外狡黠。 第三次,避而不谈。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妖”这玩意儿,何时如雨后春笋,如此繁多? 西郊……书藩院……女人……,匆匆离府两个时辰…… 殿下,您的谜题,妾好似看破了。 皇子府前院书房。 第五佾朝抚须而笑,不住摇头。 “殿下,您被侧妃使计糊弄,犹未察觉。” 侧妃果然厉害。竟能让殿下至今存了火气,被引得偏离了正事。 “先生此话何意?” “殿下,侧妃可是鲁莽之人?” 宗政霖默然。鲁莽?“非也。狡诈异常,心思敏锐。” “侧妃实是谨小慎微之人。若是寻常,没有特殊利害,即便两人相邻而坐,侧妃可会出面相认?” 第五佾朝羽扇轻扬,心中各种猜想已是过了几遍,也未寻得蛛丝马迹。 宗政霖被他一语点醒,瞬间恍然。 “当真被她气得糊涂。”那女人一边被问罪,还有心思算计于他,真真好本事。 “能引她出面,又与宗政明密切相干,是为何事?”宗政霖凝神静思。 “殿下不妨派人留心五殿下接下来举动,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第二日下朝回府,宗政霖与第五佾朝面色凝重,看着暗卫来报,不想竟是此事! “殿下,微臣无话可说。”第五佾朝有感而发。 章台捐税一案,皇子府一应幕僚经了两个昼夜多番商讨,才确信此案的确存疑。 不想侧妃出手便是此事! “陈廷玉……”宗政霖食指轻叩案几,眉头紧锁。“宗政明特意拜访此人,欲举荐其人监察御史。” “恕微臣直言。陈廷玉此人,于此案用得恰到好处,五殿下此举,有望成事。” “大费周章,于她有何好处可言?”宁肯与宗政明密议,也不愿与他提及半分。宗政霖明显带了不悦。 第五佾朝眼见六殿下面色阴鸷,不觉暗自好笑。事关侧妃,殿下往往身在其中,无法明晰。 “殿下,您将侧妃想得太过狭隘。此事与您,却是诸多得宜。” 宗政霖凤目中光芒乍起,看着第五佾朝若有所思。 “侧妃对您,比您想的,更为用心。” 城东大宅,慕夕瑶歪歪斜斜靠在书案之上,打着呵欠,不耐烦涂涂抹抹。 “墨兰,还剩多少?”见鬼的《女子规》,狗屁玩意儿,尽数祸害了她。 “主子,您这姿势不对,当心坏了眼睛。” “怕它作甚。你主子我眼瞎心不瞎,比某些人不识好人心,来得强得多。” 慕夕瑶嘀嘀咕咕,左手香果送到唇边,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格吧格吧,嚼得声声作响。(未完待续) 第二三五章 何故 “怎地还余半页?” “主子,您安心写下去,少些打岔,不比字字过问强上许多?” “浑身不自在,坐不住。” 宗政霖静立廊下,隔帘听着主仆两说话。 她口中“某些人”,可是指的他?经了第五佾朝一番点拨,再念及那一掌,宗政霖不觉沉默。 寻常娇气之人,挨了那一下子,定是痛得狠了…… 六殿下独立门外,隐隐有着心疼。屋里慕夕瑶突地哀嚎一声,竟是片刻静不下来。 “殿下怎地这般狠心?妾手酸得抬不起来。” 轻声埋怨钻入耳中,宗政霖眸色起了变化。 透过支起窗棂向内望去,慕夕瑶一身小袄,闲散梳了发髻,只简单放在胸前,已是十分清丽。 昨日那张俏脸,发怒时候,也是雪肤粉腮,眸子晶亮。 半刻钟后,慕夕瑶咬着笔杆,眉头紧皱。“还有一遍?”这不要人命了? “不写又怕挨罚,这日子好难挨啊!”宗政霖恃强凌弱,欺负她形单影只。 “难受了,便歇着去。” 浑厚男声自身后响起,慕夕瑶豁然转身,眨巴着眼望向来人。 “殿下,之后都能免了?”慕夕瑶反应极快,趁着宗政霖这时候好说话,立马打蛇上棍,得寸进尺。 看她眸子莹润澄澈,仰着头,期盼望着他,宗政霖忽的有些晃神。 昨日她伸手时候,他未曾理会…… “不行?”久不见他回应,慕夕瑶小脑袋微微低垂,有些恹恹。 宗政霖拣了她身旁扶手椅坐下,抬手摸摸慕夕瑶发顶,难得没有再训人。 “在府里乖乖待着。本殿得闲,自会带娇娇出府。若是应了,抄书也就作罢。” 慕夕瑶怔愣看着他,一双眸子一瞬不眨。 宗政霖这转变,似乎有些微妙。 “殿下,您心疼妾了?” 受罚不过一日,慕夕瑶自觉没那本事,能让六殿下隔日就“自食其言”。 “便是心疼了又如何?” 宗政霖起身,弯腰将人并着膝上毛毯一并打横抱起。转身寻了软榻,将人轻柔放在腿上。 昨日负气而走,没曾查看她是否带了伤…… “为何不说与本殿知晓?若是娇娇肯尽相托付,如实以告,怎会招来昨日责罚。”宗政霖五味陈杂,拿她无甚办法。 慕夕瑶搂着他脖子的手瞬时僵住。径自垂眸,眼中尽是复杂难言。 原是如此,莫怪乎今日态度大变。探查出她此间用意,所以才急急赶至,稍作安抚? “娇娇,为何不肯信赖?”宗政霖掰正她身子,深深望进慕夕瑶眼中。唯有她一人,得他如此用心,为何慕夕瑶始终不肯再进一步? 深吸一口气,慕夕瑶缓缓抬了眼眸,目光澄澈无波,不带丝毫遮掩。 “殿下,您对妾,又何曾有过信赖?” 你我二人,半斤八两,各自保留。 “若有信赖,住在西山别院那女人,殿下您不会对妾三缄其口。若有信赖,昨日殿下何需大动肝火?若有信赖,殿下,您这会儿怎会有此一问?” 一句问话,三个若是。横亘两人之间,落地生根。 宗政霖眸子紧缩,拥着她的手臂倏然收紧。 原来她心里一清二楚,竟是藏得太深,不为他所察觉。 如她所说,之于慕夕瑶,他从未实实在在放下心来。这个女人心思太深沉,极难摸得清楚。性子又傲,真的受了委屈,轻易不会宣之于口。最习惯莫过于冷眼旁观,守着她那稳妥打算,就这么一辈子马虎将就。 平日她闹得再厉害,娇嚷着告状诉苦,也不过区区小事,哪里又是真的放在心上,不过玩闹而已。 这么个女人,要如何让她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昨日让娇娇双臂落空,可有难受?” “不曾。”慕夕瑶回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宗政霖眸子缓缓眯起,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正觉这女人铁石心肠,就听慕夕瑶不满嘟囔。 “没反应过来,已是吓得狠了。再之后,屁股疼得厉害。当时感觉,早已分辨不清。” 宗政霖抚着她背脊,一双凤目深邃暗沉。 “娇娇。”许久过后,宗政霖出声唤人。 慕夕瑶轻嗯一声,静静等待。 “下回直接上前。再是恼怒,本殿也不至将你推开。” …… 殿下,您就这么盼着被妾招惹?莫不是昨日被妾气得糊涂了? 皇子府中,苏蔺柔早早收拾妥当,只等着殿下派人来接。起初还带着期盼,可眼见日头渐渐升起,又逐渐西落,却是一个传话的人都未曾等来。 “如何?”苏蔺柔扶着门框,焦急问话。 戴嬷嬷疾步而来,却是离得一丈开外,已是摇头叹息。“门房那儿已是问过,殿下尚未回府。老奴又去大管事处才得了消息,殿下应是往东边儿去了,今日指不定就不回来了。” 同样是侧妃,境遇怎就天差地别?戴嬷嬷想不透,苏蔺柔却是一清二楚。 不被六殿下放在心上,便是事先得了通传又如何?男人说话,随时可以不作数的。 “罢了,摆饭吧。殿下今日不会过来了。” “那事儿没成?”赫连敏敏眉头一挑,目中透出了然。“也对。丹若苑那女人,怎会让人扰她清闲日子。没得被白白分了宠,谁也不会甘愿。” 可惜殿下好容易松口,却被那女人暗中搅和。慕氏枕边风就如此厉害? 女人心思便是如此难测。宗政霖答应带苏蔺柔出府,赫连敏敏心中膈应得慌;如今被慕夕瑶从中阻挠,人没走成,她又更不爽快。说到底,不是自己得宠,怎么也不会乐意。 赫连敏敏认定慕夕瑶从中作梗,这念头,也不算完全是诬赖。那女人还真就存了这般想法。 “殿下,您不是说,今日苏侧妃会过来?”大院儿正屋,慕夕瑶缩在被窝中看话本故事,时不时嬉笑出声,引来宗政霖随即一瞥。 昨儿一大清早,宗政霖人虽没过来,却让田福山送了消息,说是要收拾了东边小院与苏侧妃暂住。 慕夕瑶当即撅嘴,十分不乐意。好容易摆脱那一屋子不省心的女人,竟然还紧跟着跑到她地盘上闹心。 本想着等宗政霖回来与他商量,撒撒娇,磨着人把那女人随便弄个地儿,反正别在她私产中晃荡,看着就碍眼。 谁知今日碰了面,宗政霖不但只字未提,人也没见接来。这是那头没打点妥当,还是宗政霖改了主意? “不是不喜自个儿物件被旁人碰触?”经了披风一事,宗政霖还有何事看不明白。 慕夕瑶眸子一亮,小脸立刻带上笑意。 “殿下,妾那句话说错了。您还是很有男儿胸襟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让宗政霖想起她那句“深以为耻”。脸瞬时就黑了。(未完待续) 第二三六章 泄露 八皇子府上,赫连葳蕤接过宗政涵手上画卷,徐徐展开,眼中疑惑渐渐深重。 “慕氏?” 宗政涵拍拍她肩膀,带了人在暖炕坐下。“葳蕤也被骗了过去。”右手轻轻划过画中女子眉梢眼角,宗政涵笑得玩味。“这个女人,便是当日你让本殿派人追查,被宗政霖藏在西郊别院之人。不过此时,她应是在盛京桐山诗社就学,以备年初女官考校。” “并非慕氏?”赫连葳蕤震惊非常,拿了卷轴再三打量,之后不禁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可为何六殿下将人藏在京郊?” 要说宗政霖对这个女人生了兴趣,赫连葳蕤是不信的。有慕夕瑶那个狡诈女人在,怎会轻易就给了赝品机会。 宗政涵嗤笑出声,扶额而笑。也难怪赫连葳蕤有此一问,毕竟是女人,摸不清男人脾性。 “今日方知,宗政霖还是一情种。可惜,可惜啊。” 赫连葳蕤握着卷轴的手指微微收紧。情种……这是说六殿下对慕氏? “就因了那张脸,宗政霖不会容忍任何人碰这个女人丝毫。只有放在他眼皮子底下,宗政霖方能满意。” “如此不放心,费了许多功夫,杀了岂不更好?”赫连葳蕤话里带上阴冷。 “葳蕤错矣。不仅宗政霖不会杀她,也绝难任由旁人下手。这个叫淳于瑶的女人,但凡有人对她出手,宗政霖都会视作对慕氏的冒犯。否则也不会说他是情种。” “这是何道理?葳蕤不懂。若是当真如殿下所说,岂不成了爱屋及乌?”赫连葳蕤眉头紧皱。这么个不知来历的野丫头,就因长了张与慕夕瑶像极的脸,竟也能轻而易举得宗政霖眷顾?当初她费尽心思,走了各方门路,都换不来宗政霖正眼相待。赫连葳蕤心里止不住生出怨毒。 “爱屋及乌?”宗政涵大笑不止,看得赫连葳蕤疑惑不解。 “哪里是爱屋及乌,说他对那女人是厌弃,恐怕都轻了。” 宗政霖脾气何其冷硬,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必定是爱极。对于宗政霖偏好的东西,那男人从来都是强横霸道,视作禁脔。淳于瑶有着与慕氏八分相像的面孔,只这一点,宗政霖就不会心平气和的受着。恐怕在他心里,淳于瑶便是杀不得的多余之人,也是他无法抹除,生生将慕夕瑶分去一部分的女人。 如此让宗政霖两相为难的女人,当真有趣。 赫连葳蕤被宗政涵点醒,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一切根由,还是出在慕氏身上。那女人竟得六殿下如此相待,赫连葳蕤心中不甘慢慢升腾。 “殿下,对这个女人,您有何打算?” “静观其变。若是单单以为宗政霖此举为了儿女私情,那便错了。禁锢个人还不简单?为何偏偏往书藩院送,葳蕤可曾想过?顺带提点一句,这女人姓氏,复姓淳于。” 难道……“漠北?” “聪明。书藩院女官,可是时常能出入‘四方馆’。军机谍报,宗政霖岂会放过?” 城东大宅,慕夕瑶捧着朝冠,仰头撅嘴。 “殿下,您怎地又欺负人。俯着点儿身,妾够不着。”长得高真讨厌。 宗政霖唇角勾起,依言而行。便这么偶尔逗弄她两下,看她神情变换,实在有趣。 “今日京郊练兵。”因两人凑得近,宗政霖似嗅到慕夕瑶身上体香,眸子黝黯了些。 “您昨晚上与妾说过,妾记得的。”慕夕瑶替他正正冠帽,左右看看,很好。 宗政霖无奈。这女人脑子可以再笨些。扣了她后脑,浅浅一吻。 “勿落锁。” 慕夕瑶眼见他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捏着手帕不断琢磨。 那男人方才是叫她“勿落锁”还是“勿罗嗦”?走得这样急切,也不等人问个明白…… 宗政霖穿过垂花门,恰好碰上迎面过来的卫甄。 “殿下,府中急报。” 看着卫甄手上暗卫做了丹若标记的奏报,宗政霖脸色阴沉下来。 这已是第三次收到如此奏报。赫连敏敏……终究是心性狭窄,容不得人。 取过奏报,宗政霖并不急着查阅。只带着卫甄上了马车。 半晌过后,卫甄只听殿下一句“蠢妇!”,之后敲击声响起,车厢里似无端阴冷上许多。 “将此信原封不动送往禅若苑。告诉赫连氏,若是嫌日子太清闲,索性去庄子上养着。” 竟惹来宗政涵人马,赫连敏敏当真好本事。 书藩院那边,恐怕水更浑了…… “主子,殿下派了大管事来接,说是让即刻出府。”戴嬷嬷一脸喜色,暗道还好,这事儿没有彻底被撇下。 “那还不赶快收拾了过去。”苏蔺柔急忙起身,坐到妆台前簪上翠蝶步摇,理理鬓发,再披上狐裘坎肩,这才带着人匆匆往大门外赶。 一只脚才踏出门槛,苏蔺柔一眼便认出马车旁负手而立的身影。深褐色大氅,英姿笔挺,气势冷厉,不是六殿下是谁。 “劳殿下久等,倒是妾的不是。” 宗政霖颔首,径自登上杌凳,一句客套话都无。 苏蔺柔笑容僵在脸上,一步踏出就要跟着登车。 “侧妃,您的车架在后面。”卫甄伸手拦了人,侧着身子为苏蔺柔指引。只见宗政霖皇子尊驾之后,还跟着辆天青色寻常马车。 苏蔺柔脸色涨红,尴尬非常。好容易得了机会,能够随侍殿下身畔,竟被单独安置另一辆马车,这不是当场落她脸面? “卫统领,劳烦跟殿下说一声,妾身子底子薄,这样的天里,受不得凉。若是殿下方便,能不能容妾同车,毕竟殿下车里更暖和些。” 卫甄瞥她一眼,虽知结果定然不会如她所愿,还是老老实实过去回禀。 侧妃,终究是殿下府里半个主子。这位比不得瑶主子恩宠隆重,到底比庶妃侍妾之流尊贵上许多。 宗政霖斜靠锦榻之上,随手翻看从慕夕瑶书房里顺来的《经注释典》。 那女人读书习惯极好,但凡翻阅过的书册,每页书脚必平平整整,无一丝褶皱。爱书之人,当如是。 至于里间眉批,常常引得宗政霖发笑。 明明是引经据典的讲道理,慕夕瑶却十分不受用。那女人最是不待见,便是圣贤礼教对女子的诸多严苛教养。 宗政霖曾见过慕夕瑶在《岳女书》中的几句批注。那女人毫不客气,对著书之人冷嘲热讽不少。似“此人头发短,见识亦短,该是无颜出门。”,还有“女子无才是好?娶一母大虫回家即可。”诸般碎碎评论,足见这女人极其厌烦被人束缚说教。 正回想着越发好笑,便被卫甄请见声打断思绪。 “何事?”宗政霖撩起幕帘。 “殿下,苏侧妃言说身子弱,您车里暖和,问问能否同车。” 宗政霖眉头一挑,自顾放了帷幕。 “身子弱便回府将养着。莫要折腾。”本想着将她安置在离军营不远处村里民居,如今正好,省了他功夫,在淑妃面前也有了交代。 苏蔺柔呆呆望着殿下车架走远,面上一片惨白。 戴嬷嬷跟在后头,将此事从头至尾看个清楚,此时已是万般无奈,就差捶胸顿足。多好的事儿,竟被主子生生推了出去。哎,没这个福分呐…… 夜里慕夕瑶整个人曲腿缩在暖炕上,裹着宗政霖特意为她寻来的羊羔毛围脖,脚下两三火盆烧得正旺。 “主子,您就不惦记两位小主子?在宫里这许久,也不知如何,吃睡可好……”墨兰替她捏着腿,嘴里不住嘀咕。 “怎会不记挂。只是还需过两日功夫,得殿下亲自去接了那小豆丁回来。”慕夕瑶翻书的动作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自顾看得欢乐。 淑妃留下那两娃在宫里,一来是好心防着赫连氏,二来嘛,便是等着她懂事儿。啥时候六殿下幸了别的女人,啥时候才能满意放人。 这事儿她还是不出面的好,让boss大人去讨了他儿子回来。 “主子,说起殿下,奴婢实在忍不住得埋怨您两句。殿下对您这般迁就,您还有甚不如意?怎就日日里想着往外面去。这回更把奴婢给迷晕了偷偷溜出府。这事儿若被老爷夫人知晓,您说,您能不挨罚?说来也怪,殿下都被您气成那样了,居然又让您逃了责罚。就蕙兰被您带累得罚跪两个时辰,还扣了半年月例。您也不消停些,别老让奴婢们心惊胆战,跟着您受罪。” 慕夕瑶被墨兰念得头疼。这丫鬟大了,管不住了,还是早些配人的好…… “得得,主子我下回保准不带累了你们可好?” “下回是何时?”宗政霖身上带着寒气,人还在外边儿就听见她大放厥词。这时候剑眉高挑盯着人看,就等着观赏慕夕瑶被抓包的窘样。 果然,小女人拉着围脖哆嗦一下,放在炕上的小脚微微向里缩了缩。红彤彤的小脸粉雕玉琢,十分招人爱。 “殿下,妾就和丫头逗趣儿来着。您别老想着逮了妾就罚人。”慕夕瑶唇瓣嘟起,莹润饱满,看得宗政霖有些意动。 等到慕夕瑶磨磨蹭蹭团子似的扭到近前,伸了小手与他褪去披风外袍,时不时碰碰下巴脖子,宗政霖眸色渐渐有了变化。 “行了。”慕夕瑶将衣衫交给墨兰,拉了宗政霖转了个个儿,小手推着人往后面浴房里去。 “殿下,妾早上还以为听岔了。没成想您真过来了。这时候路上定是风大雪急,得好好儿泡泡,去去寒才好。” 宗政霖顺着她催促主动往前挪步,就她那点儿力气,连挠痒都嫌轻了。哪里就真能让他移动步子。 宗政霖进了浴房,白玉池里热汤早烧得雾气腾腾,加了养生汤的池水散发着淡淡药香。 待到慕夕瑶捧着换洗衣物,整整齐齐搁在一旁锦榻上,宗政霖眼中笑意益发浓重。(未完待续) 第二三七章 两清 “娇娇。” 慕夕瑶躬身将衣物摆放齐整,宗政霖就着这姿势,大手自她腋下穿过,很不老实攀上她心口。 被大boss袭胸,慕夕瑶脸颊微微泛红。 “陪浴。”宗政霖衔了她耳垂,舌尖轻轻**。 慕夕瑶急急躲闪,只道六殿下越发无耻。之前还是“侍浴”,如今连个遮掩也不讲究,就这么直勾勾宣之于口,果然不是正人君子。 被他三两下去了衣衫,慕夕瑶娇呼,“殿下,冷。” “娇娇错矣,哪里有冷?本殿烧得慌。”说着便将人往身上紧紧按压,紧紧贴了上去…… 半晌过后,宗政霖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暴喝。 “放肆!”却是被小妖精存心挤弄着,还没过瘾便丢了身。 “殿下。”慕夕瑶眉眼弯弯,搂着他脖子呵呵直笑。 “之前约定妾要讨债一事……自此两清。” 宗政霖揍了她小屁股,她便明晃晃,变着法儿的回敬他一次,不叫他得了痛快。 “你!”宗政霖搂着人的手掌微微颤动,足见被慕夕瑶气得不轻。 “混账!” 这一晚,当值的丫鬟起初被屋里六殿下一声怒吼吓得腿脚发软。待急急寻了赵嬷嬷过来,才到门口,便听里间侧妃惊呼叫喊,之后六殿下沉沉恐吓随之传出。 只那句凶悍异常的话语,却惊得两人急急退避,好不窘迫。 “便是疼爱得娇娇只剩最后一口气,也别想着逃开。” ************************* (以下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球,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是大破灭后,人类进入星际的星历054年的联邦。 她还差几天就满15岁。这里是联邦第9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平民星球。 联邦公民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想要鲤鱼跃龙门,除非有一技之长得到联邦的认可,或者在某一领域上做出杰出贡献。 她家是最寻常不过的平民之家,父母都在图书馆工作,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余鹏,今年才满9岁。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余薇在旌德女中读书,之前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发生口角,被对方失手从二楼阳台推下,直接送入联邦医院抢救了个小时,才被母亲接回家中修养。 整理清楚现在的身份,余薇神情黯然。想起穿越前的父母,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还有哥哥,自己终究是没能尽孝。 054年,想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余薇心中万分忐忑。 这是一个发展极度失衡的时空。 人类在科技和军事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果,却因为大破灭的突然降临,几乎丢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文明传承。 起初人类还因为生存压力,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大力发展科技和军事,努力进行星际扩张上面。种族内战更是从未停止,及至第二次星际大战结束后,才终于形成两个相对稳定的政权,即帝国和联邦。 随着星际扩张飞速发展,开发的资源星球,已经完全能够满足联邦和帝国的需求,两国才放慢脚步,转而关注国内建设。 然而此时的联邦和帝国却同时惊讶的发现,人类文明的重建与修复竟是极为艰难,整个发展进程居然远远滞后于其它产业。即便经过一千多年的摸索和考证,人类文明距离黄金时代的繁荣璀璨也是相去甚远。 整个民族的精神层面更是空乏得吓人,竟然只知道机甲战舰,不识古文明半点精髓。 这一切都让联邦和帝国胆战心惊。一个没有文化底蕴,没有精神依托的种族,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自此以后,两国格外重视文化的建设和普及。经过近两百年积极不懈的号召努力,终于初见成效。 特别是联邦最为重要的贵族阶层,在政府全力倡导之下,对于文化和个人修养已然非常看重,几乎和贵族荣誉息息相关。 在百年传承的世家豪门中,子女的文化修养更是与家族传承密不可分。 这是一个种族对于自身文明毁灭后内心最深沉的痛楚,也是一个种族对于文明复兴最强烈的渴望。 没有一个父亲在看着自己孩子对着书本中记载的文化极为向往好奇的时候,能够心平气和,毫不痛心的告诉他的孩子:你也会和你的父亲一样,终身无缘得见。 整个社会对于精神层面的追求已经十分迫切,远远超出在物质上的各类享受。 如今联邦对于公民的基础教育和个人修养更加重视,文化娱乐产业更是政府每年重点扶持的项目之一。(未完待续) 第二三八章 侍宠 慕夕瑶蜷着身子,哼哼嘟囔两句,小脚丫擦过宗政霖腿侧,侧脸埋得更深些,迳自睡得香甜。 被她几下扭动惊醒,宗政霖眸子一片清明。常年习武的警觉,早已化作本能。 见小女人紧紧贴在他胸口,背转身子缩成一团,手指微微曲起,搁在下巴底下,竟与那两个小的睡觉时一般模样,嘴角便渐渐浮现出笑意。 支肘撑起上身,指尖轻轻拨开覆在她脸上的碎发。原本还柔和的目色倏地就阴沉下来。 慕夕瑶瓷白细腻的右脸上,贴着下颚,一道肉粉色微微凸起的疤痕赫然入目。视线往下挪移,颈间同样瑕疵虽不十分醒目,细看却碍了他眼。 宗政莹……是时候该让她挪腾得远些。 经了这番罪过,也幸得小女人心怀开阔,若不然若是因了面相变了性情……宗政霖目色不善。 手指轻柔抚过她下颚侧颈,火气逐渐消散开来。随之而来,却是压在心底淡淡疼惜。之后便再多疼她些,莫叫她心里疑了他一番情意只为容色。 俯身亲吻她侧颜,舌尖舔过伤处,宗政霖凤目暗沉无波。此刻两人寝衣单薄,肌肤相亲,晨间火气有些难抑。 晚间要她也不在少数,怎就这般容易动情…… “娇娇。”凑近慕夕瑶耳畔,宗政霖伸手拨弄她肉呼呼精巧耳垂。 慕夕瑶眼珠子微微颤动,唇瓣蠕动两下,嘟囔一声,再无动静。 睡不饱的妞妞。自孕后便再未勤快过。 宗政霖蔚为遗憾,如此,没了她清醒时候不知死活那股招惹劲头,便只能由他亲自动手,讨些甜头也好。 迷迷糊糊中,慕夕瑶只觉身上****难受,周身被捆缚得厉害,呼吸似越发不畅。想要大声呼唤,却被堵了口舌。莫名搔弄渐渐拉她陷入情海,一波一波难耐的荡漾着。 “殿下,妾实在受不住。您绕了妾可好?”清晨特有的软糯嗓音,恍惚间带着依赖,明显取悦了正在忙活的宗政霖。 “歇着便是。本殿不扰你。”看她容色疲惫,的确是累得狠了,宗政霖勉强压下情热,只将人搂在怀里,大手曲了她小腿儿,依旧背对着身,捉了早就惦记的玉足轻轻把玩。 昨夜里便是这双小脚,肉呼呼在他腿根磨蹭,直到后来被他捧在怀里好一番逗弄,慕夕瑶才偃旗息鼓,消了挑衅心思。 如今金莲在手,宗政霖自是不惧她再度叫嚣。 先还是爱极她趾尖莹润可人,抚弄过后竟慢慢生出旖旎心思。修长手指顺势而上,爬过脚踝,顺着笔直长腿竟又摸到腿间。 怎地就又起了念头,宗政霖自己也不知如何就这样被慕夕瑶摄了心魂。 越是琢磨,这事情便越占了他心神,手下柔滑触感,竟真就让他怎么也消不了火气。 宗政霖哪里是受得了憋屈之人,既是再三忍耐都无法丢开手去,眼前又美人酣卧,岂不正好成全他压抑许久的欲望? 墨兰带着小丫鬟候在廊下,从辰时一直守到巳时过半。还不见两位主子起身,只得第三回往小厨房递话,那早饭,还得温着。 卫甄木着张脸,独立院中仰着脖子望天。 殿下屈指可数几次缺了晨练,除开第一回,其余俱是因了不可言说的缘故,让他不得不候在瑶主子院门外守望许久。 美色误事,便是说的瑶主子这般厉害人物?能让历来冷硬,说一不二的殿下起不来身,这身本事,也难怪瑶主子在后院一家独大,横行无忌。 只卫甄不知晓,即便是宗政霖头一回起得晚了,也是因着被慕妖女入梦,行了荒唐之事,才独自静坐与自己较劲儿。 及至午时将至,稍微补足些精神的慕夕瑶被宗政霖扶着起身,靠在他怀里被人伺候着更衣漱洗。看她眯瞪着眼,随时能再睡过去的样子,宗政霖终于意识到,这回下手,似让她承受得太过辛苦。 “用了饭再去午歇。”语气带着心疼。 不提还好,一提慕夕瑶就来火。 这男人出尔反尔,竟欺负她身娇体软,压着人不允反抗。差点活生生将她作死过去。 “殿下言而无信,尽拿话诓骗于妾。”尽管浑身乏力,慕夕瑶也不忘出言埋怨,口头上与他计较一二。 “然。便与娇娇告罪便是。”六殿下浑身舒爽,得了好处,自不吝啬嘴上来些哄骗糊弄。 被人夸赞严正端方之人,私下里偶尔食言,哄哄女人,也是有的。 告罪就成?鬼才相信宗政霖是真心诚意,打心里认清了自个儿的不是。恐怕这男人正暗自得意,在她身上讨回诸多好处,昨日那番尴尬,有了之后威猛行径,自是无法再提及损了他颜面。 慕夕瑶被他如此无赖气得随即扑了过去,咬着宗政霖耳廓,嘴里嗯嗯啊啊泄愤不止。若非浑身酸疼,她恨不能拿着板子将宗政霖抽个面目全非。 大boss心胸狭窄,反复无常,忒的欺负人! 对慕夕瑶主动投怀,隔靴搔痒,宗政霖十分受用。如此亲密作态,正合了他喜好。懒懒换个姿势,任她在眼皮子底下张牙舞爪,就这么闲闲揽了人腰肢,伸手取了块杏仁酥放她近前。 慕夕瑶小鼻子抽抽,随着香味转了脑袋。 “易合坊糕点,娇娇甚爱。” 话音方落,便见方才还龇牙咧嘴之人,竟乖乖扶着他胳膊主动正了身板,就这么张着小嘴儿,一口口咬了上来。那模样,竟与隔壁院里那两只肥兔子,蹲在慕夕瑶跟前啃萝卜时候一般无二。 宗政霖轻笑出声,吻吻她额头,低头对上慕夕瑶嗔怒眸子,越发觉得有趣。 极好,再闹腾也不过兔子脾性。好吃好喝给供着,随了这女人一亩三分地上蹦跶,她也就这么个出息。 再拿块糕点,却见那女人脖子后仰,似不待见。 “这个不要,做得不及宫里好吃,只能糊弄诚庆小豆丁。”嫌弃看看桂花糕,慕夕瑶拨开宗政霖大手,下巴轻扬,示意六殿下给换个伺候着。 “殿下给喂枇杷酥饼。”得,这还挑剔上了。 宗政霖好笑,转身将桂花糕送自己嘴里,再递了酥饼喂这娇气妞妞。 等她吃得三两分饱,唤了墨兰端上****,就这么小口小口,极有耐心看她慢慢吞咽。 “挂念诚庆?”这女人明明惦记儿子,却忍着不说,转着弯儿的在他面前提及他儿子,小心思一目了然。 慕夕瑶舔舔唇瓣,砸吧下小嘴儿,狡黠一笑。拉下宗政霖脖子,嘟嘴儿就在他俊脸上印了个吻。 “妾偏不说。等着殿下先行开口,娘娘便怪不到妾的身上。妾可机灵着呢。”冲着宗政霖挑眉弄眼,慕夕瑶一双眸子水汪汪亮泽,眼眸深处无处不在尽是“你奈我何”的得瑟。 宗政霖敲敲她脑门儿,神色依旧柔和,心里却若有所得。淑妃这回,怕是凉了她的心吧? 慕夕瑶,果真顶顶骄傲之人,受不得他人屈待。若是委屈了,便如现下这般,再不会露了真心,只绕着弯儿的想法子达成目的。换做平日,她早该进宫使了手段,在淑妃跟前讨好卖乖。 罢了,摸清她性子,便这般养着。得了这个不省心的,就没指望过她贤良懂事。 “让人收拾屋子,明日接了儿子回府。这下总该满意些?” 事儿成!慕夕瑶笑颜绽放,明艳招人。 “殿下,”慕夕瑶搂着他腰肢,立马摇尾乞怜,得寸进尺,“您多宠着妾些,妾不嫌多的。妾贪心不足。” 这话也就她敢明着出口。宗政霖觉着,这不合规矩的邀宠听起来尚可。(未完待续) 第二三九章 密谋 “六哥今日专门寻了弟弟来说话,必定是有要紧事商量。若是弟弟出得上力,六哥尽管开口便是。” 宗政涵搂着迎香楼歌姬,见那妖娆女子递了酒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手掌在女子腰间轻轻抚弄,只逗得那女子满目含春,娇嗲叫唤。 宗政霖斜斜倚靠贵妃榻上,俊颜淡漠,随意搭着双长腿,脚边是两个同样穿着裸露,袒胸**的舞姬,正在频送秋波,似撩拨着替他揉捏捶腿。 抚着扳指,宗政霖眼睑低垂,自取了酒盏,就这么小口抿了抿。 “退下。” 脚下两舞姬相视迟疑,最后经不住宗政霖冷脸,恭恭敬敬退出门去。只宗政涵那处,那歌姬还扭捏着十分不情愿离去,最后得了宗政涵俯身一吻,并银票一张,才恋恋不舍出得门去。 “烟花之地,六哥这般冷脸,也不怕吓着人姑娘。”宗政涵举着酒盏,自顾叹息。 宗政霖不以为然,言辞淡淡。“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何需顾及。” 宗政涵挑眉笑笑,不再接话。 今日宗政霖罕见相邀,他便主动提了地方,说是来迎香楼舒泛舒泛。本以为他会逢场作戏,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没想到这人却是从始至终正眼也没打量那舞姬一眼。这会儿更甚,失了耐性,便直接挥退人出去。 也对,他心里有人,**里寻常歌姬,又怎入得了宗政霖眼里。更何况,那女人本事不小,竟生生牵了他心神。 “今日邀你前来,只为一事。”宗政霖搁了酒盏,屈膝放了腿落地,人也端坐起身。 “听闻八弟对河西商路十分看好。恰好,本殿手上些许文书,留着也无甚大用。” 河西商路,宗政涵要的可不是寻常通关文牒,而是欲染指丝绸制盐买卖。可惜这两样都被宗政霖早早握在手中,官府只认他手下人出示扎文。 宗政涵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看对面依旧淡漠之人。岁入百万两银子的买卖,宗政霖竟有意拱手相让。最难得,河西商道事成,与西晋那头算是彻底打通了关隘。之后很多事情,都能多出条门路。宗政霖轻易放手,面上却古井不波,似无甚心痛。 “六哥倒叫弟弟大吃一惊。河西之事,非同儿戏。六哥出手便是如此重礼,却是要弟弟如何回报?” 宗政霖凤目轻轻扫视他一眼,不疾不徐,提了个人名。 宗政涵棕褐色瞳眸骤然紧缩,面上也渐渐露了凝重。宗政霖怎会知晓此事? “八弟无需多想。机缘巧合,偶然得知。” 宗政涵这才稍稍缓了神色。既说是偶得,以宗政霖脾性,该是不屑作伪。不过回去过后,仍旧需要清洗一番。 “那人可是东晋皇族,六哥就不怕惹来闹心事儿?” “便是看重他皇族身份,堪堪好匹配。得一桩姻缘,也算是成人之美。”宗政霖说得漫不经心,只出口之言,却是让宗政涵心神一震。 东晋皇族虽不及大魏皇室身份来得贵重,但颜面却是要顾的。宗政霖口称“匹配”,暗中看中人选,身份昭然若揭。能让他如此兴师动众,也要往东晋那处塞人……宗政莹,当真就惹他如此厌烦,连同在盛京城中,也容之不下? 宗政涵眉头蹙起,若有所思。要说宗政莹最大毛病,莫过于仗势欺人。但也没胆子犯到他跟前。除此之外,唯一能人宗政霖动怒的,莫不是…… 灵光一闪,宗政涵豁然清明。 原是如此。此番动作,宗政霖当真舍得。为博美人一笑,竟是千万财帛尽数抛却。那慕氏就值得他如此维护? 也罢,慕氏那女人,手段再厉害,若成了祸水,迷得宗政霖精明不在,岂不正好成全他一番功业?若是能轻易剪除掉宗政霖这个最大祸患,夺嫡路上,更进一步。 “六哥对侧妃倒是颇有情意。弟弟自然乐得成全。就不知六哥欲何时动手?” 宗政涵也是狠人。宗政莹与他毫无纠葛,却半点犹豫没有,就这么着与宗政霖达成一致,哪管她之后孤身一人独在异地,是死是活。 宗政霖唇角微微勾起。对面之人,果然心思活络,一点即透。 “越快越好。最迟七日,本殿需得到回复。” “如此,六哥等着消息便是。必定不会叫你失望。” 两人相视而笑,各揣心思。锦衣玉袍,君子风仪之下,俱是野心勃勃,志在必得。 慕夕瑶不知宗政霖打算,如今正招呼人收拾园子,给那两个小的提前做些准备。 “主子,奴婢昨日还在担忧两位小主子过得可好,今日您就得了殿下准话,立马就能接人回府。还是主子您本事好,奴婢担忧再多,也不及您一句话的功夫。” “那是。妾吹的那叫枕旁风。” 蕙兰欣喜神色僵在脸上,看着抱着手炉,窝在暖炕上的主子不知如何接话。如此私密事情,您怎地随便人前说道…… “您就别逗这丫头,看把她吓得。”赵嬷嬷笑着进来放下紫砂汤碗,揭了盖子,浓浓药膳乌鸡汤味立刻四散开来。 “不喝不喝,拿走。”慕夕瑶捂着嘴巴,连连摆手。身子也向后使劲儿蜷缩,生怕被人捉了去强喂她吃食。 跟在赵嬷嬷身后进门的墨兰,脸孔一板,直接将六殿下离府时交代说与她听。“殿下说了,倘若主子闹脾气或是偷偷倒了这养生汤,便让管事派人往京郊送消息,晚上他自会回府,让主子好好长长记性。” 看着蕙兰面上一板一眼,嘴皮子不住翻动,整一狐假虎威,慕夕瑶小牙口磨得咯咯作响。 宗政霖人不在府中,却时时刻刻淫威震慑,当真可恶。 不情不愿接过赵嬷嬷递上汤匙,乖乖下地坐到黄花梨桌案前,苦着脸,一勺一勺往嘴里送汤水。奶奶的,只有中药味,连盐都不允另外放些,****里喝乌鸡汤,难怪脸色越来越乌糟糟的难看。 好容易喝了大半盅,慕夕瑶抚着肚子,直吵着撑得慌。又是叹气,又是扮可怜,那模样,跟个孩童撒娇耍赖,有何区别? 宗政霖怀里抱着诚佑,右手牵着走路越发稳当的诚庆,才进屋就见着这女人无赖生事。 “还有没有个样子?”六殿下黑脸,一屋人立刻噤若寒蝉,跟着赵嬷嬷退出门去。 “殿下!”慕夕瑶赶忙扔开汤匙,十分狗腿迎了上去。“您今日怎地回得这样早,妾还以为要午后来着。”说着看看他怀里胖乎乎,正睡得香甜的小儿子,又被诚庆蹦跶着扑在怀里。 “诚庆乖,又长个子。”看儿子活蹦乱跳,慕夕瑶凑上去,在包子粉嫩脸上偷了个香。 “娘娘香,抱抱。”诚庆包子嘟着小嘴儿,朝着慕夕瑶啪啪两口,带着口水给了他娘亲两个响亮亲亲。 慕夕瑶花颜绽放,立刻抖擞起来。乖儿子,当着你老子跟前,就该这么黏糊娘亲才是。 宗政霖觑她一眼,不屑与慕夕瑶较劲,这女人有时稚气如孩童,偏偏还赌气得厉害。若是在儿子面前没比他这亲爹露脸,慕夕瑶过后必定拧着与他折腾。为了让小女人之后能消停些,六殿下觉着得她几个得瑟眼风,似乎轻松上许多。 还好回得及时,正赶上这女人仗着主子威风,欲逃了每日必用的养生汤去。玉姑可是交代得仔细,这汤水,务必接连服用大半年功夫,需补足她难产时候亏损的气血。 “正好赶上娇娇用汤。两个小的也一并在屋里用饭。”宗政霖话才出口,慕夕瑶小脸顿时耷拉下来。 臭男人手段真狠,逼着她在儿子跟前老老实实做好示范。当日这招可是她先用在宗政霖身上,那时候爽快,如今都成了六殿下报复手段。实在恼人。 小主子回府,这下算是得了圆满。城东大宅****笑声不绝,日子倒是越发顺遂。 这日晚间,宗政霖自军营秘密回京。 隔了两日没沾慕夕瑶身子,才一贴上,便急急带了人往屋里忙活,似一刻也等不得。 慕夕瑶娇颜靡艳,霞染双颊,呜呜咽咽服软讨饶,只看得宗政霖益发收不住手。两人在屋里没了顾忌,自是怎么舒爽怎么弄。 近日宗政霖床笫间情热得厉害,再没往昔和缓怜惜之态。使着蜀中得来御女之术,直将慕夕瑶作弄得溃不成军,再无手段抵制他攻伐。 “殿下,勿用秘术,受不住的。” “撑着。娇娇身子万里无一,与此术正好两相得宜。” 自与慕夕瑶欢好以来,宗政霖便得了此间趣味。本以为慕夕瑶身子已到了能让他体会男女欢爱的极致,不想那秘术更是了得,竟能激得小女人情动非常,将他伺候得浑身舒泰,神思不属。 “两月不到,娇娇生得更好了。”宗政霖压在她身上,气息不稳,不觉惊叹。“再过两年,该是如何销魂。” 越想越激动,也不知折腾了多久,这才使劲儿掐了她腰肢,紧紧摁着人抵到深处,低吼着发了出来。 慕夕瑶身若无骨,就这么全身泛着淡淡粉色,软软向一侧滑去。 宗政霖轻笑出声,扶住她腰身将人打横放在床榻里侧。见她疲惫得厉害,环了人在胸前,轻怕她背脊,片刻便听得慕夕瑶呼吸清浅,已是睡熟。 六殿下眸中柔色更重,只俯身轻轻落了个吻。内力一震,纱帐飘落,两人已是抵足纠缠,交颈而眠。 娇娇,明日大早消息传来,本殿等着你谢礼。(未完待续) 第二四零章 坏心 “主子,您这样子好似得了殿下给的大红包似的。只年节时候,奴婢才见过您如此喜不自胜,欢喜得紧。”蕙兰手上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拍打着晾晒的被褥。慕夕瑶躺在铺着羊羔毛绒毯的摇椅上,膝上放着青花手炉,眯着眼,在日头下独自享乐。 院里各人都有事儿忙,只她一人无所事事。索性抬了摇椅,叫人在外面摆上糕点,砌一壶好茶,这日子不要过得太过舒坦。 被蕙兰打趣,慕夕瑶笑意更甚,脚下微微使力,摇椅便咯吱咯吱晃动起来。 “那是。盛京里少一祸害,妾就差敲锣打鼓,在后面使力催着她出了城门才好。哪怕添妆费些银钱,也是不心疼的。”嘴里嚼着千层酥饼,慕夕瑶好不满足。 “话说这位运道不错。刚没了驸马,诺,又有高门子弟上门赶着趟的过来求娶。大魏四公主殿下,名头能有这般贤惠,风靡四路?”风凉话说得满院子人都垂了脑袋,捂嘴偷偷乐呵。也就侧妃敢这么背后道人是非。 这哪里是福分,分明就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四公主若是嫁去东晋,对方还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关小侯爷,那日子,根本就没个盼头。即便远在东晋天都府,小侯爷贪花好色,豢养戏子,整日调戏良家女子,外间粉头相好无数,诸般传言,连盛京寻常世家,也是大半心里都有数的。 若是换做平常世子,如此纨绔,哪里又能攀上公主。可惜抵不过人家世好,乃东晋太后嫡亲外甥,平西王爷亲孙,家里唯一个独苗苗,这还了得。 如今求亲文书送至,即便元成帝再不乐见,也不至于一言回绝。更何况,那关小侯爷虽年过十八,因了少年时荒唐太过,耽误了年岁,至今未曾迎娶正妻。如今能屈尊求娶死了驸马的宗政莹,也算顾及了大魏颜面。 “可惜求亲虽好,及不上立马洞房。公主殿下还得披麻戴孝,做做样子。这点上不好。”慕夕瑶接过墨兰递上手帕,净了手让人将糕点撤下。扶着额头,无比遗憾。 杨国康之死,宗政莹可是风头占尽。盛京无人不知,那两口子明面上遮羞,实则早已貌合神离。依慕夕瑶看来,若是怨侣,守节服丧,纯属身后事上膈应人。 赵嬷嬷无奈摇头,主子当真越说越离谱。公主殿下再荒唐,也是金枝玉叶。能这么着随随便便与人洞房……这成了什么样子。 “等不及了?”宗政霖今日政事办完时候尚早,练兵又有卫甄严乘舟二人监军,不用他花费心思,便想着早些回府也好。顺带早间送来消息,应是会叫小女人欢喜。 一脚踏入院门,便听慕夕瑶恨不能把宗政莹往男人床上送,赶紧走人才好。宗政霖眸中带笑,这女人也是招惹不得的主,狠起来却是不管不顾的。 “殿下!”慕夕瑶使劲儿偏着脑袋,无奈身后靠背太高,人尚在摇椅中稳不住身子,围脖虽暖,却碍了动作,那笨拙模样,看得宗政霖暗自好笑。 “您回得早也不让人提前送个信儿,妾好让人备了热水,伺候着沐浴更衣。” 伸手压了椅背止了她晃动,宗政霖俯身查看慕夕瑶气色,但见人白白嫩嫩,脸蛋儿红扑扑可人,这才没责怪这女人大冬天的往园子里坐着。 “下回别光躺着不动,多走动几步,切莫受寒。” 慕夕瑶笑眯眯点头,哪管他说教。待宗政霖出门儿,这院里还是她做主不是。 “简单收拾下,即刻出府。两个小的也一并带上。”宗政霖抱了人起身,当着众人面前,一点避讳都无。 “殿下,这是往哪儿去?”慕夕瑶拉扯他冠带,一双眸子全是迷惑。 “南面儿庄子温泉池建好,不是惦记了许久?” “啊!”慕夕瑶惊呼出声,手臂一展便圈了他脖子,“殿下你怎地不早些说。要早早知晓,妾一准儿清早就出门。” 有了温泉,谁还耐烦在园子里晒太阳。 “嗯?”宗政霖低头,凤目幽深,“本殿专程回来接了娇娇。换娇娇这里,就成了迫不及待,只顾着一人启程?” 小白眼儿狼,真真没个良心。 得,一高兴把她家boss给忘了。慕夕瑶羞窘,赧然躲避宗政霖视线。 “既知有错,受罚时候莫要叫嚷。”六殿下一反常态,轻轻放过,眼底笑意带着些高深莫测。 慕夕瑶仰着脖子,蹭蹭他下巴,得了好处,得把boss伺候好些。 见两位主子腻歪着进了书房,余下各人赶忙回屋加紧收拾,尤其侧妃惯用那套物什,还有小主子零碎物件,俱是遗漏不得。 书房里烧着地龙,宗政霖替她除了外裳,搂着稍微凸显出腰肢的女人,让她懒懒靠着,一处说话。 “殿下,妾知晓的。”慕夕瑶垂着眸子,掩住眼中复杂心思。 宗政莹这时候被人求娶,还是轻易拒不得的东晋皇族。世间事,哪能处处让她如意?最可能不过,便是这男人暗中动了手脚。更何况,前日情热时候,宗政霖抚过她侧颜,凤目中稍纵即逝的狠厉,慕夕瑶捕捉得一分不差。 只她想了许久,也不曾琢磨出东晋那头,宗政霖是如何打通了门路。不过想来定是颇费了些功夫,银钱也是使的不少。 得他如此相待,不是丁点不曾触动。 “殿下您暗中出手,可于大事有碍?”元成帝那些个暗探,莫非都是饭桶不成? 宗政霖见她担忧之色表露无疑,心里十分受用。再是没有心肝,幸而小女人还分得出好歹。 “无需担忧。此番联姻,于大魏无疑多一重保障。老爷子即便知晓,也不会因了宗政莹一人,而放弃对漠北战事大有益处的结盟。再者说,本殿当初允诺,可是顾着同源血脉,并未食言。” 竟还有这层关系,大boss果然老谋深算。日后得警醒些,莫叫他便宜占得太过…… 没了担忧,慕夕瑶脑袋瓜鬼主意随即冒头。 “殿下,您给宗政莹寻个归宿,那是长远的教训。妾觉着不及切肤之痛来得大快人心。”她挨那鞭子,若是换个人受着,便是一辈子没了出头之日。更何况宗政莹之前三番五次设计陷害,慕夕瑶可都一一记着,没打算让她风光出嫁。 最好便是婚事落定,送亲路上动些手脚。到时被关大爷嫌弃,也是她活该如此。 “又欲捣乱?”宗政霖轻抚她发顶,这女人明明是说着害人勾当,态度却足够诚恳坦荡。 啥叫捣乱?分明是讨回公道!慕夕瑶嗔他一眼。 这妖女觉得自个儿出的主意,才算一报还一报。宗政霖私下给的福利,那是六殿下该有的疼宠,她受得起! 牵起袖摆,慕夕瑶装模作样捂了半张脸,凑近宗政霖耳畔,神神秘秘给boss喂招。 “要不,咱劳烦玉姑给加点儿料?” 六殿下唇角带笑,俯身眼见她如此作怪,心里早已另有打算。 宗政莹此人如何他全不在意。 他留意的是,慕夕瑶口中“加料”一词,若是用在温泉池里……当真是—— 莫道销魂归处,花径蓬门荜户。(未完待续) 第二四一章 路遇 “殿下,您此番给宗政莹添箱几何?”铺了毛毯,置有火盆的车厢中,慕夕瑶缩在宗政霖怀里,脑袋上顶着毛茸茸的毡帽,衬得玉盘似的脸庞越发晶莹粉嫩。 话中“添箱”,两人俱知其意,无非就是宗政霖给了多少好处,才让东晋关家心甘情愿上门求娶个寡妇。 宗政霖伸手取来牙账,叉了块腌制乌梅送到慕夕瑶唇边。 “些许钱银。”宗政霖抚过慕夕瑶衔了乌梅,正鼓着咀嚼的腮帮子,轻轻一吻落在她眉间。小丫头操心的事儿还挺多。 东晋关家……却不是他的手笔。宗政涵手上势力,拿捏的,不过是迷得关家小爷神魂颠倒的女人罢了。 枕旁风,历来有之。如他怀里这个,便是顶顶厉害,极难抵御得了。 大boss竟是绝口不提……便不会是小数目。慕夕瑶眸子低垂,脑子转得飞快。 “日后切莫鲁莽,若是再伤着自个儿……”宗政霖抬起她下巴,双眼厉色再无遮挡,“月例减半,私银充公。” 慕夕瑶美目圆睁,熊熊怒火跳得欢腾。 “殿下!妾还从未听说哪家男人,会连自个儿女人私房银子也惦记的!” “除了本殿,也没人容得娇娇如此放肆。”宗政霖斜斜瞥她一眼,慕夕瑶竟与他提规矩,自寻不痛快。 额……,慕夕瑶睫毛飞快扑闪,好似是这么个理儿。 诸多不良行径在前,被宗政霖教训得哑口无言。旁的还不说,只她椒房独宠,好似也没别家男人容忍得下…… 没了底气,慕夕瑶撅着屁股往宗政霖怀里磨蹭。银钱重要,还是抱boss大腿来得实在。 看历来没个怕性的女人如此乖巧服顺,宗政霖心里暗笑。 小女人舒懒得紧。口口声声嚷嚷着要划拉银子,真到了她手上,又丢给丫鬟,懒于打理。至今这女人都不知晓,他手中无关大事,大半私产契书,早已在官府走过一遭,归到她名下已有两月光景。 “殿下,此去温泉庄子,需多久功夫?”被日头晒得迷迷瞪瞪,人有些犯困。 宗政霖揽她在怀,拉了大氅覆在她身上。“若是困觉便歇着。还有大半时辰。” 慕夕瑶点着脑袋,脸颊埋进他胸膛,真就这么极快睡了过了。 宗政霖自抽屉里随手取出本慕夕瑶平日爱看的游记,给她换个舒服姿势靠着,又去了毡帽,让人躺得更自在些,这才闲闲翻看起来。 叶开稳稳驾着马车,一路出了南门,才上庾丰路不远,却见前方道旁一茶寮竟围了许多来往客商,似有热闹可看。 常年伴在六殿下身侧,自是知晓自家主子爷脾气。叶开控着马缰,将车御使得尽量离人群远些。也正好避开外间吵杂,扰了两位主子清净。 慕夕瑶正睡得沉稳,不想突来一个颠簸,使得宗政霖手臂用力将她护住。人是没事儿,但终究睁了眼睛。 “殿下?”庄子到了哪里用得着如此大动静。若不是宗政霖使力圈了她,慕夕瑶指不定就能被摔出去撞车门上,立马闹个没脸。 宗政霖脸色也不好看。招叶开问话的声音自然就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 叶开瞪着铜铃似的虎目,恨不能将眼前笑容儒雅之人一脚拽开。 “主子,马车被一算命的江湖术士给拦了去路。” 慕夕瑶小脸上还带着方才睡醒的红润诱人,秀发因去了毡帽微微凌乱。宗政霖蹙眉扫过,拉了兜帽将她遮掩了去,这才让叶开打开车门,挂了帘子。 “便是你拦了去路。”六殿下凤目半合,见车前配了东坡巾,一身粗布棉袍之人,年约三十来许,面白无须,就这么无赖杵着杆命帆,横在马道中央。 “在下童山,梧州程淼人士。路经此地,观气而来。得遇贵人,欲自荐门下谋个前程,还请恕了在下不请自来,冒昧打搅之罪。” 宗政霖闲闲扫过眼前看似镇定自若,实则眼中露了打探意味之人。 “你有何本事自荐麾下。”轻拍慕夕瑶微微颤抖的小身板,示意她老实待着,不得玩闹。 慕夕瑶小手捂嘴偷笑,一双眼里尽是算计。 “在下习数术命理逾二十载,可为公子卜卦问吉凶,保您家宅安宁,财帛滚滚,子嗣繁茂,福寿延绵……”一番话下来,端的是舌绽莲花,听得慕夕瑶肩膀直打哆嗦。 童山自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犯起嘀咕。眼前之人威势暗藏,车架也非寻常子弟所能攀比,连个下仆竟都十分体面。这位主子爷应是家底丰厚,养个把人在府里当不在话下。就不知这位喜好如何,可会被他一番话打动。 若是再无着落,此次盛京之行,恐怕只能惨淡收场……家中情形,已是再等不得。 宗政霖抚着扳指听他讲完,面色丝毫不变,只字不言,只偏头示意叶开,去意已现。 “这位公子倘若信不过在下,茶寮中客商尽可问得。到时在下是有真本事,还是信口雌黄之辈,岂不一目了然。” 见宗政霖一行要走,童山眼里显了急切。 “命理之说,不足为信。”宗政霖淡淡驳了他恳请,抬眸让叶开放了帷帐。 被宗政霖一句话泼了个透心凉,童山再不复之前侃侃而谈之姿。只呐呐收了命帆,知晓今日恐怕又不能成事。莫非真是没这个命数,非得是灰头土脸,回乡当个教书先生不成? “我家爷既不愿收了你,你可愿屈居女子之下,安心做个账房先生?” 清婉女声响起,吓得外间即将打马的叶开急忙收回马鞭。瑶主子喂,您出声前先吱个声儿可好? 宗政霖蹙着眉头,凝神望着掀了兜帽,露出个脑袋,正对着他比手画脚,径自忙活之人。那意思,是叫他勿要出声? 童山神情怔愣,愕然止住脚步,犹自不信,这时候竟有人出言挽留。只是做个账房先生,他却是从未想过。这女子是故意羞辱,还是当真不知谋士账房天差地远。莫不是以为他半路截了马车,是因生活困窘,一时起了善心,便开口留了人? “你可是自视甚高,觉着区区一账房,便是大材小用,埋没了你?” 被车里女子一言道明心思,童山面色显出尴尬。还未寻好措辞婉拒她一番好意,便被车里女子接下来话语震得头晕目眩,更觉这女子恐怕全然不通世情。 “若是经手之数,不下白银百万,你可动心?” 这话出口,不说车外两人,便是宗政霖都挑了眉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慕夕瑶少有耐性能与陌生人搭话。方才出言驳了他意思已是反常,如今竟口出豪言,以白银百万为饵,她待如何? “这位夫人,在下意在仕途,实在……” “若是经了考验,妾亲自为你举荐入仕,也非不可。”再不与他绕弯子,慕夕瑶无礼打断童山之言。 “但凡一心入仕之人,万不可放过任何机会。世间事,从来都是凭真本事说话。你又何妨试过一试。” 童山本因她举荐之说已是动摇,再接着被慕夕瑶一句或可一试,彻底打动了心思。正如她所言,回去也不过碌碌过活,既是离乡,谁没个衣锦还乡的野望。 “童山甘愿为主子效力。只不知主子口中‘考验’又是怎么个考校法。” 慕夕瑶听他改口,面上立马露了狡诈之色。 好极,此人竟被她如此诓骗了来。 再看一旁眸色深幽的宗政霖,慕夕瑶眼眸一眯,笑意便起。 “妾要你去寻一人,三日后,听他吩咐便是。” “却是何人,所在何处?”怎地做个帐房也需在外奔走?童山心有所惑。 伸出小手,自顾解了宗政霖腰间玉佩,慕夕瑶连句招呼也无,便欲递出车窗外去。 宗政霖眸子一沉,大手拦了她动作,只深深看她一眼,终是半道截了玉佩,亲自递了出去。 慕夕瑶眼角抽抽,小屁股向宗政霖身前挪腾。得,忘了boss跟前勿与外男亲近。即便这亲近,只是六殿下一家之言,毫无她置喙余地。 察觉慕夕瑶主动贴得更紧密些,宗政霖面色稍有和缓。原也不是没放在心上,却是这女人不长记性。 搂了他脖子腻歪着磨蹭两下,慕夕瑶目的达成,最后转头隔着幕帘交代一句,便让叶开尽快启程,嘴里还埋怨着时辰不早,耽搁了许久。 叶开苦着脸连连应是,只心里清楚,若不是瑶主子越主代庖,节外生枝,这会儿说不定早过了永定桥。 眼见那马车跑得远了,童山捧着玉佩的手还在微微打颤。 “三日过后,盛京城中,去寻了第五佾朝。” 那位主子话音清越,再平静不过。却听得他骤然血气冲顶,激动得不能自已。 遍数大魏诸多名士,最是声名遐迩,便有六殿下麾下第五先生之名。先生智计卓绝,连门下弟子,也无庸碌无为之辈。俱是少年才俊,仕途显达。 童山握着玉佩,转身不过行了两步,突地僵在原地,连手心都微微冒汗。 主子方才话里,竟是对先生直呼其名,似十分熟稔……再仔细拿了玉佩打量,赫然发现流云百福佩背后,竟刻了个不起眼的“六”字。 童山抖着手,拉了袖摆抹了额上细汗。这大冷天里,竟是被生生吓得汗湿衣襟。 索性,应了他一句“贵人”,当真贵到天上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四二章 暗处 “娇娇何来百万两银?”宗政霖眉峰微挑,小女人全副身家也不值这个数。 “妾有说那是妾的银子?”被宗政霖盘问,慕夕瑶小嘴儿嘟起,显然不大乐意boss大人没能与她心意相通。 “妾盘算着,这笔家产,殿下该是有的。自然,妾没将殿下大事上面所需纳入其中。”慕夕瑶掰着指头,一一将六殿下名下庄子店铺,私下里买卖逐一数过。每报个名儿,便抬眼觑他一眼,似要得了宗政霖认可才好。 见她平日不管事,这时候却是如数家珍,所报名目,竟无一与正事牵扯。宗政霖眸色渐深,暗自留了心。是慕夕瑶记性远胜常人,还是这女人精明得让他都感觉惊异。 “这么算来,却是刚好够数。”伸着十个指头,慕夕瑶来回翻转小手,凑到宗政霖面前得意非常。 压下她作怪的手掌,顺势握在手中把玩。柔若无骨,似带了温软。 “拿本殿身家招揽人心,娇娇莫非以为空手套白狼这般容易?” 小气男人,之后您还不知如何谢妾来着。提前许多帮您把建安帝时期心腹给弄了来,居然还被嫌弃了。 “殿下,您要这么想,便是冤枉了妾。”拉着他前襟使劲儿扭动,一双小腿儿不住晃动。“要不妾与您打个赌可好?若是此人得用,您便收在帐下。至于账房,与妾而言,没得差了。指着小金库飞黄腾达,不如跟在您后头来得实惠。”慕夕瑶美目晶亮扑闪,直看得宗政霖不觉间沉入她黑如点漆的眼眸深处。 如此清透,朗似秋水。 “借了本殿名头,利钱如何作数?”偏要为难了她去。慕夕瑶这性子,就不能轻易与她点头。 Boss这是想方设法讨好处!慕夕瑶机灵得很,稍一琢磨便看穿六殿下心思。想捉弄她?倒是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妾全身上下,哪处不是殿下私有。如您那小黄书上怀中揽月,丹凤朝阳,潜心向佛,寻幽探秘,统共二十四式,您偏好哪个,妾便狠下心来,颜面也不顾了,主动伺候着,让您得个舒爽可好?” 宗政霖搂着她腰间的手臂突地僵住。 这女人……实欠收拾!如此大胆,竟白日里在外间提及那些花花招式…… 六殿下眸色渐渐变得深邃,书中插画不觉便划过脑海。再看她水润红唇不点而朱,那句“潜心向佛”便牢牢入了心底。 既是在外面,宗政霖猎奇心便助长了兴致。搂了慕夕瑶额头相抵,两人唇瓣一触即分。 “美人相邀,合了本殿口味。到时娇娇勿要露怯。”宗政霖抚着她红唇,眸色深得吓人。 慕夕瑶眉心一跳,自觉惹了祸事。这挑衅得过了,好似没她好处……再者说,宗政霖为何没个反应?寻常这般捣乱,都会惹来六殿下“火气”,今日怎地没耍流氓? 莫非……这几日房事太过,亏了身子? 慕夕瑶装模作样挪腾下小屁股,当真没觉着身下有可疑物什。要不,再试试? 宗政霖额角青筋凸起,下颚也愈见紧绷。被她言辞撩动,已是用了内力强行压下,怎知这女人自寻死路,竟在他身上来回摩挲。 正要逮了人摁住不动,便被慕夕瑶轻柔拥住,一双眸子望着他似有愧疚。 “殿下,您身子不妥,何不说与妾知晓。方才那番淘气,却是妾错矣。”说着脑袋埋在他颈间,轻轻摩挲两下,好似安抚。 温情流转间,当真安静下来。 宗政霖起初还不明白,直至扑捉到她眼里唏嘘,连着间或扫过身下的目光,突然就明白了这女人诡异心思。 如此还得了!被自己女人质疑那方面不行,是个男人都容忍不下。更何论宗政霖强势倨傲,脸色立刻黑沉如墨。 “不妥。娇娇倒是说与本殿听听,何处不妥。”强拉了慕夕瑶小手探到身下,见那女人鼓着双眼睛,似不可置信,还动手触碰几下,一张小脸全是疑惑。宗政霖火气不减反增。 这是觉着他不该如此?正待发火,却听那女人惊叹出声,正是这句话,打消宗政霖全部火气,反倒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怎地比往日还大了些……” 半个时辰后,慕夕瑶委委屈屈被墨兰扶下马车,看着身前负手当先的男人,小嘴儿撅得老高。 Boss大人喜怒不定,亏得人常说六殿下喜怒不形于色,纯属胡扯。就他那张冷脸,挨边儿都觉得进了寒冬腊月天里。 “主子,该不会是您又闯祸了?若是真犯事儿,奴婢觉着,您还是早些认了吧。在殿下跟前服个软,殿下如此疼您,定不会真就罚了您去。”墨兰压着嗓子,就怕前面殿下也听了去。 “你倒是谁家丫鬟,怎就回回向着你家殿下。”慕夕瑶拧她胳膊,佯装凶狠,龇牙咧嘴。 “如今方知不得人心?”宗政霖余光瞥见慕夕瑶闹腾得慌,回头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让人带两个小的先下去歇着。不用人伺候,随本殿过来。”说完也不顾慕夕瑶疑惑,只自顾穿过垂花门,缓步向后院行去。 墨兰等人被殿下屏退,只能看着主子抱着手炉不情不愿挪了脚步。 但愿主子懂事些,别跟殿下明着较劲儿…… 宗政霖有句话说得精准,要说慕夕瑶御下,自是手段高明。但换做众人心里如何看待这位主子……那是当真惨不忍睹。 慕夕瑶磨磨蹭蹭踩在青石板路上,宗政霖那男人,居然丢下她独自在陌生地方,也不怕被人半路再掳了去。正在念叨,便被假山后突然伸出的手臂吓得惊呼当场。 “作何。”宗政霖逮了身后磨叽之人压在怀里,不满慕夕瑶竟未认出人来,反倒惊呼叫喊。 “殿下,妾胆子小,您莫吓妾。” 宗政霖看她当真怕得厉害,脸色都变了,语气便软和下来。拍拍慕夕瑶背脊,抱了人在怀里,用大氅遮得密不透风,倒是有些悔了。 不曾想这女人平日胆大包天,私下里一个人却也有害怕时候。 如此……倒像了闺阁女子。 慕夕瑶蜷缩着搂了他脖子,可怜兮兮带着委屈。小脑袋耷拉着,于宗政霖看不见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示警,烫得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的致命示警! 幸而宗政霖出现,一场做戏,既遮掩了此事,也迫得对方销声匿迹。(未完待续) 第二四三章 挫折 “殿下,您曾要求妾全心信赖。”慕夕瑶闭着眼,靠在他怀里。之于方才凌厉杀机,她没打算放任下去。今次运道好,被宗政霖赶上逼退来人。若是下次,她可连三脚猫功夫都及不上,保命这事儿,万不能儿戏。 “当日妾允诺,愿略做尝试。”伸手抚上宗政霖侧脸,慕夕瑶笑得甜蜜。“殿下,有人欲取您心肝儿性命,该当作何?” 宗政霖眉峰一蹙,垂眸深深望进她眼里,一双眸子黑如点墨,俊脸冷肃得吓人。 慕夕瑶依旧一副嬉笑模样,只眼眸深处那丝冰寒,让宗政霖搂着人的臂膀微微使了力道。 这女人虽时常淘气,在大事上却绝不玩笑。加之先前多次对危险,尤其是毒的敏锐,宗政霖不得不谨慎起来。 片刻过后,只见六殿下唇角微微勾起,面上一脸和煦,说的话却是狠到了骨子里。 “那便押了庄子上一干人等,挨个刑讯。” 慕夕瑶搂着他腰肢,抱着人呵呵直笑。不愧前世建安帝铁血手腕,宗政霖骨子里的冷硬,即便今世变化再大,也依旧没有磨灭了去。 “如此,甚好。”性命攸关之际,她也只是六殿下后院寻常女人而已。 之前诸多阴谋诡计,除了太子,这是第二次有人越过那条线,摆明欲强取她性命。如此不讲规矩,那便莫怪她躲在男人背后,兴风作浪。 “殿下,城东那片儿,也一并禁了吧。” 宗政霖临时起意,都能被人钻了空子,这钉子埋得可够深。 那片儿?宗政霖抚过她长发,指尖穿过微凉发丝,眼中兴味越发浓重。 “娇娇就不怕被人说道?” “妾只知道,有人欲谋刺殿下,封个把院落两三街道,已是殿下体恤民情。” 脑子倒转得快。“如此,便将院里也一并清理了去。”宗政霖食指挑起一缕发丝,凑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极好。本殿娇娇非愚善之人。”这女人下定决心,便是干净利落。 背后有宗政霖撑腰,慕夕瑶再无担忧。此事揭过,立马变了做派。刚才还一副精明模样,如今是无赖得紧。 “给抱着,腿酸,阴冷得慌。”自顾围了宗政霖脖子,圈了两条小腿儿,猴子似的往人身上缠磨,女人家矜持舒雅全然没个样子。 六殿下乐得看她活蹦乱跳,嬉笑怒骂诸般神情,托着慕夕瑶肉肉的小屁股,把人往上轻轻颠了两下。 “今日方知,本殿心肝儿分量,似比预想更重。”宗政霖凤目暗沉,话里别有深意。就这么凝视着突然染了红霞的女人,眼中笑意便渐渐浮现出来。 娇娇,欲剜本殿心肝之人——必不得善终。 “本欲带娇娇往暖房里赏珊瑚樱。如今去否?” 慕夕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明儿用过早饭再去。今儿被吓着,得出气!” 得,哪里是惊吓,分明是记仇。 “傻里傻气。”跟在他身后暗卫早已领命而去。竟看不出小女人还是个实心眼儿。 也罢,便随了她亦可。早些摆饭,夜里亲近时候自然多起来。 慕夕瑶不知六殿下心心念念将她寻衅记在心里,得了宗政霖应允,乐得凑上去格外粘腻,还以为大boss友爱员工,言出必行。 皇子府内,万靖雯静坐酱紫轩中,一张脸已是扭曲得厉害。 “你是说,殿下遇刺?” 朱锦低眉敛目,答得小心翼翼。 “外间都传遍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言说殿下回京途中,遇歹人行刺。严统领带人追捕,竟发现蒙面人藏身城中客栈。当场缉拿了那人并两名同党,并拷问出还有另一拨人藏身东边,欲闯入大院,谋害侧妃与两位小主子。如今殿下已是接了侧妃母子别庄安置,封了东城附近几家客栈,派人挨个儿清查,务必将贼匪收押归案。” “荒唐!”万靖雯狠狠拍案,气得五脏俱痛,直欲呕血。 此事再无人比她更加清楚。 本是派了早就安插在南边庄子的人寻了机会动手,怎会牵扯出这许多匪夷所思之事? “如今情形如何?” “主子,殿下此番动了真怒。下狠手将您早几年送进几处别院中人,全数清理了出去。如今消息已是断了。连好容易进到侧妃院子里的扫撒丫头,也被撵了出来。如今侧妃身边,除了她心腹之人,余下的,俱是殿下另行添补。” “贱人,统统都是贱人!”万靖雯十年布置,到了今日,已被慕夕瑶毁去大半。 外面人手几乎一个不剩,皇子府更是不敢妄动。更何况还有赫连敏敏那个毒妇,她怎能放过那女人去?至于宫里,早前留下耳目,各自跟着的主子,不是被慕夕瑶堂堂正正拉下马来,就是被她牵累盛宠不在,如今落得偏置一隅,自身难保。 “那边怎么说?”两晋那头,确是最好保障,若是出了岔子,她今生还有何指望? 朱锦无奈摇头,有些颓然。“那位大人说时机不到,让您暂且忍耐。” “果然个个都是忘恩负义之徒,无耻小人!若是没有本宫诸多提携,他们哪有今日呼风唤雨,滔天富贵!” 万靖雯气得呼啦一下扫落案上白玉茶盏,抚着额头胸膛起伏得厉害。 “本宫偏就不信邪,多年积累竟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见主子已是气得犯了糊涂,朱锦与吟霜相顾低了头。 主子一口一个本宫……这哪里是皇子府庶妃能够肖想。幸而没有旁人,莫不然,便是砍头的大罪。若是被殿下知晓,恐怕休弃都是轻的。 两人放轻手脚退出门去,轻轻遮掩上门户。不仅吟霜,便是朱锦也带了担忧。从小跟着主子,何时遇过接连碰壁之事。遇了侧妃,竟如同遇了克星似的,无一事是真正顺遂。 如今已是如此,再往后,侧妃声威更甚,酱紫轩中,日子恐怕更难和顺。 “殿下,这可是赌约。您君子坦荡,不兴偷看。”将信函递上,慕夕瑶不怕死的激将一句。 宗政霖斜斜瞥她一眼,大手压着封了漆的书函,食指轻点,声声砸在慕夕瑶心里。 这男人啥意思?反悔耍赖,不愿她扯第五佾朝下水? “闺阁教养,女子手书岂能为外男所得。娇娇这规矩,可需本殿请了教养嬷嬷从头学过?” 慕夕瑶小嘴半张,瞪着眼睛看了宗政霖半晌,终是拗不过这位位高权重。气呼呼夺过书信,自个儿开了封口,取了信笺搁他眼皮子底下。之后脚步声踩得咚咚作响,自个儿嘟着嘴儿,跑扶手椅上落座,偏了脑袋不理不睬。 得瑟,拿规矩压她!她若讲规矩,宗政霖那男人能这般成了好色之徒,声声叫着舒爽? 慕妖女自个儿没廉耻之心,还埋怨六殿下过河拆桥。 信手捻起慕夕瑶递来薄薄宣纸,宗政霖垂眸一看,这信倒是写得干净整洁。通篇不过寥寥数字。 “入陈廷玉帐下,清税赋。” 宗政霖凤目深不见底,抬头便见慕夕瑶侧着身子,一脚一脚,轻轻踹着身侧黄花梨锦凳出气。那模样,似被提早揭了底细,心有不甘。 原是如此。她收下此人,哪里是要个账房先生。 清赋税,只三字分量,足以看出慕夕瑶对童山此人极为看重。 夫赋税,国之根本。 第五佾朝并龚舒扬三人珠玉在前,不知那童山又是如何缘法得她青睐。 话说那女人出气泄愤还顾着脚下力道,必是怕疼又别扭得厉害。就这出息,还敢与他跳脚怄气? 招来暗卫将书信送往皇子府,宗政霖捧了茶盏随手翻看近日邸抄。 伍安华一行过了赤水,陈廷玉等人脚程也不慢。两拨人到达章台,应是差不多时候。若赶着将童山送过去,最多也就迟上五六日。 慕夕瑶瞪着眸子,两腿一蹦,气势汹汹几步来到神情专注的男人跟前。拨开他一只手臂,自个儿钻进宗政霖怀里,不忘将那只被她甩开的手拉回来扣在腰间,再拽了六殿下鬓发,三两下拉扯,终是扰得宗政霖分了心神,低头沉沉看着她,无奈叹气。 “又想作何?” 慕夕瑶指指案上火漆,眸子亮得出奇。 “殿下,您方才教训妾,手书不得为外男所得。意思是,换个火漆就好?” 这不胡扯吗?宗政霖明明原封不动将书函送了出去,只在封口时候换了个印儿。这训人的借口,分明是挂羊头卖狗肉。居心不良! “先生自不算外人。且先生对温夫人敬重有加,娇娇勿要多想。” 慕夕瑶贝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哇,这男人得了便宜还抖擞起来了!哪里是她多想,又哪里是手书外泄之事。分明是诓了她打开书函,让他提前得了信儿。 “殿下,这事儿,是否有失堂堂正正?” 宗政霖捏着她下巴,揉着慕夕瑶肉嘟嘟的下颚。“相处日久,娇娇竟连本殿何许人也,都未曾看清。”用手指缓缓描摹过慕夕瑶峨眉,宗政霖一把抱了人起身,绕过屏风从墨兰手中接过披风,将两人严严实实包裹一处。 “既主动投怀,便没有放开的道理。温泉池里,娇娇记得看个仔细。”(未完待续) 第二四五章 急报 温泉池里缠绵一回,慕夕瑶已是精疲力竭。可惜遇了宗政霖兴致不减,又带了人到水池中央几番癫狂。于山间野外,无人迹处,六殿下得尝此间滋味,尤其慕夕瑶紧张中带了羞怯,竟比平日更水灵灵勾人。这般抱着个女人,宗政霖岂会轻易放过她去。 待得两人云消雨歇,已是寅时将至。慕夕瑶耷拉着眼皮,被六殿下才抱上岸,已是累得睡了过去。 宗政霖浑身****,健壮胸腹间,水珠随着脚下步伐颗颗震荡跌落,男子阳刚之气浓浓弥漫开来。臂弯处女子身娇体软,肤白如雪。一头乌丝吹散,不时撩过他腰际,便引得宗政霖眸色暗了暗。 再激烈的索取,换了她身上,也像没有穷尽。欲望来得如此猛烈,却独独只对她一人如此。若不是中了蛊,便是搁心上生了根。 赵嬷嬷等人在院子里等得焦急,一晚上功夫,两位主子竟一去不返。连诚佑小主子饿肚子哭闹起来,也不敢贸然闯进后山违了殿下谕令。只得热了侧妃早些时候准备的奶水,拿了小汤匙一勺勺仔细喂了,才让这位精贵主子止了啼哭。 “嬷嬷,如今已是子时三刻,要不奴婢们再去熏熏被褥,殿下和主子回来,该是直接安置的。”蕙兰打着呵欠,放了针线,叫上小丫鬟出了耳房。 赵嬷嬷上了年岁,子时一过便瞌睡得厉害。若不是守着主子回屋,早已褪了鞋到炕上歇了去。 “嬷嬷您快去歇着,今夜有奴婢们值夜,哪儿还用得着您一块儿候着。便是主子知晓您不顾身子,该是不乐见的。”墨兰打着灯笼掀帘进屋,催了赵嬷嬷上炕,自个儿靠近火盆坐了,伸出双手煨得暖和些。 要说殿下对主子,当真没话说。这般宠着惯着,还稀罕得紧,后院哪个女人不羡慕。便是皇子妃,也没主子过得风光。 墨兰搓着手,正要起身将烛火拨得亮些,便听外面似有人敲门。 “谁啊?”这么往后院来,莫不是寻殿下来的? “姑娘,在下有急事请见殿下。可方便通传一声?”卫甄捧着手呵气,肩头落了层薄薄的雪。打马从京郊急急赶来,这么冷的天,额头竟见了细汗。脸上也没了平日沉稳,隐隐透着焦急。 这事儿可是关乎皇子妃娘家人,若是报得迟了,耽误了殿下行程,这颜面上可不大好看。 “主子们不在后院。殿下携了侧妃往后山温泉去了。说了不让人打扰。大人这事情可能稍微等等?” 卫甄皱着眉头,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若硬闯进去打断殿下好事,说不得要被狠狠操练一场。倘若再招来瑶主子发火……卫甄紧了紧披风,觉得这天冷得,风都能吹进骨子里去。 “要不大人到厅里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墨兰看他冻得厉害,大敞了门,请了人进院子。 本以为要不了多久便能等到两位主子回来,可这么一坐,便是足足一个时辰有余。不说墨兰,便是卫甄都露了疲色。 好容易得了蕙兰疾步过来报信,两人匆匆迎至门口,便见殿下抱着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主子,自通往后山的石板路上大步而来。 宗政霖面上神情淡淡,见了卫甄在此,便知另有要事。冷眼止了他出声回禀,只示意墨兰跟上,迳自抱了慕夕瑶回屋,将人在寝榻上安置妥当。替她拉拢被褥,凝视片刻,交代墨兰外间值夜,才转身出去叫了卫甄廊下问话。 “殿下,皇子妃生母过世。御医说是积劳成疾,郁气滞留,又被刺激太过,一时间血气冲头,人倒下后,便再没救过来。”卫甄回得谨慎,一字一句俱是大管事信里原话。 宗政霖眉头皱起,沉默半晌。“何时之事?” “戌时人已昏厥,夜里亥时三刻去的。” 略微颔首,宗政霖念及皇子府里赫连敏敏,再是不愿,也得过问一二。 “赫连氏如何?” 卫甄垂首恭敬回禀,只心里却唏嘘不已。殿下对正妃,是当真不满意。若不然,不会这时候仅仅盘问两句,连回府的意愿也不曾表露。 “皇子妃伤心欲绝,两次哭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带着人匆匆赶往赫连府。离去前催着大管事往京郊发了急报,这时候应是在赫连府上等着殿下。” 宗政霖面上古井无波,负在身后的大手,抚着扳指静默许久。 “赫连章可有送来消息?” “这倒未曾。” 微微颔首,宗政霖回身瞧一眼屋里更漏。 戌时已过。此时过去,已是迟上许久。 “备车,半个时辰后来见。”说完也不管卫甄惊愕,步子一迈便进了主屋。 被殿下喝退,卫甄挪着脚步,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半夜里回京,殿下不叫备马,倒是这时候唤人起来备车作甚? 慕夕瑶睡得很沉,外间纷扰俱不知晓。 宗政霖揽她在怀,给人套了小袄围脖,又添了毡帽裘衣。如此折腾竟只换来她不满哼哼,砸吧两下小嘴儿,蹭蹭他胸膛,寻个舒服姿势又睡了过去。 如此贪睡。慕夕瑶脸蛋儿粉嫩,睡得又暖又甜。六殿下被招得心痒,俯身亲亲她脸颊,在下颚处反复碰了碰。 也好,莫叫不相干事,凭白扰她操劳。府中事情,交田福山亦可。 宗政霖心眼偏得厉害,对慕夕瑶诸多“体谅”,对旁的女人却极难动容。如赫连敏敏犯了他忌讳,面上客套都没了耐性。 “两个小的留下,尔等好生照看。明日一早严乘舟会带人来接。”交代墨兰无需随侍,宗政霖抱了慕夕瑶登车。 卫甄僵着脸,坐在外间稳稳驾着马车。其余府卫搁几丈远缀着,暗卫全数留在温泉庄上,确保两位小主子安稳。 这么三更半夜往盛京城赶,主子带着侧妃已是不妥,还有那句“莫颠簸”,卫甄只觉殿下也跟着瑶主子喜欢刁难人。 莫颠簸,便只能缓慢前行。顾着睡得香甜的瑶主子,殿下,您这里不急,城里那位,恐怕已是火烧眉毛了……(未完待续) 第二四六章 挑拨 赫连敏敏眼眶通红,心像是被钝痛撕扯着,人也摇摇欲坠,发不出声。冯嬷嬷带着桂黎,各扶着她一边胳膊肘,才将人堪堪撑住。 抬眼望着外头,赫连府管家正带着人搭建灵棚,立起丧旙。前面灵堂摆了供桌,其上牌位香烛已是准备妥当。 见主子双眼血丝密布,就这么不住向门口张望,冯嬷嬷无奈摇头,扶了她在厅里坐下。 “主子,殿下尚在京郊,得了消息,也没那么快赶得回来。今夜又落了雪,怕是道上湿滑,更不好走。耽误些时候,也是有的。” 一通安慰出口,冯嬷嬷也跟着难受起来。主子最难过时候,殿下竟不在身旁……女子出阁之后,所有指望便是家里头男人。都这时候了,殿下怎就迟迟不归? 反倒是平日与主子极不对路的二小姐早早便到了,还带来八殿下问候,让老爷表了感激。 盛京城南门,六殿下亲临,城门官自然得放行。卫甄稳稳驾着马车,正要询问主子往哪个方向去,不想车厢里殿下已是先一步有了吩咐。 “先去城东大宅,再往赫连府上。” 卫甄默然,六殿下跟前,他没胆子谏言。俗话说人死为大,红白喜事撞一处,还是红的退避。到了瑶主子面前,得,除了殿下并上头那两位,怕是都得给这位让道。 世事往往如此,偏就没道理好讲。赫连正妃一心盼着,等不来人;瑶主子睡得香甜,根本一无所知,却得殿下全心护持。这区别……两位份位调转个个儿,或许才是顺理成章。 待得将慕夕瑶送回屋里,宗政霖俯身摸摸她发顶,才一转身,却发现袖摆落入小女人手中。慕夕瑶松松握着拳头,曲起的手指勾了他袖口,两手拢到一处,竟像是掬了人不让离去。 宗政霖凤目中流光溢彩,面上也露了柔和。便是不经意间依赖,方能显出慕夕瑶精明表象下隐藏的温软。 轻轻松了她手指,宗政霖抚过她眉心唇瓣,忍不住一声叹息,又停留片刻,才抽身离去。 没了身后火热胸膛暖着,慕夕瑶翻身朝向里面。一双眸子缓缓睁开,却是清亮如水,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及至赫连夫人净身入殓,宗政霖才带着人赶至。赫连敏敏强撑着起身,见了人便呜咽着哭出声来。 宗政霖凤目微眯,与赫连章简单见过,便扶了她厅里歇着。天明便有亲眷过来,如今不存些力气,守灵时候是撑不住的。 这时候赫连氏当他面前痛苦,是真心难过,还是存心作态,宗政霖懒得计较。便是为了慕夕瑶着想,也得耐着性子劝她一劝。 老爷子还在,宠妾灭妻的名头,慕夕瑶绝不能背负。 “赫连夫人刚去,若不想让人走得不安,敏敏还需顾惜身子。”指了小丫鬟送来手炉,宗政霖递过去让她暖着。 “殿下。”赫连敏敏泪捷于莹,面色苍白,接过手炉时双手都在打颤。“殿下,母亲走得突然,平日无病无痛,怎会突地便倒了下去。妾心里难受,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赫连敏敏情急握了宗政霖手掌,眸子中闪过痛楚与希冀。“殿下,若是母亲并非太医所说早有病症,而是为人所害,还请殿下为妾做主,看在夫妻一场情分面上,还妾一个公道。” 边说边落泪,好生柔弱,惹人生怜。 宗政霖安抚拍拍她手背,起身立于她身后,握了她双手抱了暖炉,自己却趁势脱离她攀扯。“敏敏若是察觉异样,尽可说与本殿知晓。夫人乃敏敏生母,自然当得起本殿敬重。若是有人蓄意谋害,便是人命官司,绝难容下。” 赫连敏敏眼泪滑下,心里凉得彻底。方才那般亲密举动,宗政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趁着还有一个时辰,敏敏好生歇着。本殿到前面看看。”宗政霖起身跨出门槛,与迎面过来,一身素白的赫连葳蕤正好遇上。 “妾给殿下请安。”赫连葳蕤垂着眸子,心绪复杂难言。 “免礼。”宗政霖略微颔首,见她一身素雅,脑子里暮的回想起慕夕瑶一句不怀好意的评判。 “心思不干净的人,穿得越洁净,眼睛越招人讨厌。”望进赫连葳蕤眼中,果然如那女人所说,浑浊得让人厌恶。 宗政霖片刻不耐烦多留,带着卫甄利落离去。只留下赫连葳蕤站在门口,半边脸没在夜幕之中,望着他伟岸背影若有所思。 便是两人为数不多几次碰面,六殿下由始至终都是疏离冷硬。想她赫连葳蕤颜色娟好,气质冷艳,身段更是难得妖娆。这些能让寻常男人轻易就起征服之心,在他面前,却未建一功。 而方才那番打量,却是为何?凭她还算敏锐的感知,那冷冷一眼,必不是欣赏。就不知她何处又惹他生厌。或是那慕氏心胸狭窄,借着枕边风,对她明嘲暗讽,指桑骂槐? 赫连葳蕤脑子够用,可惜没摸清慕夕瑶脾气。 若是招她记恨,那女人从来都是指名道姓,不知客气为何物。明嘲暗讽,慕夕瑶嫌弃声势不足,无法泄愤。 当日她与宗政霖提及赫连葳蕤此人,两人私下里说话,这女人可是半点口德没留。 “赫连家女人没一个省心。尤其赫连葳蕤,妾最是讨厌。明明从里到外心肝都黑透了,偏偏打扮得白嫩嫩骗人。殿下,您眼珠子可得放亮些,像妾这么大咧咧不长心肝的,才是真正宝贝。虽说偶尔气您一气,但没甚坏心思不是。您也别老惦记着训妾,妾委屈。你还是可这劲儿的疼妾就好。” 宗政霖敲敲她额头,笑着拥人入怀,俯身便堵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 如今赫连葳蕤疑到慕夕瑶头上,也算错有错着,猜中大半。 她在这里琢磨六殿下随意一瞥,屋里赫连敏敏眼神却是冷得吓人。 好一个娼妇!嫁了人还在门口勾搭别家男人,当真和她那养母一个德性,命里就犯贱。出阁前使劲手段想攀上宗政霖不放,到了如今,这心思竟还没有消去。就不怕八殿下知晓她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念想,一纸休书撵她出门! 母亲这般突地就没了,指不定就是这两母女暗中加害,欲夺取赫连家正妻之位。赫连敏敏恨得咬牙切齿,偏偏还寻不着证据。 “姐姐如此看着妹妹作甚?”赫连葳蕤回头就撞上赫连敏敏冷若冰霜的眸子,一时间脸色也落了下来。 “嫡母过世,灵堂后面你就有心思勾引男人。教养不错。”赫连敏敏冷哼出声,盯着款步近前的女人,一双眼里全是冷色。 “姐姐是否骂错了人?”赫连葳蕤被人揭穿心里不甘,话里也没了往日做作,只顾着让她再难受些才好。 “姐姐可知殿下为何来得这样迟?”赫连葳蕤捂唇而笑。见赫连敏敏黑了脸,笑意直直入了眼底。 “妹妹可是知晓。”说着便转个身,叫来丫环去了坎肩。赫连葳蕤几步落座,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嘀咕几句,话里竟是字字诛心,疼得赫连敏敏骨髓里都似有针在不断扎刺。 “方才八殿下随从可是刚巧从外面赶回。路上巧遇卫甄卫大人赶着马车往城东去了。那时候……离当下也有大半时辰。” 城东……竟是马车。下午得来消息,慕氏母子被另行安置。没想到殿下回京,竟还带了她一路稳妥着过来。不是说人在京郊兵营?赫连敏敏脑子一阵阵晕眩。 为了与那个狐狸精鬼混,殿下竟连圣上都敢欺瞒? 费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赫连敏敏睁着眸子,在母亲灵堂面前,突的就觉得赫连家也好,皇子府也罢,偌大个地儿,竟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留在世上,连个真心疼爱之人也无。唯一的依仗,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心心念念却始终不是她…… 宗政霖一走便是两日。关在大宅里闭门不出,慕夕瑶偶尔听闻赫连夫人丧事办得极为体面,诸多传言也闹得人尽皆知。 诸如六殿下对皇子妃情深意重,一直陪在身边关怀有加。对赫连家更是十分看重,特意递了名帖,请安国寺住持为赫连夫人做了两场法事。 慕夕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捂嘴偷偷乐呵。想来那男人忍耐也快到极致,或许明日能见得到人? 严乘舟第二日接了两位小主子回府,慕夕瑶便忙得分不开身。 大的那个一本正经端了小凳子,乖乖巧巧坐在跟前,吵着要听故事。小的才两个月大,啥事儿不懂,只知道声嘶力竭放声哭喊,那意思,不给吃奶,他就继续闹腾。 慕夕瑶头大如斗,赶紧叫了墨兰进屋,有样学样,拿着慕夕瑶特意编写的话本,照本宣科,总算能让诚庆安静下来,不再吵着要娘。 同时带俩孩子,头一次让慕夕瑶感到力不从心。诚庆身边还好,有桂嬷嬷跟着。诚佑就缺了可靠之人,让她放心不下。 这么一想,慕夕瑶脑子里立刻想起放在莫绾清身边那丫头。 宗政明这一世变化极大,对宗政霖也不是一味敌视。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到了此时,那丫头也起不了多大效用。倒不如使计脱身,讨回来放身边正好。况且那丫头也算箬兰远房表妹,为人忠实机灵。上回若不是她,慕夕瑶也不能轻易引了宗政霖来救。 想到便做,慕夕瑶手书一封,唤了院子里强三儿来见,仔细交代他务必交到大管事手上。 本想着宗政霖不在皇子府,田福山定能安安稳稳通过暗卫把信送去。哪里知晓,阴差阳错,竟又闹出番波折。(未完待续) 第二四七章 当堂 待得强三儿出门,慕夕瑶正欲落笔洗砚,便见墨兰白着脸,就这么打帘冲进屋里,连通传都来不及。 “主子,府中传来消息,夫人昏厥!” 慕夕瑶啪一声撑着书案直立而起,因太过急切,连带着掀翻了身后座椅。顾不上细细询问,只匆匆交代句“备车”,人已急着出了书房。 城东大宅因了侧妃一句话,立刻忙碌起来。两位嬷嬷被慕夕瑶叫到身前慎重交代,只需时刻顾着两个小的,旁的一概无需搭理。又唤来宗政霖留下府卫,将人全部调往诚庆诚佑院子里守着。越是忙乱时候,越需小心谨慎。 “主子,车架已是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即刻出府,墨兰跟着。蕙兰留在府中,通个消息也方便些。”披上大氅,慕夕瑶手上忙着系带,脚下不停,直往院门外走去,竟是一刻不愿耽搁。 这边慕夕瑶急着往慕府上赶,那头被宗政霖留下的暗卫,也是心急火燎赶着往赫连府上送信。 事关侧妃,平日衡量轻重缓急那一套,全然不能作数。真要傻愣愣像寻常暗报那样分个紧要等级,就等着被殿下收拾一顿,回新州再操练一回。 赫连府上,宗政霖一身墨黑素袍,下巴上胡渣连着三日未曾打理,已有些微冒头。身畔赫连敏敏脸色差得吓人,惨白中泛着淡淡青色。人也消瘦得厉害,入殓那日穿着还合身的孝衣,如今看起来竟显得空荡难支。 “若是累了,一旁歇会儿。”垂眸瞥她一眼,宗政霖蹙起眉头。这般硬撑,又能维持多久?倘若病得起不来床,耽误了出殡,才是真真不孝。 “便是歇了,脑子也乱得慌。妾宁肯在这儿守着,心里总归要好过些。多些殿下挂念。”赫连敏敏强撑着不愿离去,宗政霖看她一脸固执,便也不再勉强。 对面赫连葳蕤眼见两人站在一处,面上敬重以待,实则生疏得厉害。尤其赫连敏敏几次主动依偎,都被宗政霖不着痕迹避了开去,只觉心里痛快非常。 她心机费尽也没得到的,对面那女人便是坐享其成,也不过徒有虚名。两相比对,怕是赫连敏敏心中苦楚,远甚于她。 却说强三儿往皇子府上寻大管事,不料田总管人却不在府上。问了人方才得了确切消息,说是大管事要安排安国寺住持开坛做法一事,这会儿人正在赫连府上忙得两日都未回府。 强三儿没了法子,念及主子那句务必送大管事手上,只能急急又往赫连府上赶。好容易到了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直说需通传方可入内。 就这么大冷天的站在门外等了半刻钟,终是等到来人。抬头一看,却不是田管事,而是卫统领亲自出得门来。 “大人,瑶主子派小的给大管事送信,特意交代需避了旁人,私下给殿下过目。” 卫甄颔首,瑶主子吩咐,没人敢擅自篡改。既说私下里,便寻了恰当机会,递呈殿下即可。 “大管事如今分不开身,若是信得过在下,便让在下转呈,也是一样。” 强三儿犹豫着递上信函,卫大人是殿下近侍,当是无碍的吧? 此间事了,强三儿行礼告退,赶着回去复命。卫甄转身正欲进门,眼角却不经意瞥过对街扮作小贩的暗卫。那“老汉”对着他极其隐秘比划了三五个手势,待解读清楚,卫甄眼皮一跳,心里连连叫遭。哪里还敢耽搁,脚下生风,就这么小跑着寻殿下报信儿。 殿下三令五申,前日捉拿之人还未拷问出结果,这时候瑶主子是万万不能离了大院。可如今事发突然,瑶主子不仅带着个丫鬟独自出了门,还将府卫全数留下照看两位小主子。虽说暗地里也有女卫跟着,可谁也不能担保就没个万一。 前日在庄子上搜出那诸多要命玩意儿,殿下过目后,脸色阴沉得似要将人生吞活剥。卫甄摸摸额头细汗,就盼着那位平平安安,切莫生了变故。 方才卫甄自厅里出去得匆忙,被有心人瞧在眼里,暗中留了心眼儿。赫连府上俱是自家下人,使唤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可惜暗地里窥视之人哪里有本事发现宗政霖手下暗卫,只见了一身穿着体面的小厮与卫大人耳语一番,又从袖口递了信函。待得两人离去后,才使了银两向门房打探,方知是六殿下府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慕侧妃,竟派了人登门求见。 这还真是肆无忌惮呐。听闻那慕氏狐媚得厉害,没曾想争宠竟至连皇子妃娘家人出头七都等不得。殿下无非三两日不曾回去,便耐不住寂寞找上门来……这慕侧妃,竟是比传言中,更为不堪。 暗地里各人赶着给自家主子回话,就想着得了这么大个消息,赏银定是少不了的。 宗政霖见卫甄急急来报,便知事情有变。起身带了人到院子里,才听他说慕夕瑶私自离府,立马就沉了脸色。再听于氏有恙,哪里猜不出慕夕瑶心中急切。对比赫连敏敏如今情形,六殿下十分偏心眼儿的觉着有些心疼。 “让田福山留下,帮着正妃处理后事。若还有需要,让他自行处置。”宗政霖回屋与赫连敏敏留了句“要事离府”,不给她挽留机会,便带着卫甄扬长而去。 在赫连府待了两日,凭他皇子身份,已算尽心。本打算明早回去,如今提前小半日,也无不可。 赫连敏敏自卫甄进屋,便有了不好预感。如今果然应验,心中居然没有太过失望。或许早就明白,宗政霖肯屈就两日,已是给了她情面。或者说,他认为两日以来相敬如宾,足以让世人看清赫连家皇子妃,依旧得他敬重。 其中缘由……赫连敏敏冷冷抿了唇角。 “主子。”冯嬷嬷皱着眉头,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与卫大人碰面的,是侧妃院中唤强三儿的小厮。” 这便是他口中“要事”?赫连敏敏靠在椅背上,只觉身子疲乏得厉害。 同样得了消息的赫连葳蕤,捏着绢帕的手指豁然握紧。这时候慕氏遣人过来……绝不是争宠如此简单。 不过,是与不是,又有何紧要。 世人都爱热闹,抓了他人痛脚,便只想着狠狠踩上一踩。慕夕瑶落了这个把柄在她手上,就别指望能够全身而退。 小声吩咐丫鬟几句,赫连葳蕤缓缓起身,小步来到赫连敏敏身畔坐下。 “这时候姐姐竟还能坐得住?妹妹也不得不说声佩服。难怪整个赫连家,姑娘不下五指之数,唯有姐姐能被选在六殿下身侧,做了名正言顺的皇子正妃。如妹妹这般心气小的,做个庶妃已觉辛苦。” 赫连葳蕤牵起绢帕反复摆弄,面上愁色浓郁,话里却尽挑人软肋下手。 “想那慕氏当着母亲牌位,就敢拉了人走,竟是要闹得母亲死不瞑目不成?若是母亲泉下有知,知晓姐姐在皇子府里如何处境,怕是连转世投胎都是放不宽心的。” 赫连葳蕤眸子深处透着猩红。自小到大,她都是养在他人名下。她的亲生母亲,府中照顾她的人,俱是众口一词,说是难产而亡。只有三岁时乳娘病重,弥留之际才糊涂着将她当做娘亲,牵了她手,不住说自己不管用,不能为她报仇鸣冤。 赫连葳蕤直到那时方才明白,她的生母竟是被面上慈眉善目的嫡母使了手段,在催产汤中下了狠药。这才使得娘亲早产遇上血崩,终是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如今轮到她那与人和善的嫡母得了报应,以命抵债。更是在灵堂之上,得见她那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嫡女,如何受尽他人委屈,赫连葳蕤心里怎能不暗自叫好。 赫连敏敏扣住扶手,只觉眼前恍惚得厉害。一句死不瞑目,正中她心底碰触不得的伤处,连日来的疲惫痛楚,加上赫连葳蕤毫不留情这般刺激,竟是无力为继,就这么软软滑倒,险些跌到地上。 “姐姐!”赫连葳蕤惊呼出声,吃力扶起她肩膀,连声唤人快请御医。 冯嬷嬷恨恨盯着猫哭耗子的赫连葳蕤,只恨不能揭穿她伪善面目。她虽站在主子身后,听不十分清楚两人间耳语。可主子方才神色,分明就是听了二小姐说话,才大大不好,之后更是直接受不住倒了下去。 外间众人听说皇子妃悲痛欲绝,竟至昏厥,俱不住感叹,当真是个孝顺的,母子间感情深厚。 “二小姐,您这么着对主子,就不怕招来报应?”冯嬷嬷接过赫连敏敏,心疼着抚摸她额头,眼里是彻骨痛恨。 趁旁人未曾赶至,赫连葳蕤捂嘴冷笑。“你这老奴,有何面目提报应二字?当日你与那女人做的好事,今日是她活该,指不定哪日便是你报应临头!”说完阴阴看她一眼,坐直身子,翻弄着绣花手帕。 冯嬷嬷眸子一颤,一双布满皱纹的手,险些将身前赫连敏敏扶得失了稳当。 目光划过赫连葳蕤手上把玩绢帕,怎地此时才发现,上面绣花竟是当年楼姨娘最爱玉液将离! 难道……对着屋里丧旙牌位,冯嬷嬷只觉阵阵阴寒钻入骨髓,丝丝缭绕不去。(未完待续) 第二四八章 浸润 守在于氏榻前,慕夕瑶恨不能逮了慕谨之过来,狠狠撬开他脑门儿,看看那大个子怎就如此转不过弯儿来。 慕夕澄小产一事,即便气得再狠,当着于氏面前,也不能一个字儿不改,就这么直直吐露了实情。这让盼了许久好消息的于氏怎么经受得住! 得了御医准话,说是没有大碍,只需人清醒过来,好好将养半月。慕夕瑶这才放下心来,带着人到花厅问话。 “说吧,大哥怎会比府上人更先得了消息?”慕夕瑶眉头紧蹙,莫不是她派去的人很不得用? “主子,听说大少爷手下有一交好的百夫长,月前归京时路过福州,恰好在那地方与旧时友人吃茶听曲儿。隔壁包厢里传来男女欢好之声,似提到梁公子,夫人慕氏,花魁什么的,这才引得他暗自留意。那时大小姐尚且安好,您派去的人,应当也查不出别的。” “可怎知回来在少爷面前将此事一提,您也知晓,少爷那脾气是忍不住的,就这么派赵青亲自去了趟福州。哪知正好遇上姑爷要纳了那**头牌做平妻,闹得府里家宅不宁。大小姐这胎本就不大稳妥,被这么着一搅和,又被姑爷带了脾气斥责一通,这就……” 于氏身边老人只知抹眼泪,还是墨兰机灵,趁着主子探看时候,早早打听好此事来龙去脉,这会儿才堪堪回得上话。 “纳**女子做平妻?”慕夕瑶双目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这样荒唐的桥段,竟会被慕夕澄给碰上。 “个混账东西!”震惊过后便是痛骂出声。“梁家人都死绝了不成,就任着那不长进的胡作非为?”慕夕瑶发火时候,口无遮拦是常有之事。 连六殿下都敢直呼其名,口称混蛋,也没多少人让她真就怕了去。 “主子,姑爷那是铁了心,梁大人连家法都请了出来,也没拦得住人。”见慕夕瑶脸色越来越冷,墨兰赶紧收声儿,呐呐不敢言。 慕夕瑶气得嘭一声放了茶碗,“铁了心,铁了心找死了是不是!” 本就对梁右昭三妻四妾不甚满意,这会儿是根本就记恨上了。再念及他膝下给慕夕澄添堵的庶出子女,慕夕瑶气得连梁大人也一并骂了去。 “他老子也不是个好的。家法要真能管用,能让梁右昭那混球在慕夕澄进门前,就有了一子一女?还费尽心思瞒着家里,迎亲时候绝口不提。要说当日就该早早与梁家清算了去。” 论起翻旧账,慕夕瑶也是极为在行。但凡她听过记在心里,那是真就落了印记,一辈子的事儿。 只是她这话出口,屋里气氛却陡然变得怪异。 “何事招你大动肝火?”没让慕夕瑶察觉出异样,宗政霖已是当先发问。 人尚在外面,便听她高声嚷嚷,这女人两日未见,精神头似更好上许多。 “殿下,您怎的过来了。”boss出现,慕夕瑶稍有收敛。起身迎了他进门,不待宗政霖坐定,便如见了靠山似的,拉了他胳膊紧跟着告状。 “殿下,您说男人贪花好色,恨不得三妻四妾也就罢了。那梁右昭居然寻了个**女子,非得纳做平妻!这不是明着羞辱妾大姐是什么!”说得太急,气息稍有不稳。喘一口气,慕夕瑶继续说理。 “您说如您这样的,虽然也有诸多女人,但您也就放在院子里瞧瞧。只一次跟唐慧茹不清不楚,还跟妾通过气,让妾出面抬了人进门。哪里就如他一般,寻死觅活为个女人,还是个**妓子,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慕夕瑶说得痛快,没空查看宗政霖神色变化。 墨兰眼见殿下面色有变,再看主子义愤填膺,犹自不知闯祸,没法子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拳头一握,嘭一声砸在案上。 “这么着还不算,居然为着个野女人训斥正妻,害得妾大姐肚子里成型男胎没能保住。” “殿下!”慕夕瑶拉了宗政霖袖口,双目带了怒色。“您说,这样宠妾灭妻的,不对,连妾都算不上,是不是该浸猪笼?”像是不解气,末了还添了句,“浸猪笼都便宜了他。活该给阉了,让他再生不起花花心思。” 慕夕瑶一通脾气发泄下来,屋里子静得针落可闻。 宗政霖眉心狂跳,黑着脸拽了她出门,径自挑了最近的客房,进门一个转身,将慕夕瑶死死压在门板上,就这般沉沉忘着她,一言不发。 骤然被人翻来倒去换了个地儿,慕夕瑶尚未消散的火气腾地就冒了头。 “殿下,您这是作何!” 听她问得理直气壮,宗政霖捏着慕夕瑶下巴,眼神深邃无波。 “你那宠妾灭妻之言,本殿也懒得与你计较。倒是再让本殿听到从娇娇口中冒出抬妾两字,便休想讨得了好。” 慕夕瑶原本还据理力争的气势,骤然间就畏缩下来。 遭!一时气愤,忘了眼前这男人,正是她精心谋来的“宠妾灭妻”的典型。还是其间顶顶翘楚。 至于唐慧茹,好吧,那是口不择言,正巧撞上宗政霖枪口。 垫脚搂住六殿下脖子,慕夕瑶撅嘴委屈。“妾就是气糊涂了,才伤了殿下的心。” 这倒是稀罕,慕妖女头一回这般彻底认识到自己过错。六殿下稍感惊讶,却被她良好姿态蒙蔽,渐渐就缓了脸色。 “殿下,您甭气,妾怕您生气又打人。” 宗政霖将好有些缓和的脸色刹那就僵在脸上。 “妾这会儿心里难过得厉害,您别趁机欺负人。”拉拉他冠带,慕夕瑶凑上去蹭蹭宗政霖下巴。攀着身子趴在他怀里,就这么柔柔着呼气,扑在宗政霖脖子上痒痒的,带了暖意。 “其实妾是词不达意。妾想说,妾有殿下护着,便是后院女人再多,也欺负不了妾,妾的日子过得很好。”鼻音有些重,似带了呜咽。 “妾大姐好好一个人,配了那混蛋,真是被糟蹋了。”声气儿更低了些,听得宗政霖心里揪紧。 慕夕瑶搂着他安静说话,这姿态极其少见。宗政霖抚着她背脊,眸色突地就变了。 颈脖处,竟见了湿润…… 自遇了慕夕瑶至今,何曾见她真有伤心时候。这次小女人紧紧搂着他,埋着脑袋默默落泪,宗政霖心里滋味难言。 “殿下,妾有些怕。” “怕娘亲不好,怕大哥莽撞,怕大姐冷了心。” 听她糯糯着三个怕字出口,宗政霖凤目缓缓闭合,越发听得难受。 见她笑得太多太张扬,猛然换做如此姿态,六殿下心里犯堵。 “还好殿下赶了来。妾,谢谢您。”慕夕瑶脑袋埋进他颈窝,手上搂得更紧了些。 宗政霖眸子颤了颤,再睁眼时已是带了厉色。 “娇娇,如往常般就好。那些令娇娇害怕之事,过几日通通都会好起来。” 若是不好,本殿不吝叫人——拿命来填。(未完待续) 第二四九章 妖石 宗政霖一句允诺,兑现得干净利落。慕夕瑶听着蕙兰有条不紊将事情一一回禀,单手撑着脑袋,一双眸子眨啊眨的赞许不已。 “殿下特地拿了夫人脉案,往御医院亲走一趟。今儿就让卫大人送了新开的单方过来。这会儿嬷嬷正在小厨房守着人煎药。” “听卫大人说,大少爷昨午后被袁大人叫到校场狠狠操练了两个时辰。还说今后两月,除了对阵操练,大少爷接了军令,需得熟读兵法,习得旗语。” 果然是宗政霖手段。揪住慕谨之好武厌文的毛病,又派了他极其仰慕的袁祁钊下令,这下她那胞兄该是无心旁顾才对。慕夕瑶颔首,六殿下要收拾人,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至于姑爷那边儿,”慕夕瑶眼风一扫,墨兰赶紧改口,“梁大人那头,殿下已派了人去往福州,想来不日梁家便会举家返京。” 哦?宗政霖这是打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仗着威势明着欺人?这法子不赖。要那姓梁的人在盛京,用不着麻烦宗政霖出手,她有的是法子收拾这见异思迁,整日里好风花雪月的男人。 “这些都是卫甄说的?”卫甄到时,她尚且在厢房睡得安稳。待得她起身,卫大人早忙着办差去了。本想着还要问话,如今也只能等着下次见了人再说。 “是。卫大人还说,这两日殿下政事繁忙,日日被皇上宣召御书房议事。连着三日都是丑时方歇。即便是安置,也是就近歇在宫中,连皇子府也是不曾回去的。” “如此。”慕夕瑶支着脑袋沉思片刻,再望望外面院子日头晴好,琢磨着怎么着也得有些表示才成。 六殿下那脾气,你一日不给点回应,人傲娇着疑心你没将他放心里当成回事儿…… “主子,”墨兰犹豫着似不知如何开口,慕夕瑶眉头一抬,示意她有话直说无妨。“卫大人私下里透了个消息给奴婢。”稍微凑得近些,墨兰刻意压低了嗓子,“皇上给每个皇子都指了两名宫婢,专门近身服侍殿下在宫里起居饭食。” 慕夕瑶睫毛扑闪两下,撅了嘴儿取来果盘里瓜子儿磕得啪啪作响。 “男人走哪里都有人伺候。”语气里尽是羡慕。 墨兰站直身子,得,这话跟主子说,实属白费力气。这位脑子里想法,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没看明白过。 “请桂嬷嬷带着诚庆过来。给围个兜儿,免得污了衣裳。”带着她儿子捣弄捣弄,六殿下该是满意的吧? 慕夕瑶带着她儿子,趁着于氏卧床静养,在慕府园子里玩得起劲儿。宗政霖在兵部却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如何,武建司调兵一事,各位意欲拖延至何日方可定论?”阴沉着脸,宗政霖逆光站在窗牖前,等看一干避目垂首之人如何作答。 “殿下,此时调兵武建司,是否显得早了些?”三州驻军已然陈兵,这时候六殿下提出武建司可用,这么着急调兵,也不过消耗粮草,空耗军饷。 宗政霖负手扫过一干老臣,眉头蹙得更紧。大魏出兵,可不仅仅只为扫清睦云陆三州动荡。此番兴兵,却有征伐之意。若是战场扩大至北方皇庭,驻军显然不合适远离州城。且驻军练兵与武建司大有不同。 漠北蛮子兵强马壮,以骑兵为主。驻军操练多为弩兵步卒,多依赖投石车弓弩。若论征伐,非上乘之选。 反观武建司,不但练就精锐骑兵,且战车多矣,更有重装步卒营。只需粮草补给得力,两军对垒,优势更显。 宗政霖抚过扳指,扫过底下大半老臣,哪里不明白面前之人多是年过半百,一心就图着安稳卸任,颐养天年。 “此事按下不表,贻误战机,尔等谁人负责?” 一声质问,群臣立时沉寂下来。 宗政霖冷眼扫过,凤目微微眯起。“明日申时前,对调兵一事仍持异议者,上呈奏表,本殿亲自为尔等御前转呈。” 六殿下此话一出,下面人自是明白这一场交锋到此为止。御前呈禀,非是随意推诿得过去。说不出个花样,便是砍头的罪名。皇上如今对漠北极为看重,谁若敢存了私心在这事儿上面只求安稳,罢官问罪是早晚事情。 宗政霖强势镇压一众老臣,转身出了兵部,便往吏部寻第五佾朝议事。 “殿下如此强硬姿态,就不怕失了人心,于声名有碍?”第五佾朝亲自煮茶,趁此间隙,寻了话头。 宗政霖取来棋盘置于书案之上,出口之言却是颇有深意。 “本殿侧妃甚爱捣弄盆栽。寻常时候修剪拾掇,技艺只算堪堪入流。若是被旁人嫌弃剪得大不规整,便索性将一株绿植全数破了规矩,按着她自己意思重新来过。” 慕夕瑶在但凡能做主之事上,从来都是颇有见地。想叫那女人墨守成规,乖乖照着旁人路子效仿,无异于自找不痛快。 “殿下,妾盆栽搁妾园子里,妾爱怎么看都成。即便是兴致上来,欲显摆下妾眼光独到,给妾那株湘妃竹簪个花描个眉,那也是妾乐意。旁人说道,凭的什么?” 当日宗政霖不过取笑一句,便招来慕夕瑶小爪子挠腾,好一通歪理。 第五佾朝轻笑着为他斟了茶,自己也捧上一杯,另一手拈了棋子。 “殿下与侧妃,许多地方十足相类。二位俱是极有主意之人。” “本殿以为,此乃先生赞许。” 第五佾朝轻咳出声,无奈摇头。哪里是赞许,分明是说这两位各有霸道时候。被六殿下强行扭曲了意思,第五佾朝笑笑专注棋局。 两人开局不过片刻,卫甄肃着脸,捧着个瓷罐进屋。 “殿下,侧妃带着诚庆小主子,专程制了件礼,说是送予您逗趣儿。” 瑶主子将瓷罐交予他时,面上笑得狡诈。那模样,看得他直打哆嗦。 偷偷瞥了眼里面那物什,为何他只觉看着……高深莫测?幸好主子没体谅他跑腿儿辛苦也连带着打赏,莫不然领了这玩意儿回去,想破脑袋也乐不起来。 “哦?”第五佾朝抬头,显见兴致勃勃。“微臣入府以来还是头次遇上侧妃送了礼来。若是无碍,可否容臣一观?” 宗政霖剑眉高挑,打量那瓷罐两眼。 “有何不可?”遂招呼卫甄将之呈上。 卫甄听命行事,只心里犹豫,方才没给殿下提前通气儿,待会儿若是让先生看了笑话……该是不关他事儿吧? 缓缓揭开瓷罐面上覆着的红绸,宗政霖神情一滞,将里面物什仔仔细细反复看过。 “此为何意?”不仅六殿下迷糊,连着第五佾朝也是一头雾水。 “今个儿侧妃带着诚庆小主子往院子里游玩。本是打算给殿下送上慕府上新到珍品山茶。哪知到了院里,小主子诸多不满意,就是闹着不肯送花花草草,直闹得侧妃扶额,嚷嚷头疼。” 第五佾朝闷笑出声,如此看来,方才却是他的疏漏。何止两人,殿下一家子都是极有主意的。 “侧妃经不住小主子缠磨,揣度许久,最后指了人撬了假山一脚,砸了块碎石。” 宗政霖瞅瞅瓷罐里毫无形态可言,只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块,突然觉着卫甄接下来话语恐怕不会好听。 果然,就听卫统领颤声回禀,“侧妃哄了小主子说,若是送了殿下此物,日日里浇水施肥,不出一年,定能从里面蹦出小主子最爱那猴子娃娃。” 宗政霖呼吸一滞,眼角抽抽,再瞥一眼那最寻常不过的碎石。 很好,慕夕瑶那女人为了止住他儿子吵闹,竟连哄骗都用上了。 对着石块浇水施肥,还得弄出个猴子……便是如此与他逗趣儿? “何为是蹦出个猴子?”第五佾朝不解。见殿下神情,像是被气得不轻? “那是侧妃主子给小主子讲的话本故事。说是有一毛猴本事通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喜欢吃妖精,拿着个棒子把各路妖精打得闻风而逃,威风凛凛。” 宗政霖拉起红绸将瓷罐盖上,面无表情递给卫甄,之后便一言不发,只一心对弈。 第五佾朝抖着肩膀,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极好,殿下府上最有见地的,原是那位。 “殿下,一年后打妖精那猴子,殿下欲如何赔了您儿子?”看了六殿下笑话,第五佾朝乐得下子都轻快起来。 宗政霖指尖轻点,棋子落定。 “先收拾了作怪的妖精,猴子自然迎刃而解。” 这女人一日不兴风作浪,一日就过不踏实?自己便是个妖精,还舍得造出个猴子。也就她如此缺心眼儿,生生成了他人食粮。 食粮…… 念及此宗政霖眸子豁然一亮,再看那瓷罐,慢慢就露了笑意。 小女人这心思,原是如此九曲八弯,需如此解读。 便是做了她口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猴子,似也不是忍耐不得。 “收起来,搁书房八宝阁上。”屏退卫甄,宗政霖心情畅快。 “观殿下容色极佳,该是终于想得明白?”这两位寻常间送礼,竟是斗智斗勇,几番波折。 “然。却是她玩闹心思,徒惹先生笑话。”宗政霖笑笑,却再不过多解释。 那女人恐怕是得了消息,对他在宫里“偎香倚翠”不甚待见。 这是变着方的催他回去“收了妖精”?六殿下心思荡漾,十分受用。 大半时辰前,慕府。 “主子,您送块石头,就不怕殿下发火儿?” “切莫小瞧了这块石头。不出两日,你家殿下必会归来。” 她这石头,可是专收“猴子”用的。 慕妖女言笑晏晏,自以为得意。待得六殿下回府,私下里收妖时候,方知何为以卵击石,作茧自缚……(未完待续) 第二五零章 春花 便在慕夕瑶于氏床前侍疾,宗政霖忙于政事滞留宫中之际,宫外些许消息暗地里穿堂过室入了太后耳中。 “赫连氏悲伤过度,病得起不来身,老六怎地也没回去探看?”金太后诧异。 要说一众皇子里最讲规矩,莫过于宗政霖。此次赫连氏病倒,怎地没听他提及?即便是政事繁忙,日日里在御书房衙门两边忙活,寻个间隙回去看上一看,与府里嫡妻说几句贴心话,这功夫总该是有的。 “老祖宗,外间言说殿下恐怕还不知情。当日殿下因侧妃之事先行离去,六皇子妃是那之后才出的事儿。” 金太后眉头一皱,扫过底下回话之人,心底知晓这又是个挑拨生事儿的,可道老六自身也有过错。莫不然,怎会被人抓了话头。 “老六家侧妃又是怎生一回事?” “这……臣妾却是没听人说。” 淡淡瞥她一眼,太后心里暗自定了主意。 慕氏那丫头本心不坏,非贪得无厌之人。多些偏宠应是沾了子嗣光彩,可如何也不能压在府里皇子妃头上。寻几个新鲜玩意儿分分宠,正正规矩是正紧。老六自身规矩是不差的,点拨一二,响鼓哪用重锤。 便是如此,诸皇子身侧才突兀有了两名宫婢。却是太后不好刻意太过,引来皇子间私下攀比,便是一碗水端平,各自有份。 两日过后,传回奉安宫消息却让原本不甚在意的太后,面色有些难看。 “只太子收了房?”这是说其余皇子太守规矩,守着礼制没有成事;还是只东宫太子领悟她意思,随性放手施为? “传哀家懿旨,没收用的,通通赐了做侍妾。”宫里不愿,便带回府去。 宗政霖执笔批阅文书,听卫甄言及此事,面上一片平静。 太后钦赐侍妾,与齐氏等人又有不同。送回皇子府是一定,至于安置…… “让田福山将人送进芳华苑中。” 赫连氏院子里轻易不进人。小女人丹若苑里,更是绝无可能。剩下苏侧妃……却是恰到好处。 老爷子不是让幸了那女人。如今太后又塞人进府,正好凑到一处。依苏蔺柔脾气,想来不会叫他失望。 卫甄领命下去,对即将入府两名婢女,唯剩叹息。人是放在宫里几日没错,可殿下压根儿没给面见机会,更何论近身伺候。这几日过去,主子连二人姓氏都不知晓,显见是全不曾放在心上。 进府过后,还有个更厉害的瑶主子万万招惹不得。这富贵之路,也不是谁人都能走得。就不知两女是否聪明,或是沾染上宫里许多歪歪心思,一心想着如何爬床。 上回使了手段算计殿下之人……卫甄摸着脑门儿仔细回想,似是被殿下极不待见的齐氏?好似唐家两姐妹也不甚得殿下欢心。如此一想,忍不住将府里众人统统过上一遍,得,殿下眼里还真就只瞧得见爱花样迭出的丹若苑那位。连自家沾亲带故的表妹,都给收拾得早不知去了何处。 慕夕瑶笑得眉眼弯弯,一摇三摆扭到近前,捧着手炉塞给风尘仆仆进门的男人。 诺,她等的猴子到了。 “殿下,妾想着见您一面真不容易。”小嘴儿一翘,背着身后慕大人和于氏就是一个娇俏媚眼儿,轻飘飘对着人飞了过去。 宗政霖凝着眸子深深打量她两眼,这女人两日不见,见了人就作怪?怀里被塞个姑娘家彩釉手炉,宗政霖丝毫不自在也无,一脸严肃开口便是训人。 “手这样凉,为何不好生暖着。”说着便原样送了回去,解了披风交予墨兰,之后带着慕夕瑶进屋问候两老,一屋人到厅里坐下用饭。 “殿下,多用些。知道您爱吃,娘亲特意吩咐,多做了些。”替宗政霖夹了芹菜肚腩,又添了两筷子鸡丝烩云台,慕夕瑶朝他眨巴下眼,眉眼间俱是笑意。 宗政霖真心挑食!味重味苦的蔬菜,六殿下不乐意主动食用。无奈遇了慕夕瑶,这主不怕六殿下冷脸,每每都会存心捣乱,使劲儿往他碗里夹菜,就怕添得少了,她一番“心意”大boss体会不到。 闹得多数时候于氏都以为那几样小菜,六殿下尤其钟爱。这不,到了如今,宗政霖每回登门,必定有他“喜爱”的饭菜。 宗政霖对着于氏有礼谢过,伸了筷子吃得镇定自若。余光瞥见那女人埋头喝汤,实则掩了动作,唇角笑意再分明不过。六殿下眼眸深处沉静深邃,心里作何打算,便是夜里慕夕瑶才有了切身体会。 这男人若是记起仇来,心胸当真狭窄难言。这话搁六殿下身上,尤其管用,甚至远比寻常男人贴切得多。 于氏看他二人时时处处透着和气,心里对小女儿这婚事真心满意。只可惜大女人少了这等福气,便是在寻常人家里,居然比不得皇子府后院日子好过。 于氏一辈子老实人,哪里知晓她心里娇气得不像话的小女儿真正厉害之处。何止皇子府后院,便是之后换作宫里,于慕夕瑶而言,也是好日子一如既往,谁也拦她不住。 用过饭喝了盏茶,慕大人心知肚明殿下来此为的是甚。对于自家女儿得殿下恩宠,自然满心都是乐见。携了于氏借口离去,让他二人私下里说话。 宗政霖径直牵了慕夕瑶进得厢房,已是习惯与她单独一处,抱了人亲近些说话。 “娇娇这淘气性子,到了如今竟带着儿子胡闹。嗯?”尾音一挑,慕夕瑶便趴在他怀里笑得咯咯打颤。 “宫里小婢,容色不及妾艳若桃李,身段更是离玉体妖娆差得远了。殿下,您收妖时候,可得比着妾这般花容月貌,寻了真妖精才好。没得受人蒙蔽,坏了您道行。” 说着拉了面巾,半遮半掩,只露着双秋水明眸在外,朝宗政霖秋波频送。完了似还觉着不够,站起身甩着帕子挺胸转上两圈儿,在六殿下眼皮子底下各种搔首弄姿,自个儿还没闹腾够,已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趁她一不留神,宗政霖长臂一展,抓了人紧紧贴在怀里,屈指敲敲她脑门儿。这女人闹得,自个儿都看不下去。 怎地越扮越像盛京城里,扶在二层围栏上的**粉头? 慕夕瑶皱起眉头,暗自不甘竟会跑调。这戏演得,太丢份儿了……倘若真像了陈圆圆之类还好,可惜方才那模样,怎么看也只算得上“春花”“秋桃”之流。 “殿下,方才那出不作数的,您只当没见着可好?”自觉丢了人,慕夕瑶拽着人衣襟强行耍赖,嘴里是央求,面上却各种瞪眼儿胁迫。 宗政霖搂着她腰肢,凤目里笑意流转。 这宝气妞妞,便是犯傻,也招人疼爱。扮花妖不成,这会儿干脆气急败坏,强横霸道压着他不依。百般情态,竟是风情变幻,无一重复。 如她这般喜形于色,坦诚示人,宗政霖最是稀罕。 别说宫中小婢,便是寻遍大魏,能让他心甘情愿被女人抓着锦袍,如此没个规矩,也只唯她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五一章 颂词 “殿下,怎么您府上进人都是一双一双的?”慕夕瑶听他说起太后塞人,葱葱玉指点在宗政霖胸膛,又戳戳自己下巴,秀气眉毛蹙了起来。“宫里女子,早习惯姐姐妹妹的唤着。该不会进来唐氏姐妹那样明着交好,暗地里争斗不断的?”嫌弃得要命。 若是收人,宫女比世家小姐更不受慕夕瑶待见。皇宫那地方,别想着能出白莲花似的神仙姐姐。踩高捧低,心思深藏,口腹蜜剑,加之各种阴谋陷害,只稍稍一想,便叫人喜欢不起来。而宫女还有项特别突出的技能,便是背主爬床。 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在位,由宫女晋上去的主子娘娘可是从未断过。如今宫里正得宠那位贾昭媛,便是顶顶有颜色有手段的主。从前也不过浣衣局新进宫女罢了。 六殿下听她一句嘟囔,本还没觉得有何干系,如今被慕夕瑶这么不着调的比对一膈应,得,人没见着,戒心已起。 “莫搭理便是。”宗政霖摸摸她发顶,话里是安抚,态度十分坚决。对陌生女人,六殿下从来不知太后口里那新鲜劲儿要来何用。时时派人监管,才是六殿下本心所想。 “幸得殿下送了人去苏氏院子,要搁妾地盘儿上,”慕夕瑶撑着身子,妖妖媚媚舔了舔宗政霖耳廓,话里尽是不怀好意。“您后院指不定得出两扬州瘦马。等到府上迎来送往,有应酬时候,妾便推了人出去陪个小酒,唱唱小曲儿什么的。” 爬床这属性,妾最是喜欢。送人入洞房,更是积极得不得了。 啪啪两声,宗政霖巴掌落在她小屁股上。“把本殿女人做了扬州瘦马,供他人享乐?”再不耐烦,也是他名义上侍妾。宗政霖岂会容许慕夕瑶无端落他颜面。 “娇娇既有这般本事,本殿允你亲来伺候。”逗趣儿那回事儿,宗政霖记在心里,就等着今日与她一并清算。说是一并,还得加上这女人私自离府,撇开府卫那桩。 Boss您要不要这么摆谱?明明是自个儿起了色心,还施恩似的盼着妾自投罗网?原来做皇帝的,心里那剧本儿都是这么写的…… 慕夕瑶觉着两人身份悬殊,她很吃亏。 “殿下您今日过来,可是为降妖?那您给妾仔细瞧瞧,妾是哪种妖精来着?”既是她首先出招,早料到此事不会轻易揭过。 扶着宗政霖肩膀,慕夕瑶眼眸一眯,分腿儿跨坐他身上,搂着人脖子爱娇耍心眼儿。压不过宗政霖气势,压了本尊也好。 宗政霖长身舒展,掐了她腰肢缓缓向后仰躺。肩背整个靠在贵妃榻上面,任由慕夕瑶高高在上各种放肆。眸子只盯着她勾人身段移动不得。 绝少被女人骑在身上,宗政霖仰头望去,只见慕夕瑶身姿丰盈,美不胜收。 “娇娇,去了衣裳。”宗政霖眸色暗沉,手掌流连她腰间,慢慢掀了边角,指尖溜进去,“你这般水灵灵妖精,便是损了道行,也撒不开手。” 殿下,就您这定力,有何道行可言?孙猴子若真换了您去做,唐僧那和尚,早被妾红烧焖炖,补血养颜了…… 被宗政霖几下剥得只剩小衣,慕夕瑶眼眸一转,捉了他大手放在身侧,像是怕六殿下又不老实,挪动身子,压了自个儿膝盖上去,方才安心。 “殿下您也配合着些。妾如今是妖精,正勾您呢。您得巍然不动,老僧入定那样儿。”如您当下,妾随意挠个痒痒就上下其手,这还让妾怎么进行下去? 慕妖女小嘴儿一撅,表示不满。妖气都没用上,您就蠢蠢欲动,这怎能显出妾一身本事? 玩得兴起,慕夕瑶自个儿入戏太深,以为这角色扮演会顺着她意思进行到底。可惜六殿下自来便不是任人左右之人,这位脾气可没那个耐性与她做过一场,再吃干抹净。 宗政霖视线扫过她窈窕有致的曲线,眸子里风暴渐起。 这女人脑子不知存了些什么。自个儿认作妖精,还欲迫使他坐怀不乱。就这么个念想,足见慕夕瑶犯了糊涂,活该她羊入虎口。 “娇娇预想,本殿可还需旁的配合?”宗政霖抚过她微微带着浸凉的背脊,雪肤娇嫩,吹弹可破。 慕夕瑶被他掌心温热烫得一颤,红着脸,睫毛使劲儿扑闪。抬眸对上他墨色眼眸,才一对视,便被里间分明意味逼得节节败退。 “要不殿下您先给妾念段经文,超度一下?”激灵灵一个寒颤,瞬间明白这路子对六殿下好似起不了效用……就他眼里那灼热,差点吓得慕夕瑶弃了人夺路而逃。 亏得理智还在,知晓逃不过这男人身长体健,便是寻个话头,降他几分火气也好。 宗政霖凤目直直望进她眼里,眸子里风暴卷得她险些陷落其中。 犹自不怕死试探着挣扎,慕夕瑶不着痕迹向后挪动,嘴里赶紧再度服软。“殿下若是觉着不好,要不,妾自个儿拿了《地藏经》,念几句您听听?” 有妖精像她这般没出息不?慕夕瑶觉着六殿下道行虽不行,可耐不住人瞳术厉害。这点上与猴子那火眼金睛颇为相像。 宗政霖眸色已至暗沉,凤目死死锁住慕夕瑶羞态,越发觉得这女人天生魅惑,便是无心举动,也勾得男人心境难安。 “此时此景,娇娇欲要念书?”宗政霖出手如电,瞬间止住她退让。手掌抵了慕夕瑶背脊,生生将人压得向前倾倒。 “啊”一声呼喊惊吓,慕夕瑶失了重心,眼眸一闭朝他倾覆过去。 闭着眼等了许久,没觉着被磕得疼痛,慕夕瑶缓缓睁眼,恰好撞上宗政霖似笑非笑,朝着她慢慢展了笑颜。 “娇娇叫得早了些。” 被宗政霖戏弄,慕夕瑶脸羞得绯红,又扛不住他霸道,只猫抓似的反击几下,片刻之后便没了气力。 “娇娇,既说了念书,切莫半途而废。”宗政霖抱着人大步向寝塌走去,行进间自袖口摸出一物,待得放了慕夕瑶俯身卧倒,人也顷刻间覆了上去。 慕夕瑶趴在床上被宗政霖欺负得娇呼连连,还没缓过气来,便见背后男人修长手指翻开枕边书卷。随意挑了两行,食指当她面前逐字划过,嘴里吩咐已是低哑难言。 “娇娇,念出声来。” 慕夕瑶被宗政霖捉弄得神思不属,好容易凝神注目,只这么一看,瞬间嘤咛一声,已是羞得面红耳赤,娇吟声听在六殿下耳中更见急促诱人。 混蛋宗政霖!莫非《******》这等淫诗浪词,在他心中能做超度之用! 却听这男人不耐烦她磨蹭,自个儿迎着节拍,抑扬顿挫的念起书来: “举止从容,压尽勾栏占上风。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玉杵污泥中,岂凡庸。人见了魂飞魄丧,入了深异,方晓得胜似襄王一梦中。” 身后男人暗示意味极重的诵读声传进耳朵,慕夕瑶忍不住频频颤栗,无意间流眸回转,便让宗政霖猛逮个正着。 但见这女人星眼朦胧,莺声款掉,香肌暗就,百般难述。 “娇娇,美不可当。”赞叹之于,拉着慕夕瑶共赴云雨。 好半晌后,宗政霖浑身震颤,紧紧扣了慕夕瑶抵在深处,战栗着松了关口。 慕夕瑶神情迷离,身困体软,再加上春云缭绕,直看得宗政霖疼爱不已。 “世间女子妖娆,娇娇独占七分。”宗政霖抚过她粘湿鬓发,心疼在额角落了个轻吻。 慕夕瑶迎着他安抚,缓缓闭了眼睛。 殿下,世间男子诸多不要脸,您也一个不漏,全数占尽! ************* (以下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二五二章 嫌弃 翌日宗政霖休沐,早间陪着慕夕瑶并二老用过饭,于氏便开口身子大好,不让慕夕瑶跟前伺候。 拧不过于氏意思,慕夕瑶又担心待得太久反而为爹娘招祸。暗处那些眼睛,这回借着“移花接木”的巧妙,硬是将她一状告到太后跟前。 亏得六殿下毛病不少,尤其“挑食”。否则让人捡了便宜踩着她上位,还不气得她心肝脾肺,样样俱痛。 “娘,都听您的便是。女儿稍后便跟着殿下回府还不成。您切莫操心太过,身子坏了,大姐姐若是知晓,心里定然不会好受。再过两月,等姐姐到了京里,您也能时时见着人。那时即便您再偏心眼儿,只顾疼着别个,女儿也忍着委屈,默默受着。” 慕夕瑶小眉头紧皱,水润美眸隐隐含愁。悄悄将手探到桌下,拽拽宗政霖袖摆,抽空递个可怜兮兮小媚眼儿过去,表示她顾全孝道,多少吃了点儿亏,将家里宠爱给匀了出去。 最重要是想讨六殿下一句准话,她被慕夕澄分去那份儿娇宠,殿下您给补上成不? 宗政霖正襟危坐,握了她不安分的小手,止了慕夕瑶动作,自个儿却不放人。顺势捏着粉嫩指头闲闲把玩,面上神色分毫不显异样,只心里些许好笑。 这女人竟是逮着机会就使劲儿撒娇,唤她声娇娇,当真再妥贴不过。 最可乐这女人还知两头兼顾,亏了家里,转眼就在他跟前讨要好处。 小女人凭着张巧嘴上,叽里咕噜嘴皮子嚼腾得厉害,尽是些花花说辞,唬得于氏以为她爱娇淘气,次次回府都要说教一通。 刚入府头几月,既怕她受人欺负,又担心不得他欢心。到了如今,倒怕这不省心的恃宠生骄,颠寒捣热。 哪里知晓这些不过慕夕瑶表面把戏,为的便是在于氏面前掩了她诸多惊世骇俗。 宗政霖觉得慕夕瑶一家子十足有意思。父女两个瞒着于氏,慕敬箴又不知如何教养女儿。闹到如今,竟成了慕夕瑶任是闹得再荒唐些,当家主母也是鲜少耳闻。最严厉时候,便是亲眼见她错了规矩,如当下般念叨两句。 “当真不识好歹。你这日子过得,满京城里去问问,哪里像是受过委屈?多少世家小姐羡慕,盼都盼不来的福分。这么大个人,怎地口没遮拦……”别说京城,便是千里之遥青州老家,也没人不知晓慕家出的皇子侧妃在六殿下府上,那是极有脸面。 于氏面前慕夕瑶不敢顶嘴。被戳着脑门儿教训两句,还没把她怎地,便见这丫头伸手捂了脑袋嗷嗷叫疼,避到宗政霖身后似寻了靠山,人也耍赖着不肯落座。 啥叫没甚委屈?最大的委屈,不就搁您面前,正闲闲吃着茶?女儿这委屈受得,居然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再委屈莫过于此…… “莫要淘气。”六殿下一派沉稳,出手揽了身后闹腾之人站到身前,起身与二老辞行,带着慕夕瑶步出厅堂。 “殿下,哪日您苛待了妾,倘若妾回家告状,是不是都没人信了?”慕夕瑶犯愁。 “便是作怪多了,自食恶果。”宗政霖斜斜瞥她一眼,他会苛待她?亏她说得出口,亏心不亏心? “哎。囡囡这丫头,也幸得六殿下爱护。莫不然以她那性子,搁哪家恐怕都不如人意。”于氏见两人说笑着并肩走得远了,感叹着慕夕瑶也就这福运一项,尚且看得过去。 慕大人抚须默然不语,对自家夫人这话忍俊不禁。 若是换作寻常人家……这话得对调过来,方能取信于人。除开他家这个胆大包天的,所有人都别想如意。 登上马车,慕夕瑶亟不可待出声询问。“殿下,箬兰那妹子,您安排得如何?”这一趟回府,她可是急等着人用。 宗政林一脸淡淡斜靠锦榻,对慕夕瑶发问只作不闻。 咦?怎地突然就甩了脸子?慕夕瑶迷惑。打量下周身,似没甚不妥。再牵了裙摆,方才登车时又露了绣鞋? 前科太多,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再是想不明白,丫鬟之事,娇娇便慢慢盼着。”慕夕瑶气人本事与日见长。 这么严重?慕夕瑶转着眼珠子仔细琢磨。好容易寻得与往日大有不同之处,神色骤然古怪起来。 “殿下,”及时矫正着蹭过去伏在他腿边,伸了食指碰碰人小腿。 Boss这双腿,修长笔直,好生令人羡慕。个子高的人,真叫人不痛快…… 若说这一世慕夕瑶还有何遗憾,首当这身板抽条太慢,资质所限。没了上辈子一七零傲人资本,对着这时候女子普遍不得意的娇小身段,慕夕瑶好几次痛心疾首,深觉甘心不了。 “垂涎够了?”宗政霖攀上她发髻,信手摘了步摇,又捋顺发丝,不耐烦劳什子物件,阻了他手上梳拢动作。 溜神被boss当场逮包,慕夕瑶装模作样整理番裙摆,讨好朝他笑得俏丽。 羡慕都不允,忒的欺负人…… 轻轻用指甲挠挠宗政霖手心,引来六殿下垂眸注视。 “妾身上不方便,不招您难受。”经了昨日那场要命的情事,慕夕瑶痛改前非,学了个乖巧。离六殿下远些,或许能少了擦枪走火。 “小日子及得上娇娇受孕?”宗政霖一句话堵得慕夕瑶讷讷,连个借口也再寻不着。 上峰太精明,小的们日子不太好过啊…… 看他眸色渐渐深沉,慕夕瑶飞扑着入了宗政霖怀里。再晚上一时半会儿,等六殿下腾出手来……还是乳燕投怀来得识相。 埋着脑袋,慕夕瑶小琼鼻蹭蹭他胸口,仰头湿漉漉目光盯着人一瞬不眨。 殿下,您大爷的满意了没?妾那丫鬟,可是要紧人物。 宗政霖冷哼眯眼,屈指对准她眉心,吓得慕夕瑶赶紧闭了眸子。 恃强凌弱!即便看出她口不对心,满腹牢骚,也不兴这么着招呼不打,直接动手。 “殿下,妾脑子变得不好使唤,您儿子难免歪瓜裂枣。” 言传身教,殿下,您能放心?欺负妾您不心疼,顾着您儿子,您总该掂量掂量。 “娇娇,”宗政霖嗤笑她没出息模样,拿儿子做筏子,这娘亲当得……“娇娇脑子再笨些无妨。” 像是应证宗政霖话语,慕夕瑶果然露了迷惑。啥意思?支着下巴,努力琢磨。 宗政霖逮着她分神之际,俯身擒了个吻。“本殿允诺之事,何需娇娇过问。” 慕夕瑶笑颜绽放,甜蜜蜜捧着他侧脸,难得投入许多。 见她得瑟起来,六殿下突地就起了逗弄兴致。 “方才那句没想明白?” “嗯?”慕夕瑶不解。不就是笑话她瞎操心,难道不是? “本殿意思,娇娇便是愚钝再多,也与如今无甚区别。”(未完待续) 第二五三章 一网 回府过后,慕夕瑶唤了箬兰那妹子青芽到跟前,将一应差事吩咐下去,再赏了好些银钱并五匹锦缎,当是对她这几年辛苦办差的嘉奖。算上之前那回暗中给的银子,慕夕瑶出手绝对算得上十分阔绰。 不过这女人如此大方,也是因了自六殿下处得了甜头。娇嗲嗲磨人跟前,又是端茶又是揉肩,才吱个声儿,宗政霖便闻弦知意,嗤笑声训了句“出息”,面上不屑,出手却毫不含糊。喜得慕夕瑶捧着个大红封,心里直乐呵。 青芽得了主子赏赐,又得知自个儿被安排在小主子屋里做姑姑,哪里会有不乐意?忙不迭的应下,也是个机灵丫头。 翌日一早,宗政霖在院子里练枪,卫甄急急请见,送了暗卫急报过来。 “殿下,关在地牢那几人,严乘舟带着人依次搜查了下人房里和府外接头地方。只寻到这样刻了密文的牌子,旁的再无任何线索。属下已是寻了许多大家看过,都说辨不出质地,似不是大魏这边手艺。” 接过卫甄手里黝黑似陶片的方寸名牌,宗政霖轻轻抚过,眼中寒意浸髓入骨。 手中这物件,黑如漆,亮如镜;薄如纸,硬如瓷。的确非大魏所有,而是两晋皇族手中秘制黑陶。 预取慕夕瑶性命之人,竟与两晋皇族牵扯颇深?宗政霖眸色阴鸷,手上提着的缨枪颤颤发出铮鸣。 “殿下。”慕夕瑶散着发髻,圈了羊羔毛围脖,小手抓着狐裘领口,就这么迷迷糊糊出现在门口,人倒是站在门槛里边儿未曾踏出。原本秋水似的翦眸,尚且带着恍惚。出声便引来宗政霖回望。 “一大清早,殿下何以动怒?” 在帐里便听得外间有人说话,似提到“地牢”“看押”,慕夕瑶人虽未全然清醒,却本能觉着此事与她有关。不耐烦人伺候,自个儿胡乱套了暖和衣衫,汲着绣鞋,往门外打探。哪知才到了门口便见宗政霖面色不好,像动了火气。 卫甄垂首悄然退下。瑶主子那规矩,殿下历来宽和。他可没那个恩典,还是识相些,早些离去为好。 “穿成这样,也不怕受凉。”宗政霖见她身影,稍微收敛脾气,信手将缨枪掷出,却是不偏不倚,恰好竖在院子一角落兵台上。 “好俊的功夫。”慕夕瑶眸子骤然一亮,伸长脖子,垫脚瞧瞧犹在震颤的长枪尾端,再看宗政霖时,目光已带上惊叹。 隔着大氅将人搂在怀里,宗政霖目露不悦。“下次出来,提前通禀。”寻常把式,哪里算得功夫。六殿下习武,练的俱是杀人夺命的招式。 看她粉着脸蛋儿,白嫩嫩招人疼爱,声音带着软糯。宗政霖不喜慕夕瑶如此模样被人瞧去。 被他强横惯了,此等小事,慕夕瑶乖乖应诺。没走两步,正事儿还未来得及出口,人新花样又翻腾出来。 “殿下,风落落冷得慌。快给抱着进屋。”伸手拽着他袍子,人已是扭动起来。 下床时候匆匆汲了鞋,竟忘了套上棉袜。难怪觉着脚下凉飕飕浸人…… 扶着宗政霖胳膊,慕夕瑶垂首踢了绣鞋,圆润光洁的脚趾便探出头来。五指微微蜷缩,似透着娇羞。晃悠两下给六殿下瞧瞧,她可不是故意拿乔。 宗政霖眉心一跳,黑着脸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也不顾她慌乱间另一只绣鞋落在地上,只径直握了慕夕瑶脚掌,两脚并在一处,使了内力暖在心窝子里搁着。 “殿下,好生舒服。”慕夕瑶眯着眼睛蹭蹭他下巴,粘人得厉害。“殿下功夫练得好,冬日里给暖暖,比火盆用着还热和。”真心觉得宗政霖内力好使,慕夕瑶赞得诚意十足。 六殿下板着面孔拍拍她屁股,对慕夕瑶那话置若罔闻。 风雨不坠习武多年,到了如今,得她一句赞赏,宗政霖只觉闹心。 “娇娇,”凝视她片刻,分明就是柔弱女子,哪里来的本事成日里惹是生非?宗政霖心里越发疑惑,“便是这样没有心肝,整日里玩闹,怎就招来两晋谋刺?” “两晋?”慕夕瑶神色一肃,哪里还有笑闹时候不正经模样。 宗政霖说是谋刺……便是得了明令,欲取她性命。 于两晋,慕夕瑶心知肚明,别说如今,便是上辈子也未有分毫牵连。这般算计谋害,为的是甚…… 脑子转得飞快,慕夕瑶垂着眼睑再三琢磨。 宗政霖抱着人绕过锦屏,放她在腿上安静坐着,拉过被子给人盖着脚踝,手心里小脚却未曾送开。 “殿下。”慕夕瑶皱着眉头,直直望进宗政霖眼中。“您对西边儿动过手?”这可能若是被否定……慕夕瑶最不愿,便是劳神费力与人争斗。可惜总有些不开眼的触她霉头。 “本殿出手,娇娇以为会有活口留下?” 得,这位也是狠人。宗政霖在大魏尚算“和善”,若是等到建安帝西征……那场面,慕夕瑶觉得碜人。 非是针对皇子府,便是冲着她来的啰? 左手食指高高翘起,慕夕瑶背靠宗政霖怀里,气哼哼遥指皇子府方向。“殿下,若是妾没记错,赫连氏身上那毒,叫做‘牛七’来着?” 反常之事,可一不可再。即便猜错,便委屈他人,图个安心又何妨。受宠之人耍耍威风,弄权作恶是惯常之事。前些时候便算她客气,如今……没得谈。 “殿下,若是两晋探子私闯皇子府窃密,该当作何?” 见她眼眸里尽是盘算,宗政霖哪里摸不清她心思。小女人一旦动怒,性子不是一般难缠。 早在认出黑陶之时,他便很快有了猜测。不是那几个背后买通,便是他府里出了内鬼。慕夕瑶机灵,琢磨片刻便与他想到一处。只是那女人心大,比他简单清洗来得企图更甚。 “娇娇小小一人,心眼儿都长在何处?”如她这般心思玲珑,当真少见。至于牵连无辜,怕是慕夕瑶刻意为之。 “殿下竟不知晓?”慕夕瑶圆睁眸子,盯着他不满撅了小嘴儿,鼻子里哼哼两声儿,还不老实挺了挺胸脯。 “殿下不是说,妾这心都放您身上。您得空时候,翻出来瞧瞧?” 宗政霖原话分明是,“娇娇的人与心,本殿都要了。” 搁她这块儿,便成了但凡生出坏心眼儿,要挨教训也好,您取笑也罢,都成。殿下您管着那物,与妾却是不相干的。 宗政霖眸子一眯,生受她蜜语娇嗔,亲昵赖皮。 遇了这女人,道理跟她从来是不分家的。(未完待续) 第二五四章 俱缚 “如何?”慕夕瑶磕着瓜子儿,睨着卫甄,闲闲发话。 卫统领手心汗湿,恭敬非常。上头这位,可是顶顶招惹不得。寻常都言大事化小,到了瑶主子跟前,得逆着来。事情闹得越是街知巷闻,这位祖宗越是满意。 也不知这位哪儿来的胆量,就敢这么明着改头换面……莫不是仗着殿下威势? 一场刺杀未遂,还是发生在城郊庄子上,那汉子被莫名揪出来不说,连殿下手中八块名牌,也成了东晋探子大肆潜入盛京,窃夺军政机密的罪证。 正值兴兵之际,元成帝疑心大起,下令密探彻查大魏四十一州各方据点,并与边境十三州传旨,通关文书玉牒一律更换,七日过后,一应旧本全数废除。 “主子,如您所料,各皇子府上,当今也派了京畿巡查营驻守。往来消息,皆有密探记录在案,直达圣听。九门提督更是领兵重点布防,盛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 慕夕瑶抿了口茶,秀眉微挑。 如此甚好。 各路牛鬼蛇神,在帝王威仪面前,也得安安分分收了爪牙。暗地里那些个眼睛,若是不慎曝露在元成帝眼中,那乐子,慕夕瑶笑得好**诈。 宗政霖即将离京,漠北战事一起,诸皇子势力大半调离盛京。到那时,女人家争锋相对,身后扶持力度大减,便是仗着京里岳来楼,她也吃不了亏。 这时候清一清钉子耳目,对宗政霖有利无弊。 “那几人是何下场?”莫不是午门问斩? 慕夕瑶砸吧下小嘴儿,对午门那地方膈应得厉害。离得近了都觉得阴森森不祥。犯啥事儿都往午门凑堆,可怜那地还有两条老街,人住在后面,不觉得汗毛直竖? “殿下进言,当以西市行刑。首级不予贮库,悬于城门三日,后交宛平县受领,投漏园。” 卫甄一边回禀,一边犯怵。殿下此回是动了真怒,威慑意味昭然若揭。 “皇上准了?”宗政霖骨子里刻着冷硬。就不知元成帝会如何看待? “大多准了。只八殿下谏言非酷刑不能震慑宵小。皇上便酌情改了刑法,易剐刑。” 慕夕瑶捻了瓜子的手骤然顿住,眼眸深处带了深不可察的厌恶。 大魏极刑,分杀和剐两种。宗政霖虽狠,然不嗜血腥。至于宗政涵……不愧屠城的主,这时便显了端倪。 “坏消息”听过,慕夕瑶觉着还是关心下盛京城里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喜事,顺道冲冲戾气为好。 “东晋求亲使者尚且留在驿馆。这事情出来,那边儿可有何说法?”宗政莹的婚事,慕夕瑶比旁人都要上心。赶紧的把那碰不得的金枝给送走,整个盛京都天朗气清上几分。 元成帝老谋深算,该不会白白放过如此良机。 卫甄偷着抹抹手心细汗。统共就三件事儿,他还未开口,主子就连番问了个遍。当真算无遗策,与殿下一般,实非常人能及。 “东晋国书递得极快,皇上阅过后,听顾公公说,龙颜甚悦。” 咦?老爷子居然露了满意,看来宗政莹亲事落定在即。能让元成帝欢喜,莫不是大魏得了最紧缺的战马? 关乎军政,莫说卫甄,便是宗政霖都不一定全数知晓。老爷子心里弯弯绕绕,多得跟迷宫似的,帝王当久了,臭毛病一堆……尤其疑心病重。 慕夕瑶便是揪着这点放手作为,当真让她借了东风,再次成事儿。 挥手屏退卫甄,慕夕瑶垂首沉思片刻。因了此事,太后那边亦有了交代。之后进宫问安,当不会被人责难。 近些日子最令她头疼之事,却是面颊和颈侧伤处,即将退了痕迹,容貌尽复。大boss那头,她要如何给个说法?最恼火还是宗政霖派了手下四处寻医问药,到了如今依旧一意孤行。即便她多次“贴心”劝阻,也没能打消他偏执谕令。 要被六殿下知晓她早作隐瞒……慕夕瑶瑟缩下身子,此事比女人间勾心斗角,还叫人寝食难安。 莫不然,找老和尚试试?好像不妥……宗政霖要知道她花样百出只为瞒着他,那后果,还不如坦白从宽来得好过。 只是这坦白,却需花费番心思。 慕夕瑶在大宅里愁着她认为第一要紧“大事儿”。却不知因着她灵光一闪,盛京城里各系人马,俱是草木皆兵,暗地里调动不歇。几处不为人知地方,更是剑拔弩张,险些闹翻颜面。 本该是被圈禁,落得颓废不堪之人,此时却是白着张脸,死死握了手中字条,再生不出复起之心。 好容易买通看守侍卫,竟被连着两日断了消息。今早上房门口,莫名出现个未上锁的木头匣子。宗政淳颤着手,鼓足力气掀了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十三张字条,按着日子远近,排得平整有序。 一屁股吓得坐在地上,能在此地支使人自由出入,又能将他暗地里分散递出去的字条一一收回,除了那位,还有谁权势通天,大到如此地步? 提心吊胆跑回屋里,把两扇门重重关上,此后几日宗政淳俱是瑟缩在房里,再不敢生出异心,以图复出。 太子心里也十分窝火。几年前老爷子监察后院,查出他豢养小倌。后来事情淡了下来,待风头过后,他便悄悄藏了一偏爱戏子在林城宅子里养着。 本以为离了盛京,事过境迁,怎料到皇上突然又旧事重提,将他宣召至书房门外,一字不发,便罚跪两个时辰。直跪得他头晕目眩,脚肿得一步也无法挪动。 一夜之间翻出旧账,两罪并罚,元成帝下了狠心。太子被人抬回东宫之时,涕泪纵横,显见被训得不轻。至于那心心念念的戏子,早被老爷子下令,私底里溺毙在荷塘,变了水中亡魂。 赫连府上,赫连章眉头紧锁,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打得措手不及。要说近几日大事,与赫连家干系不大。可其中深意,却是耐人寻味。尤其六殿下手笔,堪称浓墨重彩,忽略不得。 那几枚名牌……赫连章脑子里反复划过六殿下在朝上递呈时的情形。 总觉有何不同。却是何处? 赫连章想不明白,可有人却心里门儿清,就只不敢言说。 万靖雯如今尝到了“咬碎牙齿和血吞”的憋屈。明明以为此间事了,她也收敛许多。哪里想到当头一棒,竟来得如此匪夷所思。 行刺慕夕瑶不成,竟惹来天大麻烦。如今之计,只能抛出个棋子,壮士断腕…… 抚着心口,越发觉得心绞痛厉害。两晋那边,不知受此事牵连糟糕到了如何地步。若是失了那人支持……万靖雯越发愤恨起令她屡屡受挫的女人。 老天怎就不开眼,收了那妖女命去! 被人念叨的慕妖女,此时正摆了书案,端正坐在宗政霖身侧,似模似样执笔临帖。 傍晚宗政霖回府,慕夕瑶笑眯眯殷勤迎上去,不仅伺候了漱洗,还拿了帕子亲自与他净手。 “娇娇,又待作何?”宗政霖安心受她服侍,瞥见慕夕瑶小狗腿儿模样,便知这女人不曾安分。 “殿下,”慕夕瑶主动蹭到他怀里,环了宗政霖臂膀,笑意盈然,眸子里尽是期待。“饭后到院子里走上一圈儿,之后妾陪着您批阅文书可好?” “卫甄不曾禀报?”宗政霖扶正她脑袋,脖子这般细,总摇头晃脑作甚? 慕夕瑶被掰正面朝向他,眼珠子一转,红艳艳双唇便高高翘了起来。 宗政霖视线落在她明眸深处,见得暖意重重,才扫过唇瓣露了笑意。 “平日怎不见这般主动。”六殿下明知有异,还是顺着她意思,甘愿凑了上去。处处与慕夕瑶较劲,便是再欢喜,也抵不过她没脸没皮缠磨功夫。与其言辞上斗嘴,不如行动上来得如意。 被他堵了唇瓣,慕夕瑶闭眼,微微有些喘息。“殿下,妾盼着红袖添香。” 往日没瞒着您,没事儿值当妾以身饲虎。今儿是逃不过了,妾想着主动些,或许能得您“减免”?“减”字妾其实觉着不大满意,若是能对上“免”字,那才是皆大欢喜。 “娇娇没得玩闹,放你在身边,实在拖累。”宗政霖抬着她下巴,舔净她唇上润泽。放这女人在书房,极其不明智。 六殿下经了慕夕瑶诸多招惹,已是明白她绝非坐得住的性子。唯一能安安稳稳,不吵不闹,便是捧了爱看的书卷,自个儿缩一处,好歹能待上一两日功夫。 可惜这会儿时值隆冬,她应是爱极屋里软枕棉被,并那双看起来花哨十足的分趾棉袜。尤其脚后跟上一双毛茸线球,看得宗政霖脑门儿直抽抽。 慕夕瑶方才还兴高采烈,笑得明艳。听他一句回绝,小脸上立刻露了委屈,眸子里也流露出黯然。小脑袋耷拉着,眼眸瞥着他欲泣欲诉,睫毛也无精打采懒懒扇动。 “便是临帖也不能?”那小模样娇得哟,看得宗政霖心旌摇曳。 装,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六殿下还从未见过有人比她更入木三分。 之后如何,便看慕夕瑶正襟端坐,点着灯,握笔专注描着李楠辅字帖便知。 六殿下心智不坚,被妖精钻了空子,终究得逞。(未完待续) 第二五五章 手书 李楠辅的狂草,慕夕瑶临摹已有小半年功夫。如今虽得七分神韵,却始终比不得真迹,飞鸟惊蛇,矫如游龙。 见她侧颜温婉,神情凝注,挥墨间心随意走,宗政霖放下文书,对今日慕夕瑶一番表现刮目相看。 命小女人习练草书,本是他故意刁难。虽知晓慕夕瑶进书房时候颇多,却不想这女人竟是老老实实,一笔一划功底扎实,竟是将他心血来潮时吩咐,就这么一路坚持下来。 起身缓步走至她身后,宗政霖负手而立,一双眸子沉静幽深。 很不错的笔法。比寻常女子多了刚毅,自在狷狂,风骨内蕴。只这行文…… “诚者,真实无妄之谓。” “以实之为信。”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夫妇有恩者,不诚则离。” 宗政霖默诵两遍,方知今日慕夕瑶有备而来。 “于字帖中特地择录,自成解读。娇娇,用心了。” 慕夕瑶最后一笔落下,挑得干净利落,机锋凌凌。 将湖笔搁在砚台上,慕夕瑶取了宣纸细细观赏。 “殿下,”稍微侧身,抬头仰望,正巧望进宗政霖垂着的眸子,里间深谙宁静,波澜不兴。“殿下以为,妾这字与先生做比,差在何处?” 烛台火光晕黄,衬得慕夕瑶双目莹润,悠远澄净。素颜脂粉不施,面孔细致得叫人惊叹。 “不及他心无旁骛,明月空照。”接过她手中宣纸,宗政霖专注品评。 “殿下英明。”慕夕瑶向一侧挪动些许,整理下裙摆,空出太师椅大半位置,再抬眸时,眼中带了询问。 宗政霖顺势落座,随手将她练笔之作仔细卷了收好。 “比对殿下所言,妾倒是觉得,妾心中感慨似更为贴切。” “哦?娇娇以为是何缘故。”索性揽过她腰肢,提了人放到腿上。 “既是红袖添香,再亲近些无妨。”习惯与她亲近,便是并肩而坐,也觉不足。 慕夕瑶娇笑着靠在他怀里,深深望了眼李楠辅珍品字帖,嘴角笑意慢慢变得清浅。 “输了先生,却是因妾非李楠辅此人之故。”不能体会他人胸襟,怎能描摹尽得精髓。 “妾曾听闻一言,颇觉有些意思。效仿之物,即便精妙绝伦,也失了味道。非技艺不达,而是各存真实。” “犹如先生一生无妻室,四处漂泊,天下为家。风雪不毁其志,富贵不折其姿,便是王命,亦然付诸一笑,独留纸镇而去。” 李楠辅此人心气奇高。半生痴迷“书”之一道,即便亲王谕令,欲招为幕僚,也能从容远走,视荣华于无物。 “而妾,”慕夕瑶伸出手掌,五指纤嫩粉润,肌肤吹弹可破。“养于深闺大宅,胸无点墨,亦不存长志。为殿下看顾,至今慵懒无为。” “便是妾习练再百倍今日之数,至最后,也终究不过殿下手心一抹娇花。成不了千古佳话,为人畅谈。” 宗政霖神情渐渐肃然。慕夕瑶鲜少如今日这般,言辞不加嬉闹,端正得令人吃惊。 听她自谦,宗政霖还是头回知晓,他家里这个闹得盛京风云诡谲的,竟是胸无点墨之辈。 “娇娇有话说与本殿。”不是疑问,而是笃定。宗政霖轻抚她背脊,等看慕夕瑶到底为着何事,今日竟一反常态,做了诸多铺陈。 “殿下先听一个故事可好?” 宗政霖挑眉,神色怡然。“允。” 允?慕夕瑶怔愣,之后娇嗔怒瞪他一眼。 殿下您如此摆架子,待您登基之后,妾还有清闲日子可过?若是事事都需得您一声“允”,妾宁肯先斩后奏,死而后已。 吻吻她眉心,宗政霖好笑安抚,对她各种不规矩已是司空见惯。换做旁的女子,得他应允,必是欣喜若狂。偏偏遇了她,该有的礼制,全数置若罔闻,似守制反倒是苛待了她…… “南朝时有一富户。家中幼子害了风寒,两日丧命。那富户哭天抢地,直说是善堂庸医诊治失察,害他幺子凭白丢了性命,欲将人告上官衙,请大老爷决断。” “那坐堂大夫起初还耐着性子多番解释,风寒太急,小子底子单薄,经不得药力。不敢妄开单方,生生催人性命。之后被一家子围着无理谩骂,终是怒发冲冠,气得面色紫涨,挎了药箱愤然而走。离去时留话,‘死尸置于此处,任凭尔等查验诉状。’” “经了富户家人四处宣扬,善堂名声险些不保。管事急急请来仵作,欲查清此事,还两家个公道。结果那仵作验了正身,连连担保‘尸体无异常可察’,却是那富户家冤枉了坐堂大夫,也亏了善堂的好名声。” “如此一来,富户家更觉官商勾结,欺压良民。直至善堂堂主亲自登门,须臾过后,那富户恭敬将人送至门外,不仅面带羞愧,更是绝口不提报官之事。” 慕夕瑶扑闪着睫毛,兴奋着向宗政霖讨赏。“殿下,若是您猜不出其中缘由,”青葱般两根手指,顷刻间在宗政霖面前放大,“便输妾两百两白银可好?” 说个故事便值他两百两银,慕夕瑶这买卖做得,宗政霖啪一声拍她小屁股上。 “娇娇若能教诚庆首肯,当先支了你银子,再来寻本殿不迟。” 那小子睡前日日缠着她说故事,怎不见这女人开口要银子?当他肥头大耳,看着十分好宰割? 六殿下凤目半合,对慕夕瑶今日企图生了犹疑。好好说话也能让她无端搅和,这女人到底意欲作何?莫非之前她一应作为,是他想得太过复杂?高看了这女人行事? “娇娇若是短了吃用,报田福山即可。”笨些也好,免得成日里自作主张,惹是生非。只可惜……宗政霖叹气,若她真是个蠢的,也不会有今日风光。 果然,像是应验他猜想,慕夕瑶倏地收回手指。 似察觉出无意跑调,在宗政霖衣摆上羞愧着蹭蹭拳头,不好意思讷讷出言,“殿下,妾一时鬼迷心窍,想得歪了。您全当没见着,没见着啊。”佯装用力拍拍那惹事儿的手,实则不过春风拂柳,看得六殿下意味深长,眸光流转。 “娇娇,你嘴里那富户,莫不是如你一般,钻钱眼儿里,为的诈银子不成?” 慕夕瑶面色一滞,气呼呼抬头。“虽说富贵人家算盘打得精,可妾与妾故事里那户,都是好人家教养,没那些花花肠子。殿下您听好,这故事可不关银子的说道。” 愤愤拉了他鬓发,慕夕瑶扭动再三寻个舒服姿势,终是揭了谜底。(未完待续) 第二五六章 绕指 “那堂主不过换了个称呼,事情便有所不同。善堂大夫到富户家中诊脉,嘴上唤的是‘小子’,虽说无坏心,却显了不尊重。那幺子丧命,大夫被其亲眷质疑,一怒之下更是放言‘停尸不惧人查。’如此不敬之言,引来富户家唾骂激愤,便是情理之中。” 死者为大,绝非一句空谈。人死后诸般因果善恶,俱都随之化灭。佛经有言,“死生事大,无常迅疾”,便是寻常人家都敬顾三方,何论家产万顷,仆从逾百富贵人家。 “仵作虽不存轻侮,却用了‘尸体’一说。富户家里人听不出任何敬畏凭悼,只觉这仵作冷硬刻板,官风强硬,怕是被善堂之人使了银钱,暗中收买。” “而善堂堂主却是十分伶俐之人,通达世情,了晰人心。初一见面,唤的便是‘贵府令公子’,其间‘令郎’‘小少爷’,诸多称谓,无一不是带了敬语。再加上医书脉案为证,晓之以理,哪里还能说服不了本就只是存了疑心,不通医理之人。” 慕夕瑶指尖缠了宗政霖鬓发,眼睑低垂,内里光华明灭不绝。 殿下,妾的“晓之以理”,即告尾声,却不知能否“动您以情”…… “娇娇,若是以为仅凭言辞变幻,便能达成诸般目的,本殿以为,蔚为艰难。”宗政霖不愧城府极深,心志坚定之人,非一般言语所能动摇。 慕夕瑶摇首,秀美略微蹙起。 “殿下错矣。妾说这个故事,并非讨巧之故。”但凡言辞出口,又哪里是几个字这样简单。带出的东西,实在太多…… “妾欲说与殿下知晓的,依旧‘诚信’二字。先生字帖如此,这回的故事,亦然如此。” “遣句用词,浮于表象。态度为何,方是内心映射。再深入,才是此态度身后最真实的人心。” 宗政霖抚摸她发丝的手掌慢慢放缓,一双凤目凝视眼前之人,内里神采敛然。 原是如此,此时方知,之前所有铺陈,只为她剖心之语。 娇娇,本殿等今日,实是久矣。 慕夕瑶伸手抚上他侧脸,眸色清润,异常专注。 “殿下,殿下每回唤妾‘娇娇’,妾心里都觉温软。似吃了蜜糖,小小有着欢喜。” 宗政霖目中光华熠熠,眼底柔色倾泻欲出。得她一句呢喃软语,竟至胸口满满有坠感。 原也不是没有心肝……如此,便是为她操累再多,也觉甘愿。 “妾也曾激愤时直呼殿下名讳。那时候,殿下可曾见得妾之另外一面?” 宗政霖眼角便露了笑意。“十足泼辣。” 用泼辣形容世家贵女,本该是取笑羞辱,到了六殿下口中,却显然爱她娇俏,宠溺非常。 “如此,妾之神情话语,皆是缘于本心。即便与殿下怄气,那愤愤也是实在。”慕夕瑶搂着他脖子,将下巴轻轻搁在宗政霖颈窝。 “妾有不欲与殿下知晓之事,多是绝口不提。殿下亦从未勉强。” “今日在殿下面前花样百出,也不过因了妾有无法直言之事,亦万不想隐瞒。妾怕一时小聪明瞒了您去,日后哪怕一个眼神,一句呼喊都烙了印记。” “殿下实乃世间聪明人。妾自知瞒不过您。便是为了那句‘不诚则离’,妾心中也存了避忌。” “殿下,如此您可能体谅?娇娇可还是您心里呵护眷顾之人?” 慕夕瑶语音轻软,似带了无奈,却坚定异常。 一时间书房静谧非常,昏黄灯光下两人安静拥在太师椅上,许久不发一言。直至烛台火光变暗,宗政霖淡淡出声,叫了墨兰进屋挑了灯芯。 直到丫鬟退出门去,掩了门扉,宗政霖才俯首凝视怀中安静蜷缩的女人。 小小软软一团,容色娇艳秀丽。粉嫩嫩的小人,心智却强得鲜少人及。 有她今日一番话在,若是应了,诸多疑问尽付湮尘,再不得解。 宗政霖埋头擒了她唇瓣,不像平日轻添吸吮,竟带了力气,撕咬着见了血丝。 尝到嘴里血腥气渐重,慕夕瑶皱皱眉头,眸子里渐渐起了怒火。 奶奶的宗政霖,好好说话若是不答应,你摇个头,妾再想法子去!本想着以柔克刚,难道她“柔”的不够,弄巧成拙,把“刚”给惹毛了? 慕妖女正要露了原形,便被宗政霖狠狠扣了后脑,压在怀里险些没撞歪了鼻子。 “娇娇果然聪慧。今日堵了本殿所有盘问,竟还厚着脸皮讨要宠爱。”宗政霖凤目火光爆射,只恨拿这个狡诈奸猾的无计可施。 “说!瞒了本殿何事,以至你大费周章拽文弄墨!”越说越恨,顺势咬了她耳朵,含在嘴里恨不能吞吃下腹。就不是个省心的东西! 还说她今日臻静舒雅,难得露了底蕴。该死的小骗子,尽是装模作样。 被人揭穿老底,慕夕瑶反而笑颜绽放,呵呵腻进宗政霖,轻笑声不绝。 大boss虽气,但到底吭了声儿。若真要转身离去,那才是真正叫遭。 殿下,您果然舍不得妾,当个妖精,就是再气人,也牢牢勾着您的魂儿在…… 慕夕瑶洋洋得意仰了脖子,雪白细腻这么一截,便生生露在宗政霖面前。“殿下您瞧,是不是淡了许多?”拉着他指尖在伤痕处划过,慕夕瑶小脸容色照人,一双眸子亮得出奇。“再过几日,妾的雪肤嫩肌便恢复如初。到时又是粉嫩妖精,专勾您心神,您欢喜不?” 这不要脸的,责任好处都往六殿下脑门上扣。明明是自己爱美,却说宗政霖好容色。如此强词夺理,也就慕夕瑶有脸。 “欢喜,本殿真是欢喜得紧。”宗政霖眉心突突直跳。 小混账一个!难怪之前再三体谅,恳请他勿要耗费人力。本以为是诚心替他着想,到了如今……宗政霖眸子眯了起来。 原是逃避责罚! “娇娇,本殿爱你容色是真。可若说是爱到只看容色,此话不妥。譬如,如今本殿眼中,娇娇便是可恶至极!”说着便抓了她人按在膝上,啪啪落了巴掌。 慕夕瑶嗷嗷呼痛,小屁股扭动得厉害。嘴上喧嚷声此起彼伏,心里却敲锣打鼓,欢天喜地。 殿下,您这会儿反应越凸显,妾心里越乐意。等到待会儿寻了空子,妾再使使美人计,这事儿还不就这么给过了! 以柔克刚,不愧是压箱底的绝活儿!(未完待续) 第二五七章 闺怨 再小半月便是年节,这几日盛京接连闹出几件稀奇事儿。总算将前头剑拔弩张,风云诡谲的气氛给冲淡了些。 安国寺香火突然鼎盛起来。究其原因,便是安国寺住持大师不仅德高望重,竟还是深藏不露杏林妙手。听说六殿下府上最得宠那慕氏,前些时候出了意外。一张芙蓉俏脸,硬是划得见不了人。出门得带着斗笠,最起码面巾是少不得的。 自花了脸,这恩宠呐,那是见天儿的淡下来。这不,都叫六殿下给送出府去,另行安置了宅院。若不是大师慈悲为怀,施了针法,又行医用药,硬生生凭着本事将人给治了回来,慕氏母子三儿,这会儿指不定过得,还怎么不如意呢。 不过听说大师那手医术,也不是寻常人都能求得。非有缘心善之人,不可妄施。如此看来,六殿下府上侧妃,也是个心地良善,得佛祖圣光普渡的。 不过五殿下府上这回倒是查出个不光彩的事儿。像是哪个姬妾做了两晋探子,被京里官爷给揪了出来。传言这女人绝顶厉害,潜伏皇子府上六七载,之前还偷偷给叛党递过消息。一桩桩罪状清算下了,竟是恶事做尽,不两日便被鸩酒赐死,肠穿肚烂丢了性命。 再一件事儿却是喜气洋洋,当朝四公主殿下与东晋名门关家小侯爷正式订了亲。听达官贵人们说起,关家在东晋,那可是顶顶有权势的大家。似与太后沾亲带故,富贵非常。话说这天家女儿果真生来便是尊贵的命,即便没了驸马,再嫁也不愁没有良人登门。 至于文士学子,最期盼却是京里各家书院诗社,即将举行的“学士宴”会比。这不,大冷的天儿,硬是裹着毡衣棉袄,带了户籍名牌,到盛京书馆门口排队录名。 慕夕瑶坐在暖轿里呵呵笑倒宗政霖怀中。芙蓉面庞娇艳欲滴,白净细腻,毫无瑕疵。 “殿下,市井传言好生有趣儿。人都说您嫌弃了妾,把妾……孤零零丢了大宅,一盏寒灯伴眠,心死往昔如烟。”说着便拉起半幅衣袖,挡了大半张脸,一双眸子盈盈欲泣,眼底幽怨满满带了苦涩。 “七弦琴无心谈,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小指头高高翘起,眸子低垂,似含了泪。面前袖摆微微起伏,却是红酥手随着女子心伤,执不稳有了震颤。 慕夕瑶唱作俱佳,转眼便成了传言中日日望夫,惨遭遗弃的妇人。 这女人见六殿下不曾阻拦,越发放肆。一不留神,得,溜出句词儿,出口便后悔莫及。 “郎啊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额……慕夕瑶“男”自落定,立马叫遭。 果然,六殿下伸手便逮了她近前,拨开她作怪的小手,面色阴沉得厉害。 “娇娇做了男子,又当如何?” 这女人才出府听了闲言碎语,安静没一会儿便给他各种不安分。先前那首词不说才气如何,只她那腔调,阴阳怪气,听得宗政霖强忍着才没立马发作。 这会儿倒好,要反天了不成?叫他做女人……慕夕瑶那狗胆儿,不收拾了她,再看不过眼去。 慕夕瑶悔得肠子都青了,就差捶胸顿足。 为嘛人卓文君写了诗词儿,念出来啥事儿没有。到她头上就各种犯忌,好死不死撞大boss枪口上面。 尤其最后那句,哎哟喂,把boss得罪狠了呀…… 抿着小嘴儿,慕夕瑶努力板脸正面孔,只眸中笑意憋都憋不住,愁得她小脸通红,小眉头拧在一处,那模样实在怪异。 六殿下眼眸半开半合,从头至尾看她花样迭出,尤不知悔改。 宗政霖眉峰一凛,两指捏了她琼鼻,语气淡淡,再次发问。“娇娇身做男子,欲作甚?” 很久以前和第五佾朝就此事取笑过她一番,不想今日这妞妞自己提了出来。 慕夕瑶小鼻子被人揪住,扑哧扑哧张着小嘴儿直喘气儿。一双小手胡乱拨弄宗政霖手指,可惜六殿下稳若磐石,纹丝不动。 抵不过他力气,又被人逮了错处,自个儿理亏,说不得要乖巧着服软讨好。 “赚银子,养家糊口!”这理由正当。 宗政霖凉凉瞟她一眼,不屑冷哼。“没那么勤快。” 六殿下目光如炬,即刻揭穿慕妖女敷衍把戏。 慕夕瑶泄气,小腿儿开始蹦跶起来。 刁难,绝对是刁难!boss大人受了气不舒爽,想拉她一块儿垫背。 这女人也不想想,若不是她无端生事儿,宗政霖何故揪了她鼻子,当场收拾了人。 见她扭动身子欲强行摆脱,宗政霖闲闲褪了她绣鞋,只留了软和干净的棉袜,随她在身上四处磨蹭。 混蛋!慕夕瑶怒目圆睁,这男人还有没有廉耻,光天化日把她小脚露在外面,实在可恶。 “考功名,仕途腾达!”这个她行!boss您总该无话可说。 宗政霖轻笑摸摸她脑袋,连火气都散去大半。 自知之明,慕夕瑶差得远了…… “连本殿都不敬,皇上面前娇娇又有几个脑袋,保得住小命?”这般说话还是客气。真要追究,慕夕瑶此人,“天地君亲师”,君最是不敬! 六殿下高瞻远瞩,看穿慕夕瑶不敬君父。可惜宗政霖这时想不到的,却是这女人敢爬他头上作威作福,坏了未来建安帝内廷声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慕夕瑶耐心用尽,腾腾腾连着三下踢他小腿上,仰着脖子大声嚷嚷,“推倒!压殿下身上吃干抹净!” 奶奶的,下一世宗政霖要是女人,她非得做爷们儿,也揪着他鼻子趾高气扬,不给说出朵花儿来,宁死不放! 暖轿旁,卫甄与严乘舟被突如其来冒出的叫喊吓得片刻不敢多留,立刻退出几丈开外。 那嚷嚷声儿……瑶主子,您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前两日在大宅里和殿下闹了许久别扭,明眼人都知晓,必是又被教训过后觉得难堪,面子上抹不过去。 这会儿殿下好容易允了您出门,哪曾想又被您大着胆子捋了虎须! 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殿下能放过您,属下真不敢想…… 果然,卫甄便见暖轿极快晃动两下,幕帘外传出几声“呜呜”闷响,之后便是寂静一片,再无异动。(未完待续) 第二五八章 吃亏 “还不下来?”暖轿到了红楼门口,宗政霖负手站在轿前,盯着面前垂下的帷帘,眼角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不过片刻,便见天青色帷帐掀起,带着杏白色斗笠的脑袋当先钻了出来。 慕夕瑶面带霞色,唇瓣红艳艳撅着,别别扭扭扯了扯裙摆,扶着宗政霖手,缓缓落地。 被收拾了……boss大人好大的火气…… 展臂揽了她腰肢,动作十分熟稔。宗政霖带着人径自由侧门踏入,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人,如何尴尬着快速移了视线。 殿下带着侧妃到红楼作甚?严乘舟只觉古怪得紧。这会儿已是申时,再过半个时辰便是用饭时候,莫不是还要在这烟花之地等着上菜听曲儿? 上了三楼雅间,慕夕瑶当先选了能够观望大厅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才发现屋里静得厉害。转头便见六殿下好整以暇站得笔直,正扬眉望着她,眸色淡淡。 得,这位爷臭毛病犯了。 摘了斗笠,笑颜俏丽迎了上去,也不与他多说,挽了人胳膊便往椅子上拽。“殿下,您坐这儿给陪着。”指了身旁太师椅,自个儿也顺势落座。 也就她有胆子,出口便是让他作陪。宗政霖唤人上了茶点,挥退卫甄等人,倾身靠向她身侧,支了手肘,闲适淡然。 “殿下,怎不见玉姑?” 今日这趟,本就是宗政霖早早应了她,叫她看看盛京之地,**楚馆到底是何模样。免得她一心记挂,老惦记着往府外偷跑。顺道也认认路,若是紧要时候需玉姑帮衬,也不会眼前一抹黑,门道都摸不着。 “玉姑乃红楼背后掌事,寻常不见人。”宗政霖携了她小手,极快在手心划了几笔,再看慕夕瑶时,面色带了慎重。“可记清了?” 美目接连扑闪,眸子里满满都是讶然。“每间房都成?” “三层雅间。”慕夕瑶颔首记在心里,瞥瞥桌上那香炉,只觉寻常得很。 两位主子在屋里说话,严乘舟得暗卫消息,只能硬着头皮敲门打搅。 “殿下,太子爷和户部几位大人,已到了大堂门外。” 慕夕瑶捧着茶盏,热气烘得小脸晕红。听闻宗政晖到此,立马嘟嘴不乐意。上回为了避其锋芒,她可是咬紧牙关,硬生生挨了宗政霖一巴掌。那疼得,如今小屁股都像火辣辣的烧人,实在叫她记忆犹新。 “带着人离去,莫叫他撞见。”宗政霖无意与太子寒暄,每日上朝与之碰面,已是厌烦。 慕夕瑶眸子一亮,当着宗政霖面狠狠表了赞同。对太子各种不待见,丁点儿掩饰也无。 “德性。过来!”就她这爱憎分明,眼中揉不得沙的脾气,有脸跟他提封侯拜相。官场之中,岂容她遗世孤清。 乖乖挪步坐到宗政霖怀里,慕夕瑶取了枣泥糕,自个儿先尝一口,觉得不错,再调转个方向喂宗政霖嘴边。 六殿下瞥一眼褐色糕点上一排整齐牙印儿,嫌弃着避了开去。 自小宫中规矩,教养都是极好。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当他面前,将动过的吃食往嘴边送的。 被宗政霖格开小手,慕夕瑶双目圆瞪。 这啥毛病,嫌弃她咬过一口,傲娇着摆谱?若不是看您长得俊,妾记得宠妃好似得时时献个殷勤啥的,能这么赶着上门,偏还被您糟蹋了心意? 十分不情愿收回小手,慕夕瑶垂眸睨一眼缺了一角的枣泥糕,嘴角慢慢就生了笑意。殿下您嫌弃是吧?妾换个法子,您看看还嫌弃不嫌弃。 秀气张嘴又咬一口,压在舌尖慢慢品尝。慕夕瑶砸吧着小嘴儿,抬手拽拽宗政霖鬓发。 “殿下,很合口味。”见他低头望来,眸子一闪,立马换了副神情。 舌尖轻添上唇,眉眼迷蒙,神似娇憨,像是尝着味道极好,嘴里偶尔“嗯嗯”哼哼两声。那糯糯软软的调子一起,宗政霖眼眸倏地变色。 举着小手,再次凑到他唇瓣,慕夕瑶心里暗自乐呵。 对付禽兽,各种傲娇摆谱,还不是信手就收拾了!大boss虽凶悍,终究要被“色”字祸害。被她美色一勾,成事儿在望。 明晰她有心作恶,宗政霖眸色渐深。这小东西似寻衅上了瘾。 “殿下,您要是不要?”仰着脖子嘟了唇。那模样分明是挑动。 知晓宗政霖受不得她撩动,慕夕瑶空着的手掌摁在他胸前,慢慢就变了味道。 “美人主动,不可拂其心意。”宗政霖将计就计,眼底隐藏欲动。视线落在她粉嫩娇颜,深深看她一眼,果然张嘴随了她意思。 娇娇,便是再多教训,也没见你学乖。 咦,这么容易就让她得手?慕夕瑶诸多手段尚未施展,倒有些意犹未尽。 殿下,难不成,您性子更急了?才打算收手乐呵,便被宗政霖衔了手指动弹不得。 压了她手腕,六殿下轻卷指尖,出口之言顷刻件让慕夕瑶明白,不是她本事了得,而是六殿下老谋深算,早将她看透,连带着反戈一击。 “滋味不及娇娇甜美。”比起她情动时,寻常吃食,味同嚼蜡。 被人如此“夸赞”,且是白日里头,慕夕瑶郁郁羞愤。 好你个宗政霖,明着中计,暗地里便宜占尽,还取笑于人! “殿下,您便是再满意妾,也别急着此处夸赞。妾怕羞……”佯装羞赧,慕夕瑶心里恨不能跳脚。 “娇娇。” “嗯?”听宗政霖唤她,慕夕瑶本能抬头。才仰了脖子,便被六殿下一把扣住后脑…… 许久过后,宗政霖方满意放开她唇瓣。捧了茶水漱口,整个人气色极好。 “枣泥糕乃娇娇心头所好,本殿自是疼着让着。”拇指擦过她唇瓣,宗政霖满意至极。 小女人那点儿脾气,时常逗弄下,跟养宠物似的,有趣得紧。 慕夕瑶眼里水泱泱蕴着雾气,腮帮子鼓鼓囊囊,心下怒火升腾。 不仅被宗政霖偷香窃玉,更是原封不动把糕点给反哺回来。如今她嘴里含着大半枣泥糕,连咀嚼都显出困难。 这么快又叫他欺负一回,慕夕瑶可怜兮兮捧着茶盏,小口慢慢吞咽。 鸡没偷着,倒把自己给赔了进去。未来皇帝的便宜,貌似越来越不好占了……(未完待续) 第二五九章 隔墙 “太子爷,您和几位大人这边儿请。这甲字“美人馆”,奴家可是惯给您留着,随来都成。”门口华夫人妖娆招呼声传来,听得慕夕瑶吞咽动作骤然放缓。 太子竟然被安置在隔壁?难怪宗政霖会叫人回避。可那女人口中“甲字美人馆”,好似十分气派。她和boss大人现在这间,又是个什么名头? 放了茶碗,慕夕瑶戳戳宗政霖手臂。这红楼可是宗政霖产业,就这位爷霸道性子,没道理自己地盘儿上,还将好东西拱手让人。 见她嘴里虽说不出话,但依然闲不住,宗政霖无需深想,一眼看穿慕夕瑶心思。 “没得把脖子给拧了。”掰正她四处乱转的脑袋,随手取来桌案上空着的茶碗,示意她看底部釉彩。 慕夕瑶拿近一瞧,眉头逐渐蹙拢起来。 “卯舍”,这是何意? 卯……第四序位,难不成是第四间房的意思?狐疑着打量圈四周,诸多奢侈摆设,尽皆晃得她眼花。就这排场,真要是排在第四,恐怕明儿就得被元成帝寻个名头,借口给抄了…… 着急喝了口茶,终于得了自在,慕夕瑶耐不住好奇,急急开口询问。“殿下,这‘卯舍’是何意思?妾没想明白。” 按理说她看过的书册孤本不在少数,怎就从没在书中见这两字儿一并出现过? 宗政霖目色深幽,抚着她发顶,别有深意。 “娇娇,用心去想。”慕夕瑶此问,宗政霖不欲作答。 此房间为他专属,一应陈设俱考虑了两人喜好。若不然,慕夕瑶也不会一进屋便瞧上了眼,急急落座,只顾舒坦。 咦?大boss这说法,好似很有讲究……慕夕瑶抚着下巴,专注打量手中茶碗。 小半柱香过后,便见她面色渐渐古怪,最后竟忍不住红了脸,娇嗔着斜睨宗政霖一眼,羞涩中带了怨怪。 这男人……该说他什么好。 “娇娇臊了?”宗政霖抚过她因着害臊,带了热度的侧脸,俯身落了个吻,喉咙里发出轻笑。 “无碍。男人来红楼,自是为红颜知己。本殿有娇娇作陪,有甚羞臊?”趁机调笑她两句,宗政霖只觉畅快。 慕夕瑶形似大胆,实则一谈男女情爱,每每羞得不似妇人,倒像足少女初识情爱时,青涩抹不开颜面。 “殿下!”慕夕瑶扭动身子背对着人,不愿被这男人没羞没臊,白日里调情。 方才她仔细一瞧,才认出那字儿分明是宗政霖手笔。这么寻着思路一想,还有什么想不明白。如同她那丹若苑,也是宗政霖亲题匾额。“丹若”一词,乃石榴别称,意指多子多福。 而卯在此作解,的确有着“第四”之意,不过指的却是生肖中排名第四的“兔”之一字。如此一来,“舍”字其义自现。 不过令慕夕瑶十分恼火的却是,宗政霖曾多番取笑她院里那两萌兔子。起初她还傻乎乎跟着嬉闹,直至次数多了,见他每每观她跟着笑闹就俊颜和悦,终于气得跳脚发现了六殿下心里那点儿不愿明说的“坏心思”。 两相一对照,得,六殿下命名这雅间——“卯舍”,兔子住的房屋,俗称:兔子窝! 简直太招人恨! “您又取笑妾,还这么明着刻在物件上!摆得到处都是!”亏她方才还捧着那茶碗吃了半晌,不知被宗政霖看了多少笑话去! “明儿个妾就将您名讳,绣满妾屋子毛绒垫子上,日日里不坐够三五时辰,妾还偏不下地啰!” 啪一声响亮巴掌,招呼得慕夕瑶捂着屁股,哀哀叫疼。 “娇娇尽可一试。”这女人倒是什么都敢作想。虎须捋了不算,这就打算骑他头上去了? “不过娇娇手艺……还是莫要多想为好。”宗政霖执起她五指,一本正经左右翻看,眼里笑意不住弥漫。 慕夕瑶神情凝滞,之后脸色瞬间涨红,羞愤之下脑袋就这么直直撞进他怀里,任宗政霖如何哄骗,也绝不抬头,闷声不理。 早知习了女红能逃过大boss取乐,便是忍住十指连心的疼痛,她也得硬着头皮过了这关! 这头慕夕瑶正与宗政霖闹别扭,墙那头忽的就传来女子若有似无,嘤嘤铮鸣声。 慕夕瑶小耳朵颤颤,侧着脑袋专注凝神。过一会儿那边儿又传来轻微笑闹声,这才让她恍然大悟,险些错过了重头戏登台。 好容易来趟**楚馆,岂能老关在屋里,对着boss这张俊脸,连个风月女子都没见着,说出去徒惹人笑话。 “殿下,您唤个弹曲儿的姑娘进来?” 宗政霖蹙眉,“卯舍不进旁的女子。” 慕夕瑶无奈犯愁。这理由很正当,难道要叫小倌?她要真敢这么着跟六殿下提议,不形同撅着屁股,搁宗政霖眼皮子底下讨打吗? “若是无趣,看看隔壁热闹?”宗政霖撒饵。 慕夕瑶小耳朵立起,一双美目流光溢彩。见宗政霖突地俯身,面庞凑近她跟前,目色幽暗直直望进她眼底,虽默然不语,但举动间意味再分明不过。 慕夕瑶睫毛扑闪,心跳不觉快了两分。 这男人,便于情爱一道,也透着强横霸道。自个儿讨要好处,还得人凑上去迎合他才行。 嘟嘴儿极快贴上他侧颜,啵啵各印一枚香吻,便见宗政霖露了满意,抱着她起身绕过屏风,两人拥在一处,靠坐暖炕上面。 慕夕瑶没看清他动作,只觉好似摁了某处机括,隔间屋里一应声响便清晰落入耳中。 “太子爷,这事儿非同小可,下官实在做不了主。” “房大人真是客气。堂堂户部侍郎,区区小事儿都办不了,这位置皇上能放心交给了你?” “这……殿下,下官顶上那位尚书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怕什么。但凡在座各位多多联手,互相帮衬着,还怕他事事亲力亲为不成?” 旁的大小官员也随声附和,终是让那位侍郎大人敌不过众人拉拢,渐渐松了口。 “那太子爷,您总得给下官透个底儿,让小的心里也踏实些不是?您这次打算支多少两银子?又何时归还?” 慕夕瑶张着小嘴儿,拽着宗政霖衣襟的手微微收紧。 宗政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户部头上,私自“借用”国库银两,这可是大大犯了元成帝忌讳。更莫论如今军饷粮草,正是在紧要关头。 “不多,七十万两。快的话,三月后便能还上。” 慕夕瑶暗自摇头,宗政晖狮子开口,把国库当成他私房不成。 回头察看宗政霖神色,果真便见这位爷面色黑沉如墨,一双凤目冰寒得吓人。要说上辈子建安帝最为痛恨之事,私自挪用大魏国库存银,绝对排得上号。如今亲耳听闻太子与户部侍郎并一干朝臣,明目张胆打国库主意,岂能不动了肝火。 慕夕瑶伸手握住他手掌,轻轻摩挲两下,为此人动怒,当真不值当。 宗政霖见她目露关切,慢慢便柔了神色。反握她柔荑在手,继续听那边如何作答。 “太子爷,别说七十万两,便是一半儿,下官都无力给您凑得出来。您也知晓,这会儿皇上可是催得紧,……” “得,得,得,你也别东拉西扯,全是条条款款的说道。你就直说,户部倒是能挪出多少两银子给孤使使!” “这……”那人犹豫许久,无奈报了个数,“最多也越不过一十五万两银这个数目。” 慕夕瑶眸子一闪,眼里便露了了然。看来这侍郎也不是真正蠢人。十五万两,正好能逃过要命的刑法。官场中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太子要能拉下脸面,开口借这区区十几万两银子,还甘愿冒着被元成帝降罪的风险,那这位置恐怕早就坐不安稳。 应了慕夕瑶猜想,隔壁宗政晖果然勃然大怒,狠狠拍了桌子,“你当孤如此好糊弄!十五万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太子动怒,屋里人自然不敢怠慢。请罪声先后响起,尤其那位侍郎,更是大呼不敢,砰砰磕头声,听得慕夕瑶都不由动容。 狠人呐,做戏狠得下心,真是难为了他。 “殿下,这叩首之人却是哪个?”起初以为也是个同流合污的,没曾想,竟敢在太子面前诸多推诿,看来也是个自有主张的。 要说国库只有十五万两可以挪用,慕夕瑶是万万不信的。真若如此,翼王那宝藏难道不翼而飞了? “新任户部侍郎,房庆林。”宗政霖眼中也是兴味十足。此人胆子不小,当着太子面前,也敢信口胡诌。 两人正窃窃私语,便听那头有人惊呼,“房大人见血晕过去了!” 慕夕瑶噗嗤一声捂嘴笑倒宗政霖怀里,肩头止不住一个劲儿颤动。 人才,人才啊……这下子甭说太子口中叫花子都嫌弃的那十五万两,便是一个子儿,也休想拿到。 宗政晖怒发冲冠,只觉颜面扫地,暴怒着轰走众人,只留一个唯唯诺诺的随侍一旁听命。 “去,叫四五个美姬进来。孤心里这火气,定得要在美人身上,好好发散发散。” 慕夕瑶一脸厌恶,正欲出声让宗政霖到外间,不欲听太子那头荒唐作乐,便被宗政晖一席话定在当场,立刻眯了眼睛。 “若不是老六那厮出手坏事,孤如今早抱得淳于那女人被翻红浪,好不快活。哪里用得着到这烟花之地,徒惹不痛快。” “搞不上那慕氏床上销魂,寻个像极的替身竟也成不了事,太是可恶!”(未完待续) 第二六零章 三嫁 慕夕瑶所有注意,都被太子口中“淳于”“像极”所吸引。乃至宗政晖出言不逊,下流龌鋜,也不过微微皱了眉头,之后便抛诸脑后,无心顾及。 宗政霖出手抢了太子即将到手的女人……像极,替身…… 慕夕瑶眼睑低垂,脑海中无数念头瞬间划过。先前得出的猜想,加上如今宗政晖无意间透露的关键信息,两相联系——殿下,您竟瞒着妾如此重大之事! 宗政霖额角青筋暴起,不仅是宗政晖犯了他忌讳,更重要,俯首便见慕夕瑶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宗政霖岂会不知这女人何其敏锐。隐瞒她数月,一夕间功败垂成。 慕夕瑶神色讳莫如深,平日妖艳面庞,这时却是一派肃然。 淳于,莫非是她?怎会让宗政霖碰上这么个女人!慕夕瑶只觉匪夷所思,这事情复杂得,叫她好生头痛! “莫要胡思乱想。”宗政霖黑脸。慕夕瑶这反应,叫他看着不喜。 “殿下,妾只是听了太子污言秽语,心里不太舒服。咱们先回园子可好?”今日红楼便是花魁齐聚,也无法让她再生出半分玩闹心思。 “你又何曾将太子放在眼中。他便是当面叫嚣,娇娇也未必多加理睬。”宗政霖一把握了慕夕瑶胳膊,挑起她下巴,眸色异常冷厉。 “便是寻个借口,也需费些心思。”宗政霖紧紧盯住她眼眸,不允慕夕瑶随口敷衍。 慕夕瑶暗自哀嚎,家里男人太精明,骗不过去也是个麻烦。 “殿下,今日之事太过突然,妾脑子犯糊涂,一时想不明白。”若不是您大爷的弄回个烫手山芋,妾如今也不用脑子里乱作一团,难受得要命。 被慕夕瑶执拗目光毫无遮掩盯视许久,宗政霖终于缓了脸色,替她系上披风,抱了人从密道悄然离开。 “想不明白便慢慢想,若是有疑惑,尽可问得。”到了如今,既被她看破,再隐瞒下去,只会凭白生隙。 “殿下在何处得遇淳于姑娘?她家里还有何人?”慕夕瑶垂着脑袋,美目中光华明灭不绝。 宗政霖沉吟片刻,扫她一眼,如实说来,未做隐瞒。 她在意的,竟不是那女人容貌,亦不是他两次离开,亲自带了人走。问起淳于氏家里人,是为何故? “祁城……”慕夕瑶闭目靠在他怀里,心里默念两遍。错不了的,便是她了! 殿下,您藏了这么个女人,叫妾如何是好…… 倘若未曾记错,漠北淳于氏,前世可是极富盛名。最为人津津乐道,除了她手中权势,更传奇的,却是这女人极短时间内三次出嫁,一次比一次嫁得风光体面。 淳于此姓氏,起初微末类于草芥,要说为何后来一提“淳于”阀门,漠北诸部无不拥戴敬仰,大半得归于一人功劳。 此人正是淳于氏亲弟,前世漠北王座下,骠骑将军麾下大将——淳于嘉禾。 淳于嘉禾,年少有为,勇武而极善隐忍。此人凭军功,从一介庶民,在短短三年内,竟官拜征西大将军。明面上投效骠骑将军拓跋弘帐下,实则另有其主,而他效忠的主子,恰好是拓跋弘最大对头,漠北王另一宠臣,大司马呼和谒。 呼和谒与淳于嘉禾,早欲对漠北王与拓跋弘二人施行离间之计。恰逢此时,淳于嘉禾失散多年的胞姐有了消息。初见淳于氏,只见其人容色妍丽而性情温和,两人不谋而合将算盘打到美人计头上。 之后事情顺利成章,淳于氏一嫁骠骑将军,且在宴席上为王上所觊觎。不出半年,君臣反目,帝王斩杀忠诚良将,强自掳夺人妻,赐封丽人。 漠北王自得了心仪美人,好日子一年有余,大司马起兵造反,得淳于嘉禾暗中鼓动原拓跋弘帐下众将之助,此次逼宫近乎大获全胜,连王庭兵马也只是略做反抗便急急归降。之后呼和谒登基称帝,封其心腹爱将淳于嘉禾太师一职,既收回全部军权,又赏其荣华富贵,朝堂权势,且再次迎娶淳于氏入内廷,恩旨王后之下三夫人之位。 由此,淳于氏三嫁入皇家,终至后宫一人之下,凭其姣好面容与温婉性情,又仪仗往昔恩义,为漠北新王所喜。直至呼和谒驾崩,王后一生无所出,只得扶持淳于氏之子继位登基,另加封淳于氏西宫太后。 直至上一世慕夕瑶命陨,漠北淳于太后,在后宫已是一言九鼎,十分得王上敬重。 如今这么个传奇女人,竟被宗政霖弄到大魏书藩院准备开年译人大考……慕夕瑶双目紧闭,只觉今世变化,实在叫人措手不及。 若是没了淳于氏这“红颜祸水”,漠北那头……情形可是大为不妙。 拓跋弘此人对漠北王庭忠诚不阿,自小誓愿,便是为诸部攻占大魏境内,粮草富足,适宜人居的北部七州二十一县。此人不除,大魏必留后患。 再者,呼和谒此人,虽有野心,却偏偏瞻前顾后,对大魏忌惮颇深。是故在他主政年间,漠北再未进犯大魏,反而开通往来贸易,比对之前漠北王屡屡犯境,北部三州百姓日子反而安稳富足起来。 最紧要,还是宗政霖万万不可与漠北那边牵扯太深。若是之后事情暴露,被人抓了把柄……元成帝那头,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慕夕瑶眉心紧蹙,心思千回百转。此事干系重大,绝不可半分儿戏。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历史顺着上一世轨迹,勿要有重大偏差。如此对两国俱是有利无弊。只是如此一来,必得叫宗政霖放人。可惜她家这位爷脾气……慕夕瑶忽然觉得,此事若是被她办成,经年过后,或许六殿下会释然。然而当下,绝没有她好果子吃!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慕夕瑶蜷在宗政霖怀里,长吁短叹暗自叫苦。 此事最叫人烦躁,便是无法与他人明言。预知未来的弊端,当真叫人痛恨! “本殿叫你莫作多想,何故叹气。”宗政霖恼怒。便是他欺瞒在前,如今也据实相告,便是如此,依旧让慕夕瑶心里无法释然? 抬头缓缓睁眼,慕夕瑶盯着面前男人许久,突地就开口发问。 “殿下,您这样看紧那淳于氏,为的是甚?” 要说宗政霖对淳于氏有心,慕夕瑶嗤之以鼻。 她好好一妖精摆宗政霖跟前,能被一像极之人分了恩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慕夕瑶自认旁的不论,只说勾引六殿下手段,她可是十成十的胜券在握。(未完待续) 第二六一章 深谋 听慕夕瑶用了“看紧”,宗政霖神色逐渐缓和。终是得她信任,没往偏处想。 六殿下不知,这与慕夕瑶信任与否全无干系,这女人就一心念着自个儿本事,压根儿没考虑过他哪怕一星半点。 “四方馆。”宗政霖抱了人上轿,示意卫甄往府里去。 四方馆?慕夕瑶疑惑打量他许久,摆明不相信。您要想打探消息,随便派了人去不行?非要送淳于氏进去,您当妾是小孩子哄呢?这理由,最多算个“顺带”。 这女人……宗政霖拍拍她额头,“怎就如此精怪。” 咦?这语气……慕夕瑶撑着身子凑近他俊脸,摇晃着脑袋左右瞧瞧,怎么大boss说得如此不情不愿,似不欲叫她看破? “莫闹。”宗政霖逮了人安生坐下,复杂瞥她一眼,抬了眸子望着前方帷帐,淡淡与她说道,“可知那淳于瑶,样貌似娇娇多矣?” 原是这么个名儿,竟与她名字也重了样。“自然知晓,太子爷不是说过?” 与人撞脸,慕夕瑶自个儿也不乐意。 不提太子尚好,一提六殿下便没给好脸。慕夕瑶拽拽他襟口,小模样十足委屈。 “殿下您寻太子瞪眼去,妾胆儿小。” 宗政霖只觉这不省心的越发娇气难养,越看越闹心,俯身便擒了她小嘴儿,许久过后才勉强放了人。 “生了娇娇的脸,此生便清冷些的好。妄图本殿女人分毫,娇娇以为下场如何?”宗政霖伸手抚过她侧颜,凤目微凛,眼中森冷吓得慕夕瑶生生打了个寒颤。 听出他话里狠绝,慕夕瑶怔愣望着眼前之人,背脊凉飕飕发寒,只觉脑子里打算,如今看来怕是难了。 虽说六殿下话里意思很和她心意,可事有例外。不巧,这淳于瑶恰好在此列。 在安逸着当宠妃混吃等死,和矫情着发发小脾气之间,慕夕瑶十分识相选择了前者。大魏安稳了,她这大魏皇帝的宠妃才能讨得了好。 撞脸这种糟心事,把人送得远些,她只当不见。慕妖女勉为其难,鲜少大度了一回。 “殿下,妾与旁的女子即便再像,您眼中不也只妾一人。那些像了个小嘴儿,小眉毛的,咱若都去计较,不嫌累得慌?妾如今整个人都待您身边,就守着您一人,随时任您瞧瞧,这样还不成了?” 妾都大方了一回,您也把您那臭毛病收敛收敛? 宗政霖在她面前强横霸道,她势不如人只能认下。于旁人,他又何来诸多霸道容不下?特别是女人,您再不待见,也别只瞅着个淳于瑶行不?那女人妾还等着有大用呢! “娇娇也有愚笨时候。”宗政霖冷哼,俯身含了她耳垂,热气钻入慕夕瑶耳里,非但没觉着暖和,反而有股心悸的焦躁。 “本殿眼中娇娇只得一人,旁人眼中可就未必!”淳于瑶本身,岂能入他眼里。他只容不得,如太子之流,借着此人对慕夕瑶生出诸多遐想,行下流之事。 “本殿私物尚且不容他人碰触。如娇娇者,岂能让旁人染指?”宗政霖尾音高挑,眼底一片阴霾。 与慕夕瑶抵额相触,宗政霖深深望进她眼里。其间未出口的意味,不知她能否体察得到。 旁人染指……慕夕瑶睫毛扑闪,手心骤然握紧,越想越觉心里哇凉哇凉。 原是如此,先前却是她想得太过简单,忘了眼前这人到底是何身份。 宗政霖于此事上如此坚决,情情爱爱只占三成已算不错。其余多数,却是这男人心性志向所不允许。 自小在皇家养成,心有野望之人,唯我独尊早已是根深蒂固。碰触他在意之物,恐怕在他眼里,碰的绝不是物品本事。这便形同挑衅,欲与他对着干,挑衅的只会是宗政霖骨子里深埋的帝王威仪。 慕夕瑶只觉无力,有了这层认知,决不可能再说服他放手。 她可没糊涂得以为未来要当皇帝的男人,会看重她更甚于爱惜他自己。拿儿女情长与宗政霖帝王之心硬碰,纯属找死! 宠妃虽说得了帝王恩宠,可到底带了个“妃”字。后宫之中,些许横行霸道,尚在皇帝容许范畴之内。若敢仗势不开眼越了界……冷硬如建安帝,慕夕瑶眸子低垂,再未有比当下更清醒时候。 太子暗中肖想,已是犯了他忌讳,宗政霖决然容之不下。若是她敢私自放人逃离,形同背后帮着淳于氏连着出嫁三次……宗政霖抹不掉此番羞辱,会不会直接抹杀了她? 慕夕瑶伸手摸摸脖子,神情复杂之极。 那男人心里存着的眷顾,到底占了几分,她琢磨不透。若是还没等到淳于瑶“离间计”成,就被她磨灭得一干二净,宗政霖绝不会对她心慈手软。最有可能,便是弃了她,自此不见。 即便之后呼和谒此人的存在,彰显出对大魏的诸多好处,宗政霖过后也能明晰她最初用心,对她一如既往,甚至加倍怜惜。可那她之前生受的诸多憋屈,却是没人能弥补得回来! 娇生惯养如慕夕瑶,可没打算忍辱负重,受丁点儿委屈。 “明白了?”宗政霖眉峰一抬,对慕夕瑶神情片刻也未放过。 “本殿藏着她,便是防着娇娇生事,如此可懂了?” 费尽心思,便是不愿让她横生枝节。慕夕瑶行事历来不拘常理,宗政霖猜不透,索性便禁了她一切可能。 对于怀中这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宗政霖不愿动她分毫。他自知心里深埋的欲望,暴戾中带着阴狠。一旦被她碰触,便是伤人伤己。如此,宁肯从始自终便不叫她接触。 慕夕瑶佯装乖巧,拽着他衣襟缓缓点头。“妾知晓,殿下不必担忧。” 靠在宗政霖胸前,慕夕瑶闭着眼眸,脑子转得飞快。就琢磨着如何寻了契机,让宗政霖不至于怒极攻心,被她彻底给惹毛了。事后务必得手段使劲,再把人给笼络回来才行! 慕妖女企图不小,既要保住宠妃位置,又得顾忌漠北那头不生变故,闹得她过后几年没闲暇日子好过。建安帝可是要西征的主,稳住了漠北,才能带着她游山玩水…… 仔细盘算着这事情关键,一来不能让宗政霖与漠北淳于氏明面上有牵连,让元成帝当先起了疑心,人得尽快送走;二来送走了人,还不能惹怒boss大人,伤了人顶顶尊贵,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再三,还得让淳于瑶为她所用,最好能对宗政霖大有裨益,让boss减轻对她责罚…… 慕夕瑶恹恹哀叹,这辈子遇了这档子事儿,头一回让她犯了难。 殿下,做您一宠妃,居然还得面面俱到,这活计,让妾觉着费力,吃不消啊…… 回了东边大宅,慕夕瑶依旧言笑晏晏,诸多撒娇缠磨,腻在六殿下身上小脾气可劲儿使唤,一派自在和乐。宗政霖陪了她两日,见慕夕瑶并无异动,只嘴上对淳于瑶偶尔提及,变着方的埋怨耍赖,讨了许多好处。这才放心回了皇子府,与一应幕僚商讨眼下政事。 第五佾朝府上,第五玉莹轻咦一声,裁了纸封,里面竟依旧是一封封存完好的信函。上面落笔,的确是慕夕瑶无疑。只是信上却写着“先生亲启”,分明便是写予她爹爹,而非寻常间姐妹私话。 第五佾朝放下棋谱,不禁打量两眼,“字倒是好字”。 这闲来感慨没维持多久,便随着几页信笺翻过,面色越发沉重起来。 倘若当真如侧妃信中所言,殿下此次留了那女人,却是埋了祸害。侧妃如今被殿下看管甚严,许多事情不便操办,于是寻了玉莹入手,第一个便寻到他名下。若非如此,恐怕那位早就私底下动手,又是事情过去,才能抽丝剥茧,为旁人摸清她用心。 再看信中所求,竟是算得分毫不差,环环相扣。其中利益分割,更是清楚明了,根本不容他人推拒。只这份功力,便是换做是他,也只能自叹弗如。 若是此事能成,殿下大业,定会受益颇多。可就是委屈了侧妃,依殿下脾气,应是会发通火气。就不知那位又该如何应对? 想及六殿下上回因了误会,罚过侧妃后隐隐带了悔意,第五佾朝抚着美髯,眼中期待竟有些急切。这次那两位若是闹将起来,侧妃那狡诈性子,怕是不会再如上回那般,如此好说话的吧?到时殿下……您怕又有得烦啰。 “主子,当着殿下,您日日里叫嚣‘养了旁的女人’,委屈得不得了。怎么殿下一走,您又乐呵呵,一脸没事儿人模样?您不该带了奴婢们上门,狠狠撵了那女人离开?” 蕙兰一脸忿忿,初一听说殿下竟背地里养了外宅,只觉天都要塌了。本以为按着主子脾气,定是忍不下来,非要带了人寻上门去,不拔了那野女人一身皮,主子定然出不来气的。 可怎奈这回主子一反常态,除了向殿下讨要好处,便是掰着指头,时不时念叨下“学士宴”的日子,就好似外面那女人,主子全不放在心上似的。 慕夕瑶含着金桂,被蕙兰义愤填膺小模样,逗得险些呛着,吞了整个果肉下肚。 这么着连着两日撒娇耍横,她容易吗?可不这么着,那男人铁定生疑。 六殿下心中,她若是懂事太过,不出些幺蛾子,便是事出反常,监管只会更严。 话说蕙兰刚才话里意思,好似也没觉着她是个安分的?她何时成了登门撵人的恶妇来着?(未完待续) 第二六二章 应邀 手里翻转着赭红色檀木名牌,慕夕瑶笑逐颜开,撑着下巴朝书案后端坐的宗政霖挤眉弄眼。 “殿下,这回妾可是仪仗真本事进的盛京书院。您可再没理由给拦着,不让人出门。” 上回带着赵青,本打算乔装混进去,哪知被六殿下识破,半路截了人走不说,还让她错过了“十公子宴”一大盛事。如今得了鸿文诗社邀请,凭着木鱼这层身份,她可是堂堂正正,以座上宾身份应邀而去。 “妾可是七名西席评审之一。虽及不上您与各位大家审议席权重,但好歹也是个人物,您说可是?”慕夕瑶扬起小手,晃晃指尖上套着的名牌,面上那欢乐劲儿,明艳得宗政霖不觉就停了笔。 双瞳剪水,靡颜腻理,美人当如是。 “娇娇,小人得志莫过如此。”合上文书,六殿下搁笔舒展下筋骨,斜斜倚靠座椅,对不远处明媚皓齿的女人出言调笑。时常逗弄下小东西,当偶有意外之喜。 果然,没叫他多等,便见小女人哼哼出声,白玉面上尽是不忿,跳下锦榻跺了跺脚,人也赶着趟的投怀送抱。 “殿下,您见谁人这么一逮着空子,就取笑自个儿心肝肝的?还说疼妾,莫不是说来哄人的?”被宗政霖极快拥进怀里,慕夕瑶垂着脑袋,一双小手胡乱揉搓六殿下胸口。似还觉不够,又圈了他鬓发拉拽两下。“殿下对妾诸多不好,忒的坏心样儿。” 宗政霖如愿环了美人儿,眸子里笑意清浅。 得,养了个顶顶娇贵的,还被埋怨过得不顺心。 “诸多不好?娇娇,此话从何说起?”扣紧她腰肢,宗政霖凑近她颈侧,轻嗅了慕夕瑶甜软香气,状似洗耳恭听。 “您藏着个女人膈应妾!”这是说宗政霖不让她会面淳于瑶,让她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找着了人。 “月子里不许妾吃肉!”产后刚清醒时,六殿下只吩咐人送了燕窝粥来。 “您心里只顾着儿子,对妾横眉冷眼!”对慕夕瑶各种拿儿子折腾取乐,六殿下护着小的,时常黑脸。 “您还收了妾的书册,不让再翻看。”被宗政霖发现偷偷翻阅有着诸多肉汤的男风小话本,六殿下立马发火,唤了管事一径收没,尽数焚毁。 “最紧要,”慕夕瑶一脸羞愤,气得连戳他胳膊,“殿下您体魄雄壮,折腾妾不让人睡觉!”慕妖女撩拨了人,便想着独自逃开,被火气烧得眸子通红的宗政霖捉了回去,直教训得嗷嗷求饶,悔不当初。 “连妾穿衣裳你也诸多挑剔!”但凡出门儿换上叫人眼前一亮的衣裙,宗政霖一准儿冷脸,押了人回屋便宜占尽,还迫着人务必换了中规中矩寻常式样。 “您说,”慕夕瑶小腿儿连蹬,圆头绣鞋似有若无擦过他腿侧,只挠得宗政霖食指大动。“衣食住行哪一面儿,您没管得妾老严老严,诸多限令。” 臭男人自己毛病一堆,不思己过,偏偏对她颇多要求。慕夕瑶红艳艳小嘴儿一撅,瞪着双水灵灵的眸子,瓷白纤细的脖子露出一截儿,哪里有甚气势可言,在六殿下眼中,这模样分明可口得紧。 “娇娇尽可再刁蛮些,本殿统共收拾,叫小妮子长长记性。”宗政霖眸子一眯,视线扫过她绷得有些紧的衣裳,眸色暗了暗。 原本抚在背脊的手掌有慢慢向前挪的趋势,让正欲呛声的女人终于生出了警惕。 要遭!大boss神情不对,似是情动。无论如何,不该是此刻。 “殿,殿下。这会儿可刚过了午时,待会儿您还得回皇子府议事。”您大事儿堆积如山,赶紧离了妾这后院,政事要紧。 慕夕瑶小心翼翼撑着他肩膀,眼看就要推拒人溜走。 “想逃,嗯?”宗政霖禁锢住心生退意的女人,眸中欲色浓郁翻涌。“说是本殿苛待了你。娇娇,便褪了衣衫叫本殿瞧瞧,这些日子可缺斤少两。” 慕夕瑶被身上男人制得动弹不得,心里着急,却半分反抗不得。 “卫大人不会儿便来,您忍着晚上……”小脸羞红,对着六殿下,她也只能想到拖延之策。 男人动情,绝对忤逆不得。经了太多次教训,慕夕瑶不得不学了个乖巧。可惜这话出口,终究臊了脸面,爱娇如慕夕瑶,极少如此做了忍让。 “等不得。”宗政霖气息不稳,埋在慕夕瑶颈窝含糊不允。“乖些。让本殿如了愿,再放你不迟。” 迟了!慕夕瑶喘息着挠他背部。待会儿她要见的人,可是第五佾朝好容易安排了会面,摆脱宗政霖耳目,这事情可不是简单活计。 身下女人云鬓松散,娇颜妖冶,似待宰羔羊般娇啼着只余微末之力。 宗政霖眸色深沉晦暗,被慕夕瑶情态引得火热更盛。摸到她口不对心亦动了情,更是心痒难耐。 慕夕瑶仰着脖子,被他玩弄得渐渐失了清明。正欲泄气任他作为,却被门外请见声吓得激灵灵一个颤抖,神智也回复大半。 宗政霖额角青筋暴起,方才慕夕瑶惊惶时收紧,险些让他激动得把持不住。这时候被人打搅,六殿下心里火气腾腾直冒。 “何事?”能让严乘舟不守规矩贸然请见,可见事发突然,紧急非常。 “殿下,太后昏厥!皇上急招诸位殿下即刻入宫。” 宗政霖握着慕夕瑶的手掌指节泛白,额角细汗滚滚而落。最后打量一眼娇娇怯怯的女人,宗政霖深吸口气,终是止了欲动,闭目调息。 片刻过后,男人再睁眼时已是目光沉静,波澜不兴。 “娇娇,乖乖候着。本殿去去就回,勿要淘气。”将人放到榻上,宗政霖替她拉上锦被,轻轻吻过她眉心,稍作整理便披了大氅跨步而出。 慕夕瑶睫毛扑扇,眸子里光芒闪烁。 太后昏厥?前世可是没这桥段……仰躺着暗自生疑,心思不觉就渐渐想得歪了。 话说,方才宗政霖那男人,出门时忘了细察他仪态。身强力健的六殿下,可是极少在白日里披着氅衣的……(未完待续) 第二六三章 独一 “主子。”高大黝黑的青年成熟了许多,脸上蓄着胡渣,本该是沉稳的性子,如今却显得有些激动。 “赵青,几年不见,长得愈发好了。”慕夕瑶挥手叫人起身,这动不动就叩首的毛病,离得久了,怎又拣了回来?“主子我这儿规矩,莫不是忘了?不兴那套。”嫌弃得很。她岁数还轻着呢,见个人就得叫起,活生生被人恭敬得老了…… 蕙兰得主子示意,带着小丫头赶紧退下。掩门时捂嘴偷笑,主子夸赵青这样高大汉子,竟说人长得好了……这分明就是夸家里姑娘时的客套话。 本还暗自激动,一听主子夸赞,赵青顿时怔愣。就好似又回到过去那时候,日日里跟在主子身边,诸多吩咐俱是极不着调,说话还是其次,行事那是真真出人意表,诡秘非常。 原以为几年过去,主子也年长几岁,膝下儿子都有了一双,该是沉稳娴静上许多。哪知才一见面……赵青心下突地就生出不好预感,莫非这次吩咐他来见,又是提着脑袋,让六殿下极不待见的差事? “此事事关重大,便是殿下,也不能透露半个字儿!”慕夕瑶放了手炉,自案上抽出一封书函,一指压着,慢慢推到他近前。 果真!赵青尽量稳住神情,恭敬着接了过来,再仔细将主子一应吩咐牢牢记在心里。 既是遇了这位,便是明知会惹恼殿下,也得老老实实把差事儿给办了。旁人不知这位能耐,赵青心里可是门儿清透亮。再者说,当年主子未进府时候,殿下也没见收拾了人。这会儿,恐怕更下不去手。 送了赵青出门,慕夕瑶瞥瞥一脸苦色的卫统领。 “怎么,先生替妾交代给卫大人差事,就这么着不乐意?”尾音高高扬起,显见幸灾乐祸,没安好心。 卫甄背脊发麻,打起精神连忙摇头。这位手腕了得,连先生都被说动做了说客,瞒着殿下私底下行事。今日帮着赵青掩藏行踪,调离暗卫,日后殿下怪罪,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默默担下。 卫大人被一老一小,两只比狐狸还精的骗得彻底。到了此时还不知慕夕瑶正在谋划之事,何其骇人听闻,在六殿下眼中实属“罪不可恕。”这会儿还以为瑶主子叫来赵青,定是为娘家人那头奔走,半点没生出别的猜想。 “苦着脸作甚?主子我这事儿办成,包管你好处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殿下那头,自有妾应对着,怪不到你等头上。”慕夕瑶自信满满,笑得别有深意。 卫大人,妾这承诺,可真的作数…… 哄了卫甄离去,慕夕瑶就着墨兰伺候,舀了血梨银耳羹,小勺吃得满足。 这人是送出去了,若是那女人聪明,事情便成了大半。只待学士宴当日……过后事情,只余下将暴怒之人好生安抚妥当。 只是拔了虎须,不付出点儿代价,这关口恐怕过不去啊……咬着汤匙,想着之后诸多麻烦,满心里都是不情不愿。 晚间宗政霖回府,慕夕瑶才迎上去,便觉这男人神情不对。 “殿下?”踮着脚解了他氅衣,慕夕瑶眨巴着眼,专注望进宗政霖眼底。“老祖宗还好?” 眉头蹙拢,宗政霖提了她腰肢将人搂在怀里,免她垫脚辛苦。小女人因了玲珑身形,已是埋怨过多次。在六殿下眼里恰如其分的好身段,换了她口中,却是“豆丁儿样,弱了声势。” “尚未清醒,亦查不出病症。”抱了人往屋里走,这话意思,想来她已是意会。 慕夕瑶嘟嚷着“闹心”,搂着他脖子挨着人蹭蹭。“殿下,年节还办不办了?”太后躺在奉安宫里,尚不知好歹,想来元成帝也没心思开宴庆贺。 “老爷子下令这岁多做祈福,家宴作罢。连带着年前庆贺之事,全数延后一月。”宗政霖落座,任她服侍净手洁面,眼底深处思虑颇深。 这时候太后不好,诊不出病兆,叫人不起疑心,难矣。 庆贺之事延后一月?慕夕瑶心里一惊,面上不显异色。论及装腔作势,这女人炉火纯青。 “妾想着太后老祖宗还是快些醒来的好。妾那西席评审,可是十分稀罕。”慕夕瑶转身将巾帕放进盆里,让墨兰带着人下去,自个儿闷闷不乐缩六殿下怀里。 “以后但凡喜庆日子,妾就去诵几遍经书。求佛祖保佑着,皇上太后,并众位殿下,都得没病没灾才成。” 这日子要过得好,得先把上头几位给服侍规整啰,否则大伙儿就跟着触霉头。慕夕瑶可怜兮兮望着六殿下,恹恹垂眸没了生气。 年节宫里家宴没得吃,爆竹定然也不允放的,再加上学士宴热闹正事都得延后,这大好日子,叫她安静窝在院子里守岁。说不得还要进宫请安,面上丝毫喜色也不能流露,还得装出哀婉沉痛……慕夕瑶脑袋藏宗政霖怀里,凄凄惨惨戚戚,这戏码着实为难了她。 摸摸她发顶,宗政霖原本积存阴郁全数消散。便是此事内中有诡诈,见了这只顾吃喝耍玩的,也兴不起心思再多琢磨。 不知缘由,见她这般神情郁郁,还以为这女人贤良,替宫里老祖宗担忧。只六殿下耳聪目明,听闻慕夕瑶嘴里念叨不下十余种零嘴儿,面上已是绷不住,凤目也渐渐眯了起来。 “街市也没得逛,妾记挂许久的沾水团子,又得等元宵才成。” 金太后命数可还有几年,她没得担忧。若是真叫人给害了,背后之人也不会是冲着取太后性命而来。诸如栽赃陷害之流,耍些小把戏,目的已能达成。明明花三分功夫便能成事儿,没人会冒着更大风险,费八分力气使劲儿往死路上奔。 栽赃后妃与谋害太后,那区别可大了去了……后路,不是宫里每个女人都有胆量给截断的。 “娇娇,即便想得明白,莫要露了形色。”小女人太聪明,招她烦扰之事,往往被慕夕瑶提早看破。到了如今,这女人闲着脑子,八成便宜她好逸恶劳,不务正事。 “妾在殿下跟前,自有您护着。殿下偏袒着,妾也不惧的。更何况老祖宗没事儿,妾哭鼻子作甚?”扬眉笑得明艳,凑人跟前,好容易够着,亲亲他下巴,一脸小狗腿儿模样。 粗大腿得抱紧啰!面前这男人,咱不拘形式,逢迎讨好,日行一回。 德性!宗政霖拍拍她小屁股。这么个妞妞,就从未见她要过面皮。讨好?也成,明知她刻意谄媚,宗政霖乐意受着。 太后昏厥消息传出,宫里已是哭倒一片。即便淑妃面上,亦是愁容惨淡。宗政霖一路看来,其中真心几许,根本无需作想。 唯有家里这个,缠着他诸多搅腾,一心惦记年节好处。看似没心没肺笑得开怀,实则最是坦然,不惧人言。去了那层令他厌弃,看着便堵心的伪装,慕夕瑶性情可贵,宗政霖看得清明。 周遭阴霾层层,只她剔透飒然,孑然清净。(未完待续) 第二六四章 先后 慕夕瑶不知宗政霖为何今儿晚上特别情动,只以为这男人白日憋得久了,夜里折腾她消火。 “殿下,妾保管往后再不招您,您饶了妾可好?”违心讨饶,慕夕瑶觉得自己实在没出息。白日那场擦枪走火,根本与她无由。 被宗政霖抬了白生生一双腿儿一阵收拾,慕夕瑶泪眼朦胧,戚戚然呜咽出声。 “娇娇。”嘶哑着唤她一声,终究敌不过她娇媚,被身下妖精逼得大败亏输。 伏在慕夕瑶身上,宗政霖喘息着抚过她脸颊,就这么撑着手臂居高临下,专注凝视。 女子眼眸紧闭,眸子不住颤动,小嘴儿半开半合,呼吸间唇齿带出甜润,竟比身上溢出情香更为浓郁。妖娆身子泛着淡淡粉色,半眯的杏眼风情无限,只看得宗政霖唇角紧抿,握指成拳。 当真要人命了。遇了这妖精,坚韧如他,亦是不复清明。 “如此妖媚。”脑子里模糊响起宗政霖叹息,慕夕瑶几次尝试未能睁眼,只稍作抵抗便沉沉入睡。 见她累得昏睡过去,宗政霖抱了人入了净房,仔细替她净身梳洗。 要得过了……生出如此念想,只觉又是一桩荒唐。心里对她总有怜惜,可碰着人,加之被她触动心底最软和地方,一时情急,余下便只剩不管不顾。 这女人在心里越埋越深,宗政霖神色复杂,眼底狠绝稍纵即逝。 娇娇,进得此处,再无退路…… 大清早被人叫醒,慕夕瑶死拽着被子,蒙着脑袋不肯起身。脾气坏得连连蹬腿儿。 “偏就不起,不起!”昨日宗政霖那禽兽,三更天也不叫人歇息。这会儿天光尚未敞亮,怎就还不让人缓口气了,是不? “主子,皇贵妃娘娘方才传旨,自今日始,皇子侧妃以上份位,需得赶在辰时前入宫,在启元殿为太后娘娘诵经祈福。” 慕夕瑶腾一声掀了锦被,坐起身子怒气冲冲拍着床榻,“何时为太后诵经轮到皇子内眷?皇上后宫那群妃嫔,整日里唧唧喳喳抢破脑袋要干的事儿,这会儿人都上哪儿去了?” 元成帝后宫,女人没三千也有八佰,这许多人凑一块念经还嫌不够!就不怕阴气太重,吓得太后醒不过来!慕夕瑶心里忿忿,明知违命不得,只能屈从叫嚷。 见主子大清早发了脾气,墨兰已是镇定如常。叫起时候,主子大半是不乐意的。至于这位口中嚷嚷,只当不闻,也好过搁在心里,凭白替她整日里操心。 正欲耐着性子好好劝说,便见殿下掀了帘子,肃着脸昂然进屋。识相着退下,片刻过后便见主子一派慵懒,靠在殿下怀里脚不沾地,呵欠连连。嘴上还嘟嘟囔囔,娇嗲得厉害。 “您不给睡,您老子也不给睡!” 这话简直说得混账!宗政霖眸子一沉,他睡过的女人,即便是不上心的,旁人也休想沾染。看重如慕夕瑶,绝无可能。 宗政霖不知,当年选秀,若不是淑妃当先开了口,慕妖女便被元成帝纳入后宫,祸害不知几多…… “再是胡言乱语,待会儿出门,勿要缠磨。” 那可不成!宫里那地儿,没大boss撑腰,便如龙潭虎穴,她胆量忒小,底气不足。乖乖收声儿,伏在六殿下肩上,怎么看怎么小媳妇儿样。 很识时务!宗政霖抚过她脑袋,甚为满意。当年豢养那猫仔,也是仗势欺人,但凡在主子身旁,冲着旁人俱是龇牙咧嘴,一副凶狠模样。慕夕瑶周身毛病不少,只独独这样,极称他心意。 “殿下,妾起身那会儿发了火气,踹得脚后跟些许发疼。”坐在宗政霖身上,慕夕瑶娇滴滴呢喃,不耐烦踢了绣鞋,着了棉袜的肉肉小脚,趾头蜷缩着搁他腿上。 待会儿入宫还不知怎地兴师动众,花样繁多。先让boss给揉揉,舒坦过后再受罪不迟。 宗政霖哪里不知慕夕瑶脾性。娇气至斯,也是当初宠惯太甚。到了今日,却是舍不得收拾。执了她小脚握在掌心,内力暖着脚底,修长手指轻轻推拿。脾气坏竟也不知羞,这般粘着人撒娇,明知不规矩,偏就舍不得训话。 两人简单用过饭,慕夕瑶随着宗政霖先往府里接了赫连氏与苏氏。因着时下太后不好,赫连敏敏与苏蔺柔俱是挑了素雅打扮,行事比之前更为谨慎,规矩也是小心翼翼,哪敢犯了半点疏漏。 远远便见了六殿下车架,苏蔺柔视线一分不错,紧紧盯了皇子轿辇,恨不能当即就见了人,实在是太久不见殿下当面。 身旁赫连敏敏扫她一眼,淡淡移了目光。便是看得再牢,进不去那男人心里,情意尤多,空成枉然。 “妾与殿下请安。”两人恭敬着屈膝见礼,不敢显露半点妖媚讨好。 六殿下跟前,不开眼的耍心机,徒惹他厌烦。 待得听闻车里传出宗政霖淡漠叫起,两人才赶紧收了放在膝上的手,接过丫鬟递来手炉,紧紧抱在怀里。盛京冬日冷得厉害,尤其清早,风里带着霜寒,干冷得吹手上都觉着疼痛。 “姐姐安好。” 慕夕瑶窝在宗政霖怀里,挑了帷帐冲两人客气笑笑。还没等到赫连敏敏回礼,便被六殿下拍了小手,淡淡一眼,当是警告。 “身子弱,经不得风。”目光划过她裙底,话里含着另一层意味。 既是装模作样,便老实些待着。面上客套,当他跟前,无需她卖弄做戏。这女人心性,真要能甘愿给赫连氏请安,早该下了车去。 叫了叶开启程,一行人赶着时辰往宫里祈福。田福山挥手招回为瑶主子准备的轿辇,早已料到,定又是空忙活一场。 那位主子哪回跟在殿下身边儿,不是独享恩典,同车随侍。这么预备着,也不过应合了规矩,让赫连正妃寻不着他错处罢了。 身子弱经不得风?赫连敏敏埋头整理下衣摆,咳嗽几声,用绢帕捂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过气来。独自端坐皇子轿辇后紧紧跟随的华贵暖轿之中,目光沉沉,冷笑不止。真正身子弱的人,才经丧母之痛,半月卧床不起。 殿下,妾不及她会讨您欢心,便是一句贴心话,也轮不上吗? 那贱人不过仗着恩宠,连问安都毫无规矩,潦草作罢。色衰而爱弛,妾等看她迟暮时光景! 苏蔺柔城府不及赫连敏敏,面上沉不住气,已是微微露了恼色。 早起候在大门外边儿,披着斗篷也冷得连连跺脚。直等了小半时辰,才等来那女人作威作福,存心震慑。方才那一瞬她可是瞧得清楚,慕氏分明腻在殿下怀里,眼中媚色,只叫她直烦恶心。 狐媚子做派,尽是迷惑男人下流手段!苏蔺柔涨红着脸,心里百转千回,诸多小心思纷纷扰扰。 尚且不知又惹来嫉恨,慕夕瑶小屁股挪腾两下,转身趴在六殿下胸口,贴着耳朵凑近他心窝。 “如何?”看她眼眸骨碌碌转动,一脸促狭,宗政霖眉峰高挑,便知这女人有话要说。 “殿下,”慕夕瑶笑意融融伸了食指,在宗政霖胸口缓缓划过。“您老说教妾心眼儿多,今日方知,您这心窝子也是透着风的。” 妾要是九曲玲珑,您便是十里八弯!妾小指头翘翘,您非得不留情面,实在可恶! 赶着点儿到了启元殿中,宗政霖一行只比太子早上片刻。各人寻了位置,老老实实按例入席。诸皇子位列元成帝座下,后妃与女眷尽皆随后。 便是这片刻,让宗政晖面色大变。 “太子。”元成帝目光冷冷扫过,因了太后之事,没了平日和色。“政事忙碌,也需顾着身子。”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孝之一字,平日诸人,俱是做得滴水不漏。哪怕暗地里争斗,也是背着他,顾全了情面。尤其寿宴之上,暗中较劲儿哪里又能瞒过元成帝眼睛。 到了今日,太子于东宫安置,本该是来得最早。可如今宫外开牙建府的兄弟齐齐列席,独缺他姗姗来迟。这情形,明眼人一眼便知,太子今日,怕是失了圣心。 淑妃往宗政霖处望去,方才忐忑担忧,终是舒缓下来。按理说依照他平日谨慎,不该有这一遭凶险,怎会差点就犯了帝王忌讳。 被赫连敏敏冷冷瞥上一眼,慕夕瑶神色如常,仪态大方。 当真以为宗政晖如此不济?好死不死就迟上这么一时半会儿……偷偷朝宗政霖瞟去,慕夕瑶心里只觉痛快。 就说那男人不疾不徐,原是早做如此设计。 殿下,为了太子那番出言不逊,您真是煞费苦心。妾,甚为满意!(未完待续) 第二六五章 隐杀 正在偷觑前方冷面肃颜的男人,元成帝一句问话,让慕夕瑶与皇子府内眷,俱是怔愣不已。 “老六,夜里练兵,更深露重,自个儿多顾惜着。与众将士切莫操之过急。武建司车骑营,如今情形如何?” 宗政霖跨步而出,步伐稳健,面上一片沉静。“儿臣多些父皇体恤。车骑营之事,请容儿臣稍后御书房回禀。” 元成帝稍觉诧异,凝视他片刻,点头应允。“过后书房来见。”宗政霖性子鲜少避忌他人,如今明着请命,必是事出有因,容他详细回禀,亦无不可。 淑妃面上端和,心中忧虑彻底消散。来得迟了,原是彻夜练兵之故。如今又得皇上召见,足见老六圣眷不减,比太子那个不成器的,始终好上许多。 赫连敏敏与苏蔺柔俱是神情凝滞,虽有不甘,却不得不忍气吞声,一个字儿也不敢向外吐露。 殿下分明携了慕氏自东边儿过来,若是练兵,莫非还过家门而不入,专程绕道先接了慕氏,再折返皇子府不成?即便如此,也只能彰显出慕氏恩宠昭然,使得殿下不惜为她,折损府中正室颜面。这话透出去,哪个也不合适。 慕夕瑶立于赫连敏敏身后,神色如常。只她知晓,方才上头那两位说话,险些惊得她绷不住颜面。 “练兵”!……殿下,昨晚上您压妾身上,原是为了排兵布阵而来!妾就说您下手如此凶狠,难怪了,带兵之人,自是一往无前,气势雄浑! 慕夕瑶眼睑低垂,心里止不住呵呵直乐。boss大人心性坚韧,不为外物所动。如今当堂欺君罔上,竟不见半分羞愧气短。 “更深露重”,妾听了都觉得脸上烧得慌。就您昨日龙精虎猛,大汗淋漓那模样,老爷子若是知晓,怕是得气得呕血,卧床不起…… 宗政霖回过话,似不经意间扫过慕夕瑶所在,便见那女人瑟缩着身子,小小巧巧避在人后,脑袋低垂,只见得发髻上步摇,鬓间流苏微微颤动。 极好,无需问话,也知她如今心思。深深瞥她一眼,六殿下回眸入座。 之后众人随着御驾,前往启元殿诵经堂中。诸皇子宗亲一一敬香祈愿,后妃女眷则持卷念诵佛典经文。 见七八个小太监依次供了半人高的妙香上前,慕夕瑶本还是漫不经心,只觉场面上作态,应付即可。直至其中一人自身前走过,手上突的就起了麻痒,慕夕瑶眉心一跳,不着痕迹挽了袖口。 红疹!腕上淡粉色疹子色泽渐深,虽不十分密集,却已是慢慢顺着手臂扩散开来。 这时候怎会变故陡生?目光定在那小太监手上妙香,慕夕瑶心下豁然明悟。 这身子只会对一类香过敏,除闾叶类熏香,再无他物。幸好不曾直接碰触,否则如此严肃场合,涕泪俱下,还不引来元成帝诸多不待见。 闾叶类……心跳顷刻间加快。妙香之中,掺有极难点燃的闾叶类香料,若是在祈福当场敬香却百般不能点着……那情形,慕夕瑶眸子渐渐阴沉下来。 是谁,背后之人打算谋害的,是诸皇子中何人? 因着供案离得太远,慕夕瑶只能见着那低眉敛目的小太监放了妙香便跟着众人,一径退下,从偏殿离去。 可惜……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逃脱! 目光投向宗政霖所在,见那男人背脊挺直,姿容卓然,慕夕瑶虽焦急,却毫无办法在元成帝眼皮子底下,拿性命儿戏,暗递消息。 妙香,竟将主意打到祈福一事上面,构陷皇子,真是好大的野心! 等等!慕夕瑶悚然一惊,低垂的眼眸中精光乍现。若是没有太后昏厥,哪里来的祈福一事! 如此兴师动众,目标怕是直指那人!亦或是宗政霖,也说不一定!家里男人太过能耐,招人嫉恨,也不是全无可能。 设计此局之人,心思灵巧,暗地里势力更是触目惊心。淡淡扫过前方两人背影,慕夕瑶只觉太过遗憾。这两人如今时候,却是谁也不能出事。宗政霖不必说,大boss是她衣食父母,万万不可为人构陷。至于那人,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奈何时机不对,可惜可叹呐! 要说最想让太子得个教训,非慕夕瑶莫属。可惜教训太过,废了宗政晖储君位置,便是大变将生,于宗政霖弊大于利。 武建司已得元成帝恩准,不日便将赶赴三州,为大魏先锋,与漠北王庭首战对阵。宗政霖暗卫所属,早已调离盛京,诸多布置也是为漠北谋划。 即便宗政晖被废,元成帝也绝不容许漠北之战稍有差池。此战绝非短时间内便能分出胜负。即是说,至少一两年内,六殿下麾下势力大半将调离盛京,被牢牢牵制在漠北之地。 储君被废,盛京城内必定风起云涌,倘若有人趁虚而入,借着宗政霖离京之际,奇兵突起……慕夕瑶皱眉。 然则胆子再大些的,为着权谋野心,世间人伦,父子血脉,未必就不可抛却,逼宫造反!一念及此,眸色便彻底见了冰寒。 宗政涵!除他之外,慕夕瑶再想不出,何人能有如此心性能耐。宗政明全无他杀伐果决,若是有如此心性,上辈子又得第五佾朝之助,怎会被宗政涵后来居上! 未曾想宗政涵当真有气魄,敢动了太子。狼子野心,果然小看不得! 只是这一局,即便她再不情愿,也得竭力保了宗政晖储君位置,安稳不失。憋屈,慕夕瑶心火腾腾! 拿定主意,一双眸子便死死落在供案之上,眼眸里光华流转,脑子滴溜溜转得飞快。 因祈福之事不涉政事,仅关乎血脉亲恩,当先敬香的,非是太子,而是许久不见,隐隐生了白发的大皇子宗政淳。 只见他面白无须,身形稍有发福,眉宇间失了往日傲气。就这么一步步上前,恭敬着点了香烛,再俯身叩拜。自始自终,都规矩守礼,往昔戾气再不复见。 慕夕瑶淡淡扫过前方伏跪蒲团上的身影,片刻便移转了目光。 成王败寇,若能圈禁终老,倒成了他生在帝王家的福分。(未完待续) 第二六六章 错拜 宗政淳过后,便是太子案前祈福。宗政晖因了才被元成帝训诫,神态比往日收敛,只眉宇间怨怪,却是消之不去。 今儿早上路遇一俏丽宫婢,本想着领了人回去,不想耐不住色心,被那婢子勾得竟在轿辇中行起事儿来。当时只觉浑浑噩噩,欲火难消,若不当场要了那女子,便连步子都挪不动半步。 这会儿被老爷子骂得回过味儿来,恍然之下,才惊觉竟是遭了人暗算!宗政晖心里火气翻涌,当着元成帝跟前,却是丝毫发作不得。 慕夕瑶盯着宗政晖背影,本欲存心看了好戏再施施然替他说话。哪知余光瞥见六殿下目光直直扫了过来,立马一个激灵,端正仪态,再不敢幸灾乐祸,明着凑这个热闹。 宗政霖目色黝黯,对慕夕瑶方才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若是没瞧错,那女人眼中意味,该是得瑟中带着痛快。 方才替她讨回一笔,若说得意,早该过去。按慕夕瑶性子,这时候露了嘲讽,定然事有蹊跷。宗政霖凝神望向太子,渐渐带了慎重。 赫连敏敏身上一凉,喉咙中压抑的咳嗽,差些压抑不住。抬头撞上六殿下冷眼,若不是之后辨得分明,对象并不是她,怕背后该是要出一身冷汗的。 那样严厉的目光,不是对她,那么就只有身后右侧之人。回身果然见得慕夕瑶急急垂了眼眸,两人刹那间错开眼,都是心知肚明,宗政霖时时关注提点的,却是何人。 隔着几丈开外,竟也牵肠挂肚。赫连敏敏轻抚胸口,虽没以前酸胀得厉害,但终究做不到毫无芥蒂。 慕夕瑶小小泄气,委屈抿了唇瓣。得,又被六殿下撞上,那男人哪儿来的闲工夫,怎么每每多看旁人一眼,宗政霖总是毫无预兆便能逮她个正着! 慕夕瑶被六殿下吓得老实许多,可诵经堂里却渐渐生了暗流,窃窃私语,面面相觑者不在少数。 宗政晖面上煞白,执香的手微微颤抖。双眼死死盯住面前火光,只恨不得熊熊烈火眨眼间燃起,便是一把火烧到他身上,也好过如今情景,只叫人胆战心惊,既惊且惧。 元成帝面色骤然难看,盯着太子已是十分不待见。来得迟也就罢了,连祈福也因心有不诚,不为佛祖所喜。可见是个没心肝,假仁孝的。 宗政霖眸色阴鸷,片刻便将此事各中牵连,想得再通透不过。之前动手惩治宗政晖一回,没曾想竟被他人利用,凭白为人做了嫁衣。再看元成帝面色,已知此事绝难轻易揭过。老爷子素来讲求孝道为先,太子才失圣心,这会儿又犯了元成帝大忌,恐怕早前对他不满,已是根深蒂固,废储亦有可能。 宗政霖慢慢抚过手上扳指,凤目里狠色稍纵即逝。 妄图渔翁之利……便是清君侧,亦或起兵勤王,他亦不会犹疑片刻。 至于小女人如何提前露了得色,六殿下微微眯起凤目。借着殿里众人对太子放了大半心神,宗政霖侧身像慕夕瑶望去。 被boss再次盯牢,慕夕瑶委屈眨着眼眸,小嘴儿撅了撅,不情不愿抬了右手抚过鬓发。看似女儿家爱俏顾着打理,实在手腕上未曾消散的红疹,隐隐映入宗政霖眼中。 如此……明白她确实受了冤枉,未曾兴风作浪,宗政霖唇角勾起,罕见露了安抚。那笑容绽放即收,惊得慕夕瑶眼珠子圆睁,小嘴儿微微半张。 殿下,给太后祈福时候,您这么色诱妾,忒的不端方严肃。 宗政霖见她傻样,目光停留片刻,终是回身不再理会。 又是一遭!赫连敏敏只觉羞愤难耐,对身后女人勾引男人本事恨之入骨。即便后知后觉如苏蔺柔,也慢慢察觉出异样。 殿下方才好似回身,看了过来?至于看的何人……苏蔺柔没傻到不长脑子往脸上贴金。 慕夕瑶被周遭两人先后冷眼招呼,大大方方回了浅笑。她可没工夫与宗政霖女人搅缠。如今最是紧要,还是前方那不争气,面白如纸,两腿都止不住打哆嗦的太子殿下。 一国储君这幅德行……丢人现眼! “启禀皇上,奴婢有事启奏。”女声突兀响起,晴朗不觉刺耳。 再不吭声,太子爷等不得,说不定得吓晕过去。见他如此不堪,当堂出丑,也算稍微泄愤,收回点利钱。 诵经堂里众人面色各异,方才还交头接耳,偷着看太子好戏。接连失却圣心,这位子怕是坐不稳当。这会儿六殿下侧妃不知何故,竟寻了这关头冒然出声儿,难道没看见皇上已是怒从心起? “慕氏?”元成帝目光自宗政晖身上收回,微眯着眼,好一会儿后,才认出大殿后方一身杏白的女子。 “近前回话。”这丫头狡猾得很,若非当真有事,想她主动往风头上站,却是不易。元成帝神情莫测,喜怒不辨,就等着这胆儿大的,看她如何作答。 “是,奴婢遵命。”慕夕瑶俯首恭敬着向前挪动,直至到了宗政霖身后半步,方才立定行礼。 “太子,一旁候着。”冷眼扫过,元成帝面色依旧难看。“你又是何事回禀?”回头视线落慕氏身上,语气并未见得有甚回转。 当皇帝就是自在,迁怒都是堂堂正正。明知她不会冒然生事,依旧没给个好脸。要不是为了六殿下基业,图着抱了大腿,舒舒服服过安稳日子,妾也用不着这么卑躬屈膝,在老爷子面前各种小心翼翼。 慕夕瑶顶着身前六殿下周身冷气,镇定自若,大方着回了话。 “回皇上的话,妾是看这妙香不妥,才斗胆进言。既是为老祖宗祈福,细枝末节,自然也不能分毫出错。” 妙香不妥?本已吓得没了主意的太子骤然抬头,一双眸子盯在慕夕瑶身上,眼里全是即将溺毙之人,突地抓住浮木的希冀。 人群之中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立刻阴郁下去。莫非被慕氏看破,欲当堂揭穿了去? 宗政霖抚着扳指的动作逐渐加快。慕夕瑶着实聪明,可如今场合,绝对不宜将内里阴私宣之于口。为太后祈福诵经,早已为朝臣所知。若是当此之际传出丑闻,只会被旁人笑话。皇家,容不得威仪扫地之事。 规矩立在宗政霖身后,慕夕瑶睫毛扑扇,对宗政霖冷硬外表下藏着的担忧,一目了然。只看他频频转动扳指,便知这男人心境不定。 Boss大人该不是又想着把她往京外送吧?每回有凶险,这位当先想着的,便是瞒着他老子,掩人耳目,李代桃僵。 殿下您对妾,就这么放心不下?慕夕瑶老大不乐意。妾虽说胸无大志,大事儿办不成,但小把戏还是得心应手,十分会取巧。 妾是说了妙香不妥,可没说妙香掺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自然也犯不着帝王忌讳。 “既是不妥,却是因了何故?”元成帝指节曲起,被她这么一提醒,哪里还会看不明白。 慕氏,倘若当真聪明,便该认清场合,点到即止。 被元成帝意味深长扫视一眼,慕夕瑶不由感叹,当皇帝的,果然恩威并施,各种胁迫,不露痕迹。 “回皇上的话,妾的意思,这妙香的确备的不妥。” 见她依旧固执,元成帝面上阴沉下来。 先前为着太后担忧,心思没顾得上宗政晖这头。只看他畏缩着点不着香,便直直发了火气。如今被慕氏一言点破,立刻明白这事情,恐怕又是他那几个好儿子私下里争强斗狠。 念及她于此事有功,只要明面上保住脸面,过后给些恩赏即可。哪曾想这女人再聪明,也有虚荣,贪功的时候。 宗政霖面不改色,视线落在宗政淳之前奉的那柱香上,眸子随着烟尘袅袅,慢慢变得捉摸不定。 赫连敏敏面色铁青,只恨早不知有如此一幕。倘若知晓,便是死死拽了她,也不会叫人出去祸害了皇子府上下。 在场诸人,最是颤栗不安,当属淑妃。伺候元成帝十几年,皇上隐忍的火气,她又怎会不知?慕夕瑶一人领罪倒还不打紧,若是不知好歹,拖累了宗政霖……淑妃扣紧手指,心下拿定主意。 皇子府最是不缺,便是姿容艳丽,自恃聪明的女人。换了这一个,照样能为宗政霖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暗自将诸人神色收入眼底,慕夕瑶冷了心肠,对深宫里人心,再度清明几分。 无用之人,或是挡路的石子儿,在宫里地方,果然命不长久。 可惜啊,慕夕瑶微微露了笑,下巴微抬,一脸娇憨。妾可是冲着宠妃来的呀,怎能愚笨得自个儿断送大好前程? 先前还显得凝滞的气氛,随着娇柔女声,慢慢化解开去。 “妾曾翻阅《密续部建立广释》一卷,其上有言,四部密续中的事部,包含佛部、莲花部、金刚部、世间部,前三部各有部尊、部主、部妃、明王及明妃、部使者等支分。” “若是妾未记错,太后老祖宗修的乃莲花部,奉安宫佛堂供奉的,也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更何况今日祈福,案上法相请的更是立身观音像。然则供桌上敬的妙香,却是最寻常沉水香,这却是大大不妥。” 当着元成帝面前,慕夕瑶随手执起案边,寻常尺来长妙香。 “依照《苏悉地羯罗经》卷上《分别烧香品》载,沉水香,虽在诸多妙香中大多位列首位,但其乃修佛法部应燃之香。莲花部应燃之香,却是略微罕见之郁金香。” 竖着手中妙香,慕夕瑶左右查看,皱眉不解,口气也带了不确定。“皇上,奴婢寻思着,不是说祈愿最需心诚?请了沉水香,拜着观世音菩萨,这……算不算拜错了庙门?”(未完待续) 第二六七章 转瞬 “太子殿下,奴婢觉着,您还是赶紧唤人另请了妙香的好。”如今救你一回,你也得长长脑子成不?谁做的这场,下去可得好好查证。便是你自个儿草包,背后一堆幕僚臣子,总该有个脑子清明的主。 宗政晖再不顶用,也明白问题出在依旧搁在供案上,那柱怎么也点不着的妙香上面。被慕夕瑶点醒,立刻火气上头。被人陷害至此,哪里还忍得住憋屈。 “父皇!”话未说完,便被元成帝抬手打断。 “不必多言。顾长德,叫人换了去。”元成帝厉眼警告太子勿再生事,视线落在慕夕瑶身上,明显带了和色。 “老六家的且回去,用了心意,极好。”能将太后平日修行密宗记得清楚,又能巧妙化解此事,赏赐当是少不了。最难得机灵,察颜辨色,是个有眼力劲儿识相的。 为帝王者,谏臣虽少不得,听话的奴才,更是容易讨得欢心。 “是,奴婢遵旨。”最后瞄一眼宗政霖身影,慕夕瑶揣着得意,一脸娇憨退回席案。 殿下,您别以为您背着身儿,妾就没看见您僵直的背脊明显舒缓下来。待得回府过后,妾再寻您讨要赏赐不迟。就不知老爷子会打赏些什么物件,若是能开口直接讨要银子该是多好!御赐之物,妾又动之不得,只能干巴巴瞅着,好生揪心…… 慕妖女胆儿肥,事情一完便抛诸脑后,心里乐呵着一味盘算,今日又得多少好处。却不知暗地里嫉恨之人,恨不能立马解决了这个祸害。被个女人屡屡坏事,宗政涵心里原先对她存着的探究之心,当下已尽数化为杀意。功亏一篑,这滋味尝得多了,再擅隐忍之人,也有憋不住的时候。 淑妃唇角冷意消散,眸子望向慕夕瑶时,又成了平日慈和模样。慕夕瑶面上笑着讨喜,心里如何想,再不为旁人所察。 重新敬了香,这回再无磕绊,宗政晖一脸虔诚,祈福姿态做了个实在。 元成帝神色自方才便有所缓和,这时候给了顾长德一个眼色,便见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悄然退了下去,手上捧着那柱被人动了手脚的沉水香,人也往侧殿匆匆赶去。 迟了啊,慕夕瑶大为遗憾。大半追究下来,又是死尸一具…… 所有香烛尽皆换过,之后祈福再无波澜。诵经堂里,人人面上皆是肃然诚孝,终究换来元成帝满意颔首。 “尔等一旁候着。待得皇贵妃领了人诵经完毕,太子与老六御书房来见。”元成帝被伺候着坐在上首,左手捧了《妙法莲华经》,右手执念珠慢慢捻过。 诸皇子退到诵经堂一侧,规矩立于元成帝下首。皇贵妃当前,之后从二品九嫔以上宮妃依次跪坐蒲团,满满列了两行。之后才是慕夕瑶等皇子内眷。 偷偷瞧一眼端直站立的六殿下,慕夕瑶睫毛扑闪,轻轻压了下膝盖,绵软暖和,丁点儿不磕人。 今儿早上一听要为本就没事儿的太后祈福诵经,慕夕瑶当先发火,之后立刻想着偷奸耍滑图舒适。 六殿下受她百般缠磨讨好,念着冬日霜寒,早上尤其阴冷湿重,跪在蒲团上大半时辰,这娇气妞妞定然承受不住,便纵了她心有不诚,耍着花样儿入了诵经堂。 宗政霖本身对佛法并不沉迷,更知晓家里这个嘴上念着“妾好歹拜过佛祖的”,实则仅是在祠庙里恭恭敬敬,出来庙门立马换一番模样。这哪里是信徒该有的样子。 容了慕夕瑶私下里小聪明,宗政霖不觉有甚不妥。 慕夕瑶喜滋滋跪在蒲团上装腔作势,翻看经文不过两眼,便觉困乏得厉害,恨不能裹着被子缩炕上再睡一回。 小脑袋微垂着,嘴上小小声儿跟着人念叨,囫囵着含糊其词。耳边尽是嗡嗡声响,经文她是半点不上心,眼皮子黏糊越发厉害。 宗政霖眸子一眯,略微扫她一眼,又见步摇流苏微不可察晃了一晃。 好极,诵经堂里也扰不了她!佛法无边,可惜渡不了这个即将与周公凑对儿的小人。 就在慕夕瑶昏昏沉沉之际,突地发现右面苏蔺柔声音拔高了半个调,涩然微有些发颤。 嗯?怎么回事儿?扇动这睫毛,好容易振作起精神,余光往苏蔺柔处招呼……那女人连捧着经书的手,竟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作甚?殿里何事惊吓她至此?慕夕瑶再一细看,立马发现了异处。 苏蔺柔手中经卷,左面书页还密密麻麻誊抄着经文,只是右面,大半页过后,竟是空白一片,只字不存! 《妙法莲华经》,共七卷二十八品,全书六万九千余字。如今她们念诵的,可是《如来寿量品第十六》。之后十二品经文,去了哪里? 慕夕瑶眸子一滞,再不敢掉以轻心。今日这事儿,莫非还没有过去? 无独有偶,正为苏蔺柔捏一把汗,左面赫连敏敏念诵之音,竟紧跟着有了起伏。慕夕瑶小心肝儿一跳,赶忙移了视线不着痕迹观望过去。 果然,竟是同样情形!如此这般,若是还生不出警惕,慕夕瑶也用不着处心积虑,往宠妃那位置上可劲儿蹦跶。 这女人方才溜神儿,垂着眼眸近似打瞌睡。如今发现异常,刚要查看自个儿手里经文,却窘然发现比旁人少翻了页数。 ……偷偷觑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右手食指挑了书页,极快翻过一页,似模似样跟着人念诵。 宗政霖面上目不斜视,余光却不时放在底下低眉颔首的女人身上。无需多想,慕夕瑶每每在人多场合,难有稳妥时候。不是妄自生事儿,便是为人所害。只她运道极佳,当真没有吃亏时候,反倒是收拾起人来,手段利落。 这会儿留心着她,不出意料,正好逮着小女人偷偷翻页,做贼心虚。六殿下眸子里精芒一闪,眼底柔色慢慢漾开。 何处也是这个脾性,有些恼人,又招人心疼。这会儿怕是想回府赖着,埋被子里不起身才好。 被慕夕瑶偷摸着动作逗乐,六殿下丝毫不知这会儿那女人心里已是哀叹连连,直报怨与宫里八字不合,十次里进宫,竟有过半得不了清净。 手上经文小楷尚且看得过眼,誊抄也是规规矩矩,竟是一字不差的。慕夕瑶无奈,这是犯了哪路菩萨,大清早就被人设下此局。图谋太子那渣不够,竟连她家六殿下也想着顺带恶心恶心? 她手上经文乃是全本,这情形比缺字少句,还要糟糕!背后那人,居然另辟途径避开她去,选了赫连敏敏和苏蔺柔下手。看似与她无由,然则,她三人可是背着同一个名头:六殿下宗政霖的女人。更何况,苏蔺柔她老子,元成帝此时正当得用! 慕夕瑶眼皮狂跳,觉得“殃及鱼池”,近在眼前。 这回被人货真价实欺到了家门口,慕夕瑶神色不虞,脑袋瓜不得不又忙活开来。 太后这一倒下,倒得当真是好。虽冒了风险,却可以叫皇上对两名皇子心生膈应,这买卖做得,划算! 身旁赫连敏敏到底是赫连家精心栽培十余载,底蕴不差,还能做做样子,稳住心神。只是右边儿这个……慕夕瑶皱眉,再这么哆嗦下去,不说身后宗政涵府上女人,便是连前边儿立着的诸位皇子,都能发觉她异常。 这事儿本来无甚严重,若是就这么念念经文,大伙儿嘴皮子翻动不做声儿,也不怕糊弄不过去。就怕之后有人“灵光一现”,诸多好主意往元成帝面前一进言,得,糊弄也就无需作想。 见苏蔺柔实在不堪,慕夕瑶没辙,只能先安抚了这个,再作计较。 将捧着经文的双手压低,经卷也跟着往下挪动。就在边上儿的动作,果然引来已是惊惶四顾的苏蔺柔注目。斜斜送了个眼风,视线扫过两人经卷,慕夕瑶单手执卷,借着经书遮掩,右手伸出两只,手心朝上,缓缓翻转。 这意思是……苏蔺柔眼神一凝,惊疑万分。明明看出她手上经书有问题,慕夕瑶竟愿意与她调换不成? 见苏氏没反应,慕夕瑶焦急,这女人到底看明白没?同样的动作再做一次,终于换来苏蔺柔急急一瞥。 虽然明知受了她好意,定会被人耻笑,背负上不义的声名。然则当着皇上面前,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丢了性命。两相衡量,却是性命要紧。 见她明白过来,慕夕瑶微不可察抬了眸子。诵经堂里元成帝专注经文,右手念珠沉稳抚过。皇帝尚且如此,诸皇子自然规矩得很,俱是端正肃立,目不斜视。剩下后妃女眷和她一处跪着诵经,要说最易被发觉,当属身后宗政涵侧妃。 唇角一勾,慕夕瑶隐隐带笑。 示意苏蔺柔压低经卷,慕夕瑶瞅着空子,出手如电,眨眼便抓了她手里经书,快得苏蔺柔尚未反应,低头再看捧着经典,已是换成完本的《妙法莲华经》,只是微微摆得有些歪斜。 好快的动作!苏蔺柔咋舌。与她同样发出惊叹的,还有身后宗政涵侧妃陈氏。 压低头颅,陈氏被面前两人吓得声音都失了平稳。为太后诵经,当着皇上跟前,六殿下府里女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陈氏声音传入耳中,苏蔺柔煞白了脸。方才太慌乱,竟忘了身后之人会窥探得到。只慕夕瑶老神在在,叽里咕噜念得字字铿锵,尤其有精神。 当年大小测验,传小纸条无数。她手上功夫可是扎扎实实,硬生生磨练出来!眼疾手快,当如是。(未完待续) 第二六八章 誊抄 宗政霖视线在身侧环视一圈,今日当真热闹。慕夕瑶伸爪子那一幕,他可是尽收眼底。能让她这么“顶风作案”,若说没有缘由,宗政霖岂会相信。 加之她身旁赫连氏与苏氏神情,虽已强自按捺,哪里能瞒过宗政霖厉眼。 老八胃口不小,犯到他头上试水?六殿下冷眼扫视,与宗政涵平和目光对上。两人各有思量,片刻后自然偏转了目光。 女人精明,本身亦是城府极深。难对付啊……宗政涵敛了神色。方才慕氏动手那一瞬,除了元成帝高坐上首,正面被阻了视线,又专注佛经,宗政淳暮霭沉沉根本无心,太子阴沉着脸另有盘算,其余皇子都该看得分明。 只可惜那女人就是明目张胆,即便知晓会被察觉,也是怡然不惧,丝毫不怕被人一状告到老爷子跟前。 她是失仪,不庄重。然则与当堂揭破此事,再三阻扰祈福相较,元成帝显然会将提及此事之人,一并迁怒了去。为了使得那女人受罚,白白搭上自身圣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说皇子,便是寻常人也不会傻呵呵凑上去。 宗政涵眉心紧皱,只觉慕夕瑶太过精明,想拿捏她实在不易。 苏蔺柔那头没了忧患,赫连敏敏,慕夕瑶却是顾不上了。倒不如暂且随着众人糊弄过去,待得牛鬼蛇神出没,再斗过不迟。 慕妖女心里可是门清儿透亮,元成帝几个儿子,面上兄友弟恭,谁也不会当着老爷子跟前,明着就兄弟阋墙。如此恰好中了她下怀,没了男人掺和,净剩下女人间手段,更无太后压在上头,如此,她还兴怕了谁去? 赫连敏敏原本紧揪着心,被慕夕瑶忽然高扬虔诚至极的诵读声,硬是打断得怔愣了片刻。 就是元成帝也忍不住抬了眸子,往后面探看两眼。这声气儿语调,竟还微微带了禅意,莫怪安国寺住持曾言慕氏慧根不凡,身具佛性。 宗政霖眼眸深处颇有玩味,对慕夕瑶变着法儿的张扬显摆不觉好笑。这女人受了欺负,片刻也没打算息事宁人。这会儿这做派,显然是为着气人。 再观宗政涵,果然,称了她心意。他这历来性情坚韧的八弟,面上已不复往昔和煦。 见不为他所喜之人,被慕夕瑶气得动了肝火,六殿下只觉畅快非常。平日都是他被慕夕瑶那小没心肝儿的,气得胸口存了郁气发散不出。如今换个人生受她脾气,宗政霖头一次觉得,小女人这不管不顾,不讲道理的别扭性子,没那么招他嫌弃。 眼看《如来寿量品第十六》即将诵读完毕,苏蔺柔越发焦急。这慕氏倒是怎么回事儿?经文眼见到了空白处,难道她要骤然偃旗息鼓,没了声响?这时候念得情真意切,讨了皇上欢心,待会儿又如何是好? 事实证明,一切为慕妖女操心之人,全数都是白白被她蒙骗了过去。只听这女人依旧畅声念诵,将《分别功德品第十七》诵读得一字不差,神情庄重,引得元成帝再度颔首。 苏蔺柔深埋着脑袋,面上一片惊骇。这该是如何妖孽,才能做得如她一般,将经文烙在心底,半字不错的。 慕夕瑶嘴皮子翻动,迎着宗政霖视线,偷偷递了个委屈眼神儿,小模样可怜得紧。 殿下,您动不动罚妾抄书禁足,誊抄这些劳什子经文作甚?妾记性好着呢,都记在心里,不用动笔墨的…… 得瑟!宗政霖凤目半合,迫得慕夕瑶缩了缩脖子。 真讨厌,又是强势压人。 五卷四品诵过,元成帝叫了停。“今日便到此处,连着半月,尔等每日里诵读,切不可耽搁。”说完便欲起驾,带了太子与宗政霖御书房说话。 “皇上。”皇贵妃起身试探着开口,“静元师太有言,若是能得诸位手书《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第二十五》,供奉案前,祈福更得圆满。不过,也得您亲笔《序品第一》才成。” “您看这事儿可还成?若是可行,是今日顺道一并供奉了,还是明儿早上另办?” “静元师太?”元成帝疑惑,昨日做法事,他亦在场,怎不知此事? 哪里能等皇上问出口,皇贵妃也是伶俐人,赶紧着回话,“却是昨日法事过后,师太另行嘱咐了臣妾。”您那时候携了丽修仪离去,臣妾也不好拦了人说话。 元成帝恍然,如此,也罢。“那便今日一块儿办了。放到明日,拖延作甚。” 终于等来后手,却不知竟是有人借了皇贵妃当枪使。那静元师太又是哪个?慕夕瑶偷看一眼身边情态极不自然的赫连敏敏,终究只能叹气。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关键时候竟是连个主意都没有的。淑妃挑了许久,给宗政霖寻的皇子妃,也就这么个凑合样子……慕夕瑶觉得担子很重。 赫连敏敏如今是当真着急。经文只得半卷,她要如何誊抄?方才还能借众人糊弄过去,难道待会儿抄经,还能凑旁人跟前不成?况且诵经已毕,这时候更开不了口。 慕夕瑶也犯愁,难道又是她上前请命?恰巧碰上宗政霖看来,一双眸子暮的便有了神采。也对,赫连敏敏到底是六殿下您明媒正娶,迎进府里也下了彩礼。没道理只妾一人忙活,而殿下您只观望着就好。 宗政霖该是看出她这处不妥当才对。慕夕瑶眸子一转,趁着小太监安置书案,转身朝着赫连敏敏直直开口。 “姐姐,将您手里绢帕借妾一用。”手上经书随意翻过,惹来赫连敏敏立时抬头露了诧异。 慕氏手中经卷,竟与她如出一辙,缺了大半。这会儿再回想方才余光瞥见慕夕瑶诸多古怪行径,尤其最后那么一下……本以为是她看花了眼,莫不是!赫连敏敏眸色复杂,不禁朝她身后苏蔺柔看去。 这么一对视,再看苏氏眼里羞愧避让,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原是如此。赫连敏敏不觉恼怒。慕夕瑶既知皇子府被人盯上,不当先保全她这个皇子妃,却选了苏氏作甚? 这时候两人都是半卷残经,方才她那么出挑的诵经,谁还不清楚她能够默写得出。这会儿就剩她一人落入他人设计,当真是没安好心。 苏蔺柔被赫连敏敏那么一眼瞧过来,本还存了羞愧,可待得发现她眼中意味,脸色立马也变得难看。赫连氏什么意思?莫非她就活该被推出去,挡了这灾厄! 慕夕瑶好笑见这两人私底下生出怨愤,不禁叹气。当着赫连敏敏翻了书页,本是暗示她借她绢帕,与此事有关。这下倒好,这女人脑子也算活络,可惜用错了地方。(未完待续) 第二六九章 灵犀 “姐姐若还念着安稳过了这关,绢帕借妹妹用用可好?”祈福过后,咱还是各走各的,赶紧出宫,没得相互牵连。 赫连敏敏盯着她看了半晌,再三迟疑还是递了过去,嘴里不忘厉声警告,“莫打着歪主意,便是妾不好了,你二人也休想脱得了干系。便是殿下,也饶不了坏事儿的女人。” 慕夕瑶眼角一跳,伸手拽了她绢帕,正了坐姿再不愿搭理。苏蔺柔冷眼看过她二人交锋,无力作甚,也就索性只顾自个儿,但凡不出错,殿下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后宅女人便是如此,整日里提防这个算计那个,这日子过得,慕夕瑶看着就心累。“坏事儿的女人”?这名头,慕夕瑶抚着下巴,自恃六殿下该不会如此看她。不过再过些日子……可就难说了啊。 不理会赫连敏敏与苏蔺柔如何反应,这时候只盼着大boss多些关注,往这边儿看过来,瞧明白她意思才好。 慕夕瑶稍微挪动下身子,让面前小太监安放好书案,又置了笔墨。期间一直关注着宗政霖那头。 殿下,您快些看过来呀。您方才不是一直记挂着妾。这会儿有事儿求您头上,您倒是给个眼神儿,让妾这心里,也踏实踏实。劳烦了一个早上,妾这小心肝儿呀,颤巍巍就没个着落。 宗政霖本就放了心神在她身上,如今见两奴才退了下去,再次露出慕夕瑶身影。那女人整理下衣摆,扶了膝盖缓缓端坐,双手平放才置的书案上面,一双眸子不时朝他瞅来,里面满满都是欲说还休。 这女人又待作甚?苏氏之后诵经不见异样,该是她调换经书之故。这时候装模作样引了他注意,莫非又生变故? 凝眉向她望去,当真见得慕夕瑶眸子晶亮,瓷白小脸上笑意融融。 右手轻拍两下案上摆着的经书,左手捏了十分眼生的素白色绢帕,微微晃了晃。慕夕瑶撅着红艳艳小嘴儿,就这么毫无规矩,朝身旁赫连敏敏努了努。像是怕他看不清,特地抬了手腕,借着白绢虚抹过额头。 宗政霖凝视她片刻,目色渐沉。再观赫连氏面上不安,对犹自使劲儿给他递眼色的女人,心思猜了个七八分清明。 赫连氏,担了他府里皇子妃名头,竟至束手无策,连个应对也无。至于慕夕瑶,宗政霖负在身后的手指,缓缓转动碧玺七眼玉玦。 小女人脑袋瓜倒是好使,只她眼底那抹幸灾乐祸,十足招人恨。也难为她憋着一身臭毛病,肯拿了赫连氏物件给他递信儿。若不是求着他出面,那女人不知该如何嫌弃。他人物什,她自来是不乐意沾染。更何况还是孝里素绢。 方如此作想,果然见得慕夕瑶目的达成,立马将帕子塞回赫连氏怀里,小手在小袄上蹭了蹭,回头冲他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偷着嬉笑。 很好,极有眼色。他也不过刚刚猜出她心思,那女人便立马觉察,再不耐烦人前做戏。 宗政霖觑她一眼,回身正欲禀明元成帝,却不巧撞上宗政明眼中了然。 “六弟,好福气。”突如其来一声夸赞,虽十分突兀,但两人心中俱是敞亮。 “过奖,却是让五哥看了笑话。” “不然。侧妃机警,一如当初。”宗政明喟叹,稍有带了遗憾。错过了,便只能看她一心为他人筹谋,聪慧机敏,处变不惊。 宗政霖眸光一闪,颔首不语。撩了衣摆几步近前,朝着御案后元成帝俯身行礼。 “父皇,儿臣有事启禀。” 正闭目由皇贵妃揉捏着额角,元成帝听他出言,挥手屏退伺候,缓缓睁开眼眸。 “何事请凑?” 宗政霖一脸肃然,言辞淡淡,“儿臣府上赫连氏,身有重孝,祈福诵经尚可,只菩萨跟前供奉经文,却是不大吉利。毕竟与白事相冲,还是避忌些好。” 元成帝回想片刻,终是得贵妃提醒,才记起赫连府上主母刚过世不久。如此说来,由她奉上经文……确实怕带上不好的兆头。 “赫连氏便免了抄经。只日日诵读即可。” 慕夕瑶执笔舔了墨汁,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再三坏了那人盘算,恐怕今日八殿下心情不会舒畅。 抄经,虽是好主意,可是人的心思更为奇妙。大魏礼法虽未限定戴孝之人不能祈福,但明着说出口,越是亲近之人,听进耳中越是觉得膈应的慌。太过在乎,便会千方百计避忌开去。 应了她猜想,宗政涵何止心情不畅快,单只郁气积压胸口,也是久久消散不得。还未真就犯了宗政霖哪样,只是顺带拉他下水,竟也如此不得意。慕氏,聪慧太过,就不怕命不久矣! 慕夕瑶气定神闲,一笔一划默写经文,不经意间抬头,便直直与上宗政涵阴仄仄目光撞上。片刻怔愣,埋头沾了墨汁,似全然不见,自顾自继续忙活。 露了杀意又如何?过不了宗政霖那关,休想动得了她!大boss对她可是十分着紧,明着说派了人护卫,实则……慕夕瑶睫毛扑闪,腮帮子鼓攘。 还不是不待见她自在太过,非掬了人在院里,那位才放心。莫非男人都有囚禁喜好?类似“禁脔”“收藏癖”之类。 慕妖女笔下是再庄严不过《妙法莲华经》经文,脑子里各种阴暗念头不断浮现。如她这般祈福,若是被旁人知晓,宁肯拦她在门外,也不会放了这不尊佛主的进了诵经堂大门。 宗政霖将她神色收入眼中,凤目渐渐就眯了起来。又是走神!抄写经文犹自静不下心神,这便是大师口中带了佛性?六殿下嗤之以鼻。 赫连敏敏握笔的手心微微冒汗。方才殿下那一眼,吓得她后心浸凉,头皮发麻。那眼神中意味,她又如何感觉不到!若不是慌乱中没想出法子,岂会被慕氏借机邀宠,凭白显出她怯弱无能! 与赫连敏敏不同,苏蔺柔心里酸水直冒,抿着唇瓣有些难受。 慕氏再机灵,没有殿下回顾那一眼,她想置身事外,亦不被牵连,怎生可能!她能够有着底气,不疾不徐见招拆招,不过是仗着殿下近在身畔,留了分眷顾。女人要成事,终究需靠着男人。 恍然间眼前又划过两人避了人躲在帷帐中,不管不顾,搂在一处交颈相拥那一吻,苏蔺柔深吸口气,抽抽鼻子,强稳住心神,铺纸动了笔。 同样是殿下女人,到底比不过她,讨了殿下欢心……(未完待续) 第二七零章 篡改 好容易折腾完,慕夕瑶回到大宅第一件事儿,便是更衣补眠。直睡到近午时,被墨兰再三叫起,才不情不愿打着呵欠,草草用过饭食。 “主子,这可才第一日。往后十来日,您都得这么早起身,随了殿下入宫祈福。您今儿回来时候,已是巳时过半。您看诚庆小主子上午那识字,是不是得挪到午后去?还有给诚佑小主子喂奶,也需得早些备好才是。” 赵嬷嬷犯愁。主子这么一睡不打紧,可小主子们闹腾起来,她们这些奴才可没那个本事,安抚得下来。 今儿早上诚庆小主子过来,没见着主子人,便问了殿下何处。得知两位主子都不在府上,立刻板了小脸,不大情愿的,勉强让墨兰给讲了故事,之后一脸不乐意堵着气回了屋里。直到如今见了主子当面,才又奶声奶气露了笑颜。 诚佑小主子未满百日,没吃着主子奶水,哇哇哭了许久,实在饿得狠了,才伏在奶嬷嬷身上呜咽着边吃奶边打嗝,那样子,看得赵嬷嬷好生心痛。 慕夕瑶颔首,稍一琢磨,便将一应事物,有条不紊重新分派下去。 伸手抱了诚庆,亲亲他肥嘟嘟脸蛋儿,好说歹说,许了他睡前多讲半刻钟故事,才让小豆丁撅着的嘴,呵呵笑出了声儿。 暗自抹汗,慕夕瑶拍拍她儿子小屁股,抱着诚庆瞧诚佑奶娃娃去。 殿下,您儿子真不好伺候。自今儿起,安置时候,您得多等上妾片刻才好。 宗政霖回府已是戌时。在宫里用过饭,陪着淑妃说了会儿话,就没打算回皇子府去,直接冲着城东大宅而来。早上慕夕瑶离宫时那小得瑟样儿,看得六殿下记挂在心,白日里办差,都忍不住好几回走神。 进了主屋,没见到慕夕瑶身影,宗政霖片刻也未停留,转身便往诚庆屋里寻人。 “孙猴子一棒打下去,那妖精便趴在地上现了原形,却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小狐狸低伏着身子瑟瑟发抖,连连磕头,嘴里嗷嗷讨着饶。这次绑来唐僧,本想着剜他一块儿肉吃,好图个长生不老。没想到遇见个本事通天的猴子,还有两个强壮师弟,反倒被几人打得连连败退,最后给绑了个结实,打算回家洗洗干净,蒸着给吃啰!”慕夕瑶拍拍棉被,点点小包子额头,“好啦,今儿这段讲完,明儿乖乖的,娘再给说后面故事。” 诚庆小包子一双眸子瞪得老圆,小拳头巴着被子边缘,对他娘口中故事不太满意。“娘,上回说这段儿,明明是蜘蛛精,带回去给红烧着吃的。” 慕夕瑶眸子一瞪,凶她儿子一眼。“小家伙懂什么。娘每日给诚庆备的吃食,可都没有重样的。莫非诚庆想着****都吃桂花糕,那什么酥饼团子的,都不要了?” 这女人自己瞎掰,还言辞灼灼,唬得小包子皱了眉头,好一会儿后才拉了被子,乖乖闭了眼。“娘还是给做许多糕糕,猴子每回逮妖精,换着样也成。”语气带了妥协。 诚庆自小机灵,这会儿总觉得迷糊,想不明白。可惜她娘说了,这事情和他吃糕糕一个道理。想来猴子也是不愿意每日都吃一只妖精的。 慕夕瑶见小包子眉眼皱到一块儿,委屈得很,再仔细瞅着他那张脸,一时间抱着她儿子笑得东倒西歪,乐呵呵欢腾得不行。 看得一旁桂嬷嬷无奈着赶忙过来扶人。“主子喂,您乐呵归乐呵,可万万别压着了小主子了。”这当娘的,怎就没个正形! 主子嘴里那故事,她都听了第二回。明明是主子将上回那桥段儿给忘了,随口瞎编的,竟还拉了脸吓唬小主子,这才真真是趁着殿下不在,欺负家里边儿小的。若是被夫人知晓,定然又逃不过一通训诫。 “哪里就能压坏了去?你家殿下抱着小豆丁举高高,怎不见嬷嬷上前去拦人。”慕夕瑶嘴上虽逞强,到底还是小心翼翼起了身,盯着小包子看了看,笑得越发不怀好意。“果然随了殿下八九分相像。” 被大boss欺负,她就反过来欺负他儿子,见着这张脸各种委屈不乐意,真是从内到外,一身舒爽。 “像了本殿如何?”宗政霖踏步而入,盯着她颇有深意。方才在外间将她举动看得一清二楚。这女人哄骗他儿子不说,连带着脸上那笑意……就别想着瞒得过他去。 慕夕瑶背着身瘪瘪小嘴儿,转身极快换了副模样。Boss问话是绝对不敢回的,只娇滴滴,甜腻腻粘了上去。 “今儿个殿下回得有些迟,妾等了您许久,好容易才盼到您过来。”您来得可真是时候。每回妾生出些坏心思,一准儿能被您碰上。这玉佩是老不管用了…… 桂嬷嬷领着人退到外间,一张老脸上全是笑意。主子这话说得,殿下哪回不是赶着点儿的,回府就往后院里来。就怕您多心闹别扭,每回迟了歇在皇子府,第二日定然会派卫大人过来有意无意给透出行踪。这宠得,不是亲眼见着,万不敢信的。 见小女人扭着腰肢主动靠了过来,抱着他胳膊左右摇晃。得,这是冲他撒娇呢。 得慕夕瑶亲近,六殿下自来十分受用。 宗政霖见她脸蛋儿因了屋里热气被熏得染了绯红,粉嫩嫩十分可人。仰着脖子望着他,围领处细白肌肤露出些许,再往下,胸口偶有擦过他手臂,便带起一阵酥麻。 明明不带魅惑心思,却直直勾得他移不开眼。 压下心中旖旎,宗政霖正了神色,半揽她入怀,携着人来到诚庆塌前。见他儿子已然睡得香甜,忍不住出手抚过长子发顶,六殿下凤目一片柔和。之后又带着慕夕瑶往诚佑屋里走了一趟,如寻常般,一个也没落下。 嘁,又是心疼您儿子!大boss对儿子,比对儿子他娘,好得也太过偏心。 正嘟着唇瓣,不意却被宗政霖凑近耳畔,低声耳语两句。“莫急。本殿自也疼爱娇娇。回了屋里,本殿随娇娇拿捏可好?”由于离得近,慕夕瑶颈窝耳后淡淡馨香便直直钻入宗政霖鼻端。六殿下眯着眸子深嗅口甜香,嗓音不觉就带出点异样。“小儿是奶香,娇娇却是勾人情香。” 慕夕瑶脸色爆红,娇嗔着拽拽他俯下身子,垂在胸前的冠带。“儿子屋里呢,殿下您好歹收敛着些。”嫌弃她没个做娘的样子,六殿下又能好到哪里去了?没个脸皮! 逗得人露了羞恼,宗政霖勾起唇角满意挑了眉。没惹急时候,小女人怕羞;惹得狠了,又泼辣得厉害。这么千姿百媚,风情迥异,正合了宗政霖胃口。 回了屋里,慕夕瑶唤了人来执香炉烧熏笼,仔细铺了被子,又伺候过宗政霖沐浴更衣,忙活一通,额头已微微见汗。屋里地龙烧得正暖,在盛京阴冷天里,哪里又是寻常人家及得上的。 “早上累着了?”宗政霖衣襟大敞,靠在床头抱了慕夕瑶,轻柔抚过她长发。 “殿下,那人也太是可恶!没得寻了麻烦,妾心累。”好嘛,虽没怎么着她,应对那等场面,娇气妞妞也是要抱屈的。 宗政霖眸子一眯,拍拍她发顶,沉默良久。“如今时机不对,待得到了时候,再予娇娇出气。”平修仪兄长,宗政涵亲舅陈彦奎,如今正得元成帝青眼。原本还是关西总兵,如今已升至从一品都统。陈兵奉托,暂且不能有失。 “殿下指的可是陈彦奎此人?”慕夕瑶食指戳戳他胸膛,拨弄着衣襟襟口,念叨着名讳,不甚在意。“沉稳太过,失了锐气。守城尚可,出征?”慕夕瑶不屑摇摇脑袋,“气魄不足。” 上一世陈彦奎贻误战机,可是被元成帝狠狠降罪,连带差点对宗政涵也不待见。此人一心求稳,将帅之才堪堪算得平庸。 宗政霖抚着她发丝的动作一顿,眸子里闪过了然。却是与他麾下幕僚所言一致,莫怪乎她能得第五佾朝另眼相待。 “膝盖跪得可疼?”抬起她下巴,宗政霖轻碰慕夕瑶唇瓣。“给本殿瞧瞧。” 能招来六殿下心疼,慕夕瑶自然千百个愿意。侧趴在他身上,屈膝挪动两下,撩开被子便见一双白生生腿儿搁在他腰腹上面。 “腿酸。”这口气,唤得宗政霖心里软和。 “偷奸耍滑绑了护腿,这么着也兴叫嚷,当真娇气。”按她这说法,旁的女人怕是早折了腿的。 轻轻替她揉捏,慕夕瑶娇娇气气眯着眼,搂着他脖子,粉嫩脸颊红扑扑招人。那不清净的小嘴儿,不时哼哼两声,直听得宗政霖手上慢慢没了章法。 早对她生出心思,六殿下非是甘于隐忍之人。 “孙猴子一棒打得妖精露了原形?”摸上她小手,目光灼热难言。 嗯?这时候效仿她讲故事作甚?慕夕瑶不解。 “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六殿下再次提点,带着她柔荑慢慢滑过胸腹,最后摸到他身下。“嘴里……嗷嗷讨饶?”视线滑过她檀口,宗政霖眸色彻底黝黯下去。 “今日方知,原来妖精是要如此对付的。” 一时间屋里娇声软语,好不羞人。 云雨过后,慕夕瑶两颊发烫,水汪汪美目怒瞪着宗政霖暗不见底的眸子。 她手痒擅自篡改典藏,怎么说还留着点原著味道。到了六殿下嘴里,竟被生生曲解成了活、色、生、香,男女间闺帏秘事! 殿下,您让妾往后,怎么再开口给小豆丁讲猴子打妖精的故事!真是情何以堪呐……(未完待续) 第二七一章 入梦 见宗政霖方歇息了一会儿,眸色竟又深得吓人,慕夕瑶起初羞恼,后来却发觉不对了。 他似烧红了眼,鼻息也重得厉害。 “白日就想着,终归等了来。” 听他毫不遮掩,言词露骨,慕夕瑶小心肝儿砰砰直跳,连脖子都羞得蕴了粉色。大白天的,端着脸处理政事的宗政霖,脑子里竟是色色念想,六殿下该是如何“人面兽心”。 略带娇嗔,两手才刚楼上他脖子,只这么轻轻一碰,宗政霖竟受不住的,畅快低吼出声。 这么激动?慕夕瑶讶然。 “殿下,您先放开妾,容妾挪个姿势。”这男人大手一刻也不老实,闭着眼睛也在她身上不住摩挲。再这么被他占尽便宜,待会儿可就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宗政霖手掌抚在她腰肢,正顺着曼妙身段儿,慢慢向上摸索。即便依旧闭着眼,也能勾勒出每一处让他销魂之地。这么一想,脑子里又是旖念丛生,不停叫嚣着碾压上去。白日那时候便是想得太多,连内力都险些压制不住。这会儿再这么真真切切碰着了人,只会逼得他愈见疯狂。 男人俊脸一片潮红,神智渐渐有些恍惚,闭着眼眸突地就生出喟叹,或许今日,他要食言了。 “娇娇,对不住了。”喘着粗气,宗政霖凤目缓缓张开,里间汹涌的情热与癫狂,惊得慕夕瑶服侍他的小手戛然而止。 这神情,哪里像是要她伺候!分明是****中烧,欲要强行办事儿。 “坐上来,快。”紧绷着俊脸,扶着她瘫软的身子,宗政霖额头冒汗,青筋暴起。 失察了……情潮竟来得比他预想中还要凶猛。从来不知,渴她一日,真挨着人,竟至如斯。 慕夕瑶起初被他打断计划,如今又是不管不顾扣着臂膀提了她坐起,被男人强势摆弄,只能勉强聚了力气,勉强配合他。 等不及前戏,宗政霖陡然赤红了眼,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闯了进去,痛得慕夕瑶哀叫一声,趴在他肩头呜咽啜泣。 “疼!”怎么回事?宗政霖平日再情急,也不会真叫她承受半分委屈。更何况还是这般不留力气,像要激狂着要将她拆吃入腹。 “娇娇,娇娇。”眼前一片迷离,他似陷在酒池肉林,又急又燥。宗政霖眸色异常猩红,只顾着柔声唤她,却对耳边慕夕瑶叫唤置若罔闻。 终于确定这男人情形决然不对,慕夕瑶眸子一凝,张嘴咬在他右肩,嘴里血腥味蔓延,人也清明上几分。可惜最该有反应的男人却是一如既往,对肩上疼痛毫无反应。 能让宗政霖失控至此,连神智都几近不存,慕夕瑶即便再自傲,也自恃做不到这个程度。 是谁,何人对他用了药?又是在什么时候下的药? 抬手抚上宗政霖带着赤红的俊脸,唇瓣轻轻触了上去,从眉心开始,点点移到下颚。“殿下,妾在的。”看他眉宇间与往常待她截然不同的狰狞,慕夕瑶闭上眼眸,全心全意贴上去,亲吻他胸膛。 这个男人现在正承受的折磨,她竟为他感到有那么一丝丝心疼。 “娇娇,甚美。”宗政霖已全然失去理智,自然也看不到慕夕瑶眼里前所未有的柔色。 敏锐如慕夕瑶,早已察觉宗政霖所中情药烈性无比。只这么寻常欢好,极难让他发泄得出。唯有借着旁些刺激,才能叫他面上痛楚稍有缓和。 小半时辰过后,经了慕夕瑶使劲浑身解数,宗政霖终是抵着人嘶吼出声,仰着头彻底得了解脱。 慕夕瑶全身香汗淋漓,勉力承受他发泄时的疯狂,本以为男人纾解后就会醒转。哪里知晓,两人紧密贴合之处,刹那竟有生活起来。 顷刻间面色铁青,慕夕瑶眼眸深处,前所未有露了凝重。 抬眼望进他依旧浑浊的凤目,察看片刻,当先伸出臂膀环住他脖子,指尖替他拨开黏在额前的碎发。 “殿下……”女子语声疲乏,声调却柔和带着安抚。只是仍旧未能唤醒沉沦情海的男人。 主屋里灯火辉映,里间动静引得赵嬷嬷疑惑重重。 瑶主子声息全无,只殿下喘息嘶喊声不绝于耳。这情形自伺候两人在门外当值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 屋里间或传出物件落地声响,有的清脆,有的沉闷,在这夜半更深时候,显得尤其叫人遐想联翩。 这情形……赵嬷嬷带着小丫鬟尴尬着退得更远些。 两位主子也不知如何折腾法,竟引来这样大动静。虽是年纪轻些,彼此也颇有情意,也不能全然不顾惜身子,就这么没完没了,贪恋欢愉耽误了歇息。 这声响直至到了寅时出头,才渐渐平息下去。赵嬷嬷赶紧唤人抬来热水,就等着主子叫人抬了木桶进屋添水。哪知主子传唤声久久不至,却听得吱呀一声开门声响。 六殿下面色阴冷,随意披了件中衣站在屋里,浑身寒气逼人。淡淡扫过她们,朝着院子里厉声吩咐,便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台阶前忽的现了人影,周身裹在墨色斗篷里连眉目都看不分明。 “唤卫甄接玉姑速速来见。” “是,属下遵命。” 话音方落,眨眼人就没了踪影。赵嬷嬷吓得抓着身旁同样打着哆嗦的丫头,两人靠在一处,大气儿也不敢出。 在府里伺候主子这几年,或多或少也看出些隐秘。别说方才如鬼魅般来去匆匆那人,大半夜里何其吓人,便是单单遇上这事儿,也得三缄其口,只当不知。心里惊惧,连带着腿也开始发软。 “备水。”宗政霖如今对旁人半点顾及不暇,只一心担忧着躺在屋里,面色青白的慕夕瑶。 恢复神智那一刻,眼前种种幻象俱已消散。只脑子里清晰留着每一分记忆,连幻象中慕夕瑶一颦一笑,也渐渐淡去。 他怎么能,舍得伤她。 当他清醒那一刹那,眼前雾色褪尽,独留昏黄光晕中,慕夕瑶澄澈眼眸柔柔看来。轻呼口气,抬手抚过他鬓角,面前女人小脸惨白,唇瓣开阖,只虚浮着气息唤了声“殿下”,眼睑便缓缓低垂,连贴着他面上的小手,也骤然力竭,就这么划过他脸颊直直垂落身侧。 宗政霖瞳眸猛然间收紧,呼吸也瞬间凝滞。手掌抚在她后腰,掌心一片温热。低头再看怀里昏过去的女人,撑在她腰肢的手微微颤抖。 方才那一波胜似一波的欢愉,犹如坠入旖梦索要不休…… 宗政霖低头看着慕夕瑶毫无生气躺在他臂弯,凤目倏得闭合,些微后仰的颈脖处,经络根根分明。一把抬起她脑袋紧紧压在他颈侧,喉间低低吐出声呼喊,连心跳都险些停滞。 ***************** (以下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二七二章 见血 “如何?”小心拥了人在怀里,即便玉姑诊脉上药,从始至终也未曾放手。宗政霖显得异常静默。 方才净房里情形,岂止触目惊心。慕夕瑶周身青紫遍布,尤其胸乳腿侧,淤痕几乎覆盖住原本瓷白雪肤。更糟糕却是身下娇嫩处,宗政霖一看之下,心中只余钝痛。 强势自负如他,从未想过,心心念念护在羽翼下的女人,有朝一日竟会伤在自己手中。 玉姑收了药瓶交给身后侍婢,摇头感概良多。“情形不太好,伤得极重。”女子能如慕氏这般隐忍坚毅,承受着面前男人带给的痛楚,直至他神智清明,实在太过罕有。 这般坚决之人,倒是与殿下像极。 “亏得侧妃一直伴在殿下身侧,否则这情香,祸害的便是殿下。” 宗政霖面不改色,对玉姑这话,不置一词。最着紧还是慕夕瑶情形。 “慕氏如何?” “下体见血,内壁多处擦伤。必得将养大半月功夫,期间严禁房事。” 宗政霖背脊僵挺,目光落在慕夕瑶脸上,眸色深不见底。此次当是怪他,疏忽大意,为人所趁。 玉姑见他面色有异,凝视怀中女子似入了神。哪里猜不出这男人是带了愧疚。能让冷硬如他之人心生怜惜且放得下颜面,这慕氏也是好厉害的手腕。 不过真正要留心的,却是另有其事。不得不打断他心绪,玉姑慎重提醒。 “最严重非是外伤,而是此药效用极强,殊为阴损。若是男子不得纾解,会阳水渗溢,坏了器脏。倘若寻来女子合欢阴阳调和,男子得享数倍于往日欢愉,承欢之人,交合处如受割肉剜骨之痛,元气大损,两月内时有昏厥。其时最忌风寒,切不可沾染寒症。若然为寒气所趁,虚不受药,反遭祸害。” 宗政霖搂着慕夕瑶的手臂骤然收紧,凤目眯起,眼底俱是幽暗。 “可能调养?”本就是夺命病症,又不得用药,如此风险,宗政霖岂会眼看她日日承受,两月内随时担着性命之忧。 “漠北有一味药材,名‘婆娑达卢’,专补腹脏亏虚。除此之外,南边胭脂杞子,也恰巧对症。只这两味药材均是天生天养,人力不可培植,出产极少,故而价值连城。单个服用效果差强人意,需配着单方,才有奇效。” 但凡能调养便好,宗政霖记下。 “另外,侧妃醒来后,宜静养。伤处每日用药一次。”留下四个巴掌大药瓶并一纸秘方,玉姑带着侍婢恭敬告退。 离去前暮然回首,正好瞧见男人握了女子手腕,冷峻侧脸紧紧贴在她掌心,眼眸深处光彩明灭,只映着寝榻上纤弱安睡之人,再无旁物。 到底是用了情,于是便千百个舍不得,疼不够。 玉姑回首悄然退去。当年那人,又何尝没有如此对待过她……男子生来薄幸,不知此时寝塌上那女人,又是何种命数。 屋里再无旁人,宗政霖抬手替她整理下鬓发,靠坐床头静默许久。 能在他身上动手脚,唯有一处。按玉姑所说,那女人所用手法,来自外海流亡部族。情香发作,需幻术辅助。而幻术种下时,可根据施术者意愿择一牵引。 慕夕瑶,便是背后之人挑选出的牵引。如此看来,对方并非如玉姑所言,是冲着他来,而是根本要对付的,从头至尾便是被他放在心上,如何也硬不下心肠委屈半分的女人。 借了他对慕夕瑶恩宠,出手行谋害之事,用心卑劣,可恶之极!宗政霖俯身亲吻慕夕瑶眉心,神情阴鸷,满脸俱是杀意。 待得天光渐亮,宗政霖一夜未曾合眼。起身替她放了帷帐,嘱咐人好生伺候,唤了叶开驾车进宫。 昏厥,静养,不易受凉。而今日,慕夕瑶还得进宫祈福! 好一出连环! 缓缓抚过扳指,透过幕帘望向车**沉天际。某些人,怕是久不见血腥,忘了其中滋味。 淑妃宫中,宗政霖一脸冷厉逼视面前跪伏之人。只吓得那宫婢深深埋了头颅,伏着身子一言不发。 “老六,你可查探清楚?此人跟了本宫时日不短,还曾立过大功,为本宫挡过劫数。”淑妃怀里捧着手炉,犹疑着打量底下投来求救目光的大宫女。 “便是此人趁着奉茶时下手。本殿说得可对?外海流亡部族,该是得人收容给了身契,为他驱使,入宫谋事。”自离了御书房,除亲近之人,只她有机会近身侍奉。当是抹了药在手上,借着端茶时下的手。那药消散极快,侵入肌肤,再不可察。如今要论罪证,他是从未想过捉贼拿赃。 处置个人,贱婢而已。 底下宫女听闻“外海”,立时一个激灵,面白如纸,已知逃不过去。 “想自尽,嗯?”出手捏了她下巴,咔擦一声卸了颚骨,宗政霖一脚揣在她心窝,将人直接踹至门外,趴伏地上,蜷着身子不住呕血。 那婢女扯着喉咙呜咽连连,涕泪俱下,眼见墨色皂靴离得越来越近,脚步声步步压在心口,受不住惊惧惶然,吓得当场失禁。 “拖下去,充了军妓,死活不论。七日后若还有命在,活剐之。” 淑妃紧跟着出门,面色极其难看。厌恶瞥一眼地上那摊血渍,对宗政霖处置,多有责怪。 “便是直接打杀了去,哪里就值得你大动肝火。”如此血腥暴戾,惹得她心里犯呕,似有酸水翻涌。 她这儿子性情桀骜独断。平日冷冷清清,一旦动了真怒,便是下手狠绝,非见血腥不可。 宗政霖扶了她回屋,对更改那婢子处置一事只字不提,只淡淡出言,惊得淑妃立马回绝。 “宫中既不安宁,便让儿子代为清理。” 剪除各宫眼线免不了打草惊蛇,但相较留下这一隐患,宗政霖毫不迟疑,利落果决。 迟早都会对上,彼此心知肚明之事,揭破了又如何。 “什么!”淑妃大惊,怎么也想不到历来沉稳,步步为营之人,今日会这般激进。拉了人跟前坐下,淑妃压着嗓子,坚决不赞同。 “别说如今时候不对。便是天时地利,别忘了,这里面,还有你父皇安插之人!” 元成帝自贵妃德妃一事后,便对后宫逐渐上了心。到了如今,从三品以上主位妃嫔,宫里都埋了皇帝耳目。 宗政霖凤目连闪,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背主的奴才,父皇可会过问?” 淑妃呼吸一滞,出口的劝诫再也发不出声来。 欺君之罪,他也敢沾染!(未完待续) 第二七三章 揭破 “墨兰。”慕夕瑶嗓子有些干涩,眯着眼瞅瞅头顶牡丹流云帐,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终是熬过来了……昨晚上那场欢好,险些要了她小命。大半夜浑浑噩噩中,总有一股暖暖气息环绕身周,该是她家殿下才是。那气息和宗政霖替她揉捏膝盖时一般无二。 早知道那药这般霸道,就该狠下心来,用了那粒存着的丹药才是。真是贪心不足,小家子气惹祸,自讨苦吃。 慕夕瑶轻微试探着挪动下身子,果然,阵阵刺痛侵袭上来。 殿下,您说您习武之人,强身健体即可,底子练得这般扎实作甚?铜墙铁壁似的,直撞得妾骨架子都快松散了去。 嘶……下边儿更是疼痛得厉害。这委屈受大了。 “主子。”墨兰蕙兰急急进了门,望着床上面白气虚之人,脸上尽是担忧。一晚上不见,今儿早上过来伺候,主子就这般躺在床上。这还是在自家府上,怎么转眼就能折腾成这样? 赵嬷嬷只交代她们千万别多事儿,不该问的,切莫开口,只好生伺候着,免得惹祸上身。看情形,嬷嬷定是知晓缘故,就是颇有顾忌,私下里不敢透露半点儿风声。 “如今什么时辰,殿下何处?”醒来不见宗政霖身影,慕夕瑶小小有些失望。心里存了事儿,一直没睡安稳。模糊中知晓有人替她更衣上药,又听得“幻术”“外海”之类,可惜实在太困倦,即便留了心神,也未能彻底清醒过来。 晚上那么卖力,还遭了大罪,醒来没得那男人一声夸奖,最重要,撒娇诉委屈也没个地儿!慕夕瑶揪着身下被褥,一脸不乐意。没讨着好处,真是不愉快。 “主子,如今卯时还差些。殿下天刚破晓便入宫去了,听嬷嬷说,像是守了您一夜未曾闭眼。您看您这会儿,是不是再歇会儿?殿下离府时有过交代,今儿个祈福,主子您用不着入宫。尽管歇着便是。” 卯时不到?慕夕瑶长舒口气。赶得及! 宗政霖这么早入宫,该是收拾那下药之人去的。这会儿,该是在淑妃宫里的吧?在自个儿母妃宫里被人下药,宗政霖应当容忍不下。 至于祈福,于六殿下而言,自是全不放在心上。那男人心疼她,定然会寻了借口,以此开脱。可惜慕夕瑶压根儿没打算受了罪还不落好,在太后和元成帝心里留下根刺儿。这憋屈,她不耐烦受着。为了这一搭,她可是连觉都没睡安稳。 “殿下留了何人在府上?” “主子,严统领带了府卫,一直守在院子门外。” “置了屏风,让严乘舟进屋说话。” 她是起不来身,没法诵经。如此,不想为人诟病,索性就一个也别去!便是借了此事赌上一把,元成帝也怪不到她头上。 半晌过后,严乘舟肃着脸,带着府卫匆忙出府。脑子里对瑶主子诸多交代半点儿不敢含糊。那位口中事情,可是关乎太后,正是皇上近日来最看重之事。瑶主子说了,这事儿得先说与殿下知晓,由主子爷出面才好。 心里搁了一晚上的事儿终于办成,慕夕瑶懒懒舒展下胳膊,捂着小嘴儿打了个呵欠。 身子动弹不得,大冷的天儿,不用祈福念经,勉强算得上小有安慰。 “殿下回府事再来叫起。照看好两个小的。”话才说完,人已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片刻就没了声响。 蕙兰不放心探头查看,只见主子整个人卷得跟蝉蛹似的,就漏了几缕头发丝儿在外面。终是吁了口气,放轻手脚退出门去,与墨兰对视一眼,两人俱是愁眉不展。 前些日子才从马场伤得满脸是血,被殿下抱了回来。这才多久,人又有不好!若是夫人问起,该要如何回话? 淑妃宫中,宗政霖扫过更漏,起身告退。 “你府上慕氏今儿个祈福……” “母妃不用操心,本殿自会与父皇交代。”带着卫甄几步便没了踪影,独留淑妃面色阴郁,盯着宗政霖放下茶盏久久凝眉。 交代,便是说允了慕氏今儿个不用进宫了?若是诸皇子侧妃只缺她一人,诵经堂里空着个席位,这脸面上如何过得去! 伺候了一晚又如何?若是放在宫里,哪里容得下这样没规矩的女人。 老六对她实在太过上心,绝非是好事儿。今日这般强硬,非要清理她宫中各路人马,恐怕大半也是为了那慕氏。 “田福山可有回禀,太后赐的那两名侍妾当下如何?” “娘娘,这……” “怎么,老六不曾收用?” “殿下回府俱是歇在书房,自侧妃离府,殿下便再未踏足后院半步。” 神情瞬间凝滞,淑妃抚额连连叹息。怎地又回到当初那副模样,她这儿子到底何时才能不叫人操心。先前不还往赫连氏屋里去的吗? 说起赫连氏,进门也有大半年光景,怎么肚子就没个动静……淑妃只觉无力,这儿子大了,哪里会听她说教。于女色一事,更是冥顽不灵。除开慕氏,就没见他主动近了谁的身。后院那些个女人,不是恃宠生骄,便是全无作为,再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宗政霖自淑妃宫中出来,恰巧碰上严乘舟急急赶来寻人。 “殿下,瑶主子吩咐属下特意给您带了话。” 宗政霖脚下一顿,挥手叫严乘舟跟上。“她人何时醒来?” 严乘舟正急着回禀,话还没出口,便被殿下当先问话给堵了回去。 “约半个时辰前,主子转醒立马唤了属下交代差事。”殿下心里记挂着那位,见面便等不及问了瑶主子情形。如此,把瑶主子最后嘱咐给提前交代了,殿下应是乐见的。 “侧妃说了,让您务必仔细着身子,今儿个若是得空,请您早些回府。”偷偷觑一眼殿下神情,果然缓和上许多。只是就回府一事,却并未多说。 “早些回府”,是担心他亏了身子,放心不下?宗政霖眼前滑过慕夕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身影。 是要早些回府,不见着人,一时也放心不下。更何况……宗政霖面色渐渐变得沉郁。 “侧妃让你过来,所为何事?” “主子言说……” 听了严乘舟回禀,宗政霖不得不感叹,若论狡诈,府里那女人却是顶顶机灵的。可惜少有用到正事儿上面,心思多半用来贪图享乐。其余的,便是与他耍小聪明去了! “差事办妥,即刻回府。”大宅里虽留有暗卫,总归不及面面俱到来得叫他安心。 禅若苑里,赫连敏敏正对镜描眉,刚巧画得合了心意,便听外面大管事请见。 “奴才给正妃请安。” “大管事无需多礼。这时候过来,可是殿下到了?”莫非宗政霖今日过来得早,派了人来催? 田福山起身回禀,礼数上十分恭谨。“宫里传旨,今儿个祈福暂且作罢。皇上这会儿正带着诸位殿下往太后宫中赶去,说是寻着了太后昏厥的缘由。” “查出来了?”赫连敏敏惊讶放了眉石,连正跨步进门的苏蔺柔也不觉停下了脚步。 “具体如何,暂且还不得而知。只是今儿早上进宫确是用不着了。属下也就过来通传一声,皇子妃若还有交代,尽管吩咐便是。” 大早上忙活一通,到头来却又叫人自个儿待着去,搁谁头上也不会乐意。 苏蔺柔草草向赫连敏敏请了安,片刻都未多待,不耐烦回屋倒头就睡。真个是折腾!还偏偏半分怨怪也不敢显露。 同一时间,各府女眷都得了消息,太后昏厥一事有了眉目,皇上急着探查究竟,就祈福一事,直说稍后再议。 宫里事情,慕夕瑶懒得忧心。有宗政霖处置,她大可抱被而眠,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直睡得饱足,到了午时将近,榻上径自不愿起身的女人,才被一双暖和大手连着被子拥入怀中。 鼻尖是熟悉的墨竹香气,慕夕瑶探出脑袋蹭着被子,直往宗政霖怀里钻。还是带着热气的靠垫来得舒服。 “暖和。”甜腻腻叫唤一声儿,犹自显得苍白的脸蛋儿贴着宗政霖胸膛,嘟着嘴儿依旧不愿睁眼。 嗯?吸吸鼻子,怎么有墨竹香气,暖暖柔柔打在面上? 睫毛扑闪两下,露了个缝隙,便见她家殿下一张俊颜近在咫尺。还没来得及唤人,便被眼前男人含了唇瓣,动作极轻的**,满满都是怜惜。 卷了她小香舌反复吸吮,虽轻柔,却不容慕夕瑶逃脱。宗政霖眸色深得发沉,一瞬不瞬,凝视面前微微露了羞窘的女人。 “殿下,要漱洗。”这回胳膊疼,拽不了他冠带,慕夕瑶扑哧扑哧喘着粗气,方才睁开的眸子里,淡淡蒙了层水汽。直到宗政霖满意放过人,慕夕瑶才终于得了间隙娇嗔着抱怨。 不理会她可以掩饰的嘟嚷,宗政霖面色沉凝,提了人小心放在腿上,压了慕夕瑶脑袋,搁了她下巴置于颈窝。 两人贴身搂在一处,本还是柔情蜜意,交颈相拥,慕夕瑶却被宗政霖接下来所说的话,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怔愣好半晌,一个字儿也不敢顶撞。 “再有下次,娇娇,无需旁人动手,本殿索性赏你个痛快。” 宗政霖带着薄茧的手,缓缓抚过她颈侧,声音阴冷得吓人。 “不管你心里算计何事,胆敢叫本殿心里不好过,娇娇,你可知是何下场?”(未完待续) 第二七四章 比心 僵着脖子,小脸皱成一团,眼底满满都是泄气。 家里男人太过精明,这可叫她怎生是好? 本打算硬着头皮扛过了此事,之后处置淳于瑶也便宜许多。宗政霖即便再怒火攻心,也会念着昨夜她受罪的情分。如今倒好,被他提前看破,不止讨不到好处,连企图也得小心翼翼,遮掩过去。 虽说她也有连带有着逃开祈福的打算,但那也不过是可有可无,偷懒顺带。 慕夕瑶小心思不少,可惜碰上六殿下老谋深算,次次都想得手,那却是妄想。正不甘觉得可惜,却听宗政霖耳畔低语,语调沉稳低缓。 “本殿疏漏在先,不管娇娇作何盘算,终究是本殿伤你至此。”掰正她脑袋,宗政霖神情讳莫如深,盯着慕夕瑶四处躲闪的眼珠子,再没有比如今更不待见她那双灵动狡黠眼眸的时候。 遇上这女人,竟被她柔柔糯糯缚了手脚!宗政霖百般想不通,怎就被她一步步蹬鼻子上脸,再三宽和,也只见他一人退让。那女人是半点改过也没有! “娇娇,再叫本殿心里不舒坦,你慕府上下休想好过。”宗政霖发狠。 慕夕瑶不惜借着他恩宠,宁肯以自身为赌注,那就莫怪他还施彼身。至于她所为何事,既然这女人连自己都肯算计,那便是打定主意绝不会吐露。 娇娇,莫叫本殿失望才好…… 被宗政霖眼底阴郁吓住,慕夕瑶背脊发麻。大意了,对付宗政霖,怎能掉以轻心。没摸清楚情形,便冒冒然急功近利,情意这把双刃剑,用得不好,给自己招祸便是得不偿失。 如今之计……除了仗着他对她用心,她也无计可施。 好在这法子很管用不是?慕夕瑶暗自松了口气。 “殿下,您凶人,妾怕的。”眸子里立刻就漫了水雾,小鼻子一抽一抽,惨白着脸,这模样看去更是楚楚可怜,娇花似的经不得风雨。 “妾没成想那么疼的。”这是实话,她也还悔着呢。 见boss面色依旧不好,似不为所动,慕夕瑶小嘴一瘪,靠在他身上语气越发虚软。攻心,也是件麻烦事儿。 “昨晚上殿下那么使力,掐疼了妾腰肢,还抽了妾屁股,揉得妾胸口都没了知觉。妾唤人了,可是殿下听不进去。妾喊得嗓子都疼了,眼睛也哭肿了,殿下也只顾着自个儿,一个劲儿摆弄着妾。妾悔了的。妾又不是石头做的人,哪里经得住殿下铜皮铁骨,次次不留力道撞击过来,妾身子疼得像要裂开似的。还以为自己小命都快丢了,被您压在身下哀哀直哭。”越说越委屈,眸子里晶亮亮浸了水雾,竟像真是要落金豆子一般。 “妾当时就想,死了也不知您还气不气妾。到了下面也没人心疼妾,定然是又黑又怕的。” 这女人睁眼说瞎话,仗着宗政霖当时神志不清,怎么剜心怎么戳六殿下心窝。 每听她瓮着声气,抽噎着嘟囔一句,宗政霖背脊便僵直上几分。直到看她眼里水雾弥漫,当真露了惊惧,念及昨晚上净房里让他呼吸都凝滞的伤处,宗政霖绷着的颜面迅速龟裂,搂着她的臂膀倏然收紧。 本是记挂她,心里何曾舍得再动她分毫。见了人就这么惨白着脸躺在床上,精神头极差,心中止不住就生了气恼。如此不知自爱,宗政霖恼恨之至。他舍不得动半分的女人,却被慕夕瑶如此不知好歹,自己往死路上送。火气还未消散,又被这女人低噎着说了害怕,更惹得他心烦意乱,竟被她引得心里酸胀难受。 对着这样的慕夕瑶,宗政霖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到底是入了心的……怎么也硬不起心肠。若是旁的女人,胆敢如此算计他头上,早被他一掌劈了去。最可恶就是只得了这么一个,再闹心也只能徒叹奈何。 察觉出boss有了动容,慕夕瑶心里暗道好险。幸好身上伤重,否则被他清算,绝对没她好果子吃。苦肉计,虽吃亏了些,到底没叫她空忙活一场。 怎么会被宗政霖看穿?慕夕瑶着实想不明白。最恼恨莫过于此! “殿下,妾腮帮子疼。昨日撞您肩膀上那块硬骨头,您给妾亲亲?” 慕妖女乘势发力,脸皮什么的,怎及得上笼络boss重要?仰着脖子,就这么将脸蛋儿凑宗政霖面前,睫毛扑闪,怯怯带着悔意。 等了许久,不见宗政霖俯身,面上瞬间恹恹,眼见金豆子就要落下。 下巴被人捏住,紧跟着眼睑上覆上男人略显沁凉的薄唇。 “怎就碰上这么个东西。”宗政霖蔚叹。吻过她眼帘,换了另一侧同样淡淡落下印记。 明知她绝非如此软弱之人,偏偏受不住慕夕瑶这般作态。便是哄他,竟也不想推拒出去。宗政霖吻上她鼻尖,呼出的热气煨得慕夕瑶耳根有些发烫。 “马场那回,是第一次。昨日,第二次。”手掌探入锦被,只隔着亵衣紧紧贴在她身上。“第三次再当着本殿倒了下去,别怪本殿心狠手辣。”两次心脏骤然停滞,宗政霖容不下瞬间脑子空白,整个人亦全然失控。这种滋味,于他而言,已是危险之至。 慕夕瑶唇瓣颤动,眉心疯狂挑动。面上嘟着小嘴儿,乖顺迎合他亲吻,闭着眸子状似羞怯,实则不过掩了心中所想。 宗政霖如是说,可见极其认真,与警告无异。该是高兴他言辞间透出的意思,庆幸她真就入了他心底,还是警惕过犹不及,反倒招来他狠辣桎梏。这尺度,慕夕瑶觉得有些超出她把控。 正转动心思,琢磨着怎样拿捏好分寸,继续过她的自在日子,便被宗政霖挪动着换了个姿势。顺手揽上他后腰,如此自然流露的近亲,终是让宗政霖柔和的语气。 “身子还疼?” 慕夕瑶抿着唇瓣,黝黑晶亮的眸子衬在缺了血色的面庞上,宗政霖看着十分不受用。 “昨日疼得慌,今儿早上好上些许。方才殿下您凶妾,又犯了疼。要不这会儿,殿下您别绷着脸,对妾好些,该就不那么疼了。” 凝视她许久,被这女人各种无赖闹得没了脾气。唤了人进屋伺候,又亲自喂过她饭食,六殿下看着面上有了神采,娇滴滴闹腾着要更换纱帐,重新熏香的女人,淡淡叹了口气。 “娇娇,何时才能叫本殿真正放心。”(未完待续) 第二七五章 深埋 “殿下,还是未有所得?”翌日,见得宗政霖下朝回府,依旧眉头深锁,慕夕瑶也跟着犯了难。莫非真是她想得岔了? “太后虽未转醒,然则御医院院判对幻术一说,已是大半认定。” 这倒是好消息。若是能寻到牵引唤醒太后,宗政霖便是谏言有功。 照玉姑说法,内心挂碍越深,择定牵引效用越大。太后心中最是牵挂,却是哪样? 慕夕瑶软软靠在宗政霖肩头,因了还不能下地,只得安分躺在床上将养。 “殿下,这事儿,皇上也拿不出主意?”大半辈子困在深宫,金太后膝下无子,心里除了先帝和视如亲子的元成帝,还能有谁?可为何多番尝试,就是对不上号? “若是皇上做不了主,如妾这般,更是想不明白。”慕夕瑶呢喃。元成帝不是最看中孝道?这会儿金太后不好,若是做儿子的都琢磨不透,她这个统共就每月里进宫请安一次之人,莫非还能比皇帝更清楚太后心思。 “殿下,您说挂碍这意思,除了心中欢喜的,算不算一辈子烙在心底,嫉恨难消的?莫不是哪个抢了先帝爷恩宠的妃嫔?或是得宠的王爷之类,膈应了老祖宗?可这也不对啊,那些人不说还在不在的,便是福寿延绵,太后近日也未曾召见呐。”慕夕瑶卷着宗政霖鬓发,嘴上念叨不停,手指却捻了发梢,偷挠他耳蜗。宗政霖为何不怕挠痒? 胡思乱想,越发不着调,慕夕瑶未曾注意宗政霖眼中忽然亮起的精芒。 “娇娇。” “嗯?” “脑子终于像话了一次。” “……” 殿下,您啥意思?便是寻了妾逗乐,也不待将人打入尘埃的。妾也不盼着您夸一句顶顶聪明,聪慧伶俐,妾总该够得上的。 出得门去叫卫甄往宫里传了信,再回屋时,宗政霖手上拿着两支药瓶。 慕夕瑶跟受惊的蚱蜢似的,一双眸子睁得老大,手忙脚乱拉了锦被,将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脑袋在外边儿与宗政霖对视。 “殿,殿下,嬷嬷待会儿就到,妾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动手。不劳烦,不劳烦!” “求本殿揉捏脚踝膝盖时候,怎不见娇娇诸多客套?”宗政霖不耐。 劳烦?亏她有面皮出口。阖府上下,即便朝堂之上,也没人再比她叫他费心。 见慕夕瑶畏畏缩缩,偷偷朝里边挪腾,六殿下立马没了好脸。 “娇娇怕了本殿?”那时伤了她,莫非就此在这女人心里生了根? 宗政霖最不愿提及,便是那晚之事。便是幻境所得灭顶欢愉,也因带了屈辱为他所厌弃。更何论,一夜纵欲换来慕夕瑶遍体鳞伤,身子亏损。 能不怕吗?您前科累累,妾避之不及。妾还伤着呢,敌不过您力大如牛。 “怕倒是怕了,”话还没说完便得了宗政霖冷眼,慕夕瑶嗔着眼眸,直冲冲顶撞上去,“妾身子不好,引了您火气没法子伺候!您便是再冷脸,妾还是怕的!”这会儿她可没把柄落六殿下手里。底气足了,怕他作甚。手脚健全尚不惧他冷眼,更何况如今将养在床,正是恃宠生骄,得意时候。 宗政霖一愣,见她气势汹汹,立马回神决不可将她等闲看待。这女人要能怕他,就不是天王老子都敢冒犯的性子。 这倒是他看轻了她,正欲顺着毛捋,稍加安抚,便听着女人捏着嗓子,套路转得极快。 “殿下您又凶妾。玉姑可是说了,妾那是得静养。您见天儿的甩脸子,妾这心肝啊,忽上忽下的,怎么还能静得下来。”嗓音粘糯,娇滴滴埋怨,偷偷瞥着人,小嘴儿翘得老高。 宗政霖拿着药瓶,居高临下,好笑看着寝榻上蜷成团子的女人。 养了一日,睡得饱足,肤色恢复极好。水嫩嫩瓷白样的脸蛋儿,顶着蓬松发髻,双眼尤其招人。那不时瞅过来的小眼神儿,鬼精鬼精的,看得人心里痒痒。就跟勾魂儿似的,一丝丝牵了心神。 再看她身上裹得密不透风的棉绒锦被,宗政霖神情一振,诸多遐想尽数退去。 “乖,过来。早些上过药,娇娇也好歇着。”不容她花样百出,宗政霖逮了人极快下手。 臭男人也不知轻些,次次这么“更衣”,白白坏了她上好衣衫。 “殿下,您又弄坏妾的兜衣,给赔。”宗政霖对她贴身穿衣物极其偏好。旁的衣裳这位爷还能耐着性子解了盘扣。唯有小衣,系带次次都是内力震断,最情热时候,更是一把揉在手里,尸骨无存。 “少了你银钱,自去寻田福山讨要。”在他跟前小不要脸的,下面人面前倒是端的好架子。 果然,慕夕瑶讷讷收声,撅着嘴双臂环胸,背转过身去。 “还待胡闹到何时?撒手!本殿说了绝不动你。” 抱定主意轻易不妥协,慕夕瑶还真就不怕宗政霖强来。才伤了她,那男人心里也该是落了印记的。正仗势得瑟,便被鼻尖突如其来传出的药味儿,熏得立马漫了眼泪。 这男人竟然就着她姿势,自身后伸出手来,拔了木塞的药瓶就差那么一厘,险些撞上慕夕瑶鼻尖。 “呀!”惊呼一声,急急往后躲闪,却忘了六殿下老早算计妥当,就等着她羊入虎口。 背后是男人结实胸膛,眼皮子底下是她最不受用,浓浓药汁气味儿。慕夕瑶被逼得没法,只能仰着脑袋,噗嗤噗嗤大喘气。毫不犹豫乖乖松了手臂,嘴上一个劲儿催促,“殿下您快些抹,妾被那味儿冲得难受。” Boss黑心黑肺,实在可恶,早早拔了木塞,明知她受不住,也不提前吱个声儿。 宗政霖见她张皇失措乱了手脚,眼底慢慢就露了笑意。 德性!还收拾不了这娇气妞妞了不成。浑身都是臭毛病,真要治她,哪需跟她这般多话。 真就一本正经替她伤处轻柔抹了药,自上而下,六殿下半点不规矩迹象都无。慕夕瑶可怜兮兮直抽气,任他大手随意施为。敌强我退,总有她翻身时候! 可是,好生古怪,这男人怎会一反常态,如此能克制?就连近在耳畔的呼吸,竟也十分沉稳。 回头在他面上打量许久,像是不确定,又偏着脑袋偷偷往宗政霖腿间瞅去。 “娇娇。” “嗯?” “便是想了,也忍耐几日。” 慕夕瑶倏地就红了脸,赶忙抬头,状似没听见他愉悦取笑。 混蛋! “殿下,妾这么裸着身子背对着您,您心里莫非真就没有念想?还是您早早用了内力,事先压制了下去?”方才还百般遮掩的女人,如今见宗政霖不为所动,又闹起了别扭。 慕妖女矫情,难伺候。除了六殿下,恐怕真还没人制得住她。 许久不闻身后应答,只抹了药汁的手掌,轻轻抚过她腿侧,只在伤处揉搓,带着暖暖内息,为她散着淤青。这沉默里带了太多意味,让慕夕瑶渐渐就读懂了宗政霖心事。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慕夕瑶再未吵嚷,只轻轻靠在他怀里,慢慢闭了眼睛。 原来这男人心里,一直放了歉疚。只是当了她面,从不曾言及。 “殿下,妾好了许多,已是不痛了。” 宗政霖在她脑后轻轻落下个吻,手掌覆在她胸口,非关情色,而是探着她心跳。 “不会有下次。” 男人语音低沉,平稳有力。他不会,旁人,即便如她,亦不允。 明明是愧疚,却字字锐利,带出宗政霖的强横。 慕夕瑶眼底带笑,柔柔蹭蹭他下巴。 午后宫里传出消息,金太后转醒。 正要午歇便得个好消息,慕夕瑶好奇心起,拽了六殿下衣角,阻了即将离去之人。 “殿下,那牵引到底是何物?您要不说,妾一直惦记着,老准儿睡不踏实。” 拨开她小手,将人规规矩矩塞到被子里面,宗政霖抚平锦袍,缓步而出。 “最寻常不过,案上经卷。”话音方落,人已出得门去。慕夕瑶听见墨兰行礼恭送声起,困扰她许久之事,终于拨云见日,转瞬清明。 原是如此。太后心思,别宫婢女又怎能探究?先帝爷和皇上那是万万没胆子碰的,剩下只余面上太后最花心思,唯修行一道。 慕夕瑶翻身朝着里侧,舒畅入睡。却是她想得复杂了,偶尔简单些,未必没有惊喜。 元成帝自太后苏醒,面上终是一扫沉郁,换上和色。对宗政霖此番明察纤毫极为赞赏。不仅赏了诸多珍玩,最叫人眼红,还是特意拨了双份军饷,足够宗政霖麾下武建司及府上私军所用。这其中,太后几番夸赞功不可没。 六殿下府上得了皇上嘉奖,自是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其余皇子府却是各有动作,背地里议事更见频繁。 宗政涵手上随意把玩着漆器鼻烟壶,其上喜鹊报春绘纹华美,堪称佳品。 “六哥这运道,当真好得叫人羡慕。淑妃宫里随便逮个宫婢,也能解了太后病症。莫不是本殿也需烧烧高香才好。这般巧也能叫他撞上?” 太后昏厥,的确乃宗政涵布局。可施术一事,并非那婢子所为。 赫连葳蕤专注埋头于案上分茶,只片刻过后,盏面上的汤纹水脉便现出了水丹青的妙笔。 “有人横插一脚,坏了殿下大事。无奈妾也琢磨不透,倒是何人,画蛇添足。”(未完待续) 第二七六章 暖夜 “谁让她下的手!”万靖雯手背经络凸起,指甲紧扣得前端泛白。“狗胆贱婢,竟行背主之事!如今落到殿下手里,又能活命到几时!” 朱锦额头低垂,贴在腿侧的手指紧捏着裙摆,心惊胆战。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在月娥屋里炕头下,搜出了西晋黑陶制成的名牌。”这事情太过骇人,初一听闻,只吓得她冷汗涔涔。 “什么!”万靖雯大惊失色,眼里满满都是惊骇。“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是西晋的探子!” 当年自渭水救了她,那时她才多大!八岁,仅仅八岁而已! 万靖雯面色白了白,只觉这一世事情太过复杂,远远超出她掌控。她自己因着前世因由,与两晋私底下皆有联系。 倘若月娥本身出自西晋……她又是谁人麾下?可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 同样震惊于此事的,还有被元成帝急招进宫的宗政霖。 “父皇,儿臣手中名牌,虽也是黑陶所制。但其上内容,却与之前呈上那八枚,大有不同。不论是序名,还是等阶,均非出自一脉。儿臣怀疑,两拨人各为其主,在西晋分属不同派系。” 若是如此,这次情香事件与太后昏厥,怕只是一出极其难得的巧合。而背后下药之人,也非他先前所想,是冲着慕夕瑶而去。 隔着濡水,千里之外布下此局,设计于他。西晋……宗政霖目色冷若冰霜。 “父皇,儿臣恐怕,西晋有人与漠北暗中勾连。”这时候贸然下令,不惜动用深埋淑妃宫里的暗探,除了图谋他手中即将开赴大魏北境三州的武建司,宗政霖不作他想。 元成帝刚刚因太后醒转变得平和的面色,再度阴沉下来。西晋探子居然潜入皇城,且在宫中隐姓埋名,一潜伏便是七年有余……宫中太久不见血腥,怕是有人忘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伸手,便不是断臂能够苟且偷生的。 “顾长德,宣纪淮安来见。尔等也先行退下。”挥退大殿里诸位皇子大臣,元成帝自书案上取出份名册,沉默许久。 淑妃宫中,宗政霖肃然端坐,眉目淡淡。 “你还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处置月娥之事,便是瞒不过皇上,为何不知事先透个信儿!” 那贱婢到底出自她宫里,识人不清,便是元成帝降罪,她也无话可说。 “母妃尽管安心,此事父皇已下令彻查。更何况,起初留了那婢女,也是内务府指派。”不出两日,前朝后宫,大变将生。 “儿臣告退之时,父皇宣召纪淮安御书房说话。” 母子两人这场谈话,短短几句,透出的讯息,已是吓得淑妃颜色大变。 宗政霖伸手拍落氅衣上落雪,目色悠远,脚步沉稳。身后卫甄恭谨随侍,离得两步开外。 “六弟。”宗政明带了随从,候在清和宫廊檐下,见了人,远远打了招呼。 宗政霖扫过他被落雪浸染得变了颜色的朝靴缎面。眉峰挑了挑。 “五哥在此等了许久?” “约莫半刻钟,却是有事与你商议。” 两人相视一眼,并肩出了宫门。 城东大宅里,慕夕瑶执了书卷,伸着脖子扫一眼更漏,眉头蹙了蹙。“外间雪很大?” 赵嬷嬷暗自好笑,赶着将手上针线活儿打了个结,近前回话。“主子,外面落雪积在地上,一脚踏下去,鞋面儿都给没了。路上湿滑,想来叶开驾车也是担着小心,晚上些时候也是有的。您身子弱,久等不得,便是殿下知晓您这般候着,总是得心疼的。不若老奴先给您盛一碗鲜荟鸭煲汤,暖暖胃可好?” 这位午后起身便精神头十足点了十余道菜色,全是自个儿爱吃的菜品。嘴上言辞振振,说是晚上要与殿下好好补补身子,没得办差劳碌,在外面冒着风雪早出晚归,太是辛苦。 这会儿酉时未至,殿下尚未回府,主子肚子里馋虫作祟,自个儿倒是惦记起吃食,变着法儿的问了五六遍有余。 被人揭穿心思,慕夕瑶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清了清嗓子,“不急,还是需得等到殿下回府,一道用饭才好。”小嘴儿虽然馋得厉害,可也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好在之前用了点心,肚子倒是不饿的。 六殿下脾气坏,没说不回府用饭时候,胆敢不将当他回事儿,自个儿独自贪嘴儿,又该念叨她“小没心肝儿”,训话是免不了的。 “妾就这么坐等着,殿下心疼了才好。”翻了书页,慕夕瑶低声嘟囔。 “主子,殿下这般待您,还不够心疼的?”墨兰送了小主子回屋,才回来就听主子小声埋怨。 “你家殿下冷冷清清,那么严肃一个人,哪里会疼人。”被丫鬟取笑,慕夕瑶举着书册,掩了面庞。这尴尬得…… 说来Boss大人其实也有温和时候。可惜真要说起疼人,那位最喜在床笫间下功夫。余下大多时候不是训话,就是逮了她占便宜。最恨却是动不动罚抄书,《女子规》慕夕瑶最是不待见。 “寻常时候,真是不怎么疼人的。”语气忿忿,再翻过一页。 “要如何才叫娇娇满意?”头顶拢上一片阴影,书卷被男子修长手指轻易便抽取了去。 “……”为啥她没听见墨兰告退的声响? 慕夕瑶轻咬贝齿,抬了脑袋,水汪汪望着人。“殿下,妾等您许久。肚子里早饿得开始唱曲儿了。”就势拽了他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放在小腹上胡乱揉捏两下,“您摸摸,干瘪干瘪,极可怜的。” 宗政霖嘴角勾起,眼中便露了笑意。这宝气样子! 指腹只这么一碰,也知小肚腹微有鼓胀,可见这女人不知又贪了多少零嘴儿。有脸皮在他跟前叫嚣着吃食,世家贵女中,怕是就这么个不知如何长歪了的。 “摆饭。”真叫她挨饿,心疼还是他。 去了外衣,眼见那女人眸子一亮,笑嘻嘻唤来丫鬟,洁面净手,扔了软枕在一旁,也不见端坐了身子,反倒冲他张开手臂,娇嗲嗲连连唤人。 “给坐殿下腿上,比毛绒垫子还要暖和。”手指调皮勾弄,像是催促他莫叫她等得太久。 六殿下漱洗妥当,之后一把揽她在怀,果真就这么搂在一处,一勺勺喂了饭食,任她吃在嘴里望着碗里。贪心不足,只在此时用在慕夕瑶身上,却是极其妥当。 “殿下,蝴蝶虾片好吃,酱肘子也要。” 赵嬷嬷带着蕙兰守在外间,屋里烧了地龙,烛台辉映得似又暖上几分。盛京最冷时候,大宅主院却是和乐融融,不时听得里间侧妃欢腾叫着菜名,偶尔夹杂殿下低沉训斥声。便是拦着人不让多吃,也是带着和气的。(未完待续) 第二七七章 不察 章和十四年元月,离年节尚有七日,元成帝后宫风起云涌,更迭起伏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原本从一品四妃,只得六殿下生母淑妃娘娘一人盛宠不衰,其余妃位早已空缺。如今皇上圣旨既下,新得宠三品严嫔越三级,直接晋封德妃。九门步军统领之女,从二品九嫔傅昭仪,加封贤妃。 而原本入宫不久,也得宠过一段时日的从三品许婕妤和四品郭容华却因御前失仪,惹得龙颜震怒,分别被贬为良人和宝林,迁宫越女殿,无诏不得出入。明眼人皆知,这便是断了前程,圣宠难复。其余妃位以下有子妃嫔,各晋一级,竟隐隐有大封后宫之势。 最令人吃惊还是皇上谕令,提前一年放了近百婢女出宫,连着遣出七十余太监宫外养老。本该安排在十五年的小选,提前至年后四月甄选。如此大变动,莫说盛京,便是诸州适龄女子也得仔细思量好前程。 不愿入宫的,自是赶紧寻了人家交换庚帖。心中存了盼头,意图光耀门楣的世家,大多忙着找寻门路,请来教养嬷嬷,好生教导家中姑娘宫中规矩,便是能被宗室亲贵看上,也是极其显耀的福分。 至于前朝,独独让慕夕瑶放在心上,只两件大事而已。 其一便是户部尚书告老还乡,新上任这位大人,不巧,正是她之前与宗政霖在红楼意外遇上那位极其油滑,为太子所不喜的房庆林,房大人。 这第二件事嘛,慕夕瑶多花了些心思,打探得十分用心。 御史台大夫并御史中丞联名上奏,言及内务府规制陈腐,职权混淆,责令不清。宜改制另建内廷司职。 此言一出,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内务府,可是世家势力盘踞之地。难怪前朝纷扰不休,久久未曾定论。好在没人眼盲耳聋,都明白这是那位意思,没糊涂得冒然谏言,大放厥词。 当下前朝后宫皆有变化,慕夕瑶耐心梳理,好容易把繁复关系理得清楚,心中有了底,转眼又是闲人一个。 这期间最叫她迷惑之事,却是皇子府里最大主子,她家六殿下突地忙碌起来,尤其夜里忙得近乎见不着人。但凡在府中留宿,不是歇在前边儿书房,便是待得她睡过许久,方迟迟进屋,一早又没了踪影。 慕夕瑶从软枕下偷偷摸出把镜,借着烛火,抚了鬓角凑近处瞧。里里外外照了个遍,也没觉着有人老珠黄的迹象。在她看来,这面皮还是顶顶粉嫩,娇艳艳花骨朵儿似的。因着用了许多汤水滋补,人也越发有了神采。 偏着脑袋盯着书案后专注批阅公文之人,慕夕瑶气哼哼抛了手中珐琅描金喜字镜在床头,对着那人高高撅起了小嘴儿。 日日里将养已是烦躁无趣,连着被boss嫌弃,这滋味慕夕瑶不耐烦。 察觉出她异样,宗政霖抬眸。不远处拥被靠坐寝塌的女人,臻首娥眉,姿容艳丽。俏丽丽脸蛋儿,红扑扑染了霞色。一双眸子泛着水汽,晶亮妩媚,似要摄了人心魂。 露着一截纤细瓷白的侧颈,连带颈后明黄色系带也显了痕迹。 宗政霖缓缓垂了眼眸,执笔的手指些许僵硬。 “作何?”好好看着书,也能莫名发了脾气。 “殿下,妾可是这几日里,惹了您恼怒?”女声糯糯,很是委屈。 “不曾。”宗政霖猜着她话里用意,连手腕也僵直起来。 再次仔细打量他片刻,慕夕瑶点点小脑袋,乖乖抱着被子躺了下去。 “殿下,莫要歇得太迟,于身子有碍的。” 本就因了药力容易犯困,这时候精神头不佳,既是他说与她无尤,便是先睡足了再探查不迟。 听她呼吸平缓,宗政霖抚着额角,闭了眼眸。 太是辛苦。 夜深人静,梦里慕夕瑶只觉整个人似陷入火海,背后炙烤得厉害,连呼吸都像将要被点着。这么热得经不住了,终是迷迷糊糊,双眼撑开条细缝。 想着唤了人倒杯温水,拧了毛巾擦擦细汗也好。 还未出声,却忽然听得背后之人呼吸浑浊,鼻息间热气连连扑在她颈后。 竟是宗政霖扰她清梦?慕夕瑶惊诧。难怪热得受不住,原是这男人背后“纵火”。眉心微蹙,正待翻身,却被他滚烫手掌抚上了臂膀。 暮的惊吓一场,强忍着堵在嗓子眼儿的叫喊,慕夕瑶疑惑重重。 大半夜里这男人握了她手臂作甚?忒的吓人。 屏住呼吸,极力舒缓免得引来他觉察。近日里那些异常,难道与此相关? 男人掌心越发炙热,打在她耳后的呼吸越见急促。片刻之后,竟连寝塌也微微震动起来。 若说到了如今慕夕瑶还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太对不住她前世丰厚积累。 面上火辣辣,烧得比梦中还厉害,更是半点声响都不敢发作。 宗政霖掌心缓缓向上,直至探到她肩头,才倏然停下,半分不曾挪移。 隔着衣衫也险些被他情热灼伤,慕夕瑶死死闭了眼眸,止不住就想起这时候宗政霖该是如何情态…… 在外时那么冷冷淡淡,端正孤高之人,一旦入了心,便是情动非常,也只是扶着她肩头,半夜里独自纾解欲望。放着皇子府里满院子女人不去沾染,惟独在她近旁隐忍着喘息战栗。慕夕瑶睫毛扑闪,心思复杂难言。 好半晌后,只觉寝塌猛然颤动加剧,宗政霖握着她肩头的手掌刹那间移开。之后便是一声低低呼喊,接着男人悄然下床,窸窸窣窣更衣声响起。 慕夕瑶耳中久久回响那句嘶哑呢喃,“娇娇”之音伴着她困极入梦。 翌日一早,睁眼果然又不见宗政霖身影。忽的想起昨日之事,立马羞臊得红了面颊。 那件脏了的亵裤……慕夕瑶急忙撑起身子四处打量。环顾四周未曾寻着,只能安慰自个儿boss大人自会妥善处置,不会叫府里丫鬟发现了异常。 午后待得宗政霖回府,两人相处自然顺和,好似半点不受那事儿干扰。 六殿下至今不知私下里行事为人察觉,那时候脑子里反复都是慕夕瑶妖媚情态,沉迷其中,失了警觉。 而慕夕瑶面对宗政霖如此一面,既尴尬,又带了丝丝异样,不知如何开口,才不会损及他颜面。暂且没想出法子,只能如往常般腻在他怀里,笑语妍妍。(未完待续) 第二七八章 和睦 因着之前太后昏迷,许多庆典都已搁置。如今人虽醒来,毕竟上了年岁,又躺了几日,再起身时难免身子虚乏,精力不济。 元成帝念着太后静养,也就未曾下令大肆操办,只简简单单定下除夕夜奉安宫里摆了家宴。旁的宮妃女眷爱看的折子戏与炮竹迎春,均交由皇贵妃全权打理。宫里人自个儿聚在一处,乐呵乐呵就成。本该作为嘉奖臣子命妇的皇家年宴,这一年冬,却是只另行恩赏了俸禄若干,各人自在家中守岁。 除了学士宴已来不及赶着操办,其余民间贺岁节庆均已解除禁令,盛京城里四处张灯结彩,年味儿十足。 慕夕瑶乐呵呵坐在宗政霖怀里,屋里暖和,人也特别精神。又逢她最乐的年节喜事儿一一临近,这时候正满心欢喜使唤人张罗院子,与宗政霖商量主屋里布置。 “殿下,待会儿妾铺了红纸,您给亲笔提了桃符可好?大宅门上一对儿,主屋院子一对儿,妾这屋里得两对儿才成。红艳艳看着就觉喜气……”掰着手指算了算,一指之数不够,又伸了另一只小手继续盘算,“顺道您再给妾家里赏两对儿,算是替妾长脸也成。嗯,好似少了些,三对儿应当恰巧合用。” 见她因着滋补得当,巴掌大小脸上长了些肉,脸盘圆润,宗政霖满意。俯身凑近亲亲她喋喋不休,嘟着的小嘴儿,又嫩又滑,碰了便舍不得放开。卷了她口中香甜,亲昵得够了,六殿下才颇为不舍放开了人。 “娇娇,便是本殿写了桃符送去慕府,你觉着慕大人可敢往府门上贴?”慕敬箴其人谨小慎微,怎可能如她这般百无禁忌。 慕夕瑶被他问得绯红艳丽的小嘴儿翘得更高。“爹爹就是太过固执,害得娘亲也跟着那般严厉。”每回带着小豆丁回府探望,到最后定然是怕了于氏念叨,躲在宗政霖身后,直至落荒而逃。 “殿下,这回回去吃年饭,您千万多些护着些妾。妾身子还没全然将养好,说教得多了,容易睡过去。”会睡过去倒不是她瞎掰,不过并非因为旁的缘故,而是她耐不住性子,听得昏昏欲睡罢了。 “活该,早该教养严厉。”慕氏夫妇就是宠她太过,如今长成这模样,六殿下极是头疼。至于宗政霖自己骄纵,这位主是从来不予计算在内。 “便是这模样殿下您也欢喜就成。”撒娇往他怀里磨蹭,慕夕瑶粉颊稍许炙热。 搁着她小屁股底下的,该是那物什吧。自她上回问了boss是否招惹他不快,这男人便记在心里,又恢复了夜夜回屋安置就寝。只是每每缩他怀里,总能若有似无,察觉出身后男人的僵硬不自在。好在宗政霖惯来自制,终是没有动她分毫。不过昨夜里,竟又被她遇上了第二回…… 六殿下那方面儿,只要合了他心意,从来都是随性的主。习武之人精气旺盛,让他老这么憋屈着,确实是桩为难事儿。约莫是心里还记着伤她一事,宗政霖再未提及让她主动伺候,帮着纾解火气。 这会儿只这么抱在一处亲昵说话,竟也能惹来他反应。慕夕瑶搂着宗政霖脖子,半点儿不敢放肆。 “替娇娇做脸,送些橘柑、青果倒是得用。”能得他亲赐应了节气的佳果,在同僚面前既能得了体面,又不会招人话柄。 慕夕瑶偷偷抬眸打量他神色,只见六殿下镇定自若,连声气也听不出异样。说的话更是体贴周到,这关头上能做到这般,boss不愧出了名的严苛自律。 “去岁娇娇所爱金丝琉璃插屏,怎不见摆出来?莫非又得了心头好?”慕夕瑶爱折腾,闲不住时,时常捣鼓她从各处讨来的古玩珍藏。今儿觉着这个挺好,明儿就嫌弃颜色不够明艳。便是宗政霖见了,单就一个抱在怀里的暖炉,这女人也能挑三拣四,硬生生盘弄回十几个有余。 “用的,妾待会儿便叫人取了出来,拾掇干净。一个摆妾屋里,一个给殿下放书房里添色。” “如此。还是插宫粉?” “自然。宫粉花型姣好,又叠瓣,插屋里观赏起来别有滋味。不过今儿个不用玉露宫粉,殿下觉着徽州台粉与华农晚粉哪个好?” 果然,就不是个省心的。她嘴里那两样,都不是盛京出产,还得从林城快马加鞭急急采摘了来。 宗政霖抚过她唇瓣,眸色深幽,颇有深意。“华农晚粉。檀辰烘目,媚体藏风,花之喜也。韵酣神敛,烟色迷离,花之愁也。衬予娇娇嫣然流盼,光华溢目,当当正好。” 被夸赞了……慕夕瑶水眸颤颤,满目俱是异彩流光。 殿下,您讲情话时,这甜言蜜语竟也文采斐然。莫怪乎外间传闻,六殿下龙章凤姿,辞采华胜。 两人在屋里说着年节时用到的贴画与小儿新衣,只听得守在屋外赵嬷嬷满脸堆笑。 虽大多时候都是瑶主子开口,但能叫殿下偶尔回应出出主意,拿这般琐碎之事也能留了殿下在屋里,主子一身本事,却是旁人再怎么也学不来的。 两位主子和和美美说着家长里短,这样子更是像足了一家子。就不知皇子府里,缺了正经主子,当下又是如何光景。 赫连敏敏听田福山回禀完家事,抚着额头揉了揉眉心。进府头一年,到了年节才真正感受到,皇家比世族终究尊贵太多,往来人情更是颇多讲究。这里面学问,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彻。 “妾未入府时候,遇了年节可都是大管事操办?着实辛苦。”看田福山应对起来八面玲珑,繁琐处丝毫不给人杂乱无章之感,便知他经验老道,乃真正懂行之人。 田福山老脸一红,谦虚着直摆手。“皇子妃太高看了属下。之前虽也有那么三两次主事,却不及侧妃主子进府这两年打理妥当,有条不紊。眼前这名录流程,俱是瑶主子亲自定下,用起来十分顺手。前几日得殿下吩咐,府中年节宴席俱由皇子妃做主,属下才拿了过来与您参详。还望皇子妃勿怪。” 赫连敏敏淡淡扫过方才还觉着规制得极为精巧的名录,这会儿再看,却觉分外扎眼。 又是她!即便人不在府上,也处处留了痕迹。 压下心头不喜,赫连敏敏最着紧还是宗政霖何时回府。 “殿下可说了何时回府?年节不过几日,总不该老待在营里练兵,将士们也得回家吃了团年饭不是?” 田福山讪讪而笑,无奈这事儿也瞒不过去。昨日武建司军士俱已放回家去,至于殿下……主子爷老早就日日歇在城东府上,练兵也不过那位特意寻来的借口。 “这……殿下昨日歇在侧妃那处,何时回府,殿下未曾交代。”便是他不提,想来那几个入了武建司的赫连氏子弟,也会传来消息巴结正妃。 果然,赫连敏敏脸色变得难看。沉默许久,终是勉强牵了嘴角,状似随意,实则柔中带刚。 “管事可能给侧妃传个消息,就说妾有要事与殿下商议,叫她帮忙给递个话。若是殿下得空,还请尽快回府一趟。” 自知宗政霖未必将她放在心上。赫连敏敏便想借了慕夕瑶成事。从他心尖上那妖精嘴里吐露出来,这话总该听得进去一二。 可惜赫连敏敏计算准了慕夕瑶性子,绝不会私下里瞒了这消息,却低估那女人在宗政霖面前肆意妄为的程度。 “赫连氏想请殿下回府?”慕夕瑶嚼着瓜子儿,噗噗吐了外壳。小手一拍,也没见她仔细净手,便一把拽上宗政霖外袍。 “殿下,您听见没?皇子妃到妾院子里截人来啦。还想着妾亲自说与您听,哼!当妾是傻子,妾还偏是不说,您只当不知道就成。”小模样乖觉得紧,扯了他袖摆左右晃动。 宗政霖轻扫一眼棋盘,抬手敲敲她脑门。 “娇娇,便是输了,认罚就好。太是无赖,也不怕被人笑话。”这女人看似争风吃醋,实则借机抹了把棋面。瞧出他胜局已定,小女人早不乐意。正好赶上丫鬟传话,倒是成全她“一不小心”坏了棋局。 倒是她发脾气嗑瓜子儿那小模样,极为有趣。腮帮子鼓鼓嚷嚷,圆溜溜的包子脸。六殿下心情愉悦,两下拨开她手指,握在手心止了人扭动。 “方才娇娇说甚?”宗政霖挑眉,眼中笑意清浅。装模作样丝毫不输慕夕瑶精道。 如她这般,将赫连氏企图一笔带过,分寸刚好。这女人骄傲是有的,鬼点子,更多! 赫连氏请他?宗政霖抚过慕夕瑶背脊。莫非之前说予她的警告,时隔一月,忘得干净?胆敢背着他与府外通信……再看一样怀里面若桃李的女人,宗政霖眼角现了冷意。 小女人,不是谁人都能碰的。 咦?宗政霖为何发火? 搂了他脖子,将人拉至近前。慕夕瑶左顾右看,嫌弃抚平他眉心。 “方才那样子吓人,还是这样俊俊的好。”啪一声亲在他脸上,色色打量上两眼。惹是生非的小嘴儿啧啧作响,眼里尽是觊觎。小手慢慢爬上他侧脸,眉头一扬,慕夕瑶捏着嗓子,唱曲儿似的调戏面前之人。 “官人好生英武,奴家一见心里就扑哧扑哧直跳。该是见了宿日里冤家,便是连魂儿,都叫你勾搭了去。若是府上大妇寻来,骂了奴家巷子里粉头,也是撒不开手的。” 水葱似的手指抚在宗政霖薄唇,本是做戏,却被那男人猛然开口含了进去。 “官人?嗯?何处学来挑弄功夫?”宗政霖起先笑看她淘气,之后眸色越见幽深。 遇了这妖精,大妇哪儿还能被记在心上?扣了慕夕瑶后脑,逮了小香舌狠狠吸吮,嘴里满满都是甜腻香气,远比梦中滋味更叫他沉迷。(未完待续) 第二七九章 遗落 直至宫宴前一晚,赫连敏敏依旧没等到盼了几日的人。独自在禅若苑里用饭也是冷冷清清,即便屋里贴了桃符喜画,换了崭新帷帐摆件,依旧没添上几多人气儿。之前宗政霖允诺她尊贵体面,如今除了那从不讲究的女人,屋里用的,样样都是华贵异常,每日后宅侍妾也都过来立规矩请安。可是惟独,那个三媒六聘,以迎礼娶她过门的男人,却是请见一面,也难如登天。 “她当真已说与殿下知晓?” “主子,侧妃屋里丫鬟进去禀明时,奴婢就在外边儿。当时殿下本就在的。”这话回了不下三次,每次主子询问,自个儿又哪里不知,这么问上一问,不过是盼着个念想。 抬手拔了发簪,赫连敏敏面无表情,淡淡交代桂黎就在塌下铺了床值夜,人便径直躺下歇息。 恍惚望着帐幔上崭新的爆竹鲤鱼图,赫连敏敏压了压被角。盛京冬末,从不知如此冰寒入骨。 章和十四年除夕,午后天便阴冷下来。风霜刀子似的割人,落雪更是漫天飞扬,看一眼便叫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殿下,妾穿成这样,不是徒招人笑话吗?”慕夕瑶小脸皱成一团,左右闪躲宗政霖手上那件厚实绒袄背心。“您都给妾套两件儿棉衣了,待会儿还有坎肩披风,妾便是再畏寒,也穿不住的呀!” 裹得跟个团子似的,看起来呆呆傻傻,连腰身也见不着,慕夕瑶实在不乐意。 “都说男人爱细腰。殿下,你把妾打扮得擀面杖似的,腰身反倒圆润起来,半分见不着容色。”过年聚在一处儿,正是各府女人显摆时候。叫她这么去,还不被人给笑话死! 宗政霖扣住她不老实的手臂,接过墨兰递来绒袄,不由分说给人套上。 “本也无甚容色,不必牵强。” 蕙兰忍不住噗嗤一声儿当堂笑出了声,见殿下与主子齐齐看了过来,心下一紧张,竟被自个儿呛得连连咳嗽,连眼泪都含在眼眶里使劲儿打转。年节时候,可是最忌讳掉眼泪珠子。这么一吓,更是停不下来。 慕夕瑶接连被两人取笑,恼羞成怒,立刻嚷嚷开来。“鬼丫头没个规矩,下去缓口气,好了再来伺候。明儿的红包,主子我给扣着,不给。”气哼哼瞪蕙兰一眼。 小丫头委委屈屈退出屋里,最后一步收脚时还回头苦哈哈望了一望。 主子该不是说真的,当真就把红包给省下? 宗政霖好笑扬起眉头,小女人规矩不好,养的丫头也比别家活络。 六殿下明知慕夕瑶爱俏,偏就喜欢在这上面几番招惹。如今见人被逗得面色涨红,更是明艳俏丽。 “罢了,今儿个除夕,夸句‘娇憨’,全当说与娇娇添个好兆头。明年接着往好了长就是。”宗政霖逗弄慕夕瑶,往往都是再接再厉,一鼓作气。 慕夕瑶小脚连连踹他胫骨,气得一双眸子格外晶亮。 “殿下!您当妾菜苗苗似的,想往哪处长,还能伸手扶一扶!” “难道不是?”目光扫过她胸前,宗政霖若有所思。“本殿觉得成效尚可。” 遇上假正经如六殿下,便是闹心堪比慕妖女,也有吃瘪时候。 “要发小脾气到何时?”宗政霖心情舒畅,捏捏她下巴,隔着氅衣拍拍慕夕瑶屁股。“上车这许久,没得给憋坏了。” 想着待会儿就要去皇子府接人,这谱也不能摆得太过高调,慕夕瑶侧着脸庞,闭了眸子。 六殿下眉眼带笑,顺着她意思,极其乐意落了个吻。如此邀宠,也就她觉得理所当然。 “满意了?” 慕夕瑶抿着唇瓣琢磨片刻,渐渐就变得眉眼弯弯。 “殿下,明儿早上妾能见着个胖胖的大红包的吧?”您大方些,妾也好随着您大方。 早料到这女人也就这么点儿出息。宗政霖欣然颔首,银子于他再方便不过。不过该讨的利钱却是一分不能少。 “娇娇,《诗经卫风篇》,‘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其下为何?” 眨巴下眼眸,慕夕瑶脑子一转,忽的便笑了起来。乐呵呵捂了小嘴儿,倒在宗政霖臂弯处,芙蓉玉面,明眸生辉。 殿下,妾今日方知,您于风月一事,尽得三味。 “自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说完便环了他颈脖,飞快在唇瓣上轻轻一触。 诺,妾的‘琼瑶’,您可接好了? 叶开驾着车,身上有些不自在。 背后车厢里偶有传出殿下与瑶主子说笑声,旁的还没什么,只那叫唤声,真真让他耳根子发烧。 瑶主子嘴里“妖精”“心肝儿”已是惊世骇俗,方才连“冤家”这上不得台面的都拿出来逗趣儿。他是吓得半点儿不敢吱声儿,就怕被殿下听见,又得主子爷冷眼。 好在殿下心神大都放在那位身上,不仅没听出训斥,反倒是传出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拍拍作响声。 叶开如坐针毡,突地就发觉跟着瑶主子,哪怕隔了厚厚幕帘,也未必就招不来殿下收拾。 半刻钟不到,马车已稳稳停在皇子府门外。见了赫连正妃仪仗,叶开恭敬下车行礼。 慕夕瑶忙着整理下鬓发,娇嗔扫他一眼,压根儿没打算下去见礼。穿成这样,拖延一刻也是好的。 宗政霖点点她脑门儿,哪里不知小女人心思。拦了府上女人行礼,只吩咐人上车,极好为她遮掩了过去,却是再纵容一回。 才至宫里南墙口明德门,竟碰上八皇子宗政涵带了女眷换乘暖轿。 宗政霖当先掀了幕帘,下车与之寒暄两句。接着赫连敏敏带了人从后头赶至,竟是直接越过了马车,连声招呼都不曾有,便径直走到宗政霖身旁立定。那样子,如同匆忙间忘了府上还有慕侧妃此人。 慕夕瑶本已躬身离了软榻,打算随着赫连氏与宗政涵府上女眷见过。哪知她如此做派,倒叫她再出去便是十分尴尬。 眼里精光一闪,慕夕瑶复又沉着落座。为皇子府正妃不喜,非是好事儿。可惜,除了皇子妃,府上能做主的,说到底还是主事的男人。 赫连敏敏不过是不喜她绊了宗政霖腿脚,这么直直甩脸子,无非是想叫她难看。只可惜这女人没摸透宗政霖脾气,这么明显的“疏漏”,只会招来他厌弃。 六殿下是怎么再三警告她来的?哦,对了,“娇娇,进了府里,便是再离不得。”如今她还没想着与皇子府怎么着呢,赫连敏敏已是赶着将她推离出老远。 殿下,您说,这事儿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第二八零章 夸赞 宗政涵序齿本位列宗政霖之后,加之府上尚未有皇子妃主事,如今后院女眷见了六皇子妃带人过来,自然是赶着当先行礼请安。 赫连敏敏和善叫了起,有礼站在一旁,端庄大气,架子摆得极好。 “姐姐,怎不见你府上慕侧妃身影?今儿个可是家宴,老祖宗那头,不兴缺人的吧?”赫连葳蕤一身桃粉色袄裙,于胸下两寸起渐渐收了腰线,恰到好处显出玲珑身段。面上浅淡抹了胭脂,额头点了金钿梅花妆,比起往昔冷艳,多了分暖色,看起来倒是柔媚些许。 见她与府上侧妃并立,紧紧跟在宗政涵身侧,赫连敏敏显出不悦。 一个两个都是没长眼的,私德不修,礼法不守,莫怪她对慕氏与眼前之人最是厌烦。这时候提起慕氏,除了给她添堵,还能作何。 早已生出疑惑的众人,这时候听赫连葳蕤提起侧妃,更是竖起耳朵仔细留意。要知道,六殿下府上最得意,还是那一眼望去,便知不是老实人的慕侧妃。见得虽不多,但每每在场,总是要出些风头。 赫连敏敏捏了帕子捂嘴清了清嗓子,正欲出言提点众人。慕侧妃,不就在两步开外马车中安之如素,坐得老神在在。却被身畔男人淡淡开口,打断了即将出口之言。 “叶开,抬了本殿轿辇,迎侧妃上去。”淡漠扫过赫连氏,宗政霖出声替慕夕瑶圆了场面。 “八弟莫怪。慕氏身子骨弱,受不得风。今日家宴,一家子没得那么多讲究。待到奉安宫里再叫她与你见礼。”话是说得很客气,用心却一目了然。偏袒太过! 宗政涵和气直说不打紧,只心中对宗政霖看重慕氏更为清明。两人随意攀扯几句,气氛并不热络。直到宗政涵随侍来报,女眷小轿尽皆安排妥当,宗政涵本欲让了宗政霖先行,却被他淡淡婉拒,这才带了人早片刻离去。 赫连葳蕤轻睨一眼异常沉默的赫连敏敏,扶着丫鬟的手上了暖轿,离去时眼中不掩轻蔑。方才她这嫡姐脸色可是十分好看。 叶开恭敬打起车帘,便见殿下亲自抱了瑶主子出来。之后一言不发,越过赫连正妃径直上了轿辇。 跟在殿下身侧,自小看惯女人间明争暗斗。今日这一出,要说正妃有错,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哪家主母不会偶有立威,压侧室一头也不过惯有之事。可惜偏偏当了殿下跟前,而主子爷又对那位实在上心。这不,赫连正妃又惹来殿下不快。大过年的,府上两位主子还没进宫就闹了不痛快,这事情办得……叶开感叹着跟了上去。 “主子,咱也走吧。”冯嬷嬷扶着赫连敏敏手臂,小声唤醒了尚在怔愣之人。 主子也是,选了宫门口与侧妃计较,殿下当然不会有好脸。 挪着冻得有些僵直的步子,赫连敏敏望着黑压压的暮色,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方才突地就那样沉不住气。就像心里的浮躁,催促她必须得出一口气才缓和得过来。 “嬷嬷,妾没打算与她难看的。”至少在今日,的确不曾。如今更没人信得过她,只余身边嬷嬷,就这么个人,能说说话也好。 冯嬷嬷暗自摇头,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无奈叹息。主子,您这时候悔了,也挽留不住殿下了啊…… 苏蔺柔身后,本是恭谨有加,垂眉敛目的女人,嘴角冷笑,一闪而逝。 皇子轿辇中,慕夕瑶不见得色,反而焉了似的闷闷趴在宗政霖肩头。赫连敏敏突如其来寻衅她从未放在心上,只方才惊鸿一瞥,赫连葳蕤那身打扮,着实让她心里呕了气。 “又是作何?”宗政霖无奈。小东西日日不得消停,才替她周全了脸面,连个道谢都无,如今这模样,看得六殿下着实不喜。 “殿下,妾方才看着,像是输人一筹。”赫连葳蕤那身段,实在好看。再瞄瞄自个儿,太是揪心。那啥药这么不靠谱,明明催情之用,干嘛作用在她身上,遭罪不说连面子也保不住。 自来了这处,除了身世所限,于名分上低人一头,慕夕瑶还真没这么丧气过。 “何时之事?”宗政霖诧异。慕夕瑶也能有如此谦逊时候?怀里女人何事上输了旁人,他怎地不知? “您没见着?”慕夕瑶睁着眸子,小嘴儿微张。方才那么多女人聚在一处,只那女人顶顶出挑,打扮得艳压群芳。“赫连葳蕤今儿个装扮,可是胜出妾老几条街去。妾看着就觉得憋屈。亏了妾天生丽质,没得显摆不说,还被您凭白给糟蹋了去。冤不冤枉!” 小手爬上宗政霖劲腰,戳两下不够,又隔着锦袍拧了拧。见他不为所动,反倒调笑看她一眼,慕夕瑶不占理儿,泄气埋头,不忘一迭声嘀咕。 “皮糙肉厚,讨人嫌。” 宗政霖捻上她小下巴,轮廓极美,长了些小肉,十分得他心意。皮糙肉厚?尊贵如他,得她一句嫌弃,六殿下不过挑了挑眉。 方才就疑着她不该如此谦逊,果然,料得极准。发脾气抱怨也没忘了夸自个儿两句,这女人……宗政霖越养越稀罕。至于她口中赫连葳蕤,六殿下没工夫记住旁的女人是何打扮。 “本殿记得,娇娇有言。眸子不干净之人,收拾再光鲜,反衬得晦暗。既如此,本殿如何看得见?”便是每每遇上,第一眼总是看见赫连葳蕤那双极招他厌恶的眼眸。这么不受宗政霖待见,六殿下哪里会去主动看了人。 咦?她明显不怀好意的话,boss大人居然也记得?听出宗政霖话里对赫连葳蕤极不耐烦,慕夕瑶心里乐呵,转瞬就来了劲头。 大凡女人,对旁的漂亮女子,多是存了芥蒂。慕妖女亦不例外。 “殿下,您快给看看,妾今日这双眸子,讨您欢喜了没?有没有衬得妾更好看上几分?” 听她如此雀跃着讨好,宗政霖凤目带出笑意,面上分外柔和。小女人今日这般在意姿容,是因了他之前那句“无甚容色”之故? 俗语云,女为悦己者容。宗政霖自觉摸清了慕夕瑶别扭娇嗲心思。如此心情愈见和顺。 “便是夸了,便能高兴着?” “您且试试?”慕妖女拿乔。 “善。”俯身含了朱唇,吻得极尽动情。 男人对女人最直接夸赞,六殿下如是理解。(未完待续) 第二八一章 温软 得宗政霖御前禀明之顾,太后对慕夕瑶十分和善。若非慕氏为人所害,也牵扯不出对她施术之人,更无法查出两朝安插在盛京的暗探。 得了老祖宗赏赐珊瑚贝雕并一尊青玉水仙,慕夕瑶神采焕然,便是为人异色注目,也是仪态大方,哪里有在宗政霖面前诸多别扭。 女眷凑一处,自然少不得比对。这么被宗政霖府上侧妃拔了头筹,太子妃心头自然不会觉得舒泰。给了身后侧妃一个眼色,那女人也是识趣的,寻了话头慢慢就说到屋里摆件的学问。 “这古玩,可不是寻常能够糟蹋。便是单个插屏,讲究也颇为繁复。像是老祖宗宫里这件古铜漆花瓶,最宜长枝大花,牡丹中珍品豆绿、景玉最是相衬。” “姚黄就不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姚黄初开时色鹅黄,之后盛放花朵金黄,比起豆绿景玉,色泽上衬了这插瓶,稍逊一筹。” 花花草草,女人最是喜爱。这话头一起,立马引起诸府女眷热闹,就连后宫妃嫔也凑过来听大伙儿说得各自在理。 慕夕瑶捻了剥好的松子儿,心不在焉,闲闲惦记着回府后怎么管教她儿子,莫叫那小豆丁兴奋太过,不乐意睡觉。 “慕妹妹觉得如何?” 墨兰暗地里碰碰主子手肘。这位在太后跟前都能走神儿,真不知如何说好。 恍惚中听人叫了声“慕妹妹”,慕夕瑶回神第一反应,便是朝慕夕婷望去。 呵呵笑语声传来,却是太子侧妃赶忙告了罪。“原说怎么没个声气儿,这会儿是看得明白了。都怪妾没唤清楚人,叫妹妹误会了去。”朝着慕夕瑶娇娇媚媚甩了帕子,态度十分亲善。“妾是想向六殿下侧妃讨个主意来的。妹妹就不觉这花儿插在瓶里,单支显得清冷了些?妾欲插了石榴花赏玩,可偏就想不出能配了哪样,凑一处才讨得了喜气。” 外间传闻,慕氏好盆栽。六殿下对其恩宠隆盛,专门辟了花房与侧妃赏玩。不过但凡观赏过慕氏“得意之作”的宾客,无不背地里偷偷取笑。侧妃一手切花剪枝技艺,别说精湛,便是“能入眼”也是远远够不上的。赞一句“匠心别具”,倒是不负盛名。 传得多了,盛京城里女眷无人不知,慕侧妃喜爱花草,不惜一掷千金。即便毁去珍品无数,也是放不开手的。 这时候太子侧妃有此一问,显见没打算让慕夕瑶安安生生过了这年节。 打量下周遭众人眼色,慕夕瑶朝宗政霖处瞅瞅。殿下,您在老祖宗面前给妾挣的脸面,这会儿有人找上门来,打算当众给落了去! 她怎会看不出这群女人心中所想。插花的讲究,她也未必不懂。不过是不耐烦按着规矩,墨守成规弄出些看着就死气沉沉的堆砌之物。本是自个儿偏好,倒叫人小瞧了去! 当今大魏朝,于花道颇有建树,闻名遐迩之名士,当属有着“花夫人”美名的豫州秦氏。其半生所著《百花图鉴》,极受盛京贵妇小姐们推崇喜爱。不过若要说起插花……慕夕瑶成竹在胸,埋头佯装琢磨半晌。 “大魏礼制,凡名门贵妇,世家小姐均有终身服侍之婢女。世人皆以为,美人需艳婢随侍,方得仪容圆满。而淑女贵妇之美,与侍婢自然大为迥异。若是婢子之美看上去与主子不甚调和,反倒为其拖累,徒惹人笑话。” 皇贵妃放下茶盏,对她所言极有兴致。“这又与插花有何干系?”虽然文人墨客常将女子比作花中名品,但说起婢子的,却是极少。 “娘娘就不觉得,这插花也是能用上这个理儿的?” 慕夕瑶眸子清亮,水汪汪十足招人。模样也俏皮得很,一张芙蓉面庞被围脖拢得莹润白净。 “哦?你倒是说说,该怎么个调和法?”金太后挥退丫鬟,来了劲头。躺得久了,终于听到个新鲜的。 “老祖宗,奴婢闲来无事,倒想出些点子。今儿既然说到这处,您也帮着奴婢给瞧瞧,倒是好是不好。”起身款款挪步至屋里插瓶前,慕夕瑶抚着瓶里腊梅,躬身轻嗅了嗅。 “这花儿,别看它平日里不出声儿,其实也是有性子的。花中也有主子,自然就有婢女使令。莫不然为何世人皆以为姚黄乃花中之王。这便是那性子,艳中颇有傲骨。” “诸多花婢也是同理。其姿态各盛一时,浓淡雅俗,亦有品评。水仙玉清,山茶鲜妍。丁香瘦怜,玉簪寒秋。而海棠,却独独占了个娇字。” “这么一作想,这做配也就十分简单。梅花以迎春瑞香为婢,牡丹以蔷薇木香为婢,芍药以罂粟蜀葵为婢,莲花以山矾玉簪为婢。若论腊梅,”慕夕瑶轻轻点了梅枝,笑靥明丽,灿若春桃,“当是以水仙为婢的。” “至于侧妃所问,石榴以紫薇大红千叶木槿为婢,姐姐以为如何?” “又出了风头?倒是挺会讨老祖宗欢喜。”宫宴过后,宗政霖皇子轿辇中,慕夕瑶挽了袖口,露出洁白皓腕上相映生辉的羊脂玉镯子。六殿下单手支肘,握了她柔荑在手。对这么个每次进宫,必定盘弄些物件回府的妞妞,总觉她身上带了些吉庆运道,跟那祥瑞貔貅极像,可劲儿丰实自个儿私库。 “殿下,妾本是老老实实待角落里,十分守规矩。许是否极泰来,这福运呐,竟是从天而降的。”几句话就能哄得金太后高兴,抹了手上镯子当场赐下,这么便宜的买卖,做得! 宗政霖握了她套着羊脂玉的手腕,凑近唇边落了个吻。 “似淡淡暖香。”小女人身上无处不美,体香更是催情之物。“娇娇对花这般有心,莫不是花妖转世。”但凡展颜,便如娇花妍丽。 之前慕夕瑶在奉安宫里那席话,不仅太后满意,就连元成帝也觉得眼前一亮。夸了句“蕙质兰心,用心堪比鲜花镀层之精巧。”这女人便得瑟至今。 “殿下,妾回回入宫都给您长脸。便是花妖,也是个好的。您还得多疼着些才好。”最好莫过,之后那事儿千万别罚了她…… 轿辇行至明德门,宗政霖带着慕夕瑶几步便上了车驾。身后诸女,未曾一顾。 赫连敏敏神情淡淡,再未凑上去讨了不自在。只苏蔺柔却是沉不住气的。 “殿下,待会儿守岁……” “尔等与皇子妃一处即可,叫田福山好生伺候着。”说完便叫叶开启程,独独带了慕夕瑶往城东大宅缓缓行去。 今儿个这好日子殿下惟独招了瑶主子陪侍,丹若苑里一应人等自然觉得脸上有光。只留下皇子府各院主子,背影寂寥,萧索着带了人各自回屋。 守岁,又叫熬年。不该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围在一处迎接来年,盼个好兆头的吗?可为何皇子府里依旧清冷如故,半点不见年味儿…… 往年众人还聚在一处吃个年饭,自赫连正妃入府,慕氏迁了出去,到了年节,竟至这般模样。齐氏倚门而立,只觉这日子越过越没了意思。 六殿下侍妾觉得日子不好过,可他儿子却欢喜得紧。 诚庆被慕夕瑶死死锁在怀里,就怕他不知轻重,凑上去被爆竹伤着。这可玩笑不得。 “娘!”诚庆小豆丁使劲儿挣扎,额头渐渐有了细汗。肉团子似的身子抱起来虽然舒服,但这搅磨性子却十足让慕夕瑶头疼。故意板了面孔,唬得小不点儿小嘴儿跟着瘪了下来。 “爹爹。”小包子一身福娃娃打扮,十分招人疼。宗政霖每每看着,心里都软软带了暖意。这会儿见他儿子可怜兮兮,眼里含了金豆子,哪里能还能袖手旁观。 “凶他作甚。”宗政霖疼儿子,伸手从慕夕瑶手里抱了人,立刻换来诚庆兴奋嚷嚷。 “殿下,您又惯着他!”父子两个长得像,性子也一样烦人。大的她强不过,小的又机灵得很,知道找老子撑腰。 “小儿爱看爆竹,莫曲了他天性。本殿给看着,娇娇勿急。”当爹的一言九鼎,果真抱了诚庆,挑了姑娘家爱玩儿的烟花在他近前放了,只喜得那小不点儿嗷嗷直叫。等到点爆竹时候,宗政霖一双大手护着诚庆肉嘟嘟小耳朵,终是让一旁紧张看着的慕夕瑶彻底放了心。 这男人,当真心疼了人,也是能细致入微的。 等到诚庆一脸满足玩得累了,慕夕瑶赶紧唤人将他带回屋里,既怕吹了夜风受凉,又怕人小睡得不好。 “放心,本殿儿子养得极好。娇娇这时候倒知道心疼。”宗政霖对慕夕瑶所出两小子十分满意。众兄弟府上,也没见哪个小儿如他儿子般结实聪慧。 揽过她肩头,两人并立廊庑之下,望着院子里众人玩乐,主屋院子此时正是嬉笑欢腾。慕夕瑶抬头望望身畔男人侧脸,嘴角慢慢便起了弧度。 袖袍下,一双小手正被六殿下拢在一处,丝丝热气自指尖缓缓传入心底。 “殿下。” “嗯。” “妾在府里过得很好,比妾之前闺阁里盼着的日子,还要好。” 当年她是做了充分准备,以为入了宗政霖后院便是你争我夺,暗无天日。没成想惊喜太大,竟叫她得了建安帝用心。这转折,最初引来却是她狐疑丛生。如今想来,实在好笑。 再是冷硬之人,也并非铁疙瘩做的。 宗政霖听她呢喃软语,目光轻柔温软,也不顾院子里下人,直接就将慕夕瑶扣在胸前,展开天青色氅衣,复将两人遮得严严实实。 “那便这么着过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八二章 背对 暖意融融帷帐里,昏黄烛光映得慕夕瑶面色红润,人俏身娇。 宗政霖轻拍她背脊,凤目闭合,呼吸轻缓。慕夕瑶脑袋搁在在他胸口,听得男人心跳声强健有力,沉稳而踏实。说是守岁,待得她困觉时候眼皮子打架,宗政霖也未坚守了规矩,只抱了她进屋更衣梳洗。 这会儿两人抵足而眠,净过面后反倒清醒上许多。 身上盖着的,是正红色崭新百子千孙被,床单则是她中意的万象如意并富贵牡丹花色。本是图个吉庆,夜里取出铺床熏香,比着满屋里红彤彤扫视一圈儿,总觉有哪里不对。好一会儿后才瞬间恍然,她竟在无意中又违了祖制。 这被面,却不是她能用得上的。为何当初两人商议时,宗政霖不曾提点……直至如今躺在被窝,慕夕瑶心里仍旧记挂此事。 “殿下,妾未曾想过与赫连氏攀比。”当初选图样,若是她没记错,整本册子,哪里有湘妃色被面?几乎就是一溜的正红,除此之外,便是明黄暗金。这才使得她疏忽了过去,看着满目喜庆花色,兴致勃勃在宗政霖面前指了样式。 如今想来,那册子分明就是宗政霖带进屋里,也是这男人催促她挑了花色。 听她嘀咕,宗政霖仍旧闭目静卧,好半会儿后,才懒懒开了口。 “便当本殿年节时赏赐。”名分虽弥补不上,用度却无需克扣。祖制于宗政霖而言,他自身破的就不在少数。加上为着慕夕瑶考量,也不过再多添上两笔。 慕夕瑶呆呆伏在他胸前。便是万般可能想过,也绝难猜中这一条。 殿下,您身份便是皇子,也没听说能堂堂正正赏下这恩典的。便是元成帝,也没见着拿祖宗规矩赏人的。 “勿要多想,诚庆衣衫也是如此。” 那能一样吗?他是您儿子,又是皇孙,淑妃宠得厉害,便是老爷子见了,也是时常带笑。 正欲向boss打探,元成帝安插眼线可有清理干净。到了嘴里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更令她张惶之事,取代了被褥,只叫慕夕瑶羞愤懊恼。 今儿个午后便跟着宗政霖出了门,直至戌时回府。又陪着诚庆玩乐些时候,到得现在,却独独忘了件最令她尴尬之事。 衣衫好似有些粘湿,这事情,要她如何开口…… “怎么,睡不着?”方才还呵欠连连,这会儿倒是安静不下来。宗政霖缓缓睁了眼,才凝住神,便见眼皮子底下小女人粉面羞红,显见是害了臊。 凤目扫过她神情,宗政霖眸子眯了眯。 “倒是如何?”慕夕瑶难得如此扭捏。再别扭,也会哼哼两声表了她不满。如今问话却是埋头不睬,这是何意? “娇娇。”第三次唤人,声气带了强硬。 慕夕瑶自知避不过,如此丢人,也只能咬牙挺过了去。 小手拽了宗政霖手掌,眸子闭得死死,唇瓣也因之前抿得力气太过,乍一松开,立马充了血色,绯红莹润,馨软香甜。 察觉出他骤然僵挺的身躯,慕夕瑶后颈整个泛起红晕。这事情说出口,太是难为情。这么转个弯叫他知晓,已是十分不自在。 宗政霖被掌心****惊得眉心一跳,手下那形状……竟是自个儿饱胀起来?如此香艳情形,只一作想,覆在她胸口的掌心,便渐渐生了热度。 耳畔传来男人心跳擂动声,越见急促,催得慕夕瑶不敢稍动。 这时候绝对撩拨不得…… “殿下,您背转了身子可好?”今儿个年夜,放了桂嬷嬷回慕府与儿子媳妇团聚。这时候涨奶,只得自个儿动手收拾妥当。 宗政霖目色深幽,沉沉凝视她一眼,极缓松开了手。掌心空握,帐然若失。 被小女人自身上跨过,隔着薄薄里衣,近乎肌肤相贴。不经意间碰了哪处,便如燎原之火,星星点点蔓延开去。 “披了狐裘。”即便起了欲念,宗政霖依旧记得慕夕瑶受不得寒。不曾起身替她拿了物什,便是有意避开多余碰触,以免失了控制伤她根底。 应了声诺,慕夕瑶依言走到外间,自箱笼中取出一物,却是专门给妇人挤奶之用。再回屋时在寝塌不远处贵妃椅上坐定,着意背转了身子,免得招来宗政霖按耐不住。 平躺榻上,耳边窸窸窣窣俱是她解开衣衫的响动,燥热着翻了个身,宗政霖面朝内侧,气息还未平复,便见墙面上帷帐恰好借着烛光,映了女子半边剪影。 便是这么一眼,宗政霖再难移开视线,只沉着眸子,死死盯了她侧影。 墙上女子半抬着手臂,轻挑开衣襟。捧起一边,在尖端置了引流瓮,伴着“滴答”挤奶的声响。只这么单单看着,宗政霖已是小腹紧绷。直至慕夕瑶手上轻轻的揉挤,那画面,终是引得他呼吸凝滞,嗓子眼儿冒火。 宗政霖头皮阵阵发麻,只觉自己心思龌鋜,看了慕夕瑶这般模样,竟觉得小女人像极了独自抚慰。 倏然闭上眼,宗政霖额角狂跳,五指成拳。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背后衣襟渗汗。 本打算克制着分神去想政事,再不看那靡艳场景,耳边那不清净的挤奶声,滴答滴答惹得他心烦。 慕夕瑶涨红着脸,尴尬的想着宗政霖怕是能听见这动静的。如此丢脸之事,她恨不能钻了地缝,再不见人。明明是主动避让开去,怎地反倒背道而驰,有些欲盖弥彰的勾、引意味…… 碍于羞臊,慕夕瑶只想早些完事,不觉间加快了动作。这一幕看在宗政霖眼里,简直让他欲罢不能。恰好此时背对着慕夕瑶,宗政霖几乎心虚又急躁的,忍不住将手探进亵裤里去……(未完待续) 第二八三章 新春 如坐针毡。 这样的夜里,慕夕瑶五感尤其敏锐。身后男人一声喟叹,带着发泄的舒爽和不满足的急切,这般直直钻入耳中,惊得她手上动作戛然而止。 莫非……这声气像极了前几个晚上,他自身后小心碰触着她,独自隐忍着释放时的情不自禁。 面上滚烫,背脊绷直,慕夕瑶不知如何是好。就这么停住,弄得不上不下的,半夜涨奶更是不妥。再继续,又会惹得他更加难受。 正值慕夕瑶矛盾无措之际,背后传来宗政霖低哑的呼唤。 “娇娇,转过来。”墙上侧影骤然凝注,哪里不知她已发觉。 既如此,脸面都丢了,还顾什么礼法。 平日再好声名,这时候也没了架子。既是被她察觉,再遮掩也是无济于事。索性放开了去,倒还能得个痛快。忍了这许久,虽也暗地里做过几次,却无一能及得上两人欢好时酣畅淋漓。 倏然翻身坐起,宗政霖靠在床头,直直锁住她身影,目中火热险些烧到她身上。 转身?如今她这模样,怎堪与他“赤诚相见”?慕夕瑶脸蛋儿通红,低着头闷不作声。 “转过来。本殿念你许久,滋味太是难熬。” “殿下,”慕夕瑶背着身子软软撒娇,语声轻颤,羞臊中略带窘迫。“便是,便是想要了,也等妾这边完事儿可好?” 这样过去,只会被他欺负得更狠。 许久不见回应,慕夕瑶正疑惑那男人可是发了火气,身后突然就有了动静。像是那人起身掀了棉被,汲了靴子下得寝塌。 尚在猜疑,肩头已被人陡然握住,就这么硬生生掰了过去。 这男人,不耐等待,竟至连功夫都用上了。 慕夕瑶正在嗔怪,抬眸却被眼前一幕吓得小嘴儿微张,惊呼着极快捂了双眼。 宗政霖只披着锦袍,衣襟大敞,里面竟空无一物。就这么立在她跟前,一眼就能将他看尽。 这男人竟这么没羞没掩的,跨步而来。慕夕瑶连脖子都烧了起来,抬了小脚连连踹人。 “殿下!您快松开妾!” 被她骤起的张惶逗乐,男人拉下她捂着面颊的小手,眼神不怀好意。 “亲眼见着,才知它如何难受。”像是应证他所言非虚,喷张处向她点了点头。 “娇娇,看着本殿,本殿疼你。” 宗政霖陡然将她提起放在案上,不由分说拨开她两腿,将头埋了下去。 “别殿下,脏,不吉利的。”慕夕瑶嘤嘤哭起来,两腿直蹬。 “胡说!本殿女人,何处碰不得?”他疼她,破了忌讳又如何?便是带兵,他也无需如此全无依凭之庇佑。根基已丰,天命,便是他手中之物。 “本殿既不惧,娇娇也休想逃开。”他敢以家国天下为注,她也得拿真心来换! 慕夕瑶闭着的眸子缓缓睁开,身子躁动难安,心却格外柔软。 探手抚上宗政霖鬓角,举手环了他颈脖。 “殿下,妾同您一道的。” 便是这句呢喃软语,惹来宗政霖这晚上情热如火,即便未曾真就成事,也被慕夕瑶伺候得舒舒服服,终于泄了积压的火气。 云歇雨散,枕着他手臂,慕夕瑶疲惫得沾了床榻,沉沉睡去。 宗政霖目色深远,扫过她妖艳至极的面庞,许久过后方搂了人闭上眼眸。 得她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竟也能欢喜至此。这女人,已然入心太深。 一道的……,自然是一道的。若非一道,也不会早早荐了第五佾朝至他麾下。其中缘由,宗政霖未必不想探究。奈何之前两人一番说话,终究不愿逼迫她太狠。到得如今,也就断了探寻心思。 有胆子算计他,够本事谋划他,如此女人,恼恨是有,可惜压不过疼惜。终究暗暗允了她得意,一场胜似一场。 翌日直睡到巳时,慕夕瑶依旧赖着不愿起身。小脑袋躲在宗政霖腋下,任由他如何唤人,也只得她两声哼哼。 “不要,殿下您别扰妾,给再睡会儿。”不耐烦了,便发了脾气。 “起身用药,饭食也不可错过。”拍拍她背脊,宗政霖不允。 “晚上多用些补上。”小嘴儿嘟囔,转了小屁股对着人,显见不耐烦。 “既如此……红包也至明年补上。”总还握着能拿捏她之处。 果然,慕夕瑶一句“混蛋!”,化作章和十四年新春早上,对六殿下一声最响亮的招呼。 ******************* (以下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球,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是大破灭后,人类进入星际的星历054年的联邦。 她还差几天就满15岁。这里是联邦第9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平民星球。 联邦公民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想要鲤鱼跃龙门,除非有一技之长得到联邦的认可,或者在某一领域上做出杰出贡献。 她家是最寻常不过的平民之家,父母都在图书馆工作,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余鹏,今年才满9岁。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余薇在旌德女中读书,之前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发生口角,被对方失手从二楼阳台推下,直接送入联邦医院抢救了个小时,才被母亲接回家中修养。 整理清楚现在的身份,余薇神情黯然。想起穿越前的父母,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还有哥哥,自己终究是没能尽孝。 054年,想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余薇心中万分忐忑。 这是一个发展极度失衡的时空。 人类在科技和军事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果,却因为大破灭的突然降临,几乎丢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文明传承。 起初人类还因为生存压力,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大力发展科技和军事,努力进行星际扩张上面。种族内战更是从未停止,及至第二次星际大战结束后,才终于形成两个相对稳定的政权,即帝国和联邦。 随着星际扩张飞速发展,开发的资源星球,已经完全能够满足联邦和帝国的需求,两国才放慢脚步,转而关注国内建设。 然而此时的联邦和帝国却同时惊讶的发现,人类文明的重建与修复竟是极为艰难,整个发展进程居然远远滞后于其它产业。即便经过一千多年的摸索和考证,人类文明距离黄金时代的繁荣璀璨也是相去甚远。 整个民族的精神层面更是空乏得吓人,竟然只知道机甲战舰,不识古文明半点精髓。(未完待续) 第二八四章 年礼 “殿下怎地还不来?”慕夕瑶拨弄着针线竹篓,抚过手上藏青色香囊,再取了几股彩线相互间对比,怎么瞧都不甚满意。 针脚笨拙些,搭配总该出挑才好。绣工不必说,那玩意儿她压根儿没学会。不如添加些上好香料,冲着“内秀”多下点儿功夫,遮遮丑才是正经。 香囊嘛,香是重点,囊就是个表皮,肤浅之物,看得过眼即可。 拎着香囊左右瞧瞧,这藏青底色,该是合了六殿下喜好。却不知彩线他又中意哪样…… “主子,这才半刻钟不到,您都问了不下三回。这会儿还早着呢,殿下说了,酉时才回府。要不,您再仔细琢磨琢磨,给这荷包绣个花样儿,或者把外形裁剪得再讨喜些?奴婢觉着,桃形或者葫芦行也成。” 这两样款式最是简单,主子捣腾几次,总该能上手的吧?墨兰瞅着主子手上那锦囊,当真是犯愁。 今儿早上主子笑呵呵心情极好,欢喜送了殿下出门儿,回屋就嚷嚷着要缝制香囊,给殿下出门戴着,全当是年节回礼。 这事儿稀罕。能从主子嘴里主动蹦出要做女红,几个丫鬟赶紧拿了针线纹样,又取来绷子顶针。锦缎布匹也满满铺了一桌,连事先打好的络子也给备了几个。 一干人瞧着主子极有耐性,挑挑拣拣选了大半时辰,以为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做个精致些的物件。到得真正动手,才再次见识到这位主子在女红上的不堪造就。 说是香囊,好吧,也就是三面儿缝口,方方正正。面儿上除了料子本身印有暗纹,旁的再无他物,素净得看着就寒碜。就连主子方才选了许久的彩线,也是为了待会儿做系带用的。至于刺绣,流苏,荷包式样,那是根本没见着影儿。 这么“简洁大方”的锦囊,若是送了殿下……那位爷可怎么戴得出去。 “罢了,做了这许久,累得慌。”慕夕瑶小手一摆,不耐烦搁了香包,“老这么瞅着走线,太亏眼睛。” 屋里小丫鬟埋着脑袋,放轻手脚收拾妥当,悄然退出屋去。 瑶主子真正动手,不过三两下缝了口子,还走错了一回针…… “如此多讲究,做得再好,不过三两日就更换了去,有甚意思,不过是个应景的玩意儿。”见着墨兰一脸叹息,像是极不赞同摇了摇头,慕夕瑶讷讷挽回颜面。一时心血来潮,就没个好的盘算。耐不住性子,自然落得半途而废。 如今看墨兰这副模样,好似十分失望。倘若换了她家boss……慕夕瑶瘪嘴蹙了眉头。 没道理忙活一阵,讨不了好的呀。不如,再给添个彩头? 酉时未到,宗政霖提前些许回府。脚才跨入主院,便见慕夕瑶眉眼弯弯,已在廊檐下候着。扭着小蛮腰,极为殷勤迎了他进屋。 “殿下,”小身子扭到他身旁坐定,手掌撑在膝头,晃着小腿儿,那娇花样儿的面庞水嫩嫩可人。“妾给您准备了份年礼。您倒是惊喜不惊喜?”美眸睁得老大,睫毛扑闪扑闪,眼珠子又黑又亮,像极他以前饲养那猫仔。 宗政霖舒服倚靠锦榻,眯眼觑她一眼,那小模样极是招人疼。顺手府上她脑袋,摸摸发顶,满意挑了眉。 “给本殿备的礼?这却是稀奇。娇娇做的?”莫不成又是她剪的盆栽?六殿下书房已有奇形怪状,各式盆栽不下两手之数,说是送予他赏玩,不过是这女人自己看得腻烦,喜新厌旧又舍不得拿去扔掉。一股脑塞他书房,招他取笑不止,连带第五佾朝等人也是每每得趣。 “自是妾亲手制的。”慕夕瑶鼓着腮帮子,偏着脑袋打量他半晌,“殿下,您怎地没有惊喜?”小嘴儿撅得老高,老大不乐意了。“妾以为您会欢喜来着。” 哟,这是委屈了?这娇气得,反应没合了她心意,也能对着人发脾气。 宗政霖好笑哄了人抱在怀里,拍拍她肉肉小屁股,继续说好话逗她高兴。“怎就没惊喜,本殿盼着瞧瞧,这回娇娇又剪了何种新品。”也就他说得丁点儿不心疼。毁在慕夕瑶手上奇花异草,不可计数。 “殿下!妾也是世家女儿来着,今儿个送您个新鲜玩意儿。”boss大人瞧不起人,没得以为她只会那么个看家本事,旁的都是不学无术。 “若是觉着好,您得夸奖妾两句。”招手让墨兰递上木匣子,得瑟推到宗政霖跟前。狗腿儿样看得宗政霖不觉好笑。 被她催促着挑开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物,宗政霖眯着凤眼仔细打量一回,犹豫片刻,伸手取了出来。 凑在鼻尖轻嗅一口,果然带着白芷与苏合香气味。正琢磨着手上荷包比盆栽更叫他为难,翻面儿却见收口处系带下面,隐隐压着一角秋香色缎面,衬着整体藏青,显得亮眼许多。 男人修长手指灵巧解了系带,看得慕夕瑶好生羡慕。Boss个儿高,手也漂亮。比她短板儿身材得意太多。 原是锦缎叠成方胜。宗政霖恍然。瞥一眼满是期待的小女人,眸子渐渐露了笑意。 方胜,女子传情之物。难怪她之前提及“世家女儿”,却是藏了姑娘家心思。 “娇娇用心了。”六殿下眉目柔和,俯身在她脸颊落了个吻。小心展开方胜,正中簪花小楷,秀气只得一字。 “‘丝’?”宗政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神情愉悦。凑近鼻尖,深吸口气,忽的就含了慕夕瑶耳垂,轻轻**着,引来她娇嗔躲闪。 男人调笑声起,显见心里极是畅快。“娇娇,此‘丝’,可是通了彼‘思’?送了本殿锦缎方胜,可是说与本殿‘横也思来,竖也思’?这般记挂,如此本殿倒是惊喜尤甚。” 慕夕瑶讨好献媚目的达成,立马露了笑靥,娇滴滴靠在他胸前,小脸烘得红扑扑诱人。 戳戳六殿下胸口,慕夕瑶眸子晶亮,傲娇着抬了脑袋。 “殿下,妾就知晓,您得了妾回礼,定然是欢喜的。妾这么用心,您怎会体会不出。”啪一声,喜气洋洋亲在他下巴,慕妖女觉着这番功夫总算没有白费。待会儿再求人时候,也能顺当着开口。 抚抚她脑袋,宗政霖似松了口气,感慨不已。 “幸得娇娇心肝儿玲珑。原是送了方胜与本殿,这物什受用。起初见那荷包,误以为是娇娇给的回礼,倒叫本殿不知如何开口。” ……(未完待续) 第二八五章 如意 “倒是还要气到几时?”暖和帷帐内,慕夕瑶侧躺着背对了人,撅着小屁股,徒留一个后脑勺,正对着宗政霖。 便是如此,嘴里也是哼哼唧唧,明着不理人,实则吵得六殿下片刻不得安宁。 从来只知买椟还珠,今儿个慧眼识珠,自然,于她眼中未必如此。挑中别致有情趣的方胜,无意竟引来她脾气。 “妾被殿下嫌弃,自然不乐意。”挪动下脑袋,极其委屈用脸蛋儿蹭蹭软枕。方才实在太过丢人,被墨兰几个在外间听到,不知怎么笑话了她去。 正主跟彩头,明明前者更稀罕些,居然也能给弄混淆,boss显见未曾用心。慕夕瑶鄙夷哼哼。 “真不搭理?那便早些歇着也好。”宗政霖对她各种臭毛病了若指掌。这会儿越是好言相对,这女人越是拿乔。早该放开了手去,倒要看她如何收场。 背后许久没了声响,慕夕瑶眨巴下眼睛,莫非真就睡了?这怎么可以! 气恼翻过身,唯见宗政霖闭目仰躺,气息和缓。这境况,当真不出声儿,恐怕真就讨不着好处了呀…… 真是可恶,当皇帝的人,怎么能这么没耐性。Boss甜言蜜语再哄上两句,哪里就能亏了他去?臭男人…… “殿下?”山不来就她,她自去压了那山头也好。现如今,她是恨不能夷平了压在头上这座大山才痛快。 费力拽了他胳膊垫到脖子底下,踮着屁股挪腾个姿势,乖乖趴伏在宗政霖胸膛。“您还没说,怎么补偿妾来着。” “这会儿愿意吭声了?”风水转到六殿下这边,自然不比方才好言哄着。言辞淡淡,不为所动。 好半会儿后,腿上爬上一只肉呼呼小脚丫子,曲了趾头挠着他小腿肚。却是那不安分的,闹得他也歇息不了。被软软嫩嫩的脚心贴着,纵使强行那耐住心猿意马,不想那风月,也是舒服妥贴的。 “今个儿就为了讨要好处来的?”莫名送他年礼,就知不会凭白无故。小没心肝儿的,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舒懒性子作祟。 “殿下,”下巴点点他胸口,慕夕瑶抱着他脖子虫子似的蠕动,那娇腻腻撒娇情态,引得宗政霖睁了眼眸。“您允了妾去学士宴可好?妾那西席评审之位,得来不易,盼了许久。便是年节,也惦记着的。” “若是此事,娇娇不必再提。”宗政霖长腿微抬,轻易制住她缠磨。“身子未见好,安心将养着。去了书院,又是烦累寒凉,于娇娇不宜。” “妾尽由着您,给多穿些衣衫还不成了?”到了书院,咱各走各的。鞭长莫及,妾也不怕丢人现眼。 见她大有不肯罢手之意,宗政霖复又闭眼,连着对她也强硬不少。 “安置。”压了她脑袋,直接将话头打住。这般任由她闹下去,今儿晚上甭想清净。“若是再搅磨,后日游街放灯,再与娇娇无干。” 慕夕瑶挣扎两下,发觉被boss制得动弹不得,又被他出言警告,终于无奈死心,咬牙暂且消停。看来一次就想成事儿太过乐观,六殿下口风很紧,轻易不肯答允。只能多番想了法子叫他心软才好。终于泄气着闭了眼眸,睡前不忘张牙舞爪挠了宗政霖咯吱窝。 “殿下,妾听上了年岁的妇人说道,不怕痒的男人,都是不疼媳妇儿的。”就像您不疼妾,是一个道理。 “胡闹。”握了她小手,将人困在胸前,宗政霖不屑冷哼。“便是本殿不疼媳妇儿,娇娇,那也不是亏待了你。” 额……此话有理……慕夕瑶理屈词穷,无从狡辩。 待得吵闹许久的女人彻底没了声气儿,宗政霖低头凝视她半晌。 盛京书院,这女人又待作何?劳神费力之事,所图当是不小。 年初三早上,一反常态的,侧妃起了个大早。 不仅立在廊下观摩过殿下练剑,还主动打来热水伺候殿下梳洗净面。之后更是亲自服侍着换了常服,蹬上皂靴。就连用饭,也是勤快布菜,尽挑了殿下爱用的往碗里搁。一早上就为着殿下忙前跑后,但凡近身服侍的活儿,全都被她一个人揽了过去。 赵嬷嬷带着人远远观望一会儿,有些疑惑,更多却是欣慰。主子动作虽不十分娴熟,但规矩却是一分不错的。可见这位平日也不是不会,而是尽皆躲懒了去。这些本该由后院主子日日里服侍之事,这位,却是进门近三年,才好不容易做足了全套。 不过这时候开始用些心,总好过老是叫人操心来得强。至少殿下心里,也更记得主子的好,多顾念些主子母子才是。 “殿下,路上小心些。妾等着您回来用饭。”女子声音温婉,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宗政霖本已跨出的步子骤然停顿。回眸瞟她一眼,但见那女人甩着帕子,规规矩矩敛了眉目,屈膝行礼,十足得体。那姿态,跟他后院别的女人一般无二。 这么小意迎合,曲意讨好,也难为她装模作样,学了六七分相像。 “娇娇。”六殿下回身扶了她起身,剑眉一挑,宗政霖闲闲调侃,“玩得够了,便自去歇着。没得累了又吵着叫本殿与你揉捏。便是要仿效那些个守规矩的,最后那句,却是不该出口。”说完轻笑两声,神情愉悦,带着面色古怪的卫甄出了院门。 慕夕瑶瞠目结舌呆愣片刻,转瞬便露了原形。嘴里叫嚷着“小气吧啦,坏心眼儿”,连连跳脚,朝着宗政霖背影龇牙咧嘴。最是恼怒,却是他明明知晓她存心讨好,竟然心安理得受了她服侍,最后却叫她白忙活一场!居然还一脸受用,取笑于她! 最后一句怎么了?催他回来用饭,不正是那些女人留人时惯用手段?难道没人这么干过? “嬷嬷,妾进门前,殿下那些个侍妾,莫不是没人如妾这般争宠?” 赵嬷嬷神情极不自在。跟前毫无规矩、言辞不当的瑶主子,哪里还有方才半分贤良淑德?如今看来,竟都是装出来与殿下做戏?这简直是,哎,就不该对主子抱着期待。 “主子,您进门前,殿下鲜少踏足后院,更无争宠一说。”那时候殿下于女色极其冷淡,连后院主子送个汤水,也是要挨罚的。如今倒是有个顶顶得宠的,放在了心上,可却是后院里最没世家贵女风仪之人。这恩爱,也不知是何道理…… 赵嬷嬷正待与她好好说说殿下之前如何,却见瑶主子自顾自嘀咕着,一脸凝重,自个儿回了屋。那神情,分明没将她方才之言听进耳中…… 这,也不知如何说好。这位对殿下,远不及殿下对她之用心。 接下来两日,宗政霖听得最多,便是“殿下,瑶主子送了汤水。”“殿下,瑶主子说外间落雪,叫属下给您送了新做的狐裘。”“殿下,瑶主子……” 第五佾朝捧着茶盏,眼中俱是了然。那位,如今是想方设法都要出得府去。也难怪这两日点心茶水更是可口。若非此事关系重大,他也暗中花了心思,倒是可以安心享用了这等优待。 回了主屋,宗政霖板着脸,逮了慕夕瑶近前说话。两人一站一座,六殿下难得拿出夫主威仪,神色严肃。 慕夕瑶一身袄裙,粉嫩嫩娇滴滴,打扮得花儿似的立他跟前,扣着手指贝齿轻咬,那模样,娇俏妖娆,竟让宗政霖还未发火,心就软了半截。不着痕迹扫她两眼,六殿下正了仪容,开始问话。 “胡闹够了,嗯?”处理政务,满桌子摆放,俱是她送来吃食差点,连花卉都足足凑了个“三阳开泰”,言说是为讨个好兆头来着。这可恶女人,明知他不会当着旁人落她脸面,接连肆无忌惮,越发不像话。 “便是不应了你,还打算闹僵下去不成?”再这么寻衅,宗政霖不吝收拾了人去。 仔细打量他脸色,慕夕瑶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勾勾他袖摆,眸子里满满都是期待。“殿下,您允了妾去书院了不曾?” 宗政霖眸子一眯,凝视她许久。 慕夕瑶顶着他冷脸,毫不知羞爬上宗政霖膝头,自个儿坐得稳当。仰着脑袋与他对视,一双眸子欲说还休,面上有着渴盼,亦带了倔强。小模样有些可怜,像是受了欺负却不敢吭声。 两人呼吸相闻,鼻尖几乎碰到一处。眼见她瘪了小嘴儿,眸子蒙上层雾气,宗政霖眉心跳了跳。 片刻过后,终是伸手护了她腰肢。“怎就如此闹腾得慌!”这小混账东西,拿捏起他来,倒是从不手软。 话虽不好听,慕夕瑶却忽的欢呼起来。乳燕投怀,百般示好。 宗政霖低头,果见她自以为隐秘,眸子里狡黠一闪而逝。 年初五用过早饭,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慕夕瑶便催着墨兰取来新做的小袄,又仔细点了妆容,直至觉着合了她心意,才叫了桂嬷嬷和青芽抱了两个小的到跟前,挨个儿查看一番。见她儿子被照顾得妥贴,十分大方,接着年节喜庆,除开刚给过的红包,又派了回赏钱。喜得屋里人俱是笑足颜开,和乐融融。 待得众人打点妥当,便只等着六殿下看了文书,早些过来,好带着她与两个小的往慕府走上一趟。(未完待续) 第二八六章 列席 自初五随了六殿下出府,游了街市放过花灯,慕夕瑶面上那愉悦,一直延续到元宵节后学士宴当日。 盛京书院,始于倧宗时李熙隐读,盛于文帝时朱泽黔复兴,绍隆于光祖,上下近七百年历史,是大魏史上第一所完备的书院。享誉宇内,名传八方,便是在漠北如此重武轻文之地,一提“天下书院之首”,无人不知指的便是这所,落座于大魏朝京都的盛京书院。 书院兴教以来,时有大家到此云游讲学,如此更令书院盛名空前。书院所出学子,连年高中朝廷恩科,入翰林,拜宰辅之人,亦不是无迹可寻。高祖在位时期,颇得宠幸之三公近臣,其二出自盛京书院。及至元成帝登基,如今翰林院掌院学士,太子太傅王崇焕,亦是当年书院那批文士之中翘楚之辈。 能借“木鱼”之名得西席审议一席,足见慕夕瑶在文士学子中,声名匪浅。 随着宗政霖仪驾进了书院,经过“四箴言寺碑”时,慕夕瑶眸子骤然一亮,若非尚在轿辇之中,非得要下去仔细观摩了才是。 “学士宴统共五日,若是有兴致,之后再来看过不迟。”宗政霖扫一眼扒在窗棂上的女人,眸中带笑。喜文好学如她,终是见着点长处。 轿辇穿过讲堂,停在考场门外。慕夕瑶随着宗政霖掀帘而出。透过大开的十二扇红木门扉,一眼望见其内二层平台,十分打眼,该是主审席位。五皇子宗政明风仪舒朗,正与身旁之人相谈甚欢。 此时诸学子文士,大都早已入得门去,一层坐席几乎无有空位。门口偶有三三两两迟迟赶到的年轻士子,见了被府卫护住的皇子仪驾,早已隔得老远便谦卑行礼,自行绕开了去。 “殿下,妾以为主审当如前例,唯三人尔。”高台上布置太师椅数目,显然与她事前所知有所偏差。 “今年学士宴规制有变。”宗政霖扫过她装扮,见无有不妥,才满意替她做了解释。 慕夕瑶蛾眉轻蹙。“邀书中未曾有言。”按理,请柬中该是说得明白。 “此事于审议无有大碍,自然略过了去。只是比以往多出两位主审,人数增至五人。多数变动却是此次学士宴上,两项会比及以上,名列三甲之人,特许同庶吉士位,入翰林为期三载,之后考校优异者,留馆任职。” “竟有此事?”慕夕瑶略做思量,便知元成帝有意提拔寒门士子,难怪此次学士宴规模空前。“除了两位殿下,旁的三人却是哪几位大人?” “翰林院掌院,王崇焕。”提及此人,宗政霖剑眉挑了挑。“礼部侍郎刘通。太常侍卿文陵庐。” 除开王崇焕此人身上打了太子党标记,旁的两人倒是老爷子心腹。 “如此,妾多谢殿下提点。”俏皮冲他眨了眨眼,慕夕瑶瞅瞅紧邻主审席,位于夫子楼二层的审议席,七张座椅,却是惟独差她一人。 “殿下,妾需先行一步。莫不然,去得太迟,当叫人笑话妾缺了礼数。”整理下仪容,特地覆了面巾,慕夕瑶谦恭行礼,眼看就要带了墨兰穿堂而去。 “会比结束,乖乖候着。”宗政霖深深睨她一眼,对慕夕瑶各种状况早有提防。 扬眉哼哼一声,终究软软应诺,这才被宗政霖放了人去。 眼见她进得门去,六殿下招来卫甄,吩咐他派人暗中看护,这才大步入内,径直往主审席而去。 “六殿下到!”唱诺声起,除宗政明微微颔首,旁人俱是起身行礼,恭敬唤了声“殿下。” “今日会比,诸子务必用心。”淡淡勉励两句,宗政霖肃着脸,抬手抖了氅衣,威严入座。 比起宗政明方才如沐春风,名士风范,宗政霖气势更盛,浑身带着肃杀威仪。 众人俱知他历来冷肃,又领着武建司职务,自是带着沙场征伐之气。虽非文士出身,但其诗词文采,也深得文人仰慕。 最引人注目主审席上,两位殿下并三位大人已然入座,众人目光不禁往旁的夫子楼上望去。这么一瞧,却是大吃一惊。七名西席审议中,却是有两位做女子打扮,俱是轻纱覆面,于历来都是男子出入的盛京书院,不可谓不顶顶稀罕。 “这……怎么会有女子列席,还担了审议职位?”众士子接头接耳,大感惊异。不说礼教束缚,便是学识文采,女子哪里又能担得此位! 大魏民风开化,然则女子能入诗社,却无法堂堂正正进得书院。男女大防,无论庶族或是世家,尽皆谨守莫敢违逆。便是能见得当面,也不能有过分亲近之举。 如慕夕瑶大婚前夕,被宗政霖几番搂搂抱抱,那是六殿下不羁礼教,任意妄为之故。其中强占意味,亦是实实在在。 众人私下里议论越发鼓噪,对审议提出质疑,也是在所难免。毕竟,于此之前,学士宴开办至今,从未有过女子担当此类要职。 宗政明远远望去,视线定在闲适舒雅,丝毫不为外界纷扰所累,镇定自若翻看名录的女人身上。 只这么遥遥观之,从她偶然抬起的眉目,一眼认出此乃何人。再看身旁同样不为所动的宗政霖,宗政明缓缓收回视线,方才欲出口的谕令,再是无心提及。 此时此刻,她怎会在此? 审议一席,最初是由各书院诗社提名,于百人中择最优之十二人,再由礼部核查,往年是经由礼部尚书落印择定,而今年,最终人选那份名册,却是经了元成帝过目。她既在此,便是老爷子认定,慕夕瑶有此才能,破格担当审议一席? 宗政明眉心微蹙,心思繁复难言。 不可否认,心中于她,是存了欢喜。然则她却是宗政霖之侧妃。慕夕瑶越是能耐,于宗政霖助益越多。换言之,却是成了他大业上的绊脚石。如此隐秘而矛盾的心思,引得宗政明较之前骤然沉默起来。 早知她聪慧,然则今日若是名副其实,这尺度,却是过了…… 宗政霖至始至终不发一言,淡漠扫视周遭,靠在椅背缓缓抚过拇指上玉石扳指。从未打算瞒了宗政明去,如今观他神色,果然看出端倪。 便是如此,就由着他权衡了去,他宗政霖的女人,他自顾看好便是。 “两位殿下,如今这般,您二位看,可是要将审议席那两位,向在座学子稍作提及?” 宗政明等着身旁之人说了“亦可”,遂也无甚异议,颔首准了司礼去办。 考场中正是热闹时候,诸人中,寒门学子居多,世家公子也不在少数。正对那两名女子好奇中带了轻视,便听主审席上司礼开口发话。 “诸位学子还请稍安勿躁。学士宴开办至今,自来看重,唯有诸位之真才实学。但凡真正满腹文章,博物洽闻之士,皆无需担扰评审议定之公正。” 议论声渐渐湮灭,司礼暗自点头。到底是各地书院举荐而来,道理讲得清楚,心思便不会往歪处想。 “至于二位审议,也不忌与诸位稍微透底,以便诸位安心会比。” “左侧第三位,乃是盛京诸葛家小姐,师从大魏名家、法学泰斗,曲翮曲老先生。著有书典《魏书续写》,辞赋《重阳》《燕燕》《塘上行》。此次担当审议一席,由其恩师曲老先生投书举荐。” 众人目光倏地投向诸葛栎,但见其款款起身,大方躬身一礼,之后复又落座。举止得宜,大家气度。 如此一来,这位名扬盛京,首屈一指的大魏朝才女,又有谁人不知?家世师门典著,无一不是样样拔尖,与男子相较,也未必就输了去。由她担任审议,也不算受了憋屈。 那么能与之并座,位列唯二的另一女子,又是何人? “至于右首这位,容在下提及这位名号,诸位自当知晓她名下著有何书。”待得他公布这位身份,恐怕考场立马就是一场风波。便是他方才过去验明邀书核对私印,也是怔愣当场,许久不曾反应。如今想来,失礼于人,最是不该。 “这位便是《弘文集》收录,三甲名士,别号木鱼。” 话音方落,会场果然异动频频,惊呼私语声不绝于耳。 《弘文集》影响几何,但凡文士,无人不知。非但学子,各地赶来儒士大家,也纷纷投了目光在慕夕瑶身上。 木鱼何人?自一年半前,异军突起,其文章八次选录三甲金页。文辞犀利,见解独具,诗词文藻华胜,策论机锋凛冽。寻常选题,亦能自生僻处入笔,剖析直指利弊,言简意赅,为众人所称颂。其人声名之盛,于畿内也是诸公公认之文坛新秀,卓越之士。 这时候司礼言说,端坐高台,神情闲适的女子,便是为众人追捧一年有余,神秘而才高之木鱼?莫说士子,便是颇有资历之长者,亦是犹自不敢置信。 女子有才如诸葛栎,堪比男子才德,已然惊艳世人。如今再有此人平地惊雷,其才学之清绝,却是男子也鲜少可及。 吵嚷过后,考场诡秘静默下来,气氛凝滞,隐隐有着沉重。 诸葛栎杏目圆睁,望着隔座之人心中震惊难言。她便是木鱼?老师口中“或可一见”之人? 宗政明手掌骤然握紧,眼眸半合,神情晦涩难辨。(未完待续) 第二八七章 观之 又被小瞧了去?慕夕瑶挑挑眉头,终是被考场诡异打断思绪。于她而言,这些士子之流,宗政霖既在当场,合心意的,他自会挑选了去。可用之人,六殿下从来不会轻易放过。她大半心思不在此处,却是想着最后两日,女子学社间三场助兴添彩的“夺花令”。 这时候考场因她生出变故,倒是需得尽快平复下去。环视一周,年轻学子最是恃才傲物,心性浮躁。不过也正因如此,资历浅薄,尚未入仕,心思质朴,没得多余弯弯绕绕,还留存着文人清正傲骨。欲要收拾如今场面,最简单,莫过于将在场学子彻底震慑下去。 她是没这个本事一言镇住场面。不过,使些手段,慕夕瑶从来不吝惜将脸皮变得再厚实些。 依旧泰然而坐,女子放下名册,状似沉吟片刻,再抬头时,单手支肘,目光澄净坦荡。 “读书,始读,未知有疑;其次,则渐渐有疑;中则节节是疑。过了这一番, 疑渐渐释,以至融会贯通,都无所疑,方始是学。” “天下文章锦绣,咏絮之才者众。唯一心向学,立身立学为要。” “诸君,欲与共勉之!” 审议席上,女子话音清亮,仪态端方,虽不见起身致礼,风仪自见,既是明志,亦是嘉勉。 出人意料,面对全场质疑,慕夕瑶也不过淡淡表了姿态。学识?自朱家老爷子话里体会去。 读书人便是好糊弄,见得在场众人为她话语吸引,俱是垂首呢喃,咬文啮字,慕夕瑶执卷狡黠一笑。 殿下,妾当您跟前,明明白白忽悠您未来股肱之臣,这滋味,挺痛快的。 宗政霖凤目半合,扫一眼斜对面故作姿态的女人,抚额淡淡露了笑意。 小女人这话倒是说得漂亮。共勉?六殿下念及她一贯疏懒做派,连起身都觉困难,晨读那是从未有过。眼中笑意更甚,与之共勉,怕是少学,也办不下去。 诸人被她话语所摄,此时方才惊醒,木鱼之名,确非等闲之人随意能够冒认。淡定自如,出口即见真知,难怪方才私下里议论,她沉稳全无所动。 盛名之士,当具傲骨。 “诸位可还有存疑?”司礼这话,只叫在场众人颇有些羞愧。俱是面上火辣,连连摆手,叫假借他人余晖的女人,轻易过了这道坎。 风波过后,学士宴再无波折,第一场,比的便是君子六艺中的“书”。 各地举荐而来百二十人,尽皆于场内席地而坐,依照规矩,一炷香时间内,案上三则对联,择其一做出下联,书于纸上,递呈评议。 慕夕瑶扫过下面专注作对之人,不时向宗政霖处望去,便见那人少有与旁人闲话时候,倒是宗政明,春风和煦,与刘通多有交谈。 难怪他家boss被人说是冷脸,便是如此模样,换作是她,也是恨不能再恭敬些,不愿主动凑上去自讨没趣。正暗自腹诽,却被六殿下突如其来,扫视目光逮个正着。 立马端正姿态,于旁人不可察时,偷偷给他递个笑颜。慕夕瑶毫无立场,亲身示范何为反复之人。遇了不甚讲理,强势威严的男人,即便再不乐意,也得乖乖凑上去表了亲近。 慕妖女私下以为,强权面前再议风仪,尤其当着宗政霖,无异自绝生路。 及至书稿呈上,慕夕瑶都是老老实实,妥妥当当。直至见得一人笔墨,眼眸骤然晶亮,取了稿纸反复观摩。 好字!对联平平,字却极其突出。毫不迟疑在名册上落笔批了“甲等上”,旁的却是一扫而过,最高不过给了“甲等下”之批语。 几名审议将名册上呈,慕夕瑶遗憾感叹,竟无人与她志同道合。那副书稿,在旁人眼中不过“乙等”品评。当真可惜。 殊不知几年过后,“章体”出世,今日墨宝,价值连成。这时那人章体尚且稚嫩,不为众人所察,却是错失千里名驹。 莫不然,偷偷叫他家殿下网罗了去?明君治下,自然得百花齐放,出几个名闻天下,开宗立派之大家,方能显得六殿下慧眼识人,治国有方。 待得主审落定,叫慕夕瑶大吃一惊,却是为她看中那人,并非如她料想中那般籍籍无名,而是入了三甲,屈居次席。 咦?不曾想还真有伯乐在的。之后听那司礼唱名,方知伯乐远不止一人。 两位殿下俱是慧眼如炬,加上太常侍卿堪堪给了甲等,合该此人有此运道。 之后诗词一项,却叫慕夕瑶无奈感慨。众人看好《赤子游归》与《边城春》,于她眼中,也不过乙等中上,却因了映衬节庆,为众人所喜。 “旷野万里白茫催,风吹驼铃落霞晖, 岁至游子当归际,红梅带雪出墙吟。” “丰雪化戎关,卸甲园田归。 只愿天下安,岁岁阖家欢。” 要说此二首文采斐然,却是差之远矣。她挑中那首《望赤霞山》,虽则立意高远,却显得清舒寂寥许多。最是遗憾,那人诗词中对寒门庶士求学之艰辛,仕途坎坷表达流于痕迹,在王崇焕与刘通这类世家门阀出身文士看来,便是无病呻吟,落于下乘。 至于这两首诗词中,暗含和乐称颂之意,慕夕瑶怀疑,莫不是之后元成帝要翻看三甲文卷,此二人趁机逢迎,欲行讨好之事? 不过若是存了此心,元成帝那头倒是勉强受用,怕是在场那位,未来的天下共主,就未必看得过眼。 前世建安帝治下,惯是唯才是举,对各种拜帖投书,投机取巧之辈极不待见。以至后来大魏科举选拔贤能,鲜少有人自称何人门生。 故有“天子门生”,此一言,实则始于大魏朝建安帝时期。 学士宴第一日两项考核,无人连中三甲,慕夕瑶微一挑眉,对后两日会比期待平平。 散场时诸葛栎迟疑半晌,终究未曾上前与她结识。恩师有言,见过即可,勿要深交。能拜入名士门下,自是脑子灵便。 若非自身与派系牵连,便是其后之人,必定卷入储位纷争。当今太子于元成帝跟前,情形颇为微妙,诸葛家为圣上近臣,当是忠于皇命,切忌引来帝王猜忌才好。 慕夕瑶只见诸葛栎朝她略微颔首,带着随侍几步下得楼去,目中思虑闪过,眸子变得幽暗。 诸葛家……埋得倒是深。(未完待续) 第二八八章 把戏 学士宴不疾不徐过了三日,其间才俊涌现不少。慕夕瑶再未突显,倒是安分得叫宗政霖挑了眉头。 “今儿个又去观摩‘四箴言寺碑’了?”宗政霖立在她身后,伸手越过肩头,自书案上胡乱铺开的宣纸中信手抽取一张,品鉴许久,颔首赞许,“尚可。” 慕夕瑶搁了湖笔,回首冲他甜甜一笑,“观先贤墨宝,颇有所得。殿下,妾心境养得可好?” 轻拍她发顶,六殿下些许调侃,“少些显摆,长进也快些。”每每得了夸赞,这女人第一反应,绝不是谦逊。 不甘心撅了撅嘴,片刻又是笑意盈然。“妾待会儿就给题一幅字,裱了挂您书房里去。每有习练,必会去比对一番,看看有进益否。殿下,您说可好?” 长进?殿下您摆明笑话妾,妾也懒得顾念面皮。只等您麾下幕僚都去瞧瞧,六殿下处理政事书房之中,赫然留了副女子手书。 宗政霖抚着她长发的动作不觉一顿,放了宣纸,丝毫不提裱字一事。面不改色只抱了人跨出书房,往主屋里去。“早些安置。” 慕夕瑶嬉笑伏在他肩头,望着留在书案上的宣纸,目色渐渐沉了沉。果然派人看着她,莫不然,这男人也不会这时候赶来书房。幸亏她机警,早做了防范。这时候舞文弄墨,也不过表面功夫,略做遮掩。 宗政霖,也该是防着她的吧…… 慕夕瑶缓缓闭目,乖乖搂了他脖子。这男人明知她另有所图,却一声不吭允了她出府……若说毫无动容,却是做不到的。 察觉身上女人软了身子,依稀表露出依赖,宗政霖眼中光华明灭。面色有些冷,心中矛盾之极。 慕夕瑶,便是如此辛苦筹谋,亦不肯罢手。到底何故,支撑她竟比他还来得一往无前,决绝至此。 两人各怀心思,安然无恙又一夜过去。 学士宴进展至第四日,大比落幕。激烈竞比过后,共七人斩获至少两项以上三甲排名,得入翰林。其中最令慕夕瑶窘迫,却是她于“礼”之一道,实在欠缺。大魏礼制繁复,这女人从不曾当真用心。考校对答中,她也不过偷偷瞄了隔壁之人卷上评语,依葫芦画瓢,稀里糊涂蒙混过去。 宗政霖对她时有留意,早知她哪处是硬伤。本以为她会极不负责,随意勾画几笔,却意外逮着她连评语都能舞弊了去。 这女人!从前只知考场上考生舞弊,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六殿下抚额而叹,对慕夕瑶审议职务再难看好。 会比结束,学士宴会场迁至盛京岐山书院,为众士子贺。同窗无需说,自是把酒言欢,击鼓相庆。便是书院学子间,也是借机走动,相互结识,为之后功名仕途打下根基。最令士子们惊喜,却是岐山书院宴席,两位殿下并其下幕僚文臣,届时俱会驾临。如此良机,没人会轻忽怠慢了去。 至于后两日诗社女学生“夺花令”,更类似于游园嬉闹。不过彰显大魏朝文风华盛,世家女子亦是才德双馨,传些好名声罢了。多了娇滴滴世家小姐,年轻学子举止间更显谨慎有礼。 春日暖阳最是喜人。宴席这日,天公作美,初春园子里,众人隔渠而坐,士子佳人分隔开来,五六人凑在一处,倒是热闹非凡。 寒门士子满腔抱负,此时正好寻了门路,上流权贵,也不是时常能有交集。而那些个打扮花俏的女子,面上矜持,未必就没有存了攀附之心。 慕夕瑶兴味十足,远远瞅一眼她家殿下,眼珠子在河渠两岸反复扫视。明明五殿下风仪更佳,君子温润,却偏偏不及宗政霖冷着张脸,威仪有度,招人喜欢。 如此看来,大魏女子对男子阳刚英伟之美,更是青睐。 被如此多闺阁女子仰慕窥视,宗政霖面色不虞。除了身旁宗政明之外,鲜少与人好脸色看。心里存了事,被周遭烦扰,身上慢慢就现了冷意。 慕夕瑶小口抿着果酒,心里乐呵得不行。得,这位爷挑剔毛病犯了,不受用胭脂水粉气重的女人。 女眷席上,多是少女怀春,一心盼着能引来他注意的世家小姐们。自然下了功夫,好生装扮一番。虽碍于规矩,都覆了纱巾掩面,但眼睛眉毛,却无一不描画得精致秀美。可惜弄巧成拙,恰巧遇了这位不解风情的,如此一来,怕是早惹他徒增厌烦。 想想府中每次与他那些侍妾庶妃之流凑一处用饭,宗政霖总是分外冷淡。此处女人数量不知多出几何,能得他好脸才怪。 正借着酒盏遮掩,垂眸偷偷乐呵,身后墨兰无奈出言给她提了个醒儿。“主子,殿下似正往这处看来。” 慕夕瑶一口果酒呛在喉咙,赶紧用绢帕捂了嘴,侧过身子连连咳嗽。手上酒盏立失稳当,几滴玉露溅在衣摆,看得墨兰赶紧上前替她擦拭。 要不要这么紧迫盯人,这般看管于她,即便她真就不安分,也是会觉出不自在的。慕夕瑶幽怨扭头,娇嗔着瞥他一眼。 宗政霖神情莫测,自刚刚接了暗卫消息,眼底深处早已冷若寒霜。正欲动作,不远处几人说话,却立刻引来他火气陡升。 “那粉衣女子何人,方才那一眼,怎地瞧着似是向我等这处望来?” “莫要胡说。凭白坏了姑娘家声名。” “田兄,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可惜那玉人儿,却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关注着。便是覆了面巾,只露了双眸子在外,只看那轮廓,也知定是个美人儿。” “还是大哥眼厉。弟弟我只顾着被她那身段儿给迷了眼。如今听你说来,倒是觉得那双眸子,像是含了情话,勾得这心里,酥麻着痒痒。” 宴席前慕夕瑶换了装扮。散了高高挽起的发髻,做了最简单女学生打扮。没了考场中沉稳冷清,反倒活泼俏丽上许多。年轻女子聚在一处,非对她十分熟悉之人,哪里能辨认出眼前女子便是列席高台四日有余的那神秘木鱼。 这会儿才子佳人遇上,遐想便多了起来。 宗政霖目色黝黑,冷淡瞥一眼推攘着频频往慕夕瑶处打量的几人,回头示意卫甄自去处置,连对方身份,也懒于过问。 再看那头慕夕瑶扶着墨兰就要离席,宗政霖面沉如水,骤然起身,便这么大步跨过玉石桥头,行至她跟前。 不由分说,宗政霖抬手解了披风,兜头便与她罩去。 终究还是走出这步……若是放她此时离去,待会儿这女人,怕是要给他演出好戏。 “回府。”不顾慕夕瑶一双小手自领口拨弄出来,宗政霖板着脸一把将人提起,竟是粗暴万分,就这么半搂半抱,锁住她半边身子,无需与人交代,步法稳健,转瞬便带了人离了宴席。 宴席之后如何,慕夕瑶无心顾及。这时候只焦急万分,心也越来越沉。 “殿下!何故突然就发了火气?便是要离去,也该叫妾收拾一番才好。”心中不好预感越加强烈,慕夕瑶勉强挂了笑,抱怨着试探他话锋。 “娇娇。”宗政霖曲了食指,曲起她下巴,目中全是阴冷。制住人,与她对视良久,忽的便清浅哼笑出声。“收拾一番?待会儿再露面,本殿可不敢认人。”拇指抚过她抿得充血的唇瓣,宗政霖掐了她下巴,力道之大,连指节都微微泛白。 慕夕瑶眸子一颤,细看去,面前俯身与她对视的男人,神色阴鸷,眼里净是厉色。 “怎么,无话可说了?本殿任你胡作非为这许久,娇娇若不交代,待会儿见了人,她也会乖乖吐露,一字不差。”宗政霖语调轻缓,话里狠意却是字字清明。 慕夕瑶瞳眸骤然一缩,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沉凝望着他,许久过后,终是明白,这一场,宗政霖稳操胜券。而她,怕是岌岌可危…… “殿下何时知晓?是先生,或是卫甄?”慕夕瑶泄气垂了眸子,只觉心思疲累。 她明明避开他所有耳目,为何依旧被他识破迷局。于宗政霖大业助益颇深之事,第五佾朝又为何背弃盟约,转而向他吐露实情。 宗政霖眸色冰寒,居高临下看着原形毕露的女人,胸中火气几近压抑不住。 慕夕瑶,好一个慕夕瑶!他对她放了八分信赖,险些以为她对他亦是如此。时至今日,真在城门口拦截住与她打扮别无二致,连衣衫都未来得及更换的另一个女人,宗政霖方才看清,这女人竟是瞒着她欲偷偷送了淳于瑶离京! “对方何人?”直接越过她询问,宗政霖俊颜再靠近些。男人呼出的热气打在面上,慕夕瑶闭了眸子,微微闪避。 “娇娇,本殿问话时候,何人给了你胆子不答?”宗政霖抚着她耳廓,舌头轻轻舔过。“这几日引得娇娇私底下会面的男人,何人,嗯?” 慕夕瑶身子一颤,瑟缩着皱了眉头。宗政霖在她耳垂轻柔撕咬,力道不显,却透出择人而噬的血腥。 僵持许久,及至耳根感觉到刺痛,慕夕瑶方缓缓睁眼,眸色清澈无垢。 “若是妾坦白所有,殿下可能送了那人离去?” 无需他回复,她便偏转目光,深吸口气,盯着车前天青色帷帐,些许清冷,缓缓道来。 “想来殿下如今已然明白,这几日审议席上,总有半个时辰,木鱼,并非是妾。小看了殿下,却是妾的不是。”自嘲笑笑,无奈至极。 特意描了眼线,将眼角拉得长些。又通过信函,将她惯有习性向淳于瑶透露些许。本以为隔着夫子楼,加之寻了最与她相似之人顶替上一时半会儿,不会叫宗政霖察觉。如今看来,却是她异想天开。 “小看?”宗政霖嗤笑出声,甩开她下巴,径自后退,闲适与她对面坐定。“你可知何故?” 慕夕瑶垂头不语,无端就觉得这个话题极其危险。 果然,之后宗政霖字字刺进她心窝,慕夕瑶只觉心脏揪紧,讷讷无言。 “她眼中倾慕,你又何曾有过。”(未完待续) 第二八九章 怄气 马车在大宅门口停下,叶开正欲回禀,却听车厢里殿下吩咐,自侧门直接入府。片刻不敢耽误,急忙叫了人先去卸了门槛,驾着马车入了二门。 两位主子气氛不对,该是闹了别扭。叶开机灵着尽量避开,免得引来殿下迁怒。 车厢里除了外面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两人俱是沉默不语。 与慕夕瑶略微疲惫的神色相较,宗政霖一派沉静。答不出话,慕夕瑶规规矩矩缩在角落,低垂着脑袋,脑海里半刻未曾停歇。 宗政霖火气之大,前所未有。这事情发展十分诡异,竟是有利有弊。 原本以为他气恼她私下行事,背着他做主,动了淳于瑶那步棋子。如今看来,似乎对她本身不满,更有甚之。 进得主院,马车停下已有小半会儿功夫。宗政霖不动,慕夕瑶迟疑着也未越过他去。换做平日,早蹦跳着掀了帷帐。今日……理亏词穷,还是收敛些为好。 还不知那个被她半是威胁,半是诱惑的女人,经不经得住宗政霖手下之人严刑逼供。 “难得乖巧。”宗政霖凤目倏然睁开,深邃阴寒,死死盯在她身上,看得慕夕瑶头皮发麻,寒意自背脊直上头顶。 “自今日起,没本殿应允,不得出院子半步。”一把拉了她近前,力道之大,使得慕夕瑶下巴磕在他胸膛,牙齿擦破了下唇。 鼻尖缭绕着淡淡血腥气,伸了舌尖缓缓舔净,慕夕瑶抬了眸子,语气十分温婉,乖乖应诺。 “妾,谨遵殿下吩咐。” Boss发怒,得消停两日。就不知这帐,是先算哪一门…… 墨兰吓得小脸面无血色,直到殿下拂袖而去,才见主子慢慢下得马车,喃喃嘀咕着什么,自顾自往屋里行去。 晚间宗政霖拿到卫甄呈上奏报,再三看过,脸色阴沉得滴水。 淳于嘉禾,骠骑将军拓跋弘,漠北王,呼和谒,极好,好大一盘棋!如此都能让她算计得一个不漏,离间牵制用得着实该夸奖于她。这女人用心,倒是算得对他鞠躬尽瘁,十足忠诚。没做了他谋士,当真是屈才。 慕夕瑶绝不可能背主,这事他早已确定。可惜千般计算不到,却是那女人竟然大方到,甘愿将与自己似了七八分之人,不惜代价,也要往男人床上硬塞。 宗政霖内力一震,手中暗报碾作飞灰。男人下半张脸隐没在暗处,下颚绷紧,眉间冷若寒霜。 卫甄大气不敢出,守在门外看看更漏。亥时三刻。殿下独自待在书房两个时辰有余。平日早就回了主院,这会儿对着瑶主子发了脾气,莫不是打算在书房安置……这两位这回脾气,又要闹腾几日? 第一回在蕙州,闹到瑶主子卧床不起。 第二回在盛京,闹到殿下反复无常,后宅鸡犬不宁。 如今第三回,莫不然又比上一次还能折腾? 慕夕瑶坐在灯下,心不在焉,烦躁翻着书册。事情没办成,倒被宗政霖另行问罪。最近这气运,怎么老与她对着干? 正一目十行想着对策,便听墨兰脚步声仓促响起。 “主子,殿下带了一位姑娘过来。” 慕夕瑶眸子一闪,缓缓合了书页。 不消片刻,珠帘声窸窸窣窣层叠颤鸣。却是宗政霖冷笑进得屋来,显见火气不降反增。 墨黑袍服沉寂肃杀,衬得他轮廓更见清冷。“娇娇好涵养。”瞧见她身旁案几上游记,宗政霖眸色暗了暗。 是笃定,还是懒于用心?无论哪种,都只叫他气恨难消。 “殿下。”慕夕瑶未曾辩解,起身迎上去,眼见是要为他更衣。 挥开她手臂,宗政霖径直坐在太师椅上。“还愣在外面作何,进来。” 怔愣看着落空的手掌,慕夕瑶背着身子,眯了眯眼。第二次…… 瞥过她身影,宗政霖方才挥开她的手掌倏然握拳。遇了她,总有失控时候。 正仔细察看她反应,门边怯怯传来请安行礼的声音。女子小心翼翼,眸子自进屋起,便落在穿着粉色夹袄,微微低头的女人身上。 “奴婢给殿下侧妃请安。”那女人,便是书信与她,迫着她这几日到书院行替代之事的人? 都说她与侧妃像极,今日终于能够看清,到底何样女子,方得殿下欢心。 淳于瑶手心**,睫毛微颤。 明亮烛火下,那女子眼眸扫来,身子一个激灵,寒入骨髓。 不像的……与她哪里又能像了去。那样清冷锋锐的目光,她从未在自己眼里看到过。便是那份不经意间的傲慢,也不是她能仿效得来。 面容不及她精致,里子,更是天生带了懦弱。难怪她身周所有人都说过她也侧妃极像,惟独殿下,对她视若无睹,冷冷扫视她时,那眼神……如今她读懂了,如同看着窃贼,那般厌弃不耐烦。 心里酸酸涨涨,被自己倾慕感激之人这般看待,怕是没人会好过的吧。 “如何?娇娇见了此人,原本那念想,可有悔了?”宗政霖紧紧盯着她双眼,一应神色变幻,俱都收入眼底。 除了起初时震惊,极快的,便是古井无波。 慕夕瑶束手立在他身前两步开外,视线落在屋里金丝琉璃插瓶上。华农晚粉正是最好时候,可惜当日和睦,今日再不复见。 “不悔的。”问心无愧。 此话宗政霖问来,她经得起良心的责问。若是换作淳于瑶开口,她倒是稍显底气不足。 不悔的……三字清晰入耳,宗政霖暴怒。 “好极。”因了怒气,手掌拍在炕桌上,扳指清脆碰撞声,在屋里显得尤其清亮。 “过来!”朝着淳于瑶冷声下令,吓得那历来胆儿小的,畏畏缩缩挪了步子。 一把将人拉到膝上坐下,手掌搁在她腰间。动作亲昵,眼底却阴冷异常。 “如此,也不悔?”手掌缓缓上移,睨着她的眸子片刻未曾移转。只腿上之人僵硬颤栗,宗政霖不耐。 慕夕瑶不想他竟如此作为,眸色一滞,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 宗政霖,当她跟前如此羞辱于人。便是要搂搂抱抱,也该回了他自己屋里去才是。(未完待续) 第二九零章 痛快 “殿下,可要妾回避了去?”若不是您那“家世”硬生生压过妾去,这会儿妾都懒得与您说话。 慕夕瑶低眉敛目,一身小袄衬得人粉嫩灵秀。 宗政霖剑眉紧蹙,压着淳于瑶的手掌再使三分力道。“看着她被男人当做玩物,你竟也容得下!”掌心捏住淳于瑶下颚,抬起那张叫他恼恨许久的面孔,宗政霖视线紧紧锁住慕夕瑶神情,面色逐渐变得阴寒。 “倘若如此,你也能冷眼旁观?”一把将膝上之人扣在怀里,眼看就要俯身亲吻下去。 慕夕瑶瞳眸一缩,忽的就觉得这事儿越发荒唐。宗政霖臭脾气发作,想叫她跟着一块儿添堵?门儿都没有! 这会儿她是戴罪之身,那又如何?就仗着他心里那份带了危险的宠爱,便是最终被他禁锢了去,也轮不到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将火气尽往她身上撒。更何况,这火还压根儿就发得没有道理。 这男人如今越是发怒,越是证明…… 慕夕瑶嘴角一勾,眸子奕奕生辉。真正理亏之事,宗政霖没来得及予她清算,这会儿这男人脑子不清醒,走了步臭棋。待得他回转,再行算账时候,风水未必就没转到她这边儿来。 殿下,您尽管亲去。妾本就是您的宠姬,摆谱端架子不容人,无理取闹不讲道理甩脸子发脾气,样样做得,事事精通。 况且,妾好像还记着,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的? 是了,“爱之深,责之切”。妾突然发觉,资本好似又雄厚了些? 淳于瑶心跳如鼓,霞染双颊。从来对她不屑一顾的殿下,这会儿一张俊脸离她不过半尺开外。男子阳刚气息扑在额头,叫她浑身僵直,头脑都有些发晕。还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 正浑然间,却听身后啪一声脆响,吓得她瞬间找回些神智。再看面前之人,眼底霜寒似冰,即便低了头,视线也未曾落在她的身上。那双冷肃而黝黑的凤目,里面倒映的,分明不是她的身影。 也对。她虽不聪明,但还是察觉得出,这两位身份顶顶尊贵之人,不过是将她看做赌气的物件。不说殿下于她,便是侧妃,也是明明白白,在书信中用了“交易”二字。于他们而言,她便是不相干的人。 那场交易,侧妃允诺,她按照吩咐行事,便会告诉她胞弟的下落。 宗政霖心脏有一瞬间的收紧。瞧着面前这样姿态的慕夕瑶,叫他心底异样情愫缓缓堆积。 那女人提着裙摆,小脚一抬,猛然用力踹翻了身侧插瓶。如今正叉腰扬着脑袋,小脸上尽是佯装出的抱歉。 “殿下,妾被衣裙绊了腿脚。失礼之处殿下万勿怪罪。妾这就叫人收拾了去。” 慕夕瑶唰一声放下衣裙,轻抚两下,扭着身段儿,一步三摇自宗政明面前走过。 早知道这么痛快,前几日就不该放了另一个到他书房里去。今儿个一并给踹了,岂不大快人心!慕夕瑶美眸晶亮,出门前回首一瞥,目中得意,被宗政霖一丝不落尽收眼底。 眼见她跨步出门,宗政霖眉心狂跳,心也跟着急速颤动。 美!极致张扬的美。自灵魂深处叫嚣的张狂,这样的慕夕瑶,竟叫他血脉喷张,脑子里全是她方才模样……心有些躁动,正被慕夕瑶闹得思绪烦乱,掌心中传来蠕动,瞬间拉回他即将远离的神智。 淳于瑶面色发白,怯怯望着他,眸子里全是无措。 宗政霖僵硬抬手,面色铁青,一把将身上女人拂开下地。 “混账东西!”六殿下暴怒踹了锦凳,大步追出门去。 本该是他问罪,却被那女人趾高气扬逃了开去。 赵嬷嬷瞠目结舌望着游廊尽头。片刻之前,主子从屋里出来,没走几步便突然小跑着,从她跟前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待她回过神来再想拦了人,哪里还寻得着那位身影。 “人呢?”震惊还未消散,又被殿下一声暴喝吓得险些跪倒。这会儿子再被面庞黝黑的殿下质问,赵嬷嬷也只能遥遥指了游廊那处。 宗政霖眸子一眯,正待迈步过去,却见卫甄疾步而来,说是第五佾朝深夜请见。 这会儿子两人倒是齐心协力,瞒着他时滴水不漏。若不是他在第五佾朝府上放了人,慕夕瑶这盘棋,早已被她下子落定。 “寻暗卫看着她,待会儿来报。”宗政霖接过蕙兰递上氅衣,交代完卫甄,一手抖开,自顾披上便往前院见人。 慕夕瑶,且容她一晚,再逮人不迟。 六殿下未曾察觉,原先的火气,早已变了味道……被慕妖女这么一闹,淳于瑶之事,反而显得分量轻了。 书房里,第五佾朝恭敬迎出门来。 “殿下。在下是为侧妃之事而来。闻听殿下与侧妃动了怒,想来殿下也有话要问下臣。”没有拐弯抹角,两人相处日久,亦师亦友,不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宗政霖面无表情,进屋落座。看着第五佾朝,从未有过的严肃。 “侧妃以大义寻到微臣名下,臣以为,侧妃之计,于殿下百利而无一害。故而欣然应下。”直面六殿下冷脸,第五佾朝更显恭敬。 见这位闻言面色不虞,第五佾朝难得正了神色。“殿下,臣是您帐下幕僚。一切于大业有益之事,臣,责无旁贷。想来侧妃也是看中这点,才最终选择了臣为她助力。” 宗政霖凤目沉静,抚过扳指,静默听他继续言说。 “臣也有过一问:‘侧妃既知殿下不喜,为何依旧固执己见。事后若是殿下知晓,当真发怒又该如何?’” 见顶上那位面上显出异色,该是对此极为上心,第五佾朝心下不禁连连摇头。 也不卖关子,这次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这两位闹得太僵,他家里那个与侧妃交好的,却是急得围着他催促了一个晚上。若非被闹得不得清净,本打算明儿一早再过来不迟。 “慕氏如何作答?” 得,他还未及开口,殿下就问上了。 “当时侧妃迟疑许久,不太确定,只反问了微臣一句,‘妾就想着,这般做了,该是能少了殿下辛苦。殿下该是信妾的吧?’” 宗政霖眸子一紧,抚着扳指的动作骤然顿住。 果然!又被她料中。第五佾朝啧啧感叹,侧妃都快成精了。 这话确实是侧妃原话,不过还有半句,他瞧着还是不要全部坦白的好。否则殿下稍有缓和的神色,恐怕只会更糟。 当日他有此一问,侧妃无奈翻个白眼,眸子里露了狡黠。 “倘若事败,妾自去应付便是。殿下问起,先生只需如此说来……”(未完待续) 第二九一章 莫名 拽着裙摆逃到诚佑屋里,慕夕瑶扑哧扑哧喘着粗气。 还好,那男人没立马追过来。气势这玩意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着宗政霖面痛快一场,过后第一反应,便是心疼得抓肝挠肺。 她那插瓶,不说价值连城,千八佰两总还是够得上的。就那么哗啦碎了一地,跟她那脆弱小心肝儿似的,捡都捡不起来。 这会儿再直接对上他,还得分心哀伤她那瓶子。不若在小包子屋里躲一夜疗伤,明儿个精神些,再跟boss慢慢儿过招。 抱着她儿子软软嫩嫩小身子,慕夕瑶转瞬便睡得香甜。至于宗政霖有没有温香软玉,她是丁点儿都不担心。 被她这真身气过一场,六殿下要能对着个替代品好言相向……宗政霖,下辈子都甭指望! 慕妖女得了痛快,自有人心里就不那么畅快。 “人在何处?”从书房出来,宗政霖立马招来卫甄问话。 “殿下,瑶主子在诚佑主子屋里,像是已经歇了。”卫甄亲自提了灯笼,这会儿殿下火气未消,还是少些人跟着招他眼的好。 宗政霖大步前行,神情依旧冷清。只他自己知晓,自听了第五佾朝一席话,心里,分明有一块儿已是温软熨帖。 待得到了诚佑院子门口,卫甄被留在门外,就这么一等便是一个时辰。虽说时已至初春,夜里依旧风寒料峭,被主子遗忘在此,卫大人心里完全没底。 殿下这火气,这次怎么忒的古怪。恼火中,怎么看都带着对那位的下不了手。跟了殿下这许久,这么反复失了果决,连头两回闹别扭时都未曾有过。 上回好歹还狠下心来,丢了瑶主子在丹若苑里,冷了个把月才见的人。这回……卫甄笼着手,接过小丫鬟地上的姜茶,瞅瞅天色……三个时辰都还差些。 再添了盅茶,正琢磨着殿下何时会唤他,却见瑶主子跟前那唤作青芽的丫鬟,涨红着脸,急急小跑了来。 “大人,殿下说了,让您自去歇了,无需再等。” 青芽想着方才那场景,脸上有些发烧。 卫甄睁着双眸子,觉得还是问清楚些为好。近侍,可是担待着主子安危起居的。 “殿下可说了要歇在此处?”明明来时还叫他传了热水,往书房里送去。 青芽垂着脑袋,声若蚊蝇。“殿下抱了主子,已是在暖阁里歇了。” 卫统领眼皮一跳,老久没缓过神来。 招女人侍寝,那是主子给的恩典!殿下之前那火气,分明就是要寻瑶主子清算来的…… 慕夕瑶睡得脸蛋儿通红,迷糊中觉得身子好似被人挪动着,有种骤然悬空的不踏实。本能往男人怀里蜷缩,抱着他脖子,软软糯糯贴在有着墨竹香气的怀抱。 鼻尖抽了抽,恍惚间眸子睁了条缝。“是殿下来着。”确定过后,小脑袋一垂,呼呼睡得更沉了去。 宗政霖手臂僵直,俯身望着她发顶,眸子暗了暗。 便是无意间透出的亲昵,每每成了这女人丝丝沁入他心底的利器。次数越多,便被她越钻越深,直至拔不出来,才陡然发觉这祸害竟是丢不开手。 方才进屋,见她那么闹过一场,居然有胆子无事儿人似的独自安寝,明明是满心恼怒,奈何俯身靠近,细看才发现她眼下竟带了淡淡青影。 慕夕瑶极爱面皮,从来不曾粗心大意,容下这等坏她容色的疏漏。这才记起玉姑曾言,她身子得将养,受不得寒,亦不宜劳累。 再看与她抵额相触,睡得糊着口水的诚佑,宗政霖眼前浮现出当日她难产时面无血色,却依旧一心惦记着肚子里这个,那情景,如今想来都觉得叫他十分不受用。 两次坏了身子,一次是为了给他生儿子,一次……宗政霖目色晦暗。 也不知这女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总是在最恼火,恨不能掐了她脖子时候,那么软呼呼给他来上一两下,这火气,便怎么也熬不下来。 没法子冷静下来奈何得了她,本打算回去书房里歇一晚,明儿午后再叫了这混账东西好好认个错儿,方才罚了她去。 正待转身,却见慕夕瑶探手往背后摸了摸。诚佑在里面,外面自是空着。没摸着人,那女人闭着的眸子颤了颤,眼看就要惊醒。 鬼使神差,宗政霖自个儿也说不清当时如何作想,就这么极快伸了手,反握住她小手,立马便见这女人满意怒了努嘴,一个翻身抱了他臂膀,半边脸压在他手背,嘴角微微勾起。红扑扑的脸蛋儿煞是好看。不见清醒时气得他险些呕血的张狂模样,只一脸女童似的温软乖巧。 便这么一步步被她无意中攻陷,六殿下既觉憋屈,又不舍离去。到了如今,竟莫名其妙,大大有违他初衷,竟抱了慕夕瑶在暖阁里歇下…… 事情如何到了这一步,宗政霖从始至终清醒着却又怎么都想不明白。最后恨恨将身侧柔若无骨,软糯馨香的女人压在怀里,看了她许久,终是长叹口气,缓缓闭了眼。 于慕夕瑶,可是佛家所言“入了障”? 一晚上未曾睡好,梦里全是慕夕瑶赤着双小脚,巴掌大金莲在他跟前来回晃动。任他如何板了面孔,那女人总是若有似无曲着趾头,往他身上各种放肆。最后竟是到了那处,勾挑着脚趾头对他又踩又压…… 被她小脚这般伺候,六殿下半分动弹不得,汗水自额角滚滚滴落,那女人却不疾不徐,任由他闷哼出声,自顾挑弄得厉害。 好容易盼来最销魂的那一刻,不料对面那女人却陡然变脸。笑若春花,极致明艳,带着丝丝俏皮,一脚向他子孙根踹来! “混账!尔敢!”宗政霖怒吼一声,唰一声掀了锦被,里衣松散,坐起身来。呼吸稍有急促,入眼尽是鹅黄色帷帐。天光似将才放亮,屋里静静燃着烛台。 这情景……宗政霖怔忪片刻,慢慢虚起眼睛。尤其令他不堪的是,身下竟湿了一滩。 面色极其难看,说不清羞恼还是气恨,似被人掰着脖子,连动作都显得缓慢至极。 方才回首,对上的,却是慕夕瑶撑着手肘,仰着脑袋呆愣愣望着他,眸子里惊疑未定。(未完待续) 第二九二章 对抗 “主子,您说您昨晚上明明都哄了殿下高兴,今儿早上怎么还能生生把人给气得饭都未用,就带着卫大人出了府门?您便是要故态复萌,也好歹歇上两日,叫人喘口气啊!”蕙兰急得声调都高了两分。看主子如今闲闲喝粥,这么不上心的样子,殿下要能不怄气才怪! 慕夕瑶对这聒噪丫头实在没辙,只得摆出主子架子,强行命她退下。 有个莫名其妙的六殿下已经让她极不耐烦,这会儿连身边丫鬟也念叨不休,这日子怎么越过越不自在了? 早上被一声暴喝吓得骤然惊醒。脑子还混沌着不明所以,就被莫名出现在床上的宗政霖阴仄仄瞪视一眼。那男人一大早就没给她好脸,冲着她吼了句“回屋里老实待着去”,之后径自披了锦袍,连氅衣都未穿戴妥当,只随意搭在臂弯,片刻不曾停留,就这么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慕夕瑶青白着脸,被宗政霖气得险些顶撞出声儿。好容易才按捺下火气,也是怒气冲冲回了主屋。 本就惯有起床气的,这会儿反倒被他撒了火气,能心平气和,那才是顶顶怪事儿。 不管是蕙兰口中笼络也好,招惹也罢,她至今一头雾水,脑子乱得理不出头绪。直到耐心用尽,小脾气一发,独自坐在屋里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抚平烦躁,有了兵行险招的主意。 遇上宗政霖各种不讲道理,反复无常与脑抽无异,慕夕瑶没觉着自己有本事日日跟在他后头,见天就变个德性。 本打算待他回府,看了反应再做决定,哪料六殿下一反常态,竟没往城东宅子里来。 慕夕瑶抱着儿子,秀眉一挑,当着卫甄面前,笑得意味深长。 “主子,您看,是不是叫属下捎句话回去,也好有个交代?”卫甄苦着脸,只觉府里命最苦,恐怕就属他。起得最早,睡得最迟,但凡不讨好差事,一准儿落他头上。今次最糟,夹在两位主子中间,无论传什么话,都绝难受人待见。 如同眼前瑶主子这碜人的笑,多看两眼都睡不安稳。 自个儿不来,想着传话?慕夕瑶微笑唤了墨兰,施施然抱着诚佑转进里屋。冷暴力什么的,她也会。 倘若宗政霖一开始就这么沉默着,指不定她还心虚着存了怕性。奈何那男人几次三番动了肝火,待到这时再晾着她,倒叫她真就没了畏惧。 卫甄望着跌落的门帘,只觉从脚底板儿凉到背心,像是遇了倒春寒,整个人都焉了下去。 如此皇子府与大宅里两头跑,五日过后,慕夕瑶瞧着面前立着的卫统领,竟有了“伊人憔悴”的唏嘘。 “便是忙着差事,卫大人也莫亏待了身子。”卫甄可是慕夕瑶早早替诚庆看好的可用之材。服侍了老子,她儿子也借着沾沾光才好。这么实诚好使的下属,偶尔也得关心着,隐形资产,得不时盘点。再者说,面前之人,还是她为墨兰考察大半年的良配。怎么着也不能叫跟了她许久的大丫鬟早早守寡不是。 “主子,”卫大人近日过得水深火热。见这位终于有了旁的反应,不像那笑颜,温温吞吞杀人与无形,哪里还会傻乎乎放过了大好机会。“您若有事儿,尽管吩咐属下去办。属下随时候着您差遣。” 瑶主子话里那“差事”,他还当真担在肩上。可惜统共数下来,也就那么两件。 到宅子里亲眼瞧着人,打探瑶主子日常起居;回皇子府参见殿下,事无巨细一一回禀。暗卫送上消息,主子爷不甚满意。 殿下自个儿与瑶主子闹别扭,拉不下脸,言归于好,心却时时记挂着。看不见人自然就得日日里惦记。暗卫那奏报,可没法子面面俱到。譬如主子呆屋里时候,面色好是不好,哪儿能答得上话。 慕夕瑶眼珠子一转,抱了他儿子嘀咕片刻,之后卫统领喜出望外,颠颠跑出府去。终于有事儿可办,总比时时受殿下冷脸来得强。 又五日,宗政霖从卫甄嘴里得来消息,不是诚庆要竹蜻蜓,就是诚佑要换个摇床,最可恶,接下来每日都是他儿子背诗一首。关乎最在意那女人,却是只字片语都无。 “那边还好?”憋了几日,终究还是得他亲自过问。 卫甄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回了声“一切安好。” 倘若真要比对,他得说,瑶主子过得比殿下不知好出多少去。那位餐餐吃得丰盛,夜夜早早安歇。与殿下清淡夹两筷子饭食,夜里忙到月上中天,那是顶好过的日子。尤其大宅里时不时还能传出些笑语,皇子府……只看田福山夹袄又添一件,便知春日里竟比冬末还来得不好过。 宗政霖搁笔抚抚眉心。远着她些,竟也未曾如他所想,能得来往日里镇定自若。 初见慕夕瑶几次,那时尚在青州,每每心起波澜,总是尽快回京便能渐渐平复。不想时过经年,这法子,却是行不通了。 眯眼扫过卫甄,六殿下觉得这平日还算得用的近侍,居然连话头都接不上。岁数涨了,伶俐却不比当初。 随手解下锦袍,宗政霖照着卫甄扔了过去。“晾晒败色。叫侧妃送了新的来。”这么暗示,那女人总该有些表示。 到了如今,最初为着何事发火,宗政霖早不入心。更在意的,却是等着那没心肝儿的主动凑上来。里子叫那妖精给搅和得得不了清净,面子总该顾及着些。 卫甄盯着殿下嫌弃目光,委屈之极告退出门。哪里是他不懂逢迎,问题是,瑶主子除了好茶好水招待着,旁的,多是给他温和难言的笑意。 那位眼中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哪里敢妄自编排了去…… 过两日,卫甄忐忑捧着崭新常服送进府里。同来的,还有一封捎给赫连正妃的书信。说是书信,倒不如说是瑶主子给的单据。里面清清楚楚罗列了这衣衫布料做工,统共,百三十二两银。连零头都未抹去……那意思,殿下这身锦袍,得公中出银子。 宗政霖反应如何,只从第二日卫甄面上颓然神色,便能一眼看穿。慕夕瑶捂嘴偷乐,只觉这交锋越来越有意思。 太阳晒的?行!皇子府里那太阳,管赫连正妃讨银子去!(未完待续) 第二九三章 微恙 “主子,殿下那方潇湘八景的徽墨……” “墨兰,收拾妥当,交给卫大人带回府去。” 前后两日,那男人“用惯”的物件,从她这院里拿走的可不少。慕夕瑶老神在在,怀里有他儿子逗乐,除了出不了院门,这日子也算差强人意。 “娘,去看爹爹。”诚庆小包子认人,一看卫甄便知是他亲爹身边那个大个子,会功夫的。几日不见他老子,这时候开始吵着要人。 他娘虽好,可惜不能飞高高,更不让他玩刀刀。和香香娘亲待久了,小豆丁觉得跟着他爹,玩得更尽兴些。 慕夕瑶笑得很和善,看着她儿子那张像极了老子的脸,决定等卫甄离开,立刻教训下这个拆她台的小东西。别以为小了一号乖巧许多,她就被萌得下不去手! 卫甄眸子一亮,瞬间来了精神。是极!宅子里能做主的,除了这位殿下舍不得下手的,不还有诚庆小主子?可惜诚佑小主子还是个奶娃娃,开不了口。否则俩主子凑侧妃跟前这么一哭闹……卫大人突然觉得云开月明,心中抑郁也跟着散去大半。 好笑瞅一眼卫甄盯着她儿子的希冀眼神,慕夕瑶心中乐呵,面上也是慈爱非常。“诚庆乖,爹爹忙着赚银子养娘和诚庆,还有弟弟。爹爹很辛苦,诚庆该不该听话?”慕夕瑶循循善诱,惹得似懂非懂的小包子为了挣表现,十分用力点了点头。 “诚庆好乖,”啪一口亲她儿子脸上,喜得小豆丁眉开眼笑,直往她怀里蹦跶。“咱儿子听话,娘给做枣栗糕,再奖励说个故事可好?” 小包子立马兴奋起来,他爹那啥的,这不还没见着人吗,没枣糕故事来得实在。“这回吃两块儿。”人小鬼大,知道得抬价才成。 慕夕瑶笑得花枝乱颤,瞥一眼卫甄,满面春风抱着她儿子往屋里乐呵去了。 想借她儿子说事儿?哼!告诉你家六殿下去,任他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到头来,在他儿子这头,也抵不过两块糕点的分量…… 儿子小就是好,好欺负,好糊弄,好打点。慕妖女带着人在大宅里过得和乐融融,卫大人一脸颓丧,拖着脚步,沉重跟拴了镣铐似的。恨不能索性就走不出这院门去,也好过回皇子府与田福山战战兢兢,整日里被殿下盯得毛骨悚然。 明亮烛火映着宗政霖侧颜冷峻。男人眼神沉凝,眉心深锁。宗政涵与陈彦奎私信频频,二人与太子一系,也隐有接触。这是要联手的迹象? 握拳压着嗓子轻咳两声,宗政霖揉揉额角,从书案上抽出他近日最常翻看的《魏史释解》。 田福山伺候一旁,不时添些茶水,拨弄下灯芯。屋里十分冷清,除了灯花炸响,便只剩殿下偶尔咳嗽两声,听得田福山暗自摇头。 也不知到底和那位怄的什么气,这样不顾念身子,娘娘那头,他又该如何交代。 门外似有人低语,田福山放下挑灯用的簪子,放轻手脚出门查看。 “属下给正妃请安。”没想竟是赫连正妃亲来,田福山恭敬行礼。 这位这时候过来,怕是得了消息的吧。 “听说大厨房里熬了姜汤,妾才知晓殿下身子不好。这会儿人如何了?”殿下贵体有碍,她竟迟迟不知。赫连敏敏吓出一身冷汗,得了消息立马带着嬷嬷赶了过来。 “还请大管事替妾通传一声,容妾进屋探看一二。”宗政霖有个发热脑疼,淑妃第一个怪罪,便是她这个在皇子里主事的后宅主子。殿下不好,怕是连皇上都会被惊动。 田福山面上为难,哪里敢这时候进去扰了殿下。正迟疑不定,却听里间殿下传唤。 “叫她进来。”语气平和,未见丝毫异样。赫连敏敏提着的心缓缓落地。还好,至少人病得不重。 快步进屋,连氅衣都未除去,赫连敏敏绕过围屏,便见一身墨袍之人端坐案后。宗政霖肃着脸抬了眸子,扫她一眼,顺手合了书册。 “殿下安好。”赫连氏尖,正好瞧见六殿下方才仔细抚平的书签。很别致,不似纸张制成。晃眼瞧去只看见像是鹅黄色,绑了系带。 再看他外袍下罩着的常服,不就是那日慕氏远远送来,还恬不知耻向她讨要银子那件。 这两人不知因何闹得各自一处,这倒叫她看了那女人笑话。可惜对方却是个不要面皮的,生怕旁人不知她被殿下恼怒,还巴巴送了衣裳,借机发了脾气。奈何殿下这次像是狠了心,对她诸多伎俩不为所动。即便卫甄为她驱使,依旧不见殿下往东边大宅里去。 “殿下,妾看您面色不好,可需请了御医,诊诊脉也好。” “无需。”宗政霖并未起身,只叫赫连氏近处坐下。“唤你进来,却是为你赫连府上那几名入了武建司的子弟。” 赫连章尚算识相,听话之人,他不吝偶有给些好处。 小半刻钟后,赫连敏敏一脸担忧,实在放不下心,告退之前又劝谏着请了御医进府里才好。 宗政霖不耐摆手,径自埋首书卷,再不多发一语。 无奈退下,仔细交代了田福山若有不对,即刻来报,这才带着人沿着廊檐静静离去。 这回是看清了。殿下翻看书卷时,书页里压着的,却是一叶脉书签。做工很别致,只是年岁有些深,系带尾部稍有滑了织丝。 那样的物件,一眼便知出自女子之手。能被他如此放在跟前……赫连敏敏抬头望了望头顶被阴云掩住的大半冷月。身上有些寒,笼着手臂揣在一处,直直往禅若苑回返。 罢了,她图谋之事,也不过大半月功夫就要动手。至于殿下宠爱,身子未大好之前,挣来也无用。 “卫甄今日带的何物回来。”子时将近,宗政霖脑子有些犯沉。解着外袍盘扣,突地想起,今日好似还未与那女人置气。 惯她到这份上,早已超出他掌控。如今倒好,没被她气着,竟也成了惦记的由头。 田福山低眉敛目,双手捧着干净衣衫,“送了棋篓子过来。” 宗政霖动作一顿,半晌才继续借了腰间系带。“没有棋子?” “未曾见得。只送来两只收纳棋子的陶瓮。” 这女人……宗政霖摁压两下额角,接过衣衫径自入了浴池。 上回那荷包之事,她到底要埋怨他到几时……(未完待续) 第二九四章 初探 “主子,方才卫大人说起殿下受了凉。您怎么也没个表示?”赵嬷嬷着急,都这样了,两人间怄气,总该放下才对。“若是殿下知晓您只这么淡淡‘嗯’过一声儿……”心怕都给寒透了。 慕夕瑶瞅瞅更漏,巳时刚过。 “不急。”便是要表示,那也得深刻些,叫那男人记在心里。最好能生出些愧意,觉得前些日子对她不住。 更何况,这次回府探病,必定有人不怀好意。若是那男人再摆架子,单她一人,震慑起来太累。总得叫他一眼就软了心肠,给她撑场面才好。 皇子府上,宗政霖披着单衣靠坐床头。额头微有发热,呼吸比平日来得急促。俊脸依旧绷紧,颧骨处因着潮热微有灼热之感。 “殿下,您总得用些汤药,这病气也去得快些。娘娘那边儿,已是送了药材过来,就嘱咐奴才千万都照看好您。”田福山苦口婆心,奈何闭目养神之人,只字不曾搭理。 宗政霖脑子晕眩,太久未曾病过,这滋味,六殿下不喜。挥手沉默着叫人退下,独自一人似睡得熟了。 昨日赫连氏过来,该交代她之事已然办妥。今早上苏氏送了汤水,被卫甄拦在门外拒了去。那女人,如今该是得了消息。宗政霖抚着胸口,极为压抑咳嗽几声。这般样子,倒是宁可她不来为好。 从来强硬之人,当着自己女人跟前卧病在床,宗政霖颜面无光。别扭的是,即便面子上搁不下,心里,却无可否认,是念着她的。 恍惚中眼前尽是她送来物什,皂靴、袍子、砚台、连香囊都有。每件物什放在她屋里,只觉暖暖蒙上层小女人身上气味,看着就顺眼。移了地方,却是百般用不顺手。再念及主屋里她那气势汹汹的一踹,宗政霖闭着的眼角,略微紧了紧。 便是梦里与他嬉闹,那女人也是个不老实的。 越想越觉身上绵软,周围都像蕴了她馨软香气。深吸口气,宗政霖眉心一跳,才纳入胸腹的气息,随着他骤然屏息憋闷不畅。 额头被一只小手轻柔碰了碰。那主人凑得近些,鼻端熟悉味道便钻入肺腑,叫他身子毛孔舒张,原本阻滞的内息,也似轻快上几分。 “竟是发热了吗?”女子轻叹带着讶异。 片刻后,小手捏着绢帕替他擦拭额角细汗。因着离得近,女子呼出热气恰好打在他耳蜗。宗政霖未曾睁眼,只静静任由她摆弄。 过后那女人又拧了毛巾,先是净脸,然后握了他手腕静静把脉。 像是松了口气,自个儿嘀咕句“还好。”之后脚步声起,该是出去与他端药。六殿下积压许久的郁气逐渐消散。即便闭着眼眸,紧绷的唇角也见得缓和。 过了许久,未曾听闻她脚步声靠近,宗政霖皱着眉头,缓缓睁了眼。屋里静谧一片,未见第二人身影。烛台照着插屏,屏风上,山水图清淡舒雅,压根儿没有女子剪影映衬其上。 “卫甄。”宗政霖沉声唤人。方才是他糊涂生了梦境,还是她当真来过。 忽然被殿下传唤,卫甄一个激灵赶忙打帘进屋。 “殿下可是有何吩咐?”这么安安静静一个下午,终于有了声气儿,当真不容易。 直至叫了人立在跟前,宗政霖才清醒些许。这话,要怎么个问法?若是问得太直接,倒显得他盼着她来似的。大丈夫岂能如此…… 六殿下拧着眉头,心思百转,却迟迟不发一言。 卫甄头皮发麻。被殿下这么盯着,怎么看都十分诡异。主子眼里那意味,似有恼恨,似有怅然,又似带了几分疑惑。这么复杂的心思,卫统领哪里能揣摩得清楚。 没胆子乱说话,只能挑了中听的讲,暗中讨好了这位。“殿下,若是坐得累了,容属下扶了您躺下歇会儿?瑶主子说了,久坐伤身,时不时得换个姿势。” 卫甄说到后半段,突然就发现殿下凤目微合,眼神一下子锋锐起来。这样大的变化,便是再迟钝,也该摸清楚这位到底在意着何事。 卫大人福至心灵,突地就开了窍。接下来说话却是顺畅无比。 “瑶主子说了,您这么不顾惜自个儿身子,那是万万使不得。这会儿主子带着人去了小厨房,说是要吩咐人给您做些受用的吃食过来。” 果然,话这么一说,殿下周身凌厉立马缓和下去。竟还主动抬手让他扶着仰躺下去…… 卫甄轻手轻脚退出门外,方才被殿下瞧得七上八下,手心直冒冷汗。早知主子叫他进去是为了确认这么一出,他老早就该主动交代了去。 殿下,您要想知道,倒是直接开口问呐。您不开口,属下又怎么摸得着门道。往日里哪次问话,像是这样含蓄吓人的…… 还有那位身上祸害性子,果然也带了来。人还在小厨房里远远待着,已经险些连带着他又失了主子欢心。 这么一抱怨,卫大人突然十分惊愕的发现,好似这两位主子和好与否,他都是那个被瑶主子拖累之人?得出这么个结论,卫甄背脊笔直,故作沉稳站到廊下。 不怕的,殿下在前面挡着,瑶主子首先祸害,也不该是冲着他来。 慕夕瑶再次进屋,叫墨兰放了食盒,自个儿走到寝榻前站定。俯身靠得近些,没有丝毫生疏,就这么柔柔腻腻唤了人。 “殿下?”几日不见,宗政霖这铁打的男人,竟也能消瘦了些许。下巴上青色胡渣冒了头,慕夕瑶探手轻轻抚了抚。“殿下若是醒来,先用些饭食,妾再服侍着刮面可好?” Boss您还要矫情到何时?别以为闭上眼睛,妾就不知您这会儿正清醒着。若非如此,妾只这么轻轻一碰,你绷什么脸啊! 见宗政霖依旧不回应,慕夕瑶撑着手臂凑近瞧瞧。 得,生病之人,摆谱也是有的。可是嘛,咱还闹着别扭呢,您该不会忘了吧? 眼珠子一转,慕夕瑶忽的轻叹出声。“原是殿下不耐烦妾伺候的。”语气有些委屈,眼看就要站直了起身告退。 宗政霖眸子倏然睁开,沉沉看着她,眼底似有小火苗升腾。 慕夕瑶暗自偷乐,好笑不已。装病撒娇卖萌,这套妾早就玩过。虽然殿下您是真的受了凉,但傲娇性子,也没改过半分。 近处与他对视,慕夕瑶眨巴下眼眸,一脸惊喜,似才发现他清醒过来。 “殿下如今醒来,妾给伺候着喂了饭食可好?”装,咱演技也不俗。 宗政霖望着面前摆首弄姿,笑颜温婉的女人,恨得咬牙切齿又发不出火。倘若方才他不睁眼,这女人莫非当真舍了他离开? “若是本殿未醒,娇娇欲往何处?”六殿下介怀。 慕夕瑶心里乐得快要压制不住笑出声来,狠命掐了自个儿手心,才极为勉强维持住面上一本正经。 “若是本殿未醒”,殿下,您也知晓那是“若是”?您家埋的那三百两银子,妾给挖着了…… “自是回头交代人把饭菜放炤头上热着。” 宗政霖眸色一滞,有种被算计的懊恼。这混账东西,这时候也不见贤淑乖巧……与其被她气着,不如自己省点力气。冷着脸缓缓坐起,慕夕瑶一看,赶忙扶着他胳膊,在身后添了个软枕靠垫。见他坐得舒坦了,才回身打开食盒盛了菜粥,顺带取了两碟清淡小菜。 侧身坐在床榻,吹吹勺子,用唇瓣碰碰,冷热正合适,便这么亲昵着送到宗政霖嘴边。 “殿下,您尝尝。妾守着小厨房给做的。加了笋尖与菌菇,火候也恰到好处。” 宗政霖垂了眸子,视线在她唇瓣碰触地方停留片刻。再抬头时,十分配合张嘴吞咽,只每每都会含了半个调羹,叫慕夕瑶以为这菜色合了他口味。 眼见她不察,宗政霖眸子更深邃了些。那日清早过后,他可是再未碰过人……这会儿见了慕夕瑶一身小袄,娇滴滴靠在近旁,不知是又丰腴了,还是小衫尺寸不足。那胸脯饱满挺拔,就这么映在他眼皮子底下。伺候时候不经意间挨着碰着,直叫他面上潮红更炙热了几分。 从前宗政晖最爱说道,便是男人见了美姬,最先想到总是扒光了压上去好好快活一番。那时他冷眼旁观,对太子一副急色模样极其厌恶,只觉荒淫无道,实是不堪。如今换了慕夕瑶跟前,自己竟也生出龌鋜念想。脸面有些挂不住,吞咽动作自然也跟着慢了下来。 “殿下,不要了吗?”慕夕瑶仰着脖子,一脸疑惑,等着他示下。 宗政霖呼吸错乱一瞬。这般露着截雪白颈项……心里最想作答,却是“要的。” 绷着脸面摆手示意她撤下,慕夕瑶得令乖乖照办。又伺候他漱口净手,看看时辰,已是到了申时末。天色也暗沉下来,似要落雨。 慕夕瑶起身唤来墨兰,简单收拾下宗政霖换洗衣物,再回头时,正撞上他沉甸甸眸色。 “殿下?” “拿了衣物作何?” “拿回宅子里清洗晾晒。” “此时回去?”宗政霖面色显见不好。 慕夕瑶似无所察觉,垂着脑袋继续整理手上衣物。“妾的丹若苑住不了人。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需要妾照看。殿下身子有恙,妾明日一早再过来陪着。顺带给你刮了面,拾掇拾掇。”(未完待续) 第二九五章 机会 回程的马车上,慕夕瑶拢着手炉,眸子透过缝隙向外张望,嘴角带着盈盈笑意。 “主子,咱府上胭脂都是殿下给的宫里御制的,也没见您怎么个稀罕劲儿。怎地对着外面脂粉铺子就这般挪不开眼去。”蕙兰喃喃嘀咕,对主子近日里行事全然看不明白。 外面飘着小雨,天色阴沉着看着就压抑。身上虽穿了袄衣,风吹进来,到底还是凉飕飕带着湿冷。这样的天里,主子也能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笑得出来。 慕夕瑶一愣,凝神再看外间商铺,果然卖的都是胭脂香粉一类。回身懒懒缩在软榻上,叫了蕙兰叉来香果,一口咬下去,汁儿多肉甜。 她可不是为了那劳什子五颜六色的脂粉。方才觉得痛快,却是因了离开时六殿下那张恨不能下床收拾她的臭脸。 明明想留人,却死撑着不开口。殿下您说您折不折腾? 最是不消停的女人,惯常将错处推到六殿下身上。慕妖女非要冒雨回府,却从未觉得给旁人添了麻烦。这会儿还打着小算盘,历来记仇那小毛病不觉间又冒了头。 砸吧着小嘴儿,正交代墨兰明日早起之事。慕夕瑶觉着,她得再去boss面前转转,就这么若即若离,吊着六殿下胃口也好。叫他净出昏主意与她添堵,那日臭男人抱着淳于瑶,手掌可是堪堪探到了那女人胸口位置。慕夕瑶狠狠一口下去,鼓着腮帮子嚼得格吧格吧,全无仪态。 墨兰比蕙兰机灵些,看出这两位主子又是在较劲儿。不过,好似瑶主子赢面儿更大些。 眼见主子神情变幻,比起初入府时候丰富许多。到底被殿下娇宠着,日子过得也好,膝下又有两位小主子承欢。这情分,总算不像叫她提心吊胆那时候,看不见摸不着。今次两人虽又闹腾起来,但看主子气色,却是难得一见红润精神。 只是苦了殿下,病了还得被主子各种怄气。慕夕瑶不知自个儿贴身大丫鬟心里感慨,要知晓,不定又要如何埋汰“女大不中留”,她家兰花胳膊肘拐错了弯儿。 晚间宗政霖带病批阅文书,歇息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睡。寝塌大了些,屋里太过冷清,怀里也空荡荡少了那股诱人香气……经历好几日书房安寝过后,六殿下觉得,这般下去,白白便宜了那小没心肝儿的,亏待了自己。 凤目闭合,辗转反侧都是她离去时,温和讲理,有理有据乖顺模样。想起那句软软糯糯“明儿再来伺候”,宗政霖撑起上身,修长手指挑开帷帐。 子时三刻。离辰时,还有得等。 一早田福山过来,意外见得殿下竟早早起身,正披着外袍,靠坐床头翻看兵书。只是那面色,怎会比昨日还不如? 慕夕瑶进府时候,正巧在月门外遇上提着食盒的苏蔺柔一行。后面跟着万氏与两个眼生的女子。挽着妇人发髻,年纪很轻。面容只是一般,打扮却十分艳丽。 该是太后给的那两名宫婢。淡淡叫起,本想绕路先行离开,却被苏蔺柔狗皮膏药似的紧紧坠在身后,亦步亦趋。那做派,分明是想搭她这“宠妾”的顺风车,一道入了宗政霖书房。 这般受人抬举,慕夕瑶面不改色,客套与她寒暄两句。苏蔺柔以为宗政霖这般好说话?那男人,不耐烦时候,君子风仪从来就是没影儿的事。 只是万靖雯又为何与她走到了一处?慕夕瑶不动声色打量下两步开外,低眉敛目的女人。万氏谦卑着主动避开了她注目,眼睑低垂,遮盖住所有心绪。慕夕瑶笑着扶着墨兰款款前行,将这个入府许久,自来规矩懂事的女人牢牢放在了心上。 老话说得好,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再多防范,总吃不了亏去。 一行人脚才踏入院门,人还未站稳,便见田福山殷勤着迎了上来。 “大管事这是……” “主子,殿下有令。见了您无需通传,直接进去就好。您看,咱这是不是先进屋去,也免了殿下候着。” 这位主子还当真踩着辰时入府。比起殿下天还未亮就已起身,那迟得,不可以道理计。又抽空与其余几位行过礼,十分委婉传达了“殿下精力不济,宜静养”这层意思。听得慕夕瑶心里大乐。 田福山这滑头,话倒是说得漂亮。按她理解,不就是“你等女人家太聒噪,殿下不乐见。” 越想越乐,对boss大人难得上道十分赞赏。这么体贴递上个借口,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姐姐,既如此,妹妹便先行一步。失礼之处,还望勿怪。”眼见苏蔺柔刹那变了脸色,看她时眼里显了嫉恨。慕夕瑶头也不回,扭着腰肢便带人登上石阶,沿着游廊往书房行去。 万靖雯微抬目光,视线停留在前方渐行渐远,身姿曼妙的女人身上。这一次殿下病倒,是巧合,还是那件事提前发作?本想跟着苏氏,若是万幸,能进去看一眼也好。这会儿却被慕氏抢在前头。再要进去,却是难了。 前世唐宜茹能得宗政霖宽待,除了懂规矩,还有一事至关重要。那时她尚未入选进宫,也是听潜邸老人偶然间说起。贤妃娘娘之所以圣眷不衰,是有着府里侍疾的功劳。是哪一回,那人上了年纪,记不大清,只说是漠北战事那期间的事儿。 可惜今世漠北战事在时间上与上辈子有了偏差。万靖雯虽得了这个极可能获宠的消息,却苦于无法接近宗政霖身畔。府里唯一有脸面,能得宗政霖偶尔回应的,除了赫连敏敏,便是苏侧妃这个不争气的! 奈何时运不济,慕氏没使坏,却被宗政霖吩咐拦在门外。万靖雯瞧着恼羞成怒的女人,面上立刻换上一副怯生生模样。 蠢妇!比赫连敏敏更有不如。这会儿还没离开前院,就敢这么大声儿咒骂宗政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苏蔺柔,这辈子也别想有出头时候。 慕夕瑶解了披风,绕过插屏便见宗政霖半躺着靠坐床头。胸前扣着本书,却是《百战谋略》。人像是睡得熟了,呼吸平缓,轻得几不可闻。 轻手轻脚摸过去,先是俯身探上他额头,情形极好,已然退了热。小手顺势滑下,抽出他掌心压着的书卷,正待起身归置了去,却被闭目休憩的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未完待续) 第二九六章 拿捏 “殿下?”后腰被他扣住,手腕也制得死死,慕夕瑶睁着眸子半点动弹不得。 宗政霖闭着眼眸,鼻尖缭绕香软气息,总算让他困倦着有了入睡的念想。 “勿闹,陪本殿歇会儿。”边说边凑得近些,下巴直至探到她颈窝,终于舒服着长出口气。不待慕夕瑶挣扎,六殿下拥着她腰身,极其鲜有说了句软话。 “娇娇,本殿累极。”眸子缓缓睁开,黝黑凤目深邃暗沉。话即便说得再是软和,眼里却没有丝毫让步意思。 能当着慕夕瑶跟前承认他疲惫,已是宗政霖所能做到之极致。 被男人这样凝视,慕夕瑶为宗政霖眼眸深处,昭然显露的强横所震慑。再细看他眼角几处不太分明的血丝,慕夕瑶不觉伸手抚上他眉心。 所见所闻,相差迥异,只叫她适应不良,微有怔愣。 像是得了她暗示,“卧病体虚”的男人顷刻间掐了她腰肢,将整个人提上寝塌。不顾她惊呼,三两下便拔了衣衫,只余杏白色中衣,连腰间系带都被他抛出帷帐。 将玲珑身段儿的女人塞进棉被,宗政霖满意搂了慕夕瑶暖暖嫩嫩的身子。大手自有主张,精准攀上她胸口。一手握住,粗粗揉捏几下,之后却捧住再无所动。 慕夕瑶晕沉着脑袋,被男人三番两次颠来倒去,好容易彻底回复清明,奈何身后之人已然紧贴她背脊,将她困在怀里,好似当真睡了过去。 就不该被他说得动了恻隐之心。慕夕瑶懊恼皱皱眉头,方才对他莫名亲近,颇觉有些匪夷所思。 她能是这么容易就心软之人?慕妖女反复思量,最终想到个不太靠谱的结论:或许,是她色心作祟,被宗政霖病中偶然透出的“病美男”姿色所吸引? 已然被他蒙骗过去,这次学得机灵些,试探着唤人,“殿下,殿下?” 呼吸平稳,全无动静。 慕夕瑶皱眉,咬牙换了个方式试探。 “殿下,让妾除了中衣可好?” 话音方落,胸前大手一掌震碎她衣衫,连带小兜也没能幸免。 “亦可。”宗政霖低沉嗓音带上调笑。慕夕瑶自投罗网,如此美甚! 火热鼻息扑打在耳后,慕夕瑶羞愤交加,小脸气得通红。六殿下得寸进尺,赞了句“这主意极好。” 带着怒气,慕夕瑶脑袋不老实频频向后顶弄。恨不能一脚拽宗政霖脸上。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装疯卖傻的! 她确实没安好心,使计试探。可这男人根本不吃这套,仗着功夫底子,恃强凌弱早不是头一回。 像是应证慕夕瑶所想,宗政霖不耐烦病里与她缠磨,一指点在睡穴,便见这女人瞬间软了身子,终于得了清净。 女人,还是听话些的好。 之于强迫,六殿下无此顾忌。除了他老子和太后跟前需得收敛些,旁人,为他强迫者,必有可恨之处。这点上,慕夕瑶尤甚! 田福山捧着放了剃刀皂角的托盘,其后两名丫鬟,分别端了热水,备了毛巾。在屋外竖着耳朵等候许久,没听殿下传唤,疑惑着将托盘交给小厮,自个儿垫了脚,从门缝里望去。 这一瞧不打紧,吓得连忙缩回脑袋,顺带将两扇木门仔细合上。 乖乖,屏风后如何情形他不知晓。只见着被丢出老远,静静躺在地上一截藕荷色系带 ——女子所用。 单凭这点,他也没胆子再往下探看。 挥手使唤丫鬟将手上东西搁偏厅里去,大总管抬头瞅瞅日头。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午时,这时候歇下,午饭用是不用了?田福山为难琢磨再三,还是决定往小厨房走上一遭,叫人做些经得住火候的饭菜,就这么小火煨着,总能留住些鲜味儿。 书房里间,慕夕瑶眼眸虚开条逢,睫毛扑闪,迷糊着睁了眼。映入眼帘是藏青色帷帐,侧脸压着的,并非她填了松软棉花的软枕。身后…… 身后?!瞳眸骤然缩紧,最后清醒那一刻……宗政霖出手如电,在她颈后极快怎么着一下,之后情形,再无所觉。 美眸半合,慕夕瑶咬牙切齿。居然又对她用强…… 正欲偷摸着逃开了去,寝榻上,从来不是于她有利的战场。才一动作,背后那人火热身躯也跟着有了动静。 先是长腿搭在她身上,就这么简单一个抬腿,已是将她死死锁住。之后那不要脸的,蹭着她又磨又动。“几日不见,念得紧了,娇娇也想本殿了不曾?” 宗政霖百无禁忌,于她之欲望,竟至他接连数日春梦不断。这般强烈念想,便是病中,也未能消去。男女交合,阴阳调和之道。习武之人,自有另一番见解。此时说出口,也不过为了逗她一逗,真叫他真刀真枪动起来,于养生不利之事,自制如他,绝不会肆意妄为。 驯服这女人,他今日摸到些门路,好似非常有趣。 “殿下!”慕夕瑶空着的小手摸到身后,隔开他蠢蠢欲动的东西。“您快放了妾起身,妾还有许多要紧之事儿没做。” 衣冠禽兽,清醒时没人性,睡着了更没节操。 “何事如此急切。”小女人一身软肉,摸着实在舒服。 “用饭,刮面,收拾书房。样样都是事儿,样样都耽误不得。”最紧要,得离着您远些,至少得给自个儿讨身衣裳穿上。 本以为会被他继续为难,哪知这男人竟然听进耳中,爽快放了手。 再不放,难受也得他担着。六殿下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这头勉为其难,另一头,必得讨些好处。 “晚上留下伺候。” 哎哟喂,您倒是心宽体胖,什么话都舍得说。兴师动众闹腾一场,这会儿没事儿人似的,光惦记着捞好处?没门儿! 慕夕瑶见他双手交叠脑后,仰躺着大爷似的,忽的就嗤笑出声。“殿下,您莫不是忘了您那两儿子。大的哄哄便罢了。小的,要哭起来,那就是往死里奔的劲儿。您能不心疼?” 当真心疼!宗政霖蹙眉。上一回小儿子哭闹,第二日晚间去探看,那小子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看得宗政霖当场就发了脾气。若不是慕夕瑶拦着,这不讲理的便要迁怒到诚佑身边伺候的人身上。 这会儿被小女人借了儿子拿捏住软肋,六殿下心里立刻换了盘算。 “叫叶开备马,用过饭,随你回府里去。” 慕夕瑶神情一滞,怎么也没想到,这死要面皮的,居然主动提出要跟着她回城东宅子去。 所有计划都是为着强压了这山头。如今山头吭声儿了,要主动就了她,慕夕瑶措手不及,半晌无言以对。 看她一副傻样,泼辣性子憋着发泄不出,六殿下再次确定,跟慕夕瑶,得绕着来! 至于男人颜面,他是记挂儿子,与她毫不相干。(未完待续) 第二九七章 深处 回来宅院,宗政霖强硬推拒慕夕瑶为他另行收拾屋子的诚意劝诫。分房而居,他又回府何用。 这会儿小女人急着探看儿子,正好让他得了空当。 “如何?” “皇上有意让八殿下入主户部清查粮银,对陈廷玉奏请之事极为看重。明日早朝,圣旨即下。”房里突然多出一人,全身裹在黑色劲装之中,消瘦干练。 宗政霖凤目精光乍起,嘴角高挑。“好极,盯紧些。” 得了殿下吩咐,暗卫统领躬身一礼,转眼消失无踪。 自得了消息,他便提早“病过一场”。大半月过后,这差事果然落在宗政涵身上。欲与太子联手?就依着那位在户部支使的银钱,这活计,便不是那么好担下的。 柳州一案,端倪已现。太子为求自保,若非忍痛断臂,就得与宗政涵做过一场。倒时是兄友弟恭或是狗咬狗的戏码,宗政霖十分期待。 不过明日圣旨一下,小女人这边恐怕即刻便会察觉。这场病症,才叫她软了些脾气,明日……六殿下颇为头疼。 端了托盘进屋,见他精神尚好,慕夕瑶拧了毛巾,给他抹上皂角,细细用剃刀帮他打理胡渣。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炕桌被撤了去,盘膝相抵,从旁看来极是亲密。 一旁支着窗户,春日和煦,暖烘烘照在身上,宗政霖舒坦闭了眼。周身是她香甜气息,小手托着他下颚,脸面上慕夕瑶指节轻轻滑过,剃刀清凉擦刮。 除她之外,再无人能拿着锋刃,离他咽喉如此接近。 他信她,却无法坐视她暗地挥霍他给与的信任。凤目微启,眼前女人眉眼精致,素淡着脸,神情专注。 趁她侧身去抹皂角,宗政霖双手环上她腰肢,将人轻柔带进怀里。 慕夕瑶大惊,赶紧将剃刀高高举起,离他尽量远些。若是一个大意,伤他分毫,他老子还不寻她算账! 见她惊惶避开,眼里担忧显而易见,宗政霖心底柔和,抹着皂角的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勿怕,娇娇伤不着本殿。” 慕夕瑶放下剃刀,回身恶狠狠与他对视。“妾自然比不得殿下身手!”也比不得您老子一言既出,人命如草芥。更何况这男人对她还使了功夫,慕夕瑶耿耿于怀。 气怒揉捏他俊脸,两只小手在宗政霖面上搓揉出各种囧囧有神的情态,慕夕瑶绷着小脸,稍有解气。 自今日后,她也是有资本的人。吹嘘时候,可以这么说上一句:冷硬如建安帝,还不是任妾——搓圆捏扁! 这么作想,先前郁气一扫而空。被皇帝骗,那是天经地义。被皇帝用强,那是理所应当。只有她,这么居高临下,压着他胡作非为,才是顶顶拉风之事。至少她看过的诸多小说,还没一个宠妃是以揉捏皇帝为乐的。 “娇娇。”宗政霖语气危险。 “您皮糙肉厚,妾得用力些。”厚在脸上,不成了骂人的话?慕夕瑶说得顺口,未曾多想。可惜六殿下思维敏捷,没漏过她这层意思。 等她再要下手,宗政霖突然抬起面庞,就这么冲着她脸蛋儿直直贴了上去。 右脸上湿哒哒黏糊糊一块儿,慕夕瑶惊叫着欲行跳开。却被宗政霖扣住后脑,换了一侧继续作恶。 “与尔同乐。”男人低沉轻笑入耳,慕夕瑶嫌弃着高声嚷嚷,只听得守在门外赵嬷嬷和卫甄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雨过天晴的征兆? “臭哄哄讨人厌!” “娇娇匀些香气与本殿也好。” 屋里传来嬉笑逗趣儿,听得两人面面相觑。好似这进展太快。阴霾层层,一跃成了蜜里调油? 夜里宗政霖十分老实,除了毛手毛脚过过干瘾,旁的实质举动一样都无。 事实证明,这男人是心虚!间接也驳了赵嬷嬷和卫甄猜想。阴霾层层过后,应当是雷雨轰隆。 慕夕瑶铁青着脸,瞪着寝塌上依旧“卧病将养”之人,险些被气得呕了口血。 本以为她才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之人。到了今日,方知这男人早有图谋,一切不过顺势而为。 陈廷玉何时请表上奏?学士宴前!宗政霖明知除了他,元成帝要挑选入主户部之人,只能是宗政明与宗政涵。可惜宗政明麾下属臣早已在柳州办差,为了避嫌,元成帝目光只会落到他和宗政涵身上。于是这男人提早发力,老早将自己摘了干净。 这个混蛋,叫她自以为是许久功夫,不知让他看了多少笑话去。最可恨,他竟还配合着她,让她那些小把戏样样得逞! 什么压了山头,分明就是五指山死死压她身上半分挪移不动!这会儿尘埃落定,他演戏够本儿,自然又与她和睦非常。 照这男人腹黑程度,她心里惦记淳于瑶一事,指不定又被他算计到何处去了! “娇娇,本殿病了是真。恼恨你背着行事,亦是实话。”宗政霖镇定自若,耐着性子与她好好讲道理。 是有些欺负了她。不过离开时候所有念想,俱是真心实意,不掺半点虚假。见她鬼机灵与他斗气,也不是没有真个动怒。最恼恨时候,险些压制不住回去逮了人狠狠收拾。 疼爱与恼恨,俱是因她而起。即便掌控住全局,也有这么个人叫他无可奈何。 慕夕瑶坐在小凳上,娇娇软软一个人,瞅着宗政霖越看越委屈。 那男人冲她发火,她也有忐忑时候。哪里知晓他还有心做戏,只害得她日日里忙活,却没讨到实在好处。唯一得意的“拿捏”,还是他故意迁就,存了安抚意味在里头。 小鼻子一抽,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宗政霖哪里见过慕夕瑶这幅模样。立时就变了神色。 撑起身子坐在床沿,展臂将缩得小小一团的人儿,紧紧搂在怀里。眉心紧蹙,下颚绷紧。 从不耐烦女人哭哭啼啼,自然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触了霉头。哪里像怀里这个,梨花带雨是半点不挨边,小嘴儿瘪得,整个面庞都走了样。 最叫宗政霖揪心,这个历来狡诈的,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先还是默默掉泪,到得伏在在他胸前,骤然换成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往他外袍上糊弄。 平日爱洁之人,便是沾了雨水也得立刻更衣。如今抱着个邋遢女人,宗政霖却无论如何撒不开手。 面色极其难看,六殿下第一次应对慕夕瑶哭闹架势,全然无法招架。只心里跟着揪紧,随着她声声抽泣,阵阵刺得酸痛。(未完待续) 第二九八章 眼底 怀里小身子一颤一颤,宗政霖剑眉越发紧蹙。这女人哭起来,要如何抚慰? “娇娇勿哭。”很生硬。六殿下于此一道极其生涩。 对付矫情的女人,越是搭理,越是来劲儿。慕妖女泪如泉涌,抽噎带动睫毛扑闪,小嘴儿一瘪一瘪,双手拢在胸前,两指揪着衣襟。可惜花了脸,糟蹋了“西子捧心”楚楚可怜之态。幸而自有人受用。 眼见她金豆子颗颗打在涂了丹寇的小手上,六殿下被唬得当真痛了心。 “勿要再哭。”男人语音柔和,带着淡淡疼惜,略显不自在。 与平日威严冷峻相较,能哄她至此,宗政霖着实不易。 “额。”哭得太投入,正打算回应。一张嘴儿,气息乱窜,忍不住便打了声嗝儿。泪珠子接连滚落,不是委屈,而是觉得丢了人。 察觉她羞窘,宗政霖手掌轻抚她背脊。暖暖柔柔,相较言辞,他更适应行止间传递心意。 “勿羞。”没了娇艳脸蛋儿,单凭那双半垂的眸子,依旧美得叫他心热。“便是这般,本殿也爱。” 哭哭啼啼的小女人,只要不撒泼折腾他衣袍,再抹去心里那份顾念,倒叫他觉得亦有风味。 得了句好话,慕夕瑶缓缓仰起脖子,黑黝黝眸子水灵灵雾蒙蒙望着他,伤心告状。“您在妾屋里,亲近旁的女子,净戳妾心窝子里去。”夸大其词,不妨碍她借机取闹。“妾这会儿看着这屋子,都伤心着呢。” “无干被利用之人,莫说宠爱,便是亲近也是莫须有。”宗政霖态度坚决,一点不含糊。又觉说得太硬气,难得哄了她,“屋里摆设,换了便是。” “那您扣着她腰肢,俯身亲吻,妾都瞧见的。” “被娇娇打断了去。”她那一脚,打断的何止他故意所为。便是梦里,也没叫他清净。 “那您摸她这儿了。”有些理屈,得找个实在点儿的说事儿。 话题诡异拐了个弯儿。 见小女人伸手指指自个儿心口,宗政霖眸色忽的暗了。 “实不及娇娇伟岸。” “……” 谈话进展到这地步,慕夕瑶突然发觉,面对眼前腹黑****男人,哭闹是项技术活儿。没得便被他带得跑偏了路数。 两人关在屋里说私密事儿,主屋门外围了一圈儿人,急得恨不能在窗户上戳个洞,听得更清楚些才好。大伙儿心里吓得不行。这里面闹得,怎似听见瑶主子低泣声儿?莫不是殿下声色俱厉,是真的动了肝火。主子受不住,才这么破天荒的哭了鼻子? 这声气儿倒是听得准了,片刻过后殿下便使人送了热水。可见主子当真哭得厉害。待得进屋一看,悬着的心立马又稳稳落地。果然替主子操心那就是没事儿瞎搅和。赵嬷嬷等人立马长呼口气,只跟着慕夕瑶身边许久的两名大丫鬟,却是古怪对视一眼,再瞅瞅榻上那情景,怎地越看越眼熟? 主子眼眶红红,鼻尖与唇瓣也是绯红艳丽。乖巧伏在殿下胸前,仰着脖子任他擦拭脸蛋儿。整个人柔柔弱弱蜷在榻上,膝盖之下覆着毛毯。 若是将主子身后自家殿下换做慕府上夫人……墨兰暮然醒悟,完了,殿下怕是很难顶得住这样的主子。 “眼睛痛,嗓子痛,身子也痛。呼吸还不带劲儿,难受。”揉揉眼角,瓮着声气儿,老可怜了。 “殿下您还禁妾的足,原就是您不讲道理。”哼哼咳嗽两声,有气无力。 “故意叫妾怄气。还将养着呢,药都白白吃了去。银子花得冤枉,心肝儿都在颤。” 这调调……蕙兰眸子瞪得滚圆,除了与夫人撒娇时称谓有了变化,连用词儿都像了大半。主子使心眼儿都兴偷懒的? “殿下您不耐烦妾伤心了掉泪珠子,也不说些哄妾的话。就那么冷冷清清两句,该不是嫌弃了人,明着敷衍过去?” 天地良心,便是赵嬷嬷等人,也看出殿下如今态度是前所未有柔和亲近。搂着她好言劝慰,话虽翻来覆去只那么两句,但语气绝对耐心体贴。用心与否,毫无置疑。这么明着迁就,在主子那头,依旧打落成“敷衍借口”。 “您是不是觉得妾烦人了,不稀罕了?”嘴角耷拉下去,眼见又是一番折腾。 宗政霖抵不过她娇娇软软缩成一团哭诉委屈,虽然大多子虚乌有。奈何这女人太会拿捏他用心,明知她绝非柔弱之人,哪里就真跟她模样似的,娇花儿般不经风雨。 被她美眸攫住,险些又被慕夕瑶眼底浑然天成的妖媚迷惑了去。生病如他,静养福分没有,倒是被娇气包包赖上,这事情办得,宗政霖觉得之前谋划,百密一疏。 “都依你便是。”当真碰上,才知跟前女人不好消受。 等的便是这句话!殿下,您太可靠了。慕妖女瞬间换了副面孔,恹恹神情不再,这会儿又是乖乖诺诺,六殿下心尖上的妞妞。 “殿下,妾终于好过了些。您原也是将妾放在心上的。” 哎哟喂,这话说得,再亏心没有的事儿。 赵嬷嬷这么大岁数,自宫里服侍过贵人,还是头一回走路不大稳当。身后墨兰蕙兰目不斜视,悄悄退出门去。生怕为主子带累,被取笑慕府上学的规矩不好。 比起夫人,殿下太过心软。便是主子手段使尽,哭闹了两三日功夫,也没见夫人允了她在院子里喂养秣陵八哥。 那句“允了你便是。”再配了主子得寸进尺的性子,两人总觉不大会是好事儿。 宗政霖俯身瞧见她眼里欢乐,环住她腰肢的手臂渐渐收紧。 聪慧狡黠如她,这般突然哭闹,又明知他心思清明,该是为了最快化解两人间不睦。也替他完满收拾了这出布局。最了得,却是明明白白与他昭示,她懂他,也会顾全大局,因此,她得被宠着才行。 这么招人疼的小东西,宗政霖深深瞅她一眼,俯身在发顶落了个吻。旁人只道她恃宠生骄,唯有他,自她眼神中,得以窥视那个最初便让他砰然心动的身影。 明日各人案上,恐怕就会呈上一纸奏报。 “慕氏复宠。迎六殿下回府,是夜,未归。”(未完待续) 第二九九章 好事 “殿下,您这怎么成事的?”慕夕瑶好奇,兼带蠢蠢欲动。习武之人,功底如宗政霖这般,能病得恰到好处,还不伤了身子?发热也是不温不火,额头有热度,却降得极快。 要说宗政霖借“尊体”避过太子那摊浑水,慕夕瑶是千百个不相信。这男人精明得很,没那么因小失大,为个宗政晖出此下策。 小手攀上他脸庞,去了胡渣,人俊得晃得她眼花。摸摸面颊,摸摸额头,再摸摸颈侧,毫无章法,却未引来宗政霖呵止。 额头相抵,慕夕瑶更加确定,这男人病得很不一般。若是着凉能这般“微操”,她能做多少事啊。 至少太后那档子诵经,她即便情面上抹不开去,加分却是妥妥的。 “娇娇,勿打歪主意。” 小女人跪在身畔,半个身子倚在他胸前,红酥手肉肉软软,这尺度,恰好若有似无,送了暖香入他肺腑。见她眸子不老实,一眼猜中这女人花花肠子。 “非功力深厚之人不可为。兼有玉姑药效辅助,勉强生了效用。”大掌覆上她做乱的小手,眸子里意味深长。“尤其娇娇,便是能够,本殿亦会提前防范。” 没这些歪门左道,已叫他十足头痛。再叫她得了门路,皇子府,恐怕一刻不得安宁。 被嫌弃了……慕夕瑶耷拉着脑袋,抽抽被他压住的小手,力道不敌。 “殿下?” “乖些。本已经耽误。”不叫她胡作非为,宗政霖捉住她柔荑,两手合拢,将她纤巧手掌包裹其中。 掌心微有酥麻,热热的,挠得她心里都有些犯痒痒。却是这男人在为她调理脉息。之前每日,也是从未间断。若非闹了别扭,想来这会儿,气虚体寒的毛病,该是去了大半。 “殿下,您不凶妾时候,对妾也算得尚可。”被他这般对待,慕夕瑶稍有难为情。这女人别扭,按她意思,这是道谢。 宗政霖抬眼觑她一眼,眸中调侃引得慕夕瑶双颊慢慢染上粉色。 “哭过一场,倒是知了羞。” 两位主子和好,最是欣喜,莫过于近身伺候之人。卫甄喜形于色,将慕夕瑶原本未曾留意的眼神儿,一不小心招惹了过来。 这么一打量,立马想起件大事儿。 夜里伺候着宗政霖用过饭,急急叫人撤走炕桌,踢了绣鞋,爬到他身畔乖乖靠了上去。 伸手挽了胳膊,慕夕瑶仰着脑袋满眼希冀。 “殿下,妾给身边丫鬟配了人可好?”这事儿放心里太久,老办不成,总觉踏实不了。 出府之前,正巧听说赫连敏敏身边大丫鬟,叫朱檀的,已经许配给了府上账房。到了她这儿,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宗政霖抚过她发顶,半搂着人等待她未尽之言。能这么识相讨好与他,该不是随便一说。 “您把卫甄,给了妾身边墨兰成不?”小模样十分欢乐。像是他已然应允,好事儿办成。 宗政霖眉心一蹙,再看她神色,不似玩闹。 “娇娇可知卫甄身世?” “自然知晓。不就是卫国公府四房长孙。有个老子,贪花好色,宠妾灭妻。不稀罕正室所出的儿子,倒对姨娘侍妾宝贝得紧。逼死嫡妻,放任儿子被后院女人三番四次暗下毒手,这种男人,妾最是看不上眼!” 嫉恶如仇是好,可惜面前是比卫甄老子更有过之的宗政霖。慕夕瑶嘴快,出口才察觉无意间又犯到了这位爷头上。六殿下目色一沉,慕夕瑶立马回过味儿来。 “妾说的那都是没本事的男人。被女人绊了腿脚,一辈子成不了大事。殿下您不在此列。”越说越觉心虚,底气不足,声量也小了下去。 越描越黑,慕夕瑶黔驴技穷。 宗政霖撇她一眼,就这么个妮子,居然还惭愧着觉得有当祸水的资质。容貌勉强够得上,性子……不说也罢。 “既知他身世,该当知晓,卫国公府,不说卫国公如何,便是他父辈兄弟,也绝难答应。”卫国公府上,三足鼎立,四房赫然在列。卫静安的儿子,早有人惦记心上。不说卫甄本事如何,便是瞅重他近侍身份,红眼之人亦不在少数。 更何况,各房之间,阴私诡计,各有龌鋜。 给配个丫鬟,门第之别,天差地远。慕夕瑶这主意,盘算倒是大。 “那您给说句话还不成?”可惜boss尚未登基,否则建安帝圣旨一下,谁敢不应?慕夕瑶颇有些遗憾。 狐假虎威的日子,到底还是得慢慢熬着。 “殿下,待您……”这次学乖了,没乱说话。眼珠子四处瞄瞄,竖着手指,朝天上使劲儿指指,膝盖挪得更近些,凑在他耳边,“那时候妾的丫鬟,个个都能风光出嫁。” 宗政霖一口气堵在胸口,给这女人气得没了脾气。江山大业,她首先惦记,只是方便丫头配人。就这么点儿出息,当初怎么就叫她迷惑了去。 “不行?”见他面上露了不赞同,慕夕瑶咬着手指喃喃嘀咕。“嬷嬷说,倘若殿下开口,妾的位置再稳固些,该是无碍的。” 说到此处,眸子骤然一亮。上下瞅瞅宗政霖,慕夕瑶若有所思。 “莫不是妾的位置不够稳固?殿下恩宠着妾,盛京街知巷闻。若是再要加重分量,只能在子嗣上下功夫。” 越说越离谱。宗政霖眸子眯了眯。给丫鬟配人牵扯到他子嗣头上,慕夕瑶这脑子,再不能指望的。何人有脸面,为着嫁娶打他儿子主意? “莫不然,妾再给您添个小的?殿下您欢喜不欢喜?”要能尽早生下第三子,上辈子原身愿望达成,她也能踏踏实实,安安稳稳过日子。被个残魂搅和着,这滋味……极不受用。 宗政霖一指弹在她眉心,眸子里带了危险。 欢喜?怕是恼怒才是真。这女人到底长没长记性了! “这才几日功夫,就忘得干净?自找不痛快,伤了根底不宜受孕。莫说今年,便是明年,也得玉姑诊脉后点过头,才能叫娇娇诞育子嗣。”已然接连生下两子,慕夕瑶年纪尚轻,耗损太过无异于拔苗助长。儿子他不缺,两人都是年华正好,小女人养好身子再受孕不迟。 宗政霖话里处处都是替她着想,慕夕瑶尚未来得及得瑟,又被另一事惹得心烦。 脑袋埋在他胸口,鼻息扑哧扑哧透过衣衫钻入毛孔,宗政霖心里渐渐便软和下来。以为她急着要孩子,六殿下自然满心熨帖。 “不急。娇娇所出子嗣,自然都是好的。本殿莫不欢喜。” 多子多福,宗政霖亦不免俗。 “殿下。”继续维持着鸵鸟姿态,语气有些低沉,双手环住他腰身。“您心疼妾,看重妾的身子。可是宫里娘娘,必然是会着急的。皇上也不会答应。” “太后更等不得。”金太后盼着赫连敏敏那肚子能传出好消息,每每请安,必会亲自过问。再加上前不久赐下那两名宫婢,其中意思,已然非常明白。 慕夕瑶觉得累。加入子嗣为筹码的斗争,丑恶之极。 “妾会护着小豆丁,不叫旁人欺负了去。”头一次,慕夕瑶在这事儿上明着表了姿态。 宗政霖眸色沉凝,握着她掌心的大手重重捏了捏。 “本殿儿子,本殿自会护住。娇娇,好好教养便是。”再看她一眼,眼底隐隐冒火。“本殿允诺你之事,依然作数。” 这女人,说她不信任,偏偏大事上死心塌地,一头扎进去便是有去无回,拼死的架势。换到她自己身上,却跟受惊老鼠似的,藏头露尾,就想着怎么个保全了自个儿。 这么没出息,难得共患难有胆子担当,该当奖赏她才是。 “殿下,妾记得您说,都依了妾的。这事儿您也依一回吧。”脑子转得极快,慕夕瑶终于堂堂正正,逮了宗政霖话头。 卫甄一头雾水被殿下叫进书房。小半时辰后,阴沉着脸,极为不甘往卫国公府去了封信。 尚且不知被慕夕瑶盯上,只是对殿下突然吩咐与国公府接触,十分不乐意。母亲早逝,亲妹前年便远嫁秦州。嫁的那人,卫甄一提便上火。卫静安果然死性不改,为了国公府盘根错节势力根基,牺牲唯一嫡女,嫁了秦州声名显赫世族王家纨绔后生。为了这事,父子俩关系彻底破裂,再无转圜余地。 为着王家嫡系在军中极其牢固中坚势力,莫说卫静安,便是卫国公,也是点了头的。 卫甄尚且被蒙在鼓里,主屋院里,慕夕瑶却没打算瞒着墨兰。 只叫她一人屋里说话,里子面子,这事儿上面,姑娘家总是害臊,得顾及周全。 “你可愿意?” 墨兰低低垂着头,耳朵烧得滚烫。嫁与卫大人为正妻,她是从来不敢想的。世族子弟,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攀扯得上。没见着皇子妃身边大丫鬟,都只是配了个账房先生? 墨兰到底年轻,不及赵嬷嬷在京中资历,对卫甄身世模棱两可。若是得知国公府实情,怕是早就吓到呆呆傻傻。 “主子,这事儿不妥。”卫统领难得人才,为殿下倚重。主子这么强硬着凑对儿,被外人得知,又是一桩麻烦。 “是不妥,而非不愿。”慕夕瑶了然颔首。见墨兰当真着急,挥手止了她即将出口之话。 “别急,主子我脑子清醒得很。卫国公府四房长媳这个位子,墨兰,你得稳稳站住。便是有违礼制,破了门第规矩,自有殿下照应。” 卫国公府一门子墙头草,迟迟不肯择主,她就再添把火。三足鼎立?也不嫌挤得慌。(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前夕 宗政霖如何与卫国公府上交代,慕夕瑶未曾打探。她的全部注意,已然被震惊大魏朝的睦州劫掠案所牵扯。 初春时节,莺飞草长,正是北地放牧最好时候。这时候严冬已过,蛮子即便没有存粮,狩猎也该能饱足过活。 这回绕过大魏北境额仑卡塔山脉三处陈兵之地,只几十人窜入睦州最北边广安镇杏田村,烧杀抢掠一通,走时掳走三名村妇。之后快马奔入山林,至今未曾落网,该是自山涧小道逃了出去。 睦州,看来之前那番清查,远不尽如人意。三州混乱之地,各方埋下的探子,很难在短时间内一一拔除。这般看似散兵游勇的犯境,实则最是扰乱民心。 已是紧锣密鼓的朝廷兵马调派,如今,在元成帝震怒威慑之下,更加紧迫起来。 宗政霖所辖武建司以及麾下私军,大部分已开拔赶赴昆穆。领兵之人,正是元成帝指派老将曹冲。慕夕瑶早早打上主意的袁祁钊、叶怀文两人,不过领着从三品游击衔。而慕谨之,却反倒是因了之前她在元成帝跟前露脸,这回投在袁祁钊帐下,领着正四品都司一职,半月前已是随军离京。 大院里,慕夕瑶带着人翻晒书卷。不止她屋里的,连带着六殿下书房里藏书,也被她一股脑捣腾出来。 宗政霖前日便“带病”去了兵部,昨晚上忙到子时方才回府。她琢磨着,离他领兵离去的日子,已是不远。 “主子,这些孤本该要如何是好?”墨兰小心翼翼捧着殿下屋里书卷,偏了脑袋向慕夕瑶讨主意。主子与殿下俱是爱书之人,往年都是田管事派了人专门掌管这事儿。如今换了她来做,需得小心谨慎些。 “孤本放晒书台上,偶尔翻动着,切莫直直曝晒。旁的话本杂记随便搁哪儿,吹吹风散了潮气就成。小心些别卷了书页。” 边说边往屋里去,又拿了宗政霖案上几册书卷,亲自摊开,一本本放在晒书台上。正要搁下《魏史释典》,躬身取来另一本放上,眼角余光恰好瞥见一物,似有眼熟。 回头用指尖挑开书页,待得看清映入眼帘之物,慕夕瑶嘴角慢慢就露了笑意。伸手捻起书签,两指一搓,转动着把玩。系带边角有些发毛,叶脉色泽未变,经脉处光滑平整,显见主人十分爱护。 宗政霖书房批阅文书,许多夜里,竟都是有这书签伴着的……慕夕瑶想起两人自相识以来,送那位的东西……一指之数都未曾凑齐,终于明白boss生气时咬牙唤她“小没心肝儿的”,好似有些道理。 除了书签,算上指环,最多加上个被退回来的香囊……慕夕瑶脸上有些发烧。相比boss给的,她这毛毛雨都算不上。 于是这日午后,赵嬷嬷发现主子把自个儿神神秘秘关在屋里,连端茶送水的丫头都没用使唤。中间诚庆小主子吵闹着要到园子里看蚯蚓,主子也只是稍微出来半晌,哄好了人,便叫桂嬷嬷带了他自去玩耍。 给六殿下送礼,心意到了,技艺也得到才行。否则那男人挑剔,瞧不上眼。 慕夕瑶专注伏在案上,这么一头扎下去,不知不觉便到了用饭时候。窗外天色暗沉下去,屋里不知何时点了灯。要不是肚子叫唤,恐怕还埋在里面回不过神。 瞧瞧更漏,用饭了丫鬟也不唤人,偏头正要叫墨兰进屋,却发现不远处软榻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侧身仰躺,衣衫已换了常服,应是回来有些时候。 面上带着疲色,这会儿正闭目歇息。 放轻手脚走了过去,才至身前,便被这男人突地展臂搂进怀里。 “缺了娇娇陪伴,睡得不好。” 慕夕瑶拇指抚上他眼眶,轻柔按压,嘴里得意哼哼,“您这会儿惦记妾的好处。丢开人不搭理时候,怎不见您睡不安稳。” 何止睡不安稳,宗政霖再不接话。 “今日躲屋里,便是偷偷给本殿画像?”他回府之际,正巧碰上这女人全神贯注,外间一应变化,全然不察。本还觉得没见她迎出门来心里不痛快,靠近了才发现,小女人画卷之上,赫然便是他在屋里批阅文书时情形。 这么一打量,画上那人剑眉鹰目,极有威仪。六殿下心里郁结消散,反倒是跟着畅快起来。女子为夫主画像,在大魏,表的是爱慕之情。更何况,慕夕瑶画得惟妙惟肖,可见小女人平日里偷偷看他,亦不在少数。 这么明明白白见了慕夕瑶剖心,宗政霖自然受用非常。也不扰她,一个人在屋里软榻歇下。隔着几步开外,静观她侧颜,面庞细致明丽,除了一双眼眸,下颚尤其讨喜。肉肉的微微有些翘挺,不说话时候,看着都似对人嬉笑撒娇。这么软软糯糯一个小人儿,抱怀里时候,最是舍不得放手。 “本想着给您个惊喜,哪知被您偷瞧了去。妾一番心思,您给赔!”惊喜没了,慕夕瑶不甘心拽着他冠带,胡乱拉拽两下。 “此话在理。”宗政霖抚着她娇嫩嫩脸蛋儿,十分好说话。“本殿坏了娇娇心意,当是尽快赔上。”话才说完,便埋头堵了她高高翘起的樱红小嘴儿。 小香舌调皮躲闪,宗政霖眸子微沉。“乖,送过来。叫本殿解解渴先。” 慕夕瑶娇睨他一眼,颤着睫毛乖乖凑了上去。这么听话,全因小腹处抵着的那坏东西。这时候反抗,不会儿就得用饭,倒不如叫他口舌上占些便宜,聊以慰藉。 屋里很静,偶有啧啧声想起,便叫慕夕瑶面红耳赤。宗政霖吻得极狠,像要将她嚼碎入腹,便是偶有放过她喘息,也会凑在她颈后轻柔撕磨。 “娇娇,七日后,本殿需带兵离京。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再见娇娇便是两年过后。” 正被他亲昵吸吮逗弄得嘴唇发麻,乍来这么一句,倒叫她怔愣着抬了眸子。 这么快吗?既是说,不日元成帝圣旨将下。举国大事,又是各方浑水摸鱼大好时机。 “这几日乖些,嗯?”抚着她鬓发,宗政霖眸色黝黯。一月之期已到,只是中间断了两回药。他一不留神,便叫这女人偷偷耍了把戏。这时候还是继续将养着好。 可惜离别前几日,辜负佳期。 不知六殿下心中憾事,慕夕瑶趴在他肩头,一双眸子亮得出奇。 当然要乖些!慕夕瑶抱着他脖子连连点头。临走之前再加把劲儿,将boss迷得时不时挂念她些许,待得宗政霖战后封王,她就是风风光光王府侧妃。到时候,太子爷啥的,便是明日黄花,炮灰的命。(未完待续) 第三零一章 异地 眨了眨眼,慕夕瑶疑惑打量四周。紫檀八仙木桌椅,菱花铜镜,汝窑花囊,山水屏风……妆台上的白瓷粉盒。入眼之物,全数陌生至极。便是她正躺着的珐琅拔步床,并着其上合欢被,竟没一样,是她屋里物什。 她到底身在何处? 撑着手臂坐起身,慕夕瑶抬脚汲了绣鞋,摸着胸前毫无异状的玉佩,压制住不安,埋首陷入沉思。 清醒前最后一刻,是在正德门前送宗政霖出京。 那一日,盛京万人空巷,她也是由乔装打扮的府卫护着,偷偷躲在马车里掀了帷帐,隔得老远暗中瞧着热闹。 车外达官贵人,平民士子,俱是项背相望,比肩继踵。更有许多年轻小姐坐了暖轿,与她一般,由家丁护着,躲在暗处观望盛京城里最是为人称道两位殿下如何姿容俊伟,雄姿英发。 人还没见着,慕夕瑶已被周遭期盼仰慕声吵得有些犯困。若不是之后大军抵达,马蹄兵戈声整齐划一,震撼得她立马来了精神,恐怕真就失信于她家那位主子爷。 来时她可是义正言辞,极是严肃对宗政霖请求,“错过殿下最是英武挺拔,指点江山之威仪,妾必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这么着不要脸的逢迎拍马,好容易才讨了宗政霖欢心,方得他应允出得府门。 这会儿再看一马当先那人,慕夕瑶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她家boss大人,万军之中,也是顶顶拔尖的俊才。难怪迷倒这许多世家小姐。可惜今日太过肃穆,无人有胆量抛掷香帕。 此次宗政霖领命率武建司及私军赶赴昆穆,到得大魏屯兵之地,再统领驻军,三军整合,自西路逼近漠北皇庭纳罕。 而宗政明则是率领原太子麾下火骑营及皇子府私兵,赶赴奉托,自东路进发。 中路主力,则是由元成帝亲封积射将军,老将霍英林并两名副将率领,直插漠北咽喉。与两位殿下率领大军自盛京开拔不同,中军早三日,已从梧州启程,急行军奔赴湘北。 两军之中,元成帝御驾缓缓驶出。华盖昭彰,天子驾临。 帝焚香祭祀,之后分授他二人节钺以示兵权。 宗政霖屈膝跪地,双手接过,后起身披风一展,大步跨前蹬上战马。万军当前,这男人一脸肃容,便是之一个侧影,也是冷峻肃煞。 话音凌冽,闻达四方。却是古时出征必有之誓师。 “今开赴三州,伐无道而讨不义。漠北连年犯境,屠戮妇孺,劫掠粮草。诸君,江山家国,老父妻小,可保乎?” “吾等誓死效命!” 应和声隆隆,八万将士虎吼声起,震得盛京都为之颤抖。像是好兆头,天光朗朗,旭日放晴。旁观百姓抚掌赞喝,士子佳人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己。 慕夕瑶撑着手肘,托着腮帮子,一双眸子熠熠生辉。Boss大人这模样,漆黑战铠加身,脚蹬战靴,扮相不错。声势更是慑人,十分威风。 为帝王者,果然天生威仪。上一世,杀伐果决如建安帝,在位期间三次兴兵,一次亲征。每每大胜而归,为大魏百姓所景仰。这一世漠北之战,却是宗政霖头一次率兵出征。六殿下兵法谋略如何,接下来两军阵前自见分晓。 懒懒扒着车窗,正窥视得炯炯有神,却被远方高坐俊马上的男人,似遥遥扫视一眼。 不是的吧,这么远都能逮得着她?慕夕瑶拉过幕帘,半边脸藏在后面,眼珠子睁得滚圆。 果然被她猜中。宗政霖微不可察调转马头,趁着宗政明誓师之际,视线再次投望过来。 赶紧讨好露了个笑脸,又觉不够诚恳,掀开帷帘狠狠点了点头。之后嗖一声缩了回去。 被她好笑模样逗乐,宗政霖剑眉一挑,眸子里精光暴涨。 莫道是,小女人害羞? 六殿下将她昨日那番话语记在心上,自是觉得她主动避让,是女儿家娇羞之故。只慕夕瑶知晓,她是怕被周遭一心仰慕他的小姐们看出端倪,被当场揭穿老底。女人的直觉,往往惊人准确。 之后……之后除了大军浩浩荡荡出了盛京,其余记忆一片空茫。 揉着眉心,慕夕瑶脸色数变。倏然回首看着方才被她疏忽之处,寝榻上平平整整摆放的软枕,虽非她屋里惯用,却是恰好合了她习性。在大魏权贵之家,多是使的玉枕或添了药材的竹枕。如她这般,倒是和寻常人家小姐使的一般无二,俱是用的帛枕,起初还被那人笑话了去。 更何况,还有她坐起身前,身上搭得妥妥当当的锦被! 能在盛京城里,誓师当日,将她从府卫手上抢了来,还会是何人!慕夕瑶摸着后颈,恼恨得咬牙切齿。六殿下没去做了**贼,亏得他那身偷香窃玉的好功夫! “来人!”语气不善,明着便是要寻人算账。 “主子!” “蕙兰丫头!” 跨进门槛,那身着鹅黄色小衣,配着水红色裙袄的,不正是她心腹大丫鬟又是谁。慕夕瑶瞠目结舌盯着眼前来人,小嘴微张,显然惊吓不轻。 “主子您醒了!奴婢守了您整整一日,一直心下不安,就怕您有个好歹。”赶紧唤人送上热水吃食,按宅子里那套规矩,伺候得慕夕瑶十分稳妥。 “殿下何处?谁人把你掳来?”一边往嘴里塞鱼香笋片,一边耐不住性子开始发问。 宗政霖那混蛋,这次打的又是哪门子主意?不仅劫了她,连带她身边丫鬟也没放过。这么大费周章,该不会就为了多处那么一时半会儿才对。否则随便送个人来,哪里又能专门挑了熟悉她脾性的蕙兰到此。这是打算扣她在此,十天半个月? 何况,那男人又对她动武!这倒是何时养成的臭毛病!慕夕瑶咬着竹筷忿忿哼哼。 蕙兰扯着裙摆,为难低了脑袋,眉眼快皱到了一处。“主子,殿下吩咐,他未回来之前,不得对您提起此处任何事情。” 啪一声放了碗筷,力大得连碗里虾球也跟着弹跳两下。绑她也就罢了,居然还防贼似的防着她!该防范,也是她防着他才对! 这么着不吃饭与他赌气,太是亏待了自个儿。慕夕瑶垂涎瞧瞧桌上饭菜,扒拉扒拉使劲儿往嘴里送饭。 蕙兰提着心,就怕主子不依,闹腾上来。这会儿突然见主子难得没发脾气,更是小心伺候着,就怕无端惹她生气。 殿下离开时吩咐,务必给主子备上最爱吃的爆炒虾丸,还有酥皮鸡。这会儿瞅着主子捻着筷子净往这两盘菜招呼,方才明白,殿下实是用心良苦。不过能这么拐着弯儿的制住主子,除了慕府上老爷夫人,也就殿下还能办到。 吃饱喝足,此处又是宗政霖地盘,慕夕瑶自然没了担忧。放心走出门外四处溜达一圈,却是两进寻常人家最普通院落。 骄奢久了,从五进大宅门出来,乍一入了这小院儿,居然会有活动不开手脚的感慨。半刻钟不到,便将院子里仅有的一间主屋,两间厢房,一间耳房通通逛了个遍。二门被两精壮大汉看守,她也不过凑近了垫脚往外面瞧瞧,没看出什么门道,也就乖乖折转回屋。 那两乔装的府卫见侧妃离去,悬着的心骤然落地。卫统领可是说了,这位主子精贵得很,比起得殿下恩宠更厉害的,却是绝顶难伺候。方才瑶主子过来,他两这背脊,可是一直僵挺着。 “蕙兰,殿下可有留下书卷之类?” “有的。有主子喜欢,新出来的话本故事,还有您翻看几日,一直未曾看完的那卷《三坡?宜山怀古》。” 还算那男人有心。若不然,她不得傻乎乎坐等他不知何时归来。 宗政霖赶在亥时回府,才踏入二门,一眼望见主屋里透出橘黄色光晕。女子秀丽侧颜投在窗棂上面,暖暖都是温馨静谧。手上捧着书册,纤长睫毛偶有扇动,便是静美剪影微微荡漾开去。美人儿挑书夜读,六殿下挥手叫卫甄备好热水,径自踏入门内。 “娇娇。”简单两字,莫名就叫慕夕瑶听出其中缱绻。 男人俯身自身后搂住她腰肢。下巴搁在慕夕瑶颈窝,宗政霖唇瓣凑近耳边,语带关切。“夜里露重,勿坐太久。” 握着书卷的手指颤了颤,麻痒自耳廓窜起,安心靠在他胸前,小嘴儿努了努。“便是何人将妾劫了来,扔在此处便不管不顾?” 这也是不管不顾?除了饭食吃嘴儿,暖婆子热炕,再备了书卷,其他都成了怠慢。这女人矫情。 “怪本殿未曾告知?”转过她身子,抱了人搁腿上复又坐下。 “殿下,您欺负人。哄着妾做了好些事儿。”慕夕瑶想起之前那七日各种狗腿伺候,只觉自己瞎了眼,被这心肝脾肺,无一处不黑得瞧不清的,给骗得傻子似的鞍前马后忙活不停。 “本殿以为,是娇娇心甘情愿,诚心实意。” 慕夕瑶一滞,讷讷语塞。马屁拍多了,果然容易露馅儿。她当时怎么说来的……对了,“殿下离京在即,便是妾再累些,也是心里愿意。” 这会儿原形毕露,倒叫boss逮个正着。 “便是这事儿放过不提,您又颇费周折,带了妾到此处作何?”语调轻柔,显见没了之前跋扈。(未完待续) 第三零二章 安排 慕夕瑶一脸懵懂,全然摸不透他想法。 “不记得蜀中归来,本殿与你如何说道?”宗政霖指尖捋过她鬓发,挑起一丝细细把玩。Boss眼神太是柔和,无端就叫她小心肝儿颤颤。 这女人,还好他早有准备。宗政霖抬着眸子等她回应。 Boss那时有过指令?没啊! 偏着脑袋心虚瞅瞅,慕夕瑶蹭蹭他下巴,十分乖巧。“许久之前事情,殿下您给提点提点?” 六殿下笑意温和,指尖划过她下颚。“蜀中剿匪之前,本殿承诺娇娇一事,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海子泛舟!”立马来了精神,慕夕瑶眸子晶亮,小脸儿花似的好看。莫非boss终于要兑现承诺? 好一番欢喜,直至,见得六殿下意味深长望着她,才渐渐觉察出不妥。啥意思?不是要带她去泛舟的吗? 这女人脑子一味惦记着好处。关键事情,半点没想起来。 “蜀中归来,娇娇道是许久之前。”宗政霖抬起她下巴,深深望进那双尚自迷糊的眼里。 “然则那之前允诺,却是记得分明。” …… 身板儿一颤,慕夕瑶立马恍然。宗政霖居然诈她!可是boss说得有理有据,是她词穷。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眼珠子滴哩咕噜转动得勤快。 宗政霖当时好似有过一问,“娇娇,可曾念想”,之后……压着她滚床单来着。对了!那时候他是被赫连敏敏请过去说话,为着那女人被赫连葳蕤牵累,爆出不能受孕一事。 “殿下,”慕夕瑶捂着眼睛露了条缝隙。“您是不是给记错了?您是交代赫连正妃的吧?您回来那时,就光记着折腾妾了。”哎呀,您非要叫妾这么说出口,好些羞人。慕妖女小身子扭了扭。 宗政霖俊脸一沉,一巴掌拍在她翘翘软软小屁股上,末了还顺带摸了一把。“以为本殿如你一般,万事不记心上。” 这妞妞,耍赖模样十分可人。六殿下看着欢喜。 待得她羞红着脸拨开他手掌,宗政霖才不疾不徐与她解惑。 “本殿有言,蜀中过后,再不放了娇娇独处一处。” 慕夕瑶微张着小嘴儿,一派震惊。这话当真没听过。否则如此触动她神经,怎会不暗自警醒? 见她眼里俱是“您哄妾”的不信任,宗政霖凑近她唇瓣轻柔撕咬。“那时娇娇伏在榻上,高高撅着臀瓣,一双乳儿生生晃花了本殿双眼。嘴里吟哦声娇滴滴叫着‘都应了殿下’。”尾音高扬,听得慕夕瑶刹那脸红,片刻过后,瞬间恍然这男人居心不良。 “无耻,趁人之危!”白白心虚一场,还被他借机耍了流氓!言辞调戏,最是下流。若非正衔着她唇瓣调情之人位高权重,绝难得罪得起,慕夕瑶其实很想顶撞一句,“女人在床上的情话,殿下,您老子没教过,信不得的。”可惜她胆儿小…… “便是认下就好。”六殿下眼眸含笑。 眼皮直跳,她根本就记不清床笫间情动时允诺他何事,这男人趁虚而入,分明是变相强迫。 如今被他掳到此处,不想质问却得出这么个结论,这叫她有种软软碰了钉子的感觉。或许,得换个套路? “殿下,妾陪着您倒是还好。就府上那两豆丁,却是离不得人的。”您还记得您儿子不!没了娘亲在身旁,小包子怎么可能不哭闹。诚佑可是很黏她的,慕夕瑶隐隐有种底牌在握的骄傲。 女人生儿子固宠,这话换在她这儿,得换成生儿子与殿下斗智斗勇。 起身抱了人往净房里去,六殿下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扩大了些。“宽心,本殿儿子随在后面,走得慢些。后日娇娇便能见着儿子。” 倏然撑着他肩膀,慕夕瑶脑袋往后离得远些,双眼盯着他凤目难得带上慎重。 “殿下,妾擅自离京,还带着儿子,宫里娘娘不会应允。” “非也。娇娇赤诚之心,随着太后一道往香山念经茹素,为大魏将士祈福请愿。之后,会留在庙里抄诵经文直至大军凯旋。同去的,还有宗政明侧妃莫氏。” 祈福?慕夕瑶眸子瞪得老圆,盯着宗政霖半晌回不过神。莫绾清也去了? “淳于瑶……定是她了对不对?殿下,您让她做了妾的替身?” “聪明。”奖赏吻吻她额头。若非替身,她能有赤诚之心?宗政霖鄙夷。 “诚庆与诚佑,总不能也跟着去祈福念经了吧?”她可以为人取代,她儿子又当如何? “皇子妃重孝在身,不便将小儿养在跟前。苏氏言出无状,正禁足府中,亦担当不了教养之责。鉴于慕府家教甚严,所出子女皆是品行端正之辈。故而将皇孙送往外祖府上教养两年,老爷子已然应允。” 六殿下出兵征战,慕侧妃虔心祈愿,没了爹娘照看,元成帝自然会网开一面,将宗政霖膝下两子妥善安置。这提议他当初上奏时候,老爷子不过略做思量也就准了。毕竟皇家有此先例,算不得坏了祖宗规矩。 “殿下,‘算无遗策’说的便是您这般心思七扭八转之人。”慕夕瑶泄气趴在他肩上,望着被宗政霖一脚踹得关上的门扉,只觉她一心盼着的逍遥日子,就正如外间那暮色,被死死与她隔绝了去…… “妾还盼着送了您离京,间或出门四处溜溜。这会儿被您逮在身畔,实在高兴不起来。”大势已去,慕夕瑶终于说了老实话。 这女人……宗政霖闷笑出声。如此冲他撒娇,颇有种认命意味。 “就是可惜淳于瑶没排上用场。”此事总觉遗憾。 “不迟,战事过后,再送她回淳于嘉禾身边。那时候,时机恰好。” 慕夕瑶心跳骤然加快。如此精准?宗政霖此时打算,竟与前世这事儿原本轨迹一般无二。漠北王便是因了战事失利,对骠骑将军拓跋弘心存不满。以至后来两人貌合神离,又因淳于那女人生隙,最终闹得漠北一夕之间改天换日。 她费尽心思想着提前为宗政霖谋好处,竟不想,这男人算计也未必就差了去。果然是将她吃得死死,城府深得有些招架不住。 “殿下不是不愿看她被男人当了玩物?”这男人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然也。”宗政霖与她额头相抵,沉沉目色之中,似见了开刃的锋芒。“故而碰过她之人,事成之后,本殿自会送其上路。” 慕夕瑶心脏狂跳,从他眼中,看明白了宗政霖未尽之言。 淳于瑶尚且如此。若是换作她……这男人定然会痛下狠手。送上路的,恐怕还得算上她一个。(未完待续) 第三零三章 入怀 尚算宽敞的浴盆里,慕夕瑶被宗政霖牢牢困在身前。明明对面就是好大一处空荡,这男人非要搂在一处连侧身都困难。 身后大手还不老实,指尖逗得她痒痒叫唤。 “殿下,”小手拦住他动作,慕夕瑶小脚板一脚踹在他膝盖,娇嗔着提醒这男人正事为要。“您还未告诉妾,这儿是在哪儿呢。虽说了要妾伴着,可您和将领们议事时候,妾总该避开的吧?” 正经事儿还未交代清楚,这男人便动手动脚,半点不客气吃起她豆腐。排兵布阵,沙盘推演,她杵一堆男人当中,像个什么话? 再说了,就凭宗政霖脾气,也绝不会允许她在那么多男人面前招摇过市。 被女人大咧咧踢在腿上,六殿下不见郁色,反倒稀罕得不行。这么个调调,最宜调情。 “通往林城张家镇上。”散了她头发水里捞着把玩。“到了昆穆,自有叶开收拾好院落与娇娇落脚。” 殿下您银子真多,赫连敏敏这家管得,怕是皮毛都没碰着。待得您封王有了属地,妾得引以为戒,讨要银子时候,务必狮子大开口,莫错过了真正好处。 “那行军时候呢?难道叫妾带着两个小的也跟在您仪仗后面,躲在战车里喂奶不成?”慕夕瑶稍一想象,突然十分诡异有种拖儿带女,随着boss东征西讨,“起于微末”之感。 这跟她一心盘算闲暇日子,差得老远。扭着脑袋回首望着他,贝齿轻咬,慕夕瑶十分为难,“殿下,妾还想过舒坦日子呢,能不折腾不?您给娇养着妾,受了罪吃了苦,您可得心疼了。” 那声调,娇滴滴说着混账话,听在宗政霖耳中却并无不妥。六殿下了然觑她一眼,果然还是藏不住事儿的毛病。好在这女人有一说一,是个不爱将就受委屈的。 娇气虽不好,贵在心诚直率。六殿下偏心眼儿已至如斯境地。 男人宠溺捏捏她脸蛋儿,那吹弹可破的面颊立马泛起胭脂色。正如她所说,的确是娇养出的水嫩妞妞。宗政霖目色暗了暗。 脸蛋儿已是如此,正被他抚弄的身子,恐怕早已美得炫目。 “不急。大半年内娇娇都会待在奉托。需本殿亲上战场时候,当为你母子另行安置。” 得了准话,知晓今后日子依旧锦衣玉食,就这么点儿念想的慕妖女,立马示好侧身吻在他下巴。 “就说殿下怎会亏待了妾母子三个。”谄媚,那眼神儿狗腿得,六殿下顺势架了她胳膊,将人翻转过身。 “娇娇畏寒,本殿省得,自然会动作快些。” 浴盆里水汽蒸腾,白皑皑扑在面上,慕夕瑶脸蛋儿绯红欲滴,似抹了胭脂,妖妖艳艳,又似隔着层轻纱,娇媚迷蒙。 净房里无人说话,两人环抱一处,渐渐就生出旖旎。 两人在主屋里一场旖旎,顾忌慕夕瑶身子虽未真个儿办事儿,那响动却叫外间众人尴尬至极。卫甄急急遣了人散去,自个儿也避在角落里连连叫苦。 他也是血气方刚时候,被瑶主子那声气儿一吓,首先想到竟不是风月之事,而是殿下事后得知,震怒之下不知要如何处置今晚值夜之人。 如今侍奉殿下身边之人,谁人不知,殿下对瑶主子那是容不得旁人沾染分毫。府里还好,到了外面,他身上担子,只会更加沉重。 更叫他忧心之事,他这么常常听壁脚想不受影响都难,会不会哪天就把自个儿给憋坏了…… ******************* (以下净网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无关内容可跳过。)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球,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是大破灭后,人类进入星际的星历054年的联邦。 她还差几天就满15岁。这里是联邦第9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平民星球。 联邦公民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想要鲤鱼跃龙门,除非有一技之长得到联邦的认可,或者在某一领域上做出杰出贡献。 她家是最寻常不过的平民之家,父母都在图书馆工作,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余鹏,今年才满9岁。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余薇在旌德女中读书,之前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发生口角,被对方失手从二楼阳台推下,直接送入联邦医院抢救了个小时,才被母亲接回家中修养。 整理清楚现在的身份,余薇神情黯然。想起穿越前的父母,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还有哥哥,自己终究是没能尽孝。 054年,想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余薇心中万分忐忑。 这是一个发展极度失衡的时空。 人类在科技和军事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果,却因为大破灭的突然降临,几乎丢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文明传承。 起初人类还因为生存压力,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大力发展科技和军事,努力进行星际扩张上面。种族内战更是从未停止,及至第二次星际大战结束后,才终于形成两个相对稳定的政权,即帝国和联邦。 随着星际扩张飞速发展,开发的资源星球,已经完全能够满足联邦和帝国的需求,两国才放慢脚步,转而关注国内建设。 自此以后,两国格外重视文化的建设和普及。经过近两百年积极不懈的号召努力,终于初见成效。 特别是联邦最为重要的贵族阶层,在政府全力倡导之下,对于文化和个人修养已然非常看重,几乎和贵族荣誉息息相关。 在百年传承的世家豪门中,子女的文化修养更是与家族传承密不可分。 然而此时的联邦和帝国却同时惊讶的发现,人类文明的重建与修复竟是极为艰难,整个发展进程居然远远滞后于其它产业。即便经过一千多年的摸索和考证,人类文明距离黄金时代的繁荣璀璨也是相去甚远。 整个民族的精神层面更是空乏得吓人,竟然只知道机甲战舰,不识古文明半点精髓。 这一切都让联邦和帝国胆战心惊。一个没有文化底蕴,没有精神依托的种族,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未完待续) 第三零四章 登舟 坐在三重柁楼福仓船上,慕夕瑶倚靠桅杆,懒懒打个呵欠。 自三江渡口顺瞿河而下已有五日。宗政霖麾下将领,大部分带着大军自陆路行军,剩下小部分则是与她们一同登船,自水路先行。 而她现在的身份,那男人毫不负责给她套上了书藩院译人的名头。除了在六殿下独居楼船三层伺候之人,与身边赵嬷嬷等老人知晓她身份,旁人,只跟着卫大人恭敬唤一声“林女官。” 至于为何改做这姓氏,宗政霖那日交代时候,意味深长凝视她片刻,之后那男人一言不发,独留她思索半晌。 以他之名讳赐姓,慕夕瑶想明白后,窃窃而笑。Boss您说情话也这么隐晦,亏得妾脑袋好使,否则您这心意,还不得又给错过了去。 老这么坐着,腰背有些酸疼,**兰给揉揉,慕夕瑶舒服得趴在手臂上,嘴里直哼哼。 “累了?”宗政霖进屋便瞧见她舒懒样子,小脸上被挤得肉肉粉粉,十分可人。 “殿下,您把那小家伙哄睡了没?”诚庆小包子年岁见长,百般不好伺候。如今墨兰不在身边,唯一能说故事的丫头没了,只得她亲自上阵。还好有个更能与他玩到一处的亲爹在一旁。否则只照看他一人,已叫慕夕瑶精疲力竭。 “本殿儿子就叫你这般嫌弃?”捏捏她小琼鼻,宗政霖见她趴在软榻,也就不指望这女人起身伺候。自己解了披风,接过丫鬟奉上茶水,就近坐在她身畔说话。 春兰带着小丫鬟悄然退下。皇子府里老人都知晓,殿下回屋,是不喜留无干之人的。 “也不瞧瞧您儿子多皮实。一会儿不看住,转眼小东西就没了影儿。这可是船上,妾还担心他那一斤半两来肉的,掉下去捞不回来。” 凤目瞪她一眼,宗政霖面色不善。“与本殿一道,莫说诚庆一人,便是你母子三个,也不会无故伤了分毫。” 三层之上,暗卫可是随时护卫。至于他儿子身边,更是各放了两人在暗处看着。出门在外,宗政霖多番布置可谓密不透风。 “妾不就发发牢骚,实际是念着墨兰的好。要不是您动作太快,卫国公府上答应得叫妾有些措手不及,这会儿妾也不用没了得用丫头,一个人围着您儿子,成天累得慌。” 小屁股一撅,毫无仪态倒退着蹭下软榻。几步过去扒宗政霖身上,粘在他怀里娇滴滴要好处。“殿下给揉揉,丫鬟都没殿下给捏得舒服。” 您那内力,暖暖柔柔,自然疗法,不知道能不能延年益寿? “这会儿叫苦,午后到了梧州码头,娇娇便不下去了可好?”知她贪图安逸,六殿下心里明镜似的。这女人贵妃椅上靠垫摆了四五个有余,一上午里里外外走动三趟不止。就这么着,也好意思厚着脸皮朝他撒娇。 话虽如此,宗政霖依旧抱了人,亲亲她粉嫩脸颊,手掌贴在后腰如了这女人心意。 “过会儿真能到梧州?”果然,完全应了他猜想,小女人慵懒一扫而空,立马变得神采奕奕。“要去的,要去的。殿下心疼妾,只这么一揉,全身都舒坦得不得了。”急急攀附他肩膀,乖乖端正了坐姿。最后还扶了扶头上步摇,看得宗政霖暗自好笑。 就这么个好逸恶劳的小东西,不知哪里来的本事,能叫姑苏诗社身后,最是德高望重沈老太君,出面收了她身边丫鬟做了入室弟子。 这事上,便是他,也未必办得成。 那老太君乃是高祖时,最为爱惜之大将军沈正叶之独女。自沈正叶为大魏收复南疆五州十九县,彻底平定“怀王之乱”,班师回朝途中急病猝死,高祖对沈家便是颇多优待。 不仅赐封沈家独女“安阳郡主”,更是亲自指婚,对沈家遗孤圣眷隆厚。至高祖去世,元成帝登基,安阳郡主,也就是如今的沈老太君,其夫婿及膝下两子,又在十三年前,元成帝平定叛军做乱时,为了护住随皇帝一同上战场,年轻气盛中了叛军埋伏的太子殿下,一门三将,俱是力竭而亡,死时其状甚惨,竟无一人留下全尸。 如此忠君之士,拼死保下元后嫡子,元成帝当场红了眼眶。 这也使得帝大恸之下辍朝三日。后不仅追封老太君夫婿及两子,更对中年丧夫丧子的老太君存了亏欠。遂许多年来,因着高祖,也因着太子一事,元成帝对守寡亦是半隐居的老太君极为敬重。 上回带了慕夕瑶前往恭亲王府上道谢,得了恭亲王妃亲给的名帖,不想竟被这女人用到此处。 最难得,并非所有登门求见之人,都能得老太君青眼。也不知这女人使了如何把戏,才叫她轻易与那丫鬟改头换面,易了门第。 如此一来,别说卫国公府会冷眼相待,便是忌惮她身后老太君,也不敢明着拒了这婚事。 由此牵扯出各派对卫国公府诸多猜忌,怕才是她真正卯足力气促成此事所要达成的目的。宗政霖眸色深远,抚着她发顶,神色柔和。 “若是娇娇肯说与本殿解惑,用过饭食,再下得船去松泛松泛,亦未尝不可。”六殿下言辞淡淡,丝毫不担心她会隐瞒了去。这女人在嬉闹寻乐子上,几近与无赖相当。 “便是存些个秘密也不成的。”慕夕瑶不依拽拽他衣襟,眼珠子转得飞快。还打算将这秘密待价而沽,换取些实际点儿的大好处。可是天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这么一权衡,心里犹豫起来。 “殿下,此次在梧州会停留几日?” 宗政霖好笑瞧她一眼。小女人鬼机灵,还知晓问问清楚,没被玩乐冲昏了她那小脑袋瓜子。 抚着她眉眼,醇和男声语带诱惑。“三日后启程。娇娇自可玩个尽兴。”说完吻上她眉心,复又加重筹码。“梧州醉虾,娇娇不是念了许久?” 三日……醉虾,还有梧州灯台戏可看,慕夕瑶意志不坚,被老谋深算六殿下恰到好处拿捏住七寸要害之地。 小拳头握紧,一脸决绝扬起脖子。“殿下一言九鼎,允了妾自在玩乐,可不兴半路反悔的。” 啪一声拍在她屁股,宗政霖不屑冷哼。“棋品臭不可闻,该忧心也是本殿。” 喏喏掩了心虚,慕夕瑶妖妖娆娆搂上他脖子,不满意娇嗔,“您给俯着些,个子高讨厌。”那声气儿,娇嗲嗲像是要钻入心窝,听得宗政霖神色更柔。 见这男人如今十分好说话,依言埋了脑袋,慕夕瑶觉着,待会儿六殿下恐怕又要凶狠吼人。这也是为何,她迟迟不愿跟他透底之故。 凑近他耳畔,极快小声嘀咕两句,慕夕瑶抽身而退。 再看她家殿下,果然,俊脸风云变色,刹那已是黝黑如墨。 “混账东西!”宗政霖恼极。(未完待续) 第三零五章 往来 六殿下书房八宝阁上,有三件宝贝。这三样儿,俱是宗政霖吩咐田福山日日打理,小心养护。 另两件男人家物什慕夕瑶不感兴趣,只一件,自她第一眼遇上,便有无数画面自眼前掠过。非常模糊,应当是前世在某处见过。 细细凑近了看,铜镜背后黼绣云藻龙凤纹,既有涂朱彩绘,亦有金玉镶嵌。正中方孔处,是一小篆雕刻的“楚”字儿。整个铜镜有两掌大小,做工精细,涂彩釉层已现斑驳。 若非偶然读史正好翻看到,沈老太君夫家“楚氏”一门如何战功硕硕,突然叫她灵光一闪理出了头绪。这铜镜,还得继续被六殿下供在那八宝阁上,白白糟蹋了去。 再结合之前在恭亲王府上无意听到的一段典故,这才叫她真正有了七分把握。最后那三成,旁敲侧击之下,慕夕瑶毫不费力得到证实,此“楚”,即是彼“楚”。 此铜镜来源,实则六殿下蜀中剿匪归来,元成帝龙颜大悦,亲自赏赐。再加上她记忆中那份熟稔,不正是上一世建安帝登基后,摆在东暖阁的物件? 沈老太君这辈子最是痛入骨髓,便是中年丧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恭亲王妃曾说过,当年高祖赐婚,老太君与将军夫妻恩爱,互赠铜镜以表“两心相映,恩爱不渝。”此事唯几闺中密友有幸听闻。 老太君送将军之铜镜,乃是南海进贡之物,知晓之人甚多。唯有将军回赠之物,只他楚家祖传,又是两人私底下交换信物,能辨认得出的,时至今日,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宗政霖之所以喜好此镜,却是六殿下偏好镜子背面左下角,那副面容狰狞的长尾福兽图。再加上此镜工艺不凡,历史悠久,可追溯至三百年前鎏金工艺,故而才上了几分心。 这会儿得知自己心头好,被慕夕瑶一声不吭“物归原主”。六殿下眉心狂跳,气得面色数变。 恼怒逮了她胳膊将人困在胸前,宗政霖眼皮到如今依旧频频跳动。还是头一次,有人在他书房不问自取。这混账女人,狗胆儿得有多大? “何时拿了去送人?田福山未曾阻拦?”六殿下失了心爱之物,这罪魁祸首算其一,田福山也逃不开去。 慕夕瑶一双眸子水汪汪盯着他,撅着小嘴儿,唇瓣儿嘟得老高。小身子蹭呀蹭的,就这么蠕虫似的黏了上去,看得宗政霖额角抽痛。 “殿下您别又气了妾,最后您还得心疼妾的。妾要了您那镜子,给补一个更好的,您定会欢喜。” 欢喜?宗政霖只觉险些被她怄得内息走岔了路! “还不老实交代!”暴喝一声,别说三层楼昉,便是最底层甲板上将士,也将殿下怒喝声听得一清二楚。莫不是僵直着笔直站立,面面相觑,再偷偷往顶上张望。 何人有此能耐,惹来六殿下如此震怒?按这架势,待会儿恐怕就得被军士拖下来军法处置。 旁人如何作想慕夕瑶来不及搭理,这会儿面前霸王似的男人被她捋了虎须,那吼声,岂止“振聋发聩,气势磅礴。” 赵嬷嬷等人被惊吓当场,小丫鬟手上托盘都险些失手落地。门外之人尚且如此,就不知门里又犯了事儿的主子,如今又是怎样光景…… 慕妖女很乖巧,乖巧得捂着耳朵直冲宗政霖眨巴眼睛。那睫毛扑闪得,六殿下看着都累。 “那不您病了那会儿,妾抽空去了趟书房。”被boss越发严厉的目光盯住,慕夕瑶瑟缩下身子,往他怀里挤了挤。“妾与大总管言说,是殿下您叫了搬去宅子。他又哪里会拦着,还替妾收拾来着……”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声气儿越来越低,最后委屈得连下巴都抵着自个儿胸口,脑袋恹恹垂着,再不与他对视。 宗政霖被气得恨不能拔了她衣裙,摁在案板上狠狠教训一顿。还没想出主意如何罚了她去,就被慕夕瑶不怕死的伸了小手,爬上他俊脸轻柔抚弄起来。 “殿下不急,妾还您件好东西。比那破镜子好了几倍不止。”面上有忐忑,有讨好,还有淡淡笃定。 “妾没吹嘘的,殿下您等着。妾这就叫人取了来与您品鉴。”这男人真不好安抚。 慕夕瑶侧身坐着,从他膝头一跃而下,没注意到宗政霖刹那伸手护在她身后,就怕这女人大大咧咧摔了叫疼。 赶在她回身前极快收手,宗政霖面色稍有不自在。 便是被气成这样,长久养成的习性还是抢在前头护住了她。这般为一个女人着紧,六殿下觉得,实在不符他皇子威仪。 “蕙兰,叫人仔细抬了昨儿做好那物件上来。紧着些,殿下等着要呢。” 明明是她催他赏鉴,这会儿又假他谕令。宗政霖沉沉瞅一眼倚在门口的女人身影,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并收拾了去。 半柱香功夫,便见两名小厮小心翼翼抬着一副三尺来长,两尺宽左右,盖了红色锦绸的物件上来。那形状,一眼望去跟匾额极像。 催着人平铺着在案上放好,慕夕瑶挥退近侍,狗腿挪回宗政霖身旁。 “殿下,您随妾来。”指尖怯怯勾了他袖口,两指捻着,就这么轻轻一拉拨,便见身形俊朗之人果然起身随在她身侧。 立马笑得眉眼弯弯,连嘴角极浅的酒窝都分外惹人眼。 Boss您这么大个儿人,真要不愿意,妾还能强了您不成?矫情! 两人“拖拽”着来到案前,路上几步远距离,生生让慕夕瑶产生了错觉。这般拖拖拉拉,牵着走路,怎么像当初宗政霖破例,骑马至慕府迎礼时候场景……这话她打死不敢说与六殿下知晓。只因,这会儿走在前头的人,是她。 案前站定,慕夕瑶方才放手,欲去拂开面上锦缎。却被宗政霖半路拦截,这男人亲自动手,修长莹润指尖在面上轻轻一抚,红绸顿时缓缓滑落,下面遮掩之物,也渐渐显山露水,映入眼帘。 凤目半合,男人瞳眸深处微微震颤。(未完待续) 第三零六章 凶物 极致稀有“露皇宣”纸上,女子工笔神随意动,栩栩如生。青石板上卷起的落叶,似真有清风拂面,跃然眼前。 八角亭台里,男人苍青色大氅曳地,眉目冷峻,尤其眸色,异常犀利。端正坐在石凳之上,玉冠束发,袖袍口绣着暗金色蟠龙图纹。 于其膝头,娇小女子侧颜臻静,微微仰着颈脖,水亮眼眸就这么直直看进他眼里。一身绯色袄衣只露了毛绒滚边,双肩以下,被男人氅衣裹在怀里,遮挡严实。 身后是过了花期的梅林,地上点点粉黛,俱是枝头娇蕊,零落入了泥里。背景有些萧瑟,静谧中透着清寒。 如此场景,本该是凄凄冷冷,只因为紧紧拥在一处的两人,目光灼灼,眼角隐隐挑起,俱是彰显出自信斐然笑意。暮的就让整幅画作鲜亮轻快起来。 “殿下,昔日沈家太君以花菱镜赠与夫主,结下姻缘。” “妾记得那日在梅林中,殿下曾言,不稀罕妾口中相敬如宾,想要的,却是‘锦瑟和鸣’。” 双颊泛红,小手执起他大掌,轻轻放在画作之上,“今日妾以此画赠与殿下。殿下,您可会欢喜?” 像是怕他不清楚她费了心思,又厚着脸皮补充一句,“妾伏案作画,连着三日未曾午歇。” 身旁静默垂眸的男人丝毫没有反应,慕夕瑶偏着脑袋偷觑他神情。 这么一看,脸面立刻烧了起来。宗政霖凤目如火,牢牢攫住她视线。转瞬抬手高高托起她下颚。男人目色深幽,眼底深处似狂风呼啸,里间意味复杂得慕夕瑶分辨不清。 “娇娇。”宗政霖躬身与她平视,呼吸相闻,便是睫毛,都像要扎到一处。“沈老太君赠镜一事,是为定情。”手掌慢慢向下抚过她颈侧,酥酥麻麻,挠得慕夕瑶脑子有些犯沉。“娇娇赠本殿画作,可是本殿以为那意思?” 面颊滚烫,慕夕瑶眼睑低垂,急急躲避他视线。 “嗯?”摆正她面庞,强行逼迫人与他对视。“可是那意思?”追根究底。 眼前映着他冷峻面孔,眼底势在必得之坚韧,与梅园那日一般无二。慕夕瑶不仅从他眼里看出了束缚,还有着若是答得不叫他满意,这男人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阴鸷狠厉。 又是这套!宗政霖得不了痛快,剩下予她,俱是胁迫警告。 情急羞恼,慕夕瑶抱着他手臂连连跳脚。“便是投桃报李,怎么着了,怎么着了!” 力不如人,永远都差了一截。好不甘心。 见她臊得狠了,连错脚踩了他竟也未曾察觉,宗政霖忽然放声大笑,眸子里精芒闪烁。 极好,终是逼她进来瓮中。再想躲开了去,便是瓮中收拾,随他温香软玉占尽便宜。六殿下心情畅美难言,俯身抱了她腰肢,不由分说便是强行撬开贝齿,两人香津暗渡,吻得屋里渐渐弥散开旖旎情缠。 这么一声痛快笑声,再次将外间众人震惊得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怒极而笑啊,还是恨其不争啊? 赵嬷嬷抚着心坎儿,无声哎哟哎哟直叹气。跟着主子出来一趟,这心啊,七上八下,就没踏实时候。还好气着了殿下,这位还知耍手段哄了人回来。没像上次那样,一赌气又是十天半个月的。这么一想,竟还诡异觉得瑶主子长进了些? 摇摇脑袋将匪夷所思的念头清理开去。就这位这性子,三天两头与殿下闹上一出,怎么会莫名其妙觉得主子还长进了呢…… 屋里气氛粘腻,满满都是慕夕瑶身上散发出糯糯香气。宗政霖情动吻着她侧颈,却被慕夕瑶软软发声推拒了去。 “还没,还没看完呢。”她那副画,这男人都没瞧见她真正用心之处,怎么能答应!“妾费心所作,殿下您得完整看过才好。”红艳艳小嘴儿撅着,有些不乐意。 如此娇媚……宗政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替她抚过鬓发挽在耳后。 “何处本殿未曾看过?”这画得来不易,他怎会错过了去? “有的,您翻过面儿去。”那铜镜给了人,补上物件,自然也是有两面儿的。 宗政霖眉峰高挑,单手一提,便将两名小厮才抬得上来的画作,轻而易举翻转过来。 背后描画极其简单,纹理精细宣纸上,除了一物,俱是空白一片。凝神细看去,左下角那撅着肥屁股,背对着毛茸茸蜷成一团之物,不是她院里那萌兔子又是何物?最叫宗政霖多打量两眼,却是那兔子稍有侧头,三瓣儿小嘴里,竟然还衔着根鲜嫩萝卜! 本以为这女人难得端正一回,不想这惊喜,真是大得叫他接受不能。 “娇娇,何以调皮?”如此重要画作,宗政霖极为珍视。 慕夕瑶不解看着他,不明白这男人为何发怒。 “铜镜背后不是有那吉祥图案?殿下最是欢喜,便是那物。妾嫌弃那长尾福兽长得难看,给殿下画个耐看的。莫不是不好?”语声儿有些可怜,隐隐带了失望。 “殿下不是说妾跟它颇像的?妾正反两面都把自个儿给画上去,以为殿下会欢喜的。”本想着要逃过这一劫,必须要讨好boss。连脸面都不要了,这会儿看他反应,难道是她画蛇添足? 宗政霖不料她如是作想,恼怒神色渐渐消散。只片刻不到,却是扶额闷笑出声。看她那目光,直叫慕夕瑶隐隐有不好预感。 “娇娇,多看些民俗杂本。”六殿下委婉劝诫。 慕夕瑶懵懂瞧着他,这啥意思,嫌弃她没文化? 就知她对鬼神之类敬谢不敏,便是书房里放了相关书卷,这女人也绝少翻看。 宗政霖不知慕夕瑶来历,以为她不敬鬼神,不信命格。哪里能料到她是吓得怕了,再不愿碰触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无奈摸摸她发顶,六殿下尤其留意她反应。“娇娇,那长尾兽并非祥瑞,乃是避血煞之凶物。” 避……避血煞的凶物?!慕夕瑶怔愣当场,脑子一阵阵晕眩。 但见那女人一张小脸皱得包子似的,面色涨红,羞得手忙脚乱急急遮掩案上画作。 宗政霖愉悦旁观,直觉她就该是红豆馅儿的……六殿下暗自下了结论。 难怪她私底下喜欢叫唤诚庆诚佑“小包子”“小豆丁”,原是有此缘故。(未完待续) 第三零七章 落脚 午后船舶到了梧州,慕夕瑶倚靠桅杆,兴奋探身从三层向外遥遥望去。港口喧闹叫喝声频频,人流如织,异常繁忙。有一中年汉子挥舞旗帜,指挥着大小船只有序泊港。岸上各乘小娇满满挤在一处,既有各府专来接风之人,又有轿夫招揽生意以此谋生。不远处堤岸,杨柳抽条,正是柳絮纷飞,春花烂漫时节。 忽而掬了白絮在手,想起那个因了柳絮,名扬千古的女人。 “何事叫娇娇开怀。”到了外间,又是围栏处,下面两层早已有人注意他二人。慕夕瑶放下只掀了些许缝隙的轻纱帷帽,嘴角淡淡带出笑意。 “弗有一女子,风韵高迈,诗才绝艳,令妾仰慕。方才便是想起有关她的一则故事,正巧应此佳景。” “哦?何人引娇娇折腰?”能得“木鱼”大加赞赏,可见其人必不平凡。 “殿下问起,自是知无不言。”女子轻笑声渐起,两人慢步拾阶而下。 行至底层,遇上他二人的将士俱是恭敬俯首,抱拳行礼。宗政霖先一步打断诸人请安,只稍微侧身,听落后半步的慕夕瑶将那则故事婉婉道来。 众人只见殿下眉目舒朗,难得形容和缓,似对身后林女官颇有照看。便是上了舢板,也是护着人走在中央。 跟在殿下身后,一袭天青色留仙裙的女子,帷帽隔了面容,但那偶有压住边角,探出广袖的手指,却是纤细玉白,竟比京里许多世家小姐还保养得宜。 女子微微颔首,待他们十分有礼。然则却并不停下与旁人寒暄,只紧紧跟随殿下身侧,语音温婉,莲步款款。 “谢家有女,曾在家遇了落雪。其叔父召集众子侄谈诗赋,论文义,俄而雪骤风疾。公问:‘白雪纷纷何所似?’下面一谢家郎君答曰:‘撒盐空中差可拟。’众人接连作答,都未得其赞许。唯有谢家女郎朗声颂道:‘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乐赞之。后世因称女子才学之美,堪为‘咏絮才’矣。” 宗政霖回首深深瞧她一眼,再回身,却是一片舒清。她说是谢家女,便当是谢家女作罢。 有此佳句现世,便是故事里提及,也早该声名闻达。哪里又是她口中写书人能够编撰。 “若是令娇娇为此景赋诗一首,又当作何?”木鱼之名究竟如何,这还是宗政霖头一回试探于她。 慕夕瑶心里好笑。Boss定然生出质疑。这回他亲自命了同一道题,却是要探究她一身本领。 “殿下,可有彩头?”无利不早起,便是做人下属,也没忘记讨赏。 “林女官若是当真学识了得,本殿自允你同桌用饭。”宗政霖眼底笑意暗藏,见她吃瘪,心情顿时舒畅。 偶有欺负于她,竟是异常得乐…… 恨得暗自咬牙。这男人,借机使坏。瞧瞧那眼里得瑟,慕夕瑶眸子分外晶亮。 同桌用饭?但凡六殿下不受用的菜色,傍晚时摆饭,必定使劲儿伺候着! “一句也算?”她喜爱的,唯有那么一句而已。如今说与他听,想来他也该受用才是。 “勉强算得。”见她未曾推拒,只欲讨了便宜,宗政霖眸色骤亮。这意思,是她已然有了腹稿? 稳稳踏上岸边,终是脚踏实地。慕夕瑶整理下裙摆,再站直身时,轻轻抬手,便见掌心中方才掬了的柳絮,因了风起,袅袅团团,扶摇直上。 顺势收手扶了帷帽,慕夕瑶高高仰起头颅,面上纱巾滑落鼻尖,语声徐徐,意气风发。 “好风凭借力,送尔入青云。” “殿下,此句得来,却是特地赠予殿下。臣唯愿殿下旗开得胜,心愿得成。” 您的心愿,便是妾的心愿。殿下,请务必努力。 宗政霖凤目精光暴涨,再看她清雅立于喧嚣人群,依旧叫他一眼入了障。 这女人,倒是时常叫他惊喜不休。 登上早已安排好的车架,慕夕瑶透过车窗上挂着的竹篾幕帘,饶有兴致观赏梧州景致。青葱朴质,比盛京处处达官显贵更叫她舒心。 车旁偶有马车经过,里面女子嬉闹声也是莺声燕啼,好听得紧。哪里像盛京城里,净是世家教养出规规矩矩,看着就无趣之人。 马车缓缓进了城门,宗政霖皇子仪驾在前,她这个被boss改头换面的心肝肝,自然得紧紧跟在六殿下身后。外面看似朴质的车厢,里面却是别有乾坤。若非田福山不在此地,慕夕瑶还以为大总管贴心的跟了来伺候。 “那边是何处?怎地如此热闹?”此时正该午歇时候,怎么街道上反而排起了长队?慕夕瑶不解敲敲车门,门外马夫哪里敢怠慢了她,陪着笑赶紧作答。 “女官大人,那是梧州最出名的医馆,唤作济仁堂。朝廷这不是要打仗了吗,州府正好设了军医招募在那处。全州就只有这么一个点儿。这几天远近各地,但凡通些医理之人,谁不是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谋个差事。便是军医大夫做不了,抢个药师做做,那银钱也够全家老小几月花销。” 又与那车夫闲聊几句,大致打探好城里好玩儿去处,慕夕瑶便与蕙兰凑一处唧唧喳喳讨论着是先去了扎马胡同,还是去红叶湖瞧瞧。 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却是那梧州知州带着一干地方官员,陪着小心,恭恭敬敬迎在门外。 来人可是传闻中极不好伺候的六殿下,说是严正都都不足以形容那位威仪。这位殿下,据传是所有皇子中,最是严厉一位。 几日前得了殿下即将驾临的消息,梧州官场可谓大是震动。正急急凑在一处商讨着如何给这位主子接风洗尘,便接了殿下身边卫统领传令。殿下不喜铺张,亦受不得吵杂,接风可免,只妥善安排食宿即可。还特意提了句,有女官随行,不喜喧嚣。 便是这么句交代,叫人亦喜亦忧。事儿少,担的责任也少。然则相应的,在殿下跟前露脸的机会,也就得之不易。剩下各人心里也明白,知州大人在,好处自然是得让给这位顶头上峰的。 如此一来,知府回家与夫人商量,一家子暂时挪往府衙居住。不仅腾出城里最好的宅院,更是留下足够丫鬟小厮,供殿下差遣使唤。这知府机灵,对随行“女官”尤其敏感。甭管这女官身份如何,能跟在殿下身边,这事情……以防万一,还是得给殿下留了足够方便才好。 宗政霖只带着近侍并十几护卫,再加上众人都明白,十分要紧的林女官进了阮府。其余将领,自有当地武官热情招待。 跟着阮府上小丫鬟,进了后院专门给她们一行备的院子,慕夕瑶嘭一声扑在榻上,手一扬,扯了帷帽不耐烦扔出老远。 “在船上摇摇晃晃好几日,如今站地上,整个人都还觉得轻飘飘没有着落。”催着蕙兰端了热茶,慕夕瑶撑起身啜了一口,复又无赖趴着不动。 “妾儿子到了,再来叫起。”说着便打了呵欠,软软缩成一团。诚庆诚佑有赵嬷嬷和青芽照看,再由卫甄自另一路护着过来,她倒是不担心。 给主子搭上薄被,再将大开的窗户掩得只剩下缝隙,蕙兰带着小丫鬟默默退出门去。 这头六殿下一行离京数日,盛京城里,皇子府上却没跟着平静下去。 赫连敏敏拨弄着算珠,写写画画忙得连吃盏茶的功夫都没有。 “嬷嬷,这银子,花得也太快了些。”眉头蹙起,颇为烦恼。 “主子,这事儿是难了些。要不,咱给老爷说说?” “不成。赫连家如今是指望不上的。若是再叫另外几房知晓妾这身子不妥当,怕是又不知要如何兴风作浪。”唯一能全新为她着想的母亲已不在世上,赫连敏敏鼻子泛酸。没了仪仗,万事都得靠着自个儿。当初赫连葳蕤无人依傍能闯过难关,她,必须也能。 “传话下去,府上用度削减,正值殿下出征,自不该穷奢极欲,光顾着享乐。”后院如何,至少她还能一言既决。也亏得宗政霖还念着她正室份位,将账本直接交到她手里。便是田福山,也只管着外院庶务。 “主子!”冯嬷嬷大惊,主子这是打起公中用度的主意? 盯着面前白玉茶碗上升腾至半空,缕缕消散的雾气,赫连敏敏握着手帕,眼中全是坚定。“嬷嬷别慌。这事儿,殿下不会清查。”他那般干脆给了她掌家权利,说到底,不过是那个女人不在意,他亦全不上心。整个后院,除了丹若苑,他踏足过几次? “这会儿正是天时地利。再不快些治好了身子,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继续埋首书案,赫连敏敏一心只为子嗣打算。 “这事儿,除你和全贵儿,绝不能叫旁人知晓。嬷嬷,你也别怪妾心狠。实在是,这事儿太过紧要,说是妾的命根子,也不为过的。” 冯嬷嬷哪里不知正妃辛苦,眼中沁了泪,心里没有半点埋怨。 皇子府上,各人莫名就被裁剪用度,引得后院唉声载道。明面上不敢顶撞,私底下却是对正妃颇有怨言。 齐氏与孔氏最是不忿。她二人年华已逝,早就绝了指望。唯一能够上的,便是皇子府里富贵日子。如今赫连正妃这么瞎搅和,这不是断人生路吗?她们各自背后都还有家里需要照看,难道赫连氏以为人人都跟她似的,有着赫连家撑腰,万事不愁! 赫连敏敏不曾想到,她仅仅是扣了三成花销,便让皇子府上各人都动了心思。这隐患,起初显不出祸害,直至时日多了,才叫她大惊失色,措手不及。(未完待续) 第三零八章 医馆 闭着眼睛乖乖仰起下巴,慕夕瑶双手撑在膝头,睫毛刷过宗政霖手心。 “殿下,好没?”眉头痒痒,要不是怕花了妆容,她早已伸手挠了上去。 “嗯。”宗政霖眯着凤目两相比对,终觉满意。得他应允,慕夕瑶急切睁眼,凑在铜镜前左右打量。 清淡舒雅,十分得宜。 “满意?” 抱着他臂膀晃晃,美眸里全是欢快。“好看。”您画眉好看,妾长得也好看。小模样得瑟得,宗政霖搁了眉石,不得不厉声警告。 “出府游玩,莫要惹事。”旁人欺她这可能,六殿下从不作想。 小脑袋使劲儿颔首,回身催着蕙兰快些收拾。 “殿下,妾午时就回来,还要照看您儿子来着。”诚佑小豆丁,不能离了她太久。那小家伙对**十分挑剔。 “本殿儿子亦是娇娇生养。”说得倒讨喜,还能笑着表功劳。宗政霖拍拍她脑门。 梧州府城,慕夕瑶带着蕙兰,主仆两人坐在车厢里,看着哪样都稀奇。正巧赶上早市,比起那日进城时候,热闹许多不止。 “卫甄,那长长卷卷,串竹条上叫卖的是何吃食?” “主子,是果儿卷儿。”被殿下分派了护卫瑶主子的差事,卫大人时刻警惕。方才就觉得主子似对街市上物什十分稀奇,这会儿还真就问上了。 “那是乳饼做成,在涂了蜜糖烤制。主子可要尝上一块儿?” “那倒罢了。就好奇问问,还是尽快去红叶湖,没得又停下耽搁。” 不仅卫甄,便是蕙兰都诧异了。主子居然没嚷嚷着说要尝鲜?这还是头一回。 “果儿卷儿”,不就和前世吃过那“烤乳扇”一个理儿,有何稀奇?慕夕瑶觉得还没芸豆卷来得叫她垂涎。 “大夫,求求您,还请先给小儿看看。民妇求您发发善心,孩子烧得厉害,怕等不了大人过来。”妇人哭啼声传来,哑着嗓子,听得慕夕瑶不觉就挑了帘帐。 “兀那妇人莫再哭闹。大人说了,这几日行医,需得按照规矩老实来过。私底下治病诊脉,是要抓了去衙门的。”坐堂大夫连连摆手,也是吓得不轻。行医这许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拦在门口。这事儿闹得,不知情的乡亲,还以为他铁石心肠。 两拨人当街闹腾起来,看热闹的,越聚越多。 “主子,那不就是当日那车夫提到济仁堂?”蕙兰觉得眼熟。 “是那地儿。”大清早,这么多人候在门外,不是那招募军医的济仁堂,又是何处。 马车缓缓驶近,慕夕瑶看着外面抓了那大夫衣袍,连连恳求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个汉子,抱着孩童也是不知所措。焦急抚着怀里孩童额头,显见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辞的。 那大夫苦着个脸,看她是女人家,又不好使力挣脱开去。此时急得额头见汗,怎么看也不像无动于衷的恶人。 “卫甄,停了马车在树荫下,瞧瞧怎么回事儿。”既是医馆,病人上门就该尽心医治,哪里有让人生生拖延病情,等候那劳什子“大人”的道理。慕夕瑶皱眉。那大夫怕也是惧了那“大人”问罪。 卫甄无奈听命,只觉瑶主子就出不得府门。真叫瑶主子遇上,也不知这位“大人”还能摆官威到几时。这位是娇滴滴没啥威慑,可耐不住人身后有人。 马车才刚好停下,那头就听见此起彼伏问好逢迎声。看来正主到了。 “大人,您来得正好。这妇人家里孩童发热,您看,今日是否还是一样考校?”医馆管事急忙迎上去,人群自动散开,却见一消瘦男人,带着官帽,没见有品级,却插了花翎。 这是什么官职?慕夕瑶困惑。往日进皇子府议事的臣子,她见得也不少。哪里有这种没有品级的官帽袍服? “卫甄,此人官职几品?”难怪宗政霖说她孤陋寡闻,今日才发觉,她似乎对许多事都是头一次见识。 卫甄起初也是疑惑着不太肯定,直到见着那人腰间鱼符,才骤然想起前几日得来的消息。 “主子,那人非是朝官。而是朝廷特旨,每州都设有的四名‘征官’之一。职务只负责甄选军医药师。本身应该是每两年报备御医院考核之人。” “也就是说,尚且是白身?” “平日自然是白身。可如今,有了朝堂派的鱼符,手上暂且掌了权势。御医院专门儿给了个‘征官’头衔,领着从九品俸禄。而且这些备选御医,大多身后都有举荐之人。若是这次办差得力,便记入考校之中,算是过了御医院甄试初选门槛。比起那些全无资历之人,自然把握更大些。”卫甄看瑶主子一脸诧异,不得不说得详细。 这事情复杂得,慕夕瑶脑子犯晕。当真长见识了…… 好容易弄清楚这人身份,便见又是同样打扮之人也来到济仁堂门口。两位“大人”相互问过好,才唤了那医馆管事近前说话。 不过片刻,围观人群便被驱散。因了慕夕瑶所乘马车非一般人家用得上,那医馆门房说话倒客气,只请他们驶离大门口去。 “主子?” “使些银钱,去那处排着长队那地儿,给挤个空位出来。”既然遇上了稀罕事儿,红叶湖,推后再去也成。 有六殿下惯着,慕夕瑶财大气粗。出来时候boss给的零花,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说是零花,也就宗政霖看不上眼。近百两碎银,并着两张银票,给寻常百姓过个好几年,花销也是绰绰有余。 待得她覆上面巾,去了玉簪手环,扶着蕙兰安稳站在队伍里,才发现身后竟有两名女子,也是报名医女来的。 个头高些的女子不耐烦瞅她一眼,未曾看出慕夕瑶身上素净衣裙,实则布料名贵异常,只道她来得迟了还不守规矩,私下使银子买了位子,便对她没了好脸色。 不理会旁人想法,看医馆门口置上案几小凳,中间铺上竹篾草席。那两位大人并排坐在席案后面,管事又安排了那汉子抱着小儿坐在空地当中,像是真要当堂考校,慕夕瑶越发好奇得厉害。(未完待续) 第三零九章 纠结 “报考军医之人,这边儿站啊。药师医女,另列一行。”管事吆喝着分派队列,慕夕瑶无所谓向右挪动一步。她是来瞧热闹,满足了好奇心,瞅个空溜人就是。 “扎头巾的,便是你,上去给那小儿瞧瞧是何毛病。”指了最前头一夫子样瘦小老头儿,考校终于开始。 场中汉子早急得脸都红了,这会儿见有人过来诊脉,立刻将男童衣袖卷上,把手腕递到那老头跟前。 两指搭在腕上,那老头起初镇定自若,闭眼切脉。片刻过后,却蹙起眉头,又换了只手,眉心褶皱不见舒展。 “如何,可有了结论?”被上首大人催问,老头立马紧张起来。 “这,这,大人,这幼童不似普通发热。与受凉并非全然一致的脉象。” “不是受凉发热,你倒是说出个缘由。”那征官不耐烦。 小老头儿抹抹额上细汗,支支吾吾半晌,回不出话来。 “罢了。下一个上去试试。” 慕夕瑶直愣愣瞅着列队之人一个个近前诊脉,半盏茶功夫就换一人试手。如此儿戏,哪里是救死扶伤之人该做之事。 正紧锁眉头对这军医考校极不看好,更叫人恼火之事紧接着就来。 “主子,奴婢方才瞧着,当下上去这人,好似给右边儿那位大人递了两次眼色,那样子,颇有些讨好。”蕙兰犹豫着说了无意中瞟见之事,总觉这事情对主子或许有些用处。 她这丫鬟虽不及墨兰稳重,但却是个直率实心眼儿的。慕夕瑶颔首,暗自留心。 果然,那人上去没一会儿,便抬头侃侃而谈。术语她听不明白,只那几处关键地方,却是猜出个大概。按那人意思,那正在发热的男童,应是吃了不妥当的东西,引起高热腹泻。 “大夫,咱家娃子,今早上没泄肚子。”那汉子老实,当堂辩驳出口。 “你是大夫还是怎地!这会儿发热,明儿就得拉肚子腹痛,不定你指着看!”气呼呼拂袖站起,那人居然硬生生转了口风。那汉子被他火气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冒犯了人,连连道歉。 那征官自身后指了一人,说是上去验看一二。那人执弟子礼,快步上前粗略扫上一眼,便朗声道,“确是如此。与大人先前在豫州看的病患,分属同一症状。” “如此,算是过了。” 人群中立刻掀起不小动静,羡慕感慨声随之传出。 慕夕瑶眸色变幻,盯着场中正在客气推拒那通过考校之人俯身行礼的征官大人,面上渐渐就凝肃起来。 这般大生气吼得病患家属不敢吱声儿,显然有心虚镇场面的嫌疑。 交代不远处卫甄,暗中派人接了那男童一家,即刻前往城中另一医馆再次看诊。慕夕瑶停留片刻,将那两位征官和济仁堂众人神色打量个遍。遂招呼卫甄,欲赶上那家子看个究竟。 “诶那姑娘,轮到你识药了。”身后药童高声呼喊,只换来慕夕瑶头也不回,极快登上马车唰一声放了帷帐。 没了旁人干扰,车厢里,慕夕瑶与方才出门时迥然不同,竟是难得沉默,一言不发。 这哪里是挑选军医,连个普通大夫,恐怕也远远不及。漠北之战,一分一毫也开不得玩笑!不说大魏军士如何,就只他家殿下那几万私军,倘若真被这来历不明,本事尚待考证之人,莫名就给治没了,想着就叫她肉痛得紧! 赶到另一处唤作渠安堂的医馆,那对夫妇正焦急等着大夫给个准话。方才济仁堂那场荒唐事儿,已让两人晕头转向,不知听何人说好。 “非是吃坏了肚子,倒像是急症引发。”这位大夫年纪颇轻,然则说话行事丝毫不乱,沉稳有度。 又仔细查看那男童情形,无意竟在耳根处摸到,似有肿胀发烫。 “你家小儿以前也似这般?”掰着他脑袋试探着用手指摁了摁肿胀之处,这大夫面上也露了难色。 大夫尚未诊出结果,却叫边上慕夕瑶恍然间联想起一类病症。再瞧瞧这男童年岁,伴有发热,心里越发确定下来。 “你家小儿用饭时,可有叫唤,咀嚼起来有疼痛之感?或是你家里附近,也有孩童患了此症?” 那妇人眼前一亮,上前两步,本欲接近了说话,却被卫甄阻拦开去。 “这,这位小姐,小妇人没有恶意的。只是方才你说得极准,才一时情急,想要讨教个方子。”只看这位姑娘出门的派头,便知不是寻常人家闺女。如此讲究的排场,既有护卫,又有丫鬟,该是大户人家小姐才对。既然专程送了她夫妻二人带了孩子过来正经看病,定然会是良善之人。 “你且稍待,妾需与大夫好好商量一二。”病症她是懂的,可惜怎么开单方,慕夕瑶却是门外汉。 “民妇谢过这位夫人,小妇人夫妻二人,家里也是勉强过日。可为了小儿这病,看医用药,积蓄已是花销大半。银钱您怕是看不进眼里,只能送了这半篮子鸡蛋,全当是感谢您善心救了咱家娃子。”听她自称“妾”,这妇人面上有些尴尬,称呼也跟着纠正过来。 寻常百姓心思淳朴,一分的恩情,也记得深重。慕夕瑶不好推拒,便用心与那年轻大夫说起这病症的缘由。最紧要,却是需隔绝开去。 片刻过后,那大夫了然颔首,躬身对她一礼,说了声“受教”。之后十分迅速开了单方,叫那妇人拿回去每日里早晚煎熬一副,七日便能去了病症。又将隔绝一事说与他二人知晓,防着这病症流散开去。 药钱不过一两银子,倒叫那夫妇二人感恩戴德,连声谢过方才离去。 趁着大夫招呼药童收拾药箱,慕夕瑶转身,悄然带人退出门外。 “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与殿下知晓。切记不可耽误。另外,请了这人到府上暂住两日,务必以礼相待。” 卫甄哪里不明白此事要紧,一回阮府便急急往前院书房寻殿下回禀。 “主子?”蕙兰有些被一路都沉着脸的主子吓到。鲜少见她如此动怒,便是回府,也没见缓和下来。 “无碍,只是有些乏了。”小丫头毕竟没见过世面,不明白行军打仗的艰难。一分一秒,只一个小小疏忽,便能取人性命。医师,往往于将士而言,便是活命的保障。尤其战场,若是生出疫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慕夕瑶越想越觉此事可恶。 晚间宗政霖踏足后院,神情显然不如早间能见得愉色。 “殿下,那事情可查清楚?”主动迎上去伺候着,慕夕瑶心里一直记挂着军医甄选之事。 “暗卫已查出私下里收受银钱之事。旁的,还需些时日。”亏得小女人不安分,否则这里面牵扯之事,怕要叫他极其为难。 查出来便好,事情水落石出,自有宗政霖处置。 “殿下,妾先服侍你用饭可好?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的。” 拍拍她手背,见慕夕瑶面前也摆了碗筷,便知这女人一直候着。“身子不好,下次无需等待。” 夹了一筷子桃仁鸡丁搁他碗里,慕夕瑶径自布菜,未曾应下。若是她一人用饭,她倒是好说。可惜他家殿下便不知要拖延至几时。 “妾未见着殿下,每每独自用饭,总是缺了滋味。”您这会儿还没登基呢,底子坏了,您老子可不给赔的。没道理妾这么辛苦盼来好日子,还得为您鞠躬尽瘁,垂帘听政。 缺了滋味?宗政霖想起两人盛京那会儿闹别扭。小女人独自守在大宅院里,可是养得白白胖胖,顿顿大鱼大肉,好不丰美。如今抱怨起食不知味,哪里还猜不出她是一心为了他着想。 话虽然无赖了些,却叫他,稀罕到心坎儿里去。 “娇娇。” “嗯?” 趁势俯身,捉了她小嘴儿,哺了块菊花里脊,复又**下唇瓣。宗政霖语声轻柔,自今晚进屋起,终是露了笑意。 “这般,滋味可是够了?” …… 翌日一早,宗政霖带着慕夕瑶请回来的大夫出了趟门。再回府时,神情琢磨不定。 “娇娇可知此事追查至何人头上?” “却是何人?” “宗政晖座下,正三品詹事府詹事,秦立。” 又是太子?慕夕瑶双目圆睁,只觉这事儿匪夷所思。 “太子爷如今可是惹了一身骚。自个儿都没打整规矩,大战未起,就能起了心思动您头上来?”且此事若要明查,也太过显眼了些。 “娇娇错矣。”宗政霖眸色黝黯,凤目寒光暴涨。“秦立此人,乃是本殿许多年前,埋在太子麾下重要棋子。” “此前太子府上诸多消息,俱是经了他手上传出。” 慕夕瑶呼吸一滞,下巴搁在他颈窝,心里诸多揣测连番闪过。 是宗政涵与太子间明争暗斗,牵扯了秦立;或是……宗政涵本来目的,就是朝着宗政霖而来?再或者,两人联手,唱了出戏欲两相得利? 若是后两者,宗政霖麾下岳来楼势力所属,便是大大失察。 “涉及到此事州府,预备将挑选出军医送往何处?”既然明面上事关太子,定然不会只是设计一州一府。判断宗政涵是否察觉秦立背后真正效忠的主子,还是要借由这批挑选入军的医师来判断。 “三军皆有。中路大军与宗政明麾下占了八成。” 此话一出,还有何不明白之处! 慕夕瑶气呼呼撑着他臂膀,额头紧紧贴在宗政霖宽阔额间。 “殿下,妾给护着您!” 宗政涵果然狡诈,这时候已然动了手脚。 噗嗤一声轻笑,宗政霖肩膀抖动,笑不可仰。这宝气妞妞…… 便是让宗政涵识破又如何?他手下之人,可没有蠢笨得自身难保,且敢叛主之辈。(未完待续) 第三一零章 锡城 “仍旧觉着可惜。”船舶离港,慕夕瑶望着堤岸上垂柳,好些依依不舍。 “城里几乎让娇娇游玩个遍。小东西贪得无厌。”立于她身后,手掌扶在慕夕瑶腰肢,六殿下不以为然。 “妾是说,殿下送了急报入京之事。”当然,西塘十二桥来不及游览,也是桩憾事。若不是第一日耽搁在济仁堂,该是时日恰好。 “如今悔了?前日是谁一连追问两次?”极力主张直达圣听是她,这会儿又可惜揭露太早,打草惊蛇之下,对方抽身容易。 “哼。”冷哼一声,粉嫩小脸上全是不乐意。“便宜他们。”与其这时候与后面两个无谓内斗,不如快些打退漠北,稳稳当当收了亲王衔为要。 更何况,被宗政霖记在心上,等这男人回京,自有收拾他们时候。 慕夕瑶转身乖乖侧靠在他身前。远处平静水面,随着船只靠近,骤然水波荡起。京城,也该是暗涛汹涌,各方谋算时候…… 八皇子府上,宗政涵褐色瞳眸阴鸷森冷。 “殿下,此次交锋,您未必就输了六殿下去。”赫连葳蕤放下梳篦,自妆台前起身,袅袅婷婷,于他身畔锦凳坐下。“太子不也将秦立撤职查办,只可惜没在他离京前将其斩草除根。” “宗政霖留了第五佾朝盛京策应,那人果真不负他所望。秦立贬职外放,却是最好结果。只可惜他身上大半罪责都由右詹事领受,可见此人也是个得用的。” “此事不成,非是殿下力有不逮,怪只怪太子爷那头……”未尽之言,两人心知肚明。赫连葳蕤近身替他揉捏额角,晦暗眼底精芒一闪而逝。 “殿下,妾倒是以为,漠北战事,可是国之大事。诸位皇子都该尽力才好。虽说四殿下天生耳疾,许多事情诸多不便。但这后方许多政事,该是能帮衬的吧?妾昨日请安回来,可是打探到,宫里贤妃娘娘已连着三日侍寝,新分封的婕妤也有两人颇深皇上宠爱。淑妃宫中,皇上似有七来日未曾踏足。” 六殿下极其身边之人既不易对付,那便迂回些,寻了他亲近之人下手。倘若能让那位战场上分心他顾,犯了兵家大忌,也算意外之喜。当下她能帮得上手,也就是在后宫折腾出风浪。旁的,还需指望宗政涵暗中布置。 绛紫轩中,万靖雯却是另一番打算。 宫中人手在之前折损太过,又因元成帝放人出宫,真正得用之人,余下不过三两之数。非到关键时候,再不可妄动。她如今最急切,还是六殿下何时需要侍疾!而她,又如何能越过苏蔺柔,避开张氏争取这难得机会。 最叫她欣喜,莫过于殿下心疼慕氏及其所出两子,竟将人分别送出妥善安置。不仅为慕氏挣了好声名,更送了那两个小的到外祖家安心教养。如此一来,殿下身边可不是没人侍奉! 万靖雯无比期盼那疫症能来得早些,又怕路途遥远,她赶不上凑近了在宗政霖面前尽心示好。如此复杂心思,只叫她比平日看起来,稍微浮躁上些许。 盛京城里各人忙着盘算。唯有慕夕瑶带着丫鬟,在所有人料想不到时候,既能随侍宗政霖身畔,又能千方百计讨了六殿下欢心,偶尔下船得两日逍遥快活。 一行人乘船经了津州,豫州,再走陆路沿着雍州官道,终于赶在离开盛京两月有余,抵达大魏北境,三州之地——荆州州府锡城。 一路上各方官员被宗政霖勒令不得铺张,至多停留最多不过两日功夫。这便使得存心攀附示好之人,纷纷打起花花心思。 最叫慕夕瑶乐呵,却是有人金睛火眼,瞧出殿下对林女官“颇为看重”。竟妄图打通她的门路,给六殿下进贡美貌歌姬。 当时她不过颠颠跑了去向他表功,才说了“知州夫人话里意思,是要送了您瘦马美人儿跟前伺候。”后半句“妾是坚决没应的。”尚未出口,便被宗政霖沉着脸,冷冷扫视一眼。若不是跟着就十分坚决,说了合他心意之话,那男人指不定又要如何收拾了她去。 还在锡城城门外,慕夕瑶便远远看出与其他州府大有不同的城门建造。不同于盛京庄严大气,亦不如内陆几州来得各有风致。锡城城墙,高大雄浑,城头守城器械数量远远多过其他州府,像是狰狞露着獠牙,一看便知乃是军事要地,布防严密。 上面巡守将士,俱是穿着铠甲,背负弓弩。军容肃穆,身上自带着真正上过战场之人那种杀伐之气。与盛京九门巡守看似严整,实则只小半人真正上过战场,经了血腥,慕夕瑶以为,京师重地,若论军士素养,不及边境军士一眼看去就能叫人心生敬畏。 这也引得元成帝对世家越发不满。京畿三成防务兵力,是由世家举荐入军。这其中,各人本事参差不齐,身上纨绔习性未能根除者不在少数。不止于此,畿内要地,各府守城将士,也多有如此来历。 掀起帷帐,慕夕瑶极目远望,城门口来往之人各式打扮皆有,倒叫她看了新鲜。寻常百姓多是粗布葛衣,权贵富商更喜广袖袍服,加上年轻男女身上各色骑装胡服,果然只是能在边境混杂之地所见奇景。 一路进得城去,青年男女相邀结伴,显见没有盛京里男女之防教养严厉。她甚至亲见有胡女拦了男子车驾,当街送上腕间手串。后来才知晓,那是野兽牙齿串成,象征女子成年最重要的物件。 六殿下有言,她母子三人会在锡城停留半年余。亦早派人打点,在城里买下三进院落做为暂居之地。宗政霖平日多在州府衙门与众位将领参议政事。 到了荆州,六殿下一改行事。当晚便蹬上皇子架撵,带上卫甄严乘舟并几十私军护卫,朝服加身,声势赫赫,极是威仪出席荆州众人设下接风宴席。 慕夕瑶带着诚佑在屋里用饭,心里不禁感慨,亏得boss考虑周全,叫卫甄一路寻了厨子登船随行。莫不然,当地吃食,当真叫她难以下咽。想来她家主子爷自个儿,也是吃不惯的。 除此之外,卫甄还买了两个当地丫鬟,说是殿下吩咐,送来瑶主子平日使唤。慕夕瑶眼带戏谑,只瞧得卫甄头皮发麻。 当地丫鬟?boss还真舍得说。怕是他名下又不知哪个势力,在荆州专门训练的女卫。慕夕瑶好笑,boss给她戴的这顶译人帽子,在人两丫鬟面前,论起本事,一星半点都比不上的。 本以为要待到明日收拾妥当,才有空闲唤了她二人跟前说话。不想饭未用完,这稀奇事情竟自发找上门来。(未完待续) 第三一一章 情妇 翻看着手上折叠得,打一看似模似样,细看却稍显笨拙的方胜,慕夕瑶莫名其妙。这纸张倒还是上好暗纹彩笺,有淡淡和罗香气,该是主人精心置办过。只为何会是压根儿不认识两位年轻女子,指明送到宅院女主人手中,这叫她如何也想不明白。 莫非,这是北地人对新入住主家表示友善?指尖挑开封口,小心着缓缓展开,里间落字,更是叫她觉得脑子不够使。 “惠而好我,雁以为好。” 这意思是说,欲书信交好?那她又该回信与何人?再打开另一个,除了信笺颜色不同,写的字儿出自另一人手笔,内容完全一般无二。这么古怪的信笺,她还是头一回遇上。 将两纸信笺铺平压在案上,反复打量过,慕夕瑶叫了蕙兰近前说话。“去叫了那两个新来的丫鬟进来。这事儿,恐怕得问过她二人,莫不是北地风俗之类。”幸而还有人能替她解了困惑。Boss考量,就是比她来得细致周到。 难得感念六殿下好处,慕夕瑶抬头便见两名身着窄袖骑装,年约十五六岁的丫头前后脚进了屋。只看面相,倒有七分相似。鼻梁高挺,眼窝较大魏女子深些。眸子棕褐色,下巴与小巧嘴巴,又像了汉家女子长相。 看这样子,宗政霖麾下,人真是不少,连混血都能收编……慕夕瑶感慨。 摆手叫她二人起身,看着两人小心翼翼,恭敬中带上些探究,一眼便知定然是听闻过她声名之人。 “宠盛而极易生是非。”宗政霖身边那几人暗中给她套的名头,当真以为她是不知情的? “你二人唤作何名?” “回主子的话,奴婢姐妹二人之前叫做娜仁,萨仁。家里爹爹是为殿下效力多年的胡人走商。不过按照规矩,进了府里,还需主子再赐了名字才好。” 果然是姐妹,还是宗政霖自忠实之人家里挑选的女儿。将那胡人名字默念两遍,慕夕瑶单手支着下巴,眸子晶亮,显见是生了玩闹心思。 “便这么叫着,极好。” 也不知这名儿是谁人所取。是否知晓在汉话里,这发音可是十分有趣。两丫鬟站一处,还能连词成句:“那人杀人。”越想越好笑,打定主意,回头得给她家殿下讲讲这乐呵事儿。 要换了盛京城里,即便只是寻常家主母,何人会像她这般面不改色,还能笑得出声儿。这般不吉利的名儿,还不趁早赶紧给替换了去。可惜慕夕瑶此行便是跟着宗政霖出征而来,跟她讲忌讳,还不如和那女人说说此地哪里新鲜得趣来得实在。 “名儿也不用改,就这么叫着。唤你二人来,却是另有事情得问问清楚。”叫蕙兰递了那两张信笺过去,慕夕瑶放下手臂,坐直了身子。“在北地,送人这方胜,却是何意?” 两个丫头眼珠子鼓得老圆,自看清蕙兰手上两张笺纸,便极快对视一眼,面上羞怒几乎遮掩不住。再接到手中,瞧清楚那八个只算写得端正的小楷,更是面颊泛红,迟疑着不知如何回话。 爹爹可是特意吩咐,再三敲打过她二人,这位主子,是殿下紧紧看重之人。她们务必好好伺候,不能违了这位心意。可这事儿要真说出去,会不会反倒引来主子不高兴,或是更为糟糕,使得殿下以为她二人不够机灵…… 到底不是常年跟在慕夕瑶身边,没亲眼得见六殿下与她相处时情形。两人犹犹豫豫,好半晌支吾着没拿定主意。 “这事儿还有深意不成?”慕夕瑶诧异。本以为是寻常礼节,看她二人情态,显见是她料想出错。这里面,恐怕还有旁的,不怎么光鲜事情。若不然,她这两丫鬟,也不会羞怒着红了脸。 “殿下既送了你们过来,想来该是早有吩咐。主子跟前如何当差,莫非还要妾再寻了人教导你两人一回?”该摆主子架势时候,慕夕瑶从来不曾拖拉着,想着要表了仁和宽厚。 被她这么一吓唬,两个丫头赶紧行礼告罪,也没了之前犹豫,只埋着脑袋,回话时没胆子瞧她面色。 名唤萨仁的丫头该是姐姐,两人中大多时候,都是她出面儿回话。 “主子,这方胜不是什么好物件。是外面那起子不知羞的,给殿下送上的情笺,想着要当殿下外面养的女人。” 一句话说得慕夕瑶美目圆睁。身旁蕙兰更是目瞪口呆,傻愣愣举着茶壶,原本要给主子添了茶水都顾不上了。 没等初来乍到的主仆两回神,低垂着脑袋,压根儿紧张得只想着把这事儿说清楚的新来丫头,像是被人催促,赶着劲儿的往下说。 “在北地,大魏朝子民与早年迁徙的胡人长年混杂而居。有男子娶了胡姬,或是女子嫁了胡人汉子,生下来子孙辈儿的,若是再与相似之人结了亲,这家里各人血脉,复杂都自个儿都说不清的。” “长此下来,民风习俗也就跟着变了样子。像是送来这情笺的女子,虽习的是汉家学识,但到底差了许多。除了识字,旁的闺训规矩这些个,家里怕是根本就没有教导,或是不曾看重。” “在这地方,正正经经世家小姐还是有。旁的,还有些敞开了嬉闹,没个羞臊,浑身胡人习性的女子。这些人,不论是云英未嫁年轻姑娘家,或是丧夫的寡妇,都时常会给旁人家看着就长得俊朗,身形健硕的夫主递情笺,自荐枕席的。” “主子您这会儿才只收了两张方胜,了不起算是个开头儿。若是晚间殿下过来,这几日再多露几次面,只要被外面那些个不守规矩的瞧见,指定的,那方胜还不得雪花儿似的飘进府里。” “至于为何是送家里主母手上,也不过是稍微懂事些的,将此看成是‘拜见’,顾着大妇颜面。还有些更叫人痛恨,多是那些年纪轻轻就守寡独居之人。这些人送方胜,是直接递到看上眼的男人跟前,或是亲自去拦人,或是买通小厮,暗地里勾搭。这样不要面皮的女人,在锡城可没少了去。” “就奴婢知道,便是锡城这里官人,好些人在外面,也是有相好的寡妇暗地里往来。有些三四日去一回,有些每月里去个两回,但每每过去,都会送了银钱用度,或是赏些值钱玩意儿,叫她们生计无忧,还能过上安稳日子。这也是那些年轻寡妇,但凡巴结上权贵家男人,就死不撒手,极难断得干净的缘故。” 之后萨仁又说了好些里间道道,只听得慕夕瑶大为震惊,好半晌瞪着双眸子,心里啧啧惊叹。 跟着宗政霖漠北一行,居然搬到情妇扎堆这地儿来了?遇上这事儿……该叫她说什么是好?(未完待续) 第三一二章 转呈 “照你这意思,方胜递到妾跟前,还是守规矩的?”自个儿想爬床,拜山门拜到她这小老婆头上?慕夕瑶好笑。亏得不是赫连敏敏遇了这事儿,否则那自来教养刻板的,不定得气得拍案发作。 萨仁不好意思揪着衣摆,觉得这话确实说得不妥。“主子,这些递了方胜的,好歹是与您通了气儿。第二回再递来,就是想着能送到殿下跟前的。若是先惹恼了您,交代声门房,她们也没了法子,除非亲自上街拦人。” 啥?还有第二回?慕夕瑶小嘴儿微张,觉得方才她说错了。赫连敏敏不是拍案而已,而是雷霆震怒。 “再递来,里面又会说些什么?”纯属好奇,等不及见着实物。 “写明时间地点,请求殿下出门一见。” 得,约会申请。慕夕瑶了然。 “若是妾不与呈递,能奈我何?”争宠?见过宠妃主动给人让道的没?做梦呢。 萨仁呆愣半晌,没料到眼前这位如此干脆。看似不在意,实则就没打算放任了去。也是,谁初来时候,不是这么坚决着往外推拒。只可惜……哎,也不知这位主子,过后知晓殿下在外养了别的女人,该是如何闹腾上一场。 如何闹腾?萨仁不知,六殿下却是清楚得很。之于淳于瑶这个还算不上“养着的”,已然叫他招架不住。 偷偷瞅一眼上首这位极是貌美的主子,萨仁心里有些明白,或许正是长得好,才如此傲气了些。 “主子,虽说这话不该讲,可奴婢也不能瞒了您去。若是您递呈了情笺,自此以后,那女人来府上寻殿下,都得听您安排。若是您不高兴,她就得乖乖等着您何时满意了再来。这点规矩,她们还是会守着的。” 哟,果然拜见过的,就是不一样。还知晓礼尚往来,明白侍寝是由家里主母安排这事儿。慕夕瑶嗤嗤捂嘴直乐。如此做派,无外乎就是更低贱些,胆子更大些的外室罢了。 爬床新花样,她又涨了见识。 见她这反应,萨仁理所当然看做是怒极而笑。也猜着这位大致是不答应的。 “主子若是不允,府上她们自然搅和不进来。大部分人会退了去。余下的,当真中意殿下,却是会跟那些不入流的寡妇一般,直接往殿下跟前凑去。” 就是因为这么回事,才让家里主母更是管不住人。慢慢的,便会有人默认下此事,复又挑着情笺收下。 直接去找宗政霖? 极好!慕夕瑶大喜。正觉着这些不知所谓的烦人,没想到还有惊喜等着她。与其日日让人到她门前纠缠,不如凑堆往宗政霖跟前送去。不怕六殿下冷脸的,尽管试去。 “不允不允,妾又不傻。怎样能叫外面这些个忒烦人的,尽快得知妾容不下这事儿?莫叫她们找上门来才是。” 不说萨仁,便是娜仁也惊讶抬头,直直盯着她看。怎么主子这推拒听起来,重点很显然放在了后头? 不扰了她就行,连殿下给的恩宠也不要了?萨仁面色迷茫,讷讷回话。“只有近日里,扔了送来方胜,在府门外台阶下即可。” 原是如此。慕夕瑶正准备叫蕙兰赶紧些扔出门去,却暮的一顿,眼珠子滴溜溜转悠,片刻就有了新的主意。 待得屏退两人离去,慕夕瑶指尖夹着笺纸,闷笑连连。她起初还奇怪如何回信……这要笨到何种地步,才能主动报了家门儿给“大妇”知晓,莫不是等着她带了精壮汉子,气势汹汹打上门去? 在这地方做官家夫人,日子,怕是不好过啊。不认吧,外面那许多风骚妩媚女人等着,男人一个把持不住,还不就成了事儿。看得再严实,总有疏忽时候。认下吧,还真不能把寡妇或是出身低贱的胡女给抬进门来做了妾室。一来家里男人不会连官声都不要,就为个玩意儿自断前程。二来也会被身份差不多夫人们当了笑话。如此一来,倒成全了外面那些个花花草草,算是放任男人在外面鬼混了去。 慕夕瑶仔细打量下信笺,之后沿着折叠痕迹又给还原成了两枚方胜。 送她手上,不就是意图染指她家殿下?这玩意儿,该是物归原主才是。进去屋里一趟,再出来时,叫了蕙兰耳语几句,只见小丫鬟面色数变,最后不情不愿出了门去。 主子明明说了不允这事儿,为何又吩咐送了方胜到殿下跟前?蕙兰迷糊。 晚间等到宗政霖赴宴归来,那男人身上墨竹香气清淡舒雅。莫说胭脂味儿,便是酒气也少得几不可察。 伸着手臂任由慕夕瑶伺候着更衣。宗政霖眼眸低垂,眼见这女人皱着鼻头,在他胸前兮兮呼呼来回嗅了个遍。六殿下嘴角微挑,眸色柔和。 狡猾丫头。 “殿下,您又给人甩冷脸子了?”出口既知不对劲儿,立马换了口风。“妾意思是,您这般气度雍容,威仪堂堂,那些个巴结讨好的,该是不敢胡乱放肆,往您跟前自讨没趣儿的。” 这不都是一个意思?您怎么老与妾瞪眼。慕夕瑶嘀咕。 后头这马屁尚算入耳,宗政霖拥着人勉强放过她去。 “本殿列席已是难得。” …… Boss,您这不谦虚得,妾都替您害臊。 两人梳洗过后,离安置尚有些时候。慕夕瑶殷勤摆上棋盘,盘腿儿做在榻上,就等着六殿下待会儿盘问于她。 她叫蕙兰送去的东西,可是叫卫甄转呈。宗政霖绝不会没有个表示。 抢先执白,顶着对面男人戏谑眼神,方才走了十余手,慕夕瑶便啪一声捂在棋盘右下角,将宗政霖指尖滑落的黑子遮得严严实实。 “娇娇?”男人尾音高挑,显见不赞同她无赖更胜往昔。 “殿下。”松开一只小手,整个人扭着身子,半趴在炕桌上,总算还知晓让开了去,免得彻底坏了棋局。指尖一点一点从案上磨蹭过去,触触宗政霖随意搁在陶瓮上,夹了黑子的两根指头。小模样可怜兮兮,抬着眸子,眼里水雾缭绕,迷蒙着撒娇。 “方才贪嘴儿用得多了,肚子里闹腾得慌,都没顾着留神儿。您可不能明着欺负人。这才刚刚开了个头,总不能叫妾一下就没了兴致的是吧?府上就妾不惧着您,还能与您过过手不是?”指甲挠挠他掌心,大有不屈不挠的架势。 剑眉微挑,宗政霖深睨她一眼,缓缓收了落子,换了处全然不紧要地方下子。这么一子下去,却是六殿下主动废了步棋,叫慕夕瑶好不欢喜。 这般不惧怕他,赶着与他手谈。宗政霖觉得,还是让小女人在这上面怕了他好。跟个没棋品的臭棋篓子对弈,这感觉……岂止憋屈而已。(未完待续) 第三一三章 急切 半个时辰不到,慕夕瑶已连输两局。分心等候宗政霖提及那事儿,却迟迟不见六殿下开口。 耐性本就不好,这么一直候着,哪里是她能够忍受。再输四目半子,慕夕瑶气嘟嘟推了棋盘,斜眼瞅着宗政霖,小嘴儿翘得哟,娇嗲嗲样子叫宗政霖十足受用。 “越发骄横。”话是训人,语气却柔得出奇。一颗颗替她收拢棋子,六殿下以为她是输得不甘愿,小性子发作。轻抚她发顶,全作安抚。 让子悔棋,这般与她便宜,这女人也能输得如此难看。硬要于此一道哄她欢喜,宗政霖犯难。 与慕夕瑶下棋,这女人耍赖归耍赖,尺度却极其分明。棋路上让着她,必然会惹来小女人气恼,觉得瞧她不上。反倒是明着让子儿,这女人不觉羞愧。 便是随便个玩意儿,都能瞧出她喜恶脾性。这般看不惯暗地里把戏,难怪对老八那庶妃极是不喜。 “殿下!”慕夕瑶双臂趴伏案上,一双眸子晶莹透亮,睫毛扑闪,就这么干巴巴瞅着他。对视良久,无奈还是由她先说出口。“今儿晚上妾叫蕙兰送去的方胜,您倒是收没收到?”怎么都不给个话的…… 原是这事。宗政霖了然抬了眉头。 没曾想这女人竟会因了此事与他闹别扭。北地风俗如何,他早有耳闻。本以为她不过与他玩闹,不想还真就放在了心上。 “过来。”放了双腿落地,宗政霖等着与她如往日般亲昵说话。 好半晌不见她动作,六殿下眸子眯了眯。“多大点儿事儿,又值当你与本殿怄气。” “没得怄气,是腿儿,腿儿麻了。”慕夕瑶娇嗔瞪他一眼,撑着手臂也起不来身,立马哎哟哟叫唤起来。“膝盖疼!”那声气怎么听都像是痛得钻心入骨。 惯是心疼她,六殿下大步来到近前,不由分说便俯身轻搂人入怀,侧身放在腿上坐得稳当,手掌替她轻轻揉捏。“坐这么会儿也能嚷嚷。娇气得,本殿不在身侧又当如何?”屈指敲敲她脑门儿,即便知晓她不过借势撒娇,也由得她偷偷乐呵得逞。 “殿下不在,自会替妾安排妥当。此次北地一行不就如此。妾不担忧的。您总得挂心自个儿心肝肝的,是不?”答得理所当然,问得理直气壮。像是宗政霖无所不能,正该待她如此。 被她话里信任依赖打动,宗政霖心底软和。手上动作更柔两分。 极好,如她这般,心安理得享了他恩宠,才符合这女人惯来性子。 “北地风气如此,娇娇无需生怒。送来方胜,本殿尽皆叫人处置了去。如此可满意了?”胡姬不过换了副面孔,终究不过不叫他待见的女人。连人都不耐烦,留方胜何用? 前世建安帝能在繁盛后宫无一牵绊,今世,除了慕夕瑶这妖精,也没见对谁另眼相看。 “处置了?”慕夕瑶惊呼出声,双目圆睁,张着小嘴儿半晌回不过神。 一副呆傻模样,倒叫宗政霖皱了眉头。 “莫不然,更待如何。”六殿下凤目微眯,若是敢再给他出幺蛾子,这回,却是无论如何也轻饶不得。 那副画他既已收下,就没打算让她在某些事上继续无理取闹。 “殿下。”只这么一声呼唤,人已是垂头丧气,神情恹恹。 慕夕瑶苦着小脸,眉眼皱成一团。是了,他又怎会和她一般,净贪图享乐,对北地不甚挂心。此地习俗,他该是早就打探清楚。如此一来,送了方胜到他跟前,这男人自然惯是冷硬,一概不上心的。“您哪怕是一眼,也没瞅瞅?” Boss这态度倒是端正。只可惜,她一番心血,怕是要付诸东流。 “无干之人,理他作甚?”此地女子放浪,不知被多少男人压在身下。只此一点,便叫宗政霖厌恶至极。“不干不净,混账玩意儿。”连良家都算不上,也敢妄想攀龙附凤。没叫人打了出去,已是他额外开恩。 “……”慕夕瑶脸蛋儿通红,气得一双小脚连连踹他长腿。手上更是凶狠,扯了他鬓发死不撒手。 要说这女人在元成帝跟前胆子是小。换了未来建安帝当面……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横。 “妾手书方胜送了您,您不稀罕,偏还骂了妾去。”边说边趁宗政霖出神刹那,一跃从他膝头蹦跶下地。几步便跑到屏风后头,任由宗政霖唤人,也不见她半点儿回应。 先是被她突如其来娇蛮震住,再听得慕夕瑶委屈埋怨,宗政霖眼皮一跳,如何也想不到这女人居然会凑热闹,学着那些个没甚规矩的,亲写了方胜递到他跟前。 不守妇道之寡妇胡姬,哪里是该她效仿之人! 六殿下忘了,旁人再是没规矩,还有个更没规矩的,行事百无禁忌,被他碰手心里娇养着,且是乐此不疲。 坏了她方胜,宗政霖闭眼揉揉额角。这顶顶狡诈无赖的,怕是又得与他闹上一场。 果然,第二日早间离府,六殿下淡淡扫视卫甄一眼,没忘了何人上报不明,倒叫他错失小女人手书。 “日后再有方胜送到,一封不落,仔细收拾妥当。用匣子锁了,放书房案上。” 调情时候,还得防着慕夕瑶手书万不可被旁人拿到。女子手书不轻见外男只是其一,最重要,却是他这侧妃,这会人正该在庙里抄经。任何疏漏,都需早些杜绝了去。 昨晚见她闹得厉害,宗政霖沉吟片刻,眸子一眯,只一句话,便叫那女人偃旗息鼓。今后府衙里当是时常能收到慕夕瑶信笺。只她一人,未免招人眼球。索性吩咐卫甄一并送了进来。 念及此乃情笺,宗政霖神色显见和缓。 卫甄被殿下盯得背脊冰凉。还没揣摩出殿下话里意思,又见这位爷面有愉色,这回是当真摸不着头脑,只老老实实记下差事。 便是再蠢笨些,也知晓这事儿定然又与那位脱不了干系。否则只一晚过去,殿下态度岂会截然迥异。 下巴搁在相互交叠的手背上,整个人俯卧寝塌,赖着不起身。小腿儿蹬蹬锦被,慕夕瑶闷闷不乐。 “既是本殿叫娇娇觉得委屈,自明日始,每日午后送方胜过来,本殿必细细读过。只当稍作补偿。” Boss大人老奸巨猾,一句话便让她所有叫嚣戛然而止。怪只怪她拿乔太狠,被抓了实实在在诸多把柄,再想抽身,却是悔之晚矣。 只可惜宗政霖积威太甚,她便是有理由推脱,也不敢在床上顶撞了去。 日日送方胜……这是指望一日不落,霸着男人幽会偷情?亏得她家殿下说得一本正经。慕夕瑶怀疑,便是此地最是声名狼藉的女人,也没她这般“猴急”着往上扑的……(未完待续) 第三一四章 远信 六殿下驾临锡城,毓秀威仪,神采英拔,北地难见之美男子也。 进城第二日,城里遍传宗政霖如何威仪凛凛,姿容俊美,只叫众多女人芳心颤颤,引颈期盼。据传,六殿下夜里安歇在城东一处院落,府外有亲兵把守。身边带着个女官,说是译人,然则众人心中明镜似的,哪个不清楚,这位女官与殿下关系定然非比寻常。 此次殿下驾临,皇子妃与传言中盛宠隆厚侧妃慕氏皆未随行,除了女官随侍,身边再无女人伺候。如此良机,怎能白白错过。便是奢想不了进了皇子府大门,能与殿下春风一度,不为钱财,只为攀上这么个人,也是万般值当。 方胜如雪片般接连不断往慕夕瑶小院儿里涌来,只看得她微眯着眼,面上一派浅笑嫣然。 申时过半,正是城里各人下工回府时候,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传闻中殿下落脚那处宅院正门外,除了两名府卫看守,两个丫鬟端着托盘跨出门来,后面跟着四名小厮,抬着两竹篓花花绿绿物什,步下台阶砰一声将竹篓搁在地上。这时候,过往围观之人才看清里面竟全是女子叠的精美方胜,满满两竹篓,这阵势,只叫大伙儿连连抽气,惊呼声乍起。 就这数量,怕是轻易就破百的吧?半个巴掌大的方胜,得用篓子装着抬了出来,这场面,北地之前从未有过。 男人们心里是钦羡,人群中众多女人却是万分失望。还没等她们伤心着方胜被退回,就见府门口出现一打扮雅致,眉眼娟秀的女子。身上穿得是云锦百褶裙,腰间系着流苏玉环,连头上,都是白玉兰样式翡翠簪子。只这一身行头,便足够她们安安稳稳过上三两年富足日子。 这人,这般气派讲究,该是唯一伴在殿下身畔那位女官的吧……心里羡艳不已。如今登门请见已是行不通,或是,得自个儿寻到殿下跟前,表了心意才好? 一众女人心思繁复,还在嫉恨这院里女人太是不通情理,却被之后事情冲击得头晕目眩,便是离去时,也是羞愤交加,面色青白。 蕙兰清清嗓子,见着外面莺莺燕燕,七成都是女人,个个打扮花枝招展,香粉气远远传来,惹得她鼻尖痒痒。 没好气扫视这些不要脸的一圈儿,清脆着声儿,学着慕夕瑶架势,将她吩咐一字不落大声宣扬出去。 “我家主子说了,自今日起,若是再有不要面皮的,赶着往府上送这不干不净的东西,全数焚毁,一件儿不留。倘若有人不忿要闹事儿的,只叫府卫打出门去,生死不论!” 话音落地,便见之前出来那两丫鬟提着酒壶,对着竹篓里堆放的方胜,毫不客气一壶上好竹叶青洒下去,之后火折子一点,火光猛然间窜起,只烧得府门前烟雾滚滚,不止是各色方胜,便是竹篓,也一并被点着,片刻就被烧得炸出了声响。 这女子竟只是个丫鬟!奴婢如此,主子不是更加威风? 慕夕瑶的确威风,一把火把锡城城守府人马给招了来。可是这女人不怕呀,有宗政霖撑腰,城守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城里莫名就起了烟雾,看热闹的自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来到府门前一打探,乖乖,这宅子里住的女人狠呐,说是个女官,比城里那些官家夫人,派头上不知胜出多少去。 外间如何嘀咕慕夕瑶不理会,这会儿,她人正懒懒躺在摇椅上,脚边诚庆软软团团一个小人儿,身子伏在六殿下新买的羔羊绒软毯上,十分欢喜堆砌着慕夕瑶终于舍得放手,厚颜霸占许久的那副玉石牌子。 “主子,蕙兰姐姐带着人在正门口摆开了架势,殿下知晓该不会发火的吧?要不,咱趁早挪到巷子里,最里间那道侧门去烧个尽兴?”娜仁的心砰砰直跳。便是在锡城,也没见哪家主母这么决绝不留情面的。 莫非,盛京城里女官,俱都是这么威风凛凛?当真神气。 娜仁心里存了羡慕,就想着若是哪天能跟了主子回盛京见见世面,那才算得主子天大恩典。像她们这种出身,没有权贵家纳保,连路引,官府都是不允许发放的。 摆摆手,慕夕瑶坚决不换地儿。开玩笑,换在侧门,她还怎么震慑外头那些烦人的飞蛾。最重要,侧门那地儿,乃上风处,没得叫自家院子里一股烟尘味儿,得不偿失。 本以为这事儿了结,该是能过上逍遥日子。天高皇帝远,这地儿,她家殿下说了算!正神采焕发,一心盘算着怎么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滋润非常,就被卫甄急忙送到的一封家书搅得彻底没了兴致。 这外间的火还没灭呢,盛京里梁家又想再使把劲儿?慕夕瑶阴沉着脸。如此明显显出怒色,只吓得卫甄身姿笔挺,目不斜视。 这倒霉的,惹了瑶主子,比惹了殿下还可怕。殿下手段,远比瑶主子来得守规矩……卫甄暗自感叹。 慕夕瑶抖抖信纸,随手放身边小几上。 宗政霖绑了她离京,先前想好为慕夕澄接风之事自然不了了之。六殿下出征,慕侧妃随太后祈福。这么一来,京里没了震慑,又是烟花奢靡之地,反倒助长了梁右昭贪花好色的本性。 信里内容只看得她恶心犯呕。巷子里粉头,戏班子旦角儿,外间勾搭上的俏寡妇,哟,六殿下还未曾招惹的人,他倒是赶着趟的往上面凑! 最后让她下定决心,却是信里提及另一要事。 梁家似通过梁老爷子当年同窗,正欲投效宗政涵帐下。明知六殿下不待见他一屋子人,绝难得了重用机会。梁老头无奈之下,为子孙后辈考虑,也唯有再择了主子堵个前程。还好梁家在军中有两个成器的子侄辈,许是勉强能入得了八殿下眼底。 这老头好死不死选了宗政霖对头,看来接头那边儿已是成了大半。否则再给他个胆儿,梁家也不敢这么违背六殿下意思。 既已抱定决心,梁家人对慕夕澄自然也没了往日好脸色。梁右昭如何花天酒地,冷落正房,家里俱是全当看不见,连个说公道话的人也没有。 家书是慕夕婷背着于氏偷偷送到田福山手上,再三求了他,务必要给二姐姐送个消息去。全因梁家似欲借口慕夕澄入门两年未诞下子嗣,抬了盛京城里另一户世家小姐进门做平妻,慕夕婷急得不行,就怕这事儿上慕夕瑶尚不知晓,梁家那头已然接了人入府。按她的意思,是想慕夕瑶阻了这事儿,不叫那女人给大姐姐添堵。 慕夕婷哪里又猜得到,她此番送信,消息是送到了,可惜这位收信的主,根本就和她当初息事宁人,略加惩诫的意愿背道而驰。 于氏为何瞒了消息不叫她知晓,慕夕瑶一猜就能想明白个七八分。还不是慕夕澄早已凉透了心,不愿意拿梁家那屋子糟心事来烦她。强逼着于氏不给送信的缘故。 垂着眸子沉吟片刻,再抬眼看卫甄时,慕夕瑶已是笑若春花,明艳不可方物。 “妾要麻烦卫大人给第五先生递个信儿了。”拂过鬓发,慕夕瑶起身回屋里书信一封,再出来时,没忘了告诉卫甄,“先与殿下看过,誊抄了再送去。” 她家boss小气,细节处,得格外留心。 梁家欲投效宗政涵,她便成人之美,极力促成此事。不仅如此,还需第五佾朝暗中谋划,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才好。想要投靠明主?成!到时候无论那结局是何滋味,梁家都得硬生生给吞下去! 亏待了慕夕澄,有他梁家还债时候。报应,很快就来的…… 至于梁右昭,便麻烦玉姑开帖药治治。如此狼心狗肺的男人,要他何用。指望着攀附权贵,结党营私。娶平妻?也行!娶多少都行。待得她将慕夕澄从梁家那摊子污水里捞出来,那男人就等着断子绝孙去。 与其让慕夕澄跟着梁家往死路上奔,不如尽早断了这祸患,免得犯了宗政霖忌讳。上一世那男人登基,手段之狠厉果断,梁家自有见识时候。 卫甄接过信,头皮有些发麻。主子那笑容,无端就让他想起了“兵不血刃,笑里藏刀”。 午后才接了她送来方胜,六殿下心情尚佳。这会儿又紧跟着送了书函过来,宗政霖修长手指接过,似有所感,正了神色。 半柱香过后,六殿下闭目片刻,只觉小女人手段太绵软了些。 “上回不是说到缺了个顶替的?”宗政霖骨节分明的食指轻击书案,下颚微抬。“叫第五佾朝将侧妃那嫡姐保全,旁的,随他处置。” 小女人一番设计,只为叫梁家悔不当初,还存着看戏的心思。他可没打算叫她分心他顾。带了她在身畔,自然大半心思得用在他身上才是。家里那两小子,勉强得个小半已是足够。 卫甄手心冒汗,觉得方才想法大错矣! 这话该这么讲:惹了殿下是可怕,可远远不及招惹了一心只护着瑶主子的殿下来得异常可怕。(未完待续) 第三一五章 夜游 极快的,与六殿下在锡城,冷俊英伟之盛名并驾齐驱的,是殿下身边林女官凶悍无双,恶女人声名。 “妾何时将人吓得晕了过去?”这么大乐子,她怎就不知? “主子,不是晕了,是郁结于心,病得在床上起不来身。”萨仁捂嘴偷笑。比起她身边最活泼蕙兰丫头,萨仁姐妹俩在北地教养长大,跟在慕夕瑶跟前仅仅两日,摸清了她脾气,已是十分放得开。 “这般弱不禁风……”慕夕瑶抚着下巴,一脸鄙夷,“多吃碗饭,再行勾男人也不迟。”这么不经事儿,宗政霖哪里能瞧得上。 白莲花似的女人,有前例的嘛。譬如之前那唐宜茹,宗政霖怎么也没瞧她上眼。 娜仁鼓着双眸子,对主子诸多与嬷嬷教养不同之处,越发犯了迷糊。她总是觉得,主子说话时候,不怎么避忌这点上,与胡人女子相像更多。抬眼瞧见主子下手,娜仁暗叫不好,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果然,顶好的花枝,咔擦一声儿,又没了。 “主子,卫大人传话,殿下待会儿会早些回府用饭。”蕙兰熟练招呼小丫鬟将被剪坏的玉茗花抱出门去。慕夕瑶遗憾放下剪子,水土不服后遗症,手工活儿不得力。 “前面院子强三儿来报,您要的上好含笑,明儿午后就能运到。” 方才还神情低落,立马就来了精神。“甚好,明儿剪了摆殿下屋里去。” 宗政霖一脚踏入后院,听她这么一句,面上微有不自在。盛京城里闹的笑话,莫非要随同她延续到北地官场? “娇娇。” 慕夕瑶倏然回身,眼见笑颜绽放,娇俏灵动。丁点儿不害臊,莲步近前,软软投入他怀里。“殿下您昨晚上应了妾,若是差事办完时候尚早,就带了妾出府游街市的。”环住他腰肢三两下扭动,小脑袋顶在他下巴,发髻上玉蝶振翅,晃得宗政霖凤目微眯。 “乖乖站妥当了,依你便是。”拍拍她脑门儿,六殿下信守承诺。也该是时候带她出去游览一番。 哪里管他说教,慕夕瑶欢呼着垫脚搂了他脖子,穿着鹅黄色绣鞋的小脚连连蹦跶。“不乐意自个儿站着。殿下给抱了,赶紧到屋里用饭去。”越说越来劲儿,也不怕撞了宗政霖下颚,就这么吊在他脖子上,猴子似的使劲儿往上蹦。 这无赖样子,招得六殿下心里又软和了些。 “仔细崴脚。”颠着她小屁股,一个用力,将人稳稳抱在胸前。“还不叫人摆饭?”宗政霖语带调笑。既是人前她不觉羞臊,他更是全无忌惮。狗腿蹭蹭他侧脸,慕夕瑶转身吩咐大丫鬟往小厨房递话。 萨仁拉拉呆呆站定的娜仁袖口,叫她赶紧些回神儿。两位主子如何亲昵,都不是他们该一旁窥视的。“还不快走,主子不是叫了摆饭。” “阿姐,殿下也没外间传言那般可怕。” 气恼敲敲她额头,萨仁凑近她耳朵,厉声告诫。“这是在主子跟前,殿下欢喜,收敛了脾气。昨日还听爹爹说,殿下一怒,连知州都吓得跪地磕头。还有个贪墨军饷的什么将军,被革职押去了地牢。都说这人最后啊,定然是要被砍脑袋的。你可警醒着些,别以为殿下当真就没个脾气。” 知州和将军在漠北一地,已是了不起的官老爷,娜仁吓得一个激灵,再不敢吱声儿。 晚间两人坐了轿辇到街市巷口,宗政霖下车将她妥妥放了下地。之后接过蕙兰手上丝织面巾,替她掩了半幅容颜。慕夕瑶此刻,不宜大张旗鼓跟在他身畔。 随侍之人远远跟着,宗政霖大手握了她手心,看似走得随意,实则时时护着,不叫人冲撞了去。 锡城街市比盛京更为热闹。没有那许多限令,每月上缴的份子钱又十分便宜,倒叫此处许多胆儿大脑子灵光之人,纷纷摆了货物沿街叫卖。只宗政霖带她来的榆钱街,已是一眼望不到头。听人说,锡城夜晚,不算花街柳巷,只是正经夜集,便能够满满铺开四条大街还多。 胡人的衣裳玩意儿,吃食香料,但凡慕夕瑶见着,总是拽着他兴致勃勃凑近了看。便是贩卖毡房拉绳和马灯的小摊儿上,慕夕瑶也是逗留许久。 “殿下,您若是行军,军帐跟胡人住的毡房相比,哪个更暖和些?” “娇娇,本殿那是主帅营帐。”宗政霖好笑。 “是吗?不是说毡房专门涂了脂膏,能够防风防火的?”方才那人是这么叫卖的吧。 “说是防风,也不过挡得了城里夜风。真到了塞外沙漠,大风却是极难挡住。防火更是无稽之谈。蜡烛那火星或许点不着,换做浇了松脂的火把,沾上便是灭不掉的。娇娇可知,脂膏本就调了油脂在里头,即便外面抹了层药水,到底是极易点着的原材。” 这时候就有虚假广告?慕夕瑶不禁咂舌。之前以为边境这地儿民风朴实,如今看来,跟她所料差得不可以道理计。 “殿下,此地人,狡猾。”忿忿抱了他臂膀,小女人连声抱怨。 宗政霖凤目柔和,一身苍青色袍服,玉冠高束,在街市烛火辉映下下,更显高大挺拔,姿容俊秀。听她怪罪旁人狡猾,倒是不以为意。只道是更狡猾的,早已落入他手心,此生也休想逃脱开去。 俯身替她正了步摇,宗政霖凑近她耳边,男人声音醇和,低低柔柔。 “随了本殿,无人能欺了娇娇去。” 慕夕瑶高高扬着脑袋,眸子里精芒闪烁,笑意盈盈。他说的,该是下午那桩惹她动怒的糟心事儿吧。 “殿下给护紧些,一直这么疼着才好。”小不要脸的投怀送抱,就站在人卖瓜瓢的小摊儿面前,抱着宗政霖劲腰可劲儿撒娇。 摊主正待出声赶人,便见跟前突然伸出一截手腕,十两白银正静悄悄躺在主人家手心。 蕙兰瞪着眼珠子比划着噤声的手势,无需威逼,已成功叫那摊主笑呵呵点头答应。那中年妇人绑着头巾,眼角皱纹因了惊喜沟壑更深。 卫甄在一旁板着脸眼皮直跳。出手就是十两,果然是瑶主子养的丫鬟。蕙兰尚且如此,殿下刚给他定下不久的墨兰姑娘,该不会出手也这般大方? 卫统领摸摸腰间钱袋,突然有了觉悟,再有人邀了吃酒,还是躲开些为好。(未完待续) 第三一六章 难舍 挽着六殿下臂膀,两人亲昵前行。慕夕瑶很少真就花银子买稀奇玩意儿,大多时候都是停下问问,这也使得老远瞧见她一行的摊主,待得人真到了跟前,态度也不见热络。 “没瞧上眼的?” “自是是有!”慕夕瑶大力点头。“妾不急着掏银子。殿下兜里银子,还得省着给妾大红包来着。妾就盘算着,若是有人欲行巴结讨好,这孝敬总是少不了的。您不收用,送到妾这唯一的近侍女官跟前倒是正好。”说着扭了脑袋招呼蕙兰,“方才妾拿手上的那些个新鲜玩意儿,蕙兰记清了没?” “都记心上的。主子放心,明儿就让强三儿往外头放话,保准一个少不了。” “真是机灵!回去找嬷嬷领赏钱去。”大力鼓舞了身边丫鬟,慕夕瑶得意洋洋朝宗政霖显摆。看着她主仆二人一番得乐,六殿下面不改色,并未阻拦这明目张胆收用好处的。 小女人狡猾,又知分寸。离了盛京天子脚下,哪些规矩换了个样儿,她倒是摸得门清儿。如今只是北地,待得他封王去了属地,那时候,慕夕瑶私库恐怕得往大了备着。 “姣姣郎君,当真好看。还不回头瞧瞧娇娇,若是合了心意,与娇娇一道家去,岂不更好?” 两人还在说话,便被迎面而来一口一个“娇娇”的年轻女子打扰。慕夕瑶一脸惊讶,瞅着来人上下打量。 一身杏黄色绣花对襟小衣,身形比她高挑半个头,鹅蛋脸儿,扶柳腰,玉白肤,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还没感叹完,居然被这不知来历的女人指着鼻子,当街一番品评。 “郎君身旁这女娃娃,身形不及娇娇纤浓有度,样貌更是遮遮掩掩,想来必定不是个出色的。郎君何以选了这还没长成的女童伴在身侧,论起风情,想是没的。不如早些弃了去,换了娇娇日日作陪可好?” 女娃娃?没长成?慕夕瑶心里嗖一声就被点着了火气,盯着这专挑她忌讳的,气得一双眸子瞬间晶亮。 也不与她争辩,只侧身委委屈屈盯着面色阴郁的宗政霖瞧上两眼。头颅缓缓靠在他臂膀,一副柔弱不堪打击模样。 她是聪明女人来着,对付女人,不如对付男人。 “妾长得不好,殿下之前也笑话过妾的。妾还输了人一截儿,堪堪才长到人鼻尖那处。妾还坏脾气,惹殿下怄气来着。”突然就小小声数落起自个儿的不是,之后松开宗政霖臂膀,小脑袋低垂,十指紧扣,背过身去。 “妾给殿下丢人了。”末了想起那女人口口声声“娇娇”的叫唤,慕夕瑶回首雾蒙蒙望着他,眼里尽是伤痛。“殿下再唤娇娇,妾也是没脸应的。”复又转身,竟还从袖口里掏出绢帕,抹了抹眼睛。 不说六殿下如何反应,便是身后随侍三人,反应也相差迥异。卫甄与蕙兰面不改色移转开视线,对这位时不时演上一出早已习惯。只萨仁呆呆傻傻,见主子难受,看有些着急。 主子怕是还不知晓,此地女郎,唤声娇娇,也不过自恃长得好罢了。哪里能与殿下口中那声娇娇相提并论。 蕙兰拉她站在身侧,说了句叫萨仁摸不着头脑的安慰话。“甭替主子着急,片刻就好。”跟在主子身边得的教训太多,再笨的人也得学机灵啰。 “莫要胡闹。”大手自身后换上她腰间,慕夕瑶捂嘴偷偷乐呵。话里却是一成不变,幽幽怨怨。“妾都不是您家娇娇了,这会儿不爱搭理您。” 得寸进尺,典型恃宠生骄。尽说宗政霖不爱听的,就不怕他没个表示。这男人臭毛病多,最突出,却是受不得被人忤逆,哪怕是戏言,也不可以。 果然,六殿下又被慕妖女料中,男人沉了声色,掰转过她身子,叫人面对面站着。“娇娇,适可而止。” “不搭理”宗政霖尚可容忍,“不是他家的”,这话六殿下不爱听。 青葱般手指高高扬起,回敬方才那番丝毫不客气的数落。慕夕瑶一个脏字儿也没带,只朝着那女人叫唤了声“娇娇。”便让宗政霖彻底没了好脸。 那意思,自此之后,娇娇就不是叫她? 明知她耍心眼儿,终究还是舍不得她白忙活了去。警告瞪视她一眼,宗政霖冷冷递了个眼神出去。卫甄得令,片刻过后,方才还好好立在两步开外的女人,眨眼便被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携了臂膀,口不能言,“扶着”带得远了。 慕夕瑶眼眸圆睁,睫毛连连扑闪。这是北地训练的女卫,还一直跟着她? “满意了?”宗政霖食指微曲,轻轻弹在她眉心。“下次再有胡言乱语,便是撒娇,也别想蒙混过去。” 捂着额头,笑得明艳娇俏,一手拉着他衣摆,慕夕瑶得意非常。 “就是妾作怪,殿下还得依着的。”不信,咱下次再瞧。 一行人走向街口,只吓得方才旁观这一幕的摊主和路人面色发白。后面窜出来那姑娘,不正是城东那头,许多人追捧的顾家小姐? 能这么不动声色将人带得不知去处,当真可怕。想起那几人个个样貌出众,为首那男人更是剑眉朗目,威仪凛凛,该是惹不得的主。也就没人叫嚷喧闹。 回去的马车里,慕夕瑶趴在宗政霖肩头,径自得意。 “殿下跟前有妾这个娇娇足够。再来一个,妾不给让地儿。”说得娇蛮,显然已犯了七出中的“妒”这一条。 终于说了句他爱听的。六殿下受用。 “心里不乐意,便寻了本殿闹脾气?”拍拍她小屁股,秋后算账。 本以为她还得折腾,不想这女人却突然沉默下来,紧紧搂了他脖子,呼吸暖暖打在颈窝。 “闹脾气也罢,催着殿下出游也罢,牵着手一个个小摊儿的看过去,都是与殿下一道的。” “殿下要离开去军营了,是与不是?妾知晓的。”语声有些嗡嗡。“不论妾何种模样,都得叫殿下记着才好。” “没了殿下,夜里睡不暖和,早上也没人哄着叫起,吃饭时候还一个人,……” 话未说完,已被宗政霖紧紧摁在胸前,俯身衔了她唇瓣,深深吻了下去。 这混账东西,偏偏拿话刺他心窝,还未出门,已是舍她不下。(未完待续) 第三一七章 谨之 “今儿是殿下走的第几日了?”院子里诚庆小豆丁跑得额头见汗,昨儿新买的彩绣鞠丸,小家伙稀罕得不行。蕙兰正跟在后头一边护着一边给抹汗。 “主子,该是第四日头上。大后天儿,殿下就该回了。”娜仁把新剖开的蜜瓜一瓣瓣切成果肉丁儿,再用勺子舀了放热牛奶碗里,取了调羹慢慢搅拌。听主子问话,忙抬头脆声应了。 慕夕瑶手上花样正巧完成,拿的远些瞧了瞧,尚算满意。她的佳艺坊,在锡城刚看好店面,昨儿才盘下来,掌柜是个有着小半胡人血统的绣娘。待得宗政霖回来,便叫那男人给提个匾额,大张旗鼓挂门上方便她招揽生意。 “记得给强三儿递个话,殿下回府那日,让他备的食材切莫忘记了。”送boss离去那早,讨好太过,老早起身做了碗蛋羹。 当时六殿下那眼神儿,慕夕瑶越想越好笑。他是恼恨她明明善厨艺,却从未与他洗手做羹汤的吧。 因着手里还端着她递上的什锦蛋羹,宗政霖阴阴觑她一眼,有火发不出。总不能好心讨好了他,反而招来一通说道不是。于是那小心眼儿男人离去时特意逮了她严正吩咐,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再回来时候,定要见到她亲手置办一桌子饭菜。 这头慕夕瑶自过着舒坦日子,带着丫鬟日日里好吃懒做,光挑了北地鲜美肥羊牛腩可着劲儿的吃,不止是她,院子里丫头个个长得圆润白嫩,看着就富贵喜气。这年岁,也就家里殷实的,能顿顿见了荤腥,更不说她挑三拣四,只照着那最嫩最鲜的拣。 于是城里又有了传闻,林女官好奢侈,殿下刚离开去了军营整军,这女人便原形毕露,不仅受人好处,更是穷奢极欲,过的日子那叫左右邻居看了,没一个不眼红的。就她院子里那采买小厮,每次出门儿,哪回回府不是后面跟着一溜的店铺里送货童子。那阵势,便是城里金铺那户顶顶富贵人家,也是及不上的。 这事儿怪不得慕夕瑶。宗政霖在时,何需她派人采买。自有卫甄提前打点,每日都是占用府卫马车来往运送。帘子一遮,谁人知晓里面何物。这会儿boss离开,她总不能再明目张胆摆出殿下那套派头不是。 不好听的传言落进慕夕瑶耳中,也不过笑笑便罢。穷奢极欲?有六殿下眼也不眨使劲儿花销,她这么个小家子气花钱法儿,算得了哪门子的大事儿?那些人是没瞧见宗政霖给他儿子屋里置办那物什,看了还不羡慕得呕血。连个小家伙撒尿用的玉虎子,都是雕龙画凤,瞧得慕夕瑶好一阵心痛。 盛京城里林女官声名渐起,奉托关驻军营帐,宗政霖正面沉如水盯着案前跪着的七人。 “军中重地,岂容尔等私自赌斗。武建司里军纪,都给忘了不成?” 下面七人,俱是打着赤膊,身上各有淤青。这会儿被六殿下训得头颅低垂,半句争辩不敢有,羞愧着抬不起头。其中三人靠得近些,一看便知是同一伙人,余下四人亦抱成一团,仔细看,隐隐能从样貌上看出五官轮廓比旁人更深邃了些。 “军法处置。再有下回,即刻逐出武建司,永不复用。” 这几人方才进来还暗地里眼风争斗不休。如今听六殿下训得严厉,也不问缘由,军令既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这才知晓此事招了殿下真动了火气,唯唯诺诺应了声是,赶紧出门,各自领罚去了。 “殿下,方才左边起那第二人,是瑶主子胞兄。”卫甄怕这位爷不认得人,专门给补上一句。 宗政霖抬眸冷冷扫视他一眼,复又低头翻看元成帝派出密探,打探来的漠北军情。许久过后,就在卫甄以为自个儿多此一举,反倒惹来殿下不快之际,上头那人才淡淡发了话。 “晚些时候带他近前说话。” 卫甄长出口气,好在没有讨好出错儿。正要领命出去办差,谁知殿下末了又是一声交代,只听得他心里连声叫苦。 “既是侧妃胞兄,单他一人,再添十军杖。你既替他求情,也一并去受着。” 卫统领趴在条凳上,时隔许多年后,再一次被殿下罚了板子。身旁,是涨红着脸,眼中净是羞愧的慕谨之。 “大人,是末将牵累了您。” 在军棍之下也面不改色的卫大人,听他此言面皮抽了抽。“无碍。平日多有受瑶主子照拂。”那位照顾得他学会了拍马讨好,脑子一时犯浑,不留神在军营里犯了殿下最是紧要领兵大忌。 慕谨之豪气,好似未察觉出卫甄话里懊恼,嘴上对慕夕瑶大加夸赞。“大人,旁的不说,末将那侧妃妹子,人是顶顶良善。除了怕血腥,脾性软绵了些,对周遭人那是好得没话说。又孝顺,对殿下也是十分仰慕。您是殿下重用之人,多敬着些也是应该。” 卫甄伏在额下的手指微动,目不转睛瞅了身旁长相端正,面带英气的大汉良久,实在很想问一句:殿下府上慕侧妃,当真是你慕谨之的亲妹,没有认错了人去? 良善与否先不说。“怕血腥”跟“绵软”?那位一脚踩在刺客脸上,玩闹似的药倒了一屋子人,莫非是他看花了眼?至于“仰慕”……时常能气得殿下发火,这算哪门子仰慕?最荒唐,是敬着他那句。瑶主子跟前,甭说“敬”这个词儿,殿下都没见被那位这么待着。对他……那位看似娇滴滴的主,隐隐胁迫都不止三两回,历来就是张嘴使唤的。 晚间卫甄跛着腿儿,深一脚浅一脚,领着比他还不如的慕谨之进了主帅营帐。 这不是慕谨之第一回近处见得六殿下,却是首次单独得了机会,得以当面拜见。 单膝跪地,慕谨之抱拳高高举于头顶,声音洪亮,向宗政霖请安。 “末将见过殿下。” “起身。”宗政霖眸子一眯,细细打量三步开外,五官与慕夕瑶并不十分相像的男人。额头开阔,剑眉虎眼,身形健硕。乍一看去,配上他那憨直神态,倒叫人觉得是个没甚城府,只知舞枪弄棍的武夫罢了。 凤目精芒闪了闪,宗政霖微微挑了眉头。 “本殿跟前,慕都司无需伪装。” 营帐内,方才还一副老实人神态的慕谨之,闻言拂袖作揖,再抬头时,眸子已是澄亮精明。只这一点,便叫人一眼看出此人与慕夕瑶神似大半。(未完待续) 第三一八章 风过 营帐中央青年武将,样貌堂堂,目光澄澈,若非实在不喜舞文弄墨,缺了些书卷味儿,这会儿该是难得之一儒将。 卫甄打量慕谨之许久,再怎么看也不似先前虎背熊腰,憨实悍勇之人。难怪是兄妹,做戏本事,伯仲之间。 “殿下既有令,末将自当遵从。” “你便不好奇本殿如何揭破你伪装?”支肘扶住额头,宗政霖问得饶有兴致。 “这倒是不必。侧妃曾言,末将这番伪装,遇了殿下,必定瞒不过您那双眼睛。还真就被她猜中了去。”慕谨之无奈摇头,提及慕夕瑶,眼里满满都是关爱。 见得他眼里对慕夕瑶爱护,宗政霖眸子一眯,心里原本不大畅快,又突然想起答应过那狡猾女人,对她父兄,“要宽厚些才是。” 那样软软糯糯一句,怎就烙在心里,牢牢生了根…… “是她叫你如此?”此处无旁人,卫甄乃他心腹,宗政霖无有避忌。 “殿下英明。”慕谨之恭敬颔首,眼中似有回味。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他年后离家前一晚的情形。 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抱着一摞兵书,啪一声放到他房里。撑着书案,微微喘着气,眸子晶亮望着他。声音如往常般甜腻,开口却叫他始料不及。 “哥哥,妹妹有极要紧的事,说与你听。”便是这般开了头,那丫头徐徐道来,却叫他听得入了神,慢慢便全神贯注,一刻也舍不得分心。 那一年,她待字闺中,尚未出阁,也不过稍大点的孩子。 “末将妹妹曾言,以末将之能,只堪领兵,非能将将。与其毫不自知误己误国,不若投于盖世名将麾下,亦能建功立业,一展男儿抱负。” 宗政霖眸色深邃,若有所思。那女人是说,慕谨之乃领兵之将此,却非御将之帅才。她又如何作此判断,依据为何? “你可服气?” “起初自然是万般不服气的。男儿在世,谁不想顶天立地。俯首他人,哪能甘愿。末将那妹子只笑嘻嘻瞧着末将打量片刻,末了叫末将若是有机会见得两人,与他二人演练上三回沙盘。” 屈指蹭蹭鼻尖,慕谨之面上稍有难为情。“后来真遇上那两人,三盘过后,末将大败亏输,竟是连己方城池都丢失大半。至此方才明白,末将那妹子,所言中肯,并未帮着外人打压自家兄长志气。” “于是她便替你择了袁祁钊投效?” “是。侧妃只道叶游击智计高绝,行军布阵之法非末将能够领会。若是勉强投效,十有八九会耽误大事。”被自家胞妹如此不客气贬斥,慕谨之不见羞恼,反倒笑得开怀。后来入了武建司,一切俱与她所言相应证。能有人全心替他考虑谋划,早早做好全盘打算,慕谨之惜福。 “为何又叫你掩了才干?”无需作想,也知是她叮嘱。 “军中之地,世家子弟多矣。嫉贤妒能者众。非凭借真本事夺了军功,无谓被人时刻盯住。况且,末将那妹子曾言,漠北战事起时,未必就没有居心叵测之人混进军队。留些后手,总归于保命无碍。” 营帐里沉寂许久,宗政霖喟然长叹。眼底有感慨,更多却是疼惜。 “与你在书房说话那会儿,侧妃年方几何?” 慕谨之眼带笑意,隐隐有着骄傲。“虚岁十四,实则,也不过刚过了十三。” 之后又与慕谨之说了会儿话,考校些兵书谋略,宗政霖满意点头,遂叫卫甄送了他出去。 十三而已……被她放在心上之人,恐怕少有人能够知晓,那女人究竟做了多少,以兴盛她家族至亲。 宗政霖沉吟着算了算日子。再两日,便又能抱了那香香软软的女人入怀。日子,过得有些慢了…… 锡城。慕夕瑶一大早收拾妥当,估摸着时辰,用过饭看着日头尚好,便叫人带上诚庆诚佑,在院子里走上一圈,跟着她出门迎人。 单就为了佳艺坊那块牌匾,她就得格外用心。 待得宗政霖辰时三刻进了府邸,才跨过二门,便见庭院里慕夕瑶一身烟霞色千水裙,外罩一件蜀锦纱衣,聘聘婷婷,就这么几步开外羞答答瞧他一眼,水汪汪明眸中,那娇滴滴甜腻腻的味儿,看得宗政霖脚步一滞。 “殿下。”牵了裙摆,似要亲近着上前。却又不满嘟了小嘴儿。 “妾盼了殿下许久,殿下见了妾,都没个笑脸的。” 这出戏还未唱完,那头她儿子首先给她拆台出岔子。 “爹爹,抱。”诚庆小包子甩着小短腿儿,与他那娇柔做作的娘亲不同,就这么直接从她身边跑过,一把抱了宗政霖腿弯,小脑袋高高扬起,尚显得肥嘟嘟的脸蛋儿格外招人疼。这么着与他亲近,只叫宗政霖一见之下,神色顿时柔和。 抱了儿子亲亲他额头,小豆丁乐呵呵搂住他颈脖,两父子自顾亲昵,只看得慕夕瑶恨不能跳脚。 诚庆这不开窍的,争宠这事儿,该让了她才是!子凭母贵,这小子还得多多教养。更何况,有求于人才需如此献殷勤,奶娃娃白白浪费这大好时机。 抬眼见小女人老大不乐意踹了踹脚下石板间生出的杂草,宗政霖眼底笑意愈浓。被儿子搅了她鬼主意,还兴在他跟前闹脾气。 “还不过来,不是有求于本殿。” 咦?boss这么快就打探到城里消息?慕夕瑶眸子一眨,转眼就得意轻笑出声儿。 “殿下您记挂妾,日日里都叫人瞧着送了消息去。” “既知如此,还有甚可抱怨?” 是没抱怨的。于是便欢快凑上前去,拨拉开她儿子肉团子似的小身板儿,自个儿占了boss身前最舒坦位置。 “没个样子。”话虽如此,接下来事情却叫慕夕瑶好不得意。 捂了诚庆眼睛,宗政霖俯身极快衔了她小嘴儿。 “爹爹?”为何挡了他不叫看了?诚庆迷糊叫唤。 “风大。诚庆乖些闭了眼。”六殿下盹儿都没打,哄得他儿子乖乖听了话。 慕夕瑶闭眼承受他亲吻,睫毛频频眨动,心里乐得不行。 “爹爹,风过了没?” “尚未。” …… 待您儿子长大,若能记起这事儿,殿下,您当情何以堪……(未完待续) 第三一九章 厮杀 章和十四年七月,屯兵额仑卡塔山脉,大魏三军齐发,八万先锋骑兵向漠北皇庭最南边三座城池发动突袭。 宗政霖坐镇奉托,将慕夕瑶母子三人,妥善安置距离关口大半日车程的锡城之内。 战事紧张,慕夕瑶每日都能从前院得到消息,不只宗政霖领兵的西路军,便是中军与东路大军,她也未曾放过丝毫可用军情。 如今双方已然遭遇,中路骑兵首先被对方暗哨察觉,漠北皇庭反应极快,狼烟滚滚,各边城即刻调兵与大魏骑军在喀什沙漠短兵相接,游斗追击。 如此一来,漠北兵强马壮,积善骑射,虽不及大魏人多势众,双方却各有胜负,战事暂时陷入胶着状态。慕夕瑶看过奏报,无奈叹气。终究是在别人地盘上,沙漠作战,地利便当先输人一筹。加之业已入夏,沙漠气候恶劣,能打到如此地步已然不易。 “主子,盛京来的急函。” 接过密函,才一看上面火漆,慕夕瑶神色立马严正。第五佾朝送信至此,怕是有大事发生。 果然,信里只说了两件事。样样非比寻常。 其一,四皇子宗政云被元成帝指派入户部,协助粮草调度一事。而户部尚书,正是年初新上任那位房庆林,房大人。 第二件事,却是宫中连续传出大好消息,可谓双喜临门。傅贤妃与兰贵人双双诊出喜脉,元成帝龙颜大悦,连金太后也是喜极,竟亲出奉安宫,前往两宫探望。 宗政云竟然入了户部?慕夕瑶诧异不已。此事显然有人撺掇,打得算盘,不是一箭双雕,便是恶意构陷。宗政霖前线征战,怎会如此凑巧,偏偏宗政云就能刚刚好掌了辎重粮草?她能看出来的事,元成帝何以看不出? 老爷子既知其中有鬼,又顺水推舟,应下宗政云入户部这事儿。慕夕瑶眼眸一眯,抚着眉心稍一沉吟便有了猜测。 唯一能叫元成帝如此放心旁观此局,便是有十足把握漠北战事不会因此生乱。那么,就只剩下那个唯一的可能。 新任户部尚书房庆林,实乃元成帝心腹!老爷子随时能够借了他手,掌控大局以保漠北不失。 慕夕瑶豁然端坐,背脊有些发寒。倘若如此……太子在户部私自挪用国库银两,此事元成帝必然知晓。能让当今默不作声,冷眼旁观,恐怕,那位心中对废储早有定计!一直没有风声传出,必定是为了非常时期朝局稳定着想。 而此次漠北战事,老爷子派了宗政霖与宗政明出征,独留太子与宗政涵留守京城,其间意味,由此可知,非同寻常。 此战过后,太子必废,而元成帝身子康健,还能是何事叫他如此慎重?就好似布了盘棋,任由各人厮杀,老爷子不过冷眼旁观。 慕夕瑶眼眸熠熠生辉,片刻过后,嘴角微微牵起笑意。 殿下,您那封地,妾恐怕,是去不成了…… 原本她以为元成帝人至中年,当属守成为要。没成想,这位帝王心中,从未失了锋锐。能够在诸皇子羽翼渐丰,各有班底情形下,冒着朝纲动荡的危局,也要让得继大位之人名正言顺,不给心怀叵测之人留半分空子可钻,老爷子果敢英明不减当年! 如此说来,漠北,哪里还仅仅是一场战事而已。储君之选,不容错失! “哎,累啊。”慕夕瑶软软伏倒书案之上,对老谋深算的元成帝连连抱怨。内争外斗,您也不怕把大魏给折腾没了……不是一个娘的儿子多了,当真是烦人。 至于淑妃那头,事关为他所看重六皇子,老爷子必定格外留心。宫里事情,有谁能比皇帝的手伸得还长?老老实实,按兵不动,最是符合当前情势。做得多了,反而引起元成帝猜忌。 慕夕瑶恶意猜想,若是有人此时落网,不知会引来元成帝如何秋后算账。凡事,还是堂堂正正些的好。 “主子,可要奴婢伺候笔墨?”迟迟不见主子招呼,蕙兰不知倒是要不要上前磨了墨汁,铺了宣纸。 “不用麻烦。此信无需回复。”第五佾朝专程赶着送来消息,无非便是与宗政霖通个信儿。此时一切尚算安稳,变故起时,才是各方云动之际。 “殿下上回说的,是何时回府来着?”战事胶着,六殿下不疾不徐,不骄不躁。那男人怎么看都是游刃有余的架势,慕夕瑶怀疑,宗政霖有意拖延行军。 “主子您怎地又没记在心上。殿下若是知晓,还不得怪罪与您。”明明上回送殿下离府,主子还巴巴点头,说是要备了好酒好菜等着殿下回来同用。这会儿却压根儿连人啥时候进城,都没给记起来。蕙兰觉得没了墨兰一旁分担,她肩上担子重了许多。 “殿下说,”故意拖长了尾音,蕙兰清清嗓门儿,眼眸偷偷朝她瞅瞅,“该是申时前到的。”主子您别净懒懒趴着,倒是早些准备着呀。 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逗得慕夕瑶暗自好笑。蕙兰,可比墨兰有趣多了。 晚间亲做了三鲜瑶柱,糖醋鱼卷,四喜饺,玉兔白菜,再端上早早煲好的菌菇药膳鸡,慕夕瑶粉嫩嫩小脸儿上全是邀功,殷勤拽了六殿下入座,筷子不歇使劲儿给人布菜。 揽了她腰肢将人放在腿上,宗政霖凑近她颈窝,不好好用饭,反倒起了捉弄她的兴致。 娇软馥郁小身子在怀,空了几日的怀抱终于踏实舒坦。军中虽好,只可惜夜夜独寝,每得空闲,必定惦记她颇多。再想起两个养在她院里的小子,宗政霖竟在军中肃穆之地,难得感受到心底温软。 “饭食再好,不及娇娇味美香甜。”小女人一身凉爽纱裙,身上香气缭绕鼻尖,比起满桌子饭菜,更叫他十指欲动。鼻尖擦过她颈侧,深吸口气,宗政霖呼出鼻息正巧打在她耳蜗。 慕夕瑶夹着糖醋鱼卷的筷子一颤,被他靠近的一侧脸颊上,跟着也慢慢泛起晕红。 这男人,离开近半月光景,回来便是一幅风流禽兽样。 “殿下不是夸奖妾的饭菜做得甚合你胃口,您都爱吃的。怎么这会儿不见动了筷子,可是嫌弃妾的手艺,吃一回就腻烦了去?”饭桌之上,不耐烦与他嬉戏调情。慕夕瑶夹了鱼卷,主动喂到他嘴边。有吃的总该能堵了这不要脸的浑说。 宗政霖剑眉挑了挑,深睨她一眼,张嘴含了进去。慕夕瑶再欲动作,却被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夺了玉箸,小手也被反握进掌心。 “慢来,先暖了胃,再用不迟。”手指抚过她肉肉软软的下颚,宗政霖眸色渐深。 “那妾先给殿下盛了药膳汤也好。”说着就要起身去拿汤匙,却被宗政霖牢牢扣住腰肢,小屁股抬起稍许,又极快重重落下,这回这位置,却是叫她暗自叫苦。 七月已是入夏,六殿下风尘仆仆驾马回府,自然是要更衣泡澡,醒醒精神头,松泛松泛筋骨。这会儿这男人换上的袍服,也不过最是常见一席单衣。而她小屁股压着的,不正是他渐渐火热那物,最是恼人,这男人丝毫不以为然。 这会儿还用饭呢,窗外天色也带着霞光,boss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又生出了歪斜心思。 “殿下,您正经些。”肃着小脸,慕夕瑶小心翼翼往外挪腾。 “呀!”腰肢又被他扣住,这回那滚烫物什却是好巧不巧,跳动两下钻入她腿根。那男人不要脸自个儿调整个位置,满眼调笑,看得慕夕瑶白玉面瞬时烧红,连小巧精致的耳垂也滚烫得吓人。 “您倒是用不用饭了。”小女人被欺负得恼羞成怒,出口之言却因着羞臊,软软绵绵,粘粘糯糯钻入宗政霖耳中。 “莫急,这便用。”美人儿急了,他得赶紧些。 “殿下您,您若当真想了,待到晚些时候可好?”待会儿诚庆诚佑还要过来,若是又被拦在门外,儿子闹起来,您也不怕脸面挂不住。慕夕瑶没撤,只得行拖延之计。 “娇娇若是应下本殿一事,此事或可商量。” “您倒是说的呀,究竟何事?”眼见他头颅越发靠近胸脯,慕夕瑶小心肝儿砰砰直跳,催促出声。 见她当真着急,宗政霖眼底笑意一闪而逝。寻常时候要诓了她去,哪里能这般容易。凑近她耳畔,男人低声软语,调笑中带了期盼,出口之言只叫慕夕瑶面红耳赤,羞不可抑。(未完待续) 第三二零章 区别 “男女敦伦之事,天纲地常,娇娇勿羞。”抚着她发顶,宗政霖神态慵懒,眼底浮现无尽回味。方才那场激烈情事,于他二人俱是畅快淋漓。离了大半月光景,再行亲密,竟至欢愉至此。若非她身娇体弱,他是万不会因了怜惜,便这般放过她去。 “脖子疼,腰还酸得厉害,膝盖定然明儿就淤青了。殿下!”慕夕瑶浑身乏力,也就只剩嘴上厉害,“您倒是只顾自己爽快,妾小半条命都给您折腾没了!您倒是仔细瞧瞧,妾浑身上下,还有个好地儿没有。” 挑了个没遮没掩的地方,宗政霖兴致果然较往日来得凶猛。也不知这男人因何缘故,总有些古怪癖好,叫她实在难为情得很。 娇娇软软的声气儿,就这么个小人儿伏在他肩头,红艳艳小嘴儿在他耳畔不满嘟囔,本该是埋怨,却因了气息不稳,听起来反倒像是朝他缠磨着撒娇。 身上裹了薄披风,宗政霖抱着她往主屋里行去。半路俯身轻吻她发顶,凤目深幽,神情和悦。“是极,下回便知了轻重。” 还有下回!慕夕瑶眼前发黑,恨不能没听见他这话才好。 “不是还有事要说与本殿知晓?”一脚跨进门槛,吓得里间铺床熏香的小丫鬟,急急告退出门,末了还不忘仔细掩了门户。 慕夕瑶这会儿没脸见人,垂着脑袋将自己埋了个结实。 这会儿您倒是想起来了。方才强硬拖着妾往院子里假山背后钻的时候,怎不见您提及正事儿。 恨恨咬在他肩头,闹够了脾气,才气呼呼将第五佾朝来信之事一字不差做了交代。“您该早得了消息是吧?”她都能得了信函,宗政霖手下暗卫可不是白养的。 “然。但凡本殿在军中,盛京来的消息会另送一份与娇娇查看。若是情急,娇娇自可定夺。”抱了她坐在床头,宗政霖不觉话里意思尤甚不妥。 慕夕瑶豁然抬头,一双眸子睁得老圆,半是恍惚,就这么怔愣盯着他出神。 宗政霖这是隐晦应了她,区别于府里任何女人的另一层身份?“自可定夺”,四字分量,岂会轻得了。能够在他面前参知政事,这事情……慕夕瑶缓缓垂了眼睑,不动声色。 “不信本殿允诺?”以为她怀疑他用心,宗政霖面有不豫。“本殿一言既出,便容不得娇娇置喙。”换做旁的女人,早该欢天喜地感念他恩德。到了她这儿,竟是半分不见喜悦。 慕夕瑶嫌弃撇嘴,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顶着宗政霖冷眼,不怕死往外推拒。“丁点儿不稀罕的。” 也不管六殿下神色变得难看,只顾自己说得痛快。 “妾是妇道人家,贪图安逸,安享富贵就好。情急时候?殿下,您不还有先生和一干幕僚?妾就管替您教养儿子,旁的,只愿意顾着自己喜好玩乐。反正您也说妾就这么个出息,您就当妾不长进便成。实在不行……”慕夕瑶十分为难偷觑他一眼,像是下定决心,小不要脸的无赖提议,“您就当养了个净叫您操心的闺女儿还不行吗?” 生在这个时代,女人,还是懂分寸些为好。花无百日红,人,也得为自己留好后路。前朝后宫,最忌便是牵扯朝政。历史上野心勃勃的女人,不是活得太累,便是不得善终。她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傻了才去自寻不痛快。能够抱着boss大腿坐享其成,银子儿子一个不缺,这日子,宁死不换。 宗政霖被她一番话气得眼皮直跳,被这疏懒东西招惹得呼吸都漏了一拍。就为了过安逸日子,权势不要暂且不提,连闺女儿都能胡扯出口,这混账东西还能再气人些? “本殿要娇娇做了闺女儿何用?”宗政霖便是再特立独行,也从未想过与伦常过不去。 最叫他气恨,却是另有因由。捻了她下巴,男人眸色沉沉,问得极是认真。 “于慕谨之,娇娇十三岁已然为其一心谋划。与慕夕澄,亦是千方百计要摘了她离开梁府那烂摊子。便是那最软弱慕夕婷,也没见娇娇疏远她去。更何论对慕府上二老一片孝心。娇娇,如今本殿要你稍许效力,为何如此不甘不愿?”想起那人眼中流露的温情,宗政霖只觉异常碍眼。 送盛京传来消息与她是真,后面那句,却是他见过慕谨之后,临时起意,有心试探。未曾想这女人当真气人。 “殿下?”慕夕瑶古怪凝视他半晌,眼里震惊比方才更为浓重。怎么听他话里责问,和她所想完全是两个路数? “本殿在娇娇心里分量几何?”既得她画卷,宗政霖也无谓抹下脸面逮了这女人直言质问。 屋里沉静半晌,宗政霖正欲发火,便听噗嗤一声轻笑,便见慕夕瑶颤着肩头,自顾乐得抱了肚子在他身上笑得欢快。 殿下您说您别扭不别扭,吃味儿您大大方方承认便是。非逼得妾这脑子不够使的,想得差了老大远去。 “好笑,嗯?”宗政霖眉头动了动,眸中神色变幻莫测。 小东西不惧他。这点上叫他爱恨交加。眼见慕夕瑶笑得越发得瑟,眼里隐隐露了狡诈,宗政霖深深睨她一眼,之后即刻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几下便锁了她双腕置于头顶。 “既是得乐,便成全娇娇。” 正当慕夕瑶以为他又要再行来过,惊恐睁了双眼,却突然被他挠了腰间软肉,这下便一发不可收拾,被宗政霖作弄得气儿都快接不上了。 “说话呢,好好说话咱。”颠三倒四,这话讲完,险些没咬了舌头。 方才还自顾嬉笑的女人如今粉面桃腮,娇滴滴软绵绵瘫在他身下求饶,小可怜样儿,看得宗政霖慢慢便停下动作。俯身仔细望进她眼里,那双水淋淋眼眸,眼底晴朗澄澈,实叫他爱极。 “娇娇,却是何故?”禁不住躬身吻吻她眼睑,男人唇瓣微凉,语气淡淡透出无奈。 脖子被她软软小手攀附上来,小女人眸子晶亮,眼带笑意。 “殿下,妾便是再笨,也懂得一个道理。”借力抬起身子,果然,头顶男人立马托起她背心,免了她自个儿使力。 笑意弥漫开来,紧紧搂住他脖子,慕夕瑶亲昵蹭蹭宗政霖下巴。小脸娇艳明丽,如三月春英,暖暖映入心底。 “只有在比自己强大值得信任之人面前,才值得妾一心托付,不问旁事。” 极近处,宗政霖凤目骤亮,唯一映入眼底的,便是她羞涩闭上双眸的面庞。 唇瓣被他轻轻贴上。男人声音暗哑,低沉喟叹。 “可人疼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二一章 商道 朦胧天光透过窗纸,主屋寝榻上,慕夕瑶一丝不挂被宗政霖圈在怀中。雪肌嫩肤,粉嫩背脊紧紧贴在他胸膛。男人赤着上身,身下着了亵裤,臂膀被她小脑袋压住,一个晚上未曾挪动。 “殿下,时辰到了。”卫甄在外小声禀报,就怕声气太大,惊醒了那位每每起身必定没好脾气的。 缓缓睁眼,不过刹那,凤目已然清明。 “嗯。”极低一声应答,欲行坐起,方才发觉被小女人睡得香甜压了胳膊。宗政霖神色温软,俯身吻在她侧颜。香香暖暖,水嫩嫩黏腻腻一个小人儿。轻缓抽出手臂,内力运行,片刻便恢复如初。 昨晚上被他要得狠了,小女人不服气。睡前费尽力气,气鼓鼓拽了他臂膀拖到脑袋下枕着,口口声声“妾也得压回来才好。”话才说完,人已经模模糊糊嘟囔着闭了眼睛。 掌心抚过她睡得毛茸茸的脑袋,六殿下眼底含笑。但凡能猫抓似的挠他两下,这女人从未客气过。 披上外袍,替她整理好被角,宗政霖绕过屏风推门而出。今日,需与中军传讯,顺带往京里去信一封。 待得巳时蕙兰进屋叫起,慕夕瑶照样不耐烦,抱着锦被,撅着小屁股蒙了脸面。 “主子,您今儿不是还要去嘉和坊一趟?再不起身,过了午时两位小主子过来屋里,您哪里还有空闲时候?” 佳艺坊开在锡城,慕夕瑶不得不暂时将其改名换姓。这时候北地不宜传出太过抢眼,与她有干的消息。 说起正经事儿,实在赖不过去,只得磨蹭坐起。侧首便见萨仁支起窗户,外间一枝紫薇探出头来,桃红花苞含芳吐蕊,半面儿露在金灿灿日头底下。枝头一对儿鹅黄色翠英鸟被萨仁惊得振翅扑腾而去,看得慕夕瑶顿时来了精神。 “主子,今儿定然能有好事儿。这大好兆头早早就找上门来,看着就叫人欢喜。”萨仁欣喜回头,面上满满都是笑意。 翠英鸟,在锡城胡人眼中,便如喜鹊之于汉人,有着吉祥喜庆的寓意。 慕夕瑶含笑颔首,少有早间没发了脾气。主子气色好,院里伺候的人自然也跟着个个喜气洋洋,干活儿都多了几分力道。 自个儿收拾妥当,递了消息过去前边儿,老老实实交代出门一事,重点,是应了午前必回,定然会陪着殿下用饭才是。果然,十分顺畅便得了她家主子爷应允。昨儿晚上一番小意讨好,今儿早上如此识相恭敬,总算使得宗政霖满意。 新盘下的铺子开在当街口,顶好的位置。对面儿就是锡城老字号布庄,嘉和坊恰好经营成衣首饰。客人在布庄选了面料,大多都会顺道过来瞧瞧。若是中意,也好一并在店里订了衣裳。家境好些的,还会在店里挑两件儿手钏绢画什么的。 上了二楼,则是三间雅致包房,专为招呼达官贵人所用。与盛京城里规矩一样,做的物件样样都是只五六件儿便满了额度。再想要,就得提早一月下单,按着先来后到排队候着。 最早从盛京城里刮出的这股稀罕风,如今早已传遍大魏,凡有贵主光顾店铺,大多有样学样,自觉是抬了身价。慕夕瑶也不怕因此露了痕迹。 唯一叫她始料不及,却是宗政霖亲题那副匾额。明明央他换了柔和些的隶书,官场上那些个油头,依旧从中嗅出了不寻常。一手好字自然能招揽生意,六殿下一手气势内敛的藏品级墨宝,除了引来巴结讨好者众,旁的,竟还传出一宗叫她哭笑不得风流韵事。 外间传得沸沸扬扬,这间店铺背后主家,便是最近声名鹊起“木槿夫人。”这位来头可不小。 据府衙里门房偷偷透露,殿下初来锡城那会儿,每日都有熏着木槿香的方胜送到。虽说一并收下还有旁的许多雅致情笺,可惟独的,殿下对这木槿笺像是尤其看重。有一回不当心落了这方胜在地上,门房亲见卫大人脸色都变了,再捡起来,却是小心翼翼扑了尘土揣进袖兜。 底下人暗自猜测,殿下除了众所周知林女官陪侍左右,恐怕,还是那位木槿夫人入幕之宾。锡城里,各家“贵夫人”,实则不过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继了夫家产业,手头殷实的风韵夫人罢了。谁在外头没有两个有头有脸,暗地里相好的勾搭着。 这位木槿夫人,能绕过城西那位恶狠狠女人,向殿下讨来墨宝大摇大摆挂自家店门口显摆,可见不是个容易招惹的。 因了这则流言,嘉和坊生意自开门那日便红红火火,竟带动得对街铺面也渐渐热闹起来。到如今大半月有余,因了官家夫人小姐,所乘车架小娇时有往来,竟至整条街都繁盛起来。 “主子,到了。”娜仁躬身打起帷帐,慕夕瑶轻纱覆面,款款自侧门进了后堂。人还没坐定,就被一脸焦急模样的新任掌柜,见了救星似的巴望上来。 “东家,您可算来了。”慕夕瑶亲自挑选那胡家绣娘,一见来人便感叹连连。 “莫急,坐下说。”昨日雷家媳妇便送了消息,说有急事回禀,只可惜事有不巧,撞上六殿下回府。慕夕瑶分身乏术,自然得先顾了那位顶顶重要的。 这新来掌柜心里急得不行,看东家这么不紧不慢,又不敢顶撞,只得跟在她身后,等这位安安稳稳落了座,奉过茶,才赶紧着接着往下说。 “东家,六日前,咱对街巷尾也开了家叫‘想衣馆’的裁缝铺子。里面儿式样,件件儿与咱嘉和坊相似。不仅仿得像,价钱还便宜上许多。”更要紧,人来头不小。便是东家在外那“木槿夫人”的名头,也没压得过对方去。 “如今都在传,那想衣馆,是太子妃娘家庶出一脉关二爷投的银子,给他家小妾开的铺面,只当是挣了平日零花。” 慕夕瑶一口茶含在嘴里,险些没硬生生出了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太子爷名头,在小老百姓眼中,确实比她家殿下来得更具威慑。 “便是如此,又当如何?”仿制罢了,终究落了下乘。 “主子您是有所不知。那家请的绘图师傅,也是个有真本事的。您给描的花样,叫人看了去,再仔细琢磨着增减些笔画,做得又细致,到最后,竟得了比嘉和坊更好的声名。这两日,咱铺子里客人,许多都被拉拢了去。就连再下个月单子,数目也够不上了。” “你是说,有人在妾的图样上稍作改动,再借此抢了嘉和坊生意?”慕夕瑶搁了茶盏,已是不悦。 “岂止如此,坏就坏在,昨儿又有风声传出,说咱嘉和坊售卖之物,都是拣了人想衣馆废旧样式,不只有盗用之嫌,还上不得场面。” 哟,这还反咬一口了。慕夕瑶眸子一眯,盯着条几上蔷薇看得出神。 在锡城开了嘉和坊,本是无聊时画了花样,舍不得丢弃。想着盛京城里佳艺坊管事日日念叨北边儿早该开了铺子,这才一时勤快,盘了个铺面。这样也能被恶狗咬上,慕夕瑶心里实在不痛快。 “太子妃娘家那亲戚,掌柜娘子用不着担忧。真要与太子妃走得亲近,哪个敢这么明目张胆往外面放话的?不过是狐假虎威,觉得此地离盛京路遥,消息传不到太子妃耳中罢了。这人胆儿大,不过沾亲带故的关系,也敢暗地里攀附上去。别说是寻了太子妃出头,妾看呐,当真出了事儿,他不忙着撇清,已是不错。” 太子是个没用的,太子妃人虽不讨她喜欢,终究不是糊涂人。老爷子最厌烦便是各种勾勾连连,宫里宮妃都不敢这么提携娘家人,更何况只是储君正妃。 “撇开太子妃这层关系,买卖上的事儿,咱堂堂正正用生意人手段解决便是。若是到时还有人寻事儿,便是告到官府,咱也是占了理的。”先安抚住人,慕夕瑶不慌不忙,脑子里转个不停。 本来若是相安无事,这一片儿兴盛起来,大家都有好处拿不是?偏偏有些人贪心太过,想独吞了所有好处,也不怕吃撑了受不住。 想踩着她成事儿?那人能生出这等馊主意,不狠狠给个教训,怕是今后各路麻烦接踵而至。 “掌柜娘子,你且仔细听了妾说。”招呼人近前,慕夕瑶笑意苒苒,眼底精芒熠熠生辉。 那雷家娘子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条条都是新鲜主意,眼中异彩连连,别提心里有多欢喜。这份差事,她得来不易。单就是掌柜这份工钱,也够她家里节省着开销两月,更别说东家大方允诺,月底要给的红利。只要东家生意做得下去,她是怎么也不愿离了开去。 这日过后,锡城又出了怪事儿。凡是嘉和坊做的衣裳首饰,内测边角处,定然绣了“嘉禾”二字。店里也多了专门的绣样图册,留白处极为罕见,竟批注有每个花色得名由来。 不止如此,嘉和坊斜对面儿原本那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如今,竟叫人匪夷所思,继想衣馆过后,这条街上,再多一家成衣店铺。 大伙儿看好戏似的,就等着同一条街上三家店铺斗得你死我活,正好赶上渔翁得利。然则这事儿结果却叫所有人大吃一惊。 转眼功夫,也就不过三五来日,本已显出颓相的嘉和坊,竟是起死回生,反倒几日内就芝麻开花似的,买卖红火得更胜往昔。再观余下两家,非但没能阻拦嘉和坊一枝独秀,当下,竟皆门口罗雀,生意惨淡得怕是不久就得关门儿歇业。(未完待续) 第三二二张 深意 “小脑袋瓜坏主意甚多。”两人沿着荷塘漫步消食,宗政霖听她得意洋洋显摆嘉和坊一事,心里亦颇十分得趣。 “如何想到这主意上头?” 绣鞋跨过石板上水涡,慕夕瑶抱着他胳膊,侧首露了个笑颜。发髻上玉簪花衬得她小脸莹润,眸色晶亮。 掰正她肩膀使人立在跟前,宗政霖抬手替她将另一侧松脱开的绢花拾掇齐整。 “方才停了雨,仔细看路,莫要玩闹。”走路也不老实。好好的青石板路,别处不走,偏盯了那水涡,一个不漏迈步过去。 撒娇抱了他臂膀左右晃晃,小脑袋连点,显见未曾老实听进耳中。倒是对宗政霖发问,耐性十足,愿意说与他知晓。 “妾不过举一反三,倚仗前人智慧罢了。” “《围炉夜话?素邡》中有一段,妾觉得有趣,一直记在心里。没成想当真有用到的时候。” “里面说,城里有两户卖鱼人家,每次市集,总是摆摊比邻叫卖。两家卖的都是上好鲜鱼,价钱一文不差,只是鱼鳞色泽稍有不同。” “卖银色鳞片鲜鱼的张家小伙儿,两担子鱼总能早早卖光。鱼就这么一尾尾放养在木盆中,给了清水,再遇了日头,金灿灿洒上去,这鱼看上去自是色泽鲜亮,十分讨喜。也无需他过多吆喝,午时不到便能极早收摊,喜气洋洋回得家去。” “而另一户王家老叟,却因为自家养的鱼,鱼鳞色泽偏了暗沉,看起来倒像是银灰色一般。在日头底下,怎么瞧都不如张家那鱼讨人喜欢。就这么丁点儿差异,却叫他着实吃足了苦头。好在他人尚算勤快,叫卖时候从不懈怠。比不过旁人买卖兴隆,还知努力招揽生意,这日子也就勉强维持下去。直至,这事情突然就起了变化。” “那张家小伙儿是个脑子机灵的。尝到了好处,哪里肯眼睁睁瞧着被人抢了生意。于是灵光一闪,在自己摊位前竖了块牌子。上书:‘银鳞鲜鱼,地道美味。一尾五十文。’自有了这块招牌,这生意啊,真是蒸蒸日上。挤兑得王家老叟买卖惨淡,辛辛苦苦忙活儿一月,险些连摊位租子都缴不出来。” “最可恶,却是这年轻人得了好处,便逐渐生出贪婪心思。暗中放话宣扬,只道是他家活鱼,处处比别家用心喂养,无形中便将旁人贬斥下去。直把王家老小上下几口人,逼得险些过不去日子。” “这般鲜明比对,加上自个儿辛辛苦苦,踏踏实实过日子,却落得家里除了卖不出去的一塘子鱼,旁的只能吃粗面馍馍。看着家里光景一日不如一日,王家老叟急得,一月不足,半是花白的头发便全数染了霜。” “最后还是他家隔壁一教书秀才,气不过张家暗地里耍手段,欺负老实人欲断其生路,冥思苦想一晚,第二日,给这老爷子出了个好主意。” 尾音带着欢快,慕夕瑶被他大手牵着,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殿下,那教书秀才好生聪明。这点子呀,换了妾是如何也想不到的。”寻常脸皮厚实之人,难得有谦虚时候,倒叫宗政霖来了兴致。不过,他对慕夕瑶那句“如何也想不到”着实不敢苟同。 六殿下遂打断她揭了谜底,先问了若是她遇上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殿下是说妾?”慕夕瑶惊讶指着自己鼻头,小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之后拽拽他袖口,眼里全是怯怯委屈。“殿下,妾都快过不去日子了,您倒是哪儿去了?” 宗政霖脚步一顿,片刻过后,终是抵不过她明着耍赖。 这没脸没皮无时不逢迎拍马的,怎就这么抹得开脸面。揽了她腰肢,两指捏住鼻尖,六殿下挑眉给了品评。“赖皮不过娇娇。” 赖皮?赖皮算啥。慕夕瑶不以为意,扒拉开他手指,心底自有谋算。 宗政霖对她有情,丝毫不妨碍她耍了心机。能讨好时候,多得些情意当是来者不拒。待得建安帝登基,皇帝一言九鼎宠着她尚好。可别忘了,宫里还有个单凭个“孝”字,就能让宗政霖放不开手的老佛爷在。 淑妃,即便不是不待见她,也必定容不下她独占恩宠。与其费尽心力讨好永远无法全心站在她这头的未来太后娘娘,不如将皇帝给哄好了,保命招数练得实在些,来得叫她心里踏实。 “殿下您别打岔呀。”声调儿七扭八拐,话里透着骄横。看似对六殿下无礼,实则恰巧对了他胃口。 眼底柔色不改,宗政霖果然不予她计较。“那秀才如何说来?” “旁的没有,只叫那老叟隔日也立了块牌子。”慕夕瑶眉飞色舞,说得兴起,一张小脸更添神采。 宗政霖深深看她一眼,瞧她小样子欢快,竟比说书的还神采飞扬,难怪诚庆惟独爱她讲故事。 吊够了胃口,慕夕瑶忽的一改嬉笑玩闹,端正了神色。 “那块牌子上不过简简单单十余字,却帮王家度过了危难,终是过上了富足日子。至于起初那作恶的,便是罪有应得,合该吞下之前恶果。” “木牌上言道:‘银灰麟鱼,鲜香可口。一月之内,保管鳞片不褪色。’” 比起留言更叫人防不胜防,却是人心。 “妾不过放了几本图册在店里。给每一种花样都命了名,编了个来历。占了‘名正言顺’这理儿。再之后,便是教了丫鬟招呼客人时候,不经意间添上那么一两句话,叫人生出若有与图册不符之处,便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念想。如此一来,谁也不会愿意被人看低了学识,哪里还敢再往那想衣馆去。” 经她这么一捣鼓,想衣馆式样再是精美,花的心思越多,却越叫人笑话了去。这点子既是精巧,又是毒辣。 宗政霖瞳眸一缩,环着她腰肢的手紧了紧。 于细微处稍加变幻,便将对方最是突出地方,优势消减于无形……人心可用。 她这么积极凑他跟前,非要挽了他,说上这么一段儿……六殿下心里熨帖,握了她手掌轻轻抚弄。 她是在想方设法与他分担。前方战事她摸不太清,只能挑了或许得用的,说与他考量。这么扭扭捏捏,隐晦进言,又要借了想衣馆名头,想来她该是费了心神。 这女人……难怪能叫他疼到骨子里去。(未完待续) 第三二三章 家事 又过两月,曾经一度风风光光的想衣馆,如今已换了东家,改做了油坊生意。榆钱街上剩余两家成衣店,除了嘉和坊,最叫人吃惊,却是在嘉和坊斜对面儿那家最后开张的裁缝铺子。生意虽然极为惨淡,却十分勉强维持了下来。 无人得知,这家每月里或许连二三十客人也招揽不到的铺子,背后东家,与生意兴隆的嘉和坊主子,实则乃是同一人——便是那声名在外“木槿夫人”。 时至九月,北地气候多变。早晚干冷,偶有夹带小雪。这时候需得穿上厚实袄衣,外面再加件儿披风才抵得住寒气。正因如此,慕夕瑶屋里烧了地龙,早间起身也比之前要迟上小半时辰。 家里两个小的更是照顾周全。不仅挪到离主屋近些的东厢房里一道住着,还专门用新送来的棉花毛皮做了暖和衣衫。这时节,在北地能用得上地龙,都是极富贵人家才担得起这笔花销。慕夕瑶这看似不起眼的小院儿,实则处处都透着奢靡。六殿下给她母子备的宅院,又岂是寻常人家能够比得。 等到天儿到了午时前后,屋里屋外那火辣辣的日头一晒,便得赶紧褪去外衣,只留里面轻薄秋裳,莫不然一刻钟不到背后便是密密麻麻一层细汗。 城西主院里,慕夕瑶正在小厨房里忙着叫人把宗政霖送来的野味拾掇出来,多的便大方送了些,到她那两间铺子掌柜家里去。 雷家娘子无需说,是打定主意在嘉和坊落户的。另一户掌柜,除了起初担忧想衣馆那事儿了结,他那铺子跟着就会被主子叫关门儿走人。到得后来慕夕瑶寻了他说了回话,才又踏踏实实,安心回去干活儿。 铺子萧条就得关门儿?那倒未必。同一条街上两家这么一比对,谁还能瞧不出嘉和坊的好处来?再说了,有个现成的范例跟前摆着,威慑,可是实实在在的。有了这间顶多每月只需补贴二十几两银子的店铺在,嘉和坊生意只会越来越红火。 “主子,殿下打得这头野鹿,该是鹿群里的头鹿。您瞧这犄角,又长又粗,看起来就比旁的高大威猛,又是头雄鹿,定然是首领来着。照小的说,殿下这箭法真当绝了。一箭便能射穿头颅,这要是换了人,那还不得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强三儿这原本老实的,离京前跟在田福山身边儿学了段日子。到了北地诸事慢慢上手,这会儿是越来越会说话,下人跟前也自有威风。 慕夕瑶抿嘴儿浅笑,任着他给宗政霖吹嘘。这滑头的,知晓六殿下将回,专门挑了时候在她跟前说喜庆话呢。 如今中军主帅传令,大军暂且退守莫干岭,待得十月再继续开拔。那时候气温骤降,漠北蛮子粮草将绝,正是围困绝好时机。 趁着这空档,各路骑军主帅下令,就近圈地围猎。一来正好练兵,免得将士们懈怠;二来打了野味,大魏全数收走,留给漠北过冬的存粮只会更少。 漠北人不傻,眼见大魏强攻不下,便欲行围困将其剿灭其中,也是屡屡发动暗中突袭。只可惜终究骑兵数量不占优,在关口前遇了大魏早早设下战车箭阵,也只得避其锋芒,未见立功。几次试探过后,漠北兵力有了调整,逐渐化整为零,意图绕过敌方关口,小股势力穿插突入,绝不能被生生困死在边城之地。 情势转变,宗政霖大多时候坐镇奉托,缜密布防,严正以待。偶有回府时候,停留也不过三两日功夫。便是这短短时日,也总有军报不时传来。 慕夕瑶瞧他着实辛苦,起居照料也分外经心。不论是看着人做了棉衣大氅,还是亲手腌制肉干交予卫甄带着,都叫宗政霖心底熨帖,异常温软。 难得见她露了娴静持家模样。娇娇气气的女人,说话温温软软。俯身叠好他衣衫,围在跟前,小脸蛋儿红红润润,使唤人忙活不停。这样子,叫宗政霖爱极。 是故六殿下但凡在府里,神色总比外间柔和两分。于这点上,萨仁娜仁姐妹尤其感受鲜明。便是她们的头儿,恐怕见殿下好脸,也不及她们次数多。 小厨房里,慕夕瑶挑眉笑骂,“赶紧些收拾好,待会儿殿下回府,妾亲替你向主子爷讨了赏钱。免得你一番卖力被白白糟蹋了去。”强三儿脖子一缩,方才那溜须拍马的劲头立马收敛下去,讨好回了个笑,忙高声吆喝着叫人抬了那鹿到院子里刮毛放血。 别说讨赏,在殿下跟前多待一刻,他都觉得腿脚发软。也不知主子是如何讨了殿下欢心,待在一处还能时有笑声传出。 宗政霖回府已是未时过半,二门外没见着那熟悉身影已是十分诧异。待得进了主屋,只见他儿子诚庆小小一个人,正可怜兮兮趴在寝塌边上,一边儿伸了脖子踮脚探看,一边儿委委屈屈抹着眼睛。 榻上诚佑盘腿儿坐着,哑着嗓子呜呜抽噎,鼻尖儿通红,奶声奶气叫着他娘亲。才学会简单叫人的小子,这会儿唤人丁点儿也不含糊。左手食指正被慕夕瑶握在手里仔细翻看。 “怎么回事?”宗政霖解了氅衣递给娜仁,迈步来到榻前摸摸没人搭理的长子脑袋,顺手将人抱在怀里,靠近慕夕瑶身畔坐定。 “殿下。”慕夕瑶眼里有惊喜,转瞬就撅嘴儿向宗政霖告状。“您儿子调皮,逮了蚂蚁玩耍。瞧着弟弟一人在学步车里怕他无趣,便特意放了几只在小家伙手上,打算逗他一块儿玩闹。” 拉起诚佑食指凑宗政霖跟前,白生生胖乎乎指头上,一处红肿像是起了包块。稍稍碰触,诚佑便痛得直掉眼泪。 小家伙被蚂蚁咬了,当即就是放开了嗓子哇哇大哭。惊得还在午歇的慕夕瑶急急赶来。这么一问,才知是诚庆淘气惹出了事儿。 儿子痛了,当老子的自然心疼。问过慕夕瑶,得知已派人去请了大夫,宗政霖拍拍诚庆脑袋。“可知错了?” 小家伙乖乖趴在他胸口,被之前慕夕瑶肃着脸的模样吓得蜷着小身板儿,不敢抬头朝他娘亲看去。只抓着他衣襟瓮着声气,语带哭音说了句“是诚庆的错儿。” 小家伙毕竟年岁小,这么一求饶,总叫人硬不起心肠。六殿下尤其如此。 再看这情形,熟悉得不得了。该是小女人又凶了他儿子。宗政霖沉沉瞅她一眼,无奈叹气。“好好与他说道便是,何故凶他。” 哎哟喂,这时候您知道要好好说话,不能发脾气?您儿子就是宝,妾就是草?妾“犯错儿”那会儿,怎不见您这般讲道理来着。 嗔怪瞥他一眼,慕夕瑶安抚住诚佑,向那罪魁祸首问罪。 “自个儿说,当时嬷嬷可有劝阻。是谁气势汹汹吼着若是再要拦着,就叫爹爹罚了嬷嬷和青芽姑姑外面挨板子?小小年纪是非不分,仗着主子身份听不进话。娘亲平日就这般教导诚庆的?” 教子一道,慕夕瑶历来严厉。对儿子习惯秉性尤其注意。 “诚庆今儿错在何处?” 小家伙偷偷抬头,身后有爹爹护着,胆气足了些。“不该玩蚂蚁。” 错在此处?慕夕瑶眸子眯了眯。“没了?”小孩子家家,谁没有个调皮时候。甭说男孩子,便是女孩子幼时闹腾得也不是没有。小东西显然没意识到自己何处错得厉害。 犹豫片刻,诚庆小包子不太确定开了口。“不该给弟弟玩蚂蚁。” 勉强像回事儿。慕夕瑶面上稍见缓和。“还有呢?再想想。” 这次却是愁眉苦脸,勾着指头想了许久,小家伙没音儿了。 慕夕瑶白了眼身侧坐得安稳的男人。那意思,今儿他儿子犯错,都是他平日给惯的。若非宗政霖屡次护短,她早将小东西收拾得妥妥当当。 之前小包子也有闯祸,可那都是孩童顽皮,说了他便是。今次却不同,居然用力拂开桂嬷嬷手掌,还嚷嚷着要打人板子?这还了得! 打谁也不能不讲道理打自己人。慕妖女坚决不同意。窝里横的,没个好东西。 听了母子两一番问话,宗政霖眼中闪过沉凝。低头见诚庆瘪嘴欲哭,终究还是伸手拦了慕夕瑶将要出口的教训。 “娇娇勿急。待本殿教了儿子,再叫他来与你认错。”说着伸手轻抚过诚佑发顶,安慰了小儿子,六殿下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之后起身抱着诚庆往外间行去。 这么拦也没拦住那男人宠溺儿子。慕夕瑶泄气。 此时她竟诡异生出种许多人心里都曾有过的埋怨。六殿下这护短护得,当真是没边儿没谱。旁人有此不甘,缘由在她。而她,却是因了自家小子。 待得大夫与诚佑看过伤口,开了单方抹了药汁,小家伙果然有了好转,抽噎声慢慢消停下去。像是哭得累了,一双眼眸眨啊眨的,眼见是要睡去。 慕夕瑶客气给了赏钱,宗政霖在外间给卫甄递了个眼色,那大夫便被暗卫装扮的小厮带出门去。 慕夕瑶母子情形,一丝也不能走露。暗中打点,却是不能疏忽。宗政霖转身便见慕夕瑶倚在门边,瞧着他笑意盈盈,眼中俱是了然。过去牵了她小手,两人身影映在落日余晖下,瞧着只觉融融和乐,亲昵无间。(未完待续) 第三二四章 惊吓 盛京,八皇子府上。 赫连葳蕤剥了酥油栗子喂到宗政涵嘴边。指尖被他衔住,稍微怔愣,也不过莞尔笑笑。待他兴尽,抽出绢帕随手抹了干净。 “葳蕤好洁。”宗政涵眼底血色浮现。 赫连葳蕤背脊一僵,方才那动作本性使然,疏忽了宗政涵此人性情。压着难受,捧了他手指,仿着他方才戏弄动作,仔仔细细**一回。 好半晌后,宗政涵方满意托起她下颚,抽回手掌。 “葳蕤之前提议,于本殿助益颇多。自当奖赏。明晚歇你屋里,早些准备。”这女人起初盘算虽则一个未成。然而能探出老爷子意图,已是意外之喜。侧身在她嘴角轻碰了碰,宗政涵大笑离去。 虽不及慕氏,到底比旁人有些用处。 恭敬送人离开,赫连葳蕤一手扶着门框,曲起的指节根根泛白。 终究是不一样…… 她最初挑中那男人,再是冷硬,对慕氏尚存了真心。换了宗政涵,后院女人不过耍玩把戏。即便如她,在旁的女人眼中已是头一份的宠爱,也不过抓了点儿微末权势,能为他所用罢了。 如今想在后宫兴风作浪,无异于自寻死路。有元成帝威慑,赫连葳蕤没蠢得暴露行迹。暂时于他无用,便得沦落成同旁的女人一般轮流侍寝?赫连葳蕤心思起伏,眼底布满阴霾。 她不会坐以待毙,直至让宗政涵豢养成金丝雀一般,被人抽了脊梁。 禅若苑主院,冯嬷嬷白着脸,壮着胆子呵斥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大丫鬟桂黎。 “快些把药粉撒进去,药若是过了火候,主子定然拿你是问。” 桂黎指尖哆嗦,才碰上包了药粉的油纸,已是“呀”一声惊叫,双手捂脸瘫坐地上。 “血,血腥气。嬷嬷,这里面好重的血腥气,奴婢害怕。” 啪一声耳光重重刮在她手背上。“没用的东西!”自个儿上前深吸口气,心里念着“莫怪,莫怪”,终是抖着那油纸包着的物什,极快放进药里搅了搅。 “还不滚去押着那帷帐,火光若是叫人瞧见,你我二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使唤最顺手的碧兰,没成想竟是个黑心肠背主的。这会儿没了能信任的人,也只能挑了这最是好拿捏,一家子人身契都在主子手上的丫鬟干活儿。 夜里风寒露重,若不是主子这事儿极其紧要耽误不得,她哪里愿意在黑漆漆的地儿,燃了炉子做这等缺德事儿。好在她也不过是端端汤药,算不得十恶不赦。真正下手的,都是那起子要钱不要命的穷凶极恶之徒。若是佛祖怪罪,她也只能多诵诵经,供几吊香油钱,盼着能赎了罪孽才好。 被呵斥着垂头躲到一旁的丫鬟,抱膝坐在地上。一双粗糙皴裂的手掌,使力摁了梁上搭起的帷帐。这屋是先前禅若苑里碧兰还是二等丫鬟时住的地儿,空了许久,四处都挂着蛛网。本就阴森森怕人,还被赵嬷嬷逮到此处不知作甚。桂黎吓得心跳声砰砰响在耳际。 那是血腥味儿,绝对错不了。主子说这是药,可是自小到大,哪里又听说要用血来做药引的。她是一字儿也不敢多问,声张更是万万没有胆量。 半柱香过后,两人灭了火堆,收拾妥当。查看过再无一物落下,才放心偷摸着自后门小路离开,又专程绕道,确认身后无人跟脚,遂放心回了主屋。 赫连敏敏抚着心口,眸子一瞬不眨盯着眼前黑乎乎,味道极其难闻的药碗。尚没抬手端了凑近嘴边,胃里已是隐隐犯呕。 “嬷嬷。”声气儿有些虚软,赫连敏敏眼里透出惧怕。 “主子,您费了这许多力气,临到头了,倒是狠狠心一口用了吧。”冯嬷嬷着急催促,心里又哪里猜不出主子为何迟疑。“那人虽说生产时许会艰难些,但到底能得了孩子不是?您之前不是心心念念,就为了得个殿下嫡子。侧妃那头,可是已有两个儿子傍身,地位稳稳当当。”主子过得不好,她心里也跟着不好受。没脸下去见夫人,便是连报应,也顾不上了。 赫连敏敏垂着眸子,沉默许久,突然捏了鼻子,抬手端起药碗,气儿都不敢出,就这么死死憋住,一气儿喝了个干净。 见她憋得太狠,眼中含泪,冯嬷嬷赶紧捻了蜜枣递到跟前。 好容易借了甜味儿压制住药里腥气,赫连敏敏觉得胸腹像是被人泼了凉水,身子冷得在烧了地龙的屋里都禁不住打了寒颤。 “主子快些捂着,待会儿还得发汗。”扶着她上榻,厚棉被牢牢实实压了三层。直到半刻钟后摸着她手心回暖,冯嬷嬷终是松了口气。 好在,这药还是管用的。 “那人说,这汤药非得用上半年,且是月月断不得?”赫连敏敏身子冷热交加,额头背心冒汗,脚底却是湿湿冷冷,总觉有寒气自下边儿往上灌来。 “断不得,一月得用两回。主子,挺过去就好。您只想着将来能得个白白胖胖,讨人欢喜,又十分孝敬的小主子,心里便能好受上许多。” 赫连敏敏仰躺床上,慢慢闭了眼。是了,为了儿子,便是再苦再罪过,她也得咬牙抗过这一劫。 六皇子府,皇子妃是她,嫡子,也只会由她所出! 桂黎回了自己屋里,慌慌张张打来热水,两只手背使劲儿在盆里搓弄。那不干净的东西,她当真是怕的。再者说,总觉又听到碧兰当初那声儿“黎妹妹”,只吓得她汗毛直立,疑神疑鬼。 “黎妹妹。” 咣当一声木盆落地。门外这句呼喊,同时叫两人受了惊吓。 朱檀半挑起门帘,目瞪口呆看着屋里情形。好半晌后,才踏进屋里,将下半身整个被水泼个湿透的丫头摁了坐下,赶紧拿来布巾与她擦拭,又取了棉衣将人裹得暖和些,免了着凉。 “倒是姐姐的错儿,只想着借了针线,没成想大半夜里突然出声儿会惊吓了妹妹。姐姐这就去叫人抬水进屋,你赶紧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几月里的天,还这么发着呆,这条命倒是要是不要了?” 朱檀嘴里碎碎念叨终于唤回桂黎心神。方才那声叫喊,只叫她整颗心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险些没被生生吓得晕厥过去。 信口拣了话敷衍过去,不好意思生受了朱檀照顾,才暖暖洗了个澡,埋在被窝里脑子净是胡思乱想。直到后半夜实在扛不住,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二五章 暗地 “你是说,赫连氏偷偷用药?”万靖雯骤然抬头,眼底尽是惊疑。 朱锦颔首,凑到她近前耳语几句,便见万庶妃脸色顿变,手上绢帕被狠狠揉成了团。 “不可能。牛七一旦入体,便是药石无灵。两晋都极少为人所知的秘密,她又怎会知晓!”若非她上一世身份不一般,根本连牛七是何物都打探不出。 “可是主子,世上奇人异士并非没有。而且正妃那药,消息里说,像是极为讲究。奴婢恐怕……” 恐怕她十来年辛苦布局付诸流水!这点万靖雯又何尝不知。 “叫那人无论如何,想办法再探仔细。若是能集了药渣,当是最好。” 再两月,漆黑小径上,依旧是两个鬼鬼祟祟身影,连灯都没敢点上一盏,就这么借着月色相互搀扶前行。其中一人小心翼翼抱了食盒,另一人拎着陶罐。 第二日清早,桂黎惨白着脸,急急敲开了赵嬷嬷房门。 “嬷嬷,大事不好!” 禅若苑里,赫连敏敏铁青着脸,恨不能撕了地上跪着不中用的东西。 “你落下的香包在台阶下寻到,却发现屋里又有人去过?”啪一掌恨恨摔在案上,赫连敏敏气得脑门儿充血,针扎般的刺痛。 这事儿若是暴露,她哪里还有命在!不说她到底私下做了何事,便是偷偷派人与晋朝勾连,已是犯了当今大忌。 “回来时候,不是千般叮嘱叫你二人小心谨慎。如今又怎会被人察觉?那地儿早已废弃,若不是发现有异,谁人会无缘无故闯了进去。” 冯嬷嬷羞惭低了头,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身旁桂黎更是战战兢兢,想着今早上叫她魂飞魄散那一幕。 她每回蹲在边上留意着帷帐,总是习惯拣了碎石压在边角。离开时也会收拾妥当,将碎石堆至一处以便下回再用。 可是今儿个她大着胆子回去寻香囊时候,却不经意瞥见那摊子碎石,竟被零星拨散开来,勉强围成个不太像话的圈儿。那模样,分明像极有人在里面翻找过物什。 她脑子当时就嗡嗡炸响,存了许是遇上老鼠的侥幸,四下里走动一圈儿,这么一察看,吓得她彻底变了面色。 她和赵嬷嬷特意踩灭踢散开来的草木灰烬,居然被平平铺开一层,上面竟还残留着五指划过的痕迹! 便是再愚钝,桂黎也知事有不好,踉跄着跑回院里,背着人只敲了赵嬷嬷房门。 事到如今,赫连敏敏也只能强自镇定,心里便是再害怕,也不敢显露分毫。若是她都露了怯,禅若苑……怕是就保不住了。 “你二人可将药渣收拾干净?” “主子,这事儿上,老奴性命担保,是一分一毫也出不了差错。每回熬药,渣滓都是用旧衣包好,回屋给烧个干净。便是留在瓮里的,也是拿回院里再行清洗。” 赫连敏敏紧握的手指,总算松了分力道。 “既如此,那人费尽心机跟踪你二人,这次未得手,定然还盼着下一回。”眼里阴森森透着寒意,第一次如此迫切着想要揪出背后之人。 “尔等听好,若是再出差错……” 被她凶厉目光扫过,两人背脊一凉,哪里还敢不上心。主仆三人在屋里仔细谋划半日,终究有了定计。 “逮着了人,务必先嘟了嘴巴,绑过来要紧。”之后要如何,还得看那人是否识相。 六皇子府上暗涛汹涌,锡城,却是渐渐入了冬。 地龙烧得屋里韫暖,慕夕瑶一身薄衣被宗政霖拢在怀里。粉面桃腮,小嘴儿却是毫不客气衔了他递到嘴边的涮肉。 唇瓣砸吧两下,伸手拽拽他袖口。“下一块儿给裹了黄豆末子才好吃。”这是觉得六殿下伺候不周到,给稍加矫正。 男人眸光一闪,玉箸朝着她最嫌弃苦菜捞去,再在碗碟里裹了层厚厚豆面儿。 宗政霖抬抬眸子,递到她跟前。“依你便是。” …… 殿下,您真是十分使力在心疼妾的。 死死盯了半晌,终究硬气,说出口的话,怎么也不愿被他小瞧了去。眼眸闭合,便这么梗着脖子凑了上去。 张嘴扑了个空,慕夕瑶瞬时睁眼。只见六殿下正好整以暇,姿容雅致,就这么细嚼慢咽,意味深长瞅着她看。 “依你之言,本殿尝着倒还不错。”小东西逗弄起来,从没有落空时候。宗政霖满意。 混蛋!瞧瞧那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慕夕瑶不忿。正待发作,却被萨仁在外禀报声打断。无奈扒拉下他衣襟,小爪子胡乱抹弄一通,总算过足了瘾。 叫您君子尔雅,假正经讨人嫌。妾给扒了您这身儿皮,叫人看看怎么个名不副实。 索性解开外袍,六殿下衣襟大敞,压着她小脑袋摁在胸前,手心抚过她发顶。“不急,安置时候,娇娇便是撕了衣袍,本殿亦不会怪罪。”末了挑起她下巴,俯身吻过眉心,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撒泼的慕夕瑶他见过,却不知床上娇蛮起来,又是何种风情…… 明明是衣不蔽体,偏偏叫宗政霖穿出副魅邪模样。冷面之人,行着叫人脸红心跳的暗示动作,屋里这气氛立时便滞缓起来。像是掺了蜜糖水,搅弄着搅弄着,便丝丝沁出了甜味儿。 萨仁进了屋里,一眼瞧见案桌后两人情态,急急垂了眼睑,恭敬着老老实实禀明要事。像是未曾察觉出不妥,声音平稳谦和,倒是个聪明的。 “殿下,卫统领在外间侯着,说是有信函需亲自递呈于您。” 信函,怕是暗卫凑报吧。慕夕瑶知晓事情轻重,便要撑着他胸膛借力坐起。 肩头被人摁住,扣住她腰间的大手丝毫不曾松动。头顶男人语声淡淡,像是吩咐件殊为随意之事。“叫他递了侧妃身边丫鬟转呈,自可退下。” 暗报于她,早已不是秘密。既已交心,无谓遮遮掩掩坏了情分。 慕夕瑶睫毛扑闪,眼底精芒一闪而逝。宗政霖,倒是十足大气。也不怕她窝里反了…… “殿下就不怕妾是个没心肝儿的?您日日唤的‘小没心肝儿’,莫非指的,不是妾来着?” 叫您数落妾,妾也是有脾气的。原话奉回,将军! 瞧她逮了机会蹬鼻子上脸,只越发得寸进尺。眼底那洋洋得色,以为他拿她没辙? 六殿下不屑冷哼,实则心里亦是受用的。她没扭捏推拒,自然是听明白他弦外之音。敢这么明目张胆,底气十足受了他疼宠,不见感恩戴德,倒是挑衅叫嚣,小女人狗胆儿忒肥了些。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显出两人间亲密。只要慕夕瑶不抗拒着疏远于他,宗政霖少有真正动怒。此回,也不过淡淡瞥她一眼,廖作回应。 心中隐隐有些悔意,慕夕瑶暗觉事情不妙。秋后算账与当堂发作,她觉得后者来得更亲和些。拌拌小嘴儿,打情骂俏之流她不怕。若是暴风骤雨般的收拾磨弄……床上,可是六殿下常胜之地。 这女人……宗政霖哭笑不得。转眼就是一幅乖顺模样,爪子藏得妥妥当当,还狗腿似的把他衣襟拉拢过来,小手滑溜几下,劲儿是没使的,无非就表个意思,“妾很贤惠,给殿下您整平整了的”。 拍拍她脑门儿,果然见慕夕瑶偷偷笑得狡诈。也是,平日这般,便是放了她揭过作罢。 只是娇娇,你又怎知“世事变幻,捉摸不定”非本殿不能为?六殿下眸色深幽,隐隐含笑。 待得蕙兰呈上书函,两人总算有些正经样子。慕夕瑶人是还坐在宗政霖腿上,至少衣衫终是恢复了齐整。至于瑶主子面上明明白白的假意肃然,蕙兰眼也没眨,只当不见。 展个信纸也这般有味道,尤其是那修长劲力的手指,慕夕瑶又羡慕了。背着他偷偷瞧瞧自个儿一双小手,白白嫩嫩,最可恶,这段时日养得太好,手背上居然养出了肉窝窝来……赶紧藏到衣袖里,差距太大,不甘撇撇嘴。 看似心神都放在信函上,实在余光将她动作尽收眼底。宗政霖面不改色,只右手轻轻一抖,信笺平整置于眼前。空着的左手探去捉了她手掌,特意捏了捏肉肉软软的手背,男人语声低沉,不似说笑。 “如此甚好。”当真是好。产后小身段儿丰腴,床笫间风情迤逦,只叫他愈加喜爱。 …… 丢人了。 慕夕瑶脸颊有些发烧,躲闪着移了眼珠,无意盯住信上所书,渐渐便看了进去。 屋里一时沉静下来,宗政霖自身后环住她,两人目光自信末收回,相视一眼,各有所思。 “娇娇以为如何?” “殿下,”没直接与他回话,慕夕瑶心里有更感兴趣的事儿。“您在皇子府的暗卫,未曾撤离?” “将在外”,这个词有很多含义。其中一层,便是元成帝对皇子府监控,必定比平日更为严密。后宅女人间争斗老爷子不会放在眼中。真正上心,是其下属臣幕僚各方动静。尤其,在此非常时刻,有着考校意味。 如此这般,宗政霖都能事无巨细将府中情形尽数掌控,若不是暗卫,那即使说…… 眼里光彩灼灼,衬着张芙蓉面,当真是美不胜收。(未完待续) 第三二六章 连环 “猜中了?”小家伙聪慧,蛛丝马迹也没漏看。 睫毛频闪,慕夕瑶笑得狡诈。老爷子那头有您的人在,妾机灵着呢。 “信里说赫连正妃正在服药,暂时查不出名堂。背地另有人跟踪……殿下,您后院可真热闹。可惜那人要换班,若不然,也不用雾里看花似的,让人一眼看不通透。”有一人能逃过元成帝耳目已是不易,不能贪心太过。慕夕瑶也仅仅是小有遗憾。 岂止热闹。宗政霖冷眼放了信笺。 赫连敏敏为何服药,他心里一清二楚。那女人被逼得太紧,生出念想,打起他子嗣的主意。至于身后那人,比赫连敏敏更叫他生厌。皇子妃错得再离谱,也是他宗政霖处置了算。想着在府里兴风作浪搬倒正妃,此人他容之不下。 “您府里女人,除了妾,最愿意看着倒霉,不就是赫连氏?她是没削减了妾的用度,否则妾也日日扎她小人。” 听她嬉笑打趣儿,宗政霖越发觉得后院女人给他没脸。好日子过得太舒坦,人心不足。 慕夕瑶捏了那信笺在手,美眸微眯了眯。盛京,该是越发闹热起来了。 这想法是没错儿,京里自大战初始,暗里便风谲云诡。可惜慕夕瑶怎么也料不到,皇子府这把火,纵使隔得千里之外,也照样有烧到她身上那天。 禅若苑里,赫连敏敏一脸寒霜,目光刀子似的打在朱檀身上。没想到啊,又是个背主的!还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贴身丫鬟。不过这丫鬟与碧兰不同,碧兰是打小的情分,这丫鬟是赫连家买进府里,分到她院子,跟着她,也就不过三两年光景。 一个叛主,两个也叛主?事情哪儿会有这般凑巧!倘若宗政霖后院女人个个如此精明,她还不早早就被人扳倒了去。 “你和碧兰身后那人,倒是对妾恨之入骨!这是算计了几年……七八年该是有的。”赫连敏敏咬牙切齿,背脊发寒,整个人带出丝癫狂。 那会儿她才多大?不过一总角少女。何人竟丧心病狂至此,处处放她不过!最叫她看不明白,那人明明与两晋有牵连,却为何会独独盯上了她? 朱檀被两名婆子押在地上,双手夹着竹板,嘴里塞着布团。膝盖下面是钉了木刺的“蚀骨锥”,腿上皮开肉绽,血迹斑斑,鬓发被汗水粘在侧脸,整个人摇摇欲坠。 见她宁死不开口,赫连敏敏下了剂重药。 “你和碧兰为那人卖命,又可知她真正身份?今日也不怕说与你听。这事儿不仅妾知晓,便是殿下,也是格外留心。” 听到宗政霖名头,朱檀紧闭的眸子颤了颤。六殿下在府上,积威尤甚。她曾领命为赫连氏暗地里打探府上各种辛秘,其中便有齐主子那桩事儿。另外,先前入府的表姑娘,听说也是殿下下令,人被处置得早没了影儿。 她身后主子虽狠,却绝对硬不过殿下去。别说殿下,怕是丹若苑那位,也不是能随便招惹的。 朱檀不怕死,怕的,是皇子妃将她交到六殿下手中。听闻严统领专司审讯,落在大人手中,极难得个全尸。死士都扛不住,更何论是她…… “这就怕了?”赫连敏敏端起茶盏,艳红唇瓣在边沿抿上一口。稍微有些烫人,不过正好。 一碗茶正正泼在朱檀脸上,烫得本就没了半条命的丫头嘶哑着嗓子呜呜哀嚎。 “女人最怕什么。没了脸蛋儿,没了身子,没了清白。妾可是记得,朱檀尚未许人,可对?” 将空碗砸在案上,赫连敏敏笑容狰狞。 “本已在为你挑选人家,如今是犯不着为了这些个没心肝的费神。前院儿多的是小厮,随便打赏了给人耍玩,就是卖个好处,也算你还有些用处。” 终于扛不住她胁迫,朱檀心神巨震,拼命呜咽出声,发髻凌乱的头颅无力耷拉着。 “这是愿意说了?”挑挑护甲,丹寇色金钿甲套冷冷泛着寒光。“让她说话。” “你可听好了。若是敢寻死,便等着被抬了尸体出去,扔去死囚牢里,任那起子不要命的随意糟践了去。” 莫说朱檀,便是屋里丫头婆子,听主子如此阴毒要挟,也是生生打了哆嗦。平日主子再是恼恨,也没这般凶煞到只瞧一眼,就叫人惧怕生畏。 “奴,奴婢招了。”哆哆嗦嗦匍匐地上,朱檀膝盖以下已全部失了知觉。指尖刺痛像是牵扯到心口,人也渐渐糊涂起来。 “奴婢和碧兰背后那位主子……”揭露在即,却被外间骤起的吵杂声打断。 “主子,太后给的那两侍妾,个头高些那人,方才落水现下已没了生气儿。”冯嬷嬷接了柳青消息,面色大变,一点不敢耽搁,赶紧向面色难看的赫连敏敏回禀。 “什么?”这边儿还没完,那头又无端生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死个侍妾本不见稀奇,偏偏那人乃是太后赐下。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糊弄过去。若是处置不当,便是对老祖宗不敬。 “倒是何人,还不快说!”只要她一句话,背后何人屡屡布下杀机,她便能稳稳揪出来一并清算。那头人既已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主子,人却是晕了。”冯嬷嬷扭了朱檀发辫提了她起来,方才发现这不吭声的居然在这当口昏厥过去。 “看住她。”神色极差,赫连敏敏带着人拂袖往苏蔺柔院子里疾行。也不知那被殿下禁足的,到是犯了何事。在她院子里出了此等大事,苏氏出来,却是难上加难。 夜里风大,急匆匆带人过来,虽抱了手炉,拢了兜帽,依旧叫人觉得浑身浸在冰凌子里,怎么也暖不起来。 一行人赶到苏蔺柔住的芳华苑,门竟死死关着,还得她院子里婆子亲去拍门。这规矩是越发混账。 “来了,来了,大半夜里的……”抱怨声卡在喉头,瘦瘦高高的粗使婆子吓得即刻收声。 “挡着作甚,还不让开。”一把将起拨弄开去,冯嬷嬷当先扶了赫连敏敏进门。 “后院里那个何时落的水?”脚下不停,赫连敏敏冷声质问。 那粗使婆子还吱呀关着大门儿,根本不晓问的是她。 “皇子妃问话,胆儿肥了!还不赶紧着老实说来。” 被人指着鼻尖,这才回过了神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嗓子连连叫冤。 “回,回皇子府的话,这院里好好儿的,没,没听说有人落水。”就是因了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才叫她反应不及,被主子责罚。 “你说没人落水!”冯嬷嬷双眼鼓得铜铃似的,和骤然停步的赫连敏敏一并死死转头盯在她身上,眼里除了震惊,还有浓浓不可置信。(未完待续) 第三二七章 心计 “园子里一直很安静,若不是您一行过来,这会儿还是半点动静都无的。”婆子不敢撒谎,便是有一说一。连话里不恭敬,也顾及不上。 这会儿明知中计,赶回去也是晚了。 赫连敏敏身子晃了晃,心火难消,懊恼不甘。人被冯嬷嬷急急扶住,好在还知需两头兼顾。“再叫人去探探,总得知晓这边的的确确是稳妥的。”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回吧。禅若苑那边儿,还不知乱成如何模样。” 朱檀侧躺在地上,眼眸圆睁死不瞑目。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死死扣住颈脖。不远处门外,廊柱下亦躺着个头破血流的丫头,脑门儿上破了好大个洞,身子底下光洁石板上已然侵染出一滩血红。却是那给柳青报信的丫头…… 这番惨烈一幕,直直映入赫连敏敏眼底,只叫她脚步一顿,定定立在台阶下面,久久不发一语。 诡异的是,绛紫轩中,万靖雯也是一脸恨毒,不见丝毫得手的欣喜。 “主子,珠儿送了朱檀上路。自个儿,也跟着去了。”朱锦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连回话都是小心翼翼。珠儿这丫头不一般,是主子历来亲厚之人。虽不知缘由,却明白这会儿主子心里定然也是不好过的。 “那女人将她如何了?”血债,自此再添一笔。上辈子唯一的牵绊,也这么被人从心里一把拽了出来,带着骨血,丝丝痛进肉里。 “交给了大管事,说是要扔乱葬岗上,叫豺狼叼了去给畜生饱腹。”朱锦话里带了哆嗦,这是真的怕了。赫连正妃,也不是个宽厚大度的。人都死了,也下得去狠手,这是非得要叫那两人当了孤魂野鬼才能消气。 心里剧痛,万靖雯压着心窝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出去。”她这会儿不耐烦见任何人。那个上辈子唯一全心护着她母子的丫头,竟是落得如此下场。被赫连敏敏逼迫至此,她只能为求自保,推了那丫头出去抵命。 “呵呵呵呵,”沉沉扶案而笑,万靖雯眼里隐隐有泪。这一世,过得竟比上辈子还不如了。连个丫鬟也没能保住。这还没有入宫,放在赫连敏敏身畔棋子已是一个不剩,被全部拔除了去。那恶毒女人,凭的什么如此这般三番四次侥幸得保! 碧兰死了,朱檀死了,连珠儿,她特意没叫她露头,本是隐藏得极好,也不得不先送她下去。除了赫连敏敏,丹若苑那女人,最是尤其可恨! 若不是宗政霖怜惜那贱人,怎会一心保全赫连氏与她寻医问药。倘若没有这一遭,赫连敏敏又怎会知晓身子状况,私下里瞒着人服药。她也不用遣人去探看,败露了行迹! 是极,碧兰那回也是因她生事!万靖雯脑子里只疯狂浮现“慕夕瑶”三字,不过刹那,已将赫连敏敏压了下去。没这个天杀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人,就凭赫连敏敏,她早已大仇得报。 只能先除慕氏,才能叫赫连敏敏那毒妇生不如死。不过一瞬间,万靖雯自觉拨云见日,终于抓住事情要害。有那贱女人在的一日,她的敌人,就得多上宗政霖这个无论如何,万靖雯也没本事算计得过的。 皇子府里一夜两条人命,在盛京,不过水花都未溅起一滴,便迅速被各处暗流扑打得消散湮灭。唯有一人,紧紧抓住这事儿,已是在房里琢磨了整整一个晌午。 自打从宗政涵那儿听了那男人不放在眼中,只认定是女人家寻常争斗的这出热闹,赫连葳蕤便如当头一棒被人敲醒,大喜过望瞧出了另一番可能。 六皇子府后宅,极不安稳,有人欲置赫连敏敏于死地,且是狠她入骨! 本就好使的脑袋这么一转,前后梳理,赫连葳蕤终于摸清了这诸多事情中隐隐存在的牵连。这般一提溜,先前还搅成麻团儿似的线头,便犹如遇上抹了头油的梳篦,轻轻一划拉,根根分明,件件喜人。 真是没想到啊,六殿下后院之中,竟深埋了这么个女人。除了慕氏,这女人比之赫连敏敏却是胜出太多。上一回被赫连敏敏带累,赫连家已查处此人跟两晋有勾连。亦即使说,这么个人,可用之处大矣! 同样是呵呵低沉浅笑,赫连葳蕤比万靖雯,竟是天壤之别。 赫连家重金悬赏此人,可惜换了她这处,却是如获至宝,怎么也不换的。正愁没法子下手,老天开眼,送了个与赫连敏敏不对头的,恐怕,与那慕氏,也不怎么“亲厚”得起来。 她曾经因为此人失了入宗政霖府邸的大好机会,如今,便叫那人连本带利偿还了才好。至于事成之后……看在她出力的份上,赫连葳蕤不吝给她个体面些的下场。 盛京城里聪明女人不少。北地锡城,还有个最是狡诈奸猾,恨不能兴风作浪的主。 慕夕瑶眸子黝黑晶亮,像是嵌在上好玉冠上的宝珠,光华璀璨,明明夺目。 这摊子水真是浑得好啊,搅得她都蠢蠢欲动。若不是boss看得紧,她人又不在盛京,这会儿,不正是下饵的最好时机。可惜呀,离得太远,够不上呀…… “又想生事?”歪主意才冒头,已被身后男人掐了苗头,胎死腹中。 “殿下,您瞧,这贼人啊,就跟老鼠似的在妾眼前滴溜溜打转,还吱吱叫唤。看着就想一锅子给烩了。再说了,那几人可没一个省心的,说不得哪天就来寻妾麻烦,妾得当心着些,免得惹来跳蚤,徒叫人烦扰。” 翘着食指上下左右的比划,小脑袋微微扬起,一双眼眸精光流转,真就跟嗅到老鼠味儿的猫似的。 “娇娇可别忘了。本殿侧妃,这会儿当在静心祈福。”不敲打着,这女人难免莫名冒头。 “莫要贪图玩闹。赫连氏那边,娇娇自看顾些。那女人,尚还得用。”被人算计至此,赫连氏,实不堪与他比肩。若是有怀里这个一半狡诈,他也不吝再施些恩惠。 Boss您还真说得出口。您听说哪房里宠妾,是一心一意为正室打算的?便是留她有用,妾也非是闲着没事儿干的。 “不乐意?”看她撅嘴儿眨眼摆脸色,宗政霖好笑。明知此事于她有益,这女人偏偏逆着来。她要如何,六殿下自不用问,了然于心。 “想去围场,嗯?” 哟,您还知道呢。妾求了这许久,也不见您松口的。为了家里大老婆,这会儿倒是舍得。 抽了绢帕,抹抹眼角,酸溜溜问了句,“不是说妻不如妾的,怎地殿下这头,就不灵验?” 小东西精怪……宗政霖眯了眯眼。 不听话的小嘴儿被赌上,男人提了个好主意。 “宠爱与否,床上自见分晓。”(未完待续) 第三二九章 另待 锡城近日权贵间走动异常频繁。俱是为了年末那场传得沸沸扬扬城郊冬狩。衙内已透出消息,此次六殿下将亲临三日后北郊邢云岭围猎。原就是锡城每年一度的盛事,再加上今年最是炙手可热六皇子列席,只要脑子不笨,便知晓依照这位殿下脾气能应允此事,这其中机会……端看各家本事如何。 于是怎样能得了殿下亲书名帖,便成了各人心头头等大事儿。最让慕夕瑶好笑,她那嘉和坊,居然也被人给盯上了。这不,手上十余来份客客气气的书函,便是想攀上“木槿夫人”这号人物。脑子倒是好使,可惜,她没这般乐善好施的性子。 至少,信里允诺好处,无法叫她动心。 想攀上宗政霖这颗大树,却舍不得砸银子收买于她。却是何意?以为她是市井传言中以色事人无知妇人?笑话。六殿下的便宜她都不知占了几回,再大的贿赂,她都有胆子给吞啰!旁的她伸不去手,耳旁风这挡子事儿上,她便是日日在boss面前作怪,那男人正好乐得收拾了她。 “这几人再送信来,无需转呈,烧了便是。”眼力胆魄俱是不足,无谓来往。 娜仁笑着应下,赶紧摞了一叠儿抱出门去。已然摸清她脾气的丫鬟,这会儿做事也利落起来。娜仁虽没见过瑶主子在盛京城里如何威风,但在锡城一地,那绝对是仗着殿下横着走的主。 前个儿副千户府上夫人请见“林女官”,这位硬生生一句“公事繁忙,不便待客。”将人给顶了回去。那位声名极好的夫人,险些端不住架子,最后还是僵笑有礼告辞上了暖轿。不说那夫人如何作想,便是她都明白,大军这会儿扎营莫干岭,殿下都回了锡城,女官还能繁忙到哪儿去? 慕夕瑶为何如此落人脸面?这事儿旁人不知,她也未曾揭穿。声名好?好到宗政霖才来北地,第二日就急匆匆递了方胜过来?那两竹篓子方胜,字迹她可是一个没漏通通过了目的。 如此女人请见,还是少些沾染的好。凭白脏了她庭院。 午后牵了方才离了学步车的诚佑在廊下练习走路。小家伙胆子大,跟他哥哥一个德性,也是见了她就跟腿儿,就怕被人甩得远了,心里不情愿。小小年纪已是坚韧性子。 “诚佑乖,慢慢儿走到娘亲身边来。”扶着他靠墙站稳,慕夕瑶逐渐松了手。退出去三步远,蹲着地上朝胖乎乎的豆丁伸了手。 诚庆板着张与boss大人像极的脸,十分臭屁站在慕夕瑶身侧,一本正经教他亲弟。“若是走不好,今日便罚你默书。” 噗嗤一声笑出声儿来,慕夕瑶抱了这宝气娃娃乐不可支。 一岁不足的诚佑哪里能默书!便是笔都抓不住的。诚庆模仿他老子,气势是够了,可惜找错了门道。 “娘亲的乖儿子喂,罚你弟弟自个儿用饭就好,书是诚庆这当哥哥读的,弟弟还默不出来。”先亲亲小包子脸蛋儿,不能太打击他当哥哥的威信。话也得说清楚,免得诚庆觉得当娘的偏袒了小的。 果然,得了甜枣又听慕夕瑶说哥哥读得,弟弟还读不得,立马就生出骄傲,有些可怜起诚佑。小豆丁改了口吻。“那便不罚默书,换个……”自个儿用饭会不会也难为了弟弟?想了半晌,总算想起个最最简单的。“自个儿尿尿就好。” 哎哟个宝气,慕夕瑶险些笑倒地上,还是身后同样憋着不敢出声儿的萨仁给扶了一把。 小主子不止长得好,性子也讨巧,还爱护弟弟,这般大的奶娃娃,已是叫人疼到心坎儿里去。 晚间慕夕瑶趴在宗政霖胸前,嬉笑着将这事儿说给他听。“殿下您那儿子太是可乐。”直到如今,她依旧觉得好笑。 她小时绝非如此,莫非……是随了宗政霖? 取笑他儿子?六殿下眼帘低垂,目光停在她娇艳如花儿般的脸蛋儿上,神情异常柔和。两个儿子都是由她生养,教养极好,偶尔闹腾,也无伤大雅。最难能可贵,却是她狠得下心肠,并不一味纵容宠惯。反倒对他怨言颇多,时常埋怨他袒护儿子。 他又何尝不知她心里担扰。生在皇家,宁愿小时打出个样子,也决不可养成废物。只是她不知他之后安排之事,自然就以为是娇惯了小儿。他这般一声不吭宠着两个小的,也不过此时多做些补偿。待得诚庆满了三岁,日子便再不会如这般日日里和乐,能与他二人时常亲昵一处。 他图谋那个位置,从未想过会有失手。自然,诚庆诚佑两人教养,便不能是寻常皇孙那般规矩。想来她或许也隐隐察觉他意图,否则也不会只是嘴上抱怨,说说罢了。 “娇娇所出小儿极好。”低头轻吻她发顶,宗政霖露出满意。 极好?慕夕瑶眨眨眼,心跳骤然快了几分。这句话意思,应该不是仅仅夸赞而已。果然,他筹谋甚远。 “能入殿下的眼?”上辈子原主去时,建安帝一直未立储君。这也使得皇后与贤妃两人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后宫诸人也各自怀了野心。江聘婷所出长子,便是在储位之争中被人破了面相。 他能冷眼观之,可见比元成帝性情更为冷漠。老爷子放手让儿子争斗,尚且爱惜了性命。这位爷,是个冷情冷性的,在他心里,怕是为大魏江山择一贤主,才是首要之事。 “殿下,妾自进了府里,尚未特意求了您恩典。”抬起身子,慕夕瑶小手攀上他俊脸,面上是笑意融融,眼底,却少有见了严正。 宗政霖自下方望着她,小女人妖艳中带刺儿,身上小衣紧绷着露了春色,面上却难得沉凝,隐隐透出锋芒。 便是这目光……不为任何人驯服。这女人骨子里生出的骄傲,平日不过是遮掩极好。 如今想来真正让她扎根心底,该是梅林那日她仰头一瞬。 “娇娇所求何事?”男人嗓音醇和,盯着她颇有兴味。 “旁的都好说。只是殿下,妾对自个儿的东西历来看得严紧。更何论,是妾身上掉下那几块儿肉。”指尖划过他鼻梁,两人目光交织,慕夕瑶俯身亲吻他唇瓣。“妾不为自个儿求您恩典,妾得为那几个小的,求您厚待些。” “厚待”是何意,她就不信宗政霖听不出她弦外之音。 殿下,若是您想养蛊玩儿,别拿妾的儿子来折腾。妾暂且还不乐意成了那黑心肝的毒妇来着。 本还气势内蕴,却被宗政霖暮然扯落亵衣,一口咬在胸前。这积攒来的硬气,便被他戳破了糜软下去。 “小混账东西。”鼻尖是她暖暖体香,宗政霖喝斥中带了情色。“只管讨好本殿,便是你求得最多,亦不是没了可能。” 担心他苛待儿子?无稽之谈。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亦珍视。这女人脑子就不是个能讲理的。与其跟她牛头不对马嘴被活生生气死,不如提了条件命她照做便是。 慕夕瑶不知情的是,上辈子建安帝的儿子,他是一个未曾亲手抱过。而诚庆诚佑这两小东西,尚在肚子里,便被慕妖女提了诸多要求,让六殿下煞费苦心。 如此情分,再加上个狐媚惑君的娘,宗政霖下不去手亏待她母子。(未完待续) 第三三零章 北门 要她扮作木槿夫人随侍?慕夕瑶怔愕。片刻过后,也就顺势应下。既然宗政霖如是说,她照做便是。但凡能去猎场瞧瞧,即便再给安个名头,她也是不嫌弃的。 锡城北门外,六殿下皇子仪仗旌旗招展,明黄色帷帐上玄色蟠龙绣纹庄严华贵。只极不相衬的,近旁停了顶湘妃色垂帘暖轿,四角挂了宝蓝流苏轸穗并一对振玉香铃。小娇两侧各立了两个丫头,俱是头面齐整,蜀锦对襟小袄。连耳坠子与手腕上珠玉镯子都是金石轩新出佳品。 这身派头,便看得自东门出去,同样跟着各府上大人凑热闹的女眷们眼神儿都险些离不开去。谦恭静候一旁,早风裹了暖轿纱帐,便有盈盈淡香送到,这香味儿,分明是城里老字号熏香铺子轻易不外售的“嘉宝芝兰”。只一粉盒香料,便要五百两银,偶有人得了,都是在家里省着拿来熏了上好衣衫被褥,哪里能暴殄天物只为洒了软帐添些风雅。 再透过小娇前錾铜钩挂着的丁香色垂帘,隐隐可见一风姿卓雅的女子侧躺其中,那腰间陡然下沉的曲线,将整个人都衬得曼妙起来,直勾得过往近前行礼之人,忍不住偷偷觑上两眼。 宗政霖肃面寡言,多数时候只与来人颔首示意。肩上松散披着的玄青色氅衣曳地,整个人闲散陷进锦榻。眼风扫过暖轿中熟悉身影,指尖动了动。 若非场合不对,定要捉了那招摇过市的女人怀里教训。 本该是径直前往猎场,却不知殿下为何此地驻留。众人正疑惑间,却见卫统领自身后打马奔来,到了跟前利落下地,非是向殿下复命,而是拐了个弯儿,恭恭敬敬停在那顶小娇前头。 “夫人,聚鲜楼的奶白枣宝到了。还有新出的酥炸腰果属下也要了一份。”说完招呼身后侍卫提了食盒递给丫鬟。 蕙兰伸手抱了盒子,正要掀帘进去,却被慕夕瑶突然出声拦了下来。 本以为能见着里面神秘女人何等姿色,不想小丫鬟手停在半空复又缓缓放下,倒叫私底下觊觎之人俱是遗憾喟叹。 “殿下,妾欲与殿下共案同食。殿下可能赏脸?”婉转轻扬的声调,微微带了沙哑,像是早起时尚在迷糊中的嘟嚷,只甜腻得周遭人心都酥了。 男人丢了魂儿,一旁随行的女人可是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哪里来的狐媚子,开口就是不要脸的调调。这种人在后院,必然就是那搅事儿的祸头子。 “卫甄。迎夫人过来。”见六殿下应允,四周瞬时寂静下来。夫人,哪家夫人?锡城里能称得上夫人,又能随侍殿下左右,莫不是……那人在此? 难怪大清早停在北门外,劳烦卫统领专程从西边儿聚鲜楼带了吃食零嘴儿。殿下跟前能有这般脸面,也该是她才对。 男人们心里痒痒,即将见到六殿下在北地唯一收用的女人,这该是何等尤物,才能入了皇子眼底。更何况,这位主子爷,在盛京,传言也只宠着慕氏一人。眼光何其挑剔,由此可见一斑。 家里男人有了骚动,身旁跟着的女人也未必平静。先是恨极这爱出风头,不知廉耻的。余下便是要亲眼瞧瞧这女人颜色到底如何,是否撑得起外间盛名,凭的什么竟被殿下独独看中,伤了北地女儿家多少旖旎情思。 卫甄听令叫人摆了杌子,一切妥当,蕙兰方凑近边儿上递了个话。 小轿里女声轻轻应诺,众人便见帷帐里身影极缓极缓,支着手肘坐起了身。 咕隆,暗地里吞咽声起。除了达官贵人,此地许多围观之人,只见了这朦朦胧胧一幕剪影,已是紧了面色。还未等众人回神,便见小丫鬟恰恰进去挡了各方窥视目光。 哎,当真天不作美。好好的美人儿,惊鸿一瞥还未看得过瘾,那偏了半个身位的侧影已是叫人浮想联翩。 待得盼了许久之人被丫鬟让出身来,莫说四下里男人,便是一众女眷无不失望至极。 人是瞧见了,只可惜大大的狐裘兜帽掩了面庞,竟是发丝儿都没漏出一缕。身上更是披了顶顶华贵紫貂毛披风,衣摆曳地,除了知晓此人富贵至极,旁的一概无法窥视。 女子莲步轻移,由卫大人护着,转眼便被小丫鬟扶了登上杌凳。本以为今日定没了收获,正有些丧气,却见皇子轿辇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骤然探出,拇指上套着玉扳指,指节根根分明。眨眼之间,那女人便被殿下拦腰卷入其中。自下看去,当空舞过衣摆扬洒,正似半开的花苞,欲语还休,形态娇艳。 美,仿似魏紫当前,赏了场花宴。 外间之人恍惚中带着震惊,被卫甄厉色扫过,急急正了面庞。殿下当众表了亲昵,这便是宣告归属,旁人,是半分碰那女人不得。实在可惜,这么个尤物,之前怎就不声不响,莫不然许能得了机会一亲芳泽。 皇子仪仗自北门而出。轿辇中,宗政霖凤目暗沉,面有不虞。去了她厚实裘衣,将人抱在腿上厉声警告。 “再不收敛些,即刻回府。”装扮成这样,已然叫他生怒。 小手环住他颈脖,掀起面巾,慕夕瑶点了胭脂的唇瓣,轻轻碰触男人略显凉薄而轮廓精致的嘴唇。 “妾是他们嘴里以色侍人狐狸精,还不得那样那样,才能掩人耳目的呀。”当真以为她猜不出今日围猎另有大事?若不然今日随侍,该是“林女官”才是。 能叫他避过了女官,这事情,该是要直达圣听的吧?与个女人玩玩情,元成帝至多不过觉得男人到了北地,尝尝鲜,风流韵事。即便宗政霖性情再冷,谁也没说就不能打个野味舒缓舒缓。更何况,军中本就枯寂,偶尔一回,算不得大事。不若沾染上女官,回京时候,还得诸多打点,总归不好处置。 既是宗政霖有所图谋,她特意加把劲儿配合配合,哪里就能算得上错?锡城贵妇人,不就这么个德行? 贝齿使坏撕磨,慕夕瑶狡黠一笑,洋洋得意。 怎就这般精怪。小女人太过机敏,竟是一时半会儿也瞒她不过。宗政霖被咬得心猿意马,哪里还有心思与她较真。 “乖乖待在本殿身旁,一刻不许稍离。嗯?”凤目望进她眼里,黝黯目色中,强势威逼。 这般严肃?小心肝颤了颤。被他紧紧盯视,立马乖乖允诺。“殿下将妾当汗巾子捆腰间。就这么紧跟着您,一步也不错的。”抱着他脖子,缠缠腻腻挂人身上,这情态最合六殿下心意。 宗政霖满意抚过她发顶,视线停留在慕夕瑶鲜红夺目,尚还染了口津的香唇上。被他赤裸裸极富侵占性瞧着,慕夕瑶赶忙放下面巾,防着这男人不拘何时都能起兴的坏毛病。 稍有遗憾,也不过再深深望她一眼,六殿下有礼放人,眼看她喜笑颜开揭开食盒。 对着吃食,比跟他亲昵更见欢喜?于慕夕瑶毫无所察之际,宗政霖暗自记下一笔。 轿辇缓缓前行,得她一句“颠得慌”,行进速度再降三分。倒叫后面跟着众人摸不着头脑。平平整整官道上,还没上小路呢,怎就惹了这极其爱生事儿的主? 旁人不知,卫甄与蕙兰几个却是隐隐知晓大概。两位主子吃点心讲究,分糕时候,手腕抖不得。若是下错了手,变成了碎末子,瑶主子还好,殿下是不乐意用的。这话听起来娇横,实则是讨好殿下,主子爷受用,自然万事依着她。 后半程路,慕夕瑶缩在宗政霖怀里,迷迷糊糊舒服着补了个瞌睡。她是不急的,围猎得两日。今儿个去晚了,明儿早起,总能有所收获。更何况,她还等着条大鱼…… 邢云岭围场,将整个山脉最低一座山头拢括在内。虽是初冬霜寒,山上并不凋敝。或是有常绿树种,与慕夕瑶想象中枯枝叶落之景迥然不同。因了接近奉托关塞外之地,偶有秃鹰啼鸣,苍茫辽远。 被宗政霖扶下车揽在怀中,门口迎出众人齐齐行礼,震耳欲聋。 “吾等恭迎殿下。” 文臣武将数目参半,站得泾渭分明。 慕夕瑶目光自文臣那边扫过,果然见得熟悉身影微缩其中,极是谦恭。那人似觉察出她留意,微微抬头,竟见殿下怀中女人轻纱覆面,像是朝他极为傲慢挑了眉眼。离得这般远也不减摆架子,心中虽冷唏不屑,面上却恰到好处表了感激。 装,接着装。慕夕瑶径直偏转视线,正眼欠奉。这会儿她可是宗政霖身边得宠之人,踩踏着无数扑上去的女人上位,自然得傲气些。 如此关注那人,却是因为此人乃她唯一收受银钱,给指了条明路,攀着关系得了名帖的金主。 通判大人,知府之下掌粮运,家田,水利。说是副官也不为过。北地锡城,要靠门路讨名帖,再是不得意,也轮不到他。更何况,便只粮运一项,想来宗政霖也不会漏过他去。 真当她一身本领,尽在闺帷内施展,整日里惦记勾搭男人去了? 白白送她三千两银票,数目不小。慕夕瑶更感兴趣,却是那名帖落在何人手中。她家殿下厉声警告待会儿不得擅离一步……会不会这次,她又歪打正着了?(未完待续) 第三三一章 宴席 众人听闻殿下叫起,方抬头,便见那位爷肃着张脸,抬手给身畔女子拢了兜帽。又不疾不徐替她扎好系带,才牵了人缓步前行。 武将还好,跟在殿下身边自是军纪严明,再是诧异也无人显露于外。文臣那边聪明人默不作声,只那些压不住好奇的,私底下相互递了眼色,被宗政霖尽数收入眼底。 当先领人进入围场,山脚背风处,一色藏青色营帐,打眼望去看不到头,该是夜里安置之用。中间一顶明黄色军帐,无论大小或是位置,明晃晃招眼。慕夕瑶伸长脖子,一双眸子直往他落脚处瞄。 “带了丫鬟进去歇息半晌。半个时辰后,本殿叫卫甄来接。”前边还有应酬,无谓叫她跟着受累。轻拍她背心,催促人莫在寒风天里站得太久。 您真是体贴。赞赏瞟了个小眼神儿,微不可察拽着宗政霖手指晃了晃。众目睽睽之下,慕妖女偷着撒娇,之后立刻转身,仪态端庄款款而去。 凤目深深凝视她片刻,指尖尚有余温,被她拉拽过的手指屈指成拳。宗政霖撩起衣袍踏步而去,迎着山风,氅衣猎猎作响。 卫甄紧随其后落后半个身位,微微抬了眼眸,瞅着殿下背影心里若有所思。不知为何,总觉殿下心情甚好。莫非方才那位又说了讨喜的话…… 皇子营帐内,慕夕瑶瞠目结舌瞧着里间摆件,这是手下人逢迎呀,还是她家殿下本就是如此做派? 五福捧寿楠木寝塌,黄花梨书案,青碧琉璃插瓶,铺了貂皮的贵妃椅,连女儿家用的陶釉手炉,都放了两只在锦凳上。屏风背后,竟还摆了副妆台镜…… 瞅着这些个物件,慕夕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六殿下事前吩咐人打点。方才那些个恭迎之人,可无人知晓她今日随侍这事儿。就不知真正行军打仗时候,宗政霖营帐又是何种模样。 去了趟净房,再出来,蕙兰正招呼人将她惯用之物拾掇出来。手上捧着北地最富盛名藜麦茶,拣了紫砂杯添了茶水递到她手边。复又拍了软枕垫在她腰后。 带个自小惯用的丫头就是顺心。慕夕瑶抬腿儿屈在榻上,捧着藜麦茶满意眯了眼。 “萨仁,这会儿几时?” 小丫鬟跑到外间瞅瞅更漏,扬着声调清脆应声儿,“主子,还差半刻钟便到午时。” 那待会儿该是直接开宴的。慕夕瑶眸子一转,瞧着妆镜台上打磨光洁的镜面,嘴角勾了勾。 引蛇出洞,总该要下饵才是。 “蕙兰,取上回殿下特意给的眉石,再找了那件儿乌金云袖衫出来。”以色侍人,攀附权贵的女人是何模样,慕夕瑶闭着眼睛都想象得出。 卫甄来接人时候,被眼前瑶主子这身打扮险些晃花了眼。并非花哨耐不住看,而是太抢风头,比平日在府上时候,明显多花了心思。 这位要这么着出去,得,根本不用作想,殿下那脸色绝不会好看。 “卫大人,还不领路?”扶着蕙兰手臂,人还没入席,架子已十成十端了起来。 胳膊拧不过大腿。卫甄识时务紧闭了嘴,二话不说恭恭敬敬弯下腰去。“主子,您这边儿走。” 呵呵两声轻笑,自头顶飘过。卫大人被主子抑扬顿挫夸了句“有所长进”,脚下一个趔趄,脸皮有些发烧。 这位主子难伺候啊。逆着得倒霉,逢迎嘛,人还取笑一番。殿下心尖尖上的人,也唯有百般谦让的理。 “卫统领,妾有一事,需得求了统领代劳才好。” 怕什么来什么。卫甄身子还没站直,就被慕夕瑶软绵绵一句话吓得面色都变了。又有一事交代他去办?还是殿下不在的时候? 卫大人背脊发寒,隐隐察觉出不妙。 依山搭建蓬帐之内,两面儿设了案席。高处独设首位,正是宗政霖端坐其上。中央空地燃了篝火,虽是白日,但阴云压得很低,天色跟着暗沉下去,倒叫慕夕瑶觉得像极了傍晚之景。 “卫大人到,木槿夫人到。”唱诺声打断席间热闹,众人惊愕偏头向外望去,想不到殿下竟允了木槿夫人列席。这般恩宠,与正经皇子府里内眷又有何差别? 卫甄心下一跳,冷冷瞥了眼那不开眼的侍人。他的名号,如何也不敢压这位顶头上去。这般唱诺,对主子已是大不敬的罪名。 慕夕瑶对此不以为意。她如今是殿下外头的女人,自然没有近侍心腹来得重要。目光略一扫过,但见地上铺了厚厚毛皮,众人俱是席地而坐,倒是有种塞外疏旷之感。 宗政霖抬首便见慕夕瑶裹着孔雀氅迎面而来。毡帽压得极低,身姿摇曳,仪态万方。 “妾请殿下安。”不顾两旁之人压着嗓子暗地里嘀咕,妖妖娆娆屈膝俯首。看不清面目神情,只那声气儿,七扭八转多少个调调,被这女人呢哝软语唤出来,在座诸人不觉就消了音。 “近前伺候。”宗政霖左手执盏,下颚微扬。凤目紧盯她身影,眸色沉了沉。 起身应诺,女人提步近前,离得半臂开外,扶着膝头端正跪坐。半侧着身子对着他,一双青葱白玉的手掌抬起,就这么相对抚上帽檐,缓缓揭开兜帽。 因了有氅衣宽袖遮挡,旁人还未得见,于她极近处,宗政霖眸子骤然紧缩。半分迟疑不见,长臂一展,已是将人打横抱在膝上。手掌扶住她侧颜,将她一张妖娆芙蓉面强扭着扣在胸前。 即便面上覆了轻纱,眉眼被她描摹得根本无需观摩其面容,便知怀里这个是绝顶勾人的妖精。 慕夕瑶借势伏在他胸前,起初还算计的眼神,此时已隐隐透出怒火。 众人一片惊愕,便连宗政霖私军中几位将领都失了镇静。 殿下这是何意?众臣面前,与个女人搂搂抱抱,便是宠爱再过,也不至抬举至此。尤其几位心腹近臣,更是心神巨震。京里慕侧妃盛名无匹,膝下又连出两子,也未见殿下给了这般大的脸面。 齐齐偏头向立在六殿下身后的统领大人张望过去,却见这位往日里在慕侧妃跟前走动颇为勤快的大人,居然目不斜视,一副凝肃模样,半点不吃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是对京里侧妃信心十足,不担心那位失宠呢,还是在这位夫人面前同样吃得开? 底下各人正惊疑不定,乱作一团的思绪尚未理清,便见殿下竟又缓缓俯身,与身前女子越发离得近了……(未完待续) 第三三二章 觉察 眼底蕴着冷芒,慕夕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这饵料才刚刚现身,贼人已迫不及待先行动了手。 玉佩淡淡发着温热,并不致命,却十分古怪。热度比柳妃昏迷那次还不及,按照以往惯例,该是对她本人无甚伤害,只是警示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她打门口进来,穿过两旁案席,能动手的便是座下之人,且功夫极俊!此人性情果敢,瞅准时机便是一刻不曾耽误。东西既沾染在她身上,害不了她,所图还能是何人! 一双眸子掩了心绪,仰头望着宗政霖渐渐靠近的俊脸,慕夕瑶忽的就伸出了手。不待众人反应,人已是嘤咛一声,紧紧环住面前男人,抬了脑袋亲热贴上他脸庞。 被她莫名亲近震惊一瞬,宗政霖顺势扶了她腰肢,凤目闪了闪。 “殿下好生狠心,放了妾孤零零一人,帐冷寝寒。瞧着营帐里哪样物件,都能想起殿下在时情景。妾脑子里反反复复,念的不过殿下一人。想得心都有些发疼了,才等来您传唤陪侍。妾已经想着,殿下莫不是嫌弃了妾的出身,觉着妾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若是这般,在众位大人跟前,妾哪怕是心痛像是要撕裂开去,也会捂了脸面远走开去,绝不叫殿下为难。” 话里凄凄哀哀,夹杂着颤巍巍哭音,有种惶然自苦的伤痛。女人做到这般,便如菟丝花离了依傍无法存活。倒叫众人对木槿夫人轻看两分。 “好在,殿下终究是念着妾的,您还是心疼妾的是不是?妾一腔仰慕,到底未曾空付。”安静宴席上,只她一人压着嗓子呜咽诉请,整个人伏在六殿下肩头,似激动太过,连肩头都隐有颤抖。 嘶……这,这是视他们如无物啊。大庭广众之下,明着投怀送抱表露爱慕。北地官员刹那了然,越看越觉熟悉。这不就是外间养着的那些个,每每用到他们身上的伎俩?无非就是想留了人在,好多得些好处。 只眼前这位更加大胆,殿下当前,说话极其露骨,十分懂得讨好男人那一套。若是换做他们,有这么个女人当众诉请,心里如何都得添上几分得意。方才的看轻,立马变成这女人工于心计。 自京里来的军中将领,面容似有龟裂。北地女人,放浪不知礼数。这般缠上殿下,只怕会坏了殿下声名。这时候,慕侧妃是赶不上拦阻,便是有林女官在也是好的。只可惜,哎……那位前日染了风寒,这会儿还在锡城里安心静养。 唯一在近处将慕夕瑶行事看得分明的卫甄,此时已是微微垂首掩了面上惊骇。瑶主子环住殿下,在主子爷背后写的那句话……幸而主子在此,否则有此疏漏,他是万死莫赎。 眼底厉色闪过,面上不动声色,宗政霖渐渐勾起嘴角。 本还对她这身打扮极是不满,但看她眼中猛然蹿出的火苗,再得她这般传了话,哪里不知她是一心着紧他,又恼狠旁人诸多算计。这般作想,便将小女人先前欲兴风作浪的错处抛诸脑后。六殿下心肠放软,嘴上本是应和她一番做戏,隐隐便带出三分真意。 “怎堪令佳人空待。本殿自是疼惜美人。”掌心在她腰际摩挲,极是暧昧亲密。之后抬手捻了她耳垂,朝着耳蜗呼出口热气,眸色带火,揽着人笑得意味深长。 那情态,在座男人哪个瞧不明白。没成想殿下风流起来,竟也放得下架子,当堂与女人调情。 底下妄图攀附之人,见了这一幕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就听信谣言,说殿下是个性情淡泊,最是厌烦往府上送女人的。如今亲见,殿下分明就是个中老手,就不知狩猎回去,还赶不赶得上亡羊补牢。不过这人选嘛,得多用些心思。比照上头那妖妖娆娆的挑拣,总该机会大些。 官场之中,主子怎么乐呵,下头人也得跟着逢迎。于是便有大冷天里衣不蔽体的胡姬怜人竞相入席,气氛转眼间浓烈起来,欢笑嬉闹声不绝于耳。又有舞姬场中助兴,击鼓响铃好不热闹。一时间个个缓了神色,渐渐便露出锡城里常有那番做派。 因是胡女,性子自然比长在中原的女人热情痴缠。几杯烈酒下去,男人晕了头脑,兴头一起,底下便有靡靡情音传进慕夕瑶耳中。像是男女搂抱一处,咂嘴儿啜弄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知晓她家殿下不待见这场面,慕夕瑶乖乖伏在宗政霖胸前。这么一贴近,才陡然察觉,即便脸颊隔着锦袍都能感受出宗政霖身上热气。 心下一惊,慕夕瑶赶忙抬头望进他眼里。凤目深邃,神智清明。还好,不是她想象中那般。 被她突如其来紧张逗乐,宗政霖目中有柔色闪过。她既提醒他有人用药,这会儿他不过施了内力阻了那尚未发作的药力入体。 又是种奇药,非大魏能见。无色无味,若不是内力运转间隐约察觉出阻滞,待得药效彻底侵入,该是叫他无法再调动分毫内息。 替她拢上兜帽,宗政霖抱着人稳稳站起。 “宴席继续,本殿先行一步。”说完也不顾众人急急自胡姬身上抽手,歪歪斜斜起身恭送,只带了近侍大步离去。 见着上首之人怀抱女人匆匆离席,座下几双本是浑浊的眼睛立时恢复了清明。眼底闪过事成之后的欣喜得意。 大魏六殿下,任其平日再是冷肃自律,遇上合心意的女人,还不是让他们有机可趁。今日敢这般迅疾出手,全因木槿夫人小半年来,据暗线得来消息,实实在在乃宗政霖收用宠爱之人。再看围场外两人相处情景,正好两相映证,方才下定决心提前行事。 这会儿药该是缓缓入体,需两个时辰才能被那位察觉。午后狩猎,便是他们筹谋许久,不容错过的大好时机。 周遭再无旁人,慕夕瑶探出小手轻拽他冠带。“殿下,您身子可还好?”又不放心摸上他脸庞,再想往额头攀附,却是够不上了。 腿儿短也就罢了,手臂也不争气。撅嘴儿扭动起来,眼见就要撑着他肩头往上边挪腾。 卫甄见那位没个消停在殿下怀里折腾,十分识相缓了脚步,隔得几丈远遥遥缀着。府卫紧随身后,前头已望见营帐,殿下安危得以保全,他便得有些眼色。 “莫闹。”抓了她小手握着,宗政霖俯身亲吻她手心。“无碍,娇娇莫急。”凤目神采奕奕,眼底带着灼热。 这般为他担忧,小女人平日口口声声“讨厌”“嫌弃”,该是口是心非,实则欢喜。越想那声气儿越娇软可人,直直唤进他心坎儿里去。 待得进了营帐,慕夕瑶眼见卫甄递上个白瓷药瓶,宗政霖眼也没眨,就这么倒了药丸吞服下肚。 “玉姑特意给殿下制的?”得他信任之人,慕夕瑶如数家珍。“殿下为何不带了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话才问完已觉出异样。得,她给忘了,这男人不爱用药。念及几次伺候他吃药,宗政霖哪回是心甘情愿,不给她摆脸色的。便是方才,也是气势十足吞了那丸子。 “即便药力入体,那人也难以成事。”塞了瓶口,宗政霖不屑冷哼。当他是寻常武夫,没了功夫便束手待毙。 这话慕夕瑶信。面前这老奸巨猾的,怎么可能只带了卫甄出来。莫干岭有严乘舟在,那神出鬼没的暗卫头头,总该也有个去处的吧。 可是殿下,您再能耐,上回那药……偷偷觑他一眼,赶忙正了神色,若无其事碰了茶盏小口掇弄。 妾不说出口,咱心知肚明。看未来万岁爷笑话,妾一个人偷着乐。 “娇娇。”被男人柔声叫唤,慕夕瑶本能抬头。 “眼中戏谑,该罚。”俯身便压了上去,将人放倒锦榻,一把揭了她面纱。初看之时便叫他心折,这会儿正当好好观赏了去。 小女人一改素颜,妆容精致。墨色眼线淡淡抹了金粉,额间点了花钿,胭脂红唇,妖邪靡丽。眼尾高挑,显得那双水汪汪秋水明目狭长多情,目光流转间顾盼生辉,娇艳勾人。 撑着手臂凝视她许久,宗政霖举着面巾凑到鼻端,微微合了眼眸。果真带了她身上香气。暖香似慕夕瑶柔若无骨的小手,钻进肺腑,就这么浅浅柔柔挠得他心猿意马。 被他暗示性极强的眼神盯住,慕夕瑶双颊晕红,睫毛频闪,似有羞色。 除去她身上极不待见,招摇过市那孔雀氅衣,六殿下好似忘了当初送予她时,只屋里看着觉得极好。这会儿被她挑拣出来外头显摆,宗政霖如何看着都不顺心。 更不说里面这件儿束了胸口的窄袖小袄。 “不想本殿清算此事,娇娇,知晓如何做了?”修长手指沿着对襟开口缓缓而上,眼看就要触及被绷得饱满挺拔的胸脯,慕夕瑶急急应诺。“出去屋里再不穿用的。” 手腕被他压着,砧板上的鱼肉,她很识时务。更甚至,今儿本就是带着目的去的,虽被对方打乱步调,无奈boss火眼金睛,人赃并获抵赖不得。 指尖有意划过那起伏曲线,就在慕夕瑶以为即将落入虎口之际,宗政霖手指忽的拐了个弯儿。 抽出她对襟口绢帕,六殿下眸色沉沉,轻柔替她擦拭掉口脂,遗憾喟叹。 “勿羞。服药半个时辰,不宜行房。”药力驱散,忌血气浮动。说罢轻触她小嘴儿,片刻即离。只手上那绢帕,并未物归原主,而是当着她面前纳入袖袍。 昏昏然躺在他身下,慕夕瑶睁着眼眸半晌回不过神。 她居然被“暂不能举”的男人给欺负了?(未完待续) 第三三三章 强袭 两人再次出现在众人跟前,比方才离席时亲密不遑多让。猎场之中竟是同乘一骑。 六殿下一身玄色锦袍,外罩银灰色氅衣,将胸前女子裹得严严实实。 “人既已到齐,朱伯涛。”侧首命荆州知州主持事宜,宗政霖眸色一凜,周遭窥视之人无不正襟危坐,骑在马上再不敢分心旁骛。 乖乖,便是瞅上一眼也不允的…… 苍茫山林中,高亢号角隆隆争鸣,震得慕夕瑶立时来了精神。午时那场宴席,靡靡之音,实是不堪,哪里有北地气阔辽远之声势。 “坐稳。”男人低沉嗓音犹在耳畔,身下湛卢忽的前蹄高扬,倨傲打个响鼻,眨眼已是疾射而出。 六殿下一骑绝尘,身后众武将紧跟着打马追随,余下之人只能望其项背,慢慢御马,三五成群相邀做伴。 紧紧抱住宗政霖扣在她腰间的臂膀,慕夕瑶努力睁眼,道旁松柏飞驰而退,如今尚在山脚,待会儿入了丛林便不能肆意驰骋。这感觉,她不舍错过。 “不惧?”瞧她微微扬起的面庞上俱是兴奋,宗政霖亦是兴致高昂。与女人一道狩猎,能安稳坐在他身前,半分畏惧不见,实属难得。 “不惧。”畅快作答,慕夕瑶向后仰着脑袋,骄傲回应。“若非殿下的弓太过吃力,妾还盼着亲自下场狩猎。” 甩了特意编成的发辫到身后,颇有些豪气意味。打个山鸡野兔,拔了毛正好烤来吃。此处乃邢云岭,少见猛兽出没,体型最大不过獾猪野鹿。强三儿不是在她跟前几番夸口,六殿下如何百步穿杨,今次倒要见识见识。 有心逗弄她,宗政霖好言提点。“偶有山虎也不惧?” “哪种毛色?”急急发问。 六殿下忽而微愣,复又开怀大笑。 “娇娇念叨那白虎,此地绝难遇见。”性命不顾,一心就惦记要剥皮回去铺在她最爱的躺椅上。这女人……“果真如此喜爱,为何又阻拦本殿派人去东晋买来?” 话才出口就有些反悔。“罢了。真见着那白虎,妾又舍不得了。只瞅着虎皮,倒是稀罕得紧。”已然被人猎杀,虎皮落旁人手里不如她好好养护。活着的白虎,眼睁睁射死了去,她又觉得可惜。 “殿下您有那闲钱,不若都给了妾买胭脂水粉玩。劳什子给那西边的送去,白白便宜那起子人。” 将来您迟早得打过去,妾在后头还能挑拣挑拣。若论位份,怕是得轮在赫连敏敏之后。不过这情分嘛,还不是建安帝一句话的事儿。心里美滋滋打着小算盘,眼底就露了笑意。 这话头能叫她这般可乐?原本还想唬人,六殿下显然没料到慕夕瑶那脑子,早由山虎这当口,遥遥想到了后宫之中如何仗着他宠爱快活过日。 山林中灌木丛生,容不下众人一路同行。狩猎也不是这么个章法。只留下卫甄与私兵护卫,旁的将领自带人他处寻猎。 一路走来,这已是第三只猎物。慕夕瑶美眸圆睁,凑近宗政霖耳边不知如何拍马逢迎,便见六殿下剑眉挑了挑,眼底笑意闪过。 “若是欢喜,寻了机会带娇娇往乌昭达一行,该是更合你心意。”山林狩猎太过容易,草原上打马追逐方才得趣。 能去?得了宗政霖允诺,慕夕瑶顿时眉开眼笑,指尖在他手背轻挠两下,亲昵讨好尽显无疑。 反手握了她柔荑,一句低低沉沉“小马屁精”,骂得慕夕瑶脸上有些发烧。这男人,咬她耳朵作甚,旁的还有人在…… 渐渐入得深了,本就晦暗的天色越发显得阴暗迷蒙。此地广阔,人一旦离得远了,便是高声呼喊也难有回应。 慕夕瑶瞅瞅四周景致,搂着宗政霖臂膀的手微微紧了紧。暗处之人,该是迫不及待了。 “娇娇。”宗政霖凑近她耳畔,压着嗓门儿语音轻柔,撩起披风将她遮掩其中。“闭眼,免得夜里惊怕。”刀光剑影之中,血腥屠戮一击致命。不愿她担扰,亦不喜她对他可能生出的惧怕之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夕瑶一把拨拉开去,一双美目嗔怒瞪他。“殿下,妾手上也不是没沾人命。”无端就看轻了她。 因她而死的人多了去了。问心无愧,她怕个什么劲儿。这会儿即将要面对的是刺客死士,蒙着眼又能畏缩多久?宗政霖总不至一直捂着她眼睛,存步不离的吧。 未曾体谅六殿下用心,这女人一心想着有身后男人护着,她胆儿肥。被对方当了诱饵,这滋味,主动与被动差得远了。 “殿下您只管护着妾的小命,旁的,您随意。”功夫不行,至少不能成了累赘。 卫甄眼皮一跳,默不作声。突然就想起苏侧妃与殿下遇刺那回。那位吓得瘫软在地,末了更是双眼一闭晕了过去。再看瑶主子……得,这位历来不将死士当回事儿的,正虚着眼睛谨慎戒备。又想起瑶主子脚踏血滴子统领那一幕,卫甄突然觉得,主子爷这是关心则乱,当真多虑了。 再前行不到半刻钟,毫无预兆,却也是意料之中。左侧呼啸而来的箭矢快得慕夕瑶根本不及反应。胸前玉佩骤然滚烫,这是头一回,她紧紧靠着身后男人庇护,自身毫无还手之力。 咔擦一声脆响,却是卫甄出手如电,极是精准将箭只拦腰斩断。好生厉害!慕夕瑶暗自赞叹,生死间交锋方能显出一身本事。 像是得了讯号,方才还寂静之地,自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大批蒙面之人,人数之多,令慕夕瑶心下一惊,这分明是对方提早就做足了准备。事情比她预想复杂许多…… 宗政霖率领私军不过半百之数,不及对方三成数量。好在他早有布置,并非深陷敌阵难以脱身。 再一波箭雨袭来,数量之巨,迫得宗政霖携了她飞身下马,稳稳落地后,腰间软剑骤然出手,一支不落将冲着她二人来的箭只尽数扫落在地。 直面生死,慕夕瑶心跳加速,隐隐有着紧张。幸而知晓身旁之人功夫了得,只紧抿唇瓣,强自镇定分毫不乱。 几次三番未见其功,自知拖延不得,那首领右手一挥,上百人便冲着她与宗政霖齐齐奔袭而来。速度之快,眨眼已在近前。 凤目半合,宗政霖嘴角缓缓勾起。余光瞥见慕夕瑶一番表现,心中极是满意。 好极,果真是个胆大的。平日娇娇气气,关键时候,却是异常镇定。握了她小手,男人浑身煞气凛然。(未完待续) 第三三四章 兼顾 山林深处,刀光剑影,血气弥漫。 眼看双方各有伤亡,宗政霖依旧不动声色,慕夕瑶眸子闪了闪。这时候若是命暗卫带人围剿却是最好时机,为何反而迟迟不见他下令? 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宗政霖盘龙云纹缎面朝靴上,他与她站在一处,除了最初出手挡了箭只,竟是一步不动的。 刹那恍然,慕夕瑶心头一惊,莫不是,宗政霖要等的,并不是这群死士?他伪装中药,一直立在护卫当中,是要等着宴席上真正对她下药之人现身? 今日图谋行刺的,居然来了两泼人? 背脊有些发寒,慕夕瑶仰头望向身侧俊颜冷肃的男人,片刻过后,小手轻轻握了握他指尖。 这个男人以自身为饵亲临猎场,竟是意图将漠北探子和身后冷箭一并拔出的吗?难怪自进了猎场,他便将她死死带在身边,连她求了许久的独自御马,他也是少有当着卫甄就对她发了火气。 殿下,您担心妾您倒是说呀,明明是好意,偏偏凶巴巴唬人…… 指尖被她小手握住,宗政霖眸子眯了眯。这女人,反应倒是快。 眼见卫甄又一刀干净利落收割对方性命,那死士首领不得不亲自纠缠上去。两人你来我往,场面极其凶险。 两方激战中,忽然一声嘶鸣自十余丈外乍响,却是一只强弩,直冲冲朝着宗政霖带着夺命杀机呼啸而来。 方才还不动声色的男人,电光火石间已不见踪影。慕夕瑶呆呆望着被他放开的手掌,心下揪紧,急急向前抬头探看。 无需她多费功夫,六殿下银灰色氅衣极是打眼,那男人身姿矫健,竟在两军之中精准寻到了背后放冷箭之人,此时已与那人战在一处。 前方正在对战之人,双方俱是一惊,没曾想身后居然还有人埋伏。 被宗政霖一剑划过颈侧,那人暴喝一声,灌木丛中立刻蜂拥而出四五十胡人打扮的大汉,将宗政霖团团包围在内。 漠北人!慕夕瑶呼吸一滞,宴席之上,竟有漠北探子混迹其中?倒是谁人与之勾连…… 宗政霖安危她并不担心,那男人敢单枪匹马引蛇出洞,接下来…… 外围忽然响起震耳欲聋号角声,除了六殿下一行,余下两方俱是神色大变。 “护卫殿下!”打马而来之人竟不是慕夕瑶预料中的暗卫,而是一身轻甲,叫慕夕瑶瞠目结舌,再熟悉不过的胞兄慕谨之! 宗政霖煞气凛然,冷冷扫过一干张惶失措之人,目若寒星。 “一个不留!” 殿下谕令既出,武建司自四面围剿而来。厮杀呼喊声不绝于耳,慕夕瑶怔怔瞧着场中招招取人性命的男人,脑子有些不够用。武建司在此,暗卫又去了何处?宗政霖这回,到底布了怎样一盘棋…… 精锐既到,情势当即逆转。不过半刻钟不到,两方人马尽皆授首无一逃脱。 “殿下,先来之人乃大魏豢养死士。”卫甄手臂两处刀伤,草草裹了棉布,血已是止住。 默然颔首,松开系带将氅衣递给一旁恭敬等候的慕谨之,宗政霖朝着慕夕瑶遥遥望去。 “还不过来。” 好威风的口气……不可否认,她家殿下这时候很帅。小心肝儿扑通扑通扑腾两下,慕夕瑶提了裙摆疾步近前。 这便是那抢了他妹子风头的女人?慕谨之一脸凝肃,眼底隐隐有寒光闪过。 你那是啥表情,自家妹子认不出来,这么看仇人似的盯着她打量,慕夕瑶眼眸一瞪,打定主意回去就向她娘亲告状。才历了生死劫难,几年不见,这当哥哥的见了她就是眼刀子招呼。 嘶……慕谨之浑身一个激灵,双眼鼓得比铜铃还大。那般清朗中隐带骄横的眼神,大喇喇刺向他,这神情,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这,这,再看这身形……他妹子居然跟着殿下来了北地?还扮作盛名在外,被殿下收用盛宠的木槿夫人?偷偷瞅一眼依旧抬着手臂等待她主动近前的殿下,慕谨之突然生出些怨怪,她妹子有胆子欺君,恐怕是被这位爷给带坏的。 于氏那头……罢了,万不可叫他娘知晓此事。若不然,该是要日日提心吊胆,睡不安稳。 小手才放进他掌心,便被宗政霖一把握住。上下打量她片刻,方才满意牵了人往湛卢行去。 “收拾一番,预备回程。” 六殿下一声令下,卫甄与慕谨之各自带人将对方身上可能寻到的蛛丝马迹搜索一遍,极快整军待命。 抱了慕夕瑶侧坐马上,宗政霖接过卫甄递上藏青色披风,照样将她环在胸前。两位主子一处亲热,旁人自是低眉敛目,各自着紧手上差事。 两指捏住她精巧下巴,宗政霖手上稍一用力,便将慕夕瑶脸庞微微扬起。男人目色深幽,直直盯了她许久,方才出口问话。 “没得惧怕本殿?”知晓她性子,六殿下未曾拐弯抹角。 惧怕?慕夕瑶怔愕。这时候妾怕您作甚? “今儿个殿下护着妾,对妾极是看顾,不怕的。”言下之意,您哪日罚了妾,妾就该怕您才对。 这脑子长得……宗政霖心下松快。突地就没之前那么嫌弃她脑子不好使。慕夕瑶这女人,偶尔知了好歹,瞧起来便格外惹人爱怜。五指在她手腕摩挲,渐渐挑开袖口,指尖探进去触上她凝脂白玉般的肌肤,温温软软,好个可人的小东西。 有她亲昵靠在怀里,方才厮杀时残留心底的阴狠暴戾,也逐渐消散开去。 慕夕瑶埋着脑袋缩在他胸口,心里亦有惊异。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场景,她居然只是紧张,未曾惧怕。或是早早有了提防,事情发生那一瞬,她比想象中来得镇定。亦或是,知晓他会全心护持,她对他的信任,比她预想中多了些许? 回程路上,速度显然非来时可比。 “殿下,您猎的麂子灰兔莫不是给弄丢了?”远远望见远处驻地中央,绣着宗政霖皇子徽记的旗帜猎猎招展,慕夕瑶突地想起此来是为狩猎,这般空手而归,颜面有些挂不住。 慕谨之半路带人离开,显见宗政霖不欲旁人知晓丛林中发生何事。 这会儿才想起来。宗政霖不疾不徐给卫甄递了个眼色。 卫大人眼力劲儿好,打马近前一步,一本正经替殿下回了话。“主子,殿下猎到獾猪两头,麋鹿三只,灰兔一对儿……属下已尽皆派人提早送了回去。” …… 殿下,您这心思缜密得,杀敌不忘舞弊。妾明明记着,连獾猪长啥样都没见着——boss大人面皮真厚。(未完待续) 第三三五章 化解 皇子营帐内,慕夕瑶避在落地插屏后,抚着胸口险些惊呼出声。 “月熊?”宗政霖骤然抬眸,抚着扳指的动作戛然而止。此兽绝不该在邢云岭出没。 “殿下,当真是月熊,且是三头体型巨大的成年月熊。因了发现得早,有卫统领留下之人通风报信,属下等才能及时赶到,架了弩车将其射杀了去。否则那借着箜篌控兽之人,是要引着那熊向东边去的。一同捕获的,还有两名漠北探子。其中一人扮作锡城里富户粮商,潜伏此地已有十余年之久。又从另一人身上搜出两封火漆密函,可惜都是暗语,属下等无从解读。” 东面,不正是他与慕夕瑶狩猎之地?那时若是再碰上三头觅食的月熊,寻常箭矢根本无法伤及皮毛!更何况,交战之地血气浓郁,只会激得月熊更加残暴。 幸而阴差阳错被留守之人提前处置,否则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伤亡可重?” “起初伤了七十三人,两人被月熊当胸拍死。之后寻着那控兽之人,毁了箜篌,又架了弩车,终才将那三只畜生当场射杀。” 伤七十三人,两人丢了性命。这还是事前发觉,有所戒备。 营帐内寂静半晌,慕夕瑶仰躺着拉了锦被捂住面庞。 好狠的用心!不用问,这又是一出连环。 先来的死士只为消耗宗政霖兵力。第二波漠北刺客,不过是对方掩人耳目,试探着看能否乱中取胜。只有最后这步御兽,才是真正致命一击。 宗政霖闭目半晌,再睁眼时,眼底寒芒乍现。若是当真遭遇月熊,他自是性命无忧。只是麾下精锐,包括武建司诸人,极有可能存留不足半数。 今日这场围猎,看来是他名帖发得少了!莫不然,这许多人如何不请自来。 至于话里提到卫甄留下之人?他何时有过如此吩咐? 见主子爷目光扫来,卫甄强自镇定起伏不定的心绪,赶忙向屏风后面使劲儿使眼色。幸而当初他迫于威逼,被瑶主子冷冷瞟上一眼就俯首听命。能躲过月熊偷袭,便是被殿下军法处置,也是万分值当。 与她有关?宗政霖眸光闪了闪,暂且压下此事,又与那统领交代厚葬两人,就屠熊一事论功行赏。之后留下两封密函,招来卫甄耳语几句,跟着挥手叫人退下。 营帐内再无旁人,他不说话,身后那女人也闷葫芦似的避着?起身进去里间,才发现寝塌上小女人覆着锦被,鼓鼓囊囊隆起个人形。脑后青丝披散在被面上,丁点儿大的小人,鬼主意尤其多。 坐在床缘,极是爱惜抚过她墨发,男人语声柔和。 “还不出来?捂坏了心疼还是本殿。”今日该是要夸奖于她,这会儿她是怕他清算知情不报? 半晌不见动静,宗政霖索性去了朝靴,靠坐床头,静待她憋不住自个儿冒头。 果真是个没耐性的。才拣了本游记,两页未曾翻过,底下小东西已是偷偷摸摸露了双爪子。 巴着锦被,先是现出个光洁额头,之后秀眉下一双水汪汪明眸,才见了光,便被宗政霖戏谑目光牢牢攫住。 “今儿个不讨赏了?”显然与小东西性情不符。 “殿下不罚的?”您可得说话算话。 哦?看来这女人还做了旁的他不知晓的好事儿。难怪没盘磨他讨要奖赏。 “既是解了月熊之危,若非事态严重,揭过也就罢了。” 也不是太过严重,就是给您引了三头熊到围场里。之后还被人给收拾了,说不得熊掌这会儿还在汤头里炖着。 “殿下您躺下,妾慢慢说与您听。”这事情,远比她想象中复杂。要摸清脉络,只能由宗政霖接手。尤其那两封密函,恐怕其中写着极其重要之事。 半晌过后,蜷在怀里的女人讨好蹭蹭他下巴。此时宗政霖面色已然十分凝肃。 “娇娇怀疑那扮作粮商的漠北探子身份只是伪装,实则乃是两晋钉的钉子?” “是极。殿下,据妾所知,月熊极少出现在大魏境内。反倒在漠北和两晋时有出没。当下已是寒冬天,漠北许多野兽早赶在入冬前,迁徙进了两晋与漠北交界处,便是那西晋上安郡。且月熊并非群居栖息,能一次捕捉三只本已冬眠的成年猛兽,在漠北,已是十分不易。” “更何况,妾曾在《晋书》中看过,东晋有异士,能以瑶琴控兽。此人用的虽是箜篌,但手法却与记载中极其相类。” 若是牵扯到两晋,第一波大魏死士的来历,便是大有讲究。 “娇娇便知本殿必然查探得出?” “殿下,若是没有头绪,这事儿查起来自然难办。可是这会儿咱手上不还有一人吗,去问问总该能应证些许。” 那位瞧她不上眼的通判大人,这会儿恰巧被卫大人请到屋里吃茶。 要保命,自然得交代清楚,她指的那条明路,他是卖给了何人。两方接触,总该有迹可循。 “诡诈。”敲敲她脑门儿,大事既定,便有了闲情与她说说这引狼入室之事。虽则极为凑巧,让他一日之内将锡城里各方势力几近肃清,不过小女人私底下收了好处,竟是一声不吭,瞒得极好。 “银钱收了几许?” 小气。这样也要盘查的。现在想来她是极为懊悔。拽着宗政霖衣襟,慕夕瑶一脸不情愿,撅嘴儿竖了三跟指头。 “三万两?”按这女人小家子气德性,三万两卖个消息以此为饵,勉强衬得上她身份。 不待您这么奚落人的!脚丫子轻踹他膝盖,些微带上恼怒。“妾要是知晓那人是给西晋递消息的,开口起码得三十万两才能答应!” 心疼啊,掏心掏肺的疼。以为钓到会是个漠北蛮子,哪知是打西晋那处肥得流油的地儿出来的豪客!头一回当情报贩子,她给她家殿下丢人了。 眉心微蹙,宗政霖鄙夷瞧她一眼。“莫不是才三千两?”便是底下人卖田福山个好,随手也是这个数。 “皇子府上,旁人到门房打探本殿行踪,寻常是百两之数。娇娇要价,莫低了万两银子。” 既是唯一能近他身的女人,递出消息岂能失了颜面。 …… 殿下,您果然是最下得去手的那个。叫人抱着大半身家往坑里跳,这事儿上,妾不及您远甚。 无人知晓,后来许多人欲攀上皇贵妃门路,在建安帝面前好言几句,十有八九会被这位狮子大开口吓得再没有第二回。此事因由,皆是源于建安帝在皇子时期对慕侧妃的一番悉心训导之功。(未完待续) 第三三六章 入城 “又失败了?”宗政涵面色阴沉得滴水。“本殿养尔等何用?”扬手将密探送呈暗报扔在地上,恰好摊开来呈现在那跪伏之人眼皮子底下。 手上把玩着进贡来的象牙雕山水鼻烟壶,宗政涵语气越发森寒。“特意从西晋捕来的月熊,丝毫效用未显就被人给射死在山林之外?无端出现的护卫?嗯?” 寂静屋里砰然一声巨响,八殿下手边掐死珐琅梵文炉已碎了一地。 “掐掉线头。胆敢再有疏漏,尔等提头来见。” 待得那双金丝暗纹皂靴自眼前经过,那伏在地上之人已是额头密密布了层冷汗。大冷天里,背心被汗浸得**粘腻,风一吹便带着刺骨寒意,阵阵冻得人心凉。 北地锡城大院,慕夕瑶瞪着眼珠子掏了掏耳朵,盯着强三儿犹自不敢置信。“你说殿下人在何处?” “主子,昨夜子时,殿下率兵奇袭吉塔,今早上卯时三刻已攻下城池,带兵入城。”强三儿潮红着脸,黝黑发亮的面庞,一口白牙晃得慕夕瑶越发熏然摸不着头脑。 宗政霖攻下了漠北边城吉塔?大前天还在她眼前摆谱的男人,这会儿已率兵入城?脑子有些犯晕,瞅着强三儿急急追问,“莫干岭的人马,殿下带去了多少?” 该不会是视中军帅令如无物,把人马搬空了吧? “外边儿整个城里都传遍了,驻扎莫干岭的大军未动。殿下只带了八佰私军铁骑,到达吉塔城时,里应外合,斩了三十余漠北守城将领,杀得那些蛮夷屁滚尿流,立即就降了!” 里应外合!终于抓住要点,慕夕瑶眼神一凜,默默估算时日……该不会,围猎当日这男人以自身为饵吸引各方注意,他的人却偷偷摸到了敌后?那不见了的暗卫,都事先摸进了吉塔城里去? “主子,卫大人传信说,殿下三日后返回锡城。主子爷特意嘱咐,城里一应庆贺宴请,主子切不可随意露面,更不可妄自生事。”强三儿底气不足,末了又添了句,“这是殿下原话。” 脸色一板,慕夕瑶冷哼仰了脖子,提了裙摆径直回了里屋。那男人远在吉塔还不忘训诫于她,回来时候定要给他做“香芹肉卷”“苦尽甘来”“艾草老鸭煲”。 只是,boss大人此番奇袭建功,她心里总归是乐意的…… “今日便用这些?”宗政霖风尘仆仆赶回锡城,被慕夕瑶亲热迎进屋里,一眼望见厅堂里摆好的饭菜,原本还和悦的面色骤然落了下来。 “是的呀,妾听人说在北地容易上火,偶有去去火气,吃清淡些也好。”像是未曾察觉他面上不虞,慕夕瑶言笑晏晏,垫脚替他解去披风,又拧了热巾子与他净面。 小手爬上他下巴,来回试了试,搂了人脖子啪一口亲在他下颚,自顾笑得欢快。“胡茬又冒了头。明儿个妾与您收拾了去。” 得瑟呀得瑟。妾给您备的菜,可是煞费苦心,瞧您这么妥妥凝视许久,也该是入得了眼的吧。 “殿下在外十分辛苦,定然要多用些才好。”边说边往碗里夹菜,这些个味道重的,宗政霖历来不喜。六殿下挑食,平日还多有顺着他。今日嘛……您先凑合着用呗。 握着玉箸的手腕被他轻轻用力带到近前,尖端夹着的香芹,耷拉着叶片颤巍巍抖了抖茎条。 “殿下?”您这么拽着妾作甚? 轻易夺了她手上碗筷,宗政霖一把揽了人侧坐腿上。“不允娇娇出门,恼了?”眼底有倦色,抱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下巴搁在她发顶,长长叹息出声。“有些乏,娇娇乖些。”手掌抚过她背后披散的发丝,鼻尖有熟悉香气,周身缭绕俱是她身上甜甜暖香。 “拿下吉塔,盛京那头必是闻风而动。这几日锡城各方人马汇聚,娇娇避开些,本殿方能安心。”轻吻她侧颈,男人鼻尖刮过她耳垂,凤目微合,神情讳莫如深。 密函已交由专人解读,对方目标直指中军主帅。借由伪报西路军情,买通军中副将,妄图混淆霍英林视线。现已查明那传信的探子,乃是漠北骠骑将军拓跋弘麾下心腹密探。 既是对上此人,那另一人,或可得用。 “殿下?” 这男人,回了府里脑子也没个停歇。慕夕瑶无奈拽拽他衣袍,“既是乏了,早些用过饭,妾给你揉捏舒络下筋骨,早些安置可好?” 眉头一挑,只搂着这闹心的挪到太师椅上闲闲靠坐,舒展了腿脚。“着实不受用。” 噗嗤一声捂嘴偷笑,慕夕瑶眉眼弯弯,好不欢乐。“妾的儿子都随了殿下的。”无赖模样如出一辙。 见他眼中纵容,哪里不知这男人是迁就了她的。真要他用饭,这男人也不会推拒了去。 “蕙兰。”扬声唤了人进屋。便见萨仁打了帘子,蕙兰当先跨进屋里,手上小心翼翼捧着紫砂陶罐。 涂了丹寇的指尖缓缓揭了盖子,陶罐里浓浓香气立刻四散弥漫开来。“砂锅煨鹿筋。殿下爱用的菜,受不受用?”接着又端上他寻常惯用的蓬莱豆腐,绣球乾贝,金丝酥雀,再配上煨好的清酒,慕夕瑶笑意盈盈,招呼人将之前那桌别有用心的饭菜撤了下去。 真要怠慢了这顶顶难伺候的,最后那帐还不得算她头上?慕妖女算盘打得精,小脾气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宗政霖凤目含笑,眼底满满都是疼惜。 这鬼灵精的,哪回不是招惹了他立马就开溜。 “还不伺候?” 哟,这会儿您知道招呼妾了,方才还拨开人家的手,好生嫌弃着呢…… 西路大捷,盛京城里表明一片欢腾,私底下,除去六皇子一系,旁的府上俱是气氛凝重,不见喜庆。 御书房里,元成帝久久盯视手上奏报,眼底神色复杂之极。许久过后,抬手摁了摁眉心,终是下了决断。 “顾长德,宣老八御书房觐见。” 这晚上,八皇子宗政涵于御书房面圣,直至三更方在宫中歇下。此消息一经传出,白日还对六殿下极其看好的众臣,方才有些躁动的心思立马举棋不定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三七章 两厢 勤政殿上,宗政涵一袭暗金色皇子锦袍,玉冕高束,眉目舒朗。 元成帝御驾刚出了殿门,殿上众臣便三五成群围拢上去,恭敬与八殿下道喜,便是平日里走动得不大勤快的,也凑近前去说了几句吉庆话。 虎贲司统领?这是何职务?以“司”建制,盛京城里,除了随同六殿下出征漠北的武建武备两司,就只剩今日突然听闻的虎贲一司。这是皇上要为漠北加派兵力,八殿下亦要上战场的前兆? 锡城大院里,同样得了消息的慕夕瑶拿着卷尺碎碎嘀咕。 “虎贲司?这么个名儿不会太显眼了吗?”虎贲,泛指悍勇之将士。然则用在宗政涵身上,得拆开来看。既是老爷子特意为他建此司职,用意便不能不好好琢磨。 虎,镇西而谓之神兽也。大魏西面,还用细想?两晋! 这头还在暗自思量,那头瞧着宗政霖支肘侧躺在榻上,秀气眉头便皱了皱。 “殿下您怎的又躺了下去,妾这头还没丈量完呢。您倒是配合配合。”娇嗔着挽了他臂膀将人摆弄端正,展开软尺自他左肩直直比划到了右边。 六殿下好脾气任由她盘弄,手上书卷闲闲再翻过一页。说是要给他量体制了新衣,结果真到了她跟前,这女人又东拉西扯一大堆,小半时辰过去,正经事儿没干成一件,喋喋不休的小嘴儿倒是将外头新鲜事儿给嘟囔了个遍。 “主子,您得再量过去些。将整个肩头都算进去才成。”蕙兰觉得叫主子给殿下丈量尺寸,一旁伺候的人得不断提点,这么处处纠正着,比自个儿动手还累。 “这样不行?”得,那便再伸得长些。“殿下您身板儿坐端正,背得挺直啰,莫不然妾量不精准。” 娜仁捧了新送来的蟹爪兰进屋,瞧着主子围着殿下忙活不停,一会儿又和蕙兰比比划划,那模样,真就跟要学了裁剪没两样。只可惜,主子也就耐烦拿了那卷尺唬唬人,真叫她换了剪子,莫说殿下不会允,便是她们也担着心的。 “娜仁,那盆花儿摆窗户跟前条几上,窗户再支得开敞些,叫日头进来好好给晒晒。”手上还拿着卷尺呢,就这么大大咧咧使唤起人来,卷尺一端险些招呼到六殿下侧脸上去。 这女人……终是磨得他没了耐性。 逮了她作怪的小手,柔柔握在手心,宗政霖夺了叨扰他一个晌午的卷尺远远抛开了去。府上什么尺寸没有,无非就是她闲着与他嬉闹。 “日头好,随本殿院里走走。” 不顾她连声嚷嚷半搂了人,就着身上披风将小女人一并包裹住。一个伺候的人都未带,宗政霖跨步出了主院,穿过游廊,眼见就要往后花园里行去。 “妾的手炉还在屋里的。”快要用饭时候,这男人劫了她出来作甚。 依着她意思,两只酥酥软软的小手瞬时便落入他掌心,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这男人……再不扭捏,慕夕瑶乖乖被他搂着抬步上了石阶。片刻过后,便被宗政霖带进后院假山上挂了软帐的八角亭里。 里间竟置了锦榻靠枕,桌上摆了点心吃食,连新冲泡的热茶都袅袅散着烟气。分明是他早有布置。 睫毛频闪,慕夕瑶睁着眸子四处打量。鹅黄帷帐自檐下垂落,只朦胧见得亭外雪景。亭里烧着火盆,才进来这么一会儿,若是不去了外袍,该是要出汗的。 被他放在软榻上坐下,宗政霖意味深长瞥她一眼,不紧不慢走到帷帐前,拂手缓缓挑开帷帐。 “呀!”惊呼着蹦跶下地,慕夕瑶疾步近前,欣喜扶着围栏,竟是满目欢喜。 “喜欢?”将软帐挂在錾铜钩上,空出的手掌自身后环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宗政霖扶着她肩头,将人缓缓靠在怀里。 刹那便绽了笑颜,华美娇艳,尤其那脸蛋儿,极是招人怜。 暖暖鼻息蕴在后颈,男人身上温热并着淡淡墨竹香气钻进肺腑,在这覆了轻纱的尺寸之地,冥冥就透出几分暧昧难言。 “喜欢得紧。”被他下颚若有似无触了颈窝,每一次摩挲都像有人拿着羽毛轻划过她心底,酥酥痒痒,便扭着身子微微躲闪。 眼前景致实在漂亮。 打亭里俯瞰内院,原本还种着凤尾竹的那一片儿角落,如今正红艳艳开着一树树台阁朱砂。花瓣儿上衬了雪,枝头被压得沉甸甸弯了腰,偶有风过,便带着沁凉梅香,染得周遭都恬淡了。能在北地见到梅林雪景,显见他花了心思。 “殿下何时叫人种的?妾怎地不知?”明知她爱梅,偏就藏得深。 “前日午后移进府里。昨儿落雨路上湿滑,兼之无谓让你凭白受寒,便拖延至今。”使了力道将她转过身来,宗政霖凤目黝亮,似有笑意。 “娇娇便不曾想过答谢了本殿?”尾音微扬,目光灼灼。 就知不会是凭白无故。六殿下恩赏,哪回是没讨了更大的好处回去?老说她是个精怪的,明明这男人比她精明上不知多少去。 抬眸浅浅一笑,探手勾了他颈脖,脚尖踮起,颤着睫毛闭了眼眸。 唇齿间是他似疾似缓的碰触,浅浅柔柔,背心上男人托着她的手掌烫得她心跳有些不稳。 “娇娇可知虎贲司因何建立?” 咦,这时候,怎么突然就说到这事儿上头?慕夕瑶美目半合,眼底舒懒带着迷糊。 妖媚得很。 宗政霖带着薄茧的掌心缓缓摩挲她侧脸,嘴角微勾,眼底深处似有讥诮。“无需费心。虎贲司,长久不了。” 长久不了……四字萦绕耳畔,慕夕瑶瞬间便来了兴头。原是如此。 虎贲司如此,他,亦是如此。 “殿下,妾好似觉得猜着了些许。”不仅猜着了盛京里的事儿,连你,也看清了两分。 “哦?娇娇不妨说来看看。” “不说的。妾得藏在心里,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您送了宗政涵好大一份礼!不过啊,这场权势却是杀机重重。成也萧何败萧何的道理,妾还是懂的。只是大魏无萧何此人,妾寻不着更妥贴的词儿与您说道,索性就不提了罢。然则另一件看的清明的事儿,倒是能够回应两分。 “本殿跟前何事分了娇娇心思?”除了那两个小的,他想不出还有何事,更比他来得要紧。 “殿下心情舒畅,妾得陪着殿下同乐一回。”话音方落,人已是软软倚在他身上,主动凑近前去,唇齿撕磨,好不亲昵。 Boss大人少有遇上难事。计谋得逞,心情畅快欲与她分享,却又不知如何宣之于口。性情冷硬疏淡的男人,遇了感情事,难免生疏了些。 殿下,这场笨拙的赏梅邀约,妾很满意,便替您周全了男人颜面,您说好是不好? 被她这般婉转揭穿了心思,宗政霖动作一滞,本还欲端了架子,却被她丁香小舌妖妖媚媚浅浅勾弄两下,哪里还有闲暇再做他想。只被这妖精缠得耐不住疾风暴雨般压了过去。 一时间亭里暖香袭人,咄咄咋弄声煞是羞人。 盛京城里,八殿下府上广宴宾客。前边儿院子里男人们推杯换盏,后院却搭起了戏台,各府女眷凑在一处边是说笑,边是津津有味听着新排的戏曲。 因着特意说了只为凑热闹,趁着虎贲司尚在筹建,偷空寻个乐子,妯娌间难得亲近说会儿子话,便不拘位份,府上各人都下了贴。 赫连敏敏抹不开情面,除了还在禁足的苏蔺柔,便将后院那些个叫她怎么也看不入眼的,事先叫到了跟前训话。从穿衣打扮到带出门的丫头,事无巨细,都叫冯嬷嬷仔细念叨上一遍。等到一早上挨个儿查看过去,觉得带出去不会给她丢人现眼,方才端起皇子妃架子,仪态端庄往八殿下府上赴宴。 这会儿挨着五殿下与八殿下府上女眷坐到一处,戏还没唱到第二出,底下窃窃私语声便有零星几字儿钻进她耳中。 眼见她面色难看,历来宽厚的五皇子妃便好意端了热茶递到她手上。 “妹妹你也别信了外间传言,这都是没谱的事儿。京里哪家不知道,六殿下为人如何,怎可能就像了那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嘴里尽是胡言乱语,瞎编乱造。” 六殿下在锡城里的风流事儿,跟他奇袭吉塔的威风事儿同样在盛京被人传得沸沸扬扬。那什么收用了个不要脸的寡妇身边伺候,还宠得跟宝似的。这话不说赫连氏听了面上难堪,换做京里任一家主母,都会觉得臊脸。 “五弟妹这话不对。最新的说法儿,殿下围猎那日专程传唤那女人伴驾,这事儿可是许多人亲眼目睹。都说殿下宠爱那什么夫人的,相较对慕侧妃,好似都要重上那么两分。” 太子侧妃眼角微挑,翘着尾指拨了茶叶末子,眼睑微垂,极是好心情吃了口茶。能看六殿下府上笑话,最是乐意便是太子府上一干人等。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慕侧妃到底是有两个儿子傍身的……” 安慰也罢,嘲讽也罢。这话不管怎么说,都是在落她赫连敏敏的脸面。堂堂正正的皇子妃跟前,有个侧妃盛名在外已是戳她心窝子。这会儿又出来个恬不知耻的北地寡妇,这日子过得……殿下怎就偏偏在北地传出这起子糟心事儿! 自嫁入六殿下府里,这还是赫连正妃头一回为自家男人的风流韵事感到揪心的恼恨。(未完待续) 第三三八章 留心 听了会儿戏,众人便结伴往园子里瞧瞧据说是八殿下侧妃,姒氏专程从津州买来的名品鹤望兰。 “这花儿啊,她娇。外瓣儿洋红,内蕊宝兰。柱头霜色,形似仙鹤昂首。冬日里得日头下边儿晒着。水得吃饱。到了盛夏天儿里,整株花又得蒙了绢纱遮阳。虽是难养,好在殿下给了人伺候着,妾也就留着偶尔赏玩。” 姒氏面容精致,身形玲珑,一口轻柔调子,在府上只论侍寝,也就堪堪比赫连葳蕤少那么一两个晚上。尤其近月,宗政涵来她屋里次数显是多了几晚,隐隐有压过去的架势。 本就是侧妃,能名正言顺将赫连家的女人踩在脚下,姒氏借着赏花这当口,眼底隐隐有着张扬。她虽不及赫连葳蕤聪明能讨了殿下欢心,但若论起伺候男人,府上可没人比她更精于此道。 落后众人几步,赫连葳蕤似是不察,对宗政涵旁的女人压根儿未曾放在心上。借了今日这难得机会,她有更紧要的事情非探查出个结果不可。 “姐姐觉得这花儿可好?”因了姐妹关系,正巧让她能够亲近六殿下府上一干女眷。而她要寻的人,当在其中。 “若是爱看,自去讨好你家殿下。”明着已是不待见她,这女人居然能厚颜跟了一路。赫连敏敏神色冷淡,扶着桂黎往边儿上挪了一步。 眼底有厉芒闪过,赫连葳蕤微眯了眼,嘴角一挑,索性退到张氏身畔,更合了她心意。 “鹤望兰虽好,不过妾听说,两晋那边有更稀奇的花树。每年到了花期都是只开花,不长叶的。非得等到花谢了,那叶片才会冒尖儿发芽。极是有趣。” “那花儿叫个什么名儿?得了机会也好瞧瞧去。”前头太子妃听进耳中,便对这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上了心。 “好像也是什么兰的,没大能记住。”赫连葳蕤似有窘迫,毕竟这话是她起的头,答不上来,便有哗众取宠的嫌疑。 “奴婢依稀记得,像是有那么种花,两晋人叫‘白兰花’来着。”齐氏懂香,对花的研究在场也就她熟悉些。 “‘白兰花’?回去倒要问问殿下,若是能得了来,便摆屋里赏玩瞧瞧。”太子这几日在元成帝跟前老老实实当着差,皇上难得赞了句“长进”,太子妃这心里也就跟着松快起来。这会儿也不计较她一个小小侍妾,在这般场合没个规矩胡乱插话。 太子妃未曾怪责,赫连敏敏却冷冷瞥了她一眼,盯得齐氏立马缩了脖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虽没管住性子,在各府女眷面前失了规矩,哪里就能惹来赫连正妃如此碜人的眼神?便是她牵累赫连氏得了“管教不力”的声名,也不该是这般冷冷剜她一眼,那感觉,像是盛京最冷时候掉进了寒潭,骨子里都结了霜寒。 自打起了这话头,赫连葳蕤便暗中查看各人神色。提到“无叶之花”,旁人都是带着稀奇,唯有三人,神情与众人隐有不同。 方才开口的齐氏,眼里闪烁着兴奋得意,与后来那番显摆完全映衬得上。而另一人……却是她没甚印象的万氏。与她同样是庶妃位份,那女人眼中,不是稀奇,亦非了然,居然是恍惚中带着掩藏! 万氏瞬间流露的异常,毫无防备被她逮个正着。没想到啊,这么个不声不响,几乎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女人,居然是六殿下府上,极其可能,埋藏最深的那个! 已然有了底,赫连葳蕤兴味瞅瞅赫连敏敏倨傲的背影,不禁暗自冷笑极是嘲讽。她那嫡姐被人几次索命,如今才存了提防,会不会太迟? 方才那第三人,便是瞬间缩了瞳眸的赫连敏敏。可惜,她这姐姐历来不是个爱书的,今日这场误会,恐怕那齐氏回去很难讨得了好。 甩了帕子往前头凑热闹,既摸清了底细,待会儿再试她一试。老这么跟六殿下府上的女人处在一处也不是个事儿。 赫连敏敏扶着桂黎,与一旁跟着的冯嬷嬷打了个眼色。两人目光在齐氏身上转了个圈儿,再相视时候,眼中已有决断。 到了午时,诸皇子内眷端坐厅堂上首席案。旁的朝臣命妇及各家小姐则是在外间热热闹闹凑了满满二十余桌,由此可见应邀到八殿下府上贺喜之人该是不在少数。 桌上摆放菜色极是丰盛,搭配得宜,香气诱人。既有清淡些的时令小蔬,也有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的鲜虾鱼肉,显然操办宴席之人颇花费了番心思,掌家宴客的礼节规矩拿捏甚好。 之后丫鬟又与各人面前白玉酒盏中添上小瓷炉煨好的果酒,大冬天儿里,一口香香甜甜温酒下去,只叫人舒服得全身都暖和起来。 “这宴席布的不错。”女眷里太子妃位份最高,既是这位主子开口赞了好,底下人便跟着连声夸赞,倒叫八殿下府上侧妃陈氏好一番谦逊。“妾一人哪里就成,还有赫连庶妃一旁帮衬,莫不然妾一人哪里能想得如此周到。” 赫连葳蕤赶忙摆手将功劳都推到了陈氏头上。她是别有用心,无谓引来旁人留意。 席间众人对各色菜式赞不绝口,赫连葳蕤拿着汤匙小口尝了血鸭煲汤,低垂的眼眸中隐隐露了笑意。 午后大伙儿又听了出戏,其间万靖雯起身小心翼翼与赫连敏敏告了声罪,得了她应允,才带着朱锦往后边儿净房里去。 “万姐姐慢走。” 顺着廊下转过拐角,没走两步,便被身后跟来的赫连庶妃招呼上来,万靖雯只得停下步子待她近前。 “妹妹可是要一道?”两人自来无甚交情,能这么搭话已算客气。 亲切挽了她手臂,赫连葳蕤笑容雅致,怎么看都是副熟络样子。“唤了姐姐,自是要一道去的。顺便也出来走走,与姐姐说会儿子话。待里面久了,那锣鼓声敲得妹妹脑子有些犯晕沉。” 说会儿子话?她能与赫连葳蕤说上什么劳什子话?一年里也打不上两次照面,今儿个不知为何,这女人却突然亲厚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三九章 看破 “姐姐是不喜用蟹吗?瞧着方才那盘子清蒸花蟹就摆姐姐跟前,也没见动几筷子的。本还想着专程叫人从南边儿运来,又请了当地厨子打理一晌午,该是能叫大家伙儿开了胃口,尝尝鲜的。” 听赫连氏这般发问,万靖雯心下一跳,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没的事儿。只是瞧着那个头有些怕人。”不好意思捂了嘴,眼中隐隐带出惊悸。不知道,还当真信了她胆小不敢沾染。 怕了?赫连葳蕤心下冷嘲。恐怕不是花蟹吓人,而是两晋自来便有的风俗:吃蟹的女人镇不住家宅,容易被后宅妖媚谋了性命。在两晋,花蟹与“花谢”相通,为人所避忌。因而但凡不是揭不开锅的人家,自家闺女从小便严厉教养,蟹是碰不得的,后来连虾都一并算在其中。 看来她正挽着的这个女人,不仅有两晋有牵扯,且是关联极深,不然也不会如此小心谨慎,忌讳非常。 “姐姐见过方才齐氏口中提到那‘白兰花儿’吗?”成竹在胸,赫连葳蕤渐渐露了锋芒,没打算再与她支吾下去。 “却是未曾。”这女人到底想如何?怎地说话颠三倒四,想起哪出是哪出。 “也对,妹妹也觉着那花儿不甚稀奇。”松开抱着她的手臂,赫连葳蕤轻抚过被风撩乱的鬓发,手腕上羊脂玉镯子净白无暇,好生打眼。 万靖雯眸子一缩,若是她没记错,侧妃姒氏手上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这是显摆她在八殿下面前有宠?没待她胡思乱想,赫连葳蕤好心与她解了谜题。 “只因那齐氏不过是个半吊子,根本就叫错了名儿。她口中‘白兰花’,产自豫州,一年里花开数次,枝叶常绿不落。而妾所说的那‘只开花不见叶’的两晋珍品,那名儿,该是叫做——是了,乃是‘白玉兰’来着。” 女子轻吟浅笑声自廊下拐角处远远飘散开去,停留在她身上若有若无讥诮的眼神,只看得万靖雯浑身发凉,心跳都漏了一拍。 “姐姐也知晓的是与不是?这也难怪,宴席上惟独姐姐一人避开了那盘众人交口称赞的清蒸花蟹,又怎会没听过这白玉兰的名头。便是妹妹生在深闺,浅浅翻看几卷游记,也是能记住的。” 万氏,你倒是叫妾好找!幸而今日天不负她,该是浮出水面之人,便是伪装再好,终究逃不过她厉眼。 见她惨白张脸,方才还冷淡疏离的态度明显变得凌厉,赫连葳蕤搭手随了大丫鬟伺候,就这么突然半道折转,曳地纱裙拂过青石板铺成的台阶,步步生莲,迈出廊庑,拣了调通往后院的小径缓步而去。 离去时扭头深深回望她一眼,话里亲热劲儿比来时更甚。“妹妹与姐姐投缘,闲暇时不妨多走动走动,通通书信也是好的。今儿时辰也不早,妹妹得去后边儿看着,若是待会儿侧妃传话见不着人,便该寻了妹妹的不是。” 脚步轻快,赫连葳蕤黛眉轻扬,眼底是掩不住的得意。总归比慕氏抢先一步。她两人之间,来日方长…… “主子?”赫连庶妃走得远了,朱锦赶忙出言提醒。这可是八殿下府上,主子神情不对,若是被人瞧见又是一出风波。里面皇子府还等着,在外耽搁太久,定是会派人来寻的。 “朱锦。”强自镇定住心神,万靖雯指尖深深扣紧手心,那尖锐的刺痛,终是将她神智唤回。“回去后立刻叫人去察,赫连葳蕤此人到底有甚名堂!”从未想过,仅次于重生的秘密,居然会有被人识破的一天。这疏漏,简直致命! “再告诉那人,务必尽快将此人除去!”深宫里大半辈子,她的心早已炼得比石子儿还硬。那女人胆敢话里带刺要挟于她,莫非以为她会束手待毙? 方才骤然受惊之下腿脚有些不听使唤,扶着廊柱歇息片刻,万靖雯终是恢复了往日一脸谦卑的老实模样。“走罢。”她出来是为了去净房,这会儿被赫连葳蕤惊吓一场,倒是不那么急了。 朱锦随着她一路回去,心里是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她不笨,从方才主子与八殿下庶妃那场明里暗里的言辞争锋中,终于叫她察觉出一直以来都觉得有些别扭的感觉到底是源于何处。 主子吩咐她的差事,居然一直以来都是和两晋的人接头的吗?还没缓过神来,便被头顶一声冰冷刺骨的警告吓得立马收敛了心思,再不敢深究下去。 “不想连累你一家五口,便老老实实管好自个儿,好好办差。”搀扶她的手不过微微颤抖两下,便叫未曾放松警惕的万靖雯立马察觉出身边大丫鬟的不对劲儿。 敢这么放手使唤人,怎可能早没防备。 盛京城里各人都打着鬼主意,北地锡城,最是叫人摸不着城府的这位爷,也是叫慕夕瑶乍然听了笔下描画,怔怔盯着他出神。 “殿下您又合计着病过一场?老爷子派了您差事儿,您不乐意想逃开了去?”美目圆睁,瞅着那闲闲躺在榻上,随意披了里衣,俊得叫她生出羡慕的男人。当真是好模样,再加上那双长腿儿,难怪城里女人对他趋之若鹜。 昨儿晚些时候被宗政霖带着出门,到城郊马场里跑了趟马。正是欢喜使唤,人也松快了,这闹心事儿也随之而来。 回程路上突地就被人拦在城门口,四五个粉粉嫩嫩约十来岁的丫头,头面齐整,衣衫名贵。一瞧便知是哪家里府上娇养的小姐。身后各自带了梳着双髻的丫鬟,正搓着手跺脚暖和身子。显见一行人在城门外等候许久。 娇滴滴的小姑娘,见着宗政霖车架,居然不管不问,连性命都不要了直冲冲迎上前来,吓得外间驾马的卫甄即刻勒了缰绳,马车也跟着轻晃了晃,害得慕夕瑶以为又遇上了行刺。 不谙世事,一心仰慕六殿下的闺阁小姐,聚在一处胆子更大了些。羞答答水葱似的立在宗政霖跟前,清脆问安过后便是急匆匆表爱慕诉衷肠。看得慕夕瑶窃笑不已,以为能瞧了六殿下笑话去。可惜片刻过后,慕夕瑶恍然发觉,她居然莫名成了被宗政霖牵累的池鱼! 丁点儿大的小丫头片子,心思没见纯净良善。见六殿下不为所动冷着张脸,便将话锋引到唯一伴在殿下身侧,车厢里坐得安安稳稳的女人身上。 其中一个鹅蛋脸儿的小鬼头居然指着她嚷嚷“老女人”!更是口口声声央求宗政霖弃了她这“人老珠黄”的寡妇,那样子,分明恨不能自荐枕席。 就为了这事儿,慕夕瑶大好心情被坏了彻底。当场便冷了眸色,生生气得“喘不过气”,软倒在宗政霖怀里。更是抚着胸口期期艾艾唤着“殿下,妾心口好疼。” 邀宠的女人她见得多了。个个都想踩着她上位,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本以为这男人该是配合着搂了她,之后板着俊脸吓唬人离开。可惜她到底低估了六殿下那张怎么也没摸着底线的面皮。前头她是猜得对了,宗政霖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接在怀里,之后……那男人居然半是挑起她面巾,露了张红艳艳小嘴儿,就这么当着几人面前,狠狠衔了她唇瓣。 许久过后,六殿下满意放人,不忘替她掩了面容。 冷淡扫过帘外涨红着面庞,似羞恼,似期盼的几家小姐,六殿下淡淡一句品评,便轻松化解了这场桃花。 “本殿瞧不上没有身段的女人。”视线落在几人身上,片刻便抽离开去。眼中轻视鄙薄,直叫人羞得面红耳赤。 几人不甘愿再瞅一眼他怀里木槿夫人,只见那女人胸前鼓鼓囊囊,连袄衣都绷得似要束缚不住的丰腴,那般随着尚未平复的喘息起起伏伏太是扎人眼。除了羞得呜咽出声,便只剩下伤心捂脸,无颜遁走。 十几岁未长开的小丫头能丰腴几许,被六殿下这么当众嘲弄,恐怕一辈子都得带上羞惭懊悔。 慕夕瑶被他暗中调戏一回,只连声催促他放下车帘。才掩了外间诸多窥探,小拳头便绵绵软软招呼得宗政霖舒服叹气。那男人眼角含笑,振振有词,“本殿所言非虚,娇娇实是傲人。”视线落在她浑圆挺拔处,六殿下眸色沉了沉。 便是他招惹出的桃花债,到了夜里,宗政霖伏在她胸前百般流连不去。末了倒是累她半宿,起因在他,果却是由她消受。 这会儿想来,昨儿夜里那场荒唐,依旧叫她心惊肉跳。 “娇娇。”唤回她神智,宗政霖挑了挑眉。这女人问了他话,便盯着他粉面桃腮,深思不属。大晌午的,便在他跟前行撩拨之事。昨夜里就不该怜惜着放开手去。 “近前来。”侧身与她让了位置,单手支肘,六殿下套着扳指的手掌轻拍两下寝塌。凤目半合,大敞的衣襟滑落两侧,里间精壮结实的胸腹坦呈赤裸。男人浑身透出慵懒强横,盯着她更是一瞬不瞬,眼中的渴望,看得慕夕瑶心如鹿撞,连正经事儿都险些忘了去。(未完待续) 第三四零章 隐秘 “殿下您先与妾说明白些。”就知这男人不会老实。您手倒是搁哪儿呢。 “非是本殿托病,而是……”紧贴她背脊,灼热吐息钻进慕夕瑶耳蜗。“西路全军。” 全军?慕夕瑶眸子倏然圆睁,能蔓延扩散至全军,战场之上,还能是什么?“您打算借口疫情?”boss这气魄,是不是太雄壮了些? “今儿穿得哪件兜衣?”小女人未曾给诚佑断奶,经不得他碰触。偏偏他最爱便是这处。 若是胭脂色绣了富贵牡丹那件儿,如今右边那朵最大的花苞该是比旁的色泽暗沉。或是鸳鸯交颈那副,恰好能润了一只鸳鸯眼珠。宗政霖眼前浮现诸多欢好时慕夕瑶挂着小兜儿,被他折腾得花枝乱颤的情形,手上动作便越发使了三分力道。 抵不过他霸道,她小脑袋埋在他臂弯,闷着声气极是难为情说与他知晓。“九州春色的碧桃花。” “春色”“桃花”……很容易就让宗政霖浮想联翩。 “殿下!您还与妾说着话呢。”这疫情是能随随便便糊弄的吗?想要瞒过众人耳目,难如登天。“老爷子那头您就瞒不过去。”十几万大军,不说元成帝那头,便是各路人马都能给您传了个遍! “被本殿抓在手心,”手中动作示意他所言非虚,六殿下浅笑出声,“娇娇变笨了。”欺瞒?他从未想过。既是疫情,便是真真实实一场震惊四野之大变。他要做的,不过是强行打破两军持久对战之局面,越早返回盛京,夺嫡对他越是有利。 慕夕瑶心下剧震,恍惚着被他翻了个身,眼中犹自带着惊悸。 “殿下……”为帝之人,果然心性狠绝非常人能及。 “怕了?”指尖揉弄她,宗政霖眼底带出探究。像是她若敢退却,便是要被狠狠责罚。 怕了?她怕了吗?眼前男人这般****威压在她身上,她所怕何来?怕他对她放不开手?慕夕瑶美眸眨了眨,眼中闪过精明。 无非是觉得跟他相比,她终究还是及不上他冷硬决断。真要论起这事儿利弊,她与他一条船上坐着,他说行,她又何必矫情着为他麾下将士白白叫屈。 再者说,她就不信宗政霖舍得手下五万私兵!那可都是他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铁军,死伤那么一二十人,她就能再开一间五扇门面,三层阁楼的佳艺坊! “殿下您别想着唬妾。妾可是知晓,疫情也分轻重。不同的人,便是同一种病症,未必就会同一个症状。”小手爬上他下颚,软软嫩嫩的掌心包裹住宗政霖英朗冷峻的面颊,突然就狡黠笑了开来。 三月融雪,春花展颜。小女人一弯水眸亮晶晶映着他身影,宗政霖便被她水汪汪的神情涤荡得慢慢柔和下来。 “便是有玉姑全力辅佐,您也骗不过妾去。”状似偷偷摸摸凑近他跟前,小小声在他耳畔揭了辛秘。小模样十分讨喜,带着欣欣然的得意和自傲。 疫情从何而来又如何控制,除了玉姑,慕夕瑶不作他想。 Boss大人各种阴谋诡计,不知又要将这场惊天动地的疫情推到何人身上去。滴溜溜黝黑眼珠子瞟瞟西方,慕夕瑶嘴角隐隐有酒窝浮现。 太狡诈了!她家殿下果然招惹不得。 如此鬼精!慕夕瑶腹诽宗政霖的同时,六殿下心中亦然发出这般感慨。他不过刚刚起了个头,这女人已然自行想得通透。若非她舒懒,又是个不长进的,后院,恐怕再进数倍的女人,也没人能叫她吃得亏去。 “娇娇有所惑,本殿解之。这会儿事情说完,便好好听话。” 还能听什么话,慕夕瑶撅着小嘴儿,半推半就没能拦住这男人使坏。 这一场由谈话导致的情事,其间揭露几多筹谋,却是难以为旁人所知晓。六殿下宗政霖智珠在握,继漠北之战吉塔大捷之后,紧跟着一盘更大的棋局,已然由他落子揭幕,占角开局。 ************************ (以下净网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球,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是大破灭后,人类进入星际的星历054年的联邦。 她还差几天就满15岁。这里是联邦第9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平民星球。 联邦公民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想要鲤鱼跃龙门,除非有一技之长得到联邦的认可,或者在某一领域上做出杰出贡献。 她家是最寻常不过的平民之家,父母都在图书馆工作,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余鹏,今年才满9岁。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余薇在旌德女中读书,之前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发生口角,被对方失手从二楼阳台推下,直接送入联邦医院抢救了个小时,才被母亲接回家中修养。 整理清楚现在的身份,余薇神情黯然。想起穿越前的父母,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还有哥哥,自己终究是没能尽孝。 054年,想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余薇心中万分忐忑。 这是一个发展极度失衡的时空。 人类在科技和军事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果,却因为大破灭的突然降临,几乎丢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文明传承。 起初人类还因为生存压力,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大力发展科技和军事,努力进行星际扩张上面。种族内战更是从未停止,及至第二次星际大战结束后,才终于形成两个相对稳定的政权,即帝国和联邦。 随着星际扩张飞速发展,开发的资源星球,已经完全能够满足联邦和帝国的需求,两国才放慢脚步,转而关注国内建设。 然而此时的联邦和帝国却同时惊讶的发现,人类文明的重建与修复竟是极为艰难,整个发展进程居然远远滞后于其它产业。即便经过一千多年的摸索和考证,人类文明距离黄金时代的繁荣璀璨也是相去甚远。(未完待续) 第三四一章 面目 莫干岭大疫,尽管六殿下严令封锁消息,依旧没能阻止各方眼线将消息泄露出去。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震动何止大魏朝堂,连着漠北皇庭,也是在一片凝肃中突然见了曙光,急急派出密探前往打探。 吉塔城失陷,若是此消息确认无误,岂不是反攻的最好时机!说不得,还能借此机会将大魏西路大军一举歼灭,将气势汹汹而来的中原狗打得闻风丧胆。 早朝上,元成帝紧急做了多番布置,朝堂上众人无不替六殿下扼腕叹息。眼见就是皇上跟前最炙手可热的皇子之一,这时候遇上战时疫情,这场仗怕是极为艰难。先前立下的战功再是耀眼,也敌不过疫症夺命只是瞬息之间。 太子宗政晖一心想着御前请命,欲求了元成帝临阵换帅,带着他东宫所属七万兵马杀向漠北,正好接手吉塔一城。若非麾下谋士一致拼死谏言,这位不堪重用的太子爷便能生生闯宫,片刻也等不得要请见圣上。 朝堂上众臣各抒己见,对西路大军这场疫情争执不下。后宫女人更是暗中偷乐,就等着看淑妃娘娘的笑话。宫里进了新人,皇上去淑妃宫中的次数显是减少。不过碍于她膝下两子,六殿下更是个得力的,元成帝怎么也特意给她留了脸面。便是不及之前每月里四五次,三两回总归是有的。再加上偶有去她宫里坐坐,只看得众多妃嫔眼红不已。 逾四十的女人还能有何姿色可言。能这般依仗情分绊了皇帝腿脚,倒叫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如何甘愿。 这下子六殿下在漠北荒凉地方出了这等要命的大事儿,若是一个不好……剩下就是个天生耳疾的四皇子,无异于抽了淑妃的背脊骨,且看她如何在后宫安稳立足。 旁人都能看得分明,当事的淑妃更是急得不行。 “你倒是说说,究竟打算送何人过去侍疾!”重重放了茶盏,眼看对面没了主意,手足无措的赫连氏,淑妃只觉当初给宗政霖选妃时,怎就瞎了眼挑中这绣花枕头。要命时候竟是全然当不了事儿的! 侍疾……她是万万不敢去,也不能去。赫连敏敏脸都白了,两手扣在一处将绢帕揉搓成团儿,连护甲勾了边角走了丝儿都未曾察觉。 自个儿不住安慰,想着殿下功夫了得,日日都打拳练剑,身子骨定是十分硬朗。便是有些小恙,派个人过去好好伺候,端茶送水按时服药,不过几日就能有了起色。 抬眼正好与淑妃犀利眸光对上,赫连敏敏心下一跳,本能就避开眼去。 见她躲躲闪闪那副畏缩模样,淑妃气得肝火大盛,险些当着宫人与她难堪。到底还记得这是宗政霖正妃,给她没脸,便是凭白令小儿子蒙羞。这会儿正着急宗政霖那头,便也就勉强压住火气,对她是彻底没了指望。 “皇子府里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你且留下。”此话一出,果见赫连氏绷紧的背脊陡然放松。眼底冷芒闪过,淑妃沉沉看她一眼,直接就点了名。 “皇子妃去不得,便叫苏氏过去。再带个庶妃,这般总该是妥当。”再一次,淑妃娘娘觉得宗政霖后院女人太少,几乎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只可惜府上稍微有能耐的慕丫头,随了太后在庙里祈福。然则又转念一想,慕氏得宗政霖宠爱太过,再送去跟前侍疾,这情分不是更亲厚几分?万万使不得,还是送些老实能生养的为好。 信中只说军中爆发疫情,殿下微有发热,也不知这时候好是不好。“你府上庶妃,张氏年岁大了些,几次侍寝也没个消息。索性送了那长得圆润白净的万氏过去,伺候得好,就说本宫说的,重重有赏!” 赫连敏敏埋头不敢顶撞,喏喏应下,只心里对淑妃这番安排极是看不上眼。殿下还在前边儿打仗,正碰上疫症,做母妃的居然还有心思想着怎么安排女人过去分宠。若是殿下知晓淑妃今日所为,难免心里不生出芥蒂。 她虽不及慕氏与六殿下朝夕相伴,但宗政霖性情如何,赫连敏敏还是大致能够摸清。那男人,但凡背着他算计的,还无一人能讨得了好处。 这也是慕夕瑶精明之处。打六殿下主意,这妖女总是若有若无透露些痕迹。即便当时存心隐瞒他,事后也是理直气壮,极其不逊,跳脚与他顶撞。这般张扬跋扈,呕得宗政霖几欲暴怒的事情多了,从未让六殿下觉得她心虚见不得光,反倒觉得这女人真性情,不过是太闹心了些。 自淑妃宫中回来,赫连敏敏冷着脸在禅若苑里坐上小半时辰,便是连冯嬷嬷也赶了出去。她又如何不知此时是讨好宗政霖大好时机,这辈子,恐怕也就这么一次能让他软下心肠,将一心在病里伺候的女人放在心上。 只可惜,时不待她。她的药,绝不能就这般中断。去了漠北,就意味着她身上的毒再难拔出。恩宠与子嗣,赫连敏敏昨夜想了一晚上。有慕氏挡在前面,再多的恩宠也难说就能够与她一争。再者说,如今出了个北地寡妇,谁又知晓以后殿下还会宠爱哪个。 恩宠靠不上,便只能盼着有了儿子地位稳固才好。 “嬷嬷,去叫了那几个进来说话。”分宠……她倒要瞧瞧,送到嘴边的肉,没了慕氏碍眼,宗政霖收是不收用。 自打从禅若苑回来,万靖雯便欣喜若狂,竟隐隐带出几丝恍惚。 如此容易竟是毫不费力,便叫她等来喜从天降,在赫连氏屋里听闻她交代差事,她已是激动得连指尖都在止不住发颤! 若是冯嬷嬷迟来片刻,这会儿……苏蔺柔早该“气血虚浮”,身子虚弱而不堪远行。不成想要办的事儿还未对朱锦交代妥当,便被赫连敏敏中途扰乱,本还焦急存了恼怒,哪里就能想得到,这女人带给她的却是天大福运! 赫连氏,活该过得不如意。这女人一辈子都不会知晓,前世唐宜茹能被建安帝亲封贤妃恩宠不绝,便是这次侍疾的功劳。 对着妆奁去了紫磨金步摇,顺手抚过鬓角,铜镜里女人动作,让她霎时想起那个在她跟前倨傲无礼的女人。 “那边怎么说?” 待得挥退替她收拾妆匣的吟霜退去,朱锦才小心翼翼近前回禀。“主子,那人只说,八殿下府上也是有人的。”这句话是何意思她琢磨不透,便一字不差依葫芦画瓢。 也有人在?万靖雯杏眸圆睁,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原是如此……难怪她对两晋之事这般熟悉。“也有人在”这意思,便是无法杀了那女人灭口?心里总觉晦气,好在那女人明显别有企图。想着利用她?凑上来便是。 前世宫中尔虞我诈,倾轧不知几何。若是连个小小皇子庶妃都收拾不了,她也白白在宫里过了大半辈子。 大伙儿都是有人在的,谁还能怕了谁去……揭破此事便是鱼死网破,赫连氏,她没这个胆! “吩咐下去,看那女人耍何种把戏。”离京在即,“偶有走动”是不成了,书信那女人该是不会错过。“若是她传来信函,切记,万不可被人瞧见。” 赫连敏敏是个毒辣的,却偏偏不甚聪明。就不知她这妹子,可能比姐姐够分量些。万庶妃柔柔擦拭过唇上口脂,眼底止不住阴寒讥诮。 绛紫轩主子心情和悦,底下人便跟着手脚麻利收拾行装。芳华苑里,苏蔺柔死死绞住手帕,在花厅里来回踱步心思不定。 “疫症是会死人的吧?”她书虽看得不多,却在家里偶然听下人说起。那婆子说起家里男人发大水那年害了疫病,没两天就断了气,止不住就抹眼泪,声音凄惨得很。听她那话,大水退去后江河两岸全是被水溺死的腐尸。之后疫症便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蔓延开去,足足死了好几千人,才被官府派的医官镇住。 这回是军营里爆发出疫症,扎营如此密集,肯定比大洪水那次更加可怖。且离京师又远,医师药草哪样都是不够数的。不说性命之忧,便是见着如此多死人,苏蔺柔想想就腿软。 “嬷嬷,要不……”托个病,能不去最好。府上又不是只她一个女人,赫连氏堂堂皇子妃都能躲开了去,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侧妃,犯不着这般搭上自己性命。 讨好殿下,等殿下回来再多用心思岂不更好?漠北那地儿,风沙大得出奇,人在那破烂地方,能好看到哪儿去。说不得蓬头垢面反而招来殿下不喜。 “主子,使不得!”戴嬷嬷大惊失色,急忙赶上去扶了她坐下。“这当口若是推脱,莫说皇子妃,宫里淑妃娘娘知晓了,您怎么交代得过去!更甚至,殿下若是得知,且安稳班师回朝,您在府里,怕是丁点没了立足地方……” 苦心劝诫许久,好容易见她没了歪斜心思,戴嬷嬷方才放下心来。可惜她低估了苏蔺柔的怕死,更高看了她家这位姑娘对殿下的情意。于是乎…… 翌日众人到赫连氏屋里立规矩时候,苏侧妃不慎被庶妃张氏的丫鬟绊了腿脚,崴了脚脖子肿得老高。御医交代,得安安心心躺床上静养些时日,切忌挪动不得。(未完待续) 第三四二章 脉脉 盛京苏府。 苏博文不过淡淡瞥一眼皇子府上送来消息,对苏蔺柔这个女儿,早已失望透顶。皇上欲重用于他,专门给的恩典那丫头抓不住。此番淑妃点名她殿下跟前侍疾,居然“事有不巧”。贵人给的抬举既不识相,这个女儿,他也就只当出于对发妻敬重,保她性命足矣。 提笔亲书一封,信里极尽谦恭羞惭,亲自与六殿下告罪,领了“教女无方”的罪名。朝堂上诸人摇摆不定,他乃皇帝心腹,只看元成帝脸色行事。皇上既对六殿下信任有加,又吩咐户部尚书房庆林自水路押送药材赶赴锡城,这事上,就得对六殿下越发恭敬,半点不见异心才好。 漠北边城吉塔,东城门外,两名牵着骆驼的客商透过围了栅栏的城门,足足逗留小半时辰,一直向城里张望。又使了银钱给守城的士兵,被那不耐烦他打探城里同伴消息的军士一把推攘开去,骂骂咧咧正欲赶人,恰巧碰上里边一队人马抬了足足七十余具发臭的死尸出得城来。 城外焦急打探消息,妄图进去寻了亲朋之人一看那惨状,哪里还敢门外逗留,纷纷捂了口鼻一窝蜂散了开去。之前那两名客商拉着货物,更是急急而走,半路连身上裹着的披风都嫌弃扔在道旁。 探出脑袋,慕夕瑶自城头俯瞰他二人惊恐模样,靠在宗政霖臂弯笑得眉眼弯弯。皇庭探子当真好玩。竟是这般贪生怕死,连凑近了瞧瞧也是不敢。 “漠北人信奉神祗。瘟疫流散,视如天罚。”搂着她腰肢,两人靠在城头,没让旁人随侍。 挑起她被大风拂乱的鬓发,宗政霖修长手指替她将发丝挽在耳后。“既看了热闹便早些下去。此处风大。” “还想待会儿。”转身环住他腰腹,小脑袋乖乖靠在他胸口。“风大妾可以避在殿下怀里,不惧的。”难得瞧瞧塞外景致,大漠孤烟,开阔辽远。在后院待得久了,乍一看如此苍茫壮阔的景观,颇有些喜欢。 抖开披风将她整个人护在胸前,宗政霖玉冠高束,面目英朗。低头瞧见她一副无赖模样,紧紧黏在他身上,眼前小人软软糯糯一团,实在叫人不忍拂了她意愿。 “不怕风糙了面颊?”出来时候还挑三拣四颇费功夫选了面巾。这会儿看得欢喜,哪里还记得满嘴嘟嚷。 “妾是陪着殿下外间散心。若是颜面受了罪,损了妾殊丽容色,殿下该当心疼才是。”娇滴滴蹭蹭他胸膛,眼里净是嗔怪。 若非他强拉她作陪,她这会儿该在锡城坐着摇椅,太阳底下打着呵欠。闲暇日子难得,六殿下专门搅和她好事儿。这男人就看不得她独自得乐。 “明早就回莫干岭?妾跟着您回去军营侍疾还成,倒是该何处安置?”消息既放出去,就得面面俱到掩人耳目。林女官不宜与殿下太过亲密,这差事,又落到“木槿夫人”身上。 慕夕瑶恍惚觉得,这身份换来换去都她一人忙活,大boss装病只需靠坐榻上运筹帷幄,怎么看都比她清闲。 为何随他出征,她却是忙得脚不沾地的那个?城府深的人,当真可恶…… 今次随他过来,也存了好奇看这男人在吉塔城一番布置到底如何。真见着了,却叫她大吃一惊。莫说那漠北探子没胆子近看,便是凑近去查验,还真就是货真价实腐烂尸身。 抬出去的都是之前攻城时丧命的漠北守军,只不过被他改头换面,又因十余日过去尸身腐坏厉害,哪里还能辨得出面目。 攻克吉塔之时,他便早早想到今日这步棋。这般能耐,慕夕瑶自认不及。 “既是近身侍疾,娇娇觉得安置何处?”因她得了风流名声,做不到名副其实,宗政霖岂会甘心。 话题莫名就暧昧下去,接话极是危险,慕夕瑶聪明闭嘴只面上微有泛红。 但凡涉及情事,尤其宣之于口,小女人总是面浅羞臊,宗政霖凤目闪了闪,爱极她此时娇俏模样。 轻抚她发顶,眼底深处光芒明灭。昨日那封暗报,宗政霖如今想来都觉他后院女人,除她之外,竟是一个赛一个面目可憎。 皇子府上不顾他禁令往跟前扑的,如今倒清楚性命要紧,当真叫他刮目相看。凤目含霜,六殿下对旁的女人自个儿不放在心上,却容不得他名义上的女人给他没脸。念及此处,便有了试探这真正叫他在意之人倒是如何作想。 “倘若当真遇上疫症,娇娇可会甘愿侍疾?”男人瞳眸深邃,神情极是专注。 “自然甘愿。”毫不迟疑,慕夕瑶眼中坚定叫宗政霖不觉晃了晃神。 “妾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是您的宝来着。您都没了,这宝还能是宝吗?”建安帝都没了,她去做谁人宠妃?跟前男人可是她花大气力给套牢的,有最后一颗救命丹药在,便是千里之遥,她拼了命也得赶来救他性命! 宗政霖被她眼中真挚打动,还没来得及与她耳鬓厮磨,好好亲近一番,便听这女人极是煞风景补充了一句。 “不过殿下,您即便再是宠妾,将来若是能得偿所愿,千万记得,妾胆儿小,最后那时候,莫宣召了妾就好。” 这话说得婉转,无非就是“妾还没活够,您别赏了妾陪葬”这意思。 知晓这事儿犯了他忌讳,可如今她不怕。有了前边儿那番问话,这会儿她老实承认怕死,只会衬得之前表态越发真挚心诚。 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没被她气得呕血。宗政霖凤目着火,盯着她恨不能如何收拾了才好。只是到底要如何教训,六殿下一时没了主意。 这小没心肝儿的,一日不呕他一呕,她就活不痛快。 “您倒是别气呀,指不定妾就走在您前头,再气不着您的。”不说还好,叫宗政霖听在耳中,只觉万分不受用,面色更是难看上两分。 忍不住就要发火,却被这磨人精腻了上来,柔柔吻上他下颚。 “其实妾就是想说,但凡还活得好好儿的,便与殿下一处,一步不离的。” 这句话厉害,慕妖女果真生来就是与六殿下缠磨的。胸口火气尽数被她甜甜腻腻,糯糯一句情话浇灭了去。不见了郁气,反倒生出些缠绵温软的情意。心窝有些发胀,六殿下头一回尝到情浓不能言的滋味。 宗政霖面上依旧残留着冷肃,只眼中,独独映着她一人身影。眸光黝黯,似看她不够,便这么直直盯着人,像是要狠狠收入心底,才算满意。(未完待续) 第三四三章 俊颜 六皇子府大门外,淑妃安排的嬷嬷带着万靖雯与张氏匆匆与赫连氏辞别,小半时辰后,送了她二人及丫鬟登上押送药草的船队,一路下渠河向荆州而去。 芳华苑里,苏蔺柔长长舒了口气,执起枕边页脚翻得有些发毛的诗词选集,看得异常专注。 戴嬷嬷替她添了热茶,静默退出门口,最后瞧她一眼,只无奈暗自摇头。这会儿主子再是用功补足了学问,迎合了殿下喜好又有何用…… 因着殿下在前边儿处境危急,后院女人也没了心思喧嚷。自个儿不用送上去赔命,便一心盼着殿下快些好起来,及早回府才是。不受宠的姬妾,总好过失了夫主,没了依傍。至于殿下是否能挣得军功,府上除了两个位份高的,旁的女人几乎是不怎么上心。六殿下不待见她们这么地位低贱的“玩意儿”,皇子府上无人不晓。便是殿下封王又如何,照样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 从这日起,赫连敏敏与苏蔺柔不谋而合,在院子里各请了菩萨,日日里祈愿上香,连吃食,都素净了许多。消息传到宫里,淑妃娘娘不过冷嘲一声便再不入心。 莫干岭军营中,染了疫症的将士已被隔离一处,军医时常是通宵诊病,因着人数不足,这段日子几乎是人人眼里都沁了血丝,每日能有一个时辰的歇息已是不易。 慕夕瑶蜷在主帅营帐中特意隔出的里间,懒懒打了个呵欠,抱着棉被翻身埋了埋脑袋,不耐烦起身。而传言中“微有高热,卧床静养”之人,则是冠冕高束,正襟危坐书案之后,翻看着文书不时动笔批注一回。 见寝塌上小女人扭动身子撅了小屁股,宗政霖抬起的眸子复又垂落下去。这么个舒懒东西,说是侍疾,竟是赖在此处比之前过得更要快活两分。 没了他儿子一旁要她分心照看,慕夕瑶懒骨头发作,恰好又遇上春日好睡,一日里大半时候,都是赖在榻上要么睡得香甜,要么眯着眼就这么软软瞧着人,直看得宗政霖时有把持不住。实在被她勾得厉害,两人便在里间一通耳鬓厮磨。这么偷偷摸摸,六殿下偏就好了这口。 加之慕妖女不是个安分的,身娇体柔,香香软软,又懂得如何撩拨迎合于他,只把宗政霖挑动得时有咬牙切齿,却偏偏还得出去装了样子叫御医诊脉。这么压着情动,身上自然就火烧火燎,脉息不稳。根本不用他内力作伪,御医已是急得不行。 时已入春,外间依旧冷如寒冬,在不知情人眼中,便是要命关头,人人憋着股劲儿,半分松懈不得。然则不过隔着层厚厚帷帐,中央营帐内两个自有成算之人,过得倒是春意浓浓,好不自在。 “起身用些饭食再睡。”搁了笔墨,宗政霖来到榻前,手指拨开她将自个儿裹得只露了发丝的锦被,便见那张红彤彤,十分招人的脸蛋儿亲昵蹭了蹭他指尖。还带着暖意,和着女子身上甜甜糯糯的香气。 “不爱睁眼。”寻了这么个赖皮借口,小嘴儿却趁势将他戳弄她脸颊的手指含了进去。红艳艳的唇瓣在他眼皮子底下咋弄吸咄,末了还用贝齿轻轻咬了他指尖。“殿下大清早扰妾好睡,妾不耐烦被您欺负,兔子急了也咬人的。”这会儿她睡得昏沉,浑身没劲儿,不然得狠狠落个印记才好。 兔子急了真就咬人。宗政霖眸中带笑,被她咬得心猿意马,瞧了她那张惹事儿的小嘴儿,眸色沉了沉。抽出指尖瞧着那上面晶亮水渍,六殿下半合着眼,抹了那**在自己唇上,之后轻抿了嘴。 “滋味甚好。”说着便掰了她小脸正对着他,一刻不停的,伸出手臂自她颈后穿过,将脑袋微微后仰的女人一把抱在怀里。 这么仰着脖子,倒像是特意凑近唇瓣向他邀宠。宗政霖看了就爱,俯身极是精准衔了她小口,吻得又深又狠。 这磨人妖精,人未清醒便冲着他撒娇,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叫他心里痒痒。六殿下自觉她此时最是好欺负,哪里肯放过了人去。 乖乖承受他亲吻,慕妖女娇娇喘着气,小嘴儿也没闲着。“殿下绑了妾来,哪里是侍疾,分明是饲虎的。”boss大人猛于虎也。 挑眉卷了她小香舌,宗政霖带着薄茧的拇指缓缓抚过她娥眉鬓角。“家里那两只不和口味,惟独这只成了精,浑身弥散着妖气,甚合本殿心意。这般说,娇娇可是满意?” 不要脸!偷偷嗔骂了句,本就松松闭着的眸子睫毛颤动,先是露了条缝,之后眨巴两下彻底睁了开来。 秋水明眸,眼湖里荡着丝波纹,妖妖媚媚瞅着他半晌,突的就伸手抚上宗政霖侧脸。“殿下长得俊,妾看着喜欢。” 大清早跟前杵着个美男养眼,冷是冷了点儿,好歹眼里柔色不容错看。“这剑眉好看,英挺的鼻梁也好看。狭长有神的凤目最是打眼,难怪外面小姑娘害了相思老惦记着与妾抢人。”做乱的小手在宗政霖面庞不住比划,每说一处,就赶着上前胡乱摩挲两下,眼里晶晶亮亮,又是夸赞又是不乐意。 “家里老人都说,唇薄的男人薄幸。”指头压在他下唇,慕妖女极是认真,一心打算把这话落到实处。 “除了您心肝肝,旁的女人,殿下您可劲儿薄情去,妾与您是一条心的。”宠爱您千万给妾留着,负心郎这名头,随您爱给了谁都成。 宗政霖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抖了抖,终是没忍住,畅快笑出了声。低低压着嗓音,六殿下一张俊脸乍露了笑颜,直看得慕夕瑶眸子闪烁,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她家殿下人长得好,赚了…… 教唆他冷情薄幸,还跟他是一条心?也就这不要面皮的说得出口。“宝气。”咬了她精巧鼻头,宗政霖凤目微合,心下熨帖,哪里不知她这是别有用心。 昨日暗卫奏报送到,府中各人装模作样,诵经抄书,一派虔诚祈福之态。那信宗政霖不过扫了两行,便带着讥诮顺手在烛台点了烧得干净。 这会儿小女人又是夸赞又是亲昵,无非是想周全他颜面,怕他觉得威仪有损。难得话里透出欢喜稀罕,本还没将昨日那信当回事儿,这会儿却突然发现,能得她别扭着表了心意,府里那杆子叫他犯呕的女人,总算还有些用处。 老奸巨猾的男人眸色深深睨着她,淳淳善诱。“不为本殿皇子身份?” 知她会恼,宗政霖正好等着。小女人激愤之下尤其爱咬人,那么丁点儿力道,于他而言,畅美得很。 果然,慕夕瑶眸子一瞪,眼底小火苗跳得生气昂扬。“叫您奚落妾!”小嘴儿一张便扑了上去,咬在宗政霖喉头,直叫他背脊酥麻,狠狠憋住气,才未舒爽叫出声来。这般享受,六殿下不愿早早打断。 纠缠一处浓情蜜意的两人,哪个不是狡诈如狐。 六殿下借机谋算美人投怀,凤目半开半合,眼底尽是满意。 慕妖女答得理直气壮,丝毫不怕被他揭穿。 皇子身份?这么鼠目寸光的事儿,她可不干。她分明是冲着boss大人未来那张龙椅来的! 渠河之上,船舶经了津州,才从码头离开,朱锦便一路提着心,好容易避开他人耳目进了万氏被安排在二层的舱房内。 “主子,方才奴婢下船采买,有人撞了上来偷偷给塞了封信。”自袖兜里掏出一物,却是叠得方方正正,极是精巧一纸信笺。 万靖雯眸子一凜,这么会儿子功夫,不过小半时辰那女人竟能掐着点儿找上门来?即是说,船上有人与她暗中报信儿? “待会儿出去仔细吩咐了,叫他二人小心些,船上有八殿下府上赫连氏安插的人在。” 她亦有安排亲信在旁,颇费了好些功夫,却只能混在后面那艘小船上跟着。赫连氏能打探到她主仆二人行踪,显然是安排了人同船察看。那女人倒是厉害,连皇帝指派的人马都能穿插眼线。又或者,是八殿下暗中使力…… 展开信笺,纸上小篆娟然秀气,不了解赫连氏为人,还以为这手书出自一娴雅婉约女子之手。只可惜,那女人就是条毒蝎,字里行间处处替她打算,说到底不过一句:想了法子在殿下跟前示好,装着贤惠由她开口,带了锡城那俏寡妇回京。便是不能名正言顺进得皇子府大门,能放在外边儿做个外室也是好的。 赫连葳蕤几番算计慕夕瑶不成,终于反省着找出自己不能得手的缘由。那女人肆无忌惮,底气十足,不过是仗着宗政霖宠她,愿意信赖于她。一日不离间那两人情分,她无异于同时与慕夕瑶和六殿下为敌,如此岂可能有本分成算在! 想通了这茬,赫连葳蕤对边城能勾搭上六殿下的女人便存了利用之人。那种地方养大的女人,又有本事迷惑了宗政霖,总该能与慕夕瑶争上一争。恩宠被分薄出去,与她同样抽中凰签的女人,便再不是无机可乘的。 可惜赫连葳蕤自认拿捏住万氏把柄,却不知这女人压根儿就不是个省心的。万靖雯的野心,比她只多不少。仗着上辈子那点儿先知先觉,她此去为的便是从那寡妇身上夺了宠爱。要她带了那贱人回京?白日说梦!(未完待续) 第三四四章 到来 到得锡城已有两日。万靖雯心急如焚,殿下怎就没回城里休养,还留在莫干岭那地儿,性命已是大事,更紧要,没有殿下手令,她要如何进得军中?凭着淑妃娘娘口谕,只能在锡城得一干官员礼待,可这谕令,在西路大军跟前却是丁点儿没有效用。 这两日里,她与张氏一块儿在城里驿馆歇脚。本是差了人去那林女官府上询问,能否借住几日稍后便走,哪知那女人桀骜得很,竟是半分情面不讲,就这么托病拒了她二人请求,硬生生叫她们在这生人来往之地小心避忌着。 锡城知府眼看殿下两泼女人处得不和睦,脑子一转,便急急带了人往下边儿巡查去了。就怕那京城来的两位庶妃仗着身份寻他麻烦。林女官何人?殿下身边唯一带了一路的女人。锡城虽出了个木槿夫人异军突起深得殿下恩宠,但林女官那宅院,可是被殿下护得铁桶似的,只看里外布置,便知也是个得宠的。 两头得罪不起,知府大人这么一合计,叫新上任的通判大人将人安顿在驿馆,好吃好喝给供着,一应物什都是挑了上好的供奉。又亲自书信一封快马往军营里送去,就等着殿下给句明话,他也好早些回城,抱着府上美姬枕着热炕头好好歇上一晚。 朱锦得了万靖雯嘱咐,下来寻得驿馆管事说要换个体面点儿的住处安置,然则每每得到回应都是知府大人不得空,通判大人做不得主。 没有殿下谕令,哪个敢把他后院女人私下里安顿?明知那两位贵人是看中城东那处宅院,可那地方,别说通判没胆子碰,就是有胆子,也犯不着与一个才来两日,就公然烧了两竹篓方胜的女人过不去。只看那位行事,就知是个狠人。为了盛京城里只有名头没有宠爱的庶妃,和殿下明着就袒护的宠姬对上,这蠢事,千百个不值当。 张氏自来没有主见,凡事都是与万靖雯商量着办。白日闲得很,又在陌生地方觉得不踏实,便索性好脾气与她说要一个屋檐下住着。都是殿下女人,一屋里两间床,旁人也不好说闲话的。 万靖雯本已被外边那起子不识相的气得难受,加上个张氏死皮赖脸贴上来巴着不放,嘴里还尽是些她反驳不得的理由,任她再是存了火气,也只得依着往常盛京里那番老实人做派,咬牙应了张氏恳请。 于是朱锦在外间打探来的消息,张氏也跟着听了个大概。 待得那丫头低垂着脑袋说得喉咙都有些发哑,才将这大半年来殿下在锡城之事讲了个大概。说了这许久,里间大半竟都和女人有牵扯,这让万靖雯和张氏同时傻了眼。 张氏是个老实的,一心就以为殿下该是盛京里那副威严肃穆样子。哪里知晓,换了个地儿,竟是变了个人似的,怎就突然这般风流起来? 心里更多担心却是,殿下背着侧妃收用不止一个女人,要被那位知晓,还不知闹成何等样子。 万靖雯却是恼得脑门儿阵阵抽痛。难怪城东那女人拒了她二人要求,原来那狗屁女官不是倨傲,而是早早就爬了殿下的床,做了宗政霖外面的女人!那之前她和张氏那般客气遣人上门,不就是自取其辱,被这些个低贱的踩到了头上? 正恼恨被人羞辱,就听旁边坐着的张氏问得小心翼翼,“妹妹你看,如今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除了这话,蠢笨如张氏,就不能再想些哪怕丁点儿有用的也好!偏头见她一脸愁容,像是天都要塌了,这晦气模样,只看着就叫她堵得心口泛疼。 万靖雯如今是着急,并非就担心会一直被殿下冷在此处。她二人怎么说也是千里迢迢,领了淑妃之命过来侍疾的,殿下便是再不待见她们,淑妃的颜面总该是要顾及。她不过急着想早些到了殿下跟前,侍疾这事儿,越是赶在危险关头,挣来的情分就越是难以抹去。 没听朱锦回话说,那贱人已经赖在殿下身旁大半月有余,这么朝夕相处着,再是晚了,还能有她万庶妃什么事儿! 京里来的两位庶妃着急得不行,莫干岭主帅营帐里,慕夕瑶拿着小木槌,极是熟练咔擦一声又砸开个核桃。 早知故人即到,便留了蕙兰和嬷嬷在城里照顾两个小的。护卫则交给了卫甄。娜仁萨仁是跟着林女官的,更不能出现在此地。这下好,无可用之人,凡事儿都得亲力亲为。旁人不知里间弯弯绕绕,只知这许多日子以来,都是夫人事必躬亲,妥善照顾殿下起居,起初还存了不尊重,慢慢也就淡了两分。 青葱白玉般的手指,看着娇嫩得很,不过三两下功夫就剥出了核桃仁,自个儿先喂半个在嘴里,咂巴着嘴吃得眉眼弯弯,剩余那半个,轻轻一抛便落在手边白玉磁碟儿里。 再从盘子里拨拉一个拿手上正待敲碎,却被隔着扇屏风,在前边儿批阅公文的男人低声喝止。“娇娇,分量足矣。” “妾这就吃了有十个了?”不信嘀咕着伸了指头在他那盘瓷碟里刨拉一下个头儿,果真不多不少,还真就被他说中了去。 Boss您倒是办正经事儿呐,还是偷听妾砸核桃来着?屏风都没挡得了您,这功夫要不要这般叫人羡慕。 “殿下,过会儿可是有人要进来?” 笔下稍微一滞,宗政霖低垂的眉目不自觉就挑了挑。“出来便是。”有人又如何,叫了在外间稍候即可。 放了小木锤,提着裙摆便绕到了前头。 明明听见她脚步声靠近,半晌却没吭声,宗政霖眸子一抬,便见那女人捧着个瓷碟笑眯眯瞅着他看。 “愣着作甚,过来。”空着的左手拍拍膝头,慕夕瑶眸子一闪,几步过去偎进他怀中。 小心避开他执笔的右手,捻了块桃仁,也不说话扰他正经事儿,就这般乖乖巧巧,偶尔往男人嘴里塞一块吃食,见他嚼碎了吞咽下去,又再递到六殿下唇边。与往常一般无二,两人相处极是融洽。这般难得遇见和乐场景,除了宗政霖少有几名心腹,旁人再是难以见得六殿下温和模样。 十瓣核桃仁喂了干净,恰巧宗政霖也是处理完公文,合上卷宗。慕夕瑶捧了茶碗到他跟前,这男人手也懒得抬,就这么就着她伺候,吃了小半盏今年新出的香茶下去,一双凤目从始至终直直盯着她看,眼中专注瞅得慕夕瑶稍有发窘。 收回捧着茶水的手腕就要离了他去拾掇碗碟,哪知却被宗政霖拦腰扣住,若不是早一步夺了她手上茶盏,这会儿两人身上都该被茶水泼得污了色才是。 “放案上,自有人收拾。” 她当然知道自会有人收拾,boss大人心疼她,舍不得叫她碰了凉水。她不过是觉得气氛不对,想提早避开些去。 “妾要去后头整理一番,你倒是放不放的呀。”这声气娇俏得,听在六殿下耳中,哪里像是舍得离去。 喉咙里震颤出几分笑意,将她整个人向上提了两分。“没伺候完就想走人?”微微仰了下巴,示意她未曾用锦帕替他擦拭唇角。 嗔怪瞥个媚眼儿,自衣襟对口抽出绢帕就要往宗政霖脸上招呼。手还没碰着人,便被他眼疾手快半路握了手腕,似笑非笑睨她片刻,唇瓣便堵了上去。 “比绢帕来得好。”满意做了品评,就知她会不安分作怪。小爪子若非被他逮住,这会儿又不知该在他脸上如何放肆。 正与小女人暗中较劲儿,宗政霖巴不得她不老实往他眼皮子底下蹦跶。难得寻个由头占占便宜,却被外头叶开压着嗓子打断了兴致。 娇娇喘了气儿推攘他离开,慕夕瑶自个儿抹了抹嘴儿,亮泽是去了,可惜那绯红莹润的脸蛋却是怎么都带着羞臊热度。 瞧她这粉面桃腮的样儿,宗政霖正了面色替她整理好纱巾,倒不是防着叶开,而是不愿被旁人瞧去这小妖精勾人情态。面颊也掩了,可露在外头那对眼珠子,水汪汪蒙着层雾气,迷迷糊糊,羞答答迎着他,这却是不好掩盖。 眯眼睨她一眼,索性将她侧抱着压在怀里,背对帷帐,任是何人也瞧不出慕夕瑶面上异色。 险些撞了鼻子,慕夕瑶忿忿戳弄他胸口。在叶开掀帘刹那,这女人顿时软和下来,极是柔顺伏在他肩上,一番转变快得宗政霖调笑瞥她一眼。 又是这情形!叶开心下叫苦,半点不敢表露面上。瑶主子就生得这边精贵,连一旁锦凳都坐不得的。 “殿下,知府大人送了亲笔书函过来。” 知府?竖着耳朵,慕夕瑶瞬间来了精神。眼珠子一转,锡城能有何事叫他赶着往“病中”的六殿下跟前打扰? 背在宗政霖身后的小手屈指算算,得,原是故人来访。人家是下过聘礼抬进府里的正头主子,这会儿,那两人该是赶着过来伺候六殿下,顺带打发了她这外边儿养的狐媚子寡妇。 张氏胆小儿,又自知不能生养,定然玩不出花样。纯属是被淑妃指来凑个数的。只那万氏,慕夕瑶一双眸子似开似合,隐隐带着期盼。 远离盛京,没了身份更显赫的女人头上压着,万氏,是否会放松戒备,露出真性情?尤其,再多了她这讨人嫌的在宗政霖跟前,碍了她的眼……(未完待续) 第三四五章 傲气 终于进得莫干岭驻地,万靖雯与张氏各自披了宽大斗篷,浑身掩得严实。自小轿中踏出,见得眼前明黄色皇子营帐,心中激动难言。 “二位庶妃稍待。”叶开见她二人携手而来,按着职责在门外拦了人先行进去通传。 得了殿下应允,方才恭敬退到一侧,待她二人进去营帐,放下幕帘,急急给身后护卫打个眼色。瑶主子可是特意吩咐,等到这二位进了门去,再给她捎信儿不迟。 “妾见过殿下。” 眼前男人靠躺锦榻,膝上覆了毛毯,闭了眸子静默抬手叫起。人看着比之前也未见消瘦,面庞似更加棱角分明,俊逸不减。背后墨发披散,外袍襟口大敞,里间月白色里衣看得张氏极不自在偏转了目光。而万靖雯,却是神情恍惚,停留在他胸口不觉就想起前世这男人所有里衣,都是干干净净一色月白,若是染了脏污,他是碰也不碰的。曾几何时,她也靠在他胸口,被他宠幸过那么几月光景…… 不觉就伸手欲像前世般替他拉拢衣襟,吓得一旁张氏瞧着她那不规矩的动作,腿都有些发软站不住。她是万般也想不到的,平时老实本分如万氏,到了殿下跟前,胆子居然如此之大。待会儿若是惹得殿下雷霆震怒,降了罪,可是连她也得跟着受罚。 “皇子府的规矩,便是殿下跟前随意伸手?” 指尖还差一厘便能触及宗政霖外袍,却被身后一口吴侬软调的女人惊得霎时回神。 “怎么,见了殿下如今精神不济,庶妃到此,也不先向妾打探打探,殿下如今情形如何?” 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席杏白薄披风的女人。妆容精致,尤其那眼线,眼尾高高挑起,底下一双桃花眼,眉目高扬。眉心点了花钿,额际缀着颗朱红色宝石。半边脸面掩了薄纱,透过纱巾,隐隐见得绯红色唇瓣饱满圆润。脑后发髻高挽,斜插把玉扇流苏,与耳垂上莹亮清透的琥珀耳坠相映生辉。 那女人步步近前,脚步冲着她二人直直过来。到了跟前,旁的话也不说,只高高扬着眉头,接过身后叶开递来的药碗,眼底挑衅显露无疑。 “殿下需得用药,麻烦两位侧身让让。” 张氏闻言想也未想,退步就让到一旁。只万氏盯着她,眸子里阴恻恻压着寒意。 若说慕氏是妖,浑身上下都带着勾人的气息,那这女人就是傲,傲得见了她就忍不住想唾她一脸。 叫她堂堂皇子府庶妃与一个来历不明,不干不净的女人让道,不说盛京城里从无此事,便是中原地方,也没听哪户家里有这般不入流的规矩在。斜眼看张氏那没出息的样子,万靖雯气得恨不能拽着她头发叫她好好醒醒神,认清了自个儿身份才好。有这样的人一处站着,无端就叫她跟着丢人,气势也弱了去。 两人目光对视,僵持不过一瞬,便听这才进来的女人特意拉长语调,一口杨州酥音,竟是不与她纠缠,直直唤了身后宗政霖说话。 “殿下,药冷了可是要凉胃的。”张嘴便是含沙射影。 张氏面色一变,本能抬头朝六殿下望去,却见方才还闭目养神的男人倏然睁眼,就这么直直瞅着僵持中的两人,凤目沉了沉。 不再瞧她那阴郁眼神,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拐轻巧一撞,便把人向一旁拨弄开去,迈着步子便到了宗政霖榻前。自个儿搬了锦凳坐下,竟是连殿下意思也未过问,就这么拿了汤匙,在碗沿上碰了碰。 当着两人跟前,先是放了药碗,再掀起面巾一角,俯身含了勺子试了试冷热,似是满意点了头,才复又端起碗来,将清楚印了她艳红口脂的汤匙就这么直直送到宗政霖唇边。 “冷热得宜,恰是时候。”涂了月桂色丹寇的指尖捻着瓷勺,尾指高翘,看上去精贵得很。勺里淡黄色药汁随着她动作微微晃了晃,那刺眼的胭脂印记,看得张氏面色尴尬。而被她推攘开去的万靖雯,则是强忍羞辱,只盯着宗政霖一瞬不移。 静默瞧了跟前女人两眼,被她眼中不满催促逗乐,六殿下缓缓伸手只接过药碗。 万氏居高临下瞥一眼那女人挺直的背脊,眼底尽是讥讽。这般争宠把戏,前世不知多少女人试过,能得手的,也不过那么一两个而已。 可惜没等她得意太久,眼前一幕险些让她绷不住颜面。 “药碗烫手。”宗政霖说罢另一手扶上她手腕,不偏不倚,双唇也恰恰对准那唇印,就这么在三个女人注视之下,盯着她面不改色服了汤药。 张氏脸色煞白,指尖捏着绢帕,无端就想起对她颇有照拂的慕侧妃。先前还只是担忧,真正见着了人,才看清这女人恐怕在殿下跟前,比外间传闻更是得意。 眼中布满忧虑,不仅为慕氏,也为自个儿将来日子生出些担忧。 万靖雯只觉周遭暮然就没了声响,额角突突直跳,仿佛凭空有股刺痛,劈得她脑门似要炸裂开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情景……这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情景,怎么可能这一世又叫她碰上,并且比之前更有甚之! 上辈子那个昙花一现,被建安帝宠了快两年的懋嫔,便是如此这般坐在她宫中,借口品粥,与皇帝亲亲我我。当时她已是二品妃位,却被一个新入宫的三品妃嫔压在头上,这羞辱,当着满宫里奴才面前,万靖雯刻骨铭心,恨恨记了一辈子。 前世那懋嫔还只是倚着宗政霖不过递了个调羹,今日……这女人分明就是有意当着她面与宗政霖调情,欲给她二人一个再是震惊不过的下马威来。 胳膊肘被张氏轻轻碰了碰,万靖雯平复下心头激恨,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眸子,心里对宗政霖的怨怪越发深重。 若非他冷情薄幸,若非他宠幸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却从来不曾将谁人真正放在心上,如今,怎会有她满脑子痛苦了一辈子的记忆! 这会儿,他竟是连个北地贱人也能收用。若非没了慕氏那妖女伴着,宗政霖便恢复了本性,对女人,不过空闲时放在身边玩玩就罢?(未完待续) 第三四六章 心机 将两人安置在离主帅营帐五丈开外一顶杏黄色军帐内,周遭原本几顶将领用的军帐全部另挪了地儿。殿下庶妃领命至军中侍疾,自然得避忌些外人。 再无旁人打搅,张氏急急拽着万靖雯吓得不行。“妹妹,你方才胆子也太大了。没殿下应允,那般……那般上前伺候使不得的。” 使不得?她倒是未瞧出哪里有使不得。没看见那女人不仅使得,还得寸进尺使得极好。 宗政霖看上的女人,怎么每次都叫她摸不着头脑。这回这寡妇,到底又哪里合了他心意?沉默捧了茶盏,万靖雯托词疲乏,避开张氏好意劝诫,一个人坐在软凳上沉思良久。 “您也真是,先前说好不插手的。”营帐内慕夕瑶去了面纱,撅嘴儿不满瞪着慵懒闲适的男人。穿个衣袍也不兴收拾齐整,浑身气质骚包得不行,难怪引得万靖雯欲要亲近于他。 不过那女人当时神情,恍惚中带着回味,这是个什么意思?这已是第二回,万氏眼中神情叫慕夕瑶觉得隐隐有不对。第一次,是她眼中对赫连敏敏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娇娇是指,本殿碰了那口脂?”语带调侃,别有深意。 戏弄她只为其一。另外却是为了试探那径直向他伸手的女人。万氏……,当真叫他意外。据暗卫回报,府里唯一不曾抵触侍疾的,只有她一人。便是张氏,离京前那日,也是惶恐不安,在屋里踱步许久。 这么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女人,连面目都记不太清,又怎会不顾性命往这要命的疫症跟前凑?要说万氏对他比小女人更为用心,宗政霖不信。 一番试探下来,别的未曾发现,只她眼中震惊伤痛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震惊还可以解释,倒是那伤痛……他何时与她有过情意? 这头六殿下心下生疑,那头慕夕瑶脑袋瓜子也没闲着。 岂止是口脂。之前不动如山,任由万氏近前,别以为她就不知boss大人心中如何盘算。 “哪里有人在自己女人跟前,非要叫旁人主动开口表了亲近。”五感敏锐如他,能察觉不出万靖雯举动?显然是装蒜。 “娇娇。”凤目微眯了眯,正在琢磨万靖雯那女人奇异之处的心思,被慕夕瑶一句不中听的骤然打断。“本殿任由旁的女人亲近?”目光在她周身打了个转,方才确实是他有心等看慕夕瑶反应,结果很满意,小没心肝儿的总算长进一回。 矫情!她话里意思他分明清楚,非要逮她漏洞。这男人,存心是寻了借口欲在行那坏事儿时候,多些拿捏她罢了。 傍晚用饭时候,万氏与张氏本是早早收拾一番,在营帐中等待。只一心等到屋里沙漏指着快到酉时,竟无人过来宣召她二人主帐伺候,这才不得不使唤了丫头出去询问。 没成想朱锦出去还是空着双手,回来时候竟提了两只食盒,面色略有古怪。 “主子,叶大人说,那位夫人已经伺候过殿下用饭。这食盒里饭菜,是夫人专门吩咐了火头,给您二位另做的。军中饭食粗减,若是不尽满意,还请您二位体谅些个。” 莫说两位坐着的主子如何想法,便是朱锦也察觉出此事儿大大不妥。庶妃可是领了淑妃娘娘的命,亲到殿下跟前侍疾来的。可是那位夫人没名没分跟在殿下身畔,竟然越主代庖,端起主人家架子,将两位六殿下府上的庶妃都给一并照拂了?这怎么看都该是府上主母该有的行事。 “果然是蛮夷之地长成,没见过世面,半分教养也无的。”张氏虽心里膈应,却始终没胆子公然叫骂。万靖雯憋屈一下午,终究是没能忍耐得住。 帐篷里气氛有些压抑,几人草草用过饭,张氏扶着丫鬟出去就近走动消食,只留万靖雯独自点了灯,揉着额角一心谋划大事。 夜里风大,莫干岭此地湿气较重,深吸一口气,肺里都能察觉出凉意。宗政霖与众人前边儿议事,慕夕瑶不耐烦那群人叽叽喳喳对着个沙盘争论不休,便提早与他知会要去外边儿转转。身后跟着叶开护卫,六殿下勉强应允。 “主子,前边儿披着斗篷的,像是白天见过那位夫人。身后还有叶大人跟随。”张氏丫鬟眼尖,一眼瞧出小土坡上站着,正极目远眺之人。 “叶开,军中粮饷不足?”瞥一眼远处收拾炉灶的兵士,慕夕瑶眸子闪了闪。 “未曾。可是主子对用度不满意?”这位姑奶奶怎地就突然问起军饷。她屋里那一箱子从锡城特意送来的吃嘴儿,也没见少了去啊。还有城里采买的熏香配饰,哪样不是殿下吩咐尽往好的挑。 紧了紧身前斗篷,慕夕瑶打量过四周,似比之前更安静了些。“那些患了疫症的兵士,已然送离此地?” 一句话叫叶开变了面色。僵硬着神情,迟疑不知如何作答。 “叶大人就当是听了妾自言自语,勿要放在心上。”下手真快,那男人果然不是每天如表面那般悠闲度日。宗政霖,将人藏到了何处? 留意着四周变化,身后却隐约传来清浅脚步声,绝不是军士,便是随便一副轻铠,也该是有些擦动的声响。 暮然回首,来人却叫慕夕瑶颇有些吃惊。原本以为最先找上门来,该是万靖雯才对,没想到却是唯唯诺诺的张氏寻了她说话。 屏退各自随侍之人,慕夕瑶等到张氏小心翼翼踏步上前,打量她片刻,这女人一如既往缺乏气势,骨子里便带出软弱。身上还背着皇子庶妃的名头,居然都不敢颐指气使指着她鼻尖说话。 含笑瞧她半晌,对面之人捏着手帕好容易抬了眸子。“你,该是听过盛京城里慕侧妃声名的吧?”称呼有些不合适,却实在寻不出一个妥当的名头。 提及她?慕夕瑶愕然。 不等她回应,张氏带着紧张赶着往下说。“侧妃与殿下情意非寻常人能比。此战过后,殿下回京,体谅侧妃一人在庙里茹素祈福,该是更上心的。” 之后便沉默不语,鼓足勇气直直瞅着她看。她虽不济,却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虽带了私心,却实实在在是为慕夕瑶说话。 眼底刹那闪过震惊,慕夕瑶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带着叶开径直离去。 张氏,这女人不聪明,能含沙射影警告她一番,已然是不易。再狠的话,恐怕她也没胆子出口。 这倒不是说张氏心善,而是她很是识时务。没了前程,至少懂得死死抓住一根浮木。 应了慕夕瑶猜想,待他二人离去,小丫鬟便紧张扶了张氏手臂,面上带着担忧。“主子,您就不怕她到殿下跟前告您一状?” “她告状更好,至少让殿下明白,主子我对侧妃是一心投诚。”谁说她笨就没有心机? 此事上面,最后要看的,不就是殿下心里哪个女人分量更重。而她,不过如刚进府那时候一样,早早就挑中了人选,更看好慕侧妃罢了。(未完待续) 第三四七章 饵料 “在想何事?”今日她不方便,宗政霖搂着人倒是规规矩矩。见她趴在胸前难得没有闹腾,反倒是皱着眉头似有困惑。 “琢磨殿下的阴谋诡计。”头顶被boss大人拍了拍,慕夕瑶杵着下颚不满瞪着人。“殿下老奸巨猾,自然该配阴谋诡计。” 您把那些伪装之人都送去何处?这话她偏不问,她得自个儿想。事事都问他,凭白被他小瞧了去。 老奸巨猾?宗政霖眸子闪了闪。小女人出去一趟,这般快就察觉出异常?“大半夜里,思虑太重易伤身。自有本殿说与你知晓。”手掌轻拖起她小屁股,便将这软得没骨头似的向上提了提。 小手赶忙捂住他嘴巴,脑袋瓜使劲儿摇晃。“不说不说。妾自个儿想,猜中了得赏。” 有没有赏是该她说了算的?宗政霖好笑捏捏她脸蛋儿,够滑,够嫩,除了面皮厚实,实在叫他爱极。 “两日之内,猜不中赏赐便没了。” 两日?把这时日给记下,明儿她有的是空闲与他猜谜。“成!这会儿犯困,殿下您给哄了睡着。” 哟,这是侍疾的样子? “哄了睡着?”宗政霖顺势将抚在她背脊的手掌往前边儿探去,“舒服了自然睡得着。” 片刻过后,落地锦屏后偶有异声传出。 “娇娇。”男人声音黯哑。“小手探进去,嗯?” “不给,天儿晚了困得慌。殿下您别来闹腾妾。” “您倒是睡不睡的呀!” 里间许久没了声响,末了却突然传出一声男人压抑的闷哼,并着几句女子娇嗔嘟嚷。之后男人像是凑近了哄得人满意,女人才娇娇气气哼哼两声儿,呼吸也慢慢清浅下去…… 翌日一早万氏两人过来请安,便见那女人先便占了殿下身侧位置,见她二人进屋,不过淡淡扫视一眼,接着便端起宗政霖跟前瓷碗,熟练夹了几样殿下爱吃的小菜,复又盛了碗红枣莲子羹递到宗政霖面前。 “两位自便。”六殿下未出声,她倒是事事抢先。像是没听清她招呼,万靖雯低眉敛目纹丝不动,张氏也就跟着垂首肃立。 “自坐了用饭。”接过慕夕瑶递来玉箸,宗政霖总算开了口。 规规矩矩谢过恩,万氏仪态大方,比那坐着就没个样子的显然要胜出许多。被慕夕瑶占了座儿,张氏也不吭声,自拣了万靖雯下首坐下。她是没有争的本事,起初以为万氏同她一样心如止水,如今看来,离了盛京,别人恐怕未必就没生出旁的心思。她好意劝诫过,万氏不领情,她也犯不着白白惹人嫌。 “殿下,竹笋可多用些。这时节笋尖儿嫩,去燥火,下痰益气。” “庶妃爱吃便多用些。竹笋性寒,与汤药冲撞,不宜养身。”不客气打断万靖雯温婉关切,慕夕瑶表现越发失礼。 她不就是个外面养的?规矩?一日没进宗政霖府里,便是赫连氏都管她不着,更何论只是庶妃的万靖雯。 伸出去欲夹了笋尖的筷子硬生生悬在半空,万靖雯似有难堪赶着告了罪,只最后瞥慕夕瑶那眼,眸色阴郁沉沉。 争锋相对。这女人竟是容不下她在宗政霖跟前半分示好。 六殿下对两人间暗地里言词交锋置若罔闻。小女人一反常态诸多挑衅,必不是无的放矢。依照她懒散性情,对付女人,从来未见如此勤快。哪回不是拽了他袖口,甜腻腻缠上来,一句“委屈”“给欺负了”,便偷懒躲在他身后,净等看他如何与她出气。 昨日万氏眼中非同一般的神情,亦引来她兴致? 一顿饭用完,其间几乎都是慕夕瑶主动为他布菜,两人间举手投足透出的亲密,便是连张氏都微微色变。 早间如此,午饭亦如是。能出面叫叶开提醒殿下停下公事按时用饭,便是之前府上最得宠如慕氏,也从未有这般做派。 自知再这么下去,亲近六殿下难如登天,万靖雯回去苦苦思量许久,再拿出之前赫连葳蕤那张险些被她毁去的字条,眼中阴霾晦涩得眸光都黯淡了下去。 真要带了那女人回去,她是百般不情愿的。不过或许能够以此为饵,也说不一定。顺带,还能除了赫连葳蕤安插在押送药草那队人中的眼线。想要威胁她,岂能不付出点代价。 “朱锦……”唤了人低声交代几句,万靖雯眸中倏然就有了神采。她就不信,那女人不指望着跟在宗政霖身畔回了盛京。 “万庶妃约了妾到此地,总不该就这么闲闲赏月的吧?”言辞不善,这会儿天色尚且带着灰蒙蒙的光亮,若是赏月,需得坐下慢慢候着。可见她从未打算与万氏周旋下去。 “你又何必次次都咄咄逼人。”万靖雯唏嘘感慨,不再看她,眸光望向远处,话里带出艰涩。“不过都是欲求在后院安身立命,将来能有个指望。虽比你名正言顺,也未见就强到哪里去。” 野心不小。没有子嗣,何来指望?欲求安身立命之人,能有闲情在此地与她“秉烛夜谈”?瞥一眼近处叶开留下的灯笼,慕夕瑶眸色愈见澄澈。 “有没有指望,这话恐怕万庶妃做不得主。”对方下饵,她得吊着。太容易咬饵的鱼,万氏这般城府之人,未必就信。 “若是妾打探来的消息无误,庶妃自个儿都说不准的事儿,在妾面前提及不觉可笑?”笑里藏刀,话里带刺,倒是一副十足刻薄傲慢样。 “打探来的消息”,这话戳中了万靖雯软肋。入府一年有余,竟是一次都未侍寝,她确实没有拿乔的资本。 “与其在这儿与妾绕弯子,不如敞开了说亮话。莫非万庶妃觉得,妾是蠢人?”懒懒倚靠身旁枝干,两人虽站得极近,奈何一个端着架子,自恃身份,一个倨傲无礼,显然不上套。 如此不知好歹!万靖雯眼底深藏着厌憎。 “你倒是个性急的。”冷哼瞅她一样,见那没个样子的松懒劲儿,实在瞧不上眼。“找你过来,无非是关心关心,之后你倒是如何个收场。”对方没将她当回事儿,万靖雯面上客气荡然无存。“是在北地继续寻了恩客攀附,或是……聪明些谋个前程。” 这般就对了。这女人,本就不是个安分的。如今眼中那厉色,终于叫慕夕瑶窥视清楚,面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未完待续) 第三四八章 密谈 “有这等好事儿,庶妃肯拱手相让?” “妾若是能得殿下青眼,自然不用此处与你磨蹭。” 描过眼线,显得狭长明媚的桃花眼凝视她片刻,慕夕瑶抚上手腕上宗政霖新给的珊瑚手钏,杨州腔调些微放缓,“何以谋得大好前程?” 视线自她手腕滑过,说不羡慕,万靖雯连自个儿都骗不过去。枣粒大小珊瑚珠子,便是南海也难寻。这般齐齐整整十余颗成串,若非宗政霖赏了她,漠北之地,怕是影儿都见不着就能被盛京权贵争抢了去。 这女人,若非万不得已,便是带回去与慕氏争斗,也是一出昏招。引虎驱狼之事,赫连葳蕤,怕压根就不知她本事。能让宗政霖赏赐如此贵重首饰,阖府上下,除了慕氏,也就眼前之人能够办到。她万靖雯便是再自傲,也没把握能同时算计这两个一看便知不好惹的。 “盛京城里慕氏,你总该听闻过。想知道她为何最初就能得了殿下心意,便与妾行些许方便可好?总不能一头占着殿下宠爱,一头又从妾身上捞好处的吧?你也不过就盼着安稳富贵日子,何必跟太多人都过不去。” 最初如何得了宗政霖喜爱?慕夕瑶乍一听闻,自个儿都有些犯迷糊。她还真就不知。当初她甚至怀疑boss被人给掉包了…… 想要方便,成!回去说与六殿下知晓,吹吹耳旁风,多少方便没有。 “既然知晓她如何勾搭上殿下,你便效仿不得?” “你以为能独占殿下恩宠之人,是随便个人就能效仿得了?再者说,妾与你说这事儿,不过是事先给个提点。日后回去你与她如何争斗,心里也总该有个底不是。” 日后?慕夕瑶曲着的腿弯儿站直,提步径直向主帐行去。“此事作数。别忘了你先前允诺。” 从始至终,听她说话还在其次,这女人眸子里算计,她是一丝一毫未曾错漏。与万氏待了小半盏茶功夫,这女人给她的感觉,比之赫连葳蕤,两人不相上下。唯一的区别,赫连葳蕤浑身透出阴毒,而她,眸子里带出叫人背脊发凉的偏执。 最叫慕夕瑶在意,却是这女人放开了来,身上总有股隐隐约约的违和感。仿佛她人站在眼前,嘴里明明白白与你说着话,心思却是繁杂得理不清,自己都会时有恍惚。这般诡异的女人,她还是头一回碰上。 待她走得远了,林子里隐隐约约传出些声响,像是两人避开了人单独说话。 “这个女人不简单,你斗不过她。” “斗不过?就凭你一辈子不过是个六品御女的份位,你有何资格与本宫说斗不过?” 先头那人无奈叹气,声势不觉就弱上许多,“即便你曾经位居高位,手腕了得,也莫要轻忽了性命。” 慕夕瑶不知她离去之后林子里这场惊世骇俗的谈话,否则,不过片刻,哪怕只是一个“本宫”的字眼,也足矣叫她豁然明悟,解开许多日子以来困扰她的难题。 这日晚间,宗政霖靠坐榻上,由她服侍着除去外袍,便见小女人难得肃着张脸,瞧着他打量许久,欲言又止。 “猜着了?”昨日那场由她开口讨赏的赌约,他可等着看她表现。 “未曾。”心思被另一件事牵绊,她尚不及思考。 “除开这事儿,何事又惹娇娇烦扰?”这段时间,他布下棋子虽多,但能叫她发现端倪,也就独独那么一件。旁的,谋划太深,分割零散,她未必就能察觉。 “殿下,若是妾未记错,与您头一回碰面,该是在昔昭节上赏灯时候。那会儿,您对妾极好,除了奚落妾‘傻气’之外,妾喜爱那盏宫灯,便是您破例给赏的。”过了这许久,记仇这毛病依旧没落下。 头一回碰面……宗政霖伸手抚上她发顶,也对,她至今不知他何时留意于她。之前几次巧遇,总有尴尬事情叫他无法言说,便让她以为头一次遇见是在昔昭节也未尝不可。 “妾说得不对?”怎么他最初反应居然是惊愕?她当然知晓两人头一回遇见并非是宫中。真正见了他当面,是在青州街头,她被残魂骤然影响那一瞬。可当时宗政霖正背对着她,应该不曾留有印象。 慕夕瑶不知,她以为的最初,比六殿下自酒楼俯瞰那一眼,晚了何止单单一日。 这女人,稍微不留神便被她瞧出异常。六殿下面不改色,自有急智。“调香馆门口那一箭,本殿亦然在场。” 当时他与宗政明一道?慕夕瑶美眸圆睁,一双白生生腿儿跪在他腰腹两侧,自宗政霖那处望下去,颇有些不规不距挑逗意味。 揽住她腰肢,既说到此处,便有陈年旧帐与她清算。“亲自登门,嗯?” “这事儿您也知晓?”眸子险些没跳出眼眶。不该啊,她小心翼翼,那时候可是尤其避开了人,连慕夕婷也是事后才被有心人利用得知其中原委。 今儿邪乎了。遇上个万氏神神叨叨,这会儿boss大人也是神鬼莫测。莫非她脑子变笨了? 凤目光华流转,盯着她尤其迫人。 “本殿女人,自然得看紧些。” 怔愣撑在他胸口,慕夕瑶难得震惊,有些犯结巴。“妾就被您那么远远瞧上一眼,就成您的女人了?”再靠近些,那还得了…… “聒噪。”两字出口,顺势就含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儿。这事儿上,容不得她纠缠。这女人,探究本事太是厉害。六殿下心底隐秘,最不欲叫人察觉,慕夕瑶当仁不让高居榜首。 半晌过后,终于被那强势的松开了手。 “妾今儿才知晓,殿下您觊觎妾美色久矣。望一眼就能生出歪斜心思,难怪之后就动手动脚……”这话本是她拿娇撒娇,哪知好巧不巧,正好就符合了事实真相。 于是这一晚,气运不佳的慕妖女,被暗地里恼羞成怒的六殿下狠狠收拾得直到第二日午时,也没能起得来身。 耷拉着眼皮,慕夕瑶哀哀趴在榻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倒是如何就得罪这不讲理的这般毫不怜惜折腾于她。此事唯一的好处,允诺万靖雯的“方便”,竟是连耳旁风都用不上,托了她自作孽的福,水到渠成了。(未完待续) 第三四九章 便宜? 眼看期限就至,再要想不明白,那赏赐可就肥嘟嘟胖乎乎自她面前溜走了。线索太少,实际摸不着边儿,好歹还剩下最后的笨法子。背!她还不信了,三十六计里头,总该得有些启示的吧。 默诵一遍,隐隐有些触动,再挨个儿慢慢儿琢磨下去,便见那双稍微做了掩饰的眸子突然就晶亮起来,里间光华四射,若非此处无人,怕是稍微对她了解之人,都会察觉出此时这位夫人的神情,与京中那位像了八成。 “叶开!”宗政霖不在,特意留下叶开与她使唤。听主子高声传唤,叶开精神头一紧,哪里敢怠慢。 “妾欲借用一物,稍刻便还。” 来了!果然被殿下料中。这两位斗起来,还真就没有不精彩的时候。战时舆图,这位主子果真就有胆气开口讨要。记得当时殿下吩咐,他还再三犹豫,进言瑶主子该不会如此僭越。哪知殿下不过挥手将他说话打断,负手望着远处军士操练,淡淡留了句话。“她敢讨要,必是料定本殿不会不允。” “怎么,殿下交代舆图需避着妾?” “不曾,不曾。属下这就去取。”得,看瑶主子这狠样,恐怕殿下就是不允,这位也能想法子弄到手。 亲眼见得古时行军地图,慕夕瑶眼中惊讶昭显无疑。整幅舆图由兽皮制成,长宽逾半丈,两侧玉尺成轴,左右为束。平铺开来,其上不同色勾勒的线条并着密密麻麻行楷小字,若非她懂得看图,换作旁人未必就能读懂。这时候,女子能识舆图,比男人入庖厨更为少见。 宗政霖!居然又行试探于她。 明明有更是一目了然地形图,非得给个行军图放她眼皮子底下。这男人,心思深得叫她颇有些忿忿。想这么逮她辫子叫她无法自圆其说,从而任由他使唤?没门儿! “行了,赶紧收拾好,没得之后有个风吹草动都往妾头上赖。”他也不怕这般要紧物件有个闪失。 午时宗政霖回来竟意外见得营帐里三个女人分成两拨,各自占据一处角落。小女人捧着本绣样闲闲翻看,另两人拿了针线,安静做活儿。 他的军帐,何时成了女红绣坊?凤目眯了眯,视线扫过慕夕瑶那双看着就叫他消受不来的桃花眼,便见那女人借着起身扶了步摇的遮掩,急急向他打眼色。 那意思……叫他好脾气耐着点儿性子?正待出言屏退两个碍眼的出去,便见那不知死活的,竟隔着面巾轻抚过唇瓣,眼角那媚色,瞧得宗政霖眸色一紧。 混账东西!竟冲着他使美人计。心底有不虞,可念着她那殷红润嫩的小嘴儿……六殿下勉强按耐下性子,板着张脸随意在屋里太师椅上坐下。 万靖雯适时放下绣了一半的荷包,看起来倒是沉稳有度,丁点不见着急。若非昨日树林中一番交谈,谁又知晓这女人会开出条件催促她放手。 慕夕瑶眼风瞥过,像是没见着她过去奉茶,径直过去拿起宗政霖手边条几随意放下的披风,埋头仔细打理。这两人围着六殿下忙活开来,倒显出张氏是个笨拙不灵光的。可惜她偏偏就坐得住,殿下跟前,半点不见平时的“有样学样”。 余光瞧见张氏被鬓发挡住大半的侧脸,慕夕瑶嘴角挑了挑。万氏,机关算尽又如何?宗政霖此时定然看出她是为着试探她,而对他稍有“怠慢”。可惜这男人脾气坏,明知她绝非无故生事,偏偏受不得,还喜迁怒。这会儿,恐怕六殿下心里,见着那木讷的,都比这跟前大方得体的来得顺心。 真以为她的便宜这般好占?慕妖女满腹算计,除开宗政霖,这整个军营,还真就没人能及得上她。万靖雯怎么也不会想到,得她大开方便之门,之后隐埋的,却是叫人措不及防,一眼望不见底的深坑。 用饭时候,万庶妃考虑周详,叫人把殿下爱吃的菜净往宗政霖跟前摆放,又亲自接过朱锦递上的热巾子,面上羞赧,捧着净手巾帕,杏眼望着宗政霖微有闪躲。 含羞带怯,慕夕瑶不觉偷笑。 “殿下?” 张氏低垂着脑袋,对上首万氏一番作为只当不见。这时候听她唤人,似有恳请意味,余光便也留意她三分,只看殿下是何反应。 宗政霖喜怒不辨,微微抬起手腕。由着万氏伺候净手,不过就跟使唤丫鬟别无二致。只底下那只作怪的小脚,方才那么轻轻一勾弄,倒是叫他生出些遐想。 小女人胆子不小,推他出去必然另有盘算。想起刚才绣鞋脚尖隔靴搔痒的滋味,宗政霖眸色暗了暗。 万靖雯不经意间抬头,正巧撞进他半开半合的凤目之中,里间深邃难明的黝黯,竟叫她心下一跳,险些失了礼数。 这是……心跳陡然加快,连背脊都有些僵硬。上辈子伴着这男人也颇有时日,怎不知他情动时如何神态。 难道说……心下有了惊喜,手上动作便越发缠绵。 慕夕瑶一双桃花美目狡诈得很,见万氏这番作态,心里乐得不行。坏心思一起,这回却是探出小手直直摸上宗政霖右腿。 倒吸口冷气,男人眼中暗涛翻涌,只恨不能掐了她腰肢立马就地惩治。该死的女人!知他对人前偷摸挑弄尤其受不住,逮住机会居然戏弄于他,肥了她狗胆儿! “罢了,用饭。”抽回手掌,宗政霖正襟危坐,威仪凛凛。 用饭就用饭,前头添句“罢了”,显然意有所指。慕夕瑶抽手捧住饭碗,低垂的眸子满是笑意。 被他推拒开去,万靖雯不忧反喜。他话音里抑止的黯哑,她又岂会听不出来。 趁着万氏转头将巾子递予身后丫鬟,宗政霖眸中带火,极快瞪视右首那罪魁祸首。见她正好也眸中带笑,便这么柔柔腻腻睇他一眼,脚下也随之有了异动。 腿弯儿被她脚背轻轻摩挲两下,六殿下面容紧绷,握着玉箸的指节仔细看去,隐隐泛白。 这顿饭,当中三人用得各自心里都憋着股劲儿,惟独张氏,一脸平静,像是当真置身事外,波澜不起。(未完待续) 第三五零章 保留 本打算饭后再多留会儿,趁热打铁,哪知叶开来报有紧急军情,宗政霖便挥手让她三人各自散去。万氏与张氏自然是回自个儿营帐,惟独慕夕瑶,不过轻挪几步,绕过屏风避到了后边儿。 当真可恼。一日没叫她挪出那地儿,一日就难在殿下跟前近身伺候。即便方才惹得殿下有那意思,可若是跟前有旁的女人在,宗政霖哪里还记得起她。万靖雯一字儿未理会张氏,自带了丫鬟往小树林里散心。 “主子,万庶妃这是……” 张氏淡淡扫过她背影,扶着丫鬟老实回屋。“她主意大了,跟咱不是一路人。听不进劝诫,由她便是。” 饭桌上万氏错过那一瞬,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殿下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可这也让她忧心忡忡,凭白增添几分烦扰。 营帐内,慕夕瑶一反常态,竖着耳朵对外间说话极是上心。 “殿下,漠北兵力调动异常,似有主动向吉塔出兵的迹象。” “前方探子来报,莫干岭外围有皇庭密探出没痕迹。” “今早左路大军与漠北骑兵再次遭遇,伤亡两百余骑,克敌三百有余。” “五殿下此次一改之前迂回战术,正面与漠北人干上了!”话题至此,营帐内气氛热烈,大魏军士气势如虹,似早就盼着中军与东路能够发力。 宗政明……慕夕瑶支着手肘,目中光芒闪烁。上辈子五殿下从未领兵出征,即便如此,他麾下将领却在漠北一战建功不少。可但凡宗政明麾下,少有如同这次一般,十分血性与敌正面冲撞,更何况,怎么看都有些“自损八佰”的架势。这与宗政明性情显然不符。 握了湖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慕夕瑶习兵法虽浅,好歹有底子支撑。又得宜于想法大胆,没寻常女子被教条束缚得失了灵气,这么专注起来,便慢慢摸到了门路。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把各种计谋翻出来生拉硬套,觉得可行,就顺着思路慢慢梳理。 宗政霖进来时候,便见伏案深思之人全神贯注,根本未曾留意他近到跟前。本打算逮了人与她好好清算午时那场不怀好意的挑弄,这会儿居高临下立在她身后,越过慕夕瑶发顶,眸光不经意就落在她身前案上摊开的宣纸上。 墨色淡淡勾勒轮廓,极是精准描摹出三军驻扎与行军大致方位。果然,她读得懂舆图,且是记在了脑中。舔了朱砂的小号湖笔,正被她握在手中,慢慢于宣纸上轻划出一条路径…… 身后肃然站立的男人,眼中瞳眸骤然缩紧,视线再触及另几条她涂涂抹抹,或是打过叉,或是保留下来同样朱红色线条,眼底掀起的风暴,若不是慕夕瑶背对着他,恐怕会惊吓得生生打了激灵。 宗政霖此刻心中所想,自他沉凝如暮色的瞳眸,恐怕无人能够探知。负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抚过拇指上套着的玉石扳指,凤目中即将成形的飓风,却被底下坐着的女人轻飘飘一句埋怨,顷刻间打散得支离破碎,再不复见。 “怎地是这么个复杂玩意儿,昨儿讨的好处明明是亏了的呀!”说着便气呼呼捶了书案,没个正形儿杵着笔杆子,好好儿的纸上,片刻就多了个叫宗政霖额角一跳的鬼脸。正好将西路营地包裹进去,大大的脸盘,还添了个一看就是舌头的鬼东西。 “心眼儿多,肚子里尽是坏主意。臭男人诓妾。”呼啦扯过一张崭新的宣纸,便见这女人碎碎念叨,下笔如有神助。“亏得厉害,晚上再兴讨回来。加个大红包,上回给封的三万两,这回脑子用得多,得补补,凑个整数,没遇上年节,讨个一万两该是能成……” 眨眼功夫不过,那纸上吃喝玩乐物件,被她一溜写下来,末了还记得“给夕婷也送个去。”后面标注那数目,跟着就被涂抹改成了“叁”。 宗政霖目光扫过被她随意揉捏成团,丢在一旁不欲理睬的图纸,再看这女人小心翼翼将新写好的单子,边角对折后压在她时常翻看的游记下面,终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女人……该说她如何是好。旁观这么一出,午时那事儿,怎么也及不上这会儿她带给他的震动。 身后袍服窸窣声响起,慕夕瑶一惊之下骤然转身。动作太快,手肘直接将随意搁置的湖笔扫落地上。 额……殿下跟前,好生失仪。 小脚偷偷摸摸向后蹭去,一脚踏在上面,裙摆便将方才那大咧咧莽撞惹下的祸事给掩盖过去。 “殿下您进来也不招呼妾一声儿。”玉盘似的脸蛋儿上,晶莹粉润,讨喜朝着露了个笑靥。 好得很,才想着放过她,这不老实的小脚又在他跟前犯事儿。“没个样子。”俯身抱她起来,宗政霖顺势拾起地上湖笔。那竹制笔杆上,还秀秀气气印出个轮廓。 “再淘气些。”小屁股上挨了一下,脑袋却向后拧着,急急拽他冠带。 “殿下你把那纸也给带上。”人在他怀里是理所应当,但那单子,也得跟着她走人。 话里隐隐透出的甘愿,使得宗政霖依言称了她心意。 瞬间便眉开眼笑,抢过六殿下指尖宣纸,两手环住他脖子,小眉头高高挑着,亲昵凑上去贴住他侧脸。 “殿下,妾猜着了!”极是兴奋,水亮美眸中,满满都是邀功。眼珠子一转,便搂着他脖子神神秘秘附耳嘀咕。过后赶着展开那单子,直直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小脑袋自后面探出,一张脸上欣欣然带着期盼。 他又怎不知她已然通晓此间隐秘。非但猜中,比他预计已是远远超出。能揣度他心意如她般精深,换作旁人,之后结局未必就好。可惜偏偏遇上这么个魔障,心智不俗,奈何满腹惦记都是上不得台面吃喝玩乐。本该生起的猜忌防备,压根儿在她身上施展不开。既有心于她,又熟知她自来不是个出息的,六殿下一贯狠绝果断的做派,这会儿不得不为她破了例。 脖子微微向后仰起,盯在最末一行那涂涂抹抹“叁”字上面,宗政霖一把将碍事儿玩意儿收入衣兜。 “依你便是。” 心愿达成,立马就扑上去逢迎拍马。下颚落在他颈窝,于宗政霖看不见处,慕夕瑶眼底微不可察闪过丝沉凝。(未完待续) 第三五一章 选择 方才有那么一瞬,她胸前玉佩微微发热…… 她知晓他所想,于是瞬间做了场戏。自然,即便她不为所动,最后他也不至将她如何。可是难保心里就不会埋下种子。男人,尤其是帝王,即便是在他潜龙蓄力之时,相处时候亦不可片刻懈怠。 “既是猜中,便该知晓不出几日,本殿将会带着娇娇去往别处。”抚着她后脑,宗政霖就之后行程说与她知晓。军情机密,故而未曾点出具体哪处。 “诚庆诚佑也能跟着去?” “惦记儿子?”亲吻她侧颈,这回却是应得干脆。“同去。离得太远,本殿亦不放心。” 太远?即是说……慕夕瑶撑起手臂,摆正面庞与他对视,“倒是还有几日?万氏与张氏如何安置?” 该不会是……慕夕瑶垂眸片刻,再抬眼时,难得与他说了软话。“殿下,让张氏告病休养可好?”宗政霖带她离去,之后情形无需猜想。 此地——危极。 凤目凝视她片刻,男人语带调侃。“娇娇何时有心顾念不相干之人。” 您倒是舍得说。纳进府里的,都顶着一个名头,便是六殿下宗政霖的女人。 小手捧住他轮廓分明的俊脸,唇瓣缓缓落在宗政霖鼻尖。带着暖暖气息,指尖透出些缠绵。“将来殿下必会得偿所愿,妾得提早收几个得用之人,生生将您那高位都占了去。没得便宜年纪轻轻的鲜嫩花骨朵儿与妾抢人。” 话里瞧不出贤德,可她说得坦荡,仿似与她争抢,便是千万个不该。 眼前之人糯糯与他撒娇,求得六殿下实在受用。听她话里笃定与无赖,只叫宗政霖心窝处有些发热。这鬼灵精的,明明是自个儿觉得张氏还算老实,不至与她添乱,偏偏就能拐着弯儿的跟他示好。小心思虽遮掩不住,可这话说得漂亮,宗政霖乐于接下。 “最迟不过七八日光景。若是应下娇娇所求,如何答谢了本殿?”她既不提万氏,可见那女人不受她待见。这点上,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答谢?殿下您巴望着妾不就那么点儿心思。就着侧坐他腿上的姿势,裙摆下脚腕探出。便这么轻轻一抛弄,便见那绣着连开百子的艳红色绣鞋被她故意踢开了去。套着白色祾袜的小脚,勾勾弄弄,缓缓蹭上他长腿…… 营帐里慕妖女使坏,自然气氛就变得耐人寻味。 万氏身后跟着捧着包袱的朱锦。做主子的一派端庄当先而行,丫头低眉敛目规规矩矩,显见调教得宜。主仆两人向着主帐而来,未及开口烦请叶大人通传,便被叶开当先抬手阻拦在外。 “殿下有令,此刻任何人不得打搅。还请庶妃恕罪。” 来时兴致被当头泼了凉水,万靖雯稍有黯然,些微带上恳请。“叶大人可知殿下何时得空?妾亲自与殿下做了两身锦袍,又纳了鞋底,正想着求见殿下试上一试。若是不合身,也好拿回去改过才好。”面上没有丝毫无礼,对着叶开,也是极为客气。 挺直背脊,叶开暗暗叫苦。主子何时完事儿,这事情,他实在摸不准。“庶妃不若晚饭时再来?” 万靖雯不想她如此放下架子以礼相待,换来却是面前之人丁点儿消息不肯透露。她当然知晓晚饭时候宗政霖必定得空,如今走这么一遭,不过是想多寻些机会与殿下亲近些罢了。 “如此,妾也就不便打扰。”方一转身,脸色就落了下来。这起子势利东西,她就不信换做那女人过来,叶开也是这副公事公办,毫不通融的架势。 方才迈出几步,突地就听见营帐里似传出女子嬉闹之声。本就不虞的面色瞬间色变。军营重地,除了张氏那个木头人,营帐里还能是哪个!这会儿子那女人窝在里头,笑得这般放肆张扬,万靖雯想想就觉心中来气。 难怪宗政霖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搅,原是为了与那女人私底下亲热!占着能随时近得六殿下身,竟是将她白日辛苦侍奉的成果生生窃夺了去! 嘴上应允她行些方便,若是真正有心,就该让出那位置,而非只是用饭时候不与她作对,净是些流于表面敷衍功夫。 看来不透露些于她有用的消息,那女人是不舍得将好处白白想让。 晚饭时候,宗政霖在外宴请几日来辛苦练兵的心腹将领。没了这块儿肥肉面前勾着,万氏也就打算与窝在营地里好几个时辰的张氏一桌用饭。 丫头还在布菜,营帐外一名军士却提来个食盒,说是那位夫人特意吩咐,送予她二人全当是加菜。 万氏不动声色,便只能由张氏开口使唤身边丫鬟将里面放着的一盘金丝烧麦,一碟子小豆糕摆在她二人跟前。 “既是专程送来,也是她一番好意。妹妹不尝尝?”军营里能有糕点,想来是殿下特许恩典。 那女人分明是显摆。万靖雯冷眼瞥过,挥手拦下朱锦伸向小豆糕的银筷。“嗓子眼儿有些发干,盛碗粥润润喉咙。” 此处哪个不是在后院儿里过活,怎不知她话里意思。张氏闻言不过笑笑,自个儿夹了筷子烧麦,觉得味道还成,便又尝了那豆糕。 再是瞧那女人不上眼,何必与自个儿过不去。有好吃好喝,消受便是。 “如何?”主帅营帐之中,慕夕瑶放下碗筷,静静抬眼等待叶开回话。 “主子,吃食倒是照您吩咐送了过去。只是万庶妃身子不妥,就张庶妃动了两筷子。” 嘴角淡淡勾出个弧度。莫说她心狠,同样的吃食,那女人自个儿选择与她斗气。 “接下来行事,切记小心。” 叶开恭敬俯身告退,幕帘垂下,不禁搓了搓手心冷汗。 翌日一早,张氏身边丫鬟急急来报,说是张庶妃突发高热,如今已是迷糊得起不来身。同屋的万靖雯吓得脸都白了。她自离京起,一路都服用着药丸,就怕万一惹上病症保不住性命。那药堂大夫特意嘱咐,药是实实在在十分有效用,但得留心,务必少些与病患接触。 如今张氏莫名就发热,莫非是不慎招惹了疫症? 待得军中医官诊了脉象,众人才长出一口气。好在不是疫症,只是夜里着了凉,这会儿人虽没性命之忧,可身子到底虚乏,该是挪个清净地方好生将养。 宗政霖一早便得到叶开传来消息,凤目在犹自睡得香甜的女人身上停留不过一瞬。剑眉高挑,她倒是下手极快。 这日早间,才来驻地不过几日的张庶妃,虽领命侍疾,奈何自个儿身子不济,患病之下,被殿下谕令送回锡城,在驿馆安静调养。(未完待续) 第三五二章 洞悉 营地里少了个女人,万靖雯眉间郁色未见消减。她在意的,是如何取代那个目中无人,且贪心不足的女人,好早些近身侍奉宗政霖跟前。 之前还未想好,不过有了昨日大清早张氏闹的这么一出,倒叫她豁然开朗。 “这般走动勤快,庶妃颇有闲暇。”宗政霖如今“大病初愈”,自然得往军中视察。这女人趁他不在,昨日就来过一回。今次更是独自进门,连丫鬟都留在了门外。 听出她话里轻嘲,万靖雯冷唏一声,脚步轻移。一手抚过案几,特意挑了她身旁铺了软垫的交椅坐下。“此来不过是为了了却上回说好之事。言而有信,妾家里自小便如此教养。”软软顶了回去,无法是说她生养北地,家教粗鄙。 慕夕瑶容色淡淡,似未察觉她话里轻看。垂眸挑弄指尖护甲,眼睑低垂处,眸色骤然暗沉。 反应倒是快。她才送了张氏离开,万氏,这会儿是想“无独有偶”,将她紧跟着也送回锡城? “说起那慕氏,妾也不妨多叨唠两句。” 自然,时候太短,怕那药效浅了她病得不够沉珂。胸前玉佩一直温热,可见这女人终究是存了忌惮。也对,六殿下府上女人,鲜有不惧怕那男人威势。她也只敢下药驱离她,而非一举谋害她性命。 “慕氏颜色殊丽,体态玲珑。擅邀宠献媚,喜娇缠逢迎。城府颇深,极是跋扈。便是府上赫连正妃也得避让她三分。” “入府三年余,连得两子,甚得殿下看重。这许多时日以来,凭着貌美妖媚,几近椒房独宠。” “不过这些都非慕氏最厉害之处。年轻貌美的女人,皇子府从来不缺。为何殿下独独瞧中了她,这事儿上,皇子府阖府百多口人,恐怕也就妾略知一二。” 容貌子嗣都不是她能绊住宗政霖的筹谋,万靖雯觉得,她还有依仗?这话倒是新鲜,慕夕瑶来了精神。 “容貌家世,性情子嗣,家世她是沾不上边儿,你是想说,她那性子讨了殿下喜欢?”比之前略显急切,这般表现看在万靖雯眼中,方觉满意。 “何止喜欢,简直是被那女人魅惑了去。”万氏似恍惚中带出怨毒,看得慕夕瑶心下一凜。莫非这女人嫉恨于她,竟是比对赫连敏敏更有过之? “你可知,她藏了个秘密,这世上,恐怕也就妾察觉得出。”阴阳怪气被她凑近身来,手背也在瞬间被万靖雯压住。 周身汗毛竖立,慕夕瑶被她此刻周身环绕的诡异所慑。 这女人……神态不对。 “你这双手,长得也是极好。青葱白嫩,像是掐得出水来。难怪能招殿下喜欢。”上辈子建安帝对懋嫔夸赞句“红酥恬软”,那女人便趾高气扬到她宫中显摆。结果呢,不过是为她设计,落得被珍妃泼了辣油,活该她一双手烫得皮肉不覆,从此失去建安帝垂怜。可惜啊,那么一双巧手,便是她如今想来,都觉得是糟蹋。 如今又叫她碰上个手长得好的,万靖雯心里嫉忿,两辈子积累下来,已是尽皆迁怒到身侧轻纱掩面的女人身上。 被她骤然贴近上来,呼吸都带着股冷香。鼻尖缭绕着她衣衫上熏得苏合香味,慕夕瑶眉头皱了皱。右手拂开她压着她的手掌,心里直烦恶心。被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如此亲近,很难叫人心情顺畅。 “你不及她。”捏着绢帕呵呵轻笑出声,万靖雯撑着手臂缓缓起身。“你比不得,这世上也绝难有人比得了她。” 慕氏,从第一眼遇上,便让她耿耿于怀,觉着大有异处。 “那女人是仙女儿不成?”顺势接话,暗地却嗤笑她竟对自个儿这般瞧得上眼。慕夕瑶端正坐着,目中透出嘲讽。 以为是她不耐烦听人说慕氏好话,万靖雯扬着手帕,笑得意味深长。“仙女儿?便是她也配得上!”尾音极重,伴着句冷哼。 两手各拎着锦帕一角,复又俯身凑到她耳畔,极是隐秘的,掩着唇瓣低哑着嗓音,万靖雯轻轻吐出个字儿。 “妖。” 那女人是妖。比她自个儿来历更为奇特的妖魅鬼怪。 “除非你能抓住她把柄,或是叫人收了她去。否则,便是你跟着殿下回去盛京,皇子府里,也绝无你立足之地。” 待得她送眼前之人回去锡城,不出几月,这女人难有命在。与个命不久矣之人说出这等辛秘,对方也未必相信。 心跳声碰碰响在耳际,慕夕瑶瞳孔刹那凝滞。连脑子里也有片刻空白。 她方才说——她,是妖? 主帅营帐里,静默片刻,便见方才还神色淡然,端正安坐的女人陡然冷笑喝斥。“便是诓人,也寻个好点儿的由头。” 果然,但凡她说与人知,无人不认定她是“一派胡言”。若非她自个儿亲历,她也绝不会轻信这等无稽之谈。 “信也好,不信也罢。妾该说与你知晓之事,已然一字不漏吐露干净。你我二人,自此两清。”将心底埋藏许久的秘密吐露开来,万靖雯只觉心下畅快,再是松泛不过。 好在,这秘密她也就半是恐吓,半是嬉笑说与她知晓。想来这女人也如她面上一般,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若非慕氏命格清贵,又与安国寺住持交好,且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她早已想法子将她踩得翻不了身。可惜,要在明处动她,她已失却先机。 待得万氏得意离去,营帐中再无旁人。 妖……简简单单一字,反复出现在她脑海,慕夕瑶起身坐到妆台镜前,散了发髻,执起梳篦缓缓通了发丝。许久过后,指尖抚上铜镜里女人眉心眼角。 原是被她说中,真是只妖啊! 拂去面纱,镜中女人眉眼精致,尤其那双黝黑晶亮的美眸,光彩熠熠,灼灼生辉。 万氏,送上门来,果然是惊喜。只是惊远远超过了喜,且大得叫她至今都有些不敢置信。好在终究叫她拨云见日,也不枉她与那女人拐着弯儿的周旋一场。 才进府邸万氏便对赫连敏敏恨之入骨;当着宗政霖跟前神色异常,似有回味;对着她出言恫吓,眼底分明流露出刹那疑惑与惊悸。 万氏在心里,对“慕侧妃”,该是既疑且怕的吧。 她疑惑什么,又惊怕什么。恍惚着回味何事,又如何对赫连氏忿恨难平……先前一切困惑她之事,那女人一身违和别扭,如今就像拎对了线头,只轻轻这么一捋,竟叫她得出个悚然一惊的结论。 万般也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她慕夕瑶,竟还有人转世重生!(未完待续) 第三五三章 庄周 叫来叶开打盆热水,手上抹了皂角。净手过后,被那女人故意沾染的药粉终于去除干净。当她是将死之人,故而才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万氏……记忆中,这个人的身影,淡得几乎寻不出痕迹。 能与赫连氏结仇,份位当是低不到哪儿去。否则也没那个胆子怀恨在心,一意复仇。能在宗政霖面前情不自禁探出手去,这动作,隐隐透出的亲密忽视不得。至少,那男人上辈子当是宠过她一段时日。这么个人,显然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前世慕夕瑶软弱可欺,浑浑噩噩大半辈子,到底还是在章和十八末,彻底淹没在后宫暗无天日争斗之中。其间也有卧病静养时候,却不可能对后宫晋位这等大事,得不到半点风声。 既然脑子里万氏形同个透明人儿,那么方才出现在她眼前之人……手指探到颈后,沿着葛云丝织成的系带,将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缓缓提出襟口。 同是鸠占鹊巢,仅是来历稍有不同。万氏,皮囊里裹着的灵魂,究竟何人。 心里微有所感,这消息来得太过震惊,好似她疏漏了某处要害地方。 “便这般看重这块玉佩?本殿赏予娇娇的,也未见你稀罕过。”进屋便见她一人立在角落,垂着个脑袋,眼睛盯着脖子上那块从不离身的青玉,独自静默发呆。 腰间被他大手环住,慕夕瑶心思暂且从万氏身上抽回,眼珠子一转,便不觉露了笑颜。 “殿下,您上回退了妾亲制的香囊。这回,依旧没能长进。”boss大人竟然嫌弃她家宝贝,没这玩意儿护着,她老早被人砍瓜切菜,一边儿凉快去了。 “不过您给妾那几块都是上好暖玉,妾岂会不稀罕?不都仔细收着锁小私库里了。”哪有人脖子上套俩玉的。性命要紧,名贵玩意儿她可以收下换银子使。 转身靠进他怀里,整个人懒得没骨头似的,站得不成样子。“这鞋亏脚,站久了腿酸。”说着便勾了他脖子,闭着眼睛摇晃着撒娇。 即便同样握着底牌,有boss大人撑腰,赢面,怎么都是她占先的。更何况,万氏今日举动,无异于水底隐藏的毒蛇自个儿游到岸上。这么着把七寸曝露在外,倒是叫她看得分明。 鞋子亏脚,亏得有脸叫唤。上回那双连开百子的绣鞋,被这女人借来招惹于他。若非被小妖精勾得狠了,他也不至弄皱那缎面儿。 托着她小屁股将人带到前边儿书案后坐下。“侍磨。” 啥?才回来就使唤她?小脑袋埋在宗政霖怀里,闷着声气寻托词推拒。“脚踝酸痛,腿儿还在打颤,胳膊也执不稳。最要紧,眼皮子打架。” 被万氏扰了午歇,这时候缩他怀里,再是踏实不过。便秀气打了呵欠,眼见就要睡着。 抚着她发顶,顺手将一旁放着的薄毯搭在她身上。“方才耽搁了?”小人儿面上露出困倦,迷迷糊糊一双眸子,小模样娇气得不行。猫似的奶力气拽着他衣襟,嘟嚷句“您府上女人烦人。”便这么扑闪下睫毛闭眼沉沉睡去。 烦人,是极。有她在,府上最是恼人,旁人不及。至于慕夕瑶嘴里不耐烦提及那人,六殿下无半分心思留意。 军帐里只一身单衣已是暖和。拥她在怀,宗政霖右手执笔,翻看密报极是专注。她既不愿以“侍磨”为借口与他参详,他也就随了她意。这么个狡猾东西,不见好处,是半分也懒得动弹。 展开暗卫方才送至的奏报,宗政霖极快翻阅过,面上已是阴晴不定。 盛京梁家梁老爷子不过往宗政涵府上拜访一趟,回去之后便对慕夕瑶嫡姐态度大变。不仅请出家法杖责梁右昭,将人打得险些跛了脚,更是做主将其抬入梁家的两名贵妾另行配人。除了最早慕夕澄嫁进梁家时那几房姨娘,旁的通房侍妾通通都被撵出府去。 凤目厉色乍现,按照第五佾朝推测,宗政涵没有如此细腻心思,该是他府上那位赫连庶妃出的主意。缘由很是简单,女人间携私报复,宁肯拴住慕夕瑶嫡姐一辈子在梁家活生生受气,也不愿看她娘家人过上舒心日子。 见不得小女人舒心?六殿下护短毛病冒头,脾气也就随之而来。以牙还牙,宗政霖自来未有对女人手软的善心。 赫连家与那女人不睦,总归有她在意之人。字字力透纸背,六殿下两行批文,之后足以叫赫连葳蕤吃足苦头。 赫连庶妃如何也想不到,在慕夕瑶潜移默化之下,根本无需她开口,此等小事儿,宗政霖亦然横插一脚。此事慕夕瑶全不知情,于她香甜酣睡之际,已被六殿下毫不留情,携着雷霆之势压制回去。 指尖触及她唇角,原本最爱她一双秋水剪瞳,因着掩饰损了灵秀。这会儿也就剩下小嘴儿招他待见。 含着她唇瓣轻舔了舔,非关情色,只念着与她亲昵。暗报上另一件事,却是她之前一眼看中那“账房先生”,自打跟去了柳州,几番作为俱是十分抢眼。那人已被第五佾朝相中,早几日去信欲收他入麾下。当初她以赌约为荐,如今却是用不着。那人倒还知恩,非要她这只照面一次的主子点头,才能安心进府当差。 “收买人心本事不小。”男人低声呢喃,于这肃穆军帐之中,话里疼惜难得透出丝温软。 “如何?”夜里也没睡得安稳,就等着主帐那边儿但凡有风吹草动,她也好赶着过去表表关切。殿下跟前,总得尽量显出贤德懂事儿。上辈子唐宜茹走的老路,万靖雯自认只要给她机会,她定然能够轻易办到。 沙漏指着这会儿已过了三更天。朱锦揣着手,身上裹了件小袄。就抬了张小凳守在军帐前垂下的帷帐边儿上。偶尔伸手微微挑起个缝隙,打眼张望,外间除了值夜的军士间或走过,便是夜里燃得尤其刺目的火把柴堆。主子几番问起主帐动静,却是丁点儿也无的。 抱着个暖婆子,赶着过去,声气儿压得极低。“主子,外头安稳得很,殿下那边儿打从熄灯起,便再没了响动。” 怎会这般……万靖雯掀了被褥半坐起身,手臂环住膝头,如何也想不明白。是那药不中用,或是当时就被那女人早早察觉? 可惜张氏被殿下送回锡城,否则……眸子里带出不甘。用在她身上试试,不就能立即知晓此事名堂。 如今最糟糕,却是那女人非但未曾中药,更甚至,晌午时候与她说话因着太笃信这药效,竟是对她不加防备的。 她这番话,若是那女人在宗政霖跟前稍有煽风点火……万靖雯交叠的手臂不禁紧了紧。 不成,这事儿不算完!若是明儿一早那男人未曾传唤她问话,便是还有机会。原本打算叫这女人在锡城里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如今看来,却是等不得了。那女人绝非省油的灯,有午时那番话在,日后不知还得生出多少是非来。 都怪她一时没能忍住,竟干出这样一桩蠢事!万靖雯懊悔不已,盯住前方轻纱软帐的瞳眸渐渐就变得空茫起来。动作有些僵直,伸手松了錾铜钩,木着张面孔,拉了锦被复又仰躺睡下。 朱锦被她撵到张氏那边儿睡了锦榻,大半夜里总觉落地插屏那头,似有人捂着被子窃窃私语。又觉是自个儿睡得迷糊,主子一人,许是偶有梦呓罢了。 神情疲惫终是坠入梦中。 面容精致的女人闲闲打着宫扇,在最是喜欢御花园水榭里喂着南海进贡来的七彩神仙鱼。身后大宫女端上盘洗净的荆桃。殷虹的果实摆在青花瓷碟儿里,梗茎油绿,还带着水汽。只瞧上一眼便叫人胃口大开,十指欲动。 “娘娘,奴婢听说啊,这荆桃除了咱宫里,就只有皇后和贤妃丽贵人处得了赏。连珍嫔那儿都是没有的。可见皇上是当真心疼您。”小丫头眉开眼笑,话里藏不住得意与欣喜。 就着宫扇敲在她脑门儿,女人乍然露了个笑。面庞姣姣明艳,比御花园里盛放的垂丝海棠更娇丽三分。“都教了多少回,总是在外边儿管不住嘴的。” “何事笑得欢畅。”身形英挺的男人拾阶而来,一身玄色冕服,其上龙纹翟绣,明黄耀眼。 “臣妾给皇上请安。”面上犹带笑意,规规矩矩行过礼,方被他握了手至桅栏前坐下。 “不喜荆桃?” “喜欢的。就是还没来得及品尝,正巧皇上过来,不如与臣妾一道尝尝?”拣了个个儿大饱满的,替他折了梗茎递到唇边。 不想却被他反握了手指,最终那荆桃到底是进了她自个儿口中。香甜味美,却比不上她心里像抹了蜜糖似的。 御花园凉亭,身段儿娇小的女人窝在男人怀里,一脸欢悦说着宫中热闹事儿。头顶历来冷峻的帝王,偶有颔首凑近她颈窝取笑两句。远远望去,两人姿态亲密,和乐融融。 再转眼,却是余她一人在白茫茫雾色中摸不着边际,脚下一滑,身子骤然踏空。 “皇上!”惊呼着乍然自梦中惊醒,万靖雯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寝塌前朱锦焦急询问,却是一句也不曾听进耳中。 呆滞盯着头顶纱帐,探手摸向身侧。尚且记得梦中那结实温暖的胸膛,到最后,得到不过空荡荡一寝寒塌凉枕。(未完待续) 第三五四章 拿下! “朱锦,传信出去,将先前在船上捉到那两只老鼠……”附耳交代一番,见她虽惊怕,到底听了进去,万靖雯方才端坐着继续打络子,心中不觉颇为庆幸。 那女人居然没有立刻寻她麻烦。或许她心里正盘算着更要命的诡计。可惜时不待人,先机她瞧不上眼,便由她借机而起,顺带解决身后尾随一路的麻烦。 朱锦领命出去,背心凉得刺骨。主子,为了与那女人争斗,竟是狠心至此。 皇子营帐内,慕夕瑶轻轻抖开玄色披风,不待她垫脚,顶头上那男人已自行伸手接过,整理一番,披在了肩上。正欲捋了系带在下颚处打个结,却见身前小女人仰着脑袋,明澈水眸就这么静静望着他,小脸上分明带着怨怪。 宗政霖眉梢一挑,便将已然完成一半的系带松了开来。 挥动小手,跟招呼她院里那对儿兔子似的,慕夕瑶嘴角含笑,睫毛扑闪得厉害。 “殿下您埋头呀,那样高的个儿,妾很难够得上。”声音软糯甜腻,听着是好,可这动作,宗政霖怎么看怎么刺眼。 这女人,当他宠物在哄?骤然俯身将面庞凑到她跟前,却见小女人半分惊吓也无,还乐呵呵啪一口亲在他脸上。“真乖,赏!” 候在插屏外的叶开身子不觉抖了抖。屋里就两人,瑶主子这话……他绝不承认方才有听到过。 宗政霖凤目警告睨她一眼,奈何慕妖女自顾伺候着替他打理妥当,半分不爱理会。末了还浅笑打量他片刻,赞了句“妾就说,殿下净面刮过胡须,俊得很。”小手抹一把他下巴,扮出个痞气样子。 这副反天了的小模样,看得宗政霖好气又好笑。宝气得很。 “伺候得好,当赏!”六殿下的赏赐可比慕妖女来得实在。这么一嘉奖,便将人吻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宗政霖一边吩咐,一边带着叶开往外边儿去,慕夕瑶才撅着嘴儿,捏着锦帕抹抹唇角。臭男人半分也不让的。偶尔玩闹,居然也要欺了她才满意。 起得晚独自用过饭,巳时刚至,万氏身边大丫鬟朱锦便在外间侯着,说是有要事请见。 那女人比她预想更能沉得住气,明明知晓下药一事被她看破,这会儿还有脸面往她跟前递信儿。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事儿妾应下了。” 亲近说说话?好好的营帐不进,偏偏要约了去那小树林里。心底下不光明的人,整日里行事也跟着偷偷摸摸。 以为她没告状就是好欺负?昨儿才下毒想着害她,今日紧跟着又来一出? 营帐之内,又大半摸清她跟脚。待看那不怀好意的女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 今儿个天色不好,林子里有些暗沉。慕夕瑶远远望见万靖雯背对她立在松柏树下,便如前两次那般抬步向她走近。 隔得三丈之外,突然从林里迎面蹿出两人,慕夕瑶眸子一凜,脚下本能止步。 两名蒙面大汉向着首当其冲的万靖雯,直直冲了上去。没等她从刹那惊变中回神,便被来人一掌劈在侧颈,人就这么闷哼一声,软软倒在地上。 翠绿色裙摆洒落开来,洁白手腕露出半截,见不着脸面,却叫慕夕瑶陡然生出不妙之感。 胸前玉佩一点温度也无,透着清凉,这情形极是古怪。叶开迟迟不至,显然对方动了手脚。 见其中一人弯腰将万氏扛沙袋似的随意负在背上,慕夕瑶瞳孔一缩,衣袖下的双手骤然握紧。 “既非想要谋害妾的性命,欲要作甚,直说便是。”脑子出乎意料的冷静。来人要的,绝非她性命。否则不会多此一举将万氏打晕扣在手中,如今又冲着她缓步而来! 该不会又要被贼人绑架一次?用她这宠姬引宗政霖露面?脑子瞬间闪过许多念头,最可能,便是有人借着她和万氏身份,在这当口要挟宗政霖就范。 旁人不知这几日六殿下筹谋何事,慕夕瑶可是一清二楚。莫非,宗政霖身边被安插了做细? 脚步向后轻移,嘴上却尽量拖延。“若是要妾跟着两位走一趟,妾也不是那不识时务之人。两位无需动手,妾跟在你二位身后就成。”上回还有青芽那机灵丫鬟救急,这回可当真是叫天不应…… 正在飞速想着脱身之策,林子外面却突然传来战马奔驰与军士呼和声,慕夕瑶眼中乍然晶亮,心底骤然松了口气。看来是叶开赶至,还好宗政霖考虑周详,给她留下得用之人。 “贼人在此!速速拿下!” “殿下,发现西晋狗踪迹!” “六殿下跟前,还不束手就擒!” 转眼大批士兵赶到,连着被打昏过去的万氏,将她四人团团包围在内。 西晋探子?慕夕瑶眸色一厉,宗政霖既然到此,她也该想想待会儿如何回话。正欲转身,接下来之事,却是将慕夕瑶立时钉在原地,轻纱下的面庞阴沉得滴水。 “主上!”那两人再顾不上万靖雯,一把将那女人甩了出去,自腰间抽出闪着寒芒的刀刃,立刻围了上来,隐隐将她护在当中。 中计了!此时此刻,慕夕瑶哪里想不明白自个儿中了旁人圈套。万靖雯!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眼见正对面兵士向两侧让开条道,身穿玄色披风的男人一脸阴郁,微眯着眼,死死盯在她身上。 “主上,我等无能,愿以死谢罪!”根本不给任何人机会拿下活口,那两人便拔刀刎了脖子。 鲜红热血溅在在慕夕瑶面纱上面,睫毛也被沾染上少许。像极朱砂痣点在眼尾,妖艳而鬼魅。 上百军士面前,一身茜色纱裙的女人,神情冷若冰霜。一语不发,沉默异常。与宗政霖隔着五步开外,视线扫过他身后被人搀扶着,目如铜铃的叶开。 调虎离山…… “殿下,属下从军医处下药那两人身上,搜出两封密信与一块身牌。” “殿下,这两人身上也带着身牌。”当着众人跟前,一百夫长打扮士兵从那两蒙面人身上摸出块同样的青铜令牌。 半垂着眼眸,慕夕瑶扫过士兵手中托着的令牌。没想到,竟然还有另一拨人兴风作浪。 军医处。当此关头,防治疫症最紧要的地方。 万靖雯呐万靖雯,想不到这女人居然双管齐下,心思费尽。如此缜密的布局,是恨不能一举将她打成西晋逆贼,便是有宗政霖在场,也绝无可能当着四面八方,这几百号大魏将士跟前,丝毫偏袒于她。 头一次,慕夕瑶发觉,生活太顺遂,养得她警惕心大失。这毛病,今日过后,务必得立马更正,再是懒散不得。 “将她拿下!”宗政霖声气阴冷,显见动了肝火。眉眼间阴鸷狠辣,终于叫慕夕瑶微微色变。 身后侍卫眼见就要上前扭了她胳膊压回去审问,却听殿下紧跟着吩咐,“绑了人回去。”军令如山,侍卫领命行事。 混蛋!明知她为人陷害,扭送便罢了。这男人这时候还不忘那一身臭毛病,旁人碰不得,就索性绑了她回去? 正是窝火时候,被宗政霖一声令下,那火气更是扑哧扑哧往脑门儿上蹿。若非念着之后大事,慕夕瑶这会儿是如何也憋不住气。 死死压着眼睑,就这么被人一路推攘着回了主帐。至于宗政霖会否起疑,慕夕瑶是半点也不操心。这么明明白白一个局,他要能看不出,也配不上她口中那“老奸巨猾”的夸奖。 叶开有心无力,看着侍卫尽忠职守,一对长枪直直指着瑶主子背心,额头那冷汗,便是止也止不住。刀枪无眼,莫说伤了那位,便是轻轻擦刮些许,过后殿下还不得心疼死。 臭着张脸,宗政霖骑在马上,头也不回,便任由她走得磕磕绊绊,老老实实回了驻地。 “叶开,之后事情处置妥当。明日将她交由严乘舟严加审讯。”既是嫌犯,主帅营帐哪里进得。叶开心下一紧,只得认命接下这趟苦差。 卫甄不在,轮到他羡慕起严乘舟的差事儿。 被人“关押”在东北角一顶小帐篷里,慕夕瑶双手被捆缚,屈膝坐在铺了杂草仍旧显得湿冷的地上,眸子里沉静如水。 想借着西晋探子这罪名叫她翻不得身?这想法倒是好,可惜,她慕夕瑶不是打不还手之人。 “主子?”叶开腆着张脸,就差哭求这姑奶奶赶紧的,别再闹腾。“殿下那是权宜之计,绝非信不过主子您。您看,这会儿是不是先挪到那锦凳上歇会儿,再准了小的把这绳结给解开可好?” 殿下又怎么可能疑心瑶主子。这位在狩猎时候,可是叫人赶着报信儿,把那三头月熊给提前射杀掉。什么名头不好栽赃,硬是给套个西晋探子。叶开觉着,便是给瑶主子安个最不入流的“红颜祸水”,或许还能贴合些事实。 “急什么,就这地儿舒坦。”叫他小心眼儿绑了她,待会儿定然要叫那男人,狠狠心痛上一回才好。(未完待续) 第三五五章 两心 探手摸到后颈,万靖雯轻哼着睁开眼眸。瞳孔微微现出清明,人已是赶着招来朱锦。 “主子,您可好?奴婢方才替你瞧了瞧,那地儿有鸽蛋大一片都淤青了。”主子自个儿吩咐下手一定要狠。这会儿只看着,她都觉得疼。 “无碍。”一把握住她手腕,即便脑子还有些晕眩,万靖雯这会儿满腹心思也是挂在别处。“那女人如何,殿下可曾处置了她?” “奴婢那会儿也是被人抬回来。醒来后稍加打探才知晓,那位被殿下关在了别处,说是之后会交给严统领严刑逼供。” “这消息可准?”万靖雯扶着额角强撑起身子,眼里欣喜几乎遮掩不住。 赶紧劝她躺下,朱锦再三保证这话信得,万靖雯方才欣慰闭眼歇息。 成了!终是将那磕牙的给连根拔除。之后,这营地里只她一个女人。殿下跟前,再无人有资格与她争抢。 “殿下可曾来过?”心里有期盼,但却不愿显露在外。问得也就略显寡淡。 替她遮好被角,朱锦回得忐忑,话是尽量往好处说。“殿下还在营帐里忙活,方才之事,殿下发了好大脾气。奴婢想来,等到殿下得空,总该要过来瞧上一瞧的。”怎么说主子也是殿下庶妃,这回出了事,便是之前再不得宠,盼着殿下过来探看一二,总是能想想的吧。 果然没有来吗。也对,正经事要紧。前世他忙碌起来,也是半月不踏足后宫的。 如今解决了那贱人,赫连葳蕤的人也被她处置干净。再无烦心事打扰,万靖雯居然安安稳稳,一觉睡到掌灯时分。 这头主仆两多少带着些喜气,那头宗政霖冷着张脸,特意避开人来到东北角寻慕夕瑶清算。 叶开打起幕帘,识相没有跟随。只稍微作想,就知待会儿瑶主子定然是要闹腾一场。憋了这许久,那位性子也是够倔的。 帐篷里只点了两盏烛台,光线暗淡,本就是堆放杂物之地,将她暂且安置此处,也是图个此地偏僻,待会儿方便他行事。 一眼没寻着人,宗政霖眉头皱了皱。踏步进去扫视一圈儿,居然在角落里瞧见她蜷缩的身影。专门给她暗地抬了锦凳,这女人非但不领情,还这么可怜兮兮缩在一处,是打算如何? “这回可是你自个儿惹事儿。怎么,如今还想着与本殿闹脾气?”面色本就不好,看她憋屈那小模样儿,更是堵得慌。 “还不起身?地上是能随便坐的,不知晓自个儿身子受不得寒?”句句都是训斥,可惜再严厉,话里也带着关切。就只凭这一点,慕夕瑶就不惧他。 曲着膝盖小脚挪动两下,人是没起来,反倒转了个身。撅着小屁股给他留个背影,小脑袋低垂着,于宗政霖看不到的地方,慕妖女偷偷露了个笑。 偏就当成耳旁风。殿下您真要心疼了,还不赶紧着过来,抱着妾哄哄? 竖着耳朵留意身后动静。男人衣袍窸窣声渐渐靠近,嘴角弧度正越见勾起,却突地瞪了眸子,一脸不敢置信。 宗政霖居然不管她,自个儿搬了凳子坐下?方才那凳脚挪动的声响,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之后也不闻渐近的脚步声儿。 “便是要看看到底有多硬的脾气!”几次收拾她不下来,这回事情,终是让他下定决心如何也要给她个教训。 好在这次那人也是出了昏招,否则如今哪里还有她命在! 这般坚决?鲜少被他狠心对待,这会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乖乖过去撒娇讨他心软,还是继续观望,瞧他脸色办事? 终究还是之前那股子憋屈劲儿作祟,不过转了个圈儿又挪腾回来,这次是正面见着了人。 那男人本就生得高大,这会儿她窝囊赖在地上,宗政霖双手扶住膝盖,坐得端正笔挺,大马金刀冷睨着她。面容俊得很,侧对烛台,那偶尔跳跃的烛光打在脸色,明灭起伏,颇有丝严厉味道。最是招眼还是他冷峻面孔上一双凤目,犀利非常,眸子深处隐约有火光闪烁。 身上还披着她系的披风呢,脚下也是她亲自置办的皂靴。早上那股子亲热劲儿好似还未散去,如今翻脸不认人,只记得凶她…… 看他这副冷肃模样,便知今日故技重施极难得逞,只得伸出被衣袖遮掩的双手,就打算这么支撑着,歪歪斜斜先站起身来也好。 手还没碰到地上,头顶一句阴仄仄,沉甸甸的怒斥,震得她本就向左侧微微倾斜的身子险些没能稳住。 “哪里养成这混账德性!”宗政霖气急。与他一处,这女人偶有别扭,便是该死的要强。居然硬生生被绑了这许久,直到他进屋也是一声不吭。方才好容易冷硬下来的心肠,陡然见着她手腕上一圈通红印记,哪里还能坐视不理。 俯身捞了这不省事的抱在怀里,视线落在她举在当胸,被麻绳紧绑的双手。没有悔意,却隐隐有着心痛。 咦?她耍心机boss不搭理,这会儿自个儿倒是心疼上来了?甚好,甚好! 两手高高举在他眼皮子底下,水汪汪娇滴滴瞅着人。那意思,舍得,您就甭管妾,只接着训人。 男人修长灵便的手指不过几下便解开束缚,没放她离开,反倒捧着她手腕,眸子里极其不悦。 “痛?” 脑袋瓜使劲儿点点,心下得意得不得了。丝丝暖暖柔柔的气息自腕上渗入,原是他拉着张脸,虽不给她好脸色瞧,实则却是片刻没耽搁,细心为她散着淤滞的气血。 过程曲折了些,好在目的达成,慕妖女没再搅和,乖乖靠在他身上舒服得晃着腿脚。 叶开得六殿下应允进来时候,看到便是瑶主子这般得意模样。赶紧低了头,想着另一头那位还等着消息,只能暗自摇头,可惜那女人白白盼望一场。 “叶大人今儿个栽跟斗了?”也没避着身后男人,宗政霖这点儿气度还是有点。 这领命护卫她之人紧要关头不见踪影。再出现时,竟是一副虚弱样子。 万靖雯是如何得手?莫非此地还有她的人在,尚未落网?(未完待续) 第三五六章 成算 面色清白交加,叶开颈脖涨红。更羞愧,却是给殿下丢了人。 “是属下失职。今日主子进去树林,属下听命在外等候。见了庶妃身边丫鬟也同样在外边儿候着,便另择了地方稍离得远些。哪里料到之后却传来那丫鬟一声惊呼,待得属下过去查看,便见那丫头躺在地上。正欲近前探她鼻息,却暮然一阵晕眩,之后便人事不醒。”也是他自个儿大意,若非此处是营地,哪里敢见着异常还不严加提防。 丫鬟倒在地上?慕夕瑶稍一作想,便知那女人又使出下作手段。她倒是没个忌讳,使劲儿糟蹋自己人。朱锦如是,那两蒙面人亦如是。 “自去领罚。”六殿下对属下历来严厉,更何况,还是他心腹近臣。 “是。伺候完主子这头,属下便去营里领罚。” “打得轻些,明儿还得供妾使唤。” 话虽不中听,却知晓这位是变着方儿的替他求情,叶开恭敬朝她一礼。 “请见所为何事?”这话本该叶开进屋就向他回禀,奈何被怀里这看似乖顺,实则心心念念记仇的给抢先了去。 “殿下,庶妃差人过来询问,这点儿上,晚饭是摆在您营帐里头,或是您不得空,给送了饭菜过来?” “妾还没死呢,她着急个什么劲儿!”对万靖雯,慕夕瑶是彻底没了客气。后宫里历练过的女人,心思阴毒者比比皆是。 “咱不搭理她。”手被男人握住,便用脸颊蹭蹭他胸膛。“待妾梳洗过后用了饭,有的是帐好好与她清算。” 这话说得,颇有些娇蛮味道。还能指使殿下如何对待个女人,瑶主子这性情,一日厉害过一日。就不知殿下是否会应下…… “与她清算?”眼前这女人自个儿一身的错还没认清,想着个将死之人作甚。宗政霖就没打算留万靖雯活命。 还知梳洗用饭?当下她可是阶下之囚。 读出他眼中杀意,慕夕瑶心下一跳,她可没打算这么白白便宜那女人。可惜这时候已然惹来他恼怒,再开口,宗政霖必然发火。还是想了法子哄好了人,再与他吹耳旁风不迟。 万氏……方才她一人沉吟良久,总算将之前搁在心里,一直觉得疏忽了的要害给想得明白。不管这女人是她猜想中的哪种情形,用处,都是不容小觑。算计她一场,就别怪她小肚鸡肠,失了磊落。 “自然还得认错儿的。”故意大咧咧抽手就要搂他脖子,可惜碰到了伤处,嘶一声叫唤,小眉眼皱到一处,连身板儿都颤了颤。咬着贝齿,小脸上全是难受。“回去就抄书,默写《女子规》三百遍。” 宗政霖罚她,无外乎就是抄书禁足。这会儿偏偏就只拿了抄书说事儿,慕妖女以退为进,狡诈至极。 叶开见势不妙,赶紧着退出门去。那位在殿下跟前,柔弱得琉璃似的,好似半分也碰不得。可方才不耐烦他劝说,还瞪着眸子高举拳头向他虚虚挥舞两下,将他硬生生驱赶出去。殿下那般仔细待瑶主子,能比她自个儿凶煞,形如“撒泼”时候还不小心? 这手段使得,主子爷不知便骗了多少回去。至于万庶妃一心盼着的好消息——不提也罢。 “好好待着。”困住她手脚,宗政霖这会儿还真就想不出如何罚了她去。禁足是不成。之后这女人要随他往别处一行。抄书?难怪她认得干脆,这样子回去折腾个三五日,这手还要不要了? 不给饭吃他舍不得,罚她关一夜柴房小女人身子受不住……这么反反复复想了一圈儿,寻常世家惩罚后院女人的招数,竟是没一个他觉得合适的。 六殿下无比不甘的认清,慕夕瑶这女人,但凡他狠下心来要收拾于她,总是能妖孽似的叫他束手无策。 “您也舍不得的,对不?”最能摸清他脾气,还是怀里这妖精。她万般得意就是啥都可以不冒尖儿,惟独在抓住宗政霖心这一点上,她慕夕瑶是当仁不让。 胸前女人声气儿糯糯粘粘,带着她一身娇气,钻进他心坎儿便化作了水,将他整个人柔柔包裹。再锋锐的棱角也失了利气。 “叫殿下担心,是妾的不是。被您护得太好,偶尔笨上一回,您还能一直与妾怄气不成。”主动伸长脖子,发顶在他下颚处摩挲,亲昵得不得了。“那会儿妾是怕极,脑子里最是舍不下,就单单记着殿下一人了。” 哎哟喂,这话跟长了眼睛的箭似的,直直射中宗政霖心窝。明明还恼恨她莽撞,偏偏就生出了喜爱。 “您也不给些个安慰?”再接再厉,闭着眸子嘟了小嘴儿…… 方才被气得狠了,如今想来,她该是受了惊吓。紧接着又被人算计一场,这滋味足够她消受。宗政霖火气被抚平,紧跟着偏心眼儿毛病犯了。便是他自己权衡上边,也是向着护短那头没原则的靠了过去。 俯身凑近她唇瓣,人还没碰着,暖香已丝丝钻入肺腑。凤目一瞬不移凝视她面庞,便这么柔柔压了上去。 “娇娇,听话些。莫叫本殿提着心为你挂碍。”之后战事会更为紧张,宗政霖再是狂傲,也不能保准与她的照拂,一丝没有疏漏。 昏暗杂乱营帐之中,两人吻得缠绵。得她低低一声应诺,六殿下方才满意。“那时就记着本殿?”这话要换个人说,宗政霖恐怕得十足不耐。 “记着呢。记得殿下对妾好,老是护着妾,还总也心疼妾。每次怕了就想您想得厉害。”想着您快些来捞人,妾受的憋屈,通通都得变本加厉,狠狠给还回去! 六殿下没有读心的本事,被慕妖女甜言蜜语哄得十分受用。“待会儿叫人来替了娇娇。明日过后,再替你洗清罪名。” 凭着聊聊几百军士就想掣肘他宗政霖?万氏,胆子不小,脑子尚且够用。至少于女子之中,谋算不差。可惜,眼界窄了些。 “偷梁换柱使得。”贪图安乐如她,能早一分离了此地,慕夕瑶绝不会推拒。“不过这罪名嘛……”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显然是另有成算。 “您将它坐实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五七章 揭发 通往锡城的小道上,叶开驾着马车,接了早早在莫干岭山脚小镇焦急等候的萨仁。那丫头见了慕夕瑶面,激动得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主子,您没事儿,还活着的。好好的,真没事儿。”挽着她臂膀,就差伸手摸摸有没热度。 这丫头!慕夕瑶好笑。“家里还好?” “好,都好的。两位小主子十分乖巧,尤其是诚庆主子,听了您的话,时不时还帮着奴婢们哄哄诚佑主子。”见着主子安好,就像寻着了脊梁骨,萨仁心中总算踏实了些。 那小豆丁能怎么个哄人。还不就学他老子,板着脸训话。想起她俩儿子各种可乐,慕夕瑶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锡城里都怎么传的?”按她设想,这会儿城里该是十足热闹。“木槿夫人”之名,恐怕得千夫所指。 才这么一提,萨仁便红了眼眶,哽着声气儿结巴着回话。“之前那些巴结讨好的,这会儿都恨不能与您撇清干系。连嘉和坊,都被人砸了门面做不成生意。那些人以为殿下对您,不,不对,是对夫人情意全无,便连您留下的产业也敢大白天的打砸哄抢。掌柜娘子也被人推攘着伤了胳膊,这会儿正躺家里面休养着。” 胆儿肥了,敢动她的嘉和坊。好极,先前打砸抢掠的,明日过后,她就等看谁人不识相。“回去叫卫甄来一趟。”她的铺子,可是宗政霖出钱给置办,亲笔题的匾额。六殿下地盘上都敢生事儿,回头就去向boss告上一状。 “他们都说夫人是西晋密探,活该被,被……”后面的话萨仁不敢讲,慕夕瑶却是丁点儿不介意。这主意还是她给宗政霖出的。 “鸩酒赐死?”顶替她的可是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女卫。没道理沦落得如万靖雯一般,没出息折腾自己人。慕夕瑶轻笑一声,摆摆手叫她无需如此谨小慎微,生怕招来她不快。很多事情不便说与她们知晓,也只能稍作安抚。 宗政霖打算带她去的地方,慕夕瑶隐隐有所猜测。那时候,“木槿夫人”这层身份,极为不适宜再伴随他身侧。与其费尽心思安排善后,不若顺手推舟,借着万靖雯的东风,成全她在最恰当的时候,不为人知,销声匿迹。 见她未曾生怒,萨仁才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那起子不要面皮的女人,往日就嫉恨于您,现在都在传,说是盛京来的正经贵主,到底更有本事。才不过半月功夫,就把您……”这外头养得给收拾得没了小命。 卷了缕发丝圈在指尖,慕夕瑶呵呵笑得欢畅。谁收拾谁,之后自见分晓。万氏,既是她一心留在营地,巴巴赶着宗政霖跟前服侍,那便叫她先还了利钱。回京之后,她要那女人眼睁睁看着两辈子积累的根底,被她一步步铲除殆尽! 此次万氏自京中而来,如今想来,得了最大便宜,还属她家boss大人。便连她,都得靠边儿站。 好心情捻了块蜜汁青果,慕夕瑶撑着下巴,嘴里低低哼着小曲儿。萨仁瞪着双眼珠子,瞅着她直愣愣出神。 只外间叶开知晓,里间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极是好说话的主,真惹恼了她,那下场……想想昨日殿下秘密传召他交代之事,再听着瑶主子这时候哼得十分轻快的曲调,只觉这催命的音符,底下隐藏的,却是一环扣一环,直叫人背脊发凉的杀机。 莫干岭驻地。没了碍事儿的挡她上位,万靖雯怀着一腔雄心壮志,就等着如何小意讨好了宗政霖,再谋求个安身立命的保障,日后便能青云直上。 前儿晚上那女人被抬出去扔在了乱石堆,昨日殿下又忙着与众将领商议用兵之事,直等到子时过后才独自安歇。她也只能焦急等候,总不能当着众人跟前冲进主帅营帐里去。好容易今早天还未亮就提着食盒,在外边儿站了足足小半时辰,等到殿下起身叫送了水,才顺利将吃食送了进去,而她的人,却是被侍卫拦在了外间。 “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庶妃请回。” 又是这句叫她痛恨到骨子里的话。记忆中,在勤政殿玉石台阶下,她不知听了多少回郭怀安的回禀。“万岁爷有令,任何人无诏不得觐见。娘娘还是请回吧。” 这会儿他尚未登基,性子却一如既往,冷硬堪比顽石。叫他提不起兴致的女人,便是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究竟该如何是好?”无功而返,心里也没了底气。莫非她这次行事,彻底激怒了宗政霖,使得他将那女人赐死还不够,竟还迁怒到旁人身上?这事儿也不是不曾发生。上辈子那男人因着不耐烦高贵妃因着死了女儿,整日里御前哭闹,索性连着一月不曾踏足后宫半步。 再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她得好好想想…… 翌日,宗政霖正由赶回驻地的叶开伺候着用饭,便听帐外万靖雯求见。眼也没抬,径直夹了筷子姜汁扁豆,细嚼慢咽,仪态极佳。之于通传,只作不闻。 叶开见殿下如此作态,哪里不知主子爷心里对万氏是丁点儿不待见的。变相使得瑶主子提前两日回了锡城,这位爷心里打瑶主子离去,就没真正顺畅过。 拱手行礼退去,宗政霖便知他是出去打发人离开。叶开虽不及卫甄在察言观色上反应极快,到底还能摸清他脾气。也不知城东院子里,那懒散的小东西这会儿可有起身。 案桌上大半是她爱吃菜色。倘若她在,这时辰被迫起身用饭,那女人该是会抱怨“烦人”……想着她迷蒙着眼神朝他发脾气,膝上却是空荡荡没了那娇软身子,宗政霖对万氏已是百般容忍。若非慕夕瑶那晚上与他缠磨着求得恳切,这会儿,万氏染病猝死的消息,当是已传回盛京。 “殿下胸怀天下,何必为了个蝼蚁不如的女人,坏了您一世英名。妾以为,妾之夫主,该当是放眼天下,奠定大魏不世之基业的。” 便为着她这番话,宗政霖心底乍然升起的豪情,终是将万靖雯此人招出的杀心暂且压制住。 她既对他有如此信心,总不能叫小女人以为他小肚鸡肠,叫她失望一场。 “殿下,万庶妃有言,她是为了府上赫连正妃之事,肯请见上您一面。”也不知这位庶妃哪里来的这许多主意,求见的借口简直层出不穷。 “妾想着,对赫连氏用药之人,大半与这万氏有关。”那晚上她说这话,宗政霖心里记着。倒不是对她话里猜测上心,无论是万氏或是赫连氏,他自来冷淡得很。倒是慕夕瑶说话时候,那声气儿神情尤其灵动,六殿下稀罕。 这会儿万氏登门,言称与赫连氏有关?男人神色不觉露出些兴味。若非她提起赫连氏,他倒是忘了,之前暗卫递上奏报,许多地方尚有不详尽。 “叫她进来。” 突地就想起有一回慕夕瑶被他笑话舒懒不管事,那女人趴在她胸前撒娇,替自个儿诡辩。话虽无赖,却颇有些歪理。 “您怎地跟嬷嬷似的,老觉着妾偷懒,对府上事情不经心。可您没明白,与其凡事都由妾亲力亲为,整日里操碎了心。不如就这么闲闲度日,放宽心些。日子过得好了,您后院那些个女人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总归有些磕磕绊绊。若是某日为着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吵闹起来,各自拆台揭短,妾还怕逮不着她们错处?既有送上门来的便宜可占,妾又何需费那劳什子心神?” 如今他倒要看看,万氏会否如她所言,应了那句“送上门来的便宜”。 “妾给殿下请安。”极是小心谨慎,宫中八年历练,再是笨拙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你有话与本殿说。”宗政霖挥手叫人撤去席面,不疾不徐漱口净手,之后好整以暇换到太师椅上慵懒靠坐。非是询问,而是开门见山示意她莫要磨蹭。 万靖雯目光紧跟着他,要不是眼前男人一身常服,她还以为又见到那冕服加身,头戴十二旒玉质冕冠的帝王。也是这般仪态非凡而容色寡淡。 “殿下,妾是有要事回禀。前几日旁人在场,皇子府家事,妾也就不便提及。”这借口寻得好,为她遮掩了隐藏不报,无故拖延至今的罪名。 旁人?宗政霖指节轻叩案几。 “与赫连氏何干?” 瞳眸一缩,万靖雯已知他心里不痛快。以为是猜忌她无故攀咬正室,便赶紧着把话说得清楚。“殿下,皇子妃身子似有不妥。妾想着姐姐该是不愿您这时候因了她分心,故而才隐瞒下来。若非妾身边丫头与皇子妃之前那大丫鬟交好,两人私底下嚼舌根被妾撞见,姐姐服药两月有余这事儿,妾还真就不知晓。” “服药?”男人神色一凝,这事情,正巧暗卫仅探查出大概。这会儿,万氏倒是给他个惊喜。 如愿引起他关注,万靖雯精神头一振,哪里还敢有隐瞒。将她牺牲了朱檀好容易打探来的消息,抹除了其中痕迹,稍作改动,便将赫连敏敏那些个见不得人之事,近乎全然给抖了出来。只可惜她也就查谈到“有血腥气”这条,消息便断了。 不过万靖雯笃信,这药里加了重料,定然不是能光明正大见人的。堂堂正正请医问脉,哪里见过大夫开出这般诡异的单方。 “血腥气”三字一出,万靖雯不知其中厉害,宗政霖眼底却骤然阴鸷下来。眸中显见厉色,吓得万靖雯还待装腔作势对赫连氏显出的关切,一字不敢出口。(未完待续) 第三五八章 泄露 “此事,本殿不欲再有人知晓。你可记清?” 见他右手抚上扳指,轻轻拨弄着,看似随意,却吓得万靖雯心下一跳,急急点了头。“殿下,妾绝不是那多嘴之人。这回也只是因着事关皇子妃……”还待表明心迹,却陡然发现宗政霖阴沉着脸,这才讷讷收声,再不敢于此事上面太多纠缠。 看他神色,该是对赫连氏极为恼怒。今日走这一趟,只这一点让她觉得略有收获。而她一心想要的看重与恩宠,万靖雯无奈发现,六殿下心神都被赫连氏用药一事给牵扯了去,对她,却是依旧冷淡得很。 真真该死,这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事情说完便退下。”纳了一屋子糟心的女人,宗政霖心情极坏。 血腥气,若赫连氏真敢丧心病狂行那背德之事——将来那位子上有个傀儡,正好中他下怀。 这么着被撵出去,那她岂不是白来一趟?万靖雯僵硬露了个笑,勉强维持着端庄大方。“殿下,妾来了这许久,能照顾您起居时候却是极少。也怪妾笨拙,办的事不合殿下心意。不若这等伺候您用饭的粗使差事,就交予了妾如何?” 宗政霖性情古怪,逢迎拍马历来是不受用。跟他说话,只能老老实实,弯儿拐得多了,这位爷定然不会给好脸色看。 万靖雯这是没见着慕妖女没脸没皮各种手段。真要知晓,哪里就能如此断言。被个小妖精奉承讨好,六殿下自来是全盘受下,偶有被她触动得极为心软时候。 她倒是谦虚。笨拙?宗政霖凤目眯了眯。能背着他与府外之人勾结许久,这若是笨拙,意思是他宗政霖是个不顶用的? 六殿下有个坏毛病,厌憎一个人,便是她无心一句也能被他诸多挑刺。明明是示好,生生就被宗政霖理解成了虚伪自傲。 执起汤匙,低垂着眼睑往嘴里送了一勺麂子菌菇汤,对不远处立着的女人,却是再不多看一眼。 她便这般不招他待见!十指紧握,万靖雯面色隐隐发白。若说之前还能怪责旁人阻碍,那么如今,除了证明她是个没本事,抓不住男人心的,还能作何解释? 便是上辈子,她也从不曾如此窝囊不济!心下乱极,也没了脸面再赖着不走。难道是她这幅样貌不讨他喜欢?万靖雯对比前世容貌,对如今顶着这副面皮便隐隐生出恼恨。 “妾,告退。”话里带出艰涩,恭敬一礼,转身便拖着步子朝门外行去。 “万氏。”身后骤然响起的召唤,仿若冰天雪地里,给了她活命的温暖,只叫万靖雯欣喜若狂。 “闲暇时候,得空多在营帐里抄经。” 还未来得及转身,方才升起的希冀,便像被一盆冰冷刺骨的井水当头淋下。这是被他变相禁足了吗? 书案上摊开的《法华经》,蝇头小字,墨迹黑沉,只看得本就烦躁的万靖雯,心里越发坠得难受。目光无神落在那密密麻麻经卷之上,纸页上本是笔力遒劲,排布整齐的字迹,骤然间像是波纹似的荡漾开来,慢慢就扭曲成吸人的漩涡。 “都是你这该死的贱婢。若非这幅皮囊太是寻常,本宫也不至费尽心机得不来他正眼相看!” 轻叹一声,温婉女声柔柔劝诫。“后宫就是个死地,你又何必如此放不下。与其在皇上跟前心机费尽,不如好好为以后谋划着安稳过日子才是。” “安稳度日?如你这废物一般,一辈子被遗弃在玉照宫中,到死都不过无人问津六品御女?”嗤笑一声,显见对回话之人极是看不上眼。“别忘了,你肚子里流掉那男胎,可是与你最要好之人下的手。” “所以她死了不是?”没了之前柔和,话里憎恨不过转瞬而逝。 “知晓那是吃人的地方,就别指望着平平安安,一辈子守着个院子终老。” 话到此处,终是没了争辩。许久过后,才又有了忠告。“莫再妄自作恶,上辈子你如此风光都不得他心意。这一世,贪图太多,只会早早丢了性命。” “一派胡言!上辈子碍于身世,他对本宫始终存着戒心。这一次好容易身家清白,不争上一争,怎对得起老天爷给的这条命!” 话不投机,势弱一方也只能眼看她一步步踩在刀口。前方出路,却是蒙着层雾霭,昏黄暗浊,越来越不见光亮。 朱锦缩着身子,死死捂住嘴巴,眼瞳里满满盛着惧怕,目光微微颤动间,惊惶之态显露无疑。背心**,连软倒地上,曲着的小腿儿也不听使唤,想要趁早离开此地,却是连站立都不能。 帐篷里寂静得叫她心惊胆战。跟了主子十余年,从前在府上,主子从不留丫头值夜。只这一回,一个营帐里待着,也是遣了她到张庶妃那头过夜。虽有几次觉出有声响,也只以为是主子睡得不安稳,偶有梦呓。直到今日……大白日里,她领命出去找火头要了清热散火的青笋粥,回来时候,竟叫她撞上这样骇人事情! 莫非话本里讲的鬼怪故事都是真的?越想越怕,只一心想着出去才好。之后如何,半分也顾及不上。 抚着额角,万靖雯面色阴沉竟比外间要落雨的天色更是难看。近日里情绪起伏太大,竟叫那女人屡屡钻了空子往外冒头。正欲凝神执笔抄书,余光瞥见屏风一角,神色骤然变得狰狞。 杏黄菁布裙摆…… “朱——锦。” 再熟悉不过一声传唤,吓得朱锦魂不附体。眼角有泪无声滑过,她太清楚,里面那人,绝不会轻饶过她。 荆州锡城。风向变化之快,只叫众人头晕目眩。早前犯事儿的,这会儿正急急赶着往知州府上登门告罪,就盼着知府能在那位跟前说说好话,得罪之处,他们认赔,便是吐血变卖身家也得赶在殿下回城之前,把那位惹不得的安抚下来。 嘉和坊门前,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瞅着重新打点过新开张的门面,私底下窃窃打探。 “这家铺子不是说是那西晋婆娘开的?东家都没了,又被人砸得做不下去买卖,如今怎么还敢大张旗鼓,燃了爆竹开门待客?” “莫不是另一家店?” “叫你平日多识字,莫在外头跟娘们儿瞎混。瞧瞧那招牌,分明还写着‘嘉和坊’三字儿!” “那就是换了东家?” “西晋人开的店铺,谁会蠢得寻了晦气,不用么的往前凑?” “这倒也是。” 外面看热闹的都是些没根底的。真正知晓内情的,这会儿正赶着一个接一个乘了小轿带着家里女人,拎着贺礼,腆着脸登门道贺。 “老爷,不就是个女官盘下店面,哪里就用得着您亲自登门。”华贵马车之中,一二十出头装扮得宜的妇人,正与新上任通判大人对面而坐。嘴上有些抱怨,不明白一个成衣铺子,竟能劳动她家大人,却是为的哪般。 “无知妇孺。你可知晓之前这嘉和坊,是殿下特意关照过?”通判对家里定下这门亲事,早几年就不满意。这会儿升了官职,对这没甚教养的嫡妻就越发看不上眼。 “可殿下不是将那女人都给……” “既知那女人没了,你怎就不想想,这铺子如今是落在林女官手上。而那位京里头来的庶妃,立了如此大功劳,为何就没能沾着一星半点的好处?”军中有消息传出,能发现那女人是西晋探子,万庶妃是立了功的。至于一个女人为何如此了得,没人说得明白。 “老爷的意思是……” “总算还没太蠢。这铺子给谁,不过殿下一句话的事儿。谁更得宠,这铺子就归在谁人名下。” “原是这般。”女人恍然大悟。不过片刻,又有些幸灾乐祸,“老爷,您看这林女官,论宠爱都能压到京里来的庶妃头上,该不会……最后跟那女人落得同样下场?” “浑说!殿下女人如何,何时轮到尔等妇人随意谈论。”通判大人脸有些涨红,这话要传到殿下耳中,他才得来的官位哪里还能保住。“待会儿进门,你便跟着知府夫人身后,若非贵人亲自寻你说话,半字儿也不许开口。” 被教训一通,那妇人也就唯唯诺诺缩了脖子。 “主子,您这样不搭理他们,会不会声名不好?”大院里蕙兰正盯着小丫头晾晒才洗好的小主子衣衫,殿下有过吩咐,小主子全套被褥衣物,必须由专人掌管,马虎不得。 见主子闲闲躺在摇椅上翻书,压根儿没将嘉和坊开张这事儿放在心头。那些个来贺的达官贵人以及各家夫人小姐,这一趟来得再是心诚,也没打动主子分毫。 扣着书卷放在膝头,摇椅晃动得咯吱作响,慕夕瑶漫不经心。“被唤做殿下私底下收用的女人,名声还能坏到哪儿去。再说了,”望望头顶晴好天色,眼里慢慢涌上愉色。“这两日把行装收一收,等着你家殿下回府,咱也跟着出去玩耍一遭。” 锡城,非她久留之地。这里名声再差,也与她慕侧妃毫不相干。这地方既然万靖雯喜欢,便留予她好好享用。(未完待续) 第三五九章 解恨 盛京,八皇子府上。 “你当时如何应承本殿?必能令他两人生隙,叫宗政霖后院自乱阵脚,嗯?”宗政涵暴怒钳制住赫连葳蕤下颚,眸子里似有风暴酝酿。啪一声清脆耳光,足见男人如何狠下心来不留情面。 一掌将她打得趔趄着带倒了绣架,人也扑在地上松散了发髻。嘴唇被牙齿磕破,猛然跪倒地上撞得膝盖阵阵发痛。赫连葳蕤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轰鸣声震颤不休。 “你可知宗政霖在奏折中如何呈禀?”方才被元成帝叫到御书房狠狠训斥一通,这会儿宗政涵火气未消,想起那时这女人信誓旦旦与他允诺,必能给他个惊喜。“你那惊喜,倒是惊得本殿这会儿也消受不了!” 犹自不解恨,拽了她披散背后的发丝,宗政涵眼看这女人嘴角渗血,冷笑用拇指替她擦拭血渍,就着那手指,便这么冲着赫连葳蕤眉心印去。 待得眉间一点艳红灼然绽放,一身戾气的男人方才罢手,甩了她在地上,沉默着一言不发。 “宗政霖将那女人是西晋密探之事一字不漏呈报上去。随着奏折一并递呈老爷子跟前的,还有一方铭牌并两封密函。” 赫连葳蕤单手撑在地上,另一手抓住胸前衣襟,低垂的眼眸中,幽暗不见半分神采。闻言瞳眸一缩,撑在地上的手掌骤然握紧。 “猜到了,嗯?”宗政涵今日暴怒,最大因由便在此处。“如今皇上下令,命本殿率虎贲司务必于两月之内,剿灭大魏境内西晋余党。同领此事的,除了本殿,还有皇上心腹近臣,正二品刑部侍郎赫连章!” 赫连章何人?宗政霖岳丈,掌刑部要职,为人老奸巨猾,朝堂之上唯皇命是从。然则私底下是否与宗政霖秘密结盟,这事情,没人摸得清。有他一路监察此案,宗政涵即便能够偷着徇私,能保存下来,花了大价钱自西晋交换来的利益,也是十不存一。至少那密函中提到的据点,赫连章必定了然于心。 这般大的折损,几乎将他大半年来暗中积蓄一朝耗尽,自然是怒火中烧,见着赫连葳蕤不惜动了巴掌。 “自今日起,你好自为之。皇子府后宅之事,交姒氏掌管。半年之内,除了你这方院落,本殿不想在别的任何地方,见到你身影。”说完便头也不回,冷着张脸携怒而去。 不可能,怎么可能!那女人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将她送去的人暗中处置还顺带栽赃到那北地寡妇身上!被她意想之外的人,极其突兀设计一回,这滋味,赫连葳蕤初次品尝已是得了惨痛教训。 那女人就不怕她将她秘密勾结两晋之事捅了出去? “主子,方才殿下……”听见屋里传出殿下怒极呵斥声,外间侯着的大丫鬟薛琴带着底下奴婢吓得远远避开。直等到八殿下一脸阴寒拂袖出了院子,才敢试探着摸进屋里探看究竟。 哪知进来便看见内室里乱得不成样子,绣架锦凳歪歪斜斜倒在一旁,连主子,都是背对着她跌倒在地,一头飞云髻凌乱不堪,斜斜插着的金丝缕步摇,眼看已是摇摇欲坠。 出口之言哽在喉咙,从未见过主子如此狼狈模样,大丫鬟怔愣当场,全然不知所措。 “滚!”心里一把火烧得她恨不能将万氏焚成了灰。是了,那女人如今是有恃无恐。在宗政涵被元成帝训斥,领命办差这要命当口,她要敢这时候将万氏捅出去,那女人立马就能反咬一口,将整个八皇子府都给彻底搅合进这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棋差一招!她从来就没想过,除了慕氏,这世上还有女人能叫她栽了跟斗。 万靖雯!此番害得她在宗政涵面前失了恩宠,又被掳夺权势。等到她回京时候,这笔账,定要叫她刮骨剜肉也还得干净! “怎么,阴谋得逞娇娇如此开怀?”夜里掩人耳目进了城,宗政霖揽着几日不见的小人儿,颇有些舍不得放手。 “妾也不管她是自个儿与西晋勾连,或是借了赫连葳蕤的人行事。妾只知道,这会儿,那两个女人定然和睦不了。”想联手对付她?当她是傻子,打不还手之辈? 不管万氏心里如何打算,就凭死在军医处那两人身份,宗政霖之后查出,竟与宗政涵暗藏在西晋那头势力有关。慕夕瑶就能断定,万氏与赫连葳蕤,私底下必有勾连。宗政涵此人恃才傲物,阴毒狠辣,想的多半是凶蛮法子。这种女人间弯弯绕绕的把戏,于他而言,并不擅长。 要么是她二人齐心协力,赫连葳蕤借了西晋死士与万靖雯行事。要么,便是同床异梦,万靖雯野心太大,妄想一箭双雕。不管如何,这两个女人在她身后背着结盟,最终目的,不过是要寻她慕侧妃麻烦。既被她提早识破,这事情,怎可能那般便宜作罢。 瓷白细嫩一张脸蛋儿上,精致眉眼笑得得意。“赫连葳蕤不是自恃才高,在八殿下面前颇有体面?”张开五指,小巴掌张扬挥了挥。“偏就叫她自打耳光,还摸不清是被妾算计了去!” 水亮明眸带着傲气,欣欣然极是欢快。眼珠子一转,便搂上宗政霖脖子,妖妖娆娆靠上去撒娇。“待得回京时候,殿下顺藤摸瓜寻着了与万氏接头那人,到时候记得将她交予妾,妾要处置了人出气。”万氏身上藏了她极为感兴趣的秘密。 一点没有隐瞒他她就是不怀好意,偏就睚眦必报,小模样乖觉得很。 万靖雯能与两晋勾连,交换不过是利益。城府深如宗政霖此人,再加上第五佾朝出谋划策,完全能够冒充她身份,在双方接触中暗自布局,因势利导。 细作,最怕就是机密泄露为敌人有机可趁。而她,偏偏逮住了这次大好机会。这也是为何乾纲独断如宗政霖,先头明明杀机凛然,却能听进她谏言,暂且留下万靖雯性命。 六殿下心中天下江山之谋,可不仅仅局限在大魏。(未完待续) 第三六零章 温情 “本殿回府,娇娇就没想着……,嗯?”两个将旁人算计得怒不可遏的主,这会儿正经事儿说完,便得了空闲亲昵逗趣儿。 见他主动俯身凑近面庞,慕夕瑶一手赶忙捂住小嘴儿,眉眼弯弯迳自得乐。 殿下您一身锦袍还未褪去,这么急慌慌占妾便宜,忒不沉稳。 脖子向后微微仰起,小腿儿半空中可劲儿蹦跶,一副与他嬉闹躲闪模样。搁在宗政霖腿上浑圆挺翘小屁股,不大会儿便磨蹭得男人眸色暗了暗。 “再闹腾便立马回屋办事儿。”明明是威胁她不许点火,视线却流连在她胸口,赤裸裸透出侵犯意味。 又借这事儿胁迫她!老早记恨着,慕夕瑶百般不服输。侧头望向他身后更漏,咦,还差半刻钟不到……这时辰好啊,慕妖女眼珠子一转,坏主意涌上心头。 “得换个姿势,坐得妾屁股疼。”世家女子如她这般口没遮拦,整日里将“妾的屁股”放在嘴上,满盛京里寻不出第二人。 好在六殿下不觉粗鄙,反倒觉着听她说来尤其招人。这会儿她正装模作样,挣扎着嚷嚷要下地,这时节本就不算厚实的衣衫,只隔着层布料,磨得宗政霖凤目半是开合,手掌也顺势托着她小屁股,接触间自是带着些暧昧揉弄两回。 好容易安安稳稳沾了地,慕夕瑶站在他跟前微微俯首,一下便撞进宗政霖深邃墨黑的眼眸之中。男人下颚微冒了胡渣,一双眼沉沉盯着她看,通臂烛台照耀下,冷肃面庞俊得逼人。 淘气拽了他冠带,就这么没个规矩正面儿攀爬上去。两腿晃悠悠分开坐上他膝头,故意一个身板儿不稳,果然招来他出手扶住她腰身,那动作,快得慕夕瑶憋不住呵呵直笑。 “本殿跟前也耍心机。”宗政霖戳戳她脑门儿,被这小无赖一句“那也得您受用才成”,娇嗲嗲给顶撞回来。 未待他摆架子训人,便环住他脖子撅了小嘴儿。“殿下不就想问妾心里惦记您不曾。”说着便硬拉了人到跟前,十分乖巧顺了他心意。 虚着眼瞅眼更漏,慕妖女放心闭了眼眸,就着这暧昧姿势,自是怎么撩拨得厉害,怎么往他身上招呼。 直到宗政霖贴在她背心的手掌逐渐灼烧起来,这妖精还在不知死活的扭来扭去。被她旷了三五日下来,宗政霖哪里抵得住她刻意挑弄。 鼻息微有不稳,六殿下语声黯哑。“娇娇,叫人抬水进来伺候沐浴。”隔靴搔痒,最叫他难受。 “不好。每回见着人,您净想着这档子事儿,倒是好好体会下妾的用心才好。”叫您不矜持与妾调情,这会儿子,您倒是试试妾这心意,得不得用。 被她揭破心底念想,宗政霖起初还耐着性子与她温存,直至这该死的女人冲着她耳蜗甜甜叫喊,一声比一声勾人。“殿下~” 心神不稳,宗政霖忍得辛苦。实在不经她缠磨,强势性子发作,好歹还记得稍加安抚,莫叫她以为他念着她,单就为了与她欢好。“心念于你,自是乐意亲近。只碰着了人,总是撒不开手。” 难得有耐心解释时候,宗政霖未做隐瞒。可惜慕妖女哪里是那般细腻之人,她一心琢磨,不过如何拖延时候。 “娘亲!”“娘娘!” 人还未到,两小家伙已扯开嗓门儿开始唤人。当先那个吐字清晰,紧跟着的却有些奶声奶气。 宗政霖整个人猛的僵住,神色极是不自然。正巧逮住她美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六殿下胸口恼意升腾。 一手扣住他后脑,男人压着声气,凑近她耳畔。“混账东西,还不赶紧叫人外间守着。”当爹的这会儿被妖精勾出火气,仪容不整,那物还高高耸立着,不堪见人。这时候若再反应不过来被这胆儿肥的故意戏弄一场,宗政霖也枉费她口中逢迎称颂“殿下英明!”。 好容易占了回上风,慕夕瑶满面春风,巴着他肩膀回头吩咐蕙兰,务必安抚小家伙片刻。 蕙兰一听主子交代,哪里不知殿下在里头,定然又与主子做了那脸红心跳之事,这会儿是指定不能叫小主子硬闯进屋。 好在到底伺候过这两位顶顶精贵的不短时日,本事渐长,终是没让里间那对为人父母的失了颜面。 宗政霖咬牙瞧她不过整理下鬓发,起身又是雍容雅致得体模样。再观自己内力运转也不过稍许好转,眯眼瞧着跟前笑颜如花的女人,脸色更是不虞。 “不兴怄气的。”柔柔吻在他唇角,慕夕瑶伸手替他抚平衣襟。“妾念着殿下,儿子们心里也是记挂着您的。” 总是有法子叫他瞬间软了心肠。这般暖暖带着情意的话,只叫宗政霖目光投向外边儿,听着那两小东西吵吵嚷嚷争着比对哪个今日更为乖巧,面上便渐渐有了柔色。 “出去仔细照看着本殿儿子。”没了她娇娇俏俏立在跟前,鼻尖暖香散去,身上悸动也平复快些。 “妾在外头等着您来。”冲着他送去个媚眼儿,慕妖女轻移莲步绕过锦屏,漏看了宗政霖眼中不可错辨的疼爱。 此处有她,有他两儿子在。连夜批阅公文,复又骑马回城的疲惫已渐渐疏散开去。 她说“等着他来”,话里理所应当,似夫妻间平日叮嘱,叫宗政霖稀罕得紧。 “娘亲!”“娘娘!”才一见她身影,一双小包子便赶着扑了过来。 “弟弟今儿个摔了瓷碗,诚庆教了他,下回再这样得挨板子。” 得,自个儿被他老子宠惯得,连板子啥样都没见识过,倒是学会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吓唬那小的。 “娘娘,凶!”小人儿也不是好欺负的。话虽说不完整,但指着诚庆告状那是一等一的机灵。 笑着搂了她儿子在怀,左右各一个,一碗水端平,每人一个夸奖的亲亲。被她养得好,俩小家伙很是自觉伸出白嫩嫩胖手叫她查看。“嬷嬷给修了指甲。” 执起她儿子手指,见着手背上肉窝窝,当娘的没个正形儿,竟逮了她儿子挠小家伙手心。 母子三人嬉笑闹作一团,宗政霖一手打起垂帘,斜斜倚在门边,嘴角含笑。(未完待续) 第三六一章 回报 “杀!”震天嘶喊声暮然自山脚乍起,安静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大人,敌军已攻破两道防线,正往莫干岭驻地而来。” “报!吉塔城城门失守,里面仅余三千将士正在窦将军率领下与敌军殊死拼杀。” “大人,赶马道谷口已失。” 主帅营帐外,万靖雯惨白张脸,扶着身旁朱锦的手止不住颤抖。怎么会,怎么可能这般快就丢了吉塔,还被人攻到驻地门口!今早才传来的急报,不过几个时辰,怎就天翻地覆了去! “殿下呢?殿下何在!”生死攸关,再顾不得平日那见鬼的规矩,逮着个像是将领装扮之人,万靖雯抓住他披风一角,疾言厉色,瞪着双眼眸问得急切。 那人知晓她身份,停下脚步拱手一礼。“殿下带了人驰援吉塔,至今未归。还请庶妃松手,末将军命在身,耽搁不得。” 脚下站立不稳,煞白了脸倒退两步。宗政霖竟不在营地! 章和十五年六月十四,漠北四万大军反攻吉塔。城内大魏五千守军战至最后一人,连同大将耿秋和在内,全军战死,无一归降。吉塔城失。 同日晚间,漠北三万精骑正面突袭莫干岭八万驻军。此战打得大魏措手不及,加之本就因疫情折损了大半战马,西路大军兵力调配不及,死伤惨重。虽未被漠北人正面攻破营地,却也是遍地狼藉,险些火烧连营。 之后快马加鞭送至盛京元成帝御案上的急报更是奏明,六殿下自十四日赶赴吉塔城,再无音讯,下落不明。漠北人放出消息,大魏西路军主帅,皇六子宗政霖于塔什沙漠边缘地区遭遇征西将军淳于嘉禾所率大军,双方激战之下,宗政霖重伤败逃。 朝堂之上,元成帝拍案震怒。即刻下令老将付东国接替西路军主帅,又临时认命宗政霖麾下副将暂代统军,务必保全兵力,待得付东国赶至。之后更是连发三道手谕,命人全力搜查宗政霖下落,不得有误。 后宫之中,淑妃乍闻宗政霖战败,至今生死不知,当即闭过气去软软倒在贵妃榻上。四皇子宗政云双目猩红,硬闯御书房恳请带兵搜寻宗政霖下落。被元成帝一杯热茶正正摔在肩头,之后命人将他送回皇子府严加看管。 漠北战况瞬息剧变,盛京城里风云诡谲。 赫连敏敏捏着手帕努力含着眼泪忍住悲戚,一旁苏蔺柔哭得撕心裂肺,底下齐氏孔氏抱头痛哭,连隐形人似的安氏,也是红着眼眶,目光呆滞。剩下那两个被太后送来,根本对皇子府陌生得紧的宫婢,如今只能远远躲角落里,低垂着头。 府上两个份位最高的主子闹将起来,没人不开眼的往上面撞。 “你倒是个冷心肠的!如今殿下生死未卜,你堂堂皇子妃,既不愿回赫连家搬救兵,凭的什么阻拦妾回苏府求援!” 指着赫连敏敏骂得痛快,苏蔺柔如今是顾不上尊卑礼数。殿下若是没了,这一屋子女人今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大伙儿谁也不会比谁更有前程。 “你赫连敏敏就是个没心肝的。若是此番殿下大难不死,妾定要将你见死不救,打压后院的罪状通通给抖落出去!” 撒疯似的推开阻拦她的婆子,苏蔺柔丢下句狠话,领着戴嬷嬷彩陶直直往二门外疾走。 “主子?”见侧妃实在听不进劝,冯嬷嬷只能等看赫连敏敏如何处置。 抬手抹了抹眼角,赫连敏敏压着嗓子,神情极是疲惫。“罢了,教她去。”哪里是她不难受,相反,她比府里任何人都更早得了赫连家传来的消息。昨夜里整个人就恍恍惚惚,趴在寝塌落了一夜泪珠子。如今还得端出一副镇定模样,按照她父亲信里所言,尽力安抚后宅,绝不能叫殿下后院生乱。 “你们也各自回去。这段时间都待各人院里,若是有人敢趁着这当口放肆不守规矩……”啪一声狠狠啪在黄花梨案几上,摆出一府主母架势,赫连敏敏训诫毫不留情,“莫怪妾狠下心来发卖出府!” 这些个不过是身份低贱的侍妾,处置起来,比有份位的庶妃侧妃之流,赫连敏敏根本无有顾忌。 “爹!您怎么还能沉得住气,静心习字!”苏蔺柔硬闯书房,见到便是苏博文沉稳有度,负手临帖的身影。 见她提着裙摆不经通传跨进门来,苏博文不觉眉头一皱,复又埋头不理。“这时候,你最该待的地方是皇子府。还不出去。” “爹,您明知皇子府是何情形,女儿怎么还待得住!”急急冲上去挽住他手臂,眼里尽是哀求。“爹您是皇上跟前大红人,您派人再去打探打探,或是……或是索性就派了府上之人去漠北那地方搜寻一番,若是能找到殿下,也是大功一件。”说得异常急切,直叫苏博文没了耐性。 拨开她手掌,也不急着临字,自顾提上屋里挂着的画眉,苏博文边往外边儿行去,边与她淡淡交代。“此事皇上自有定夺。轮不到你家里胡闹。你可见着那赫连氏,这么没规没矩往娘家跑的?”将画眉鸟笼子挂在廊下垂环上,再执起勺子给食盒里添上些饵食。 “咦,大姐姐何时回的府上?”身后跟着奶娘,一四五岁上下男童来到近前,似模似样与他二人请过安。苏博文慈爱摸摸他发顶,苏蔺柔则是板着张脸,一字不曾理会。 “琢玉今日在书房表现可好?先生教的都听明白了?” “玉儿默下了《漱敬辞》三章,得了先生夸奖。” 见他父子二人一派亲和,苏蔺柔胸口阵阵发痛。秦姨娘,若非好运气得了个儿子,也不会被父亲扶作平妻。 这会儿她心急火燎,哪里有兴致看他二人父慈子孝。“爹!殿下那边……” “无需多说。为父自有主张。”根本不曾回身看上她一眼,只携了小儿子手,拉进前询问功课。这态度再是分明不过。 殿下生死未卜,亲父如此冷淡待她,苏蔺柔郁气于心。恼狠太过,便突然取下那画眉鸟笼子,高高举起砸在地上。 “您心里就只有那女人和她儿子。到底还记不记得为您操劳过度,早早病逝的发妻,还有我这个从小就没了娘亲的女儿!”愤然一脚踹在被摔坏的鸟笼上,苏蔺柔拂开劝她不住的戴嬷嬷,抹着眼睛跑出门去。 “老爷……”戴嬷嬷心惊肉跳,想追上去看着些,又得顾忌这头规矩。 眼看他多年豢养的画眉不过扑腾几下翅膀便闭了眼珠子,苏博文沉默片刻,长叹口气摆了手。“罢了,去看着她些。” 这个女儿,也怪他自小疏忽,不曾管教好她。她忧心六殿下,他又怎可能真就无动于衷。 只是兹事体大,哪里就是她这等闺阁女子看得明白。皇上那心思,便是他,都得想上好几圈儿才能稍微摸清点儿头绪。 漠北……苏博文唤人将一地狼藉收拾妥当,眼底隐隐带出揣测。 荆州锡城。 万靖雯一身裙布钗荆,脸上抹了草木灰,包着块头巾,好容易混在莫干岭周遭撤离人群之中,由个仅仅是正六品千总的武官一路护送回到城里。 这时候的万庶妃,哪里还有当初端庄婉约姿仪。莫干岭险些被漠北人攻破,亲历了夜里四五回喊杀声的惊吓,下山时候又见到满地尸骸断肢,只吓得万靖雯缩在角落里直打哆嗦。敌人隐在暗处,身份是半点不敢泄露。便是和山脚几户猎户家娘子挤在马车里逃命,也是一字怨言没有。 太可怕了……冲天的血腥气伴着点着火的箭支,不过差了几厘,便从她耳鬓呼啸而过。前世身份尊崇,入宫既封高位,自来便是养尊处优。最艰难时候,也不过和后宫女人斗得你死我活。战场之上一击致命的凶狠残暴,哪里是女人间言辞争锋,尔虞我诈比得了的。莫说万靖雯,便是朱锦这样养得粗糙些的丫鬟,如今也被吓得回不过神。 好容易死里逃生回到驿馆,主仆两人却被告知,原先安排那院落被太子妃娘家远房表亲给占用了。而本该被安置在此处养病的张氏,早些时候病情稳定,已得殿下应允,先一步跟着大船回去盛京,无需她停留此地跟前侍疾。 “回去了?”万靖雯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地上。她在前边儿险些丢了性命,张氏这不中用的,居然安安稳稳,丁点儿不用担惊受怕,已回了盛京! “何时还有船只?”这鬼地方,谁知道漠北蛮子何时会打过来,她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多留。 那管事长叹一声,摊开手掌连连摇头。“贵主子,城里已然戒严。军情紧急,这时候,没有大人手令,是出不去的。上面儿都说,是防着漠北人派了密探混进城里,里应外合。” “主子!”朱锦还来不及泄气,万氏已受不住连番打击,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管事大人,您看这,是不是先给安排个地儿?”之前院落没了,总该还有别的落脚地方。见他很是为难,朱锦心里没来由就知事情不好,赶紧使了银钱,这时候怎么也不能再做个耳聋目盲的。 瞅瞅四下无人,这管事才压着声气儿,看在银票情面上勉强给她透了个底儿。“方才也没来得及说。上头都传遍了,新来的主帅,就是那位付大人,是太子爷幼时开蒙武师。” 再指了指最里间那处院落,管事捂着嘴,声音更低了些。“如今太子妃那表亲正是得意时候。之前殿下收用那位夫人,将她得罪得狠了。故而这会儿……”帮着她抬了万氏到角落里一间屋子,抬手推开房门,“也只剩这地方没人占用。” 聪明人一听就明白,哪里是腾不出地方,而是那位与太子妃沾亲带故的,迁怒之下明着给她们使绊子! 朱锦目光扫过屋里摆设,心里不禁有些发凉。连皇子府下人房都比不上的地儿,主子与她的处境,已是艰难到如此地步了吗……(未完待续) 第三六二章 登门 驶向云州的马车里,慕夕瑶捻了块见着就喜人的乌梅,才含进去便嘶嘶吸了口凉气儿。这滋味,酸得她小眉头皱到一处。跟她想象中清甜可口差得老远,比那没制过的青梅也不遑多让。 “牙口经不住就莫要勉强。”这女人,经过常州底下小镇,图稀罕,非要拦下路边挑担子的尝尝鲜。好好的糕点铺子不去,对这市井玩意儿倒是颇有兴致。 吐了果核,扇着小手使劲儿吐舌头。“再不能空口吃的,旁的都叫蕙兰泡水喝。”指指他手边放着的白玉琉璃盏,拽着他袖口连声催促。“殿下快将您那甜甜的,喂了妾嘴里淡淡酸味儿。” 区区十文钱买来的吃嘴儿,这会儿尝着滋味不好,倒将主意打到他千金不换玉泉酿上?宗政霖回味她话里恳请,哪里有不愿意。“想要便自个儿来讨。”脖子一仰,径自将杯中美酒饮得一滴不剩。 喂她喝酒,这般最是味美。 ……要不要这般折腾?不就是嫌弃她糟蹋了他那劳什子好酒。借着这当口刁难于她,顺带占占便宜。好生狡猾!虽有不甘却也立马凑了上去。 如愿引来她主动投怀,美人香津尚未享用,却被这不省心的狠狠卷了他舌头,将那股子酸到胃里的涩涩滋味沾染给他。 自来就不喜味重吃食,更何论这酸掉牙的味道。男人眸色一变,立马钳住她肩膀将人柔柔推攘开去。凤目紧盯着她,面上那神色,明明白白是要叫她好看。 作势再夹一块乌梅,直直便冲她过来。 “唔。”见势不妙,慕夕瑶反应极快,立马捂了小嘴儿,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只可惜嘴是挡住了,却忘了还有一处,真真是要命地方。 男人眸光一闪,果然见她中计。小妖精慌乱之下不曾细想,便是她自个儿讨要第二颗,他也是不允的。 “本殿跟前耍花招,嗯?”抛了那乌梅再是不理会,只扣住她腰肢,轻而易举便拿下慕夕瑶要害。不过轻轻挠了两下她咯吱窝,这女人已是涨红着脸,嘤咛一声叫出声来,小身板儿挣扎得厉害。 恍然明白被宗政霖算计,可惜命门为他把持,再是不甘愿,也得乖乖就范。“痒痒难受。错了的,方才是妾错了的。” 声东击西这招,竟然招呼在她身上!宗政霖领兵日久,越发老谋深算得很。 美目含着泪光,可怜兮兮望着他,实在招人疼。不过是给她个教训,真要叫她难受太过,他哪里又舍得。 “再敢生出歪主意,下回有得娇娇领受。”将她扶起身靠在他臂弯,轻拍背心替慕夕瑶缓气,宗政霖柔柔落个吻在她眉心。“娇气得很。”人娇,性情娇,身子更娇。 车厢里隐隐有求饶声传出,卫甄与正在驾车的叶开目不斜视,眼中带出了然。两人都知晓,身后那位受了教训却屡屡不学乖的主,时不时招惹殿下末了都是如此收场。 被那梅子酸过一场,慕夕瑶反倒来了精神。软趴趴偎他怀里,圈了宗政霖发丝指尖耍玩。 “殿下,此战过后,若是要安排萨仁姐妹两进书藩院可成?”俩丫头对盛京充满好奇,想去大魏最繁华地方见见世面,这点儿心思她又岂会瞧不出来。只她两人毕竟与寻常丫鬟不同,都受过些女卫教养,放在身边只做伺候人的活计,慕夕瑶觉得栽培一番,只这般使唤,实在不值当。 “人既给了你,娇娇喜欢,带回去便是。书藩院那处,战事过后,也就是个清净地方。” 清净好,无甚争斗,十分安逸。这主意成。得了女官职位,到了年岁放出宫去还能寻了好人家嫁了。做女卫的,鲜少能摆脱这层身份。知晓主子秘密越多,最后能被放出去相夫教子,实在少见。这会儿她开口提及此事,得宗政霖应允,也算全了她与两丫头,近一年来主仆情分。 “妾替她二人,谢过殿下恩典。”谢的方式很特别,可六殿下偏就满意。小女人搂着他软软糯糯蹭上来,脸蛋儿贴上他脸庞,微微磨蹭两下,嘴里还哼哼唧唧表着亲昵。像极淑妃宫里豢养猫咪,蹭着他腿脚撒娇讨吃食。 待得云州州府洛城在望,慕夕瑶本以为宗政霖该是早早遣了卫甄打点妥当,哪知这男人竟是一反常态,不仅未曾置办宅院,还十分镇定说与她知晓,进城之后,他们一行将直接往宗政明府上落脚。 “五殿下?”一双眸子瞪得滚圆,慕夕瑶直直盯着他好半晌才狐疑开口。“殿下,妾以为,您与那位,交情不至如此。” 拖家带口登门拜望?这不明摆着告诉宗政明,她慕夕瑶欺君罔上,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此行与锡城时境况不同。此处绝不可放你一人在外。”荆州,为的不过掩人耳目。云州奉托关才是大魏与漠北两军交战之地。加上之后谋划,云州战事,实是凶险。 “故而殿下欲与五殿下开诚布公,以求更安稳上一分?” 屈指弹在她脑门儿,宗政霖不禁冷嗤。“本殿女人小儿,哪里用得旁人照看。”这女人,莫非以为他在云州疏于布置? “世人夸赞宗政明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本殿此番登门,就是要瞧瞧他是否担得起这般美名。”这话颇有些耐人寻味,倒叫慕夕瑶琢磨良久。 要说宗政明此人性情好,相比宗政霖,那是真要强出许多。可这话她没胆子出口。然则光风霁月嘛……许是在皇子之中,尚且算堂堂正正的一个。比起宗政霖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狠辣时候手段不忌,宗政明的确更符合正人君子这一条。 可即便再是温和有风仪,那男人心里对那个位置也是图谋久矣。宗政霖凭什么就断定宗政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参他一本,替他瞒下这欺君的罪名? 见她想不通透,宗政霖不过轻柔抚慰,只叫她安心即可。至于慕夕瑶最想得到的答案,他却是少有罔顾她心意,从始至终缄默不言。(未完待续) 第三六三章 胸怀 洛城,宗政明府邸。 之前府上未有女眷入住,恰好叫慕夕瑶拣个便宜,舒舒服服搬进后院主屋。宅邸很大,与宗政霖在盛京几处别院大小相仿。游廊水榭,荷塘拱桥,分明晕染着江南一脉婉约别致。若非出了这个门,再转过一条街口,入眼都是胡服衣衫铺子,生意人叫卖着烤肉琅饼,慕夕瑶会觉着这地方,跟在畿内没甚两样,更瞧不出洛城已是奉托关后大魏仅有关隘。 前院书房,宗政明神色凝肃,盯着对面沉静吃茶的男人,不觉就紧皱了眉头。“你该知晓,这般带她离京,无异害她性命。”暗地里通信十余封,宗政霖居然只说用兵之事,对慕夕瑶母子三人只字不提。今日突然带她乔装登门,当时他心里,不可否认,是气怒惊急的。 “五哥这话从何说起?本殿带慕氏过府,自然是信你。莫非本殿想得岔了?” “你,”眼见他镇定自若,笃定万分,宗政明靠坐椅背,半晌后突然就轻笑起来。“也是。将她并着儿子带到本殿跟前,你就不怕她哪日明晰你用意,与你回去便闹上一出?”她本就聪明,哪里会一直糊涂下去。 图谋同一位置的两个男人,能够摒弃前嫌,在漠北一事上难得以大局为重,联手对外。这期间信赖如何托付?宗政霖将心尖上的女人儿子安置在他府上,其中用意,不言而喻。说得难听些,这男人为了消除彼此间戒心影响之后同盟,竟是将慕夕瑶母子作了质子。 不仅如此,他心思之深沉,果然极不简单。借了她母子三人,同样使得他宗政明捆缚了手脚。同盟已成,势在必行。这时候,他哪里还能因私废公,将西路军谋划来大好情势,因了要与他争斗,全盘抹灭。揭穿不能,便只能替他遮掩,如此,他便是与他一路,欺君这罪名,他宗政明一并担着。 更甚至……他明知他心底隐秘,就凭着今日登门这人是慕夕瑶,他也会迟疑三分。宗政霖,为着那位置,未必就把慕氏看得如同他一贯表现得那般珍重。 “她若知晓你如此待她,六弟,就不怕慕氏与你离心?” 方才还安之若素的男人,眸色一沉,垂着眼睑沉寂半晌。许久过后,宗政霖淡然起身,只道了句“有劳”,人已是跨出门槛,转身向后院行去。 落脸色?宗政明抚着下颚挑眉带笑。还以为他当真就算无遗策,如今看来,还是有人能叫他拿捏不住。 掌控欲强横如宗政霖,就不知那男人被忤逆时候,倒是何种模样。慕氏……一手轻抚过书案上纸镇,宗政明微闭眼眸,渐渐轻缓了呼吸。 今日她覆着轻纱,婷婷立在宗政霖身畔,便是未见她面庞,只那一双灵动眼眸,他也是认得的。而她,出于意料的坦然,不见一丝扭捏,就那么轻轻柔柔唤了声“殿下”。 若说宗政霖乃是使计叫他默认下此事,那么她,又是抱着何种心思,那样澄净安宁望着他? 宗政霖秘密抵达云州,自有一番要事忙碌。宗政明乃东路军主帅,极少留在府中。东路大军乃三军之中,与漠北交战最多,逢敌必定正面拼杀,战况极是惨烈。同样,换来战果十分喜人。比之另两路大军,东路军战线已推进至漠北布下第二道防线,屡屡让漠北军情告急。 与宗政霖攻下吉塔派兵驻守不同,宗政明剑指泽沢,不过加以围困,之后大军继续开拔。如此,泽沢断了补给,苟延残喘,不出一月便会开城归降。 府上正经主子不在,她家殿下分身乏术,慕夕瑶日子过得异常舒心。领略过锡城风貌,便对洛城少了新奇。每日在院子里修剪花草,与儿子们亲近一番,日头好是定然要搬出摇椅偷偷闲,这日子,比在盛京里还要舒坦。至少,没了进宫请安这一条,那些个叫她堵心的女人,再不用照面。 还没入宫就能和皇帝宮妃斗起来的,慕夕瑶算头一人。 这日午后,叫人摆好竹榻,只要了锦被搭在膝头,慕夕瑶挑了莲池畔水榭闭目小憩。正睡得些许迷糊,耳畔却悠悠洒洒传来箫音,曲调清丽,技艺不俗。 只可惜水榭里听来声色柔缓之处时有断续,叫她不喜。便打着团扇,摇摇晃晃带了人,隔着堵墙,挑了荆桃树下重新收拾了懒懒侧卧。身上晒得暖暖,一墙之隔丝竹为乐,闭上眼眸,脸上满满都是惬意。 尾音处袅袅徐徐,烟山云雨之美,只叫她沉迷不尽。有些遗憾这样好的曲调前边儿错漏了音节,便只能出声打扰,瞧瞧主人家是否有心成人之美。 “殿下若是得空,可否将方才这曲再奏一回?如此妙音,妾只记下一半,实在可惜。您就当好学之人,腆着脸向您求教可好?” 当真是她。方才就听墙那头窸窸窣窣有着响动,没想竟是将她吸引过来。宗政明手上青玉萧耍了个花式,欲要离去的身影回转至墙角石凳坐下。 她都认下是“腆着脸,好学之辈”,他又怎能拂了她心意。 “知音难觅,未尝不可。” 宗政霖回府时候,得知她人去了莲池,便也跟着往外寻人。只没想到真正见着了人,眼前这情景,却叫他戛然止步。 假山后荆桃树下,小女人墨发披散,面庞莹润。纤长睫毛时有颤动,曲着小腿儿。俯瞰过去,侧躺着的身影曲线玲珑,腰间起伏尤其招眼。一身嫩黄色曳地纱裙,裙摆洒落地上,恰好揽住头顶缤纷落樱。 眸子虽闭着,可微微撅起的小嘴儿,却叫宗政霖了然,她此刻,定然是极为舒心。 或许是亲见她为着宗政明一曲欣然神往,六殿下抱臂驻足,少见不曾上前逮人。却是借着假山遮掩,负手立在原地,视线落在她面上,眸色深幽晦暗。 “自上次一别,殿下造诣又见精进。一曲下来,妾既是欣羡又是眼红。”女声带笑,话语俏皮,倒叫宗政明也跟着松快起来。 “许久不见,侧妃还好?近日军务繁忙,未曾尽到地主之谊,还望勿怪。” “不怪不怪,殿下好吃好喝款待妾,要是再生怨言,倒显得妾不识好歹。妾这人好养,过得自在,哪里就能不好。” 曲子听完,索性坐起身来。双手撑在背后,仰着脑袋望着上面粉粉嫩嫩,一树荆桃花开。午后日头本该毒辣,可有着花树遮蔽,缝隙中透过光亮,立刻就柔和下来。伸直腿脚,浅紫色绣鞋轻轻晃动,鼻尖嗅着氤氲香气,她自觉过得实在是好。 假山旁宗政霖见她这幅姿态,盯着她的目光更见暗沉。这女人,在外间竟不知收敛。这般撑着手臂,胸前丰挺明晃晃勾人。若非此地只他一人,宗政明又在隔墙之外,回去定然饶她不得。 听她一席话,里间欣悦昭然若揭。那头宗政明稍一沉吟,终是握着青玉萧,似随意挑起话头,闲来与她逗趣。 “日子过得好了,这胆儿也就跟着见长。与六弟一道过来,就不怕本殿揭穿?” 眼眸里骤然明亮,那也得您有这意愿。 “起先听着很是惊讶,不过真到了殿下府上,反而踏实。妾这么仔细一想啊,殿下该是清风朗朗的人物,犯不着这时候拿了妾战前祭旗。再说了,男人家的事儿,寻个女人麻烦,殿下该不会如此自降身份。” 厉害干系看得分明,逢迎拍马也是实实在在。被她毫不避忌敞开来说,宗政明反倒觉得心中那层隐约芥蒂,消散不见。 既然她这般说道,莫非……握着玉箫的手紧了紧。 同样十指紧握的,还有负手身后,隐藏小半会儿功夫的宗政霖。这会儿他心底,要说波澜不起,显是自欺欺人。 她该是知晓的吧。宗政明一手撑在膝头,语调轻柔醇和。“就知瞒不过你。”轻叹口气,到底不愿她这样好性情从此蒙垢。“你切莫多想。他起初带你离京,并非作此打算。” 没成想宗政明当真不曾借此机会从中挑拨。宗政霖眉眼一抬,神色反而不好。 宗政明如此,绝非是为了他。再观慕夕瑶,拨弄扳指的动作骤然就快上两分。 她会如何反应?是委屈,或是怨怪?按她那脾气,知晓为他利用,该是不依的。本想着之后再安抚于她,没曾想今日竟借了宗政明之口,能提早探底也好。 俯身拣起裙摆上花瓣,慕夕瑶指甲轻轻自上面划过。细细一条痕迹贯穿其上,足见这花何其娇嫩。 “殿下觉着妾会难过?”似带了轻嘲。就在两个同样为此揪心的男人,都以为她不过勉强支撑颜面之际,这女人又出人意料,语气轻快起来。 “不怕殿下笑话。闺中之时,妾曾想过。若是他日,夫君姬妾成群,如妾这般不喜劳烦,只图安逸之人,争宠恐怕是没个长性。日日与人争斗,妾嫌累得慌。可又不舍得好日子被夫君给了旁人叫妾心里不痛快。于是妾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个主意。” 眼里有回味,那时候,她便知晓这辈子要嫁的男人,是何等身份。 “宠爱若是够不上,妾便做个有用之人,稍作弥补。”伸手拉上锦被,抱膝坐在榻上。“殿下能用得上妾,妾觉得,很值当。” 别说宗政霖只是到了锡城,顺势谋划,在与宗政明联手之事上需借用她暂作棋子。便是那男人从始至终算计于她,她也不会因此生怨。 到底,她与他之间,若论心诚,宗政霖怎么也比不上她打一开头,便是心术不正的那个。 他未曾存有恶念,于她毫发无伤,不过借用个身份,这点胸襟,她自认还是有的。 慕夕瑶不知,简短两字“值当”,便叫明暗两处之人,心中何其震动。(未完待续) 第三六四章 围禁 “殿下,您这般老瞅着妾作甚?”太是不对劲儿。 宗政霖自将她从园子里抱回屋,眼神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就算逮着她跑出来与宗政明“私会”,她这不还没出墙呢吗?再说了,是他将她送到“奸夫”府上的。 “稀罕。”抱着她答得极其爽快。宗政霖这会儿心情好,不吝与她说实话。 稀罕?您一脸又拽又酷的神情,这是稀罕妾? “平日就没稀罕?”那您心肝肝的叫唤,都是唬人的? 怀着她的臂膀略微紧了紧。 “就为着妾方才那番话?”说到此处,突然就想起这人居然也能干出偷听墙角这事儿。“殿下您方才着实吓了妾一跳。” 她抱膝时候,恰巧有束光打在脸颊,暖暖柔柔,正晒得舒服。偏头微眯着眼,哪里知晓,这么一看险些叫她惊叫出声。她家boss一身锦袍,仪表堂堂。自假山后露出大半身形,正目光炯炯死盯住她看。那眼神,跟要吞吃了她似的。 “未曾在背后说本殿坏话,何需担惊受怕。”抚着她睡得毛茸茸的脑袋,宗政霖心里至今不曾平静。 单就因为她一番体谅,他已是深有触动。“今日更稀罕些。”说着便托起她下巴,将这说话比蜜糖还甜的小嘴儿狠狠衔了进去。 “讨了本殿欢心,本殿赏你。”手上动作有些粗鲁,在院子里就禁不住想碰她,可惜到底是宗政明府上,不如自己地方来得随意。 这么激动?慕夕瑶有些发蒙。这倒是赏她呀,还是赏他呀?这般急急拽了她,大白日里行那羞煞人的事儿,怎么看都是他得了好处。 “忍着些。”宫里头一次经人事,他也不曾如此情急。 当着宗政明面前与他长脸,六殿下心里尤其得意。男人,总有些时候争强好胜。 “殿下,您轻,轻点呀。”寻常怜惜不见,慕夕瑶被他带着几分暴虐的占有,欺负得泪眼迷蒙,哀哀叫唤。 “轻不了。娇娇,本殿不会伤你。”如此娇滴滴入了他心头,怎舍得叫她难过。“便是疼你还来不及。” 环着他颈项,慕夕瑶有一瞬间的清明。原是如此。他心里,因着此事,也是拿捏不定的吧。难怪城门口几番询问,他总是避而不谈。 摸清楚由来,慕妖女气势大涨。尚带着哭音,便不知死活撞了上去。“殿下您怕妾生气是与不是?您定是疼妾到骨子里去。妾若是难受,您也会跟着不乐意。”像是占了上风,挑衅向他耳朵里吐着热气。话说得极不知羞,可句句贴合宗政霖心意。 被这妖精揭穿心事,六殿下稍有不自在,潮红着脸,啪一声拍在她屁股。“入到骨子里去,嗯?” 这场欢爱来得激烈,许久后,男人颤抖着发出呻吟,嘴上“心肝心肝”的唤着。 若是叫他知晓慕夕瑶此刻很想夸他一句“神色诱人”,宗政霖定然不会放过她去。 温存过后,宗政霖一脸餍足,抚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爱不释手。这女人太合她心意,如今正像得了灌溉的花儿似的,面上尚带着春情。 掌心扶住她脸庞,宗政霖锁住她尤带迷蒙的眼眸,“本殿不会伤你。” 时隔不久,竟然再次允诺。慕夕瑶柔柔望向他,眼角慢慢便流露出笑意。 原来,这事儿上他远不止拿捏不定…… 盛京,御书房中。 顾长德低眉敛目,半点儿不敢分心。今儿下午时候,户部尚书房庆林赶着进宫急急请见皇上。元成帝在御书房中宣他问话,君臣两人这么一待便是足足两个时辰。其间太子太傅,翰林院掌院学士王崇焕同样请求面圣,却被皇上谕令明日早朝过后再来不迟。 待得房大人躬身退出门来,顾长德只见平日极其圆滑之人,竟是眉头深锁,步履匆匆自他身旁经过,居然匆忙得连句客套话也没留下。 这般情形,加之皇上翻看那奏折已有好一会儿功夫。之后便一语不发靠坐着闭了眼眸。 顾长德心下一跳,这样子,分明就是出了大事儿的。服侍当今二十年有余,哪里还能瞧不出端倪。 果然,翌日一早,早朝过后,皇四子宗政云府邸便被御林军给围困起来。从皇宫出来另一队人马,却是由当今心腹,侍卫统领纪淮安亲自领命,竟是叫人百般想象不到,居然是冲着至今也下落不明的六殿下府邸而去。 宫里因着宗政霖失踪病倒床榻的淑妃娘娘得了这消息,竟是一句话不说,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药也不用。到了晚间,却突地发起了高热。 ********************** 二更。不好意思,很晚才更文。看到有亲说每天刷新看有没有更新,沾衣有点不好意思。如果等得着急,沾衣邀请各位亲加书友群。至少群里面何时更文,亲们可以问个准确点的时间。如果有想看的番外,也请在群里面给沾衣说一声,我好提早准备一下。群号在简介下面。大家晚安~~(未完待续) 第三六五章 绝境 “主子,您也别太忧心。这几日您几乎夜夜睡不安稳,身子给坏了,可是万万使不得。之后老爷那边儿指不定就能打探出消息,总还有需要您出面主事儿的时候。” 眼见赫连敏敏神情憔悴,双眼下一片黛青色阴影,便是抹了脂粉也遮掩不住。整个儿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儿。先前穿着还算得体的衣裳,如今再看,竟将人衬得颇有些形销骨立。冯嬷嬷只能跟着忧心,就盼着赫连府上能递了消息进府,得了准信儿,总比她主仆二人胡思乱,瞎操心要来得踏实。 被禁军围了整整五日,整个皇子府已是人心惶惶。赫连敏敏占着皇子妃位份,这时候,却是无力对众人安抚。能给的允诺都显得空泛,便是她自个儿,听着也是心里打着飘的。 “得了消息又如何?有皇上亲自派来的禁军守着,难道还能私底下通消息?”其实她心里已抱了最坏的打算。殿下已然下落不明,这会儿连着四殿下也一道被元成帝将府邸给圈了。莫非,这事情与漠北有干系? 越想越心惊,能与战事牵扯上,又恰逢莫干岭告急……赫连敏敏疲惫揉揉额角,对着面前摊开的账册,如何也看不进去。盯着那一笔笔花销,神情慢慢有些恍惚。 “姐姐这是在核对账目?”苏蔺柔勉强打起精神,进来时候,正看见赫连敏敏埋头盯着账本,似十分专注。 被个专门搅事儿的找上门来,赫连敏敏只觉心烦得厉害。“有事?”自那日这女人气冲冲回了府里,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碰面。之前她都是托病避开。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问问,每季里做的衣衫何时能送到?天热得厉害,妹妹这衣裳,恐怕是穿不住了。”故意穿了身广袖衣裙,外面还罩了曾薄纱,自然是要出汗的。 赫连敏敏骤然抬头,盯着她许久,简直不敢相信这女人这时候还有心思跟她提吃穿用度。 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苏蔺柔哽着声气,委委屈屈开口辩解。“莫非姐姐以为妾就不担心殿下?可这时候,旁的又做不了,倒不如挺直腰板儿,安安心心过活,给外边儿那些打望的瞧瞧,咱皇子府还没垮呢。”被底下人流言碎语气得狠了,苏蔺柔不愿被人看轻,便只能佯装无事人似的,依旧端着架子,就仿若未曾将皇子府上笼罩的阴云放在心上。 听她说得占理,赫连敏敏垂着眸子思索片刻。“你也该知悉如今府上是何情形。新衣之事,你若不提,恐怕也就忘得干净。” 合上账本,赫连敏敏少有在她面前露了倦容。“既是你这话在理,倒不如你也帮着妾分担些。府上这时候,大伙儿还是得一条心才好。” “嬷嬷,去将那针线房账本取来。”说着便握了苏蔺柔的手,难得和颜悦色,目光中透出善意。“若是不嫌弃,你也帮衬一把。待得殿下回府,得知你此时为着皇子府的一番心意,也该是记在心里的。” 便这么稀里糊涂捧了账本回去,苏蔺柔虽觉不可思议,可到底心里惊喜更多些。早想着如何从赫连氏手上分些好处,没成想,今日不过是催着裁几身新衣,那女人竟然愿意让她掌管针线房。 “主子,老奴觉着这事儿不妥。”见她兴致勃勃翻看这两年来的账目,戴嬷嬷眉头紧皱,怎么想都觉得莫名接手个针线房,这事儿不像赫连氏一贯做派。皇子妃自接管府里庶务,哪次不是谨小慎微,抓权势抓得厉害。便是她们请安时候,偶尔遇上那位正在核对账目,也是定然会叫人赶紧把账本收下去,不叫她们多瞧一眼。 “您要不还是再考虑下?咱明日给退回去……”话没说话,已被苏蔺柔不耐烦挥手打断。 “怕什么?她要敢不安好心,妾还能不防着些?真当妾是蠢人,随便她哄骗来的。”不屑冷哼一声,招呼戴嬷嬷近到跟前。“去叫人将这账本誊抄一份,记得叫管事落印。到时便是生出些‘意外’,也好能拿出个比对的与她理论。” 到手的好处她自然得抓紧些。 另一头禅若苑里,赫连敏敏端了茶盏,眸色冷得吓人。 “主子,那边儿已经安排妥当。”替她添了茶水,冯嬷嬷恭敬侍立一旁。 “叫人盯紧啰。”先前还一副忧心忡忡样子,得了账本,哪里还记得殿下如何。后院这些女人,便是皇子府危急时候,眼睛也没从她赫连敏敏身上挪开。一心惦记着如何谋好处,是恨不能从她身下刮下层皮的! “再去打点打点,瞧瞧能不能从每日给大厨房送食材那两婆子身上探出些消息。自个儿府上人出不去,唯一能用上的,也就只剩使银子这一条路了。就盼着那两人中,哪怕有一个是贪财的,也是极好。” 过两日,冯嬷嬷果然如愿花了两百两银子打探出风声,只这消息,却叫赫连敏敏通身像是浸在寒冬天的井水里,险些喘不过气。 “盛京城里都传遍了。说是四殿下勾结府上殿下十分看重那位第五先生,将运往祈合与奉托的粮草辎重扣减了三成,全数调往西路军中饱私囊。又故意在沿途拖延耽搁,最近那批粮草,竟然还没出梧州,便在港口莫名燃了火。七艘粮船,一艘也没救得下来。” 冯嬷嬷跪在地上,答得又急又快。这事情,便是连她都吓得怕了。赫连敏敏摇摇欲坠,死撑着案几,眼中透出绝望。 “皇上如何定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赫连敏敏明知此事是有人故意陷害宗政霖,趁他不在,谋害皇子府上下几百口人。却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朝政大事,别说是她,便是她爹也未必能扭转局势。 “主子,这样大的消息,那婆子又如何打探得到。”知她已是乱了阵脚,冯嬷嬷自个儿也是急得使劲儿抹汗。“能得来的,大多都是街头巷尾的传言。不过有一条却是拿得准的。四殿下府上一应人等,已然被皇上派人押送宫中看管起来,连着皇子府大门也被禁军贴了封条。” 封了?赫连敏敏眼前发黑。便是大皇子宗政淳被元成帝圈禁,也没把皇子府给封了啊……再想着之前纪淮安到府上带走了殿下好几位幕僚,个个都绑了绳索,赫连敏敏心里整个都空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六六章 推手 盛京城里风向大变。原本依附宗政霖的属臣,少有几个私底下秘密碰头,各自心里都有盘算,就等着另择新主,弃暗投明。 这时候风光无限,前程大好,除了前头五殿下宗政明,更有执掌虎贲司,才剿灭了盛京周围三处细作据点的八殿下宗政涵。 正是为人称道,本该意气风发之人,如今却阴沉着脸,整个人都带了火气。“依旧没寻着他踪迹?”连着派出三批人马,竟是连丁点宗政霖的消息都查探不到。这让宗政涵心里越发笃定,那男人定然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吉塔城失守尚在情理之中,莫干岭告急也是因了疫症被人有机可趁。惟独宗政霖,怎么可能这般诡异莫测,杳无踪迹。那男人真要是这般容易就能除去,之前他也不至损兵折将,在盛京里头伸展不开手脚。 再想起今次赫连章雷厉风行,尽心“辅佐”他剿灭两晋细作,宗政涵眼看手下势力被人连根拔除,也只能隐忍怒气,面上还得在元成帝跟前替他请功。 “再派死士,一旦寻见他踪迹,”手上扇坠叮一声脆响撞在书案上,“格杀勿论!” 盛京这边局面已成,只要让他回不了京城,这罪名,便是洗清不得。即便他帐下众臣屡次进言恳求,元成帝没表态,这事儿,还是大有可为。 即便最后让他侥幸逃命,但凡能阻他一阻,将这罪名落到实处。那个位置,他也休想坐得上去! “殿下,您当真太能招人恨。”撑着下巴跪坐他对面,慕夕瑶随手拨拉着暗卫送上机密奏报,根本就没觉得此举有不妥。食指划过暗报上消息,嘴里啧啧惊叹。 这会儿荆州可是十分热闹。不仅有太子的人马,意想中绝不会放过此等机会的宗政涵,果然当机立断接连出手,连着被圈禁的宗政淳也都掺和了一脚? “您就一人,他们是想着将您给掰开了不成?”若非利益一致,说服宗政明结盟,这会儿,恐怕还得加上五殿下其人。她家殿下就跟唐僧肉似的,是个人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宗政霖埋首批阅公文,对面女人带着兴奋的揶揄,引得他眼睑微抬。若说招人恨,慕夕瑶比他本事更甚。这会儿有闲情看他笑话,待会儿自有她后悔时候。 不耐烦搭理她?那就放她到外边儿透透气也好啊。午睡刚醒便被他逮到此处,慕夕瑶百无聊赖,十分惆怅。 “偏就小心眼儿,不让妾往园子里去。”自“捉奸成双”后,六殿下便防着她与“奸夫”瓜田李下。出门更是不许,这会儿她连身份都没了,比在锡城时还不如。在洛城,她就是个黑户,如何也见不得光。撅嘴嘀咕两句,随手拣起案上书卷。 《六韬》《三略》《武备志》?全是兵法谋略,哪个她也看不入眼。 与其看看这操劳心神的,不如打着宫扇,寻一本门第悬殊,棒打鸳鸯的戏本子,一边吃着茶,一边取经,学着里边缠缠绵绵,说出口就能震动得他家boss心头一跳的情话,来得实在。 见她哗啦啦翻着书页,便知这女人借此发脾气。合上手中文书,宗政霖起身自画筒里抽出一副卷轴,解了系带,平铺置于她跟前。 兵法谋略她看不进去,总还有能叫她安静的法子。 果然,这下不仅停了闹腾,连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颤颤伸出食指,慕夕瑶说话都有些结巴。指着那图上标明的行军路线,慕妖女头晕目眩。“殿下,您,您还真在粮草上动手了?” 还以为京里那局面是宗政涵一手促成。没成想,宗政霖居然在背后推波助澜,自己挖了坑,还带着一串儿人可劲儿往里边跳!这男人,脑子长得也太是妖孽了些。 这得算计得多狠,才能将京里那群人,一个个骗得毫无所觉,任由他看清各自面目。再一次认清大boss实在是个不好惹的,慕夕瑶异常识时务。 “殿下您尽管去忙正事儿,妾瞧着这字儿好,得空正好练练,免得手生。”乖乖抱着本《三略》,自个儿端正坐到另一桌,洗笔磨墨。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干练得不得了。方才还百般看不上的兵书,这时候却觉得越看越踏实。 比起被那心肝肠子长得不知绕了几个弯儿的给收拾了,不如自己老实些,委屈两日也就过了。 那图既叫她瞧见,这场仗,怕是也用不着多少时日。上一世漠北之战,大魏打了整整两年半时间,这一世,有了他与宗政明联手,加之她家殿下十分不守规矩的谋划,整个儿算来,两年已是绰绰有余。 就知她鬼机灵得很。给她不过一纸行军图,这女人脑子已是联想到盛京里形势。可惜小人精反应太快,叫他没逮着收拾她的借口。 宗政霖稍有遗憾,复又坐下处理政务。 “殿下?”尚有最后一问,慕夕瑶实在憋不住,小心翼翼觑他一眼。“这会儿万氏可是回京了?” 见他沉着双眸子,盯着她颇有意味,慕夕瑶便知——她猜中了。 如此,新任西路大军主帅身边,埋着宗政霖的人……倏然收回目光,乖乖执笔临字。 宗政霖此人隐藏太深,本就不好对付。今世又得诸多良才美玉麾下效力,竟至于,到得此刻,他之根基,已是叫她着实揣测不清。 慕夕瑶眼中一瞬即逝的震惊,只叫宗政霖微微勾起了嘴角。极好,西路那边儿也被她识破了布置。漠北这盘棋,她所不知晓的,已是寥寥无几。 六殿下府上被禁军围了已有大半月功夫。这日里,一直紧闭的侧门,终是得了纪统领点头,迎了顶小娇入内,复又再度被看守起来。 继庶妃张氏回府,这会儿离京侍疾的万庶妃也带着人平安归来。只叫人诧异的是,万庶妃依照礼制到皇子妃院子里请过安,禀明了这一趟漠北行程,之后便从禅若苑传出了消息。 万氏身边大丫鬟朱锦,回程途中突染急症,终是没能等到船舶靠岸,便在船舱里咽了气。跟着万庶妃回来的,却是一名唤作哑姑,鹤发鸡皮,坡脚的婆子。(未完待续) 第三六七章 暗箭 洛城,宗政明书房。 卫甄得了宣召进得门来,便见两位殿下高坐上首。一人月白锦袍,一人玄色常服,各自坐在太师椅上神情迥然。五殿下捧着青花瓷盏,氤氲水雾后眸色温润,极有风仪。而他家主子爷却是单手支肘,斜倚着靠背。微微闭合的凤目中,眸光深邃锋锐。 也难怪京中闺阁女子仰慕他家殿下者多矣。五殿下虽也姿容俊雅,可在主子爷跟前,却少了分慑人的神采。 只可惜这神采太是迫人,迄今为止,也就瑶主子一人受得住,还能在殿下跟前活蹦乱跳,甚至时不时偶有招惹一回。 “如何?”宗政霖另一手屈指点在案上,卫甄便知,这位是等得失了耐性。 “那头已按照约定行事。只淳于嘉禾提出,希望能早些接回他失散多年的家姐。” 未得殿下示下,卫甄禁不住抬眸望去……得,他家主子爷彻底闭了眼眸,显见没将漠北那位征西将军放在眼里。 “传话过去,莫干岭那处,莫要延误。” 待得卫甄退下,宗政明径自添了茶水,眼瞅着身旁那人默不作声,便知他是当真困乏。毕竟,连着三日彻夜议事,又往来军中两趟,心神体力消耗可见一斑。 “不去后边儿歇着?”自他带着慕氏登门,这还是头一回,宗政明见他不曾完事儿就甩手走人。 “稍后不迟。”回城途中被人误认作宗政明,应付过死士刺杀,身上煞气未褪。这时回屋,徒惹她惊扰。 见他额发尚带水汽,特意冲了凉,这会儿正闭目调息,宗政明放下茶盏,缓缓移开眼。“她未必就怕了。” 宗政霖此举何意,只稍一作想便能猜到。既是如此看重她,又何需在此事上小瞧了她? 抚额浅笑出声,宗政霖撩起衣摆,缓缓站起身来。“她是定然不惧。”不过是他不舍扰她安宁。 章和十五年十月,两军于莫干岭激战九日。漠北出动大军十一万有余,由骠骑将军拓跋弘领兵,终将大魏昆穆关攻破,取得两军交战以来最大胜利。 西路军主帅,老将付东国被拓跋弘当胸一箭自马上射下,副帅陈景梁临危受命,接替付东国领军之职,率领残余兵力退守锡城。 此战过后,漠北人士气高涨,对锡城已是虎视眈眈。鉴于大魏中军疲软,东路大军死战不退,折损太过,向漠北腹地推进已是十分艰难。漠北王再三权衡之下,终是准了拓跋弘请命,自祈合奉托调兵赶赴昆穆,眼见是要先拿下西路,再行个个击破。 战事失利,盛京一片愁云惨雾。最是气恨难当,莫过于太子宗政晖。好容易争取来的大好机会,竟被付东国那个不中用的白白拱手让人。 陈景梁何人?不过元成帝新提拔起来一批年轻将领。之前连战场都未上过,仗着嘴皮子功夫厉害,有些纸上谈兵的能耐罢了。如此紧要位置,竟叫个寒门武夫趁机夺了去,宗政晖郁气郁结,肝火烧得极旺。 若是太子爷知晓,陈景梁非但不是寒门出身,而是盛京城里百年世家,仅逊色赫连世家一筹的陈氏嫡系族人,且在新州混乱之地练兵两年,实则宗政霖栽培之人,恐怕得气得当堂呕血。 陈景梁自继任主帅之位,相较老将付东国之前绞尽脑汁欲求援军,正面一战,这位年轻将帅下达军令十分强硬。 退守锡城,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得生生拖延住漠北十五万来犯大军,至少半月。 读过暗报,慕夕瑶脑子里浮现出宗政霖当日平铺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张舆图。一手撑在围栏,凭栏远眺。极远处,阴云沉沉,风雨欲来。 盛京,早朝上一班朝臣,除了皇帝心腹,旁的尽皆分作两派,对陈景梁此人紧要关头,死守不出一事,吵嚷得面红耳赤。 元成帝冷眼旁观,将底下人各自嘴脸看得分明。待得下面人吵得够了,才淡淡发了话。 “太子。就此事,你有何看法?” 被元成帝钦点回话,宗政晖瞬时来了精神。“父皇,儿臣以为,那陈景梁实属沽名钓誉之辈,真本事全无。此人当此之际,面对漠北十五万大军来袭,便是不向徽州锦州求援,也断不该闭门死守。更何况,此人好大喜功,竟敢下令以一军之力,拖延对方至少半月。” 洋洋得意一番话下来,宗政晖自觉言之有物,极是在理。可惜皇帝不过瞧他一眼,便冷着脸转了目光。 赫连章余光瞥见太子面庞涨红,心下不由叹息,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他怎就不想想,陈景梁军令之中,何以偏偏就看重那十五日,且是死战不退,也要牵制住漠北。 “老八,你怎么说?”太子过后,元成帝又点了宗政涵回话。这回众人俱是竖起耳朵,等看这位在皇上跟前正得宠的,又是怎么个说法。 “父皇,陈景梁此人,能在此时力排众议,保留军力退守锡城,且下令死守拖延敌军主力,该是孤注一掷,为中军和东路赢得战机。西路既失,此战大魏若想反败为胜,必定得在另两路有所斩获。他既是指明拖延半月,儿臣预料,该是早有传信中军或东路。接下来,两军战事恐怕更为激烈。” “依你之见,他此计可能行得通?”这话背后透出的涵义,已是元成帝赞同了宗政涵之前一席话。对陈景梁如此行事并未怪罪。这样一来,太子面色更是难看。 宗政涵作势沉吟半晌,低垂的眼眸中,阴毒乍放即收。“若是各方调配得力,或许尚有一战之力。” 位列文臣之中,户部尚书房庆林眼眸微抬。紧盯住立在勤政殿中央那人背影,不过片刻,收回目光恭敬颔首。 各方调派得力,粮草自然算在其中。底下站着的,个个都是人精。这会儿听八殿下如此回禀,话是在理,且说得堂堂正正。惟独这粮草……当真是耐人寻味。 盛京城内,但凡有些根底之人,无人不知,中军与东路粮草告急已有好些时日。这时候偏就提及调派一事……八殿下用意,莫非是指漠北战事若再失利,最后得算在那两位头上?(未完待续) 第三六八章 惊雷 红绡暖帐内,男人精壮胸膛上,晶亮汗珠滚滚洒落。半边脸沉在夜色中,一双眸子黢黑野性。 软帐隔了烛光,帐子上映着两人交叠起伏的身影。花帐抖得厉害,伴着里边传出女子娇滴滴的求饶声,真个儿羞煞旁人。 帐外錾铜钩系着结绳剧烈摇晃,洒在踏板上的纱帐边角似随风荡漾开的波纹,迭迭泱泱,忽然,帐子里忽然响起一声闷吼,叹息中似带着愉悦,又掺了恼火。男人紧紧摁住女人的背心,呼吸相闻,抵足相拥。 好一会儿后,宗政霖才方平复下气息,转头凝视这软软趴在他肩头的女人,心里又爱又气。 吻住她侧颈,深深落了印记。“明知本殿即将领兵出征,今日偏就逼迫都厉害不让本殿如意。便是多亲热些也不愿意么?”回味起她方才伺候,竟是前所未有的卖力,宗政霖想得慌,更恼得很。 脸颊蹭蹭他颈窝,慕夕瑶糯着嗓音,环着他的臂膀稍微紧了紧。 “正是明儿还需早起,妾怕起不来身,错过与殿下送行。莫不是,连离别前一眼,也不允妾看够了您?您是想着叫妾承受相思之苦,生生折腾了去?” 这话说得太是漂亮,字字击中宗政霖心坎儿,虽则欲念尚有些蠢蠢欲动,却被心里涌起的怜爱,铺天盖地压了下去。 知晓她也舍不得,一双眸子柔得似要将小人儿溺毙其中。 将人慢慢扶起,揽着她瘫软的身子平放在塌上,凝脂般的雪肤透出粉嫩,竟是越看越美的。 撑着手臂悬在她上方,男人目中满是惊叹。一手抚上她面颊,凤目盯着她美眸看得专注。“乖些等着本殿回来。”又替她挽了鬓发,宗政霖俯身亲吻她眉眼。灼热鼻息间,每落一吻都是珍重。 明白他话里未尽之意,慕夕瑶颤着睫毛轻轻应下。抬眸仔细打量他面庞,这男人,情事过后,隐隐透出欢爱气息,竟是极为性感迷人。 伸手抱住他腰身,乖巧得异常柔顺。“您尽可安心,妾必定****都念着您,盼您早些回来。” 越早越好!咱带着娃,回盛京,风风光光过好日子去…… 看不穿慕妖女心里打得噼里啪啦的小算盘,六殿下只当她难得露了小女儿姿态,正撒娇与他讲情话,心里哪有不爱。离情别绪掺和进几分稀罕,这下子,更是对她念得紧。 盛京城里阴云密布,前方已传回战报,中路大军被阻击在客什一带。而东路,更是遭遇漠北大将呼和谒率领八万精兵,双方已血战三日,看样子,很难在短期内一决胜负。 宗政涵握着玉白酒盏,眼里尽是遮挡不住的野心。“斟酒!”姒氏执着酒盏,胸脯靠在他臂膀,妖妖娆娆贴了上去。 仰首一饮而尽,一把抬起她下巴,宗政涵俯身给她哺了酒水。眼看这女人涨红着脸,呛得抚着胸口连连咳嗽,竟是大笑着抛了酒杯,就这么扔下一脸期盼的姒氏,大步跨出门去。 两日前暗探来报,在荆州城外拦截到一封密信。叫宗政涵大喜过望,却是这密函乃宗政霖亲笔手书。信里提到,他一行如今藏身吉塔城商队之中,催促锡城签发通关文书,意图掩人耳目,以游商身份通过漠北人在莫干岭当口设下的两道关口。 如今这密函已飞鸽传书落到他手中,凭着那笔走游龙,遒劲有力的字迹,毫无疑问,此事做不得伪。 如今派遣死士潜入吉塔城刺杀,这事情,他也是有心无力。毕竟,锡城掌控在陈景梁手中,此人冥顽不灵,百般油盐不进。他既下达军令,没有手令,便无法出城。 眸子里闪过阴毒,如此,不能亲手动手,便只能借刀杀人,了结他性命。 章和十五年十月,继战事连番失利消息传来,更大的噩耗接踵而至。皇六子宗政霖,重伤暂蔽吉塔城中。无奈身份曝露,被漠北征西将军淳于嘉禾识破。如今已命丧关外。 元成帝自得了此噩耗,已然辍朝两日。淑妃娘娘更是病情加重,隐有危急之相。帝不忍,特允淑妃娘家人进宫探望。好在足足一天两夜过后,人总算清醒了过来。 宫里一干女人恨不能淑妃早早断气,哪知那女人竟然十足命硬挺了过来。严德妃不甘之下险些动了胎气,倒是引来元成帝暴怒,命其禁足宫中,无诏不出。 六殿下府上,自从那婆子嘴里打探出消息,赫连敏敏身子一软,只觉眼前发黑,连片刻也没能支撑住,便昏厥在锦榻上。 出了这等大事儿,哪里能瞒得住。说是皇子府天塌了,也是不为过的。 芳华苑里,苏蔺柔哭得声嘶力竭,连着一整套上好琉璃茶盏被她扫到地上,半分也顾不上心痛。趴在案几上,这时候也只能冲着戴嬷嬷怨怪。 “嬷嬷,怎么可能,殿下怎会说没就没了?妾还如此年轻,要不是爹爹当初送妾甄选……” 戴嬷嬷心惊肉跳之下,赶紧上前捂了她嘴巴。这等不要命的话,哪里是能随口嚷嚷。便是这般心思,也绝不能有! 这头苏蔺柔只想着自个儿,觉得前程一片晦暗,不由生出怨愤。那厢万靖雯呆呆傻傻,盯着双耳鱼纹彩陶瓷瓶,整个人都像失了魂儿。 千里迢迢赶去侍疾,目的没打成,怎地最后连荣华富贵也丢了? 洛城,慕夕瑶捧着盆观音掌,左右打量片刻,越看越觉精神。 “主子,这长刺儿的草,一路上都长得是。您还没瞧够呢?”也不知主子哪里就看上这毛刺刺的玩意儿,好好的海棠不要,非要把屋里给摆着的,也给替换下来。 “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劲儿,自去干活儿去。”挥手打断蕙兰念叨,慕夕瑶捏着绢帕仔细擦拭特意挑选的瓷瓮。 宗政霖离去已有七日,这时候城里遍传六殿下命陨关外,只逗得她暗自偷笑。当真是百无禁忌,竟然拿这事儿引诱宗政涵上钩。 她只想着借用西晋那条线,为之后事情提早做些铺陈。哪里想到,这男人竟是一举两得,连诈死都使得出来。 正笑着垂下眼眸,打算继续打理这观音掌,却突地停下动作,眸子里乍然就放了光彩。莫非……虚着眼眸望向北面儿,慕夕瑶笑得眉眼弯弯,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章和十五年十月最末一日,早朝之上,兵部尚书正在向元成帝禀报各路战况。勤政殿上众人俱是目不斜视,谨小慎微。 几日前传来那噩耗,不知为何,派去证实的人迟迟不见回复。皇上这几日已是莫名暴躁,训斥过好几位心腹重臣。连着六部官员,就没一个能在早朝之上得个好脸色的。 这会儿听着兵部尚书全然没有底气的回禀,大殿上更是沉寂消沉。 “报——”一声嘹亮通传,刺破天际。自殿外,由远及近快速传来。 那兵士脚下生风,面上一派狂喜,跨进门槛时险些被绊了腿脚。踉跄几步,膝盖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高高举起手上急报。 “漠北大捷!纳罕告急,六殿下率兵围城,已然逼降王都!” ******************************************************** (净网改版凑字数,亲们见谅。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未完待续) 第三六九章 黎明 “慧兰,梅林里做了标记那树下还埋着坛子桂花酿。莫要给忘了。”掰着指头一一盘算下来,慕夕瑶翘着腿儿,坐在摇椅上一边往嘴里塞蜜枣,一边使唤大丫鬟差事儿。 回到盛京已是章和十六年冬末,匆匆赶着在宫里过了年,回府打理一番,如今已入了花明柳媚初春时节。 新建成的丹若苑比之前开敞许多,不仅给小家伙们特意置了院落,连着下人房,耳房,小厨房,也都捯饬得十分规整气派。这规制已然越过了皇子妃那禅若苑,可就仗着慕夕瑶膝下所出两子,赫连敏敏便底气不足,无法抓住她小辫子。 这事儿要闹出去,说起来是六殿下心疼儿子。舍不得府上仅有两根苗苗受委屈,便是宫里大病初愈的淑妃娘娘,为着孙子,也不曾问罪。且慕氏随着太后潜心祈愿,算是有功在身。和儿子们分离许久,如今好容易团聚,若是紧紧为着体面闹得后院不和睦,太后那处也不好交代。 赫连氏眼看丹若苑里慕侧妃得意,也只能忍气吞声,端着笑脸扮贤惠。宗政霖打从回京,对后院就异常冷淡,竟是比从前还不如。赫连敏敏担着心,就怕这位爷看出端倪,更不敢在诚庆诚佑事情上拂了他心意。 扶着门框,恋恋不舍瞧着外边儿大好景致,慕夕瑶不禁叹气。“当真可惜。”得了六殿下使银子建的院落,她着实喜欢得紧。哪里愿意再挪腾地方。更何况,自己地盘儿上,总是自在许多。 “主子您怎地老说可惜?这般好的园子住着,小主子尤其欢喜,哪里有甚好可惜?”墨兰就想不明白了,眼看殿下对主子越发看重,日子也过得顺心,这整日里念叨“可惜”是为的哪般? 越是被劝慰,越是心疼得慌。就是知晓此地实在难得,她才万般舍不得让予旁人。 宗政霖今日沐休。方才跨进院门,一眼便瞧见那一身鹅黄留仙裙,上身搭了件对襟云袖衫的女人。看着就粉粉嫩嫩,俏生生喜人。 小东西仰着个脑袋,眨着眼眸,贪婪望着门外荆桃树林,眸子异常闪亮。这出息得…… “就这般看不够?”六殿下身姿挺拔,着了墨黑锦袍,绣着十二章纹,玉冠高束,端的是英姿俊朗。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个匣子向她走来。 家里最是纵容她的男人到了,这女人矫情越是不加收敛。 跨出门去硬是拽着他身后手臂,自个儿挽怀里抱着,蹦跶两步把人往园子里带。“说了一道去喂食,倒叫妾好等。” 慕夕瑶养的兔子,这会儿一得空便放出来由着外边儿蹦跶。瞧上去肉团似的小东西,到了园子里,小短腿儿一蹬,眨眼就钻进草丛寻不见踪影。好在她身上气味儿特殊,每每拿着吃食,那兔子便精怪主动凑上前亲近。 拍拍她发顶,宗政霖眼含戏谑。“早间是谁起不来身?”饥一顿饱一顿,拖到这时候喂食,难为她养那兔子活得尚好。 脸蛋儿蹭蹭他臂膀,撅着嘴儿,一脸不乐意。“不就随口念叨一句,不兴取笑人的。殿下,妾是越瞧这院子越舒心,如何也舍不得。” 没见过这般不长进,颇有些因小失大的女人。六殿下一指弹在她脑门儿,哪里不知她心底真正不舍,不过是花出去的银钱。“跟着本殿,还能委屈了你不成?何时短过你吃用?为着处宅子,竟还生出了不如意?” 即便新建丹若苑是他亲自赏下,能叫慕夕瑶生出流连,对跟着他搬离此处产生怨言,宗政霖不满意。他的女人,自然得时时伴在身侧。 见他眸色危险,慕夕瑶不得不老实说出顾虑。 “可那地儿得叫人管着。”旁的还好,这点儿尤其不顺心。离皇帝太近,还有金太后头上压着,想在宫中做乱,实在困难了些。 没想着安安分分过日子,倒是一心惦记倘若犯了错儿,难以逃脱罪责,可见这女人没安好心。 这时她尚在懊恼,之前怎就只顾着风光,忘了背后诸多艰难。眼里有委屈,小模样依赖瞅着他,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长能耐了!宫里被她搅和,宗政霖仔细想来,怕是不在少数。这会儿装模作样,跟他提“被人管教不好受”,她哪里又是听得进管教之人! 手臂被她磨蹭着,又念及这不省心的紧要时候尚且安分,一路回京未曾生事儿。最难得,他自纳罕归来,小东西喜笑颜开热情难当,竟是伺候得格外用心。 被慕妖女闺帷里施了手段,六殿下自然记得她好处。 小女人脾气虽跋扈不受教,但性情极好。这般好性子,不能在宫里换了模样。宗政霖被灌了迷魂汤,看慕妖女样样觉得称心。遂好脾气叫她宽心。 “喜好这处,便趁着近日四下走动,好好逛逛。到了宫中,但凡娇娇守规矩,”突然就觉得“守规矩”对她要求严苛了些,六殿下偏心眼儿改了口。“但凡不主动招事儿,日子该怎么过,跟如今没甚两样。” 要说慕夕瑶凭着自己猜想,就敢断定那位子非宗政霖莫属是妄自尊大,那六殿下毫不犹豫,话里透出的赞同,便是万分笃定。 得了他话,慕夕瑶心里踏实。宫中可是吃人地方,规矩多,忒叫人操心。她家殿下既开了口,日子和顺指日可待。 神情松快起来,便记起与她结怨几人。待得她腾出手来,真得好生清算清算。 “殿下。依您看,盛京里头这阵风,倒是要吹到几时。”非是求教,反倒透出些殷殷期盼。 漠北战事过后,自有朝廷派遣御使,并着陈景梁,霍英林在北地忙活。宗政霖与宗政明俱是聪明人,手中兵权再是诱人,及不上元成帝心中储位人选来得紧要。 漠北平定,只会在京里掀起更叫人揪心的风暴。 随着柳州一案渐渐浮出水面,宗政晖与宗政涵两人,私底下各自忙着撇清,两派争斗极为激烈。加上漠北一事宗政霖与宗政明风头占尽,只叫太子与八殿下行事更显焦躁暴戾。 八殿下掌着虎贲司,之后前程暂且不提。只太子……明眼人都瞧得出,这位爷几次惹来元成帝震怒,手中权势已所剩无几。之前几次替他求情担保的太子太傅王崇焕,这一回自知柳州一事半分沾染不得,竟是早早递了奏折,得当今应允,带了家眷回乡省亲。 如此一来,太子一系失了最是说得上话的重臣在皇帝跟前保驾护航。盛京城里世家权贵自有揣度。 太子爷在储君位置上一待便是二十年有余。这一回,怕是真就好日子到头!(未完待续) 第三七零章 鱼腥 八皇子府上,宗政涵独自闭门关在没点烛台的书房已有两个时辰。 好容易摆脱宗政晖疯狗似的攀咬,这会儿却不得不正视储位之争,他到底握着几成胜算。要论功绩,宗政明与宗政霖在漠北战功彪炳,显然非他在畿内剿灭细作能够比肩。若论朝臣拥戴,明面上是他与宗政明更胜一筹。说到手中权势,却又是宗政明排在最末。 如此算来,却是各人自有优劣。重重一拳砸在书案,力道大得竟将笔架整个儿都掀翻过去。若非锡城那时候中了宗政霖诡计,被他吸引全副心神放在荆州,怎可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率兵攻到纳罕城下! 可恨漠北达子愚不可及。呼和谒居然趁此机会勾结外敌,欲图改天换日,更是给予宗政霖莫大方便。 若是无他两人里应外合,西路军不至明面上“损失惨重”,实则保留战力,当真就拖延住漠北十几万大军长达半月有余。这其中,呼和谒手下大将淳于嘉禾功不可没。 此人领兵时候看似勇猛,却屡次犯些莫名过错,几次三番无法将锡城拿下。直至后来漠北调兵,他又主动告罪,让出统领之权。促使调派来的两名将领,率兵攻打锡城之初格外谨慎,之后发觉情形不对,那时却是悔之晚矣。 东路能“恰好”遭遇呼和谒政敌,骠骑大将军拓跋弘所率亲兵,并与之连连血战,几近死磕。如此巧合,恐怕也是漠北内部勾心斗角,泄露军情。 宗政涵如今想来,即便宗政明与宗政霖暗中结盟,那男人也是将此重要情报隐瞒得密不透风。否则,东路大军伤亡不会如此触目惊心。 东路军中,宗政明私军数万。此战过后,存留不足半数。反观宗政霖……暗卫已然查明,其麾下因着“沾染疫症”提早被隔离的私军,实则是最早一批撤离莫干岭,化整为零潜伏锡城之中。守城之战,死伤不过八千。真正折损最多当属盛京调派武建司与北地驻军。 如此狠辣用心,京里众人却被他表面风光折服。更甚者,大加赞赏宗政霖智谋深远,英明果决,实乃无双将才。 至于纳罕之战,有着大司马呼和谒引狼入室,宗政霖自然能够神鬼莫测摸到敌后,半日不到便攻下王都。 最让宗政涵措手不及,却是宗政明与宗政霖两人,自捷报传来,竟是半分不曾耽搁,转道徽州,自渭水而下。不出十八日便匆匆赶回盛京。而他安排的死士,一路追杀居然无一得手,人也跟着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宗政涵略微垂首,狭长眼眸中猩红阴郁。他已对麾下势力生出疑心,奈何偏就清查不出,到底是哪处被人安插内应。 若是叫他知晓何人背后泄密……手上玉玦啪一声断作两截。 丹若苑里,慕夕瑶倚靠围栏,闲闲向锦鲤池中抛洒饵料。腰间骤然被大手环住,眼珠子一转,手心捧着的鱼饵便尽数落进池塘。 伸出小手回头探给他看,那意思,不就朝着六殿下撒娇。 蕙兰见主子这般做派,立马识趣儿近前递上锦帕。哪次主子这般作态,殿下不是顺着她心意给娇宠着。可偏偏这次却是料错。只见六殿下挥手示意她退下,蕙兰便存着迷糊,带着小丫鬟下了台阶,远远守在小路当口。两位主子独处时候,太容易撞见不该看的。丹若苑几个有头有脸嬷嬷丫鬟,都渐渐品出其中意味,自发就带着人退出老远。只要主子唤人时候能应上声儿就成。 将大丫鬟屏退下去,好歹也将手帕留下呀。慕夕瑶不解扭头瞪眼,小手高高举着,上面饵食碎末子粘了一手。 握着她不老实的手腕,宗政霖另一手探到她胸前对襟口,便这么有意摩挲两下,才扬着眉头挑了她随身绢帕。 “丫鬟手中那帕子,哪里比得娇娇身上的来得香。”下巴搁在她颈窝,本就酥麻痒痒,这男人偏要作怪,捏着绢帕凑到鼻尖,闭着眼眸嗅了嗅。明摆着就是调情,只逗得慕夕瑶小脸有些发热。 再看他视线不时往胸前瞄去,便知这男人心思不纯。不过是小日子到了,怎就这样等不得的……大白日也没个正形。 饱了眼福,自给慕夕瑶净过手,宗政霖顺势纳了那绣着对儿鸳鸯的锦帕,半分归还意思也没。抱着人至软榻坐下,俯首瞧见她发髻上闪闪夺目红珊瑚蕃莲花钗,男人面上便露了满意。 “看着是极好。”替她梳拢过鬓发,手掌流连在小女人面颊耳根,六殿下对慕夕瑶一身水嫩嫩肌肤尤其偏爱。 当然是好。银子不知花去多少,那日陪着她逛园子,宗政霖给的匣子,里面放的可是全套头面。她这会儿也不过是应应景,只取了发钗戴着。 “今晚会回得迟些,早些安歇。嗯?”取了块枣糕喂到她唇边,便见小女人唇瓣一张,秀秀气气咬上一口,那糕点边角便落了个牙印儿。 六殿下瞅着那印记半晌,脑子里浮现却是她猫抓似的力气,扑在他身上啃咬他脖子。小牙口不老实,顺着下去便含了他胸前凸起。 身子微有发热,看着手上鲜少尝试的甜食,竟就这么柔着面色整块吞了下去。 慕夕瑶美眸圆睁,见他颇有深意望着她,一双凤目自她身上反复连留。再看他极是守规矩,细嚼慢咽,随着吞咽,喉头也上下滚动。 这幅样子,分明就是打着坏主意。 慕妖女不知,六殿下脑海中,是恨不能如这般将她吞吃入腹。且小女人闹腾,享用时候娇娇气气挣扎,怎么看都是欲拒还迎,颇具风情。 眼看他眸色暗沉下去,慕夕瑶心肝儿蹦了蹦。还在外头呢,这副样子哪里像话。嘴上调情还不够,眼神儿暗示都用上了,这男人,当真是越发不守礼制。 娇嗔睨他一眼,伸手斟了杯才摘菜的新茶,就这么抬着手腕,与宗政霖喂她糕点时别无二致。 这般给了回应,六殿下眉眼和悦,视线与她交织片刻,轻笑着一饮而尽。 这男人……牛嚼牡丹,好茶给糟蹋了。 “妾给您留着盏灯。”知他回得晚必是要事忙碌,慕夕瑶乖乖应下。 之前纪淮安扣押第五佾朝等人另行看守,如今想来也是他一手安排。就不知宗政霖在密报中与元成帝如何说道,两代帝王,果然一个也不能小觑。 那位明知他安然无恙,却瞒着淑妃,甚至辍朝两日。这般瞒天过海……是要察看何人?恐怕元成帝对世家结党已是容忍得没了耐性。 连着两日三更天回房,宗政霖每次上得寝塌,她都隐有察觉。那男人心思细腻,哪次不是梳洗过后,暖了手脚才抱她入怀。便也就装着哼哼两声儿,靠着他睡得香甜。 “嗯。”便是她不说,回府时候那盏烛台也依旧亮着。小小一点光亮,安安静静点在屋里。照在她裹了锦被半张脸上,红彤彤招人。 亲亲她额头,宗政霖捋过她披散背后的发丝,手上把玩片刻,再抬眸时,神情有了变化。 “明日进宫请安,”略做停顿,凤目也跟着半是开合,眸色有些暗沉。“老爷子宣召议事,不便接了娇娇同往。自跟着赫连氏一道入宫,将两个小的一并带上。”宫中遍传风声,想来她明日就有耳闻。 这事儿也值当他刻意交代?慕夕瑶仰着脖子,狐疑打量他片刻。 “宫里可是有新鲜事儿?”这才回盛京多久,便是片刻也不给人舒心。贴着他面颊蹭了蹭,嘀咕着满含幽怨。“又是冲着妾来的?” 抚过她发顶,宗政霖眼睑低垂,侧头望过去,怎么看都觉得嘴角那笑带着讥诮。 “与娇娇无碍。若是遇上为难事儿,只管应承。旁的,本殿自会料理。” 心下一跳,慕夕瑶瞅着亭外那丛美人蕉,眼中闪过了然。明儿个清净不了…… 应了她猜想,翌日清早慕夕瑶到淑妃宫中请安,方才落座,竟遇上四皇子妃主动凑上跟前说话。看她亲近中略微带着窘迫,似稍有尴尬,说话时候不着痕迹回避她眼神儿。末了更是捧着茶碗,埋头吃茶。 一席话听下来,慕夕瑶跟着端了茶,借着遮挡,目光打量过上头那位正抱着诚庆,拿着个玉如意,正一脸慈和逗弄诚佑的淑妃娘娘,稍刻便离。 这位面色不如之前匀称。打眼望去颧骨分明了,莹润如满月的面庞消瘦下来。宫里传言,借着这趟凶险病症,淑妃娘娘引得皇帝起了怜意,隐隐有复宠迹象。虽比不得最是得意时候光景,但跟同为四妃的德妃贤妃比起来,却是稳稳排在前头。 拿着玉箸夹了块三色糕,慕夕瑶迎着四皇子妃试探眼神,笑得温婉得宜。小口尝着糕点,与平日一般模样,对着宫里吃食稀罕得很。 笑着点了点头,面上和善知礼。便是寻常女子对此事儿该有的不自在,也是半分瞧不出来。 “四嫂您说这事儿,妾觉着极好。” 四皇子妃正心下忐忑,这话钻进耳里,不觉就骤然抬头,盯着她很是瞧了又瞧。 这姿态,是怕她勉强,回去与宗政霖诉委屈告状? 可她能应得不爽快吗?既是淑妃娘娘支了这位过来探口风,顺带作说客,她当然得识相些。不过她能面不改色,如此有风仪,更多却是因为六殿下事先哄着人,给喂了好大一颗定心丸。 她这是有宠在身,万事不愁的。该担忧的,另有其人……(未完待续) 第三七一章 夺嫡 自淑妃宫中出来,一路苏蔺柔脸色极差。赫连敏敏端着架子看不出喜怒。唯有慕夕瑶落在后头牵着儿子嬉笑逗乐。 “妹妹倒是心宽。”捏着嗓子明嘲暗讽。苏蔺柔就不信慕夕瑶听不明白淑妃话里要塞人的意思。如今谁人不知,殿下是有望那位子的,府上后院侧妃便能纳足四位。之所以如今就急急招了她们说话,恐怕是有联姻拉拢朝臣之心。 慕夕瑶牵着诚佑,一旁诚庆握着他另一只小手,不时小大人似的叮嘱当心脚下。母子三人这般和乐模样,只看得周遭众人羡艳不已。 “妾就顾着自个儿园子就好。旁的,自有皇子妃与殿下做主。”软软顶了回去,既指出这事儿上苏氏僭越规矩,又专门提及园子,谁人听不出她话里隐藏的得意。守着院子作甚?不就是霸宠养儿子? 见不得她换着方儿的张扬,赫连敏敏带着人快步走在前头。便众人落下,慕夕瑶只当不知,心里却是另有计较。 淑妃这时候背后使力,虽则不明智,却恰好能帮上宗政霖大忙。 元成帝对拉帮结派已然不待见,淑妃忙活着替宗政霖巩固麾下势力,自然是不讨喜。可惜偏偏她就是宗政霖生母,这般出了昏招,只会叫皇帝觉得母子两私下并未通气,六殿下无心牵扯前朝后宫。 这也是为何宗政霖明明不乐见,却只叫她敷衍应下,听过作罢。 登上小轿,慕夕瑶安顿好两个小家伙,掀开帷帘再看一眼身后皇城,眸子里渐渐带出沉凝。宗政霖府上侧妃,淑妃是做不得主。可有一人,却是必定会替他安排,周详考量。 储位更替,新太子便是那位托付江山之人。之后若是再动世家……侧妃,便是最好筹码。 “主子,您就不担心淑妃娘娘看重那几位,家世都太强硬了些?”禅若苑里,冯嬷嬷替赫连敏敏揉着腿脚。寻常府里进人,对她家主子影响绝对及不上对丹若苑那位大。可若是出身太好,这事儿就得另说。膝下没有子嗣,皇子妃这位置就算不得安稳。 “这时候操心为时过早。”淑妃对她已然不满至极。便是位置再不稳固,眼见跟前就是“太子妃”这叫所有人眼红的头衔,绝非后宫妃嫔能够染指。 “最难的时候,还在后头。” 赫连敏敏看得分明,万靖雯自当不会犯糊涂。安安静静守在酱紫轩中,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纵观皇子府上,最是不甘心,非苏侧妃莫属。 可她没胆子在宗政霖跟前生事儿,便****寻了由头,赶着去禅若苑寻赫连敏敏挑拨念叨。这般一来,倒叫赫连氏对她越发厌烦。最后一回竟是少有发了火气,言说再不安分,便罚她禁足抄书。 过着自个儿舒坦日子,瞧瞧后院笑话,慕夕瑶躺在宗政霖怀里呵呵直乐。 “太子爷登门寻您借银子?”宗政晖那绣花枕头,居然也学人使诡计? 拽拽她家主子爷冠带,慕夕瑶一脸逗趣儿。“殿下,您赶紧着换身旧衣裳,玉冠也甭束了。邋遢上两日,揣着银票给他送去。最好是下了早朝,恰巧被皇上撞见。” 太子殿下这招极不光彩。支了银钱与他补足户部借款,便是帮他欺君罔上,违逆圣心。不搭理,正好闹出去给宗政霖套个“落井下石”的罪名,显出他对储君位置野心勃勃,徒招元成帝不喜。 宗政晖这是狗急跳墙,不惜拔了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想拖人下水。显见的,他最是愤恨不甘,还是昔日顶着“******”头衔的宗政霖踩着他上位。 这闹心的……宗政霖敲敲她脑门儿,果真是个兴风作浪的主。 “无需。太子爷自改了主意。” “咦?”他会甘愿半途而废? 六殿下牵起嘴角,眼里颇是玩味。“本殿提议,太子爷觉得不妥当,撂不下颜面与皇子府打欠条。” …… 这事儿他要有胆子给你签欠条,明儿元成帝就能下旨废储。 章和十六年四月,一封急报自柳州发出。三日后,元成帝接此急报,御书房灯火点了一夜。 翌日早朝过后,帝命宗政晖跪于嘉和殿中,当着王公众臣面前,立于成帝亲书匾额之下,垂涕谕曰: “朕承高祖弘业三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太子宗政晖不法祖德,不遵朕谕,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专擅威权,纠结党羽,恣取国帑。其属下人等肆意乖戾,借诸职务,于战时,妨害棉麻粮草储备。**国之根本。长此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仁不德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似悲痛愈加,身子不禁晃了晃,被顾长德急急搀扶住,复又谕令: “大魏千年国祚,绵延繁盛,断不可以付此人。今昭告天地、宗庙,废宗政晖国之储君位。” 五月,又值一年荆桃花开。 丹若苑里,诚庆诚佑俱长高了个头儿,正追赶两只兔子,满院子里放开了玩耍。慕夕瑶搬了贵妃椅廊檐下坐着,见小家伙尚算懂事儿,伤不了她豢养宠物,便自顾翻看手中书页。 头上蓦然拢下一片阴影,恰好挡了她光亮。仰着脖子,打眼瞅去,便见宗政霖微眯着眼,眼底光华炙热,连着面上也带了愉色。 “殿下何事欢喜?”这般喜形于色,非他一贯做派。 未及等来他回应,前边儿小家伙已亲昵着扑了上来。“爹爹!”诚佑腿儿短,被诚庆挤在身后,急得小脸通红。 见了儿子,宗政霖自是神情柔和。俯身挨个儿摸摸发顶,对大魏朝抱孙不抱子这规矩历来瞧不上眼。 “回头说与娇娇。”留下句话,一手一个,父子三人转眼就出了院门。得,六殿下兴致来时,总爱带着两个小的往前院观摩习武。既是六殿下教子,慕夕瑶也就首肯从不插手。 憋了一肚子好奇,晚间耐着性子哄了儿子睡觉。再回屋时,就见那男人敞着衣襟,支肘闭目。慕妖女胡乱蹬了绣鞋,极是放肆压到宗政霖身上。 “这会儿总该给讲个清楚。用饭时候您独自得意,偏就吊着妾胃口。那盘子香酥鸭都像隔了夜似的没了滋味儿。” 睁眼便见她伏在胸前,嘴上是抱怨,眼眸却格外晶亮。 没了滋味儿?那半只鸭子填了何人肚腹?欲打量她小腹,取笑一二,却不料这般看下去,刚好被她曼妙的身姿勾了魂魄。 这姿势摆得……宗政霖觉得小妖精一心勾弄,不容他客气。正欲动手,却被压在他身上的女人搂了脖子,软软贴拢近前。 “殿下若是肯先叫妾解了心痒,这回报嘛……”媚眼一眯,指尖滑过他俊脸,沿着颈脖抚过宗政霖****胸膛,在腰腹处划了个圈儿,再跟着,却骤然没了动静。 被撩拨得悬在当空,宗政霖探手揉捏她耳垂。“回报如何?” 面庞凑到他近前,娇艳唇瓣于眼皮子底下撅了撅。执起宗政霖手掌,小不要脸,便这么当着男人猛抛媚眼。 这么明显的暗示……宗政霖瞬间目色黝黯。 “明日早朝,众臣参奏太子人选。”话音方落,已是逮了这胆敢冒犯的女人狠狠压在榻上。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慕夕瑶推攘着猴急拉扯她衣襟的男人。 “殿下您常年板着脸面,端肃不易亲近。除了属臣,便是心里拥戴您的,朝堂上也不敢妄自攀附惹您不快。这事儿您就丁点儿不着急?” 莫非能登上那位置的,当此之际都是一个想法?回家念念经种种田,超然世外……这调调,慕夕瑶想着就起鸡皮疙瘩。 宗政霖此人要能憋屈劳作,漠北战事也不能骤然落幕。尚在飞快揣摩他用意,却被这男人彻底制住手脚, “明儿等看就是。” 被他堵了唇舌,慕夕瑶放弃挣扎。说什么“等看”,不过是他不耐烦她分心罢了。 这晚上六殿下异常精神,主屋里烛火,竟是燃至寅时方才熄灭。 蕙兰轻声唤醒在门外打盹儿的赵嬷嬷,两人放轻手脚,瞧瞧主屋一切安妥,搀扶着打着灯笼往耳房里歇下。 主子爷这般……这般不循规蹈矩,倘若真如外间传言,进宫过后与主子再行亲热,可是要录入起居注的。 真要一个不好,不仅落人口实,还得叫主子背上个狐媚声名。宫里不比自家府上,稍有差池便是各宫问罪……赵嬷嬷是宫中老人,这会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是如何也睡不安稳。 或许,得私底下给主子提提?话虽难出口,总归得劝着些殿下才好。那位爷独断惯了,好在主子本事,说话往往都还管用。 抱着被子咬牙揣度,boss大人既能喜形于外,必然是智珠在握。他手中底牌,却是何人? 慕夕瑶已然断定,宗政霖绝不会因着避忌,躲开这场纷争。元成帝也并非如她心中所想那位。这位帝王,年轻时凌厉果决,到了如今,锋锐未失。 应了慕夕瑶猜想,勤政殿中,举荐之人各自拥立背后选定之主,言词交锋可谓犀利。一人方才退下,跟着便是另一人越众而出。 这般喧嚷过后,显见拥立宗政明与宗政涵两位殿下,朝臣数量居多。当今高坐龙椅,讳莫如深扫一眼安之若素,背脊挺拔的宗政霖,眼底带着探究。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拱手一礼,宗政涵跨步来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低垂眼眸中满满盛着怨毒。 宗政霖不过瞥他一眼,迳自收回目光,淡然恭敬肃立。 “儿臣,儿臣亦赞同六哥当此重任。” 话音方落,整个大殿倏然寂静,针落可闻。(未完待续) 第三七二章 发卖 早朝过后,宗政明勉强维持面上谦和,有心落在后头,神情复杂盯视宗政霖背影。 六出奇计,防不胜防! 没成想他的底牌,居然会是宗政涵这等最不可能之人。 再看带人大步离去,在勤政殿中极力举荐宗政霖为储君那人,如今,可不见他口中“仰慕”“敬重”“自叹弗如”半分心折。 夹了筷子龙衔海棠,慕夕瑶半是出神,咬着虾仁儿独自想心事。 “主子,您可是替殿下担忧?”坐下好一会儿,竟是半碗粥也未用完。蕙兰端上盅一品官燕,小心接了盖子,替她盛一碗放在跟前。“便是着急,也得先用了饭才好。这可是昨儿个大总管送来,说是殿下有命,这回宫里赏的燕窝,就不用各院再分了去。”便是连禅若苑那头,往日还分得上些许,这次……却是全数进了丹若苑的。 她哪儿有本事替宗政霖操心?那男人,肚子里不知多少坏水。 执起汤匙,小口尝了尝。味道香滑可口,炖的极好。见蕙兰如往常般盯着她瞧,便知这丫鬟心里是欢喜,就等着她发话呢。 不说皇子府如何。便是寻常人家,男人给了首饰绸缎,明说了是赏侧室宠姬,懂事些的,也该按照规矩,遣了人过去正屋与主母示好。这般作为,无非是要表了恭敬忠心,以示没有藏了不规矩的心思。 可她慕夕瑶早被赫连敏敏恨到骨子里去,丹若苑的声名在皇子府中可是拔尖儿的不守规矩。便是蕙兰这丫头,心里也养出了傲气。 “既是殿下给的,收下便是。”恃宠生骄不知多少回,不知礼数这等恶名,也没人会觉得比她椒房独宠来得可恶。 再说了,宗政霖给的赏赐,盼着她诚惶诚恐去跟赫连敏敏示好?也不怕她夹枪带棒气得那女人怄血。 如往常般得了主子准话儿,小丫鬟喜笑颜开,又给禀报了旁的差事。 主屋里头和乐融融,外间赵嬷嬷揪着心,突然就发觉,若是在宫里头过活,需得提点的何止主子一人。恐怕,这整个一院子伺候的丫头,都从从头教养过才成。 宗政霖处理完政事,回府便见慕夕瑶缩在锦榻上,午歇尚未起身。正欲抱了人放膝上,却见小女人眼睑微微颤动,小鼻翼抽了抽。 跟个京吧犬似的嗅他身上气味。除他之外,旁人无有敢安坐榻前,窥视她睡颜。 “赖着不起?”纤密睫毛颤巍巍扇动,宗政霖指尖触上去,酥酥麻麻,挠得人心痒。 “要讨赏!”水眸缓缓睁开条缝,声气儿尚未清朗,已是冲他撒上了娇。 指尖抚过她眉眼,那样晶亮得意的小眼神儿,六殿下看着就舒心。朝堂争斗诡秘阴诈,回府过后小东西一身软软糯糯,极是干净,哪里能叫宗政霖不喜。 赖在床上还有脸皮与他讨要好处?“赏从何来?” 一双小手蓦然自锦被探出。一手五指大张,另一手,只独独竖起三根指头。“妾猜着了,谜底是他!”洋洋得意晃动着脑袋,本就蕴了热气的脸蛋儿像抹了胭脂,惹来宗政霖唇瓣轻触。 “机灵劲儿。” 今早上那联络印记出现在宗政涵眼前,他那八弟脸色当真好看。 既是她自个儿猜中,六殿下绝不会小气。“这回又看中哪样吃食?”小妖精嘴馋,府上厨子多得是,偏就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惦记外头各样零嘴儿。 小瞧她!撅嘴拉扯他鬓发,提了个叫宗政霖引诱所感的要求。 “妾向殿下讨要个人。” 凤目望进她眼底,宗政霖垂眸半晌,轻轻将她抱起。裹着人来到窗前摇椅上坐下,眸色有些深幽,极少回绝了她心意。 “此刻尚且不能。” 不允?这倒叫她有些诧异。“殿下知晓妾要的是何人?” 睨她一眼,六殿下淡然吐了两字儿。“万氏。” 没错呀,既知是万氏,宗政霖何以阻拦她?“您前几日不是说过,与万氏接头那人已然查明踪迹。没了用处,这女人您留她作甚?”莫干岭侍疾那会儿,宗政霖对万靖雯已然生出杀心。如今又为何改变主意? “娇娇可知,万氏正私下里寻人。而本殿对她要找的人,恰好用得上。”说这话时,宗政霖目光闪了闪。 若非昨日暗报送到,他还不知皇子府上养了个斗胆包天的。竟然花了大价钱,买通人千里迢迢往东晋行刺。 “还能用得上?”这回慕夕瑶是当真惊诧了。顺着万靖雯这条线,宗政霖已然一箭双雕。她是天生聚宝盆的命,还是怎地?发掘惊喜源源不断? 见她妖媚眼眸瞪得杏目似的,宗政霖轻拍她背心,好言安抚不叫她多想。“莫要为这些个不相干的耗费心神。府上无人更比娇娇合用。” “做个有用之人”,这话宗政霖记在心里。实则依六殿下看来,小女人机灵聪敏不过锦上添花。床笫间合他心意最是难得。 话里暗示太过赤裸,慕夕瑶轻嗤一声,扑腾上去咬上他颈脖。 也罢,他既用得上,她便耐心等上些时日。 “殿下既驳了妾,那便稍作补偿可好?”万氏暂且放下,还有个女人就没那么好的命。恰好此时,宗政涵怒火中烧,这样好的时机,慕夕瑶没打算白白放过。 御书房中,顾长德仔细整理好各位大臣上奏举荐的折子,恭恭敬敬退至一旁。元成帝一一看过,到底属意何人,面上分毫不显。 可顾公公仪仗服侍万岁爷多年,还是瞧出些端倪。心下一跳,赶忙收敛心神,再不敢放肆。 果真是那位爷…… 八皇子府上,前院书房黑灯瞎火,里间时有物件清脆碎裂声响。侧妃姒氏带着人焦急守在门外,只立在廊庑下没胆子叫门。 知晓门外守着几个女人,宗政涵全无心思理会。直至门外通传声骤起,方才抬起趴伏的头颅,眼眸里浑浊骤然清明。 “进来。” 姒氏只见一体型消瘦的国字脸汉子推门进屋,趁此机会透过门缝,垫脚一眼瞅见地上碎酒坛子,粗略一看,怕是不下三坛数目。 殿下火气极重!有了这层认知,姒氏哪里还敢久留。招呼着丫头赶紧往后院回去。这时候再想着争宠,怕是连现有的都得一块儿搭进去。 方才赶回去换上身衣裳,手还在扣着盘扣,外间砰一声巨响,吓得姒氏骤然回身,心里头砰砰直跳。这样大的声响,夜里还不得唬得人丢了魂儿。 “怎么回事?”几步绕过屏风,出来外间扶着门框向外张望。 身边丫鬟惯是会看主子脸色的。急急跑出去,不一会儿回来,却是惨白着张脸,回话都有些惊悸。“主子,是殿下。殿下进了赫连庶妃院子,门外守着府卫,奴婢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躲在角落里听着,像是里边儿……,里边儿嚎哭惊叫声很怕人。” 姒氏瞳眸一缩,抱着臂膀赶紧叫人锁了院门。“通通老实些,回去熄灯睡下。”自个儿也裹了被子缩榻上怔怔出神。 赫连氏早被殿下罚了禁足。便是这样,今夜这事儿才尤其不寻常。能惹得殿下自书房里一刻不停,暴怒赶了过来,这得是犯了多大的事儿…… 赫连葳蕤捂着小腹,藕丝琵琶衿衣裳上,分明印着个男人脚印儿。 “自视甚高,嗯?”啪一声脆响,赫连葳蕤神儿都没回过来,面上又挨了一巴掌。 “被万氏那贱人拆穿了把戏,反倒牵连出本殿手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宗政涵翻脸无情,自来阴狠的个性,当此元成帝择定储君紧要关头,竟发现是府上女人出的纰漏,才叫宗政霖逮住痛脚胁迫于他,哪里肯轻易放过赫连葳蕤。 “那日就不该受你蛊惑,纳了个丧门星进府。听说你生母也是被你克死?赫连家小姐?帮着赫连章坏本殿好事?”根本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宗政涵携怒而来,一心只为泻火。“既是掂量不清自个儿斤两,庶妃这位置,你还是让贤得好。” 薛琴捂嘴瘫软在窗下阴暗处,眼见殿下暴怒打了主子,片刻不多留便发话叫人绑了她主仆。最后的记忆,是眼前越见放大,黢黑只见得轮廓的手掌…… 丹若苑里。 瞪着双眼珠子,慕夕瑶瞠目结舌,瞅着宗政霖,背脊有些发寒。“发卖了?” “发卖又如何?宗政涵不喜的女人,能在府中安稳度日已是不易。”之前几个通房,如今剩下也就一个还留在他府上。 还以为无非是给她个教训,叫她丢了庶妃位份。没成想,那男人比她还狠得下心来。就不知赫连葳蕤可曾后悔。当初那女人可是借着她儿子诚庆生辰宴,千方百计送上门去。 “可是,即便废太子再荒唐,也没有闹出发卖府中庶妃这等事儿。他就不怕老爷子怪罪?”再怎么说也是有身份之人,皇家脸面,总不能白白受辱。 “娇娇笨了。”宗政霖不以为意,牵了她手掌,捏着慕夕瑶青葱玉指肆意把玩。“她本也不得老爷子看重。”瞬时恍然,慕夕瑶起身一屁股坐宗政霖腿上。 也对,那女人闹出场莫名其妙的“水性杨花”风波,牵扯两位殿下,元成帝难乐见才怪。 赫连葳蕤此人,正应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尤其还自作孽! “没觉得不舒坦?”宗政霖凝着眸子打量她半晌。 轻哼一声,慕夕瑶揪住他缠磨的手掌轻轻咬上一口。“乐见其成!”乍然便露了笑,眸子里晶亮亮水润润。 “妾能有何不舒坦?妾行得正坐得直,赫连氏落到今日地步,咎由自取。再者说,妾是殿下心肝儿肉,您便是被妾怄得再是恼恨难消,也万般不舍得这般待妾。况且皇上是看重妾的,不会许你把侧妃给发卖出府。” 轻笑摁了她脑袋贴在胸口。宗政霖凤目带上暖色。不曾因了宗政涵疑他,极好!可就着话,宝气得很。 偷偷瞧见头顶上那男人下颚曲线十分柔和,慕夕瑶眉眼弯弯,暗自得意。 笑话,她可是认准了建安帝宠妃来的,怎么可能如同赫连葳蕤一般没头苍蝇似的,有眼无珠,错付终身。(未完待续) 第三七三章 良娣 绛紫轩中,哑姑守在外间,就着烛火做着针线。眼中似蒙着层雾霭,死寂静灭。 隔着三扇曲屏,万靖雯抱着锦被蜷缩在寝塌一角,手心死死握着块物件,浑身打着哆嗦。 “杀了她,必须杀了她!上回就险些命丧漠北,再是耽搁,哪里还能留得命在。眼见殿下就能登上太子之位,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半途而废!” “你怎就这般执拗,认定就是她害你。即便殿下成了太子,你也莫要真就丧心病狂。” “你懂什么!是她,一定是她!八岁时庙里遇见那师太就告诫过本宫,这世上,容不下两个同源的魂魄。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早早毒死那尼姑。或许如今还能叫她帮上一帮。” 另一个声音沉默许久,被她话里透出隐秘吓得不轻。八岁那会儿就给人投毒! “你也太是毒辣。” “本宫毒辣?”讥笑连连,讥诮不已。“上辈子与人为善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无宠无子,枉丢了性命。” 屋里沉静许久,半晌才又有了声响。“既是如此,前些年你为何不,不早些……”话有些说不出口,隐隐带着羞愧。毕竟,她也是惜命之人。 “方才痛骂本宫毒辣,当真就以为自个儿是良善人?到了如今,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嘲讽意味更浓。 “你当本宫不想着早些求个安稳?只可惜……”墙角缩着的女人,面上显露出悲痛。“最初这身子年幼,诸多不便。后来终于能够与那边联系,好容易狠下心肠,派人过去想着掐断那祸根也好,”眼中怆然含泪,声气儿也跟着哽咽起来。 “只可惜,她那生母,竟舍命替她挡下灾劫。”眼泪倏然而落,哭得越发放肆。“之后,她被接入宫中教养,再难寻得机会。” 听她哭得失了控制,外间值夜的哑姑放下针线,将最后一扇支起的窗户也放了下来。主子这模样,万不能叫旁人知晓。 只是每夜到了安寝时候,都像这般闹上一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里屋女声惨然,声声带着惊悸。“她之生母,不就是,不就是……” 骤然揪紧身下被褥,万靖雯字字泣血。“你猜得不错。她之生母,亦是本宫生母。” 今世万靖雯怎么也想不到,她自始至终弄错了一件事。这事情至关紧要,却偏偏被她做贼心虚,早早作恶,断了生路。 当初她听那师太一席话,本就错解了意思。那老尼姑口中说的是“同缘”,而非她一心以为“同根同源”。 于是乎,阴差阳错之下万氏寻错了人,更因此错杀生母。反倒放过了丹若苑里,真正与她大有妨害,能叫她悔痛难当,慕妖女这正主。 勤政殿中,王公大臣分文臣武将,立于两侧。正窃窃私语,耐心等候圣驾到来。眼看早朝时辰就到,却不见帝王仪驾。就连顾长德这皇帝跟前的红人也没个踪影,这叫众人不免有些忐忑难安。 莫不是宫里又出了大事儿?上回辍朝是为了六殿下安危,如今怎地没个征兆,连一丝风声也未传出? 正私底下使着眼色,却见殿上总算来了一人,不是顾长德顾公公,又是何人。 “奉万岁爷口谕,诸位王公大臣,移步嘉和殿中。” 嘉和殿!心底咯噔一跳,底下一干人等全部肃了神色。再是措手不及,如今也回过味儿来。近些日子以来,唯有一事能与嘉和殿扯上干系:册立太子! 可皇上竟是直接去了大殿,看样子是准备今日便册封。朝堂之上储君人选,昨日还存了争议,当今这是打算乾纲独断,一言以决? 宗政涵袖摆下五指紧握成拳,若非此刻还当着众臣面前,怕是早已怒火攻心绷不住颜面。 宗政明面上清风颂雅,实则心里已然明白,今日,大半是要等看旁人风光的。比之那人,他即便再不甘心,也唯有徒留叹息。 章和十六年六月初七,帝于嘉和殿召见诸大臣王公,诏曰: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六子霖,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诏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启用成帝时储君规制?”垫脚替他解了衣襟盘扣,褪去一身杏黄色太子朝服。慕夕瑶递上宗政霖偏爱藏青色常服。她家这位主子爷,除了人前端正齐整,于太子那身行头,真就不稀罕。 也对,雄心勃勃如他,自然更爱龙袍加身。 “那妾这位份怎么个叫法儿?”老爷子看来经了宗政晖这么个草包太子,这会儿对宗政霖寄予厚望。连着东宫内眷,也跟着抬了脸面。 见她将朝服递给蕙兰,终是空出手来,宗政霖便牵了人往里间行去。也就她没心没肺,敢当着她面儿问得坦荡。也不怕被人笑话,取笑她急着晋位,一刻也等不得。 “成帝时立嫡子为东宫,太子妃以下,设良娣、宝林、才人,以及无品级之侍妾。”知她对此鲜少留意,宗政霖耐着性子与她说道。 “良娣?殿下,这名儿不大好听呐。” 良娣——气息稍微走岔些,怎么听都像“娘滴!”这无端端就被人骂了去,还不如太子侧妃来得风光…… 拽着他手掌,没骨头似的贴上去最后争取一下。“真就定下来了?不许给换个?” 赵嬷嬷带着人刚跨进屋里,险些被她一句话吓得软了腿脚。主子这话意思,要不是自家主子爷清楚她秉性,还不得以为瑶主子这是眼高瞧上了太子妃那位置。这么个性子,进了宫如何了得……越想越觉今后日子不好过。 宗政霖气息一滞,瞪眼警告她暂且乖巧些。只叫人摆了饭食,挥手屏退跟前伺候之人。 凤目半开半合,眯着眼盯看她许久,就在慕夕瑶委委屈屈,撅嘴儿扮可怜当口,倏然被他探手捉到跟前,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未完待续) 第三七四章 改口 “呀!”被他不轻不重拍上一下,趴在宗政霖身上的小身板跟着颤了颤。 “做孤的女人,由得你嫌弃?” 孤?听他换了称谓,小脑袋努力向后扭着,一双小手紧紧抱着他腿弯,生怕摔了下去。她那脑子一会儿一个主意,这会儿被宗政霖牵引,连着“娘滴”都给抛在了后头。 “殿下,您说这以后,妾是唤您‘殿下’呀,还是‘太子殿下’呀?或者干脆更亲近些,唤一声‘太子爷’?” 虽还不老实,可这几声叫唤,娇滴滴落入耳中,宗政霖只觉听着越发有味道。看她在腿上闹腾得辛苦,索性捞了人起来侧抱着抬起她下巴。 小女人下巴精致,肉嘟嘟,些微有些挺翘,像是恰好就为着他捏着称心,长得是极好。 沉吟片刻,太子爷竟一个没挑中,另给她出了主意。 “最末那个,将前头两字儿去掉,再唤声来听听。”拇指向上擦过她唇瓣,凤目沉沉,就等着小女人吐出那字眼儿。被她这樱桃嘴儿叫出来,该是软绵绵带着缠腻。 最末那个?慕夕瑶眨巴下水眸,待明白他意思,睫毛扑闪得更加厉害。 “还不赶紧着?”见她面庞蕴了红霞,宗政霖了然迫得更狠。 舌尖微卷,抵在上颚。磨蹭半晌,直到他一张俊脸在跟前逐渐放大,还没来得及亡羊补牢,已然被这男人逮住机会欺近前来。 “娇娇羞臊,孤,鼓舞之。”今儿是定然要叫她顺着他心意叫上一回。既然她扭捏,他便先摘取些好处,缓了心中****难耐也好。 这般一“鼓舞”,再想跟他闹别扭已是行不通。男人灼热鼻息打在脸上,四下里烛火都带着氤氲迷离。惟独他一双凤眼,湛亮火辣,吻得她小手攀住他衣襟,似是失了力道,抓不牢靠。 饭已是端上来,再耽搁下去,待会儿叫人去小厨房热过,还有谁猜不出他两人在屋里干了什么好事儿。太子爷第一天回府,就顾不上用饭在厅里把侧妃给办了。这消息若传出去,元成帝还不拔了她的皮! 想叫她乖顺着如他所愿?行!怎么也得让他满意。 慕妖女漾着雾蒙蒙,水润润的眼神儿,粉嫩嫩脸蛋儿贴在他胸口,双手绕过腰间在他背后交叠。露出一截雪白细滑的脖子,便这么带上十分娇俏,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小小一人缩在他怀里,声气儿妖媚得刹那就击中宗政霖心坎儿。 “爷~” 哎哟喂,就一个字儿,这语调却是拐着弯儿的不知变幻几许。 面上还在作姿摆态,可劲儿作怪,心里却倏然惊讶,小心肝儿跟着抖了抖。这般大反应? 她不过就卖力叫唤一声,怎就把宗政霖心底那禽兽给唤醒了?看情形,似箭在弦上了? 眼底冥冥带着情热。宗政霖起初还期盼的神色,如今已是紧绷着有了变化。 “再兴胡闹!”俯身就着她露在外边儿那截颈脖,轻柔撕咬上去。嘴上不忘训人,“叫得矜持些。” 慕夕瑶气息不稳,险些被他莫名其妙一句训诫害得岔了气。 矜持些?见鬼了!宗政霖哪次不是狠狠欺负她,偏要叫她各种应承。守规矩了,他大爷的还不乐意! 莫非是初登储君之位,心境尚未平复,还想着端架子? 狐疑瞅他两眼,顾着那桌子饭菜,乖乖依顺过去。这回没妖精似的勾搭他,只甜甜冲着他露了个笑靥。 “爷——” 慕夕瑶觉得这声气儿正正经经,就是拿闺训比对,也挑不出她的刺儿。可偏偏太子爷就不甚满意。 眼神太澄净,嘴角酒窝太可口,神情带着小妇人的娇羞。怎么看都像朵儿被好好浇灌的花儿似的。没引来他怜惜,反倒勾起他心中狼性,想着压她在身下,狠狠采摘了才好。 宗政霖这样恶狠狠盯着她是个什么意思?慕夕瑶有些发蒙。 “娇娇,再行捣乱,今儿晚上你尽可一试。”牵起一缕发丝,太子爷黝黯着眸色,似好脾气哄着人。“乖些。端端正正唤了人就用饭。” 您还知道这点儿是要用饭的啊!妾还以为当上太子,给染上宗政晖那身色与魂销的臭毛病。 摸不清他嘴里“捣乱”是个什么尺度,慕夕瑶试探着开了口。“爷?” 这样子更不想像话!小心翼翼,躲闪着目光,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不像请安,倒像是夜里安置时候,壮着胆子在留人! 凤目慢慢就带了火气。“爷”这称呼,宗政霖是彻底不待见了。 世家里有身份的男人,都可随意套用了去。慕夕瑶这妖精,哪日里这般唤他,被旁人听去,还不得心里再生龌鋜!尤其宫里头,太子被押送西山圈禁,宗政明可是时有碰上可能。 宗政霖这边已生悔意,可慕妖女尚不知情,见他沉着张脸,便一心想着赶紧讨好,她还一心惦记着桌上那盘子光闻着就叫她垂涎的首乌鸡丁。 “爷?” “爷~” “爷——” …… 一连换了好几个调调,险些就不耐烦拍桌子闹脾气。若非陡然宗政霖像是一直都火烧火燎着,慕夕瑶也不会骤然就消停下来。 耳边声声是她似娇似妖,高低起伏,唱曲儿似的召唤。这情形,惟独叫宗政霖记起小女人床笫间娇啼吟哦,含着泪光,挺着乳儿向他求饶时模样。 该死的害人精! “今后在外,决不许唤‘爷’之一字。”说着便扣住她脑勺,勉强解了饥渴,暂且安抚住欲动。 好容易闹过一场,用饭时后,慕夕瑶鼓着个腮帮子,心里恼恨得不行。混蛋男人当上太子,那不讨喜的性情越发专横。明明是他自个儿提的要求,到了最后,竟都成了她的过错。就差没明着怪罪她这新上任良娣慕氏,疏于礼教,不甚端雅。 见她埋着脑袋,送了筷子象眼鸽蛋进嘴里,那忿忿劲儿,只看得宗政霖高挑了剑眉,替她拿了瓷碗,盛了两勺子丝瓜翡翠汤。 修长手指端着碗沿,递到她手边。“下火。” 险些被他噎住,慕夕瑶咬牙切齿,嚼着嘴里吃食,故意发出咯咯声响,恨不能膈应得这位食不下咽。 可惜太子爷不过淡淡瞥她一眼,回头又是风仪端秀,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饭食也用得称心,只被眼睑遮挡住,瞳眸深处隐隐藏着丝回味。 方才生出私心,独独命她叫声“爷”来听听。为的,也不过是当初几次自青州返京,梦里与他欢好那女子,便是如斯躺在他身下嘤咛承欢…… 可当真被小妖精叫唤出声,勾得他连着梦中旖旎一并记起,这滋味……太子爷觉着还是夜里消受的好。(未完待续) 第三七五章 认错 皇子府前院书房门外,台阶之下赫连敏敏提着心,捏着绢帕来回踱着脚步。见得卫甄从屋里出来,赶紧抬脚急走两步,眼里带着忐忑。 府上已经传遍,还是丹若苑透出的消息。说是不出十日,阖府上下就会迁到皇城里东宫之中。自听闻这信儿,赫连敏敏便是再坐不住。 看卫甄肃着张脸,对她摇了摇头,赫连敏敏心下一凉,嘴里低声喃喃。“太子殿下这是……” “主子爷说了,一切按规矩办。” 勉强客套两句,扶着冯嬷嬷转身迈步,一下便刷白了脸色。她也不过就透露了慕氏在府上丁点儿消息,怎就惹得他大动肝火,连着快两年,都是不愿进她院子的。 这会儿眼看就要搬进宫里,若是再这样冷淡下去,被淑妃娘娘得知宗政霖压根儿就不进她屋里,后院哪里还有她立足之地。 不行,不能再这般听天由命,放任下去。东宫里头,人多口杂,若是一个不好,怕是连皇上都得废黜了她。被太子厌弃不愿近身,占着个嫡妻位置,祸害的,便是整个大魏江山。赫连敏敏心头一紧,方才转身的步子骤然停了下来。 “嬷嬷,今日不能就这般回去。”紧捏着冯嬷嬷手臂,赫连敏敏半边脸没在光影中,神情带着决绝。 “主子,可太子殿下自回京那日起,除了大伙儿在门口迎接,连着接了慕氏回府那次,统共就两回见着了人。之后整个后院这许多人,再也不曾寻得机会当面请见。便是您这些时日过来得这样勤快,不也被拦在门外,丝毫情面也不给的。” 冯嬷嬷这话有些丧气,太子爷这脾气,当真是冷硬得很。当初主子着急除去那慕氏,与赫连庶妃暗通曲款。可这事儿不到底没得手呢嘛。即便殿下一时震怒,经了这许久,也该淡下来才对。毕竟哪家里男女主子间,没点儿磕磕绊绊的。 外面寻常人家里,为着后宅妾室怄气的主母,哪里又能少了去。还不算那些个因着外室找上门来,在家里闹得乌烟瘴气的。打那事儿被殿下揭破,主子哪回不是低声下气,明摆着就是为了和好。偏偏家里主子爷不是个好说话的,被人违逆了竟是十分狠得下心肠。 哎,这日子啊,当真是艰难。 “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放着这张面皮不要,也非得去求了他宽恕不可。”心中有恨,更多却是悲戚。他永远无法知道,她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希冀嫁进府里。又是抱着如何决心,将那血腥气浓重,直叫人犯呕的汤药一碗碗灌下去。 “可是,若是旧事重提,反招殿下火气……”冯嬷嬷一颗心悬在当空,拿不定主意。既想劝着些,又怕坏了主子大事儿。 赫连敏敏哪里不知这事儿是存了风险。可与其这样磨蹭下去举棋不定,不如破釜沉舟赌上一把。 “去外边儿守着,莫叫后院那起子女人白白看了笑话。”仰着脖子提起裙摆,赫连敏敏复又向书房行去。这回,脑子是再清明不过的。她是得坦白认错儿,越是诚恳没有隐瞒,越有可能达成目的。否则,那位爷一辈子都得晾着她。 自册封太子,宗政霖每日处理政务愈见繁多。此时刚好批阅完今日要看的奏折,支肘揉了揉额角。抬眼便望见对面条几上摆放的夏堇。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盆底儿嫩绿,被她在托盘上描了花样,整个就是闺阁里女子赏玩样式。被她撒娇硬塞了进来,嘟嘟嚷嚷抱怨他书房“看着就冷清,不爱待。”借着这由头,总算让她得了逞。 “主子。”卫甄进来就瞧见上首那位目光落在那盆瞧着就花哨的盆栽上,面颊不觉抽了抽。余光再扫过角落插瓶里两支含苞的水芙蓉,越发端正了神色。 主子爷的笑话不能看。更何况,还是两位主子的笑话…… “何事?”收回目光,宗政霖向后靠坐椅背,一双长腿随意舒展,更显长身玉立,冷峻威仪。 “太子妃门外跪请求见。”低垂着脑袋,卫甄半字不敢多说。太子妃方才求他给递句话,可那话,便是再给他个胆儿,他也得顾忌着上头这位会不会突然就变了脸。 太子妃原话,“自殿下离京,妾便一直记挂,片刻不敢忘怀。还请殿下念在往昔情分,容妾当面请罪领罚。” 这话他哪里该捎带!侍疾那事儿,看似主子爷没放在心上,可卫甄心里透亮,这位爷性子有多孤傲,对后院那几位就有多不待见。这还没算自回京后,第一次进宫请安,淑妃娘娘便哭着在主子爷跟前抹眼泪,该告状的,是一个也没落下。 冷哼一声,宗政霖瞬间冷了脸。起身自书架后抽出一册卷宗,半字儿交代没有,自顾在窗边藤木摇椅落座。 卫甄大气不敢出,赶紧端了茶水过去,添好了茶,方才躬身退至角落。好在身旁就是瑶主子送来水芙蓉,这时候看起来竟是格外鲜活。卫大人此时是恨不能被一圈儿水芙蓉给围在中央。如此主子待会儿便是迁怒,看在瑶主子面上,也会收敛着些火气。 晌午刚过,春末夏初日头已见毒辣。跪在青石板铺成台阶上,赫连氏挺着背脊,任由脸颊被晒得发烫。前边儿就是廊檐,阴凉处还有穿堂风吹过。可她偏偏就躲不得。 卫甄没出来,她也不着急。这样子总算还有盼头,比立马赶她回去,已是叫赫连敏敏喜出望外。 这一跪就跪到丑事过半。往日都是精贵将养,才不过一个时辰差些,眼前就有些发黑。膝盖那处,是早钝得没了知觉。 背后薄衫紧贴在身上,汗蹭蹭粘得人难受。赫连敏敏神光涣散,连就着光影估摸时辰也没了心思。 “太子妃。” 头顶突然传来声响,呆滞眼神慢慢回复清明。她竟是连卫甄何时出来也未察觉。 “主子爷请您屋里说话。”终于有了回应,赫连敏敏心下既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酸涩难堪。他竟真就眼睁睁看她在外人跟前颜面扫地,这般罚了她才肯允她进门。 想起当初她才嫁进来那会儿,他对她到底还存着敬重。诸人面前,除了那女人,对她也是颇留了脸面。再对比当下,赫连敏敏说不清倒是有没有后悔,可她心里对慕氏怨憎,却是分毫不减,越埋越深。 拖着腿脚,步子有些踉跄。客气谢过卫甄替她打了竹帘,深吸口气,终是镇定下心神,换上副恭敬样子,轻手轻脚进得门去。(未完待续) 第二七六章 贪婪 还是那间散着淡淡墨香的书房。大敞着支起窗户,屋里光照极好,比起很久之前她进来那回,很多地方有了变化。 画筒少了一支,原本那地方摆上了青花虫鸟插瓶。书案后墙上挂着的宝剑,剑穗本是佩山玄玉,如今换成了双佩红穗。条几上不仅摆了花草,连着案桌上的雕石砚屏也替换了去,选了更柔和些的和田玉台屏搁着。 窗前大半个背影正对她的男人,束着冕冠,腰间绶带垂在身侧。杏黄色蟒袍以片金缘,九蟒绣纹,左右开裾。 极是刺眼的,那人后腰处竟垫了方云缎锦绣软枕。 赫连敏敏脚下一顿,勉强维持住温婉,瘸着腿儿缓步来到宗政霖跟前。要开口时方才发觉,当真是许久未曾单独与他相处,竟是连行礼都显得见外。 “妾给太子殿下请安。”身形有些晃动,屈膝时牵动了伤处,险些没法子躬身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过一页,左手上两枚玉扳指,蕴着光华品质极佳。 没听他叫起,便也不敢放肆。便这么半伏着身子,不一会儿额头便见了汗。待得一双腿脚都颤巍巍开始打哆嗦,才迟迟等到侧着身子的男人,冷声给了句恩典。 “何事见孤?”依旧未曾抬眸,像她就是个没有分量,被他万般不放在眼中,可有可无透明人。 压下满腔羞忿,赫连敏敏撑着膝头向前跨出一步。 “太子殿下。” 一声带着哭音的呼喊过后,屋里窸窸窣窣有了声响。宗政霖缓缓合上书页,微微转了个身,俯首望向脚边正两手交叠,叩首请罪的女人。 “殿下,是妾之前糊涂,妄生恶念。意欲借助府中庶妹之手给慕氏一个教训。可妾当真是不知晓,妾那妹妹竟会引来贼匪,意欲,意欲……”接下来的话,赫连氏没胆量当他面前宣之于口。 淡淡盯视她半晌,宗政霖收回目光,仰躺在靠椅上,神情讳莫如深。“孤生平最恨背主忘义,吃里扒外的东西。” 赫连敏敏交叠的双手抖了抖,背脊有片刻僵直。 是了,整个府上,便是她有着太子妃头衔,也就不多稍有权势的奴才罢了。联合外人算计府上妾室,更连带引来行刺一事,宗政霖未曾当即降罪,已然是额外开恩。 “妾自知有罪,心内惶恐不已。茹素诵经一年有余。如今是当真生出悔意,还望殿下法外开恩,念在昔日夫妻情分上,给妾在宫里留条活路。若能得殿下宽恕,今后妾定然善待后宅各人,再不敢违背您心意胡作非为,惹您不快。”戚戚然落了泪,肩头略微起伏,连着头上金玉步摇也晃了晃。 这话说得极其露骨。没有隐藏她对东宫过活异常忧虑。 当真说的是漂亮话。宗政霖阴鸷着眸色,眼看这女人哭得隐忍,口口声声“改过自新”,可他心里却清楚得很! 她之所以这般涕泪俱下跪在他跟前求得原谅,不过是为着眼前大好前程,舍不得放下唾手可得荣华富贵。若只求保命,今日就该待在禅若苑里,待得入宫,最坏不过休弃下堂。 也罢,宫里女人如她这般,他看得太多,何需与个汲汲营营,满腹私心的女人过多纠缠。 “赫连氏。你的帐暂且记下。回去过后打点好后院。七日后迁宫,该当如何,自去思量。之后东宫一应事务,自有田福山替孤交代于你。记得,安分些。” 怔怔抬眸,面上尤带泪痕。本还打算实在不能打动他,便是拼了命不要这面皮,也要扑上去抱着他朝靴痛哭求饶,得他宽容些许。 “无事便退下。”被个无干之人闹到跟前,若非留她占着这份位…… 赶紧抹了眼泪。赫连敏敏心跳加速,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男人居然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妾,妾定然安分守己,谨遵您谕令。每逢请安,必然在娘娘跟前帮着良娣周全一二。” 既是说了由田福山交代一应事务,那意思,今后东宫后宅,还是由她赫连氏掌权。突地就踏实下来,隐隐有着了然。在宫里,至少表面功夫,宗政霖尚且愿意替她遮掩。 虽说是沾了慕氏的光,但凡能保住太子妃位份,赫连敏敏忍得下这口窝囊气。 “替慕氏周全?”宗政霖目光凌厉落在她刚刚起身,方才抬起的面庞上面,“自今日起,慕氏之事,无需你插手。” 淑妃对赫连氏成见已深,由她开口,反倒拖累了她。 花了妆容的脸色瞬间现出颓色。终究,他是彻底与她生分了。 抹了把满是泪渍的面容,赫连敏敏抚平衣角,勉强稳住身形,恭敬一礼便打算转身退去。不想宗政霖竟是头一次主动开了口,告诫她的话,只叫赫连氏心下巨震,既欣喜,又带着几分摸不清的惶惶。 “若还盼着晋位,便老实些。” 晋位!她已是太子妃,上头再晋位,那只能是……交叠的双手十指紧扣,赫连敏敏觉得今日这趟来得,再没有更值当的…… 可最末那句“老实些”,是警告她莫要对慕氏伸手?还是说整个后院都动弹不得? 赫连敏敏退出门去,外间冯嬷嬷赶紧上前,仔细搀扶了人。主仆两轻一脚重一脚,缓步向外行去。 宗政霖望着窗外赫连氏背影,眼底厌恶一闪而逝。很好,看来是一心扑在了“晋位”上面。除此之外,对她的告诫那女人不过犹疑一瞬,之后眼里只余野望。 “盯紧她。” 角落处有人压着嗓子低声应诺,屋里再次寂静下来。 赫连氏出了院门,便在路边阴凉处随意择了一石墩子,连锦垫也顾不上铺,人已是满头大汗坐了下去。 “主子您揩揩汗,再忍耐些。老奴已唤了柳青安排小娇。” “无碍,不动时候觉不出痛。”最痛时候,哪里又是在身上。 正一边打着扇子给她纳凉,冯嬷嬷探着脖子焦急张望柳青身影,不想却瞧见拐角处抬出乘肩舆。 三面笼着轻纱,前头细云纱帐分两侧垂挂。轿身通体由龙鳞竹编成,宝顶四檐系着碎玉流苏,极是华美。 随着小轿晃动,碎语珠子叮铃铃清脆作响。隔着尚有些距离,却似有袅袅香风袭来。 里间人影懒懒支着手臂,另一手把着团扇。不是丹若苑那位又是何人! “主子,迎面来人是良娣慕氏。” 赫连敏敏倏然抬头,莫名就不愿被她瞧见如今狼狈模样。急急招呼冯嬷嬷退后两步,自个儿也挪动半个身形,借着灌木遮掩,虚着眼眸紧盯住轿中那模糊身影。 片刻过后,冯嬷嬷圆睁着双目,满眼震惊。 那位居然连轿辇都没下,便这么安稳坐着,带着丹若苑里一应丫鬟婆子,大摇大摆进了院门。 方才还板着面庞,对她主仆二人也不过恭敬行礼的府卫,见了慕氏仪驾,居然主动退让开去,隐隐似陪着笑脸! “主子,这,这……”这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赫连氏直直盯着后头那轿夫身影消失在门内,好半晌后,才阴仄仄开了口。 “由她放肆。妾倒要看看,到了东宫,皇帝太后眼皮子底下搁着,她还有甚本事张狂了去!”(未完待续) 第三七七章 东宫 “主子,方才太子妃那脸色,着实难看得紧。”自打搬进东宫,便没了丹若苑这号宫殿。按照礼制,慕夕瑶勉为其难,择了个“慧仪宫”。向宗政霖讨要时候,这女人面带愁容,在田福山送来小册子上,嫌弃戳了戳指头。“聪敏有淑仪,就这个吧,好歹没亏了妾这身品性。” 这会儿一大早,才从各宫里请安回来,因着昨儿午后迁的宫殿,各宫各院都忙着收拾打点。好在她的慧仪宫宗政霖老早交代过尚司局,一应物件吃食安排极为妥贴。自然,跟着受益,还有赫连氏与苏氏。到了皇帝跟前,照以往那般出挑,是祸非福。 “被太后淑妃耳提面命,她能维持着体面这么一圈儿下来,已然不易。”太子妃这位子,哪里就容易坐得安稳。 “好在您膝下有两位小主子教养,一人住了一宫也没人挑得出刺儿。您是没瞧见,苏良娣那眼神儿,从昨儿晚上起就凶巴巴吓人。” 使唤人将花厅里宫里布置的山海棠换下,摆上盆木槿,慕夕瑶方左右打量两眼,对屋里陈设总算满意了些。 “这话在屋里说说就罢。出了这门儿,自当谨小慎微。宫里毕竟不比自家府上。” 许久没被主子训诫,难得见她正了神色,蕙兰赶紧应下,琢磨着待会儿还得去跟底下小丫头也训训话。 主子脾气好,可要真严厉起来,敢不把她吩咐放心上,罚起人来也是顶顶厉害。 苏蔺柔神色不好慕夕瑶丁点儿不稀奇。同是太子良娣,她一人独居慧仪宫。苏氏却带着万氏并之前太后赏下两名宫婢,这么些人,全都放在苏氏永安宫偏殿里,谁人乐意得了? 万氏得封太子宝林,这会儿恐怕亦不甘愿。与她同是宝林的张氏可是稳稳压着底下几个才人,占着一宫主位,安安心心在长信宫里过日子。反倒是她,上头有个最不着调的苏氏压着,底下两个连品级都没有的侍妾,却偏偏沾了太后的名头。这是既碰不得,更不耐烦搭理。比起张氏,她这日子显然不如意。 待得午后歇息起身,慕夕瑶带着人到偏殿仔细查看今后诚庆诚佑要住的屋子。这么溜达一圈儿下来,却是对偏殿里院落十分失望。刻板摆着几盆花草,虽则名贵,奈何偏就不讨小孩家喜欢。 昨儿夜里她怕小东西骤然换了地儿不适应,许多事情也没打点妥当,慕夕瑶便求了宗政霖将两个小的放她屋里歇了一夜。惹得太子殿下今儿早上还跟她黑脸。 这会儿带了小包子出来认院子,可没到盏茶功夫,她两儿子那小脑袋瓜,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人一边儿拽了她手,说什么也不愿意留这地方住下。 “娘娘,没见着木马。”诚佑小包子穿着身儿枣红色云贵岚锦丝小袍子,才给剃了的头发毛茸茸顶在头上,白白胖胖小脸蛋儿很是不愿意。 一旁诚庆小大人似的摸摸他脑袋,说出的话却叫慕夕瑶忍不住好笑。“诚佑没瞧仔细,连着滑椅转筒也没有的。”当哥哥的年岁大些,记性好,心里门清儿。“爹爹送的宝剑怎地也不许挂墙上?” 慕夕瑶眼皮一跳,这小东西,那玩意儿剑鞘上镶了晶晶亮亮宝石不知多少。剑柄处两颗硕大东珠,那可是皇帝与太子才够得上用,历来在大魏都是御用贡品。也怪宗政霖,偶然自两晋搜罗来的宝贝,顺手就赏了他儿子,这爹当得,只管纵容着,之后麻烦都是她来收拾。 末了小家伙仰着脖子,眉头紧皱,像是十分为难,想了许久给她娘出了个主意。“娘亲,皇爷爷这里偶尔来玩玩。过两日您还带着诚庆和弟弟,咱回府里去。等到爹爹外头赚够了银子,再回头瞧咱们可好?” 噗一声没忍住笑意,慕夕瑶俯身搂着她儿子笑得欢快。瞧见没,关键时候还记得带她跑路,当爹的,您辛苦些,外头忙活去吧。 太子殿下本还眉目柔和,隐在一旁十分乐见她母子融融和乐,这会儿听他儿子说话,眉心止不住跳了两跳。诚庆那小子,意思是她娘儿三个回去乐着,独留他宫中辛苦些无妨? 小混蛋人小鬼大。既顾了自个儿玩乐,还推了他出去“养家糊口”!慕夕瑶这女人,他堂堂一国太子,被她教导得在儿子眼中,就是个不劳碌,全家都给挨饿的主? “卫甄。”悄然退出院门,宗政霖绷着个脸,思忖片刻,终是发了话。“传话田福山,叫内务府照着府邸那几样,再做了摆诚庆诚佑院里。” 既是进了宫,就得踏踏实实安心住着。这般想着往外头跑,再加上个不老实的娘亲,宗政霖怎么想都觉得,他儿子这不规矩的念头,得早些断了才好。 至于为何不是逮了人跟前训话,太子爷觉得,小家伙大多时候很是听话。偶尔犯错儿,不能太苛责吓坏了人。 卫大人极力肃着面庞,就怕露了异样被主子爷迁怒。方才那场景太可乐,小主子童言无忌,太子爷再是不爱听,也忍着没当堂发火。不过小主子情有可原,那位……恐怕过会儿要遭殃。 “主子,若是交代内务府办这差事儿,皇上那边儿……”宫里规矩严,皇子皇孙教养更是懈怠不得。历来就没听说过院子里还许摆玩物的。 “无碍,孤自会处置。”也就还半年光景,到了九月,诚庆便要入学。剩下这几月,允他自在些无妨。“回头再叫人去府邸一趟,将他二人惯用物件都收拾了来,莫要忘记床头花草。” 昨日进宫,小女人鲜少守规矩。对许多没纳入规制中的物件,虽连声叹可惜,也坚决留在府中没一并带来。他岂会猜不到,慕夕瑶这是担心太子新立,无端给他招惹是非。 养心殿东暖阁中,顾长德恭恭敬敬给太子奉上茶水,片刻不敢久留,带着小太监守在屏风外头。 这位爷赶着这时辰过来,明着又说急事请奏,顾长德不觉就好奇竖起了耳朵。起初隐隐听得里间万岁爷似动了怒,之后太子沉着声气,不急不缓说了好些父子间贴心话。顾长德听不大清,只知太子殿下话里似提到了废太子和被圈禁许久的大殿下。之后大多时候都是这位爷说话,当今却是异常沉默。 这般过去良久,方才听闻万岁爷一声长长叹气,颇有些沉重。直到太子爷躬身告退出来,顾长德赶紧低眉敛目,心里实在震惊。皇上这是准了太子殿下请奏之事?这事儿要传出去,可是大魏朝有史以来,皇孙辈里头一份恩典。虽不算怎生大事,却是实实在在破了例的。 眼看到了饭点,慕夕瑶遣人到书房请人,这才知晓宗政霖居然回宫之后又带着卫甄赶着出了门儿。这男人,回来也不吱个声儿的。 “再等会儿。那位爷说不得待会儿就回。饭菜再热过总不如新鲜的可口。” “那要不,奴婢先给您端上盅官燕垫肚子?” “别折腾,这会儿也没觉着饿。一个人用饭冷清得慌。不若去瞅瞅太子殿下新制的常服合不合用。” “您尽管放心,奴婢都仔细看过,尺寸没错儿,针脚做得也齐整。衣衫都摆在里头,熨烫拢了香,连着褂衫腰带也一并送了来。” “下次给那边儿报清楚,给殿下制的衣裳,旁的妾不管,只这常服,要尽量挑玄色藏青的,还有祾袜……” 自廊下走过,透过半支开的窗户,屋里点着烛火。宗政霖一眼瞧见慕夕瑶侧影,那女人抖落开他外袍,放在锦榻上伸手拨弄襟口盘扣。高高梳起的发髻上一支碧玉玲珑簪,与耳垂上那对滴珠坠子,衬得人鲜眉亮眼,靡颜腻理。 “结扣选色莫要张扬。殿下喜内敛些的。”指着襟口与蕙兰交代,慕夕瑶转身瞅瞅更漏,不自觉便瘪了嘴角。“再遣人去瞧瞧,那位主子爷倒是回宫了不曾。政事再忙还能把身子给拖垮了?” 话里带出的娇声埋怨,听在窗外宗政霖耳中,只觉熨帖得很。太子爷抬步向前行去,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拨弄扳指,只觉这玉触手生温,当真是好。 慧仪宫中一派和乐,迎了宗政霖进门,慕夕瑶自是将人伺候得顺心。 玉照宫中太子妃对着满桌子菜式,执起玉箸浅浅尝了口四喜丸子,捂着嘴角搁了碗筷。“罢了,大厨房每日也不必再送饭食过来。” 宫里小太监吓得立马就跪在地上,垂着脑袋赶紧请罪。“敢问太子妃娘娘可是哪里不合心意?奴才这就回去叫人改过。” 这还了得。入宫不足两日,太子妃已然对吃食生出不满。一旁跪着的尚食局女官也吓得抖着身子,白了面色。之前那位废太子的太子妃,也是对大厨房吃食用不惯,隔日就告到皇贵妃娘娘跟前。之后膳房并着伺候女官,可是都被重重打了板子罚了月钱。 “莫要惊慌。本宫吃食自来有专人打点,骤然换了口味用不惯也怪不得你们伺候得不经心。你二人回去只管原话回了。” 挥手叫人退下,两人出得门去才陡然记起方才惊慌太过,连席面都忘了撤去。正巧冯嬷嬷出来,见他二人迟疑着尚未离去,问了缘由,方笑着应下,只道待会儿遣人送过去即可。 一直目送那两人千恩万谢走得远了,冯嬷嬷才收起嘴角和善笑意,赶紧回屋给赫连氏回话。 “主子,人走了。” “嗯。玉照宫中尽量少叫生面孔凑到跟前。实在推脱不得,便寻个错处打发远些。”她宫中秘密太多,处处都得提防着些。 再夹了筷子方才那盘四喜丸子,赫连敏敏细嚼慢咽,只觉万般可惜。宫里膳房做的吃食,实在很合她胃口。(未完待续) 第三七八章 娘子 “还差几服药?”趁着跟前丫头都被打发出去各自忙活,赫连敏敏一个眼神儿使过去,冯嬷嬷赶紧跟着进了内室。 “还差了两副。您接下来两月还需各用一副,残留的牛七毒就能化解干净。”隐隐带着喜气。这事儿搁心里老觉不踏实。上回能瞒过御医,冯嬷嬷已觉是祖宗庇佑。 扶着桌沿坐下,赫连敏敏目色深幽。“可惜那齐氏就是个搅事儿的。后院那几个,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上回领了齐氏回府,趁着殿下人不在盛京,她与冯嬷嬷绑了那人盘问整整两日。其间各种刑法都对她使过,到头来却发现抓错了人。 “主子,老奴瞧着那齐氏不是个老实的。上回虽吓得怕了,您说,她会不会寻了机会把那事儿给捅出去?现下她可是住在张氏宫中,这会儿也没法子安插人进去时时盯住她。” 被冯嬷嬷这么一提,赫连敏敏也觉不妥当。“要不将她挪个地儿,放玉照宫里看着?”若非当初赫连葳蕤虎视眈眈,怕府上突然就没了这么个人,被那狡猾女人看穿捏了把柄,如今哪里还有齐氏命在。 “可这迁宫的大事儿,怎么也得殿下点了头……”当下各宫各院如何安排,全是按照田福山送来名册办事儿。说是给太子妃“过目”,当真就只是过目。 “那若是张氏院子里出了事儿,妾主动提出挪那么一两个人过来……”赫连敏敏也觉这事儿忒的麻烦。怎么就不断出岔子搅得她过不安宁。“也不成。殿下恐会起疑。”宗政霖城府太深,慧目如炬,她万不敢冒险。 沉吟许久,赫连敏敏眸光陡然一亮,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她要不来人,便叫那人主动送上门来就好。 盛京城里最是声名遐迩的红楼,最近来了个美貌小娘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初一十五酉时公布一纸花笺。猜中谜题方能进了雅间,做那小娘子入幕之宾。 这女人来历十分有趣儿。传言是被牙婆领着,打算送一将死的老翁家里给卖做第十三房小妾冲喜。可这女人拼死不依,竟自愿请入红楼当个**清倌。那牙婆做了一辈子买卖,就没见过这般识相的女人。看她身上衣衫虽脏污破损,好歹人长得好,五官精致,还带着股书卷气。 这下哪儿有不愿意?卖给正经人家,价钱可远远比不上做皮肉买卖的**楚馆。还打算随意挑个出得起价的,比如梧桐巷子街口那家“翠红院”,或是草市街背后新开张“水云坊”。哪知这女人心气儿高,就指着非红楼不入! 据那牙婆后来跟人说起,那女人邪气得很。对着她一通说道,竟哄得她没了主见,居然带了人到客栈梳洗打扮一番,吃了顿饱饭。这还没完,还给她添了身干干净净的衣裳,这才齐齐整整到红楼里谈买卖。 好在红楼管事是个敞亮人,也没嫌弃那女人罪奴身份,大方给了一百两银票,否则这牙婆还不得心疼死之前用在她身上一应花销。 二楼厢房中,身形曼妙的女人微微前倾,对着铜镜勾着眼线,长长细细挑了眼尾,执笔的手缓缓搁在妆台。 她不认命!便是落得今日地步,她依旧可以凭着美色挣一把前程。与其进门就守寡,不若放下颜面,寻个官衔大些的,便是以色侍人,也得挣个官家姨娘! 那个男人,终有一日她会叫他后悔错待了她! “姑娘。”一十岁出头小丫鬟敲开门,手上提着梳妆篮子。“奴婢刚从姑姑那儿领回来楼里新买的脂粉,这回有京里卖得最好,那种丹桂色口脂。” 见她白生生圆盘脸上露了两个极深的酒窝,被换做姑娘的人对着这喜气丫头也不过淡淡点了头。“进来梳洗。” “诶,这就净了手,今儿给您梳个抛家髻可好?姑娘脸盘生得好,轮廓也精致,……”小丫鬟在巾帕上擦干了手,回头却被坐在小凳上的女人吓了一跳。 “姑娘?”怎么这般凶狠盯着她瞧?毕竟年纪小,只看得出那人眼中冒了火,却分辨不清里间带着浓浓憎恶。 缩着身子往后推了一步,终究不敢耽误差事,怯怯抬了眼,结巴着开了口。“可,可是奴婢说错了话,惹您生气?” 外间叫的“抛家髻”,宫里头还有个名儿,唤做“凤头”。她最是瞧不上眼那女人,整日里便是这幅装扮。端着架子,真就以为自个儿是凤凰的命! “再不许提这发式,梳个坠马髻,簪了那支珍珠排串步摇就好。”转身对着铜镜,女人照看下眉眼,觉得瞧着清亮娇柔,方觉满意。 忐忑走近跟前,见她没打骂她的意思,才大着胆子抿了发油,拿着梳篦替她收拾。自八岁起被卖进楼里,学着梳头已有三年光景。好在她手巧,之前服侍的两位姑娘待她不错。加上面前这位长得最美,出手也大方的,她再攒个几年赎身钱,也能清清白白出去做个好人家女儿。 方才自作主张惹了姑娘生气。这回梳好了头,再挑口脂时候,却是讷讷垂着脑袋,一双小手扭在一块儿,再是不敢乱出主意。 “方才你说哪个是如今最好用的?”三匣子口脂,个个瞧着都不错。好在她是入了红楼这地方,否则,怕是随便塞她个胰子,抹了脸就推出去待客。 手上还长着肉窝窝,白白净净的小胖手指了指右边那粉盒,小丫头赶紧回话。“现如今都叫这做丹桂色。听说是宫里贵人闲着没事儿,指了宫女采摘院子里蜀葵制成,里面还添了香粉蜜汁。只是外头铺子卖的,只仿了颜色,没那股香味儿。” 又与宫中牵扯上干系!盯着那盒子口脂许久,才绷着脸问出疑惑。“你可听说,这是谁人最初用上?”深宫里能闲成这样,她也只知道一人罢了。况且,折腾着自制脂粉,也看不上尚服局给的胭脂,这般明着打脸,也就她做得出来。 “这倒是知晓的。是太子殿下那位得宠的慕良娣。听说良娣娘娘做出来第一批口脂,统共只三盒,自己没用上,便赶着进给了太后娘娘,皇贵妃和淑妃娘娘。这事儿传进皇上耳多里,还夸了她句懂事,京里都传遍了。” 果真是她!就知是个奴颜婢膝,谄上骄下的! 看她面色不好,盯着那口脂沉默得厉害,小丫头心里打鼓,有些害怕。“姑娘若是不爱用,奴婢这就给收拾起来。” 探出去收那匣子的手掌被推攘开,方才还一言不发盯着盒子发呆的人,这时却是笑得明艳,姿色殊丽,看得小丫头不觉就闪了神。 “爱用,怎就不爱用。良娣娘娘看上的,定人是极好的!” 那女人用得,她也非用上不可!男人已被她抢了去,旁的她但凡能讨了来,却是一个也不肯撒手!(未完待续) 第三七九章 斜髻 “太子爷您今儿个不忙?”有政事儿就赶紧的去,别留在屋里祸害妾头发。 “不叫‘爷’了?”手里掬起一捧散着淡淡竹香的墨发,宗政霖拿了梳篦,神情专注自她发梢通透下来,极有耐性。嘴上专挑了叫她难为情的话讲,显见是存心戏弄人。 昨儿夜里是谁迫她不歇气儿的叫喊?那股子狠劲,慕夕瑶虚抚把后腰,自铜镜中递个小眼神儿过去,嗔怒得很。 明知他立在身后,俯首看不清她镜子里神态,偏偏这女人挤眉弄眼,自发顶俯瞰,小琼鼻抽抽,唇瓣一翕一合。尤其,手背触碰耳根位置,微微有些发烫。 又臊了……太子爷逗弄了人,心情越发畅快。 “昨儿那个,那个……”两手比划比划,便是挽发髻也不老实。 “昨晚上未得空说与娇娇知晓。”宗政霖面不改色,毫不愧疚。尝试几次,终于笨拙替她拢了发辫,倾髻结束。“门外执事太监入宫前,得赐家姓——卫。”径自挑了支梅簪配上,虚着眼瞅她片刻,这男人竟是丢下她自顾去了外间。 见他背影消失,慕夕瑶头一件事,便是赶紧探手,小心翼翼摸上头顶一侧。还好,看着虽比不上蕙兰打理得规整紧实,到底不妨碍她动作。 这头踏实了,便低声咀嚼“卫”这字眼。起初声音还含在嘴里,之后便咬牙切齿,神情凶悍得很。 “入宫前”赐姓卫,这话含义颇深。 卫国公府的棋子潜藏之隐秘,居然躲过了上一次元成帝兴师动众,在大内禁宫一番血腥清查。世袭晋爵之权阀,果然盘亘极深。 就不知已然日薄西山安国公府,是否当真就不曾留下祸患。 支肘托起下颚,侧着脑袋盯住锦屏。难怪他有恃无恐,夜里可劲儿折腾。起居注掌管在自己人手中,太子爷“知人善任”,本事了得。 那男人明知她昨日一直提着心,压着嗓门儿偏还被他逼得急切。当时那股难受劲儿,他是看着就得意? 宗政霖再进屋时,便被慕夕瑶恶狠狠眼神一眼逮着了人。 这时候跟她搭话,这女人指定纠缠上来闹腾一通。太子殿下佯装不知被她识破昨日暗藏私心,只近前抬起她下巴,凤目深邃墨沉。 “今日也雅致一回,孤与娇娇簪花。”广袖遮掩的袍服一挥,慕夕瑶才陡然发现,宗政霖手上捻了朵花开正艳,淡紫色毛蕊银莲。 枝干轻柔推进她发髻,男人手掌顺着侧颜划下,捧着她脸颊端看许久。末了洒然赞道,“斜髻娇娥……” 俯身凑近她唇瓣,宗政霖眼角吟吟带笑。“良娣不替孤全了这句?” 岂止是——厚颜无耻。 慕夕瑶羞红着脸,就知他没安好心。今儿早起非困了她在屋里,原是等在这处。 轻触她唇角,沾染过美人香气,太子爷方才起身冲她挑了眉眼。“入夏易上火。孤惦记翡翠莲子多日,还需劳烦良娣。”说罢撩起衣摆,身姿笔挺出得门去。 翡翠莲子?慕夕瑶双目骤然晶亮。好一会儿后,才凑近铜镜左右端详。 镜里女人眉眼弯弯,妆容得宜。最出挑,却是发髻上一抹娇软。 “蕙兰!”扬声唤了大丫鬟进门,慕夕瑶起身亲自挑了件暗花云锦宫装,再回头,却是得意洋洋。“给膳房传话,打今儿个起,再不用往慧仪宫送吃食过来。” 蕙兰本是半蹲着身子伺候她更衣,闻言乍然抬头,眼中满满都是惊喜。“主子?” “太子爷嘴馋,惦记府上小厨房做的吃食。”把玩着腰间流苏,慕夕瑶眼睑低垂。刚才那男人临走时候,挑眉样子真个风骚…… “斜髻娇娥”后半句,怕是太子爷恨不能日日如斯。 ——“夜卧迟”。 不到晌午,东宫已然传遍消息。主子爷特许良娣慕氏设了小厨房,自此后,太子宫中除太子妃以外,又多一位自行掌管吃食的主子。 赫连氏做针线的手滞了滞,不过轻嘲一声,再没于此事纠缠。 她是凭着太子妃位份,堂堂正正得享尊容。比起那女人,总归名正言顺! 万靖雯堵着口气,对宗政霖尚未登基已然降下恩典,十分不甘愿。才进东宫多少时日,竟被那女人早早掌管了最是要紧小厨房一处。 后宫女人,明争暗斗最是容易便是饭食里下手。听说还是田福山亲自从府邸接了丹若苑老人进宫。这般严防死守,万靖雯几乎不用做想,便是宗政霖根本无需向宫里交代。 冲着慕氏膝下两子,再是不合规矩,也是太子爷子嗣要紧,金太后万不会降罪下来。更何况,宫里还有个护皇孙跟护眼珠子似的淑妃守着。 处理完政务,宗政霖带着卫甄,以巡查京畿防务为由,半路掩人耳目钻入条小巷,片刻便不见踪影。 “太子殿下。”玉姑放下药杵,不料他此刻驾临。 松缓了神色略一颔首,宗政霖开门见山,“人在何处?” “还请殿下移步,妾立马安排。” 留下卫甄,宗政霖独自跟着玉姑进了一处院落。隔间里等候片刻,骤然听闻隔着厚厚帷幔,外间有女子嬉笑声传来。 “芳姐儿弹得一手好琵琶,今儿得了教习夸奖,当真羡慕。月末那赏钱,可值三十两银。” “你这嘴儿刁得,就不记得自个儿霓裳舞,生生折了薛公子腰杆儿?” “看不打嘴!” 两人笑闹一处,另一女子却是蓦然吐了酸水儿。“重光姐姐才是厉害,吟诗作对,恩客都是文人雅士,哪儿是我等能够匹及。” 玉姑轻轻撩起墙上一幅山水图,背后绿豆大两枚小孔恰好能将人瞧得分明。 宗政霖视线扫过,终是落在最后一人身上。淡青色曳地纱裙,梳着坠马髻。本是杏眼,如今却生生勾勒得狭长似成了丹凤眼。身形窈窕,比之前消瘦许多。只那双眼眸,叫他如何也不能错认。 极好。被宗政涵休弃的女人,竟然托庇他宗政霖屋檐之下。之后便是些女人家明枪暗箭,话里机锋。再没留下必要,挥手让玉姑放下画卷,两人自侧门悄然离去。 重光?好名字。 “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葳蕤,华丽鲜亮,自生光彩。 “她那纸卖身契上,因是罪奴被夺了姓氏,只落了手印。如此方劳烦殿下走上一趟。” “无妨,很值当。”宗政霖目光流转,隐约带着兴味。 他那八弟,恐怕只想着送这女人入火坑。却无论如何猜不到,赫连葳蕤,对自己比他还要心狠。 重光?复又散发之光华。他倒要看看,这光芒是成全那女人一番决心,或是成全他宗政霖更进一步……(未完待续) 第三八零章 掏心 永安宫中,苏蔺柔端着架子,没了赫连敏敏头上压着,整个宫中,便由她一人做主。这不,每日傍晚唤来万氏与两宫婢,仿着太子妃叫人跟前立规矩。若非清早还得去玉照宫里请安,苏蔺柔是恨不能早晚两回叫了人面前显摆威风。 “打今儿起都别闲着,做几双鞋袜孝敬各宫娘娘。也别觉着妾刻薄你们,拿着你等做的女红讨宫里贵人欢心。今儿就撂句话摆着,太子爷若是日后到永安宫来,妾也不拦着你等过来串门子。” 木讷立在她跟前,万靖雯心里不由冷嘲。苏氏这女人,当真把自个儿当盘菜了。不拦着她们串门子,无非是笃定她们没本事截人。 “明儿去淑妃娘娘宫里请安,你等三人都警醒着些。嘴上笨拙就切莫强自出头。如今大伙儿可得一条心。”眼神扫过万氏,那笨拙的,分明指的是她。“至于你二人,之前在宫中待过,这会儿总该更得用才是。”隐隐带了逼问。 两宫婢规规矩矩点了头。经了这许多时日,早对殿下突然降下恩宠没了指望。如今又是没份位的侍妾,自然只能依附永安宫的主子苏良娣。 “明日请安?”万靖雯犹豫着给提了个醒儿,“良娣娘娘,这日子是否不大对?”按照规矩,该是再过三日由太子妃领着一道过去。 砰一声搁了汤碗,苏蔺柔不耐训诫,“真就是个榆木脑子!讨好了淑妃,好生孝敬孝敬,还怕殿下不过来宫里坐坐?这等好事莫非还得赶着带上赫连氏不成?” 被她莫名就指着鼻子骂得来劲儿,万靖雯埋着脑袋,眼底欣喜一闪而过。没成想这么个草包,竟还能提携她一把。 苏蔺柔怕是轻看了淑妃在侍疾一事上,对她与赫连氏如何不满意。这女人以为扑上去巴结孝敬就能弥补得上?到时候得益,恐怕还得落她这“临危受命”老实人身上。 “娘娘,太后那处,每隔三两日,申时过后会有小半刻钟在后花园走动。”毕竟是太后宫中出来的丫鬟,知晓看人脸色,赶着出主意。 “当真!”苏蔺柔一把拽了那宫婢手腕,已是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奴婢们不敢欺瞒娘娘。太后老祖宗信佛,后花园东北角摆了一盆小榕树盆景。听宫里老人说,老祖宗养那株榕树很有年头。说是佛教那什么花树,保子孙基业的。” 苏蔺柔大喜。忙叫了戴嬷嬷往家中送信,怎么着也得投了太后喜好才成。见她一副成竹在胸模样,万氏微微垂了头颅。 苏蔺柔这女人急功近利是真,偏偏还浮躁,经不起考究。妄图寻了捷径攀老祖宗门路,也得她肚子里有货才成。 晚间时候,戴嬷嬷一脸难色,将苏大人告诫她一番话原原本本转述一回。 苏蔺柔气得当即便冲着大丫鬟彩陶发了火。明明是她洞悉了大好时机,偏偏家里当她是个不中用的。除了当她孩童一般训话,竟是连株盆景也不愿替她置办! “告诫过你多少回,针脚得细密齐整,多用暗纹最好。”转身便拧了彩陶耳朵,痛得那丫鬟偏着脑袋,捂着耳朵连连告饶。 “主子您这又是作甚。”戴嬷嬷大惊上前劝了她松手。彩陶含着泪珠子,得戴嬷嬷眼色,片刻不敢多留,抱着针线赶紧退出门去。 这般无故迁怒她人,宫里本就万事都得提防,若是自个儿带的人都离了心,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戴嬷嬷心里丧气,可面上还得好好安抚她。“主子若是真想要那榕树,咱使些银子,托宫里公公打点也是一样。” “说来还是嬷嬷贴心。本还想着自己家里人妥贴……哼!这事儿啊,还得劳烦嬷嬷多上上心。”转眼就露了笑,撒手将麻烦事儿交给底下人料理。 “哎”,戴嬷嬷心下长叹,主子这般势利脾性……怎就还不知遮掩! “带着人去了淑妃宫里?”赫连敏敏任由小丫鬟揉捏腿脚,自顾闭着双目养神。对永安宫那位,她是哭笑不得。东宫后院,最没威胁之人,便是良娣苏氏。“无碍。此时她去得勤快,更招淑妃不乐见。” 慧仪宫中,慕夕瑶得了家信。果然是于氏亲笔,字里行间透着疲惫。 她家主子爷生死未卜之际,慕夕澄已被视作梁家不祥人。后来八殿下盛京里风头无二,梁家人便巴巴叫人将慕夕婷抬出主院,安置在后院一处僻静院落。梁右昭好色喜功,竟瞒着梁家老太爷急急抬了一姿色妖艳女子为平妻,根本没给大伙儿喘息空当,便在那娇滴滴新嫁娘怂恿下,一纸休书将慕夕澄扫地出门。 这会儿……梁家家主竟闹到慕府门上,腆着面皮要接回“长孙媳妇儿”。 家风如此,难怪出了不长眼东西! 晚间宗政霖回宫,院子门前没瞧见小女人身影,眉头便抬了抬。跨步进去主屋,方才入了内室,便被一娇娇软软,带着香风的小身子扑了满怀。 那女人仰着脖子,凄凄楚楚瞅着他。捏着帕子一角,直往亮晶晶,很是有神彩的眼角抹了抹。得,这做派,便是不说他也能猜到她意图。 “何人欺了本殿心肝?”她做戏,他自然得接着。 蟒袍未褪,只撩起衣摆抱了她坐下。再是庄重朝服,身上压了个女人,这味道就变了。太子爷历来不是个守规矩的,自是不放在心上。 听他发了话,语气还十分腻歪,慕夕瑶更加来劲儿。胡乱在袖口里摸索两把,对着袖兜,她是千万个用不惯。 方才还一脸戚戚之人,如今激灵灵转着眼珠子,在他腿上刨食似的捣鼓衣衫,宗政霖摸摸她发顶,越发觉得这女人养着顺心。身上总带着“家养”味道,性子却野得很。 小家伙高抬左手,拎着袖口十足不耐烦。笑着拨开她捣乱的手指,男人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触及她手臂,酥酥麻麻,痒痒直朝慕夕瑶背脊流窜。 “嗯?”宗政霖眯眼瞅着自她袖口抽出之物。硕大两字儿,飞扬跋扈横在当中,不过一纸书函。其字笔力精进,飞龙走凤,极有风骨。下笔有神,凌厉锋锐。 “状——纸。”沉声咀嚼一二,再看怀中眸光闪闪盯着他的女人,太子爷展开里间信笺,打一看去,呼吸骤然一错。 “囡囡吾儿,见字如晤。” 极好,长这般大,他还是头一回开了眼界。世间竟得状书,亲善慈爱至斯! 后半句尚好。换做百姓人家,他也算慕家半子,到底说得过去。可这前头称谓……囡囡,《韫书解字》释曰:总角女童之昵称。 被他黑脸盯住,慕妖女探出小手,极是狗腿儿替他抚平眉间皱纹。“妾这不躲懒,您将就着看。”小手不老实爬上他额角,胡乱揉捏两把,亲亲他下巴。能叫宗政霖迁就,也她敢开这口。 哪里还需他细看,既是她家书,便不作他想。 见他放下信笺,慕夕瑶恍然,这男人也得了消息?迫不及待拉扯他鬓发,另一手戳戳宗政霖心口。“他家祸害您这儿了!太子殿下,您觉着心疼了没?今儿一整日,是不是都欠欠的?” 宝气!太子爷一时没绷住神情,终是被她无赖样子逗乐。“心坎儿疼了又当如何?”她那意思,有人掏他心窝子,他得表示表示。 慕妖女眼神一亮,小屁股挪腾两下,自个儿摆了个得用姿势。 “殿下有恙,妾——必慰藉之。”小手揉上他胸口,手掌恰好压在太子袍服龙爪之上。指尖顺着纹路勾勾缠缠,偷偷瞥他一眼,俯身在宗政霖心口落了个吻。 待得察觉男人胸膛心跳加急,鼻息略有不稳,慕夕瑶眼底神光流转,小手摸到宗政霖侧腰,自他袍服开裾处蓦然滑了进去。 被她突如其来摸到朝服底下,太子殿下倏然挺直背脊,神情讳莫如深。 “太是放肆。”身上还穿着太子蟒袍,庄严肃穆。小妖精侧坐他腿上已然行止不端,这会儿更是没了规矩。 扣住她后腰的手掌使了三分力道,辨不出惩戒或是抚弄。 “这便放肆了?”衔着他下巴轻轻撕咬,慕妖女目的未达成,自然不会收敛。“您一身蟒袍俊挺英伟,妾心折,偏就爱闹。” 这男人,嘴上教训她,自个儿心里未必就清净。 有了她小手作恶,宗政霖视线黏在她那只惹是生非红素玉手上,目光像是要穿透锦袍,恨不能窥视底下如何情致。又听她夸赞,心里更是痒痒。 隐忍着任由她作弄,太子爷闷哼伴着畅快,犹自摆架子。“再若胡闹,重重惩治。” “重重”一词管用,慕妖女十分体恤,手下慰藉亦是“重重”回报。 “噢——”腰腹一抽,彻底被她点着。“小混蛋!”嘶哑训斥,这位爷赤红着眼,哪里顾得祖宗规矩。蟒袍,他统共三件…… “这般都敢招惹。”冥冥觉着刺激,被个女人压在储君身上,宗政霖情事上怪癖作祟,越发起了兴头。 奸计得逞,慕夕瑶笑得甜腻。男人迫切时候,最好拿捏。今儿个,她便借着梁家,与他调情一回,一举两得。 “爷~”称谓都变了,这声气儿一出,慕妖女舔舔嘴角,浑身都是放浪不规矩。 含含糊糊与他说着话,话是软软无棱角,可这意味与之后太子爷得享滋味,却叫宗政霖恨不能吞了她才好。 “爷不是问心肝儿疼了如何是好?”连着另一手也钻进衣袍。 松了系带,一把扯下他底裤,慕夕瑶二话不说,难得心甘情愿主动一回。 “嘶——”宗政霖倒吸口气,额角青筋迸起,俊颜潮红。额头大汗淋漓,微仰着脖子,凝视她的目光,凶狠难耐。 “娇娇!”该死的女人。竟是趁他分神之际,将蜀中那套秘术使在他身上。 第一次于床事上“女色误事”为人算计,太子爷颜面无光,极是羞愤。更难受,却是她故意不叫他得了痛快。 “乖些。”别她拿捏了要命了地儿,宗政霖当下也横不起来。 慕夕瑶心底暗自爽快,仿似扬眉吐气。奈何这人身子精贵,耽搁久了,那秘术记载“先抑后扬”助兴效果,恐会伤身。 啜啜他唇瓣,又上去招惹一番,慕妖女矫情捏着绢帕替他抹了抹额头。 “殿下勿急,妾嘴笨,恐词不达意方出此下策。” “妾是想说,若是有人欺了您心肝肝,叫您打心坎儿里难受,定要叫他比这还承受不住才好。”柔柔望着他,抚着宗政霖脸庞,亲亲他嘴角,眼底狡黠奸诈。 “出此下策”,就没比她更精怪女人!果然,太子殿下对今日一番受难,当头想到便是那梁家可恨,之后,才轮到他心尖尖淘气。 “善。依了娇娇。”宗政霖憋着气,耳垂被她含住,不禁微有颤栗。 事儿成!一时惩戒如何解气,害了慕夕婷前半辈子,便叫梁家人至此膈应太子殿下。 害他失却颜面,历来强横霸道无处施展,她尚且还能撒娇卖好讨了饶恕。梁家,成吗?这位爷不讲道理可是顶顶本事。 “您还不放了妾下去?”慕妖女心愿达成,这会儿更见张扬,直冲着宗政霖耳蜗吹气。 她说,下去……心头一跳,男人眼底火热,似要将人灼伤。 赵嬷嬷守在外间,主子特意交代,今儿晚上摆饭迟上些许。可这么一延迟,竟是快要一个时辰。 无奈再给小厨房递话,饭菜还得继续热着。 主屋锦榻上,宗政霖衣襟大敞,侧卧其上。胸前趴着的小人儿美目迷离,娇娇气气抹着嘴角。 终究累着了她。也怪这妖精自作孽,活该受罪。那秘术果真了得,之后欢好竟是畅美难言。更尤其,十分得力,异常精悍。 “傻气。”起身抱着她往后殿浴池行去,宗政霖抚着她发顶,便是被这女人招惹太狠,也到底怜惜她身子。“记恨了梁家,与孤说便是。” 蹭蹭他胸膛,气息很是虚浮。“妾甘愿。”松松拽了他衣袍,一脸依赖。“妾猜得着,那女人是殿下送去。姐姐能离了那闹心地方,没那新嫁娘撺掇,梁右昭没胆子忤逆梁老爷子。殿下对妾好,妾乐意回报。” 步伐稍缓,宗政霖埋头凝视她半晌,终是拍拍她背脊,把人搂得更紧了些。(未完待续) 番外 小包子(一) 梳着丱发的小丫头,两个包包头上各系着彩锦缎带。盘腿儿坐在细貂绒毡毯上,穿着身大红袄衣。脖子上套了副昆山玉平安锁。白生生胖呼呼的小手,手背长着肉窝窝。自个儿抱着个绣球,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水汪汪亮晶晶,盯着书案前两人身影眨也不眨。 举着绣球晃动两下,上面系着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可惜无人搭理,女童眨眨眼珠子,使出力气再卖力些。 本还宁静的暖阁里,被捣蛋鬼吵得静不下心。书案后个头稍矮些的男童,皱眉看着最后一笔写坏的字,握着毛笔,狠狠睨那女娃娃一眼。 被人嫌弃瞪了眼,小丫头转眼就瘪了嘴,奶声奶气寻能做主的诉委屈。“大皇兄……”母妃不在,屋里两个大的都不与她玩耍,这会儿又被二皇兄欺负,自来被宠惯的丫头立马不干了。 席案后身板儿端直,十岁出头大殿下闻言搁笔,抬眸打量她半晌,才板着张脸与对面而坐的诚佑训话。“你又招惹她作甚。” 被长兄训诫,诚佑不服气收回视线,自个儿舔了墨汁,再不理会那没出息的丫头。父皇母妃不在,便是随便逮着个人,也不忘告状这茬。 提笔才起了个头,又听那边叽叽喳喳提了要求。 “大皇兄给迟迟说故事。”母妃离去时交代,大皇兄得好好照看她。虚岁三岁半的奶娃娃已然发觉,大哥哥比二哥哥好使唤。 收拾好笔墨,诚庆肃着张脸,走过去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惯例的,捏了捏小丫头发髻。 “昨儿母妃讲到何处?” 偏着脑袋想了许久,“迟迟睡着了,记不清。”眼神懵懂迷糊,细长睫毛眨啊眨的瞅着他不放。 父皇说得对,小丫头像母妃。大殿下目光柔和,替她正了正胸前长命锁。 “喝!”书案后小家伙低低嗤笑,被长兄目光扫过,方才埋头继续习字。不过是个眼泪包包奶娃娃,爱吃肉,长得跟团子似的,脑子还不好使。小家伙出生之后,诚佑第一回抱她,便被当堂撒了泡尿。 二殿下也是要脸么有脾气的,这仇便记到了今日。 小丫头抛下绣球,伸脚踢得远些。径自从毡毯上站起,指着窗户边儿铺了毛皮的摇椅,挑了个舒服地儿。“迟迟得想想。大皇兄,去那处。”手上还沾着方才给她的豆糕碎末。 大殿下爱洁,取了锦帕替她擦净小手。抱着人过去,将她安安稳稳放在上头。 这习性,恐怕也是跟着母妃学来。诚庆抬了锦凳坐她跟前,十足好耐性。“还记得母妃说的是何故事?”与对诚佑不同,对着妹妹,大殿下少了训诫,更多是迁就。 像是极力回想,小丫头摸摸脑袋上包包头,偏头思量。样子十分可爱。 “随意给她说个便是。咱可是先说好的,待会儿大哥还得陪着弟弟一块儿蹴鞠。”就这么个没记性的,父皇怎就老说妹妹像极母妃?诚佑觉得这评语不实在。 在诚佑看来,小麻烦精比起母妃,长相勉勉强强及得母妃四分。旁的,没一样能跟母妃相较。尤其爱哭闹还胆儿小,前几日不过逮个蟋蟀与她逗趣儿,却被奶娃娃哭着告到父皇跟前。 被诚佑催得急了,小丫头眸子一亮,终于记了起来,“母妃讲的是花妖精。”仰着脑袋,期盼望着他。 花妖精是何物?历来为人夸赞聪敏好学的大殿下,这会儿难得心里没底。母妃说故事,三两日变个样,记忆中他该是没听过的。 小丫头既开了口,便推脱不得。一来有父皇母妃宠着,惹她不乐意,就得跟诚佑一个下场。二来这丫头讨喜,顺着些无妨。 “诚佑可知晓?”与当今如出一辙的凤目闪了闪,回头询问一直就哼哼唧唧,没消停下来的诚佑。 “还能是什么,不就母妃随意给起的名儿。想来跟那盘丝洞女妖精一个样。” 大殿下赞赏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勾出个笑。冲诚佑点了点头,不忘夸了句长进。得长兄夸奖,二殿下脊梁挺直,习字越发得劲。 御书房中,年近三十的男人仪容俊伟,气度雍容。五官更深邃了些,唇上蓄了须。神光内敛,威严沉稳。 待得身畔女子自食盒中取出糕点,亲自摆放好,又替他添了茶,方轻轻揽住她腰身,大手包裹住小女人柔荑。摸着尚且暖和,方才拉她身旁坐下。 “早晚多添衣,再莫受寒。”前几日带她京郊狩猎,这女人骑在马上尚且不老实。勾得他火起不说,还非得去了披风敞开了跑马。被她胡闹一场,这女人回宫便嚷嚷嗓子不舒服。好在御医诊脉说稍有受凉,症状尚轻,两服药下去压压即可。 他也早就察觉,小女人身子康健,但凡沾染头疼脑热,至多不过两日,又是鲜活抖擞,继续在宫里张扬放肆。 这会儿进屋看她只着一袭轻衫,虽则烧着地龙,也是不满意的。 挽着他臂膀,慕妖女捻了块点心喂到他唇边。“衣裳赶至再多,也经不住您撕扯来得快。”挑眉笑看他,对夜里这男人猴急迫她,事后嘴上讨讨便宜。 精神头刚好些,这是又肥了胆儿? 一口咬上去,偏就含了她指尖。威仪日重的男人,不兴挑衅。这不,立马就得了报应。“朕动作再快,也不及娇娇催得急。”意有所指。 这女人自生了诚詹,体态越发妖娆,水嫩得很,不堪挑动。沾上她便是春水滴露,嘤嘤叫得人心里发紧。 斜斜睇他一眼,推攘着摆脱他纠缠,却听门外墨兰求见。 “又将他三人放在一处?”宗政霖握上她小手,根本无需多问,这时候她身边人过来,必然是有人皮痒欠收拾。 这女人……,看小儿间乐子,她倒是乐比不疲。 被他加重力道握住小手,慕夕瑶恍若不察,避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只任由墨兰伺候着戴上围脖,披了氅衣。 底下人机灵,待得皇上携了皇贵妃上了龙辇,赶紧着往瑶华宫行去,脚下不觉就快上两分。一月里遇上这事儿一两回,谁也得学伶俐着。 还没跨进屋,廊下便听见女娃娃呜呜抽噎着,诚庆间或安抚两句,诚佑那小子一旁威胁着“再闹不许吃肉。” 门外赵嬷嬷着急,却碍于殿下规矩,未得传召不得入内。才赶紧催了人给娘娘报信儿。 “又胡闹。莫亏了荣慧。”出生既赐封号“荣慧”,足见建安帝对女儿稀罕。皇帝对皇贵妃将女儿小名儿取做“迟迟”,虽未拦了她,却也从不跟她叫唤。 他期盼许久大魏朝长公主,配了这名儿,皇帝觉得若非拗不过那女人,是如何也不能应下。 这偏心眼儿偏得……慕夕瑶暗自好笑,谁欺负谁还指不定呢。知她对女儿大有不同,慕夕瑶乐见。女儿家之后前程如何,这做爹的强横,总是最大仪仗。 “荣慧。”进屋便见平日疼宠的小丫头擒着泪珠子,鼻尖揉得红彤彤打眼,皇帝扫过屋里两个大的,俯身先将最是娇贵那个抱在怀里。 “额,”抽抽打了声嗝,与慕夕瑶面容像了大半的妞妞趴在他怀里,花着脸蛋儿往他身上招呼。“父皇,皇兄坏。打死了迟迟的花妖精。” 又是妖精?建安帝回头深深看一眼心虚躲闪的女人,抱着小公主叫了儿子跟前训话。 一番问询下来,大殿下态度坦诚,老老实实交代了原委。原是他会错了意,故事说得错了,将妹妹喜欢那妖精一棒子打死,惹来荣慧哭鼻子。旁的却是一句不提。 末了还是诚佑心存愧疚,主动交代是自个儿给皇兄出的主意,才让妹妹落了金豆子。 慕夕瑶坐在宗政霖身畔,目光灼灼盯着底下两儿子瞧,虚着眼睛一语不发。 万岁爷先哄好怀里这个,再对他二人分别做了处置。大的罚默书、写策论。小的接着临帖习字,三日不得出院门。今儿罚的字,明儿一早送御书房查看。 好笑瞧着诚佑抱歉看向边上那个,慕夕瑶支着手肘,对大儿子格外关照两眼。 果然,诚庆面上大度安抚的笑容,不过片刻不自在,之后不动声色,又是一副好兄长模样。 果然,容貌品性,诚庆都是最像宗政霖的那个。若是没记错,待会儿那场蹴鞠,他是被诚佑缠得烦了推脱不得。如此,倒是刚好成全大殿下爱洁喜静,尤爱书卷这档子事儿。 打妖精……她可记得,女儿面前,讲的都是十分和谐励志故事。机敏如诚庆,会毫无察觉? 再瞟一眼宗政霖怀里眉开眼笑,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十分可人疼的容慧长公主,皇贵妃面上笑容越发和善。 她记得,昨晚上给这丫头说的可是让梨的故事来着…… 被母妃异常关爱打量两眼,长公主殿下撅着小屁股,搂住最是疼爱她父皇脖子,埋着脑袋使劲儿往宗政霖颈窝里蹭。 被晾在一旁无人理睬,长公主年岁虽小,也知道自己是受了委屈的。专门给大皇兄出了难题,不巧偏偏被二皇兄接话。末了哭一哭,父皇得心疼她。 慕夕瑶觑一眼身畔洞若观火之人,心里忍不住好笑。 万岁爷您亏不亏心。家里就诚佑一个老实孩子,您还次次“助纣为虐”,帮着那两个狡猾的,欺负她实心眼儿二儿子。 就不知诚詹那才七个月大的小豆丁,养大后又是怎生性情……(未完待续) 第三八一章 露脸 奉安宫中,金太后特意多打望苏氏两眼,待得与那几个有分量之人都说上句话,紧跟着叫了苏蔺柔近前。 “昨儿午后碰巧遇上你,之后看着后花园多出盆盆景。听打理花园那太监说,你也爱榕。闺中时便养了好几年,这回好容易得上一株,又特意从东宫搬它出来?”太后娘娘眉目慈和,问话不疾不徐。 苏蔺柔大喜过望,赶着在老祖宗跟前卖弄。“妾也就觉得那树寓意好,便专门托了人讨要。后来听闻老祖宗在后院有一株亲自照看的盆景,恰好同妾一样品株。便大着胆子,想着沾沾您福气,放得离您那盆近了些。” 得了机会,自然是挨得越近越好。 “每日都去瞧的?” 稍有赧然,苏蔺柔摇了摇头。她是无利不起早,算着日子过去走上一遭,端看是否能遇上人。“也不是日日不落的。也就三两日过去一回。”这事情瞒不住,得老实回话。 “妾过去时候,也带着宫里宝林并两侍妾一道转转。看着日头好,便将那盆景挪到日头下晒晒。”这样说来,却是表了她贤惠。对宫里人不曾严防死守,倾力打压。 日头好就给晒晒?下头坐着几个懂花草之人神情怔愕。这几日可是热得慌,日头异常毒辣。榕树虽稀罕不常见,可到底养花侍草,诸多共同之处可以参照。那树是异常耐旱还是怎地? 慕夕瑶心头一动,目光向对面万靖雯身后张望。太后赏的那两侍妾恭敬垂手,面上隐有欣喜。 哟,最是不开窍苏氏竟也动起了脑筋。可惜时运不济,身后有蛇蝎攀咬。 听她这般回话,太后手上正拨弄着的佛珠稍微顿了下。再看她,依然是副慈爱样。“良娣之前夸这树寓意吉庆,必是知晓榕树与佛家颇有渊源。” “这是自然。都说榕树乃佛教‘三花四树’之一,量功德,佑子孙的……”一长串话下来,竟是讲得头头是道。唬得底下人云里雾里,只堪堪听着。 这功课倒是做得足。慕夕瑶好笑看苏蔺柔神采飞扬,默默吃茶。 “你那宫里宝林也随你一道,却是哪个?”见太后含笑颔首,苏蔺柔心下大喜,大大方方指了指一身素色衣裙,只簪了绢花的万靖雯。 “殿下宝林有两位,妾宫里的是万氏。”余光瞥过稍有尴尬的张氏,苏蔺柔眉头扬了扬。投靠慕氏又如何,在太后跟前露脸,却是她永安宫中之人。 小人得志,实在有趣。慕夕瑶捻了颗蜜枣喂嘴里,将张氏不自在收入眼中。毕竟不是圣人,终究怕被人拿出来比对。也罢,趁此机会倒叫她瞧瞧,依附她终归比那苏氏来得妥当。收买人心,自然是恩威并施最好。 “万氏?去岁给太子侍疾那位?” 方才还得意之人,没成想万靖雯竟会在老祖宗这儿挂了名儿。这般记得她,莫不是也记得自个儿……苏蔺柔骤然心惊。 “奴婢给老祖宗请安。”行止有度,起身立在中央的女人,眼睑一直低垂着,没得上首那人发话,连头也是不敢抬的。 倒是个规矩好的。免了她礼,金太后余光瞥见一旁苏氏赶着端了茶盏,原是下首淑妃冷眼扫来,她心虚躲闪开去。 这热闹的……慕夕瑶微不可察挪动着换了个姿势,瞅着屋里女人神色各异,方才有了身在后宫之感。近来日子太和乐,今日这出,方显出后宫本色。 叫了人近前,太后自是有话要问。“你可也是信佛?若是不信的,跟着你家良娣一趟趟过去,恐会十分无趣。”后花园没甚景致,寻常妃嫔都爱往前边儿御花园里转转。 万氏立在当中,看上去寻常样貌,打扮朴实,似头一回被老祖宗单独问话,略有忐忑。“信佛倒是不曾有。只是在家里时得空翻过几册典藏,顺带看看,觉得尚能看得进去,也就记下些得用道理。” 回得中规中矩,无夸大其词,亦不自轻自贱。很是符合她寻常世家女儿身份。 太后瞅她片刻,突然就发了问。“如此。既读过典藏,方才良娣提到‘三花四树’,你瞧着哀家那盆景,觉着可好?” 果然!便是再诚心礼佛,也是这后宫历练出来。太后慧眼如炬,哪里是苏氏能够糊弄。万靖雯心跳有些急,赶紧镇定下来,免得激动之下待会儿回话漏了底儿。 可这话要说,却不能直直推翻苏蔺柔先前那番说辞。她不过太子宝林,若敢公然冒犯良娣娘娘,便是她得逞借苏氏露了脸,也得背上不识尊卑的罪名。 极快拿定主意,苏蔺柔极力装作沉稳有度,不慌不忙。“太后老祖宗亲自侍养,浇水施肥庇荫都十分细致。盆景长得精神,看上去就觉得带了好兆头。奴婢觉得极好。”回完话万靖雯立刻低垂了脑袋,恭恭敬敬杵那儿立着。 可偏偏就是这幅像是极其害怕被追问的模样,看在知情人眼中,便成了欲盖弥彰。而在场能识破她意图,除了上首金太后,便是底下坐着闲闲嗑瓜子儿的慕良娣。 戏演得不错,入木三分。 “藏着掖着作甚,哀家跟前回话也不老实?” 来了!万靖雯佯装惶恐抬头,恰到好处一副被揭穿模样。张惶跪了下去,俯首连道不敢。“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太后老祖宗。奴婢是怕奴婢记错了典藏,被老祖宗责罚。还请太后娘娘恕了奴婢欺瞒之罪。”一席话下来,连身子都微微打起哆嗦。 殿内情形转眼大变,众人根本没想得明白,便见太后自炕上放下双腿,目光凌厉盯视底下畏缩之人。“你有无记错,自有哀家替你做主。但说无妨。” 再磕一颗瓜子儿,慕夕瑶恰好捕捉到淑妃冷眼瞪视赫连敏敏那一瞬,只觉这事情越发搅缠。恐怕太子妃如今,是恼恨那万氏入骨。本就被淑妃冷待,这会儿因着苏蔺柔宫里一干不安分的惹出是非,倒成了她管教不力之罪。 四下瞅瞅,慕妖女开始犯愁。婆媳不睦,后宅不稳。大boss这太子当得……要不回去给吹吹枕旁风,让东宫也消停消停? 真叫她们没个分寸闹腾下去,大伙儿都是一条线上的蚱蜢。惹火烧身这事儿,慕夕瑶不乐见。 太子府上最是兴风作浪的女人,这会儿嫌弃宗政霖后院是个麻烦事儿。 万宝林依旧跪伏在地,额头抵着手背,犹犹豫豫说了实话。“妾读过典藏,里面说的仿若不是‘三花四树’,而是‘五树六花’。” 五树六花……屋里蓦然就没了声响。太后跟前不敢放肆,众人眼光频频向苏良娣探看。这位方才还神采飞扬,轩轩甚得。原不过是名不副实,打肿脸充胖子? 金太后目光落在万靖雯谦卑弯下的背脊上,沉吟许久,方慈和开恩免了她起初欺瞒之罪。至于边上神色大变,羞得恨不能钻地缝的苏宝林,太后却是一眼不曾多看。 汲汲逢迎之人她遇得太多。有无真心,试探过后一目了然。此等表里不一攀附小人,生生糟蹋太子良娣这位份。 目光落在下方同是太子良娣,却安稳坐着,一派闲适之人,金太后目光沉了沉。 “慕丫头。” 正暗地里取笑苏蔺柔傻傻当了回东郭先生,不料却被太后突地就点了名。慕夕瑶闻言抖擞了精神,正襟危坐,面上渐渐就带出笑意。 这火,这般快就烧到了她身上? 因着她良娣身份,是能得了恩典坐着回话的。跟往日一般,这女人水眸清亮,开口就显出欢快。“老祖宗,良娣慕氏在呢。” 得,这女人一出声满宫里凝滞消散无形。 被她这么一打岔,太后脸上方才问话带出的厉色,极是自然随之收敛。“哪个不知你在的,太子府上就你一个促狭鬼。”指着她笑骂两句,底下个个都是人精,哪里还不赶着凑凑热闹。 慕氏,果真心思玲珑。难怪太子对她偏爱。面上还带着笑,太后这心里,已然不知转过多少念头。 想来她也是个晓事儿的,若是明着开口,慕氏该不会明着顶撞才是。终究还是放不下宗政霖子嗣单薄这事儿,遂笑笑将她叫到跟前。 拉着她手唤人坐下,这般亲昵和悦,顿时就显出方才对苏氏,也就不过尔尔。 苏蔺柔趁机借口让位予她,狼狈着退回自己那地儿,丝毫没有察觉一旁太子妃凌厉注视,反倒是盯在尚且留在当中的万氏身上。 好一个贱人!竟敢欺辱于她!她在万氏跟前念念有词,次数不少。却从没料到,这女人心思叵测,分明有本事发现她疏漏,竟然隐瞒不报,一直等到今日在奉安宫中一鸣惊人! 而她这会儿极是丢人成了大伙儿笑柄,反倒衬出那女人腹有诗书,强闻博记。 苏蔺柔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太后那头已拉着慕夕瑶念叨开来。 “记得你初次进宫请安那会儿,还是皇子府上不打眼一庶妃。转眼过去,今儿都成了太子府良娣。”拍拍她手背,似颇有感触。“这女人啊,终究得为男人多考虑些才好。” 得,老生常谈。慕夕瑶豁然开朗,心中有数。 塞人这会儿是不成的。元成帝那边把着关,太后不会妄自插手。剩下嘛,不就是叫她雨露均沾,懂事些分宠? 只是这人选……瞥一眼老实立着的万宝林,慕良娣笑容温婉,瞬时便有了主意。(未完待续) 第三八二章 好的? “哀家看着东宫里头人是不多,好在还有几个得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金太后和善握着她手,当先就将话说得死了。太子爷宫中,是有“几个得用”之人,而非她良娣慕氏独独一个。 太后玩了手软硬兼施,她自然得顺杆子往上爬。笑着抽出绢帕,捏在手上故意扬了扬。将在座一圈儿人都指了进去,方眨巴着眼,逗趣儿接了话。 “老祖宗您瞧着这儿哪个不是好的?个个儿都被您夸奖过不是。您今儿是特别心疼咱东宫里几个,看着自然顺心。不过妾还真就担心,您若是看重府里哪个,怕该不会将妾这旧人给忘了?妾还惦记着您宫里许多小玩意儿,就等着您指着妾鼻子,发落一个‘赏’字儿来着。” 娇娇俏俏,笑得跟朵花似的。话也说得丁点不见外。隐藏的意思更简单:您若看重了谁,直说便是,妾不拦着。妾机灵得很,还指望着巴结您,给奉承着些。 大小狐狸间一通话下来,底下人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慕良娣可是自来骄横惯了。怎地今儿在太后跟前老老实实,跟寻常妃嫔一般,都是腆着脸卖笑,连太子爷恩宠也舍得往外推不成? 看她这幅情态,金太后骤然松了口气。果然是个聪明人。 “是个好孩子,偏就闹腾了些。”一指点在她额头,这举动透出的亲昵,叫赫连敏敏实在不受用。 她也不是个蠢的。太后此举用意,哪里能猜不出。无非便是抬举慕氏,高帽子戴着叫她回绝不得。 可她到底还是太子妃,太后这么先拉着苏氏,后拉着慕氏。两个良娣都亲近够了,将她堂堂太子妃倒是撇在了身后。 “哀家瞧着这万氏还成,是个老实本分的。你瞅瞅,若是得用,便叫她帮衬着。东宫里头,怎么也是一家子不是?” 这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不就是想让她提携万氏,在宗政霖身上使力气。最好是伺候得那男人舒舒服服,从此姐妹和睦。 “老实安分”的……万宝林身上秘密若揭穿开来,还不吓得您观音跟前可劲儿念佛! 慕夕瑶笑意融融,眼神越发柔和。万靖雯借着苏氏露了脸,莫非她以为有太后一句话,就能担保她扶摇直上?她是忘了自个儿身后立着那两宫婢不成? 平日对大boss各种臭毛病不待见,可那男人惟独一点儿好,叫慕夕瑶每每想来都十分得瑟。 那男人他傲!傲得只欢喜自个儿看上的。傲得对旁人指手画脚尤其不乐见。傲得他宗政霖敢屡次欺君罔上,傲得还真有本事没被人抓住把柄。 有这么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大爷罩着,正好成全她慕夕瑶信口雌黄,煽风点火。 “万宝林是府上老人,自然是好的。这秉性啊,不说妾,便是太子妃也夸过。”当初赫连敏敏想跟她打擂台,府里哪个女人没拉拢过?除了她慕夕瑶,太子妃是个个都寻出由头赞过一番。 扭头朝赫连氏望去,像是求证,便见那女人逼不得已,勉强勾了嘴角笑着点了点头。她得承认她坏心眼儿,这会儿太子妃定然是改了主意,就此将万氏记在心头。 听她突然就将话头往赫连氏身上引,太后本还慈爱的神色渐渐就淡了下来。想推赫连氏出来挡着,自个儿往后头躲?若是交代赫连敏敏管用,这会儿宗政霖子嗣也用不着叫她日夜挂心。 可慕氏偏就不是个按理出牌的。这女人拐了一圈儿,无非是膈应下赫连氏,眨眼又十分识趣儿,径自说正经事儿。 “老祖宗,您也知晓殿下那脾气,当真就……”神情很是为难,未尽之言大伙儿都明白,太子爷主意大,这枕边风不好吹。 “也不怕您笑话,妾就一太子宝林,殿下对妾,也就是念在生育有功的份儿上,多看顾了些。” 睁眼说瞎话。那位爷自遇上她,可半分没亏待过。可这话听太后耳中,却是实实在在有几分道理。宗政霖对后院冷淡,可不是从慕氏入府才开始。那是老早就这副模样。 “太子爷是个端正律己的,于女色上并不看重。心思多放在了政事上,后院来得自然就少。”慕夕瑶觉得,她斗胆在太后跟前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她家主子爷得赏她。 那男人不仅夜夜往慧仪宫来,还买通太监在起居注上动手脚。这般为着私欲拉她胡闹,她还得替他正名……当皇帝的果然就是命好。 “妾倒是有个主意。老祖宗您听听,得用不得用。” 众人只见慕良娣掩着嘴角,附耳在太后跟前嘀咕几句。那双露在外头的眼珠子晶亮晶亮,滴溜溜转个不停。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居然一点儿不介怀。对太后叫她分宠这事儿竟还帮着出谋划策? 片刻过后,金太后和颜悦色拍拍她胳膊。转头冲着淑妃,语重心长夸了慕氏一句“当真孝顺。” 之后的事儿,却叫众人再是摸不着头脑。 话头骤然就扯上了宫里匠人新打的头面,又说尚衣局里头哪件衣裳裁得尤其好看。末了,众人告退时候,太后竟又拉了苏氏留下。 与苏蔺柔错身那会儿,慕夕瑶被她眼中惊慌愤恨刺得背心寒了寒。 这女人被万靖雯卖了,逮着谁都疯狗似的。以为她在太后跟前说她苏蔺柔坏话?也难怪,被刺激得狠了,神志不清,她也就大度宽容。待会儿回去,这女人得赶着带了礼往她慧仪宫里巴巴道谢! 跟着淑妃一并过来,这会儿回去却是先与淑妃娘娘道过别,由太子妃领着往东宫回去。 赫连敏敏冷冷瞥她一眼,捉摸不透这女人如何就哄得太后高兴,又对苏氏落井下石。这会儿恐怕无人心里不念叨着良娣慕氏是个狡猾的,且心狠手辣。 躲在人后,远远避着赫连敏敏的万靖雯,本还在欣喜今儿总算是入了太后眼里。日后再加把劲儿,有这后宫第一人提携,就不怕宗政霖顶着“不孝”的罪名,依旧只往慧仪宫去。 “主子,良娣像是在看您。”覃嬷嬷见自家宝林垂首想着心事儿,没发觉慕氏打量过来,赶紧出声提醒一二。 万靖雯闻言,眼底厉色乍放即收。这是在奉安宫里风头太过,招来那女人嫉恨?抬眸望去,却见慕夕瑶笑颜如花,冲她微微颔首,十分有礼。 只那眼里意味,为何明明看着是暖暖笑意,却无端叫她心惊肉跳…… 慧仪宫中,慕夕瑶一脚跨进正院,眼眸倏然圆睁。盯着园子里长身玉立,俯身修剪玉带兰枝叶的男人,小脸上全是震惊。 “殿下,今儿您这般早便办完了差事?”望望日头,此时也才巳时过半。 见小女人站在门口傻气盯着他看,一身鹅黄色裙衫,梳着飞仙髻。手上抱着三支带着露水,半开的娃娃莲。那样子,粉嫩嫩煞是招人。 凤目沉沉打量她两眼,直看得那女人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宗政霖方起身朝她招手。“呆立着作甚,还不过来。” 大白天的您那眼神儿,也不怕叫底下人笑话。将莲花塞蕙兰手里,特意吩咐屋里插两支,再送一支去太子爷书房。 宗政霖目光落在那花儿上,见是素净纯白,也就未曾阻拦。比起上回那盆千日红,太子殿下觉得,慕良娣有所长进。 他二人一处时候,身旁伺候之人自是有眼色,远远避了开去。牵了她手,将人带到园子当中,抱着人择个玉石墩子随意坐下。 “受委屈了?”抚着她眉眼,宗政霖视线落在她脸颊。这小东西,也不知如何养成,竟是处处娇嫩。凑近去亲吻她瓷白细腻的面庞,碰着比豆腐还水嫩,隐隐带着香气。便又张嘴轻咬了咬。 这般快就得了消息?被男人搂着腰身,慕夕瑶眼眸一亮。原是他因她担扰,特意回来看看。 有人心疼,慕妖女更是消停不下来。环住他脖子,自个儿贴上去蹭蹭他下巴,娇滴滴开始告状。 绘声绘色将奉安宫里各人表现描述一番。跟宗政霖自己所得密保相差无几。这女人自来在正经事上老实,添油加醋极少。不过她念得最多,还是“妾心里紧张”“妾那时候怕得紧”“妾就想着还有您”“您会心疼妾的吧?” 太子爷怀里抱着这精怪的,被她娇嗲嗲告状和紧贴着不规矩磨蹭惹得心下软和。这么个东西,外间飞扬跋扈,当他跟前却是整个一可怜包包样。 摸着她发顶,宗政霖听完她跟太后出的主意,剑眉高挑,嘴角不觉就露了笑意。“娇娇有甚委屈?孤怎么听着都是旁人为你算计。” 立马就炸了毛。小牙口咬上他侧颈,嘴里喋喋不休。“若不是妾自个儿本事,这会儿太子爷您还见得着人?怕是早被那起子坏心眼儿的撕来吃啰。”他是唐僧肉,宫里女人见着他,那是飞蛾扑火。她的肉虽然滋味不好,可偏偏人人都盼着她剁碎了喂狗。 吃啰?凤眸里神色变幻,太子爷眼底戾气可辨。小女人滋味,他自当独自享用。后宫里女人欲图分食……垂眸盯着胸前这乖巧柔顺的。 极好,但凡她伸出利爪,他哪回都爱看。(未完待续) 第三八三章 凶兆 两月过去,东宫后院情势大变。良娣苏氏与宝林万氏昨日傍晚,竟是先后被太后发落,两人正禁足宫中,三月后方能解除禁令。禁足之外,宝林万氏品阶降一等,贬做太子才人。 太子妃出了口怨气,人逢喜事,晚间用饭竟是多盛了一碗。慕氏手段当真了得,若说这事儿与她无干,赫连敏敏如何也不信。 长信宫中张氏得了这消息,盯着碗里青笋,怔怔出神许久。 至于慧仪宫中那位,与往常一般无二,悠闲和乐过着舒心日子。太子殿下照例每月往慧仪宫中安置五六回,旁的宫里,除却偶尔去太子妃玉照宫中坐坐,余下地方,皆半步不曾踏足。 今儿又是十五,本该在太子妃宫中安歇之人,正赫然压在慕夕瑶身上放肆动作。 月上中天,却是三更将至。帷帐里骤然一声畅快闷吼,宗政霖伏在身下女人后腰处,嘴里怒斥着“该死”,手掌却在她雪肌嫩肤上流连不去。 这女人花样百出,迫得他提早鸣金收兵,极是不甘。 慕夕瑶软软趴在榻上,微张着小嘴儿,再无力气与他顶撞。这时候训她混账,舒爽时候不知谁人一声声唤着“娇娇”“妖精”。 许久过后,宗政霖平复气息,撑着手臂将她翻转过身。这发现这女人竟微嘟着嘴儿,丢下他一人沉沉入梦。 随手扯过榻上里衣,替她稍事打理,便抱着人,缓缓闭了眼。 她之手脚,比他预想,动得还要妥当利落。抚过她背心,男人闭着的眼眸动了动。万氏…… “定然是她,是她在盆景上动了手脚。否则好好的榕树,怎就凭白枯黄了枝叶,最后更是片叶不留!”永安宫中,万靖雯命哑姑灭了烛台,独自一人抱着锦被,状似疯癫。 “你该当知晓,太后允了你将苏氏进奉的榕树,好生侍养这事儿必不简单。她当日能进言,让你能够自由出入东宫前院侍养盆景,面上是为方便你接近殿下,可实则你又见过殿下几面?” “罢了,你斗不过她。那女人太过厉害,比前世宫中哪个都招惹不得。再这般闹腾下去,怕是连才人位份也保不住。” “不是,绝非如此。是命!是命数在做乱。”缩在榻上的女人十指交握,团在嘴角神神叨叨。“不是已然安排妥当。待得那女人出宫开府……之后一切拨乱反正,慕氏便再成不了阻碍。” “不对,莫非慕氏也是命数走偏了路,这一世才生了变化?” “还是得先掐断根源才好。早些了却她性命,本宫就还是皇上丽妃,之后会升了贵妃,再将那毒妇拉下马来,后位便是指日可待。” 屋里只她一人激动得浑身哆嗦,另一个声音似被惊住,许久许久,再无应答。 夜色沉静,盛京里头**楚馆此刻却是最笙箫鼓瑟,推杯问盏时候。 红楼后院,一管事姑姑皱眉看着进屋请见的女人。“重光,你当真愿意委身陈大人,做他府上一介姨娘?” 抱着枇杷,半垂着头的女人,神情似带着不得已。“他说会好好待重光,此生也绝不会辜负了妾身。倘若再不点头,日后年岁渐长,真要到了人老珠黄,怕是连个寻常人家姨娘也盼不到了。”泪珠打在琴弦,琵琶声低低颤响。 “还望管事姑姑成全了重光,重光若有来日,必当衔草相报。”屈膝深深一礼,半是披散的发丝自肩头滑落,挡了她小半张面庞。本就消瘦的人儿,看起来越发楚楚堪怜。 “罢了。你既决心跟了他走,今后便好好过日子去。大宅里过活不容易,你可要一并带了你那丫头跟去?” 薛琴?自然是要的。否则她也不用辛辛苦苦,拿卖身银子自花街里领了那丫头进楼。“她是妾身自小到大跟前丫鬟,情分不比旁人。还望姑姑行个方便。” 待得名唤重光的女人出了门口,这管事方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楼里姑娘如她这般,能赎身进了官家当上姨娘,红楼之中,之前也不是无人办到。可先前那几人欣喜期盼中,总还带着分自苦忐忑。惟独只她,刚进来时候面上还露着喜色,可眼里,从始至终不见焦虑,更无自卑自怨。难怪玉姑特意吩咐,这女人一切举动,都得格外留心。 翌日,宗政霖收到红楼密函。 “陈东林?”却是何人?小小一介鸿胪寺主簿,自然入不得太子爷眼中。 待得一个时辰后,卫甄事无巨细,将此人一应根底如实回报,太子爷方眸光一寒,凤目神光暗藏。 “一月后西晋来使,由鸿胪寺少卿带着此人操办。”男人屈指在书案上扣了扣,目光落在左手扳指,不觉便挑了眉头。 “此次西晋来者何人,一应品性喜好速速查探。至于她身边那丫鬟,叫人看紧着些。” 唤作重光的女人,万般想象不到,当朝太子竟会放了人贴身安插她身畔。 八皇子府上,自宗政涵失了储君之位,接连数月脾气阴晴不定,行事愈发乖张。 今日好容易得了个大是有用消息,自是颇为得乐,难得有兴致传召姒氏跟前伺候。 “殿下,您今日开怀,自当再饮一杯。”女人媚眼迷离,仰头含了酒,凑上去欲度了与他。 一把钳住她下颚,宗政涵拍拍她脸颊,带着酒香的鼻息打在姒氏面上。被他眼中寒意惊吓,姒氏再不敢妄动。 “这话却是说得错了。”手上用力一捏,姒氏痛得当即张嘴呼喊,嘴里含着的酒,便这么汩汩自嘴边溢出。 “本殿岂能甘愿只今日开怀。”拇指擦过她唇角,抬手将沾着玉泉酿的手指放到鼻尖,深嗅一口。 “没了碍事之人,本殿必当日日尽欢,取而代之。” 勤政殿上,今日早朝御史启奏。众臣原以为又是那班迂腐之人张皇其事,哪知这御史大夫竟是泣泪悲呼,跪地伏首。声声哭嚎,似有剜心之痛。 “皇上,老臣有罪。当日皇上力排众议,执意立六殿下为新任储君,臣本该恪尽职守,力荐慎重其事。若非当日微臣惜命,今日也不会出了这等动摇国本之祸事!” 此言一出,当朝哗然。这御史此言何意?怎地听起来跟太子殿下储君之位干系重大,且万分险恶? 前朝之事后宫女人极少能够干预。可如此惊天之变,便是连金太后也为之惊动。赶忙带着人,从奉安宫佛堂乘了轿辇往勤政殿急急赶去。(未完待续) 第三八四章 问责 外间喧嚷声实在扰人,慕夕瑶蒙着被子,身子往寝塌里边更挪了挪。迷糊之中,哪里耐烦询问何人在外带着丫头,似两拨人对峙,脚步声越发临近。 “太子妃,良娣娘娘尚未起身,还请容老奴进去通禀一二。”赵嬷嬷半是侧身阻了人,又不敢真就直愣愣立赫连敏敏跟前,以下犯上。 一把将人拨弄开过,赫连敏敏大步踏入内室,绕过锦屏却见床上那女人安稳好睡,整个人蜷着身子,竟还蒙着脑袋,似觉着她们烦扰了她。 一口气堵在心口,赫连氏气得指着慕夕瑶的手指不禁微微发颤。 “这就是你一宫主位该有的规矩!辰时早过,还不起身!”宫中发生如此大事,东宫里头便是连长信宫中几个才人,都赶到她玉照宫里等候消息。惟独她,堂堂太子良娣,却是半分踪影不见。 原本安宁的内室,被女人高声训斥所扰。床上那人闻言伸出双小手,巴着被面缓缓转了个身。好容易等到她露出个脑袋,满屋里人瞧着她此刻模样,不觉俱晃了晃神。 榻上女人半是闭合的眸子氤氲迷离,一张芙蓉面红彤彤似扑了粉。微张着小嘴儿打了个呵欠,歪歪斜斜撑起身子,披散的发丝滑落,原本只着了兜衣的身子便露出一侧圆润肩头,并着小半截欺霜赛雪的臂膀。当真带着股“香肩倦倚娇无语”之媚态。 最叫人羞臊,却是女子颈侧往下,雪白肌肤上绽开几多香艳繁花。 赵嬷嬷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替她拉拢锦被,扶了人半坐起靠在床头。身后赫连敏敏身子不由晃了晃,满眼都是她身上印迹斑斑。那样缱绻带着妖艳,还能如何,无非是与男人欢好时留下…… 他竟是这般待她。 于赫连敏敏记忆里,很久之前宗政霖尚且往她屋里来时,那男人从未对她如此疼爱。便是办事儿,都是下了狠力草草结束。 喉头很是发紧,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震颤两下。再念及前朝依旧未平息的祸事,只觉眼前所见女人,根本就是天大祸害。 总算清醒了些。慕夕瑶打眼望去榻前围了这许多人,不止挡了她每日起身极是享受的日晒,更是连周遭空气都显得窒闷。本就带着的不情愿,更是越发翻涌起来。 “太子妃何故强闯妾内室?”只她听这话,蕙兰便知主子是带了气的。 这会儿也没心思与她清算敬不敬的。若非有话问她,赫连敏敏一刻不愿久待。这屋里,她之后半步不愿踏足。 “本宫倒是问你,万氏侍养那树,可是你动的手脚?” 这女人……挥手叫底下人退去,慕夕瑶抱着锦被,沉沉与她对视。 “当真是你!”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赫连敏敏眼前发黑。看她眼中坦荡神色,还有什么好问罪的。 自个儿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赫连敏敏神色惨然,目光空洞落在一旁条几上摆着的月桂。 “你倒是当真爱花。”上次进宗政霖书房,看着那些改动的摆设,都该是经了她手。 “今日朝堂之上,御史参奏殿下继位诸君,事有不祥。而那源头,便是你慕夕瑶一手酿成榕树叶落一事!除此之外,”像是真有惧怕,赫连敏敏神色异常复杂。“御花园里那株七百年树龄桐麻树,也被发现一夜枯黄了枝叶,眼看便是活不成了。” 赫连敏敏语音颤栗,奈何慕夕瑶全然未能体会她心中焦虑。这女人如今眨着眼眸,一心琢磨着御花园中倒是哪株桐麻树,有着这样长久年份,她竟是未曾亲见过? 观她明显走神,赫连敏敏满心都是丧气。东宫怎就招上这么个人,祸害,祸害啊! “枯黄了枝叶便叫园子里匠人打理,为着这事儿,岂能与储君之位攀扯得上。”说她使诡计让榕树折了枝叶,这事儿她明着不开口,心里却是认的。榕树确实乃佛教“五花六树”之一,佛家认为植此树能兴家业,佑子孙,累功德。自这层意义上讲,榕树落叶,确实寓意不佳。 可那劳什子桐麻树,盛京里头随便一处胡同口都能见着。再是寻常不过,半点跟吉凶扯不上关系。 历朝御史,果然都能出一两个不开眼寻事儿的。 “你!你真是生生气得死人!”赫连敏敏刚被那印记打岔的火气,这会儿不由蹭蹭直冒。这女人是装蒜,或是真就不知? 嫁了宗政霖快三年,太子妃终于能有一回与太子殿下不谋而合,对慕夕瑶这女人有了同样认知。 这般气恨?被赫连敏敏额角凸起青筋打动,慕夕瑶半是舒懒的脑子终于肯勤快上两分。真怪不得她,初起床时候,宗政霖通常都是逮了她欺负。这样子反倒养成这女人巳时之前,大略是不愿动脑子,索性顺着他迷糊到底。 桐麻树自身是没甚出奇,能有特殊意味,不外乎旁人强加上去。七百年树龄……收起腿脚,下巴压住锦被,搁在支起的膝头,慕夕瑶脑子开始打转。 赫连敏敏看她竟真是不知这树稀奇,正要发话,却见这女人换了个姿势,不过片刻,那双叫她尤其嫉恨的眼眸,便晶亮璀璨,熠熠生辉。 “大魏康帝在位末年,最是举朝震惊废太子事件?” 真是动得好脑筋。魏史读得尚可。眼眸里闪过讥诮,慕夕瑶索性环抱着腿儿,盯着赫连敏敏若有所思。 “太子妃既知殿下势危,不盯着前头仔细打探消息,赶着硬闯妾屋里作甚?”赫连氏,上一世若非宗政霖潜邸时未见个能耐的,皇后那位置,她是半分也休想。 被她一句话问住,赫连敏敏神情有些怔愕。“田福山自会传话过来。” “大管事毕竟人在东宫,平日掌管多是府上庶务。派去之人能得用几何?”靠着田福山递话,再由她转述,慕夕瑶觉得,这事儿比盲人摸象好不到哪儿去。 “与其当先就想着寻妾问罪,太子妃何不使人往前头转转。便是淑妃娘娘宫里不成,赫连大人那头,总归能指望得上。” 这女人之前不是有事儿就往赫连家中传信。这会儿事出非常,她倒是放着赫连家不用,净往她慧仪宫中瞎搅和。 被她问得脸面上很是挂不住,赫连敏敏顿然起身,也知自个儿是惊吓太过,有失分寸。勉强揪了她错,太子妃撂下句狠话“本宫自当叫人看住。榕树一事,你也休想逃得掉!太子殿下若有闪失,本宫定当叫你一宫上下拿命来偿!”话落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出了院子,只看得慕夕瑶圆睁着眼眸,冲着她身影啧啧感叹。 羞恼之下,这位东宫后院之主,迁怒本事亦然不小。 “娘娘,您倒是当心着脚下。”扶着赫连氏,冯嬷嬷觉得主子这是恨不能脚下生风才好。 “耽搁不得。你可听见她如何说?赶紧吩咐人照办!”这会儿缓了缓神,赫连敏敏极是不甘愿,却怎么也骗不过自己。到慕氏宫中,一来是发火问罪缓解焦虑;二来,……冥冥之中她是盼着她能出些主意,帮衬着宗政霖度过此劫。 出事儿那时第一想到便是她,赫连敏敏万般恼恨,却又不得不憋屈认下。 太子妃有了动作,这边慕夕瑶也没闲着。屋里再无旁人滋扰,终于能叫她安心思忖。 康帝时废太子一事,与今日这出竟是像足大半。不过康帝那会儿,那树是突然有蚁群现世,树干上密密麻麻攀爬蚂蚁,竟是隐约拼成“金星凌日”四字小篆,之后钦天监上书,“帝星紫薇,凶。”联系之前密报,太子竟生不臣之心,康帝震怒,当日便下了废储诏书。 七百年前上天示警一事,于史书记载中,竟是众口一词,一致称颂康帝英明,为天庇佑早伐逆党。而那树,也就带上分庄严祥和。 撩了撩鬓发,慕夕瑶掀开锦被汲上绣鞋。宗政霖之后会不会谋逆她不知晓,这会儿,她家主子爷还没发动呢,就被人设计成意欲弑君之人,那她不得跟着就成了逆党中人? 舒心日子没过够,就想摘她脑袋?宠妃没够上,她是万万不愿被人当了奸妃,口诛笔伐。 七百年前一棵老树,扛过多少风雨才能存活如今。这当口竟能一夜枯萎?当她傻子不成。只可惜,见鬼的大魏朝鬼神之说犹自盛行。莫不然那庙宇灵山也不会如此受世人追捧。 此事有鬼,元成帝心里怕是一清二楚。可一日不澄清,哪怕是帝王,也绝难与天意对抗。“天子”之称,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何况,老爷子心里对宗政霖,未尝就没存着考校之心。扛鼎江山之重任,非寻常人能够担待。 “蕙兰!”扬声唤了丫鬟进屋,暂且将更衣梳洗放在之后,只叫她速速传唤强三过来。“再去取碎银银票,待会儿用得上。” 朝堂之上,宗政霖冷眼将众人神态收入眼底。很好,胆怯畏惧之人有之,暗自欣喜者不缺。余下关切担忧他之人,尽皆心腹重臣。令他稍有意外,却是赫连章与苏博文,俱是面不改色,微垂着头恭敬站立。 太子爷不知晓的是,这两人如今这般表现,非是对他忠诚所致,而是都暗自费心琢磨:这事儿能跟盆景扯上关系,而那榕树是慕氏给太后出的主意。依慕氏往日做派,精明狡诈得很。莫非,此事乃东宫下饵,意图铲除异党? 阴差阳错之下,慕妖女被朝堂上几个老谋深算的,实实在在算作了太子臂膀。如此,几人心里便也不着急惊惶。(未完待续) 第三八五章 甘霖 朝堂上如何机锋暗藏,宗政霖始终一副镇静威仪之态。凤目带着审视,淡漠扫过,底下振振有词之辈,便逐渐收敛了张狂。 太子爷眼底阴郁,夹着冰凌似的,看着就叫人有割肉之痛。 勤政殿方才歇了吵嚷,外间唱诺太后娘娘驾到,重臣一凛,便知今日这事儿是如何也要有个决断。金太后乃高祖继后,对高祖临终嘱托看得极重。若说对当今仁爱有加,倾力辅佐,便是对任何危及社稷国运之事,半分容忍不得。 皇帝起身亲迎太后进殿,特意唤来顾长德于上首添置凤椅,这才扶着老太太安稳落座。 “皇帝,哀家这一路过来,心里焦急得很,事情也就不甚明白。这会儿既到了前朝,倒是得好生瞧瞧,储君一事,如何图生变故。” 老祖宗一发话,意思很明确,这事儿她老人家便是拼着声名受损,也得弄得明白。也对,储君册立不祥,非但关乎太子,更牵涉之前当今决断,是否当真刚愎自用。天子圣名,半分污损不得。 见太后坐下尚且微微喘气,元成帝轻拍她手臂,略做安抚。“母后息怒。此事儿子定当彻查。您先缓着歇口气,一旁听听底下这杆子不省心的,倒是如何交代。”目光落在身姿笔挺,肃穆端凝那人身上,皇帝目光幽深暗沉。 “段祺郜,太后跟前,将方才之事重新禀过。”唤了犹自跪拜当中那位御史大夫,接下来,太后终于微微倾着身子,将事情听了个明白。 竟如何也不敢置信,不祥之源头,还能跟她奉安宫扯上干系。佛家最是讲究因果,这会儿金太后也跟着揪紧了心。 那榕树虽是慕氏出的主意,点头却是她。之后照看更是太子宫中宝林万氏,这般说来,确是无旁人插手余地。至于御花园中桐麻树,倒是更容易被人动手脚。可这前头一项,又要如何证了清白?莫不然还能是东宫里良娣宝林,两人勾结一处,为旁人收买谋害太子? 太后面色难看,身子渐渐靠进椅背,这会儿是对那盆子榕树原主,太子良娣苏氏恼恨至极。若非她早早生出歪斜心思,之后一应事情,也不至落得今日地步。自然,心底深处对太子册封一事,也非全然就不生疑虑。 “太子,你可有话要说?”终于等到皇上发话,众人凝神静气,目光瞬时向最前方御座之下,蟒袍加身那人背影看去。 慧仪宫中,慕夕瑶听了强三打探来消息,不慌不忙给自个儿喂了勺子糯米羹,眼角隐隐带笑。 跟她玩植物的秘密,就别想着瞒得过去。浇水、施肥、日照、虫害……一个个数过去,能叫对方短短数日内得手,也不过就那么两三件事儿。更何况,她自认自己对花草园艺还是颇有心得,涉猎不浅。 “卫甄定是候在殿外。你想法子买通信得过的小太监与卫大人递话。旁的无需多说,只这般记住两句就成。”招来强三儿低声吩咐两句,便见这机灵的脚下抹油,赶着趟的没了身影。 至于那盆惹事儿的榕树……慕夕瑶咔吧一声咬碎粒核桃,眼神骤然锋锐起来。 内务府,就等着被宗政霖那男人今日过后狠狠清算。 前朝之事她不宜露面,可这不代表她使唤不动人不是?太子爷底下那般多朝臣,总该有几个明眼人,不至将她这受宠的良娣娘娘送上门儿的好处,硬是往外推就成。 脑子里过了一遍,得,这事儿最宜出面,还是苏家那位。出身翰林,清贵权臣,皇帝心腹。最紧要,这位占着个旁人都没的优势。苏博文的亲闺女,太子良娣苏氏,可是口口声声在满宫里女人跟前放过话,她是闺中就养过榕树盆景,且养了好些年份。做老子的,总不该对此全然不知才对。 苏蔺柔啊苏蔺柔,上回帮着她“孝敬”老祖宗。这回,还得再帮她一把。虽则补偿不了她禁足一事,好歹便宜苏博文在当今与太子爷跟前皆露了回脸。怎么也算帮着她再孝敬一回! 慕妖女心里盘算,自觉自个儿是个顶顶大方的。却不曾想,帮人帮到她这地步,将人一脚揣进软禁大门,如此厚颜且真心觉得无甚愧疚,还想着再接再厉,当真是举世罕有。 眼珠子一转,若是她料得不错,那男人该是先往御花园去的。这会儿,正好叫了田福山派人,寻个机会与苏大人勾搭上才好。 被慕夕瑶念叨几次的苏良娣,此时尚被禁在永安宫自己寝殿内。与她同样出不得殿门,却是一墙之隔,偏殿里才人万氏。 好在她两人被东宫守卫看管起来,这消息,还能透过四下里门窗传进去不是。不至真就耳聋目盲,对外间一无所知。 万氏如何无人关注。被降了位份区区一才人,就比那没品级的侍妾好上丁点儿。眼看是没了出头之日。 苏良娣倒是很多人想着趁她落难这会儿雪中送炭,可惜苏蔺柔压根儿不是个耐心聪慧的,得了这消息一心就想着慕氏害她。嫉恨得不得了。 好笑她当日回去还提了篮子点心,讲礼与她道谢!这会儿才心下俱惊,那女人哪里是帮她,闹出这事儿,她是想活命都难! “妾要求见皇上,慕氏害妾,妾是冤枉的!妾要求见皇上……”声声嘶嚎响彻永安宫上空,便是连隔壁宫中万氏也为之惊动。 好容易盼到哑姑使了银钱递消息进来,万氏浑身一颤,撒腿儿跑回榻上抱着锦被瑟瑟发抖。 “又来了,又来了……”浑浊凝滞的眼眸四下里张望,总觉一双无形的眼睛注视着她。像是日日里催命般,要么那人死,那么她万靖雯不得善终。 宗政霖是皇帝,不是说皇帝都是真龙命相。这般强横运道都能岌岌可危,如她这般不过稍有气运之人,是否注定逃脱不开…… 被万靖雯碎碎念叨,一心料定凶多吉少的男人,这会儿正领着朝臣,于皇帝太后跟前,依旧昂扬俊伟,微微仰着面庞,十足有耐性观看头顶大片大片枯黄枝叶。 在场众人全副心神俱放在场中神情莫辩太子爷身上,无人察觉,太子殿下近侍卫大人,一人落在外圈儿,这会儿正低垂着脑袋,双手紧握。面色因了激动,微微有些涨红。 瑶主子喂,当真是及时雨。跟甘露似的,当头就泼洒下来。莫说这劳什子桐麻树,便是满院子花花草草都焉啰,那位也能翻雨覆云,转眼就又是雨过天晴……(未完待续) 第三八六章 揭秘 群臣三三两两围拢一处,目光在太子与其身前桐麻树之间徘徊。皇帝与太后自有人服侍坐下,撑起华盖。 “段祺郜。”宗政霖微扬的下颚缓缓放下,目光扫过参他一本御史大夫,男人负手而立,不过淡淡开了口。这也是太子爷于此事之上,头一回点了朝臣问话。 “御史一职,行监察之职,匡国之正气。尔身为御史台大夫,百官之德性量尺,自当以身作则,公而无私。” 本以为这位爷该是厉声质询,没成想开口便是训话,且语气甚是平和。太子殿下冠冕高束,蟒袍庄严,哪里有半分涉险之态。 收回目光,宗政霖再未看他一眼,抬眸寻了卫甄,转身竟是直直向御驾处行去。 拱手一礼,对上首自始至终任由他发令的元成帝,宗政霖沉稳有度。“父皇,此事如何,稍刻便见分晓。您与老祖宗且看便是。” “卫甄。” 众人便见太子爷近臣卫大人招呼两公公,抬了太师椅,安安稳稳摆放于当今下首,太子爷衣袍一撩,声势气盛自行落座。这位爷坐姿甚为端正,只眼中厉色,使得诸人莫敢妄动。 太子殿下一手撑在膝头,一手轻抚于朝珠之上。“领了那人上来。” 这般快就能寻了人御前问话?诸人面面相觑。 底下跪伏当中,一身栗色粗布麻衣的小太监,肩头尚有些发颤。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小的乃内务府派来,专门掌管御花园花树侍养带班太监小肖子。今早上奴才得底下人通报,这才得知园子里这株百年桐麻树出了大事儿。那会儿很是怕得很,急着上奏,且又看过这树,除了浇水多了些,实在寻不出何处出了纰漏才使得枝干叶片枯萎。奴才想着,今日这小命,怕是保不住的。” 抹了抹额头,小太监身子伏得更低,再接着回话,语气却稍有变化,似大大松了口气。“直至卫大人得太子殿下吩咐,从扣押地方领了奴才出来,叫奴才再仔细查看这树,半分也不得疏漏,这般围着树木转上好几圈,终是让奴才发现了不对劲儿。”尾音隐隐带着兴奋,像是保住性命,欣喜之下失了控制。 他怎能不喜?若能查出不妥,他又怎会自个儿都绝了指望,被敬事房总管扣押问罪。如今能侥幸逃脱,若非卫大人提点,这时候他怕还困在牢里,担心害怕得很。 居然发现了不对劲儿?在场众人神情一震,大感惊异。这事情变化之快,匪夷所思。方才他们也围着这树看了一圈儿,当真就没瞧出何处出异常。 赫连章余光瞥见苏博文伸手梳理一番被风拂乱的腰间绶带,心下更为确定,老家伙竟还有心思御前整理仪容,显见他也是心里有底,不急不躁。 元成帝手臂搁在御座上,微微端正了坐姿,再看宗政霖,眼底满满都是兴味。他这儿子,应对倒是极快。 只不知太子爷心中,同样对慧仪宫中那女人,也是赞赏有嘉。小女人兴风作浪,惹出今日这场风波。正引来恶狼环饲,却不料被她再添一把火。就不知待会儿过后,周遭饿狼还保不保得住各自身后托着的尾巴。 “是察觉何处有异不成?”三人之中,金太后当先发话。一来老太太对这事儿看重,急着探明期间真相。二来太后对桐麻树骤然落叶也十分好奇。她宫里侍养花草不少,这等稀奇事,除开鬼神之说,还真就未曾听闻。 小太监赶忙叩首,再抬头时,却是一手指着那树,答得十分有底气。“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仔细查看了树干下面一截,发现底部往下,至树根都十分潮湿。用手摸了把泥土,松软湿润,指尖轻轻一撵,那泥土竟就粘在手上。” 顾长德立马叫人试过,果然,正如小肖子回禀。 “这几日天儿热得很,一日没曾落雨。若是无人灌了许多水进去,万不该如此。奴才又去查探过周围几株花树,都是欠着水分,连泥土表面都不曾浇透。” “怪只怪奴才没经甚大事儿,事发时太过慌张,便是察觉这树浇水有些过,却未细心比对过,也就没能及时禀明管事公公。”小太监面上有些忐忑,既羞愧,又惧怕。 好在此时卫甄跨前一步,另有要事启奏。 “启禀皇上,微臣也问过宫门口管事太监,这几日的确有三个脸生的小太监,执了腰牌,推着架子车,说是总管交代,花园里草木精贵,浇水施肥懈怠不得。连着两日,都是早晚各一次,每次三车往里面运送。”卫甄唤来那御花园值守太监,那人赶紧呈上标记有腰牌番号的小册子。 这会儿倒是说清了真有人借着当差时候,满满几缸子水都往这树底下灌了去。可浇水多了,腐坏根系,也不至两三日内整棵树都枯萎了枝叶吧?这株桐麻树可是七百年老树,盛京暴雨时节,也不是没有。 事情到了如今地步,这树被人动过手脚,事情真相昭然若揭。可谜底如何,还是叫大伙儿心里痒痒。 金太后紧绷的面色终是缓和下来,再看那树,余下的便是疑惑。“单这水恐怕不成。”果然是亲自侍养过花木之人,非苏蔺柔那等名不副实之人可能匹及。 “太后娘娘,那人送水进来,却是另有用途。”小肖子心里有些后怕,若非卫大人一言将他点醒,这条小命怕是得丢了。 “这水的用处,是用来冲洗周遭余下的气味儿!那人真正使的法子,却是极其偏门儿。庄稼人唤作‘烧株’,奴才师父教过,书本册子里,该叫做‘肥害’。原本肥害只是寻常人手生,侍养花草时施肥不得当。而这颗桐麻树,却是有人故意加了料,且大大加重了分量,连着几日日日洒下药粉。过后再使力冲洗,湮灭痕迹。” 说着自袖兜里掏出一巾帕,缓缓打开,姜黄色手帕上,堆着一小撮白色粉末。 “这是奴才在几步远花坛边儿发现的细粉末子。奴才闻了闻,正是宫里分派下来,每月都有份例的肥粉。这粉末往日都是用在给万岁爷和各宫里娘娘殿里摆放花草上,免得屋里留下施肥气味儿。御花园里花草,除了极是精贵几盆,旁的都是另外照看,这粉末却是用不上的。” 方才小肖子提到腰牌时,皇帝跟太子已然沉了面色。这会儿又提到宫里分派份例,更是没了好脸。 内务府,竟又是内务府生乱!元成帝不算俊毅,却方正威严的面庞上,隐隐现了厉色。几年前宫里那番清洗,内务府,莫非又想死灰复燃? 底下人窃窃私语,对御史口中不祥之事,已然摇头唏嘘,纷纷避得远些。敢借由天意说事儿,欺瞒当今圣上,加害大魏储君……这案子一经彻查,怕是直接就得要命。 冷眼扫过那御史,皇帝微微眯着眸子,连着一旁太后也闭着双眼,缓缓拨弄起佛珠。 “段祺郜。” 被元成帝阴鸷目光钉在原地,小老头吓得汗湿衣襟,声音都有些哆嗦。“皇上,老臣冤枉,老臣绝无加害太子殿下之心!微臣也是心心念念惟愿我大魏江山永固,故此才一经听闻这等不吉利之事,立马赶着上了奏折。怕只怕稍有差池,是为老臣监察不明之故,无颜地下面见先皇。”说着便拉起袖摆一角,呜呜悲鸣。 小老头不愧历经两朝,虽则心里吓得不行,面上也不过没了血色,尚自挣扎。“微臣以为,此事征兆之说已破,便该立案候审,严加审查。老臣亦是为奸人蒙蔽,倘若无人拿太后宫中榕树一事,三番两次赶着往老臣跟前进言,老臣万死不敢参奏太子殿下!” 宗政霖眉头一挑,眼底只余讥诮。好一个反复小人,这是存着保命打算,推人出来做替罪羊挡灾。 “皇上,皇上饶命。微臣当初误信谗言,信了那榕树不过是个开头,之后再听闻桐麻枯萎一事,哪里还敢耽搁,这才连夜写了奏章,犯下大错。” 身形臃肿,蓄了白须的御史大夫,这会儿哪里还有勤政殿中刚正不阿,以死谏言之铮铮傲骨。 未待元成帝发话,座上太子爷却是冷冷扫他一眼,当先发了话。 “尔既身为从一品御史大夫,既无才德,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司监察之职。” 苏博文心下一跳,太子爷言下之意,这官位,还是让贤得好?这位爷莫不是想着不经吏部核准,直接发落当朝一品重臣? 底下人噤若寒蝉,竖起耳朵等候许久,见元成帝不动声色,方知这是皇帝默许下此事。 啧啧,这位爷比之废太子,行事果决,心性坚韧,胜之多矣。最紧要却是——颇得圣心。 “孤倒是头一次听说,太后慈爱,赏孤一盆花木赏看,竟还能牵扯朝政社稷。”宗政霖把玩着扳指,目光深幽墨沉。 “倒是如何稀奇,抬上来与朕瞧瞧。”几日前东宫因它降了个宝林,今日事关太子,元成帝不觉便上了心。(未完待续) 第三八七 预见 “主子,方才顾公公命人抬了那盆子榕树往御花园里去。”田福山恭恭敬敬立在一旁,方才进来还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正喜气洋洋欲给这位报个信儿。哪知被瑶主子嫌弃,言说挡了她日头,二话不说将他撵到边儿去。 任谁欢欢喜喜过来,当头浇了盆凉水,再大的兴奋劲儿也没了。田管事憋屈站在墙角,规规矩矩回话。实则心里还是痛快得很。 “主子爷安妥?”纯粹场面话,发问时候还提着湖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管事更为泄气。这位从始至终就不见惊慌,哪里像他们,初闻此事险些乱了方寸。“自然是妥妥的。”有您给卫甄支招,那起子玩阴谋诡计的,玩不过您这祖宗。这话虽没胆子出口,可田福山觉得十分贴合瑶主子一身本事。 满意点了点头,手下尚在勾勒花样內缘,蓦然就抬了眸子,眼里凶光乍现。“太子爷可将那人发落?夺他官职,打入大牢不曾?” 田福山心下一惊,这般大火气?竟是比太子爷当堂发落还要狠的。那人被主子爷惩治,这会儿已然押解下去留待候审。瑶主子这是想着连问罪都免了,直接打入死牢,明儿就砍脑袋? “未曾?”见他鼓着眼眸,也没见回话,慕夕瑶皱皱眉,复又小声嘀咕,“不该啊,咱家主子爷没这般大气量。唔,罢官恐怕是有的,真要与他清算,还得再等等。”有元成帝看着,宗政霖还是收敛了脾气。小模样十分遗憾,看得田福山头皮发麻。 惹不得,惹不得啊…… “去,给备上艾草待会儿洗洗晦气。再准备桌子饭菜,太子爷回来,正好能赶上午饭时候。”小手一挥就给分派了差事,自个儿全神贯注继续作画,只余下田管事一脸赔笑,赶着应下出门办事儿。 瑶主子说殿下待会儿就回,这话大半要作准。就跟之前吩咐他准备好盆景,是一个道理。 “苏爱卿,你说这盆景,非是榕树?”微微俯身瞅上两眼,皇帝抚着下颚,看得极是仔细。太后那盆榕树元成帝看过好几回,与眼前这盆比对,瞧着无甚差别。 金太后闻言大是惊诧,指尖摸摸光秃秃的枝干,眉头也皱了起来。“怎会不是榕树?这修剪地方,该是长着气根。”且跟她那盆,除了形态各异,看起来各处都是一般无二。 宗政霖正眼都未看上一眼,这会儿想的却是东宫书房八宝阁上,那株青葱精神,却形态诡异之盆景。 那日慕夕瑶捧着个花盆,小小巧巧,绘着花鸟鱼虫。盆子尚算雅致,只里面栽种之物,一看便叫宗政霖揪心。 整个儿看去,除了最上面一层还有叶片,旁的枝干光秃秃,连个分叉也不见。更不说上面那层繁茂叶片,分散开来,偶有交叠掩映,树冠边缘处却被她修剪四四方方,极为平整。不仅不见参差之美感,连着花树自然之态也大有不及。打眼望去,那形态像极小丫鬟收拾用抹布一方。 树冠下长出的根须,更是被这女人三三两两结成股辫,尾端系了彩色绢带,那花哨打扮,看得太子爷沉默许久。 “娇娇,此为何物。”看她邀功模样,心中虽有猜想,宗政霖依旧觉得荒唐。且她特意拿到他跟前显摆……莫不是又打算搁他屋里? 跟前女人举着花盆儿,言笑晏晏,好不得意。将这四不像玩意儿使劲儿往太子爷眼皮子底下凑,慕夕瑶晶亮亮水眸中,满满都是期待。 “您瞧瞧好是不好?妾将太后赏您那金贵树给整个儿打扮一番,这样子,该是再无人分辨得出。”也不瞧瞧她花了多少心思。前世见过园艺手工,能使的,她都给用上了。 收拾万靖雯也不能白瞎了这盆栽,老贵了去。脸盆儿大一株树,被她捣鼓得不及寻常鞠丸一般大小。其间变化,慕夕瑶自认精湛无双,巧夺天工。 果然,不妙预感应验。宗政霖伸手接过这花盆,虚着凤眼打量许久,再看慕夕瑶,眼底沉沉如墨。 “剪了这树,何物取代?” 果然是boss大人,脑子就是好使。慕妖女登时眼眸晶亮,拽着他锦榻上坐下,自个儿颠颠跑到书架最下面一层,蹲着小身子翻找片刻。 “底下那排书娇娇读过?”俱是极生僻之孤本,鲜少用得上。 “每回给您晒书打理,妾都寻空抽出来翻看翻看。您后宫女人个个本事了得,以后新人还不知多少去。妾都先预备着,防着被坏心肠的白白加害。”夸自个儿上进同时,不忘踩踩旁的无干之人。 太子殿下眼中带笑,趁她背转过身,极快将那株如何也看不上眼的盆栽,搁条几上放得远些。 慕夕瑶仔细捧着本书,极是熟悉翻到书页,走近前正要叫他挪地儿,却被那男人长臂一展,将她放在膝头。 “《南方草本状》。”宗政霖瞥见书名,极是缓慢,一字一字念出声来。亏她看得进去,这书他之前偶有翻阅,不过其间信息之繁杂,叙述之累赘,读来便叫他不喜。 “诺,您瞧这处。”指尖轻轻点在上头,之上恰好记载一植株,却是叫宗政霖越看越奇。 “樟—罗—树。” “故而此树乃豫州特有,名曰樟罗,乃榕树近支。”苏大人握拳微微咳嗽两声,神情稍有不自在。 “微臣家中只得一女,幼时也不知何处听闻榕树稀罕,便日日吵着讨要看新鲜。那会儿微臣怕了她搅缠,特意寻了人打听,方知榕树罕有,且不宜养活。倒是豫州有樟罗,形态像极,只长成之后结果稍有不同。” 苏博文心下沉稳,按照那位给出的主意,照本宣科。太子正名,之后便是下一代帝王。再是清流,也得审时度势。 “于是臣便托了人自豫州带了株相对容易寻得之樟罗,与臣那女儿养着观赏。因着樟罗好侍养,她也就每日浇浇水看上一看。一直以为家里摆放的,便是极其稀罕之榕树。” 得,话说到此处,便是连太后都忍不住盯着他多瞧上两眼,眼中似有揶揄。当爹的糊弄小辈,这苏博文也是个奇葩。 难怪那苏氏对侍养粗糙得很。虽虚荣有之,好歹并非全是谎言。看在她被人骗去重金,又吃了好几日苦头,也算教她个好。 苏博文既说得有理有据,又有出处可查,皇帝跟前,量他也没胆子拿苏家一门性命玩笑。 “罢了,你这当爹的犯下过错,哀家也就不好再罚了苏氏。”这意思,这趟回去,苏良娣便能解禁。 苏大人老脸通红,赶忙行礼谢恩。元成帝笑笑虚指他两下,扶着太后,两人登上轿辇当先离去。 闹得沸沸扬扬,引得东宫险生变故之源头,到了末了,竟是如此收场,当真叫人啼笑皆非。 既非佛家“五花六树”之正主,凶兆一说自然站不住脚。就好比庶出如何,绝难与嫡支攀上干系。 诸人尽皆感叹,这出闹剧,恐是大魏朝近几年来,少有之荒唐可笑。 慧仪宫中,慕夕瑶得了田福山报喜,一直捂嘴儿偷偷乐呵。“近支”?不就是杂交嘛,她给来个偷梁换柱,想借此生事儿?她防范得紧着呢! 既有胆子给万靖雯下绊子,还能留下这般大把柄,给旁人挖坑祸害她? 宗政涵,也太是小瞧了她。(未完待续) 第三八八章 弃子 “太子殿下,此事因小女而起,老臣实在羞愧。”被太子爷一并领着回东宫,苏博文哪有不知,这位爷是没了耐性与苏蔺柔清算,索性叫他这当老子的亲自教女。 入宫才几月,他家里那个不省心的便被人算计至此。若非他苏博文乃当今近臣,太子爷恐怕脸面都不会卖,直接就能废了她良娣位份。反观东宫里另一位,那位在慧仪宫中过得风生水起,今日更是不过递了个话,便解了一场危局。莫说是有人欺了她,便是她不生出害人之心已是幸事。 “苏卿,尽可与苏氏多说会儿话。”知晓到了东宫,殿下这会儿定是往后头去慕氏宫中,苏博文恭敬送人离去,由着田福山领他往前厅等候。 “爹!”苏蔺柔双目通红,见着亲近之人立刻上前,气都没歇一口便开始抱屈。“是慕氏,慕氏害我。女儿落到今日地步,” 啪一声脆响,阻了苏蔺柔言出无状。掌掴过后,苏博文冷眼盯在她身上,面色难看至极。外头尚有东宫大管事守着,他这女儿竟是毫无头脑,连最起码避人耳目都想不到。 苏蔺柔猛然怔愣,之后方醒悟过来,却是捂着嘴角哇一声哭嚎出声,伏在一旁黄花梨靠桌案上呜呜直哭。 “女儿是冤枉的。爹爹您分明知晓,此次便是那几个贱人连番陷害,女儿才落得今日地步。不仅在太后跟前没脸,便是太子殿下也该彻底恼了妾。她们定是勾连一处,根本就没想着给女儿活路啊!” 倒是好得很。事到如今不思己过,竟还想着后院纷争。这般不长进的东西,留她在宫中,徒与苏家招祸。 “你是认定慕氏害你。”苏博文自择了个座,也不扶她起身。 苏蔺柔骤然抬头,眼底恨意昭然。“若非她三番两次背后放冷箭……” 见她执迷不悟,连着今日如何解了禁足都尚未闹清,竟还想着如何与慕氏争锋报复,苏博文沉沉凝视她许久,最后长叹口气,念着发妻情意、血脉亲恩,再提点她一回。“旁人再是厉害,你若自身端正,何以叫人钻了空子。” 被禁足殿中这几日,苏蔺柔也不是全然没有思考。可无论她如何琢磨,也只认定一条,“慕氏狐媚,迷了殿下心神。便是女儿再好又如何,一日有她在,殿下也绝难看得见。” 心中失望之极,苏博文起身径直离去。如此,罢了。苏家,没这个福分。 出门对着一直于台阶下候着的田福山颔首谢过,苏大人面上稍有颓色,却依旧拜托田他与太子殿下讨个恩典。 “老臣无能,教女无方。还请太子殿下留她条性命,给一隅安宁之处栖身足矣。”说完拱手一礼,头也不回出得门去。 田福山眼看苏博文背影消失不见,再回头,瞥一眼伏在案上嘤嘤哭泣的女人,只觉这后院之中,怕是连太子爷没有名分的两个侍妾,都来得比她懂事。 这位糊涂得很,瑶主子若有心害她,安有她命在。 御书房中,元成帝难得没有一回来便坐下忙于朝政。行至东墙下立着,眼前挂着这幅画卷,也不知看了多少年。只这会儿看来,却是尤其涩然。 “皇上,还差小半时辰就是午饭时候。您看,您可要到宫里哪位娘娘处用饭?”顾公公按例进殿问上一问,却格外小心留意。 皇上神情似有不妥。跟着抬眸极快看一眼那画作,顾长德心里唏嘘不已。难怪万岁爷沉默这许久。 “你可还记得当日他们几个,每人在这上头添上两笔。不过片刻,院子里场景,几个兄弟间团圆和睦之景,便跃然纸上。老六借口留白不足挥墨,只题了字。”元成帝负手身后,突然问上这么一句,惊得顾长德倏然打起精神,再不敢多嘴。 今儿这事闹得,恐怕当真是伤了万岁爷心的。 这画,还是废太子那会儿,好些年前,几位殿下聚在宫中饮酒作乐,兴起时所作。转眼七八年过去,当真恍若隔世。 正打算片刻过后转出门传膳,却听万岁爷忽然就有了吩咐。 “传老八进宫,一同用饭。” 东宫后院,宗政霖方至慧仪宫门外,便见正门外摆放一烧得正旺的火盆。离得几步开外,小女人捏着锦帕正笑颜如花,直冲他挥手。 这行径放肆得,哪里守着半分规矩。 “太子殿下您倒是一脚跨进来呀,去了身上晦气,妾还等着伺候您梳洗用饭。”小脸上一派欢乐,水眸亮晶晶瞅着他,眨巴不停。 赵嬷嬷赶紧带着人退得远些。瑶主子那张嘴,她们是劝不住的。冲着主子爷直喊晦气,也就这位口无遮拦,不怕太子爷怪罪。 慕妖女想得是极好,将建安帝“架火上烤一烤”,看着便神清气爽,心里得意。寻这男人开心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怎能错过了去。 宗政霖虽不知有此说法,但见这女人眸子灿然,竟比哪次都瞧着精神,便知她狗胆儿肥了。 “还不叫人赶紧撤了去?”堂堂一国储君,真如她所说,威仪何在。 “去了晦气再进门儿。莫不然妾嫌弃您。” 哎哟喂,这还宫门口呢,撒娇矫情抛媚眼儿,样样儿不缺。 嫌弃他?宗政霖眉峰挑了挑,转身望向身后,极好,卫甄是个有眼力的。人已是没了踪影。 慕夕瑶嘴角笑意尚未散去,眼前一花,身前骤然多出个人来。这眨眼功夫出现的男人,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指尖托起她下颚,俊脸有些怕人。 宗政霖逮了人,凤目盯着这闹腾做乱的,俯身耳语。“既是嫌弃,孤便招了娇娇作陪。”说罢扳着她小脸,不理这女人目瞪口呆一副傻样,迳自落了个吻在她眉心。 “如此,沾染上‘晦气’,可要孤抱着娇娇,跨一回那火盆?”抱着她丢人,太子爷觉得尚且可以忍耐。 无耻之尤!进自个儿家门,居然兴使功夫翻墙的!小牙口兹兹作响,显见没得逞,心有不甘。 便是这般要脸面的男人,转眼脱了衣裳就是个禽兽。 “既是身有不洁,娇娇便侍浴吧。” ……应验得真快。 “太子爷,妾伺候您洗把脸,净净手?” “不然。莫污了娇娇地方。”垂眸看她笑意僵在嘴角,宗政霖直接抱了人往浴池而去。这女人欠收拾。但看她宫里过的日子,外头扮老实装乖巧;东宫里头,还真就没人制得住她。 被他强迫着去了外裳,里间就挂着个小兜,蹲在他身后不甘替这男人搓背揉捏。 “起初可有怕过?”宗政霖赤着上身,靠背浴池,双臂搭在岸边儿,任由她胡乱撒气。 一捧水泼在他肩头,故意沾了两点在他侧脸,直到被宗政霖眯眼瞅着,方才收敛下来,指头戳戳他背脊。“妾猜得着,便是没妾这些歪门左道其中掺和,您也一样能妥妥当当,储君位置稳如磐石。您那许多手下,跟耗子似的,这会儿指不定哪处忙着打洞呢。” 漠北战事过后,他手下暗卫去了何处?太子爷在京中办事儿,还不得赶紧回来,听他差遣?之前皇子府那许多布置,到了东宫里头自是不合用。 按她估计,这男人之后会有大动作。潜伏这许多年,他之抱负,可是大得很。而她此番出手,为的只一件事,帮着他将宫中隐藏的祸根,一鼓作气掀翻来看。 苏蔺柔那株树从何而来?明白人都知晓,内务府那块儿,又出了岔子。 反手握住她不老实的小手,男人高挑着眉目,盯着她颇有深意。 “娇娇本事,今日折了孤一枚好棋。这便补偿着。”说罢握住她手腕,将本就衣不蔽体的女人拽了入水。 “呀!”惊呼一声,本以为该是要呛了水,哪知这男人眼疾手快,看似力道不小,却控制极好,恰好接了她落入臂弯。 薄薄一层兜衣,沾了水更是掩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小女人这般落在怀里,怎容宗政霖不生出旖念。 好棋?慕夕瑶脑子尚惦记他方才说的话。 骤然想通他一番设计,立马表了不赞同。“您也太是狡猾。那人既是您早就算好的棋子,折了也不该算在妾头上。”还以为当真是元成帝跟前,这男人有所收敛。见鬼的收敛。从始至终都是他引蛇出洞。 “想明白便好。段祺郜为宗政涵胁迫,可那与他递消息之人,确是本殿得用之人。经了此事,那人却是再露不得面。娇娇,这赔偿,不冤的……”灼热鼻息洒在她胸前,惦记她许久的男人由此俯身而下,放肆行径。 不冤?慕夕瑶仰着脖子攀在他身上,脑子便是被他情火烧得再是迷糊,也知自个儿冤得厉害。无论她或宗政霖出手,那人都得摘除干净。这男人急着办事儿,借口也不兴讲究讲究。 “身子养得好,像又丰腴了些。”男人气息开始不稳。 “晚上再伺候不行?”本是与他备的艾草汤水,这会儿自个儿享用上,慕夕瑶不喜这气味儿。 了然握住她腰肢,男人被她带着求饶妖媚样子勾得情热难耐,哪里容她拖延逃开。“晚上依旧进你屋子。今日娇娇有功,孤且先赏了你。”说着便拉了人任性疼宠。 浴池里太子爷借机逞凶。赵嬷嬷带着丫头守在门外,听得这声响,难得没有蹙起眉头。虽也大白日的很是羞人,好在两位主子俱是平安和顺,心底终是踏实许多。 被宗政霖使力疼爱过,软软伏在他怀里,慕夕瑶闭着眼眸,尚自疑惑。他今日兴致之高,着实罕见。莫非除了成功诱宗政涵入瓮,还有何事,能叫他这般开怀?(未完待续) 第三八九章 亲选 慕夕瑶咬着汤匙,自打得了前头消息,这会儿面上还带着喜气。 难怪他昨日那般使力折腾她,原是这般大好消息,便是他再失控些,慕夕瑶也容忍得下。 今日早朝,元成帝继册立太子过后,再次令大总管顾长德宣读圣旨。帝册封皇四子宗政云敬王,封地豫州。皇五子宗政明宁王,封地荆州。皇八子宗政涵平王,封地新州。被圈禁大皇子与废太子,无一晋封。 圣旨一下,举朝哗然。大魏朝自康帝后,再未严格遵从“立嫡立长”祖宗规矩册立储君。但也从未有过,序齿在后头的皇子个个封王,反倒是嫡长两人,一个也未能晋封王爵。 再来便是,圣上有旨,但凡藩王,就藩时,麾下私军不得逾两万之数。比之高祖时候,近乎消减半数有余。 末了却是叫人百般琢磨不透,诸王所获之封地。敬王尚好,豫州乃畿内繁华地方,自来水草丰美,百姓安乐。可宁王与平王,却是一人得封最北边荆州,一人得封最西面新州。俱是大魏咽喉要地,边关驻军所在。 这般安排,于镇守京畿太子而言,似乎,是埋下了隐患? 隐患?慕夕瑶舀了勺燕窝,终于明白当今这位帝王,到底如何作想。在眼见长成不多的儿子当众,老爷子再三衡量,似乎觉得圈禁是个好法子。 漠北之后,按照元成帝之前施政,本该是对世家动手,如今看来,皇帝改了主意,将这烂摊子交到了宗政霖手上。 之所以急着封王一事,却是大有内情。 宗政霖秉性如何,元成帝岂会不清楚。若不想下任帝王登基即见血,这时候,尽早将余下几个尚且未曾熄灭野心的送走,免得积怨太深,化解不得。 毕竟是帝王谕令,一举一动都得多费思量,方才品得出其中意味。 废藩啊……慕夕瑶暗自咋舌。这是老子逼着儿子反,好寻了错处一块儿圈禁。宗政明尚好,识时务,最终该是被召回盛京做个贤王。宗政涵……怕是极难体察出元成帝用心。依他那性子,怕是最后落不了好。 前朝变化如何,自有宗政霖前头应对,而她,稍事留心后,自在得乐过她小子日便好。 慕夕瑶一心盼着清闲日子没等到,倒是不一会儿就得了个苏蔺柔被赫连敏敏勒令迁宫的消息。 “独她一人放到锦和宫中?”怎会才解禁就又出幺蛾子?这女人当真烂泥扶不上墙。 “是那处地方。老奴听说,是太子妃得主子爷交代,晌午过后,由田管事安排人手,帮着苏良娣迁到西边儿那处宫殿里住着。”赵嬷嬷总觉那地方不吉利,便是连名字也不愿多提。 锦和宫何处?废太子原本有一侧妃,因了受不住他几番羞辱,末了竟是想不开吞金自尽。而那侧妃居所,便是西边最大一处宫殿,匾额上工工整整写着“锦和”二字。打从出了这事儿,宫里头人都避得老远,就怕沾染上不干净东西。也不知苏蔺柔如何招惹太子爷不喜,那男人竟是半分情面不留,将人硬塞到那不讨喜地方去。 慕夕瑶不知晓的是,苏良娣哭天抢地嚷嚷着要告御状。宗政霖本想着饶她一回,却不想这女人愚笨,生生断了自个儿荣华路,逼得自家老爹亲自求了太子殿下,将她搁一处清冷地方惟愿保命。 听赵嬷嬷禀明原委,慕夕瑶对苏博文此人倒是高看两眼。苏蔺柔如今虽只是良娣,这以后……再如何不得宠,晋封个三品嫔位还是能成。便是宗政霖看在他面上,也不会少了苏氏一宫主位的封赏。 “苏大人很是精明。”笑笑抹了嘴角。做个纯臣,比留个蠢笨女儿在后宫生事儿,来得要强得多。 东宫书房之中,第五佾朝接过太子殿下递回来名册,不过才翻看瞧上一眼,立马便蹙了眉头。 “殿下,皇上是让您自花名册中,选出中意后妃人选。”这明明白白,由太子爷自个儿亲题上去的名字,却是怎生一回事。且这女子身世也……太是惊人了些。 立在案桌前的男人,一手拨弄着扳指,眸色极是暗沉。 “先生便当她,有趣儿即可。” “这话讲不通,讲不通。”第五佾朝连连摆手,抚着美髯,径自揣度许久。“此时迎娶这人,非是最好时机。漠北之战时殿下尚未动联姻的念头,为何此刻却舍近求远,欲与西晋结亲?” 这时候,正是当朝太子拉拢朝臣,稳固根基最好时机。 宗政霖半是开合的凤目之中,隐隐有精芒闪过。时机不成阻碍,他想探明的,却是一个放在心上长达数月的疑惑。而谜底,便出在那女人身上。 更或许,还有意外收获,也说不一定。 “殿下可是见过此人画像?”第五佾朝自己都觉得,这话问出口,实在大失水准。 好笑摇头,终是没再追问。“罢了,殿下心意已决,臣定当竭力替您办成。”若是区区一副画像便能打动这位,东宫也不会至今只一位主子得意非常。想通这一茬,因着这女子身份生出的疑虑,便逐渐消散了去。 东宫尚且还有那位主子在,想来也生不出太大的乱子。 “只这良娣人选,还是差着一位。”您自个儿添了个人上去,莫不是以为便能让当今以一当二,放任您再行拖延。 知他最不耐烦,便是提起这话,可第五佾朝今儿是赖着面皮,也得问出个结果。元成帝特意唤他吩咐差事,怎么也不能无疾而终。 面有不豫,宗政霖稍作衡量,终是随意再指一人。“便是她了。” 瞅清他指尖轻点之人,第五佾朝眼眸一瞪,险些没哀叹出声。怎就又挑中一个不大寻常的女人。“殿下,此女家世极好,于您助益颇多。可惜奈何……年岁太大了些,于生养不宜。且,行止多有异世家女子。要不,您再用心挑挑,旁的这些,比她身世更好之人,微臣数着,也不下三人。” 行止有异世家女子?宗政霖脑子刹那浮现一张牙舞爪女人身影,本还不虞的面上,竟是微微带出些笑意。 “比孤之慕氏如何?” 得,抬了那位出来,天底下,再是特别些的女人,与之相较,皆是安分老实人。第五佾朝喟然长叹,终是对这位挑选之人,再没了置喙。 正经事办完,突然就想起,方才太子殿下怎么提及那位来着?是了,太子爷唤的是 ——“孤之慕氏”。 啧啧,这其中透出的看重,这会儿还替您选妃呢,您也不顾忌着些,收敛收敛。(未完待续) 第三九零章 甘愿 章和十七年春,盛京城里格外热闹。 太子殿下新提拔户部侍郎童山童大人,新上任第一天,便被一众幕僚灌得脚步不稳,坐倒在聚缘楼堂口,抱着个酒坛子,嘴里念念有词。看着是个斯文人,发起酒疯力气却大得很。最后还是同去之人安排乘小轿抬他回府,翌日这笑话便传遍朝堂。 另有鸿胪寺主簿陈大人,因着对之前那**出身,三月不到便“染疾猝死”的姨娘念念不忘。竟是荒唐得又从花街柳巷寻来一与之前那女人神态有三分相像的妓子做了外室。这事儿被家里夫人知晓,本就被之前那姨娘膈应得不行,好容易盼到她见了阎王,怎容得下再来一个搅家的女人。 这夫人也是个精明的,外头的女人,她是处置不得。索性哄了陈大人将人抬进家门做个侍妾。好在后头这人神情与那女人虽像,本事却差得远。不过几次施展手段,陈大人便冷淡了她,渐渐丢开手去。 最热闹,还是昨儿个太子殿下心腹近臣卫大人娶亲一事。迎娶那女子,听说最初那会儿,只是东宫里头最得宠慕良娣身边大丫头。之后放了出来,竟被姑苏诗社沈老太君看重,收做入室弟子,对其甚为关爱。得老太君提携,无异于麻雀跃上了枝头,身价倍涨。 满满二十四抬妆奁做嫁妆,看得盛京里众人好生羡慕。当头便是良娣娘娘赏下一尊青玉送子观音像,之后紫檀木打的一套家具更是价值不菲。 近日里,娶亲能胜过这排场的,也就只有太子爷迎亲时皇家仪仗。 东宫,慕夕瑶揉着额角看着跟前大丫头,十分头疼。“你当真此生都不愿嫁人?”这性子怎会比她还拧。 蕙兰抓着手帕,眸子里带着慌张,“主子,奴婢自小跟在您身边儿。凡事您吩咐,奴婢便指哪儿去哪儿。又比不得墨兰本事,若是离了您,奴婢不知今后这日子如何过下去。且去了陌生地方,心里总慌慌的,一点儿不踏实。” 这还没指婚呢,怎就紧张成这样。这都第几次与她提起婚事。“你觉着严乘舟不好,怕他那冷脸。便换个人好好瞧瞧,总能寻到如意的人。”哪家里丫鬟到了年岁不盼着主子给配户好人家。到了她头上,倒成了叫这丫鬟怕得额头都在冒汗。看她实在不愿意,慕夕瑶也只得歇了这话头。 于这事儿上,总不能硬是凑对儿不是。“罢了,你若何时改了主意,莫害了羞臊不敢向妾开口就成。” 赵嬷嬷端着洗净的山栗子进屋,见主仆两说完了话,方笑着说起后院新鲜事儿。 “主子,早上齐氏求到诸葛良娣福寿宫中,被那位给拒了。” “还在吵吵见着鬼了?”平日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求了她,又去求诸葛氏。永和宫中无人做得了主。苏氏如今那宫殿,她更没胆子肖想。 “太子妃已然发了话,若是那位再胡言乱语,便去给苏良娣做伴。齐氏没辙,竟当堂哭求,抱着太子妃腿脚,叩头求着允她搬进玉照宫里,否则她是活不成了。被她闹得实在受不住,太子妃终是软了心肠,应下她会去向太子爷讨个恩典。” 软了心肠?慕夕瑶尝了块栗子,很是新鲜清甜。待会儿也给boss大人送几粒去。 赫连敏敏能软下心肠,她院里大丫鬟也不能两年里替换了一半儿。齐氏也不知怕了她何事,竟是最后逼得没了法子,才咬牙求到她跟前。 “搬去玉照宫也好,张氏长信宫反倒安宁些。新来那几个还好?”太子殿下除了纳诸葛家小姐诸葛栎进门,半月后还有西晋丽安郡主同样以良娣身份进门。旁的,元成帝又给指了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俱是最末等才人位份。除她慧仪宫中一切照常,便是赫连敏敏宫里,也添了个人。 “都还守规矩。不过或多或少都使了人各处打探消息。尤其问得多,还是太子爷脾气喜好如何。” 脾气如何?慕夕瑶觉得那男人性情又硬又臭。至于喜好,她得亲自去问问。 于氏这日晚间,慕妖女缠了太子殿下,饭后往前边儿花园里逛逛。 “何事令娇娇开怀?”宗政霖握着她小手,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带着人往湖边水榭行去。 空出的手勾勾他袖袍,慕夕瑶微仰着脖子,神情娇俏得很。“新人入宫,殿下仍旧念着娇娇,尚且没将您心肝儿肉抛之脑后。小丫头片子没截走人,还不兴妾讨好讨好您。且陪您逛逛园子,听听小曲儿,夜里再饮上两杯可好?” 宗政霖一袭藏青常服,头上束了髻,只一顶小冠缚着,看上去比穿蟒袍时候淡了几分威重。 想着她每日吩咐丫头过来报菜名儿,末了还加一句“良娣娘娘说了,她屋里等着您,回去就摆饭。”便是这么个狡猾东西在,他还能往哪处去。 进了水榭才发现她早已安排妥当,里间清淡焚着香,琴案上摆着瑶琴。四角宫灯敞亮,当中案几上摆了玉壶瑶盏。 本还以为她兴致上头,甘愿主动弹了小曲儿与他赏乐。哪知这女人脚步不停,竟是拉着他径直来到琴案前,自个儿半分落座意思没有,反倒一脸期待瞅着他看,眸子里星星点点,亮得出奇。 “作甚?”宗政霖高挑了眉目,对她这小狗腿模样,面上是嫌弃,心里实在又爱看。 抱着他臂膀扭了扭,说出的话却叫宗政霖微微变色。“最是郎情妾意夜里,太子爷您就不弹弹曲儿逗妾高兴会儿?” 之前那番话,原是这么个意思。阖宫上下,敢指明他宗政霖弹曲儿逗趣,也就她全身都张满了狗胆儿。 奈何她嘴甜,“郎情妾意”用得实在是好。 眼睑低垂,挡住他眸中神情。 “这是不愿意么?”见他视线淡淡落在琴上,似不为所动。立马就垮了脸,低低垂着脑袋,裙摆下脚尖在地上蹭了蹭。 “选秀那会儿就听说的,盛京里头最擅音律,当属五殿下技艺高绝,箫音清潋。”见他眸色骤然暗沉两分,心里便乐开了花。 臭男人小心眼儿毛病,偶尔还是很好用。 佯装偏着脑袋,偷偷打量他两眼,小心翼翼握了他小指,顺带撒娇摇摇他胳膊。“每回都是妾弹了曲子与您取乐。为何就不能调转个个儿,妾保准不笑话您。” 话到此处便没了下文,只眼巴巴瞅着人。指头不时戳戳他手臂,像是等得不耐烦,闹脾气撅嘴儿。“说是疼妾来着,原是这般小气。得空遇上五殿下……” 话没说完便被男人微合着凤目,落在她面上阴冷视线给吓得吞了回去。啪啪两下,小屁股跟着就挨了揍。 “老实些。”明知她狡诈激他,还真就听不得小嘴儿里吐出混账话。遇了这不惧他的,处处都敢寻衅。 也对,自她入府,他常有开怀。府上原有些避忌,她该是不曾听闻。 “想听?”抚着她眉眼,宗政霖深深望进她眼底。 身前之人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听殿下一曲,妾会很欢喜。” 她说,很欢喜。罢了,叫她了却个心愿。 抱了人侧坐腿上,竟是就着这姿势,抬手起了个调。 咦?这开头,居然是 ——古曲《流觞》。 倏然仰头凝望。灯火下,男人下颚曲线稍显冷厉,正垂眸与她对视的凤目中,光彩华盛,熠熠生辉。 “这曲子,可衬了娇娇心意?”一边与她说着话,手下音符却是一个不错。 非是宗政明那般旷远高洁。便是流水之阴柔,于他指尖,也像山涧激流飞瀑,溅起的浪花,滴滴带着劲力。 面上笑颜绽放,身子软软贴在他胸口,小手环住他后腰。便这般亲昵搂在一处,是否如愿,早已用行动与他回应。 “主子。”同样在假山凉亭中消食的主仆,骤然被这突起的琴音扰了宁静。寻着乐音俯瞰下去,方才发现不远处水榭里竟点了灯。外间几个丫鬟婆子提着灯笼,离得几丈开外,远远守着。 “是太子殿下。”这角度看去,正好能见得两人侧影。小丫鬟眼利,一眼瞥见男人头上镶着东珠的宝冠。眼见着两人亲密姿势,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 看主子只直直望过去,人却站在凉亭里一动不动,小丫鬟有些拿不定主意。“主子,太子殿下在下头,您看是不是过去请个安?” 这是多好的机会。往日里,在后宫见殿下一面都是难事儿。 “小声些。”拉她坐下,再看一眼水榭里那双人影,诸葛栎素净面庞上平静无波。 “你可知此曲何名?” 名唤红艄的小丫头摇了摇头,不知主子这时候考校她何用。 摇摇手中团扇,诸葛栎若有所思。“此曲名《流觞》。慕氏入宫选秀那年,奏的便是此曲。” “啊。”小丫头恍然,紧接着赶紧捂嘴掩了惊呼。 主子爷这般搂了人在怀里,已是非常羞人。再奏上这么一曲,总觉别有深意。 “这时候不宜打搅。”安分坐在凉亭里,主仆两相对默然。诸葛栎记起年幼时机缘巧合,偶然听闻那事,只觉今日实在难得。 那时还在家里,她时常观摩爹爹与老师对弈。有一次提及宫里诸位殿下学业如何,两人对五殿下与六殿下俱是交口称赞。只老师末了却长长叹了口气,十分遗憾感叹道,若是六殿下未曾因了那事,舍下音律一途,怕是造诣比五殿下丝毫不差的。 “那事”好像很有些忌讳,两人俱是讳莫如深,摆摆手极快转了话头。 今日他肯再次抚琴,想想也就两个可能。这男人要么是放下了心头事情,要么是有更重要之事叫他甘心妥协。 眼前闪过他迎亲那日眼底漠然,再想想方才所见情形。诸葛栎不用深想,也明白他今日是为哪般。(未完待续) 第三九一章 喜欢 面前女人微眯着眼,朦胧氤氲,脖子上小脑袋微晃了晃,扯着他衣襟秀气打了声嗝儿。“妾一直知道您脾气不好,这个不用问的。还有就是……咦,妾想着问您何事儿来的?”拽着人拉近了些,不满他面前摇晃,两手啪一声捧上他侧脸,终于满意颔首。“看您还不消停下来。” 稳稳揽着她身子,宗政霖头一回知晓,醉酒的慕夕瑶,竟是如此胆大妄为。 “孤脾气不好?”喝醉之后,胆儿更肥了。她平日便是如此编排他? “岂止不好,还凶妾。仗着力气大,您揍人。” 宗政霖板着的面庞有些绷不住。“孤心疼你时候,就没记得住?”小没良心的东西! “当然记得住。哪回你要对妾不好,妾还不立马揪住您尾巴。”非常得意,捧着他面颊叭叭亲上两口。将人摆弄得欢喜了,又扑上去咬咬他下巴。“叫您端着个脸,长得好看有甚了不起。” 指头爬上他鼻梁,又欢喜着蹭了蹭。“鼻梁真挺,生儿子当真好看。为着儿子着想,也得跟这样儿的嫁了。” 彻底没了规矩,一字一句被男人听在耳中,面色难看得,比身后夜色还要沉。扶着她肩头将人拉得远些,凤目死死盯着她放肆叫嚣,片刻过后,却是眉眼一抬,声气骤然便缓和下来。 “宫中日子可还欢喜?”小东西平日狡诈,醉酒后虽气人,好歹说的是实话。 “还成,就是得防着。”四下扭扭脖子,小毛贼似的,贼眉鼠眼学得倒像。“宫里就一块儿肥肉,到了嘴边不能让他给飞咯!” 一指点在宗政霖额头,酒量丢人的女人这会儿是敞开了叫板,闹翻了天。手指着“肥肉”,人还傻乎乎乐着。 深吸一口气,好容易克制下来的火气,经不住她一句话火上浇油。 “好得很,实在好得很。”太子爷一辈子没被人气成这样过。翻身将她搁在腿上,正待动手,却被这女人高声喧嚷,骤然惊住。 “宗政霖,你今儿要敢动姑奶奶一根汗毛,别以为妾喜欢你,妾就不会抽你!”半空中挣扎的腿脚忙活不停,张狂得很。 外间众人如何惊惧暂且不提,只里边情形却是诡异万分。 男人半是扬起的巴掌骤然停顿,额角青筋暴起,却是如何也下不去手。这般叫他又恨又爱的话,明明是她大胆犯上,心口却被那三字瞬间击中,填得满满当当。 好容易将她重又抱回怀里,这野性子女人竟是张牙舞爪,难驯服得很。 “喜欢孤?”扣着她脑袋,男人最在意,还是这事情。 “不打了?”平日被收拾太多,便是醉得人事不知,哪种姿势要挨揍,这女人还得隐约记得清。 “嗯。”恼她再多,可模样看着依旧娇俏。太子爷觉得与这女人怄气,怎么看来都是自己不值当。将人扣在怀里,盯着她小嘴儿的眸色,暗沉如墨。 眨眼就变了个模样。之前还母狮子似的张狂,这会儿正高高撅着唇瓣,扭着身子冲他撒娇。“给亲个就说了你听。”敬称是早就没了的。这会儿没指着他嚷嚷“肥肉”,已是十分不容易。 太子殿下沉沉目色中,带着丝试探,缓缓俯身贴上她小嘴儿。 嗯?香香滑滑,咬着很有滋味。 被女人无意识挑逗,宗政霖眸子眯了眯,轻声哄她开口。 抬手揪住他近在眼前的耳朵,仰着脖子娇滴滴吐着热气。“是有些喜欢。” 慕妖女醉酒不知这话分量。清醒着的太子爷却是骤然扣紧她腰肢,瞳眸微不可察颤了颤。 将她放在心上许多日子,时有记挂,为的原就是她心甘情愿两字而已。 再俯身亲吻她眉眼,男人循循善诱,凝视她晕红脸蛋儿,心里爱极。“再说一次。” 额头好舒服,温温软软,还带着香气。“喜欢。”被宗政霖怜爱着,这女人丝毫不知太子殿下如今神情,额头舒服了,回应十分爽快。 “好乖。”湖边水榭中,男人蔚然长叹,紧紧抱着人。手背上被她方才闹腾刮破的伤处,尚还带着血丝,心情已是截然不同。 见殿下抱着人下了台阶,赵嬷嬷等人赶忙上前,心下怕得不行。走得近了,却意外见得殿下眉目舒展,尤其轻啪主子后背那动作,柔和得出奇。 方才那声叫嚷……怎地与如今情形全然不上号? 没胆子揣摩此间缘由,只担惊受怕提着灯笼,揣着小心好好当差。偷空瞥一眼殿下臂弯中主子那模样,当真是醉得不轻。 方走出几步,大伙儿本就悬着的心,立马又被身后那位不安生的,吵着提了起来。 “宗—政—霖。” 坏了!赵嬷嬷手腕抖了抖,只觉今儿晚上这趟,便是拼了命也该将人拦下。 “宗政霖!”紧跟着又一声呼喊。意识早已不清,根本也就不理会是否有回应。只自顾埋头,寻了个舒服姿势,念念不忘的,还是埋在心底,时时警惕的要紧事儿。 “要活命,给你生儿子。再生一个好不好?” 后头跟着的箬兰心下不稳,险些被石阶绊倒在地。若不是蕙兰赶忙扶了一把,这当口犯错儿,也不知主子还保不保得住她们性命。 赵嬷嬷在宫里历练大半辈子,这时候只觉冷汗蹭蹭,往日那些个应变法子,如今是哪个也不好使。 主子您也知晓要活命的啊,您倒是消停消停,赶紧睡过去才好。 慧仪宫中一干人越是害怕,头顶上那位越是不如了她们心愿。 “要回去生儿子!”低低一声叫嚷,连着小手也不老实起来。 唤他名讳时候,宗政霖沉凝面色,低垂的眸子盯着她,神情意味难明。未有应答,果真又听她唤了第二回。 渐渐摸清她醉酒时脾气。凶她不得,否则这女人拼命与你搅和。得顺着她捋毛,还得哄着说好话,醉了也跟祖宗似的受不得委屈。 她要说话,你便是不理会,这女人也能自个儿念叨。久不回应,她念上几次也就罢了。若是应了她要求,小女人便会甜甜一笑,乖巧上好一会儿。直至突地又想起另一出,再与你缠磨。 青石板小路上,一行人低垂着脑袋,静默前行。赵嬷嬷身为慧仪宫管事嬷嬷,这会儿是当真怕得很。 后宫里邀宠已是要不得。明着声声叫唤要儿子,这简直是……说句不吉利的,打入冷宫,能保性命都是强的。 担忧已成枉然,就指望着主子爷莫将主子看做那等借着子嗣,贪得无厌之人。 正高高提着心,却听自亭里出来,就一直未曾吱声儿的主子爷,这回却是蓦然发了话。 “孤依你便是。” 醉得如此糊涂,心中记挂,仍是他血脉。宗政霖心坎儿发烫,抱着她的臂弯紧了紧。(未完待续) 第三九二章 丽安 Boss大人这几日颇有些异常。对她分外上心,上心到令她毛骨悚然。任谁被他那双凤眼,幽幽沉沉凝视住,一日来上个三五回,恐怕都得脸儿红红,心儿跳跳。 奈何她慧仪宫中一应伺候之人,就没一个有出息的,竟是半分不敢违逆太子爷禁令。便是她重金收买跟前大丫鬟蕙兰,那丫头居然话都没听她说完,便连连摆手,比拒婚时候还怕得紧。 得,也不知宗政霖那男人如何在她慧仪宫中摆脸色恫吓人。 如此一琢磨,哪儿还有闹不明白。必是她醉酒那会儿招了事儿!脑子里回想起那日早间起身,身上斑斑点点淤青烙印,慕妖女自个儿有些羞刹,莫不是她酒后失德,色从胆边生,强上了那位冷脸大爷?若不然,他用得着这般下狠手收拾她?盯着她那目光,当真复杂难明。感慨三两分,欣悦亦不缺,可又像是微微恼了她? 正被那女人反复琢磨的冷面之人,这会儿正在东宫书房翻看暗卫递呈奏报。 无甚进展。那女人除了夜里疯癫胡话,说得最多,还是一心谋取人性命。 万氏,自出生以来便被娇养深闺,这般女子如何与两晋牵扯上干系。再又如何知晓他麾下暗卫都无法查明之事?宗政霖隐隐在万靖雯身上,读出她与另一个女人几分相似。 她亦是如此。与万氏不同,她之用心,恰好光明磊落,于他助益颇多。或许,摸清了万氏身上秘密,小女人那头,他自能举一反三。 事关慕夕瑶,宗政霖总是格外留心。迎娶西晋郡主,大半也是因她之故。让一个外邦女人站住良娣高位,哪怕日后再晋升,也无有资格与她争抢。 至于诸葛氏,倒是个难得通透之人。第一眼见那女人,宗政霖便知,她心中无有野望。这样的女人,放在良娣位置,恰好少生事端。 接连迎娶两个女人入宫,太子殿下惟独出言试探旁人心思,便只慧仪宫中那个他心尖尖上的女人。可惜人不领情,反倒扑闪着睫毛,十分困惑盯着他瞧。 “您又不幸她们,搁宫里就一摆设。恩宠既分不去,妾介意她二人作何?”似觉得他做贼心虚,多此一举。 宗政霖当时被慕妖女堵得不行,立马就记了笔账。之后与之对弈,却是不疾不徐,步步戏弄。眼看小女人气恨交集,啪一把掀翻棋盘,冲着他直跳脚,方才大笑着揽了人入怀,反倒又好言哄着,畅快不已。 宫里进新人,不及他一盘棋能叫她动容,这认知,太子爷满意。 慕妖女侍宠绊了太子爷腿脚,自然不惧花花草草烦扰。可东宫里旁的各宫主子,没人及她本事,自然就心里没底。 太子妃对西边儿来的女人是看不上眼。惟独提放着诸葛家女儿心思太大。那女人不仅才名在外,更有强横家世。 慕夕瑶不过胜在讨得男人欢心。可但凡太后皇帝一日安在,或是淑妃娘娘头顶上压着,她就甭想着逾越过祖宗规矩,爬到太子妃位置上去。 如今最可恨,却是她尚未替宗政霖生下一儿半女。若说能有人威胁她地位,东宫里头,也就诸葛栎足够分量。且这女人长得不差,年纪比她还小上两三岁。若论生养,她是正当年华。 唯一叫赫连敏敏安心,却是这事儿上,慕氏那狐媚女人多少能起些效用。诸葛栎进门当晚,太子殿下不过往她宫里坐了坐,压根儿没成圆房。为着这事儿,请安时候淑妃脸色着实不好看。 赫连敏敏只一心盼着,待得老祖宗发话,太子爷哪怕再不乐意,也得临幸后宫。到时千万得让她赶在所有人前头生下嫡子才好。 与太子妃截然相反,却是才被解禁不久的才人万氏。 万靖雯当下最忌讳之事,便是与同源之人命数相克。哪里想到,宗政霖竟会主动与西晋联姻,比上一世提早整整五年有余。竟还恰好就安排到之前苏氏空出的永安宫中来! 待她禁令解除,两桩事俱已敲定,再想从中捣鬼,却是再无可能。为着这事儿,万靖雯急怒攻心,竟是晚间发了热,一躺便是大半月光景。 万氏这场急症,慕夕瑶初一听闻,尚未放在心上。直至半月后新人入府,方才逐渐瞧出些不对味儿。 因着是郡主远嫁,太子爷少有显出体谅,大早上迎了新人入门。 照着两晋规矩,该是封号丽安郡主,家姓包氏的良娣娘娘先行与各人见礼。 大殿之中,一身桃红嫁衣,被小丫鬟扶着,身姿玲珑的女人,半张脸覆着珠串儿,眉眼轻灵,五官秀丽。 尤其眼角一滴泪痣,画龙点睛,将人衬得娇艳明丽,温婉娟秀。仿若江南水墨画中执着团扇,笑语嫣然的女子,活生生来到了近前。 卖相不错。慕夕瑶掌着宫扇,同样露在外头一双眼眸,却是鬼机灵,滴溜溜瞅着人打转。只论容而,与她如今相较,也是丝毫不差的。 宗政霖与赫连敏敏高坐上首,没错过她眼中赞赏。 这女人…… 似有所感,慕夕瑶偷偷偏转了视线。方一对上他眸色,立马吓得背脊一挺,乖乖搁了双手放在膝头,舒雅雍容得很。 与慕夕瑶分坐下首首位的诸葛栎,留心之下,正好将他二人眉来眼去看在眼中。赶忙低垂了眼睑,掩住双目中了然。 突地就想起迎亲那晚上,上首那男人一身喜袍立在她房里。案上还点着喜烛,他却冷冷清清,直言不讳。 “你当知晓,孤于你无心。” 这便是她所嫁之人,洞房之夜唯有的交代。 也好,她亦是于他无心。怪只怪,最初时候,她所听闻的,俱是他如何娇宠府上侧妃。到了如今,更是亲眼见过两回,他于慕氏,比之旁人大有不同。 这般男子,非她所能企望。与其错付真心,不若开始便远远敬着。 诸葛栎尚且还在为身旁蜡黄着一张脸的苏氏可惜,那头包氏已然开始行礼敬茶。 “妾与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才开了口,慕夕瑶便惊讶发现,这女人一口京腔竟十分地道。哪里听得出本该是西晋养成,娇滴滴郡主殿下。 太子殿下端着张冷脸,只淡淡颔首。还是赫连氏出面,笑着叫她起了身。 敬茶时候,赫连敏敏正襟端坐,心安理得受了她全礼。见她规矩尚可,至少比底下那坐都坐不安生的来得强,便笑笑赏了支翡翠步摇。待得包氏还礼,竟还特意夸了她女红细致,心思灵巧。 这是说出来与她难看不是?慕夕瑶闲闲打着宫扇,全然不往心里去。 取笑她女红不行?忒的没眼光。世易时移,她也是有长进的。 偷偷递了个小眼神儿,引得太子爷留意。视线落在他墨色金边绣纹朝靴上,眸子晶亮,笑意盈盈。 宗政霖眉目微动,正搁下茶盏的动作不禁滞了滞。 脚下穿着丝质祾袜,脚背上接缝线头很是膈人。能将贡品云缎糟蹋成这样,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好在她也只耐着性子缝制一双,若非如此,他还有得罪受。 轮到与慕夕瑶见礼,包氏方半蹲着身子,便被慕夕瑶身侧,得她眼色的赵嬷嬷扶起。蕙兰极力镇定,怀抱着支花枝上前,上头花骨朵儿进门前特意洒上几滴清露。主子说了,得看起来就喜人有派头。 可甭说是蕙兰,便连见多识广赵嬷嬷也没瞧出,这么一支简简单单的花枝,洒了几滴清水,怎就跟派头拉扯上关系? “罢了,以后都是东宫里住着。避不了就得打个照面。” 得,这位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开口便把人往死里得罪。 啥叫东宫里住着?还避不了就得打照面?嫌弃人也不是这么个嫌弃法儿。 话还没完。“你也甭嫌弃这花花草草不实在。这花儿啊,可是妾在殿下亲手种的那株紫荆海棠上剪下,趁着新鲜,专门送了你。全当是个心意,你可别觉得过意不去。” 大殿里四下无声,候在门外的大总管缩了缩脖子,身姿站得更笔挺了些。 蕙兰抱着这花枝有些傻眼。主子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跟奴婢说的。奴婢怎就没从您这话中,听出您吹嘘的“和睦”“好脾气”,反而句句都像侍宠生娇,给这位个下马威的意思? 这时候最该出面儿的太子妃,不巧,人正在吃茶。颇有些资历的苏良娣,奈何心眼儿不大,看着面前新入门之人被慕氏得罪个彻底,恨不能两人立马就开闹才好。 好在太子爷府上才进了个十分得体的诸葛良娣,这会儿,诸葛栎也就顺势唤了人,招呼面色稍有难堪的包氏,笑着送了她一本孤本画册。这才稍稍缓和了场面。 两人入门日子差得不远,没了行礼这一遭,反倒是更显亲和。 赶忙将花枝塞包氏丫鬟手中,蕙兰退到主子身后,却见这位正眉飞色舞,得意打着宫扇。 她家爷可是说了,这女人不讨喜。她得远着些。 能叫宗政霖使了手段将人弄进东宫,却又如此不被他待见,慕夕瑶兴致勃勃,就不知这女人身上藏着何种秘密,能叫他分明不喜,却要探查个究竟。 盯着诸葛栎下首,包氏笑容谦和,举止得宜。慕夕瑶嘴角微微翘起。(未完待续) 第三九三章 坏事 永安宫正殿喜房内,包氏微微挪动下身子,盘膝坐得太久,腰板有些支不住。 她打小身子骨弱,经了幼时那场变故,不但痛失生母,更是病得险些丢了性命。若非太后慈爱,陛下重用他父亲,特意恩旨她入宫调养,上好药材用着,每日里御医把脉,这会儿恐怕早入了地下去见了母亲。 “郡主,奴才方才打探出消息。这……之前进门的诸葛良娣,与太子殿下,好似未有圆房。” “未有圆房!”包氏低呼,还好头上盖着喜帕,掩住了面上失态。 她在西晋皇宫中也是身份贵重,常常出入太后宫中,被各宫娘娘捧着,自是有分傲骨。性子平和,对不熟悉之人常是谦和有礼,矜持有度。 宫里规矩,她自恃十分清楚。来之前太后娘娘专门请了人将大魏朝通常用得上习俗礼仪说与她知晓。这会儿陡然听说结亲过后竟是不曾洞房,丽安郡主哪里能不大感震惊。 “可知为何?”在两晋,男人洞房夜离去,被余下的女人,便是不合心意,往后日子十分难过。 顾妈妈近前附耳两句,心里也是十分不踏实。两国联姻,说好听些,是秦晋之盟,可真正缘由,谁又不知是西晋国力远不如大魏,既是大魏先提出此事,西晋自然推拒不得。这时候郡主嫁过来,还是嫁了一国太子,陛下与太后娘娘心里便是再疼爱郡主,家国大事面前,女人哪里又能算得上回事儿。 “此处不比家中,便是使银钱,消息也不好打探。郡主,奴才恐怕,咱在宫里还得再过段日子,摸清了各宫底细才好。” 方才她使了那许多银子,也不过从粗使婆子嘴里撬出丁点儿消息。还只是刚入门诸葛氏永安宫中事情。旁的各宫,实在不容她一日就摸得熟悉。 主仆两尚在说话,外间却突然传来小太监通传。太子爷到了。 慌忙检查一番郡主姿仪,顾妈妈才一抬头,正巧看见太子爷绕过屏风进了内室。还未来得及转身行礼,却见这位极是俊朗的主子爷,一言不发,淡淡瞥她一眼,便挥手叫人退下。 坐在锦凳上的男人换了身衣衫,竟是连喜服都更换了去。顾妈妈担忧望望喜床上盖着喜帕的人影,不过耽误片刻,已然察觉出太子殿下面有不虞。 被他储君威仪震慑,哪里还敢滞留,连忙躬身提着颗心,忐忑难安出得门去。 哎,这倒是怎生回事儿!来之前不是还说,大魏宫中迎亲礼与两晋规矩相差不离?可怎么既无撒帐,也无喜婆唱吉祥祝词。同牢合卺见不着踪影,连着闹洞房,诸位殿下也没过来凑热闹? 毕竟初来此地,太多的疑惑,叫顾妈妈只觉头大如斗,心里乱成一团。 屋里静得出奇。包氏只觉自个儿这时候,十分不争气太是紧张。手心里微微出了汗,心跳如鼓,她只觉胸口扑通扑通声,像是响在耳畔,越发清晰,也越发羞人。 会不会,连他也听得见? “吃食可觉还好?” 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交握的双手微微握紧了些。“还好的。饭食很清淡,晚上用正当好。” 这男人声音醇厚,低沉中微带冷漠。若非冷清太过,该当是十分悦耳。 眼看她还是坐帐姿势,宗政霖眸光闪了闪。记忆中,他尚且亏欠小女人正正经经洞房花烛。 也罢,之后予她更尊崇的位份,定要弥补过才是。 太子殿下新婚夜神思远走,一颗心被慕妖女占着,跟前人说话,便无端寡淡两分。 “东宫里头一应规矩,若有不懂,尽可向太子妃问询。” 这是变相警告她,太子宫中还是正妃最大,莫要仗着身份得意? 包氏哪里知晓,太子殿下这话,意思是万莫寻他纠缠。 “太子殿下安心,宫里规矩,妾理会得。”说道“妾”这个字儿,很是陌生。就跟面前这男人一般,虽是长得好看,却太是疏远。 “如此,早些安置。” 耳边是男人起身的动静,包氏捏紧手帕,背脊僵了僵。正要出声请示他能否先叫了人进屋,她盘着的一只脚早没了知觉,得叫人揉揉才好。却发现这男人脚步声好似离得远了,分明不是向她走来。 陡然记起顾妈妈先前那番话,包氏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仔细思量,嘴上却快一步出声唤了人。 “太子殿下?” 永和宫中一墙之隔,万氏扶着胸口,尚未将养好的身子虚软乏力。 “殿下在她宫里?可看见人出来?” 不能够,绝不能够让她靠近那人。上辈子她如何对宗政霖动心生情,这辈子那女人,也绝对避不开去。 她能狠心取她性命,却又矛盾至极,不愿她踏上老路为人轻贱。 今日她告病没往大殿里见礼,便是不愿再眼睁睁瞧见前世场景再来一次。那样会刺痛她心口,将她本已鲜血淋漓的伤口,硬生生撕裂开来,痛入骨髓。 “主子,殿下进去不过小半刻钟。想来也该出来才是。”诸葛氏宫里,殿下也不过停留半晌。 万靖雯心急如焚,不住打量条几上更漏,慢慢的,心里越发慌张。 “还没见到人出来?” “主子,殿下身边小太监还提着灯笼守在门口。”覃嬷嬷心里也没了底。这都快一个时辰过去,这是主子爷对西边儿来的郡主分外满意,动了心思? 传言那位郡主也是颇有姿色,比起慧仪宫那位,也是丝毫不差的。莫非…… “再去打探。看看慧仪宫那处如何,永安宫两处侧门口也叫人守着。小心着些。” 屋里人焦急,外间派出去的太监宫女也没得闲。永安宫里热闹得很,赫连敏敏玉照宫中同样没有熄灯。 “太子妃,新人入宫,许多事情都得按规矩办。您之前叫苏氏管着的账本,是不是得收回来才好?这会儿苏氏显是被殿下厌弃,再交到她手中,莫不如……”冯嬷嬷微微抬了抬手,遥遥冲着福寿宫指了指。 那位,还是早些压下去得好。 “不可。诸葛氏哪里是苏氏能比及了。苏氏那没脑子的,能用在她身上的法子,未必就能使在诸葛氏身上。嬷嬷莫忘了,诸葛氏,可是精数术的。” 宫里女人太本事,她这太子妃当得,反而为人掣肘。 “外边何事?”怎地这时候廊下还有丫头说话? 冯嬷嬷赶着出去查看,再进屋时候,却是面色古怪,脚下快了几分。 “永安宫里传来消息。郡主屋里熄了灯,未曾见得殿下出来。” 面色骤变,赫连敏敏即刻起身,手上绣了半幅的锦帕,已是被她握成一团,再用不得。 当真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 没等来太后发话,怎能让旁的女人捷足先登!这一晚若真成了事儿,却是坏她满盘计划!(未完待续) 第三九四章 放任 “太子殿下,自个儿宫中您这般神神秘秘,像是十分忙碌?”侧仰着脖子,小身板儿端端正正坐在锦凳上,慕夕瑶舒服眯起眼,小嘴儿不时哼哼两声儿。 起得晚,还不规矩睡落了枕,脖子僵疼。这会儿宗政霖掌心正贴在她后颈,轻缓与她揉捏。 “便是本殿离开一时半会儿,娇娇也能折腾出毛病。”内息浅浅舒泛她淤塞的经络,宗政霖显然不爱看她扭着脖子,龇牙咧嘴作怪模样。之于她疑惑,却是有意避开了去。 隔着三五日便往永安宫去一趟,太子爷突地就“多情”起来,立马闹得东宫波澜骤起。太子妃坐不住,好容易憋屈了几日,实在见宗政霖除了她屋里,便只去包氏宫中。终是拉下颜面,带着人往她慧仪宫中很坐了许久。 其间说话,竟头一次叫慕夕瑶听出了惋惜意味。明里暗里指向新进门那位郡主,统共不过一个意思。她慕夕瑶被新人踩到头上,若再这般端着身份,强撑着扮大度。之后风水,指不定就得转新人头上去。 慕夕瑶磕着瓜子儿,听她猫哭耗子似的提点,眸子一眯,竟是抽出襟口别着的手帕,刹那便黯淡了神色。前一刻嘴里还嚼着零嘴儿的女人,转眼便愁眉苦脸,笑容落寞,目色浊浊无光。 “都说薄唇的男人薄幸,这话是真理儿。想当日,殿下对妾何其关爱。还在皇子府那会儿,每晚上丹若苑主屋窗纸上,定然能映出妾与殿下对影成双。还有那荷花池凉亭里,……” 一席话矫揉造作,与其说哀伤大好时光不在,不如说这女人拿旧事显摆,直给赫连敏敏没脸。 对面太子妃挑拨不成,又受不得她这番羞辱,带着玉照宫里嬷嬷宫女,再是不肯逗留。强行打断她说话,径自带人拂袖而去。 见那想渔翁得利的女人总算舍得放她安宁,慕良娣方才手帕子一抖,勾着嘴角继续过她舒心日子。 有着狗一样的鼻子,宗政霖身上干干净净,半分女人味儿没有。哦,这话也不妥。除了那男人不要脸往她跟前凑近,沾染上些许她衣裳上的熏香。 这会儿见他又不搭理,慕夕瑶半垂着的眼眸,里间划过了然。他是何脾气,她还能摸不清楚? 也别嫌弃她瞎胡闹,只说上一次,那男人隐瞒她何事?不就是个淳于氏,这会儿早被他当了筹码,送回漠北老家认亲去了。 政事儿上宗政霖自有胸襟,丝毫不曾避忌她,反倒恼恨她不长进。这男人别扭性子,但凡发作,不是慕夕瑶矫情,而是多半偏偏就与她有关。 小白眼儿一翻,小手探到身后,随手抓了他蟒袍下摆,那语气,委屈心酸得难受。“您见异思迁,惹得太子妃特意到妾宫中,伤口上撒盐。各宫里人如今都怀疑,妾是明日黄花,日薄西山的命。”哀怨瞟他一眼,忘了脖子当下不好使,动作一大,便又是嘶一声抽了冷气。 这下是当真就扭着了那根筋,眸子里立马就浸了泪。 人还坐在他身旁,竟也能折腾得自个儿遭了罪。索性便抱她过来困了人,男人眉头皱了皱。 “再不老实,孤便允御医行针。”小东西娇气,受不得疼。原本是吓唬她,哪知这不长记性的东西,竟教不乖,主动缠了上来。 回身环住他脖子,仗着自个儿是得宠的,吊在他身上,身子使劲儿往他跟前贴。“您瞧瞧这脖子,生得白生生粉嫩嫩,您要舍得叫御医窥视了去,便尽管传唤人来。” 明明还说着自个儿的脖子,撅着的唇瓣却调皮磨蹭开他衣襟,往太子爷脖子上柔柔招呼。“您给妾揉捏得可舒服了,这会儿也换妾来伺候伺候。” 小牙口轻轻撕咬他侧颈耳廓,惹得旷了两日的男人身姿僵挺了背脊。 “莫要胡闹。”明知他稍后前边还有政务处理,小妖精这是故意磨人。太子殿下心下清明,奈何手脚不停使唤,下不得狠心将她推离。 慕妖女眼珠子一转,终于叫她逮着了机会。此时正好说出来,恳求他试试?“您若是察觉出东宫里趣事儿,何不带上妾瞅瞅一块儿乐乐?每回丢下妾独守空闺,您离去时也不见心疼?” 洞房那夜是一晚,之后隔着几日又有两回半夜里摸回她屋子。要说宗政霖看上了包氏,慕夕瑶宁肯相信郡主殿下武力无匹,强压了太子爷办事儿。 好意思与他叫屈?宗政霖抚着她侧脸,将这不安分的,稍微向后摆正了脑袋。哪回他迟了回屋,不是见她缩成团子似的,将自个儿塞被褥里睡得脸颊绯红。 嘴角还带着笑。这是深闺里不见君颜,寂寥灰心的女人该有的样子? 他之目的尚未达成,怎可叫她中途坏事。板着脸说教一通,末了拿最常见抄书警告一番。 待得宗政霖出门儿,慕夕瑶小嘴儿一瘪,拿起案上宫扇,扑哧扑哧扇得带劲儿。 以为她傻呢?那永安宫里拢共就住着几个人。她原本也以为是包氏身上藏了秘密,可之后…… 为数不多两次照面,每次都是带着人往玉照宫中,跟着太子妃往各宫里请安串门子。一圈儿打量下来,包氏对她虽存了敌意,但真正有问题,却是三番两次盯着包氏走神的万靖雯。 万氏眼中神情,复杂得慕夕瑶如今都未琢磨透彻。倒是如何渊源,使得她对这个西晋来的女人明明是厌憎,却又带着惋惜。甚至许多时候,两人迎面过来,都是万氏早一步移开视线,像是心虚惧怕着什么。 宗政霖不知她来历奇异,早在漠北便对万靖雯上了心。 这会儿,那男人竟是凭借超乎常人的敏锐,于永和宫中,先她一步发现了她尚未看破,两人间猫腻? 也只有如此,才能叫他煞费心机,一步步深入查探。慕夕瑶肯定,宗政霖对万氏,恐怕是已然生出疑心,更或者……发现了那女人迥异于旁人之处。 而他真正想要探查的对象, ——会是她吗? 伏在桌案上微微眯起双眼。心里竟是异常平和。 外间花树青葱,斑驳树影正好照在窗户旁条几上。其上摆着的美人蕉微微卷着叶片,三朵黄色花蕊争芳吐艳,看着就娇嫩。 也好,便让他自去探究。她记得,美人蕉是有花语的。 来—日—可—期。(未完待续) 第三九五章 布子 “主子,墨兰姐姐来给您请安。”脸上带着明媚笑意,蕙兰今日穿了身柳绿衣裙,显得格外雀跃。 “这般早?不是叫她多歇歇再来?”太子爷一句话,又是沈老太君弟子,转眼就抬了身份,如今墨兰可不是寻常宫女,而是尚服局女官。由内务府专门分派东宫里当差。田福山这油头,立马便将人赶着往慧仪宫中送。 看她一身标致女官缎裳,慕夕瑶笑着放了手上书卷。嫁了人的丫头就是不同,越发水灵稳重了。 “奴婢给良娣娘娘请安。”墨兰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再起身,却是亲昵唤了声“主子”。 “不错,没忘了咱院子里规矩就好。”没人时候也叫娘娘,慕妖女怕自己一时不察,提前就抖擞起来。此娘娘跟彼娘娘,相较之下分量还是差了些。 说了会儿话,知她过得尚好,总算是放下件事儿。身边大丫鬟寻了个好去处,底下的,自有赵嬷嬷和墨兰替她出主意,反正是亏待不了。 蕙兰伴着墨兰,两人欢欢喜喜与主子告退,正打算私底下说些亲密话,不想却被匆匆赶来的箬兰碰上。 “那人点了头?”蕙兰面上一喜,主子等了好几日的消息,总算有了影儿。 “那日主子让奴婢给各宫里送点心,奴婢看她神情就不对。都隔了两日才肯应,也不知何事犹豫这般久。”箬兰见墨兰回宫,也是高兴得很。才回禀了差事,便忙着拉人亲近。 “先去给主子回个信儿,回头再寻你们去。”主子交代之事耽搁不得,蕙兰打了帘子,不过才出去一小会儿,这时候又进屋,却是让慕夕瑶不觉就抬了眼睑。 半晌过后,屋里低低传出声轻笑,女子像赏了什么好玩意儿,跟前丫头随之欢快谢了赏。 内室里只余她一人,慕夕瑶翻看过一页,嘴角淡淡露出丝笑意。这会儿只等时机恰当,她便能亲去揭了谜底。先前猜得不错,那人身份,果真不过掩人耳目。 东宫书房,宗政霖阅过近几日暗卫送上奏报,抚着扳指,沉凝许久。大半月来的试探,果然起了效用。那女人受不得刺激,独自一人吐露出来的辛秘,已然越发骇人听闻。 包氏…… 永安宫中,丽安郡主听着底下人恭维话,吩咐顾妈妈打了赏。待得送绸缎来的两名小女官出得殿门,面上笑颜立马就退了下去。 得宠?后宫之中无人不知她乃太子爷新宠。殿下除了依旧往慕氏宫里走得勤快,旁的日子,总还能往她宫里坐坐,安歇两晚。 可谁又知晓,那男人在她宫中,竟是连话都不愿多说,只埋头批阅奏折,连抽个空闲,彼此说说话的功夫也不曾有的。 她曾在园子里遇上他陪着那女人闲闲垂钓,一坐便是一下午。她也就偷偷避得稍远,自角落里观望两人身影。 永安宫中,一国储君操劳至深夜的勤勉,原不过是他有意为之。腾出闲暇,白日陪伴另一个女人。当真是用了心思。 包氏抚着新送来的宫锦,眸子里有些空茫。 他应她为她查清陈年旧案,替她生母讨回血债。而她,则心甘情愿担受满宫里流言蜚语,缄口不言。 于她无害不是吗?可为何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本宫这几日觉得自个儿越来越不好,再这般下去,恐怕熬不到来年。”永安宫偏殿,万氏独自躺在内室寝塌上,清咳了两声,抚着胸口微微喘气。 “御医都说了,您寒症已愈。外边日头好,何不出去多走动走动。”她这不过是心病…… “不行,那女人就在一墙之隔的正殿,与她靠得太近,会因着命数牵连,生生克死了本宫。” “怎会两次下药都未能得手?莫非是她身边另有能人?” 这已是入魔征兆。另一人无奈叹一口气,只觉她再这般疯癫下去,怕是两人都大难临头。 晚间太子殿下回屋用饭,慕良娣笑嘻嘻甩着绢帕,水蛇腰一步三扭,人还没到跟前,那媚眼儿已是递来好几个。再加上小脸上含情脉脉,缓缓开口唤了句“爷”,声气儿娇柔得,叫刚从政事抽身的男人,不禁晃了晃神。 明知拿她与旁人比对不得当,可在宗政霖眼中,此时小妖精故意来勾他,那副妖娆样子,红楼里玉姑特意调教的女人,比她也相差甚远。 长本事了! 面前一阵香风袭来,太子殿下眯了眯眼。真当他是恩客了?这不老实的,竟还学着人往男人跟前甩帕子调情? “怎不直接贴上来?”宗政霖等看她做戏做全套。 哪知这女人扑到一半,竟骤然缩回了身子。连着脚下后退两步,偏着个脑袋,皱起鼻子抽动两下。 正兴致高昂,等待美人投怀,不料却被她嫌弃避开,男人目色变了变。 “又想招事儿?”自顾解了蟒袍襟口盘扣。自她伴在身侧,宗政霖从不用丫鬟服侍。 “殿下跑了马,身上必是出了汗的。不给亲热。” 哎哟这话拿娇得,尤其“亲热”二字,倏地就钻进太子爷心底。 “生就一副狗鼻子。”晌午到校场跑了趟马,只是稍许沾染沙尘,这女人也敢向外推拒了他。养得有些管不住了。 “自个儿识相,或是孤亲自逮人。” 哎呀,大boss身强体健太是恼人。若是个治愈系美男,还不让她要风得风,爬他头上也不是难事儿。 慕妖女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心里再张狂,一对上跟前太子爷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还不就小狗腿儿的蹭了过去。 没事儿就招惹他两下,得空再戳戳太子爷心窝。将人闹得发了火,便又以身抵债,引得那火气烧得再凶猛些才好。 宗政霖这男人,太顺着他,他不稀罕。太逆着……索性就得丢了小命。得诓小孩儿似的,逗弄着才好。当然,这话慕夕瑶没胆子说。 敢算计太子爷一腔情意,慕妖女独此一家,且颇有心得,越蹦越欢实。 将人老老实实困在胸前,得了这女人乖乖伺候用饭,宗政霖握在她腰肢的手掌,慢慢就变得躁动。 虽则她消停住没再放肆,可那双秋水融融的眸子……当真是欲语还休,偏偏就是副羞涩模样。 用完了饭,太子爷憋了许久的意动,总算是透过动作向她发出了“求欢”的信号。 慕妖女心里乐得不行,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小手却推攘着,趁机抚弄他两把。埋着脑袋,声气儿软软绵绵,一颤一颤,越发作怪。 “爷,妾小日子来了。” 叫您背着妾打歪主意。有些底儿,却是不能叫您摸得着的。 趁妾不方便,给您寻个借口,赶紧办正经事儿去。早日查清楚万氏身上隐秘,妾好做那背后的渔翁。(未完待续) 第三九六章 临行 连着两日被她蹭出火气,那女人百般不让他如愿,宗政霖阴沉着脸,叫刚进屋回禀差事的卫甄,不觉便打了个寒颤。 政事上顺畅,东宫里也无甚事端。能让主子爷这般不痛快……慧仪宫那位,又生事儿了? 看过奏报,太子爷阴郁面色丝毫不曾缓减。 “传话下去,孤晚上去包氏宫中用饭。” 卫甄跨出门槛,不知主子爷是跟那位闹别扭呢,还是因着暗报上事情要去给那位提个醒儿。 万才人胆子不小,主子爷“新宠”也敢下手。这位西边儿来的郡主,主子爷留她还有大用。且这位不及瑶主子本事,啥牛鬼蛇神都是一巴掌一个,愣是没能近得她身。主子爷特意交代人看守,还险些疏漏了那盘不妥当的饭食。 “又不回来用饭?”话里是惊诧,神情也扮得像那么回事儿,可熟悉主子性情的墨兰还是发觉,为何主子眼中似有股蠢蠢欲动的欣喜? 前车之鉴,教训太深刻。身为女官的墨兰,经了沈老太君一番教养,终于羞愧发现,自小跟在主子身边,自个儿也给带偏了去。宫里的规矩,墨兰进宫前狠下心来,彻读上好几遍。这会儿见主子那万般熟悉的神情一彰显,心立马也跟着提了起来。 未等她开口劝诫,慕夕瑶早一步发现身边大丫鬟被老太太养得“矫枉过正”。赶紧笑着唤了蕙兰进屋,一边吩咐晚上饭食,一边赶着叫她早些回去。东宫自有卫统领值夜厢房,自然少不了墨兰的地儿。 “主子您……” “你家主子何时吃亏过?” 简简单单一句,便问得墨兰怔怔无言。只得揣着担忧,回去还不能显露出异常。她家大人可是主子爷跟前心腹,若是察觉出端倪,暗中给太子殿下通了信儿,还得受主子冷眼。 墨兰这却是多想了。她前脚刚出门儿,来报信的卫大人紧跟着便被良娣娘娘自偏殿请去说话。 一见瑶主子面上亲切和善笑意,卫大人便头皮发麻,立马觉出不好。 上一回,瑶主子露出这般神情,还是因着那淳于姑娘与殿下闹腾。召唤他到跟前,允诺事情办好了,重重有赏。 好在,那“赏赐”不像瑶主子这般不靠谱,墨兰是个好姑娘。 “卫大人,本宫跟前最得用之人如今可是你家夫人。知恩图报的道理,大人该不会不知晓的吧?” 座上女人星眸璀璨,斜斜挽起的发髻上,一支白玉步摇高洁雅致。 卫大人面上神情似有龟裂,只觉那簪子,凛凛散着寒气。 卫甄此刻心里苦啊!您说您给的赏赐,微臣虽也震惊,可半点儿没敢置喙。如今人已是迎进了家门,自此过后,微臣是不是都得“知恩图报”了?如今不过是担了个“你家夫人”这层身份,再之后,还有“你孩他娘”这笔帐,需得接着偿还。 目的达成,慧仪宫中良娣娘娘心情和悦,晚上独自一人,也多添了碗饭。 而在包氏宫中的太子殿下,对着满桌子吃食,味同嚼蜡。 “太子殿下,妾只是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心里实在拿不准。方才出此下策,叫人往各宫里打探消息。” 丽安郡主面上颇有难堪。后宫里,最忌便是被主事的男人发觉有人使了手段。她从未想到,不过收买些个宫女太监,还只是不怎么得用之人,竟也能被他查出,了若指掌。 大魏皇宫,已然森严到如此地步?还是说,只他东宫里如此? 从他开了个话头,这女人便羞愧中稍带有紧张。奈何自恃身份,不好低头与他认错。想起那个每每被他逮着错处,一准拍桌子跳脚的女人,宗政霖端起汤碗,好歹对这菌菇汤没那么嫌弃。 大魏太子殿下觉得,眼前女人美则美矣,却远远够不上“秀色可餐”。惟独闹心那人,便是一大早起身,顶着头蓬松鬓发,脂粉不施,也是看起来颇有滋味。 “自拿去看过。”袖袍里一纸密报递过去,宗政霖从未想着瞒了这女人东宫里有他眼线。 除了那小东西,旁的女人震慑一番,往往收效极佳。 果然,包氏瞳眸一缩,捏着宣纸的手微微收紧。 她自打进宫,顾妈妈私下里接触过何人,买通过哪些小宫女,上面都有清清楚楚记录分明。还有的……心跳骤然加快,包氏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她买通的人中,竟有人趁机与她投毒! “太子殿下。”这会儿总算明白,今日这男人没搬了奏章过来,到她宫中是为哪般。 一来是警告,二来却是提点。给她个教训,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只她能收买人心。 “是妾考虑不周,犯了宫中规矩。还请殿下责罚。”若是没他护持,她早遭人谋害。性命跟前,脸面再算不得事儿。 还好,总算不是个蠢的。宗政霖盯视她一眼,鲜少勾了勾嘴角。搁了碗筷,端起茶盏正要漱口,却见那女人眼疾手快,赶忙递了铜盆过来。 抬抬眼眸,太子殿下没与她客气,漱洗过后,自取了宫女提上来湿布巾,擦了擦手。 “孤既向西晋求娶郡主,便不会叫郡主在大魏枉送了性命。” 男人长身玉立,站定东墙下,像是在观赏墙上挂着的宫室画。 武安郡王,此人当用。 包氏盯着他负手而立的身影,太子蟒袍加身,本就冷峻的男人,无形便添了几分气度。便是在世家公子常见的江都府,他这般品貌,也是顶顶拔尖。 他迎她进门,从第一眼起,她便知晓,这男人心性异常冷硬,娶她怕是别有用心。 如今能得他庇佑,在全然陌生之地,她未尝就没有生出感激触动。可她从他神色中看得出,他怕是半分也不稀罕。 “歇息片刻,与孤去一处地方。” 慧仪宫中,慕夕瑶特意换了身衣裳,又叫蕙兰散了发髻,重新梳了凤头。 望着铜镜里素颜白净的女人,慕夕瑶挑挑眉头,很好,看起来清澈剔透,足矣叫那男人动容。 偶尔白莲花上身,效果不错。 “如何了?” 赵嬷嬷知晓主子是有大事儿要办,赶紧上前禀明。“太子殿下领着良娣娘娘,在永安宫花园里散步消食。半刻钟前,又带着人从侧门进了万氏宫里。” 太是坏心眼儿!敢情那男人是怕万靖雯刺激不够,临到头了,再加把劲儿使使? 镜子里女人转眼就笑开了花。眯了眯眼,起身交代下去。 “旁的人留下,只嬷嬷蕙兰跟着,随本宫往万才人宫中坐坐。”(未完待续) 第三九七章 隔墙 “那个女人,怎能够这般亲近他。” “本宫处心积虑,千里侍疾。换来什么!不过他扔下本宫,自去争夺储君之位。如今却莫名宠幸本宫的上一世,这算什么!难道本宫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是她,俱是她生来不祥,与本宫冲撞。当年就该多派死士,否则怎会错杀她生母,害得本宫悔恨至今,却还留了这祸害下来。” 门窗紧闭的偏殿正屋中,断断续续传出女子尖利嘶喊声,只听得宗政霖沉凝着目色,而他身旁丽安郡主早已吓得失了魂。 “你如今还是想想,如何将投毒那尾巴断得干净为好。” “这般小事,推个人出去领罪便是。多给些银钱,补偿家里人。这宫中婢女,愿意之人从来不缺。” “若是那宫女扛不住审讯……” “本宫还以为你万御女如何心慈仁善。到头来,也不过借着本宫双手,为自个儿保住性命。” 门外丽安郡主面色煞白,身形止不住晃了晃。太可怕了,今日听闻,只叫她毛骨悚然。这般诡异的场景,已是叫她惊恐得连弑母之仇,也顾之不及。 宗政霖眸子一眯,不过微微抬手,身旁立刻出现一黑衣人。得主子眼神示意,点了包氏睡穴,扶着人没发出一丝声响,眨眼就没了踪影。 屋里万氏独自念叨,满心都是如何谋取正殿里那女人性命,直至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条缝隙。 喋喋不休的女人戛然而止。 些微颤栗的瞳眸里,缓缓映出一只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大拇指上套着她纵使转世,也不能忘却的玉石扳指。 万靖雯本还僵直坐在锦榻,随着外面那人一只朝靴跨进门来,却是片刻也顶不住,立马带翻了手边小几,整个人半立起身,尚未站得稳当的腿脚,不住打着哆嗦。 他……怎会在此。 永安宫主殿,东边侧门半开。门内佝偻的身影,正好能借着她手中微微高举的灯笼,将一张苍老瘦削的面庞看得八分清明。 慕夕瑶进门动作不由一滞,目光在她面上扫过,眸色沉了沉。 哑姑。自进宫起,见她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而在之前,这个办事利落之人,她还分明记得她那张并不十分漂亮,但却白皙端正的面庞。 “朱锦。本宫答应你之事,你尽可安心。” 跟在万氏身边十年有余,最后落得这般境地。慕夕瑶收回目光,脚步瞬间便从她身边迈过。 一刻恻隐即罢,同情却是万般没有道理。若想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过日子,皇子府,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宗政霖,更不是不能替她做主。 “到此即可。待会儿该是与太子殿下一道回宫。”再拐弯便是正门,慕夕瑶缓步过去,却是叫赵嬷嬷与蕙兰留在了外头。 廊檐下很静,殿内本该值夜的宫女太监,却是一个不见。果然无干之人早被暗卫清退。而她,有着卫甄暗地传令,进来此处不过无甚阻碍。 刚要迈上石阶,里间两人对话已然听得分明。索性便静静立在石阶下,眼前两扇大门微微敞开条缝隙,里间灯火透出来,照在她面前,长长窄窄一抹光亮,总算打破这院里阴森凄冷。 “自称本宫,口口声声说着上辈子的胡话。孤很好奇,在你嘴里那上辈子,你却是何人,孤又是何人。” 屋里男人声调平稳,但这话,却叫慕夕瑶骤然紧缩了瞳眸。 “本宫”?此处这话,分明是皇帝高位妃嫔的称谓。她没想错,这女人,绝不是当初那万氏。 屋里许久没有回应,宗政霖却低低发了话。“不张嘴,嗯?”里间有轻微脚步声响起,慕夕瑶脑子里猜想,那男人必定是起身走到万靖雯跟前。但凡他认定之事,那男人少有耐性十足时候。 “你以为孤为何突然出现此处?” 屋里情形慕夕瑶看不见,但女人低低嘟嚷,却是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像是终于明白自己落入这男人算计,万靖雯蓦然便提高了声量,划破满殿里寂静。 “您从未对臣妾这般用过心。上辈子不曾,这一世,到了如今,还是第一回。” “臣妾盼过的,无数夜里盼着您哪怕稍微对臣妾多看一眼也好。尤其是小八去了那时候,锦绣宫中只臣妾一人孤零零抱着他冰凉的身子。您却忙着在御书房听政,直至他最后一刻,也没能等到最仰慕的父皇。” “皇上,您也是宠过臣妾的啊。才进宫那会儿,臣妾一月里也有三五次能御前伴驾。那会儿您扶着臣妾的手,到院子里喂鱼,也一处在御花园放纸鸢。那时候日子真是好。初夏镜湖边上,您亲摘了黄栀子簪到妾鬓间。” “便是您夸奖臣妾‘瑰姿艳逸,明眸善睐’,将臣妾自嫔位,越一级晋升妃位,特赐号晋封‘丽妃’。” “可惜好景不长。天聪三年那场选秀,那女人辅一进宫便封贵妃。您对她多有厚待,连着整个后宫,她也是独一份的恩宠。便是贤妃那女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可是那又如何。她便是再得意,也不过两年不到,便被新人踩在了头上。” 女人呵呵大笑声张狂痛快,这时候,已然分辨不清面前场景,倒是梦境不是。 “臣妾觉着自个儿做了好长一场梦。梦里没了儿子,也没了恩宠。宫里只有个小宫女陪着妾,时时听妾说话。” 爬起身来,歪歪斜斜坐到妆奁前,对着铜镜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颤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便又拿起梳篦,应是生拉硬拽,半分疼痛也觉察不出。 “皇上您不知晓,臣妾过得不如意。很不如意。” “本还是太后跟前受宠的郡主,之后嫁到大魏。那时候您也才刚好登基半年。本宫在这深宫里过了不知多少岁月,数也是数不清的。因您而生情,亦眼睁睁看着这份情意自盛开败落了去。最后被您踩在脚下,碾做了尘土。” 里面那女人依旧自顾自回顾往事,话语颠三倒四,神智不复清明。慕夕瑶微微低着头颅,心底震骇,却是久久不曾平息。 她——竟是她! 这是何等奇妙机缘。一宫之内,一墙之隔,牵连捆缚,却是一个女人前世今生。(未完待续) 第三九八章 放话 听她间断杂乱无章的呓语,宗政霖始终面色沉凝。自暗报中得出推断,终是得到了应证。 鬼神之说,民间自来有之。便是皇室之中,对一应祭祀祈福,宗庙叩拜从来都存着敬畏。 如她这般活生生的例子,他也是头一次得见。虽觉荒诞得很,可之前诸多诡秘,也只能这般才解释得过去。眸子里渐渐带出阴鸷,抚着大拇指扳指的手,动作间不觉便快上两分。 如此惊世骇俗的女人,早些了却也好。全尸是留她不得。 前世伴驾多时,万靖雯岂会读不出他眼中戾色。终是被殿中男人一身寒意吓得回过了神。这会儿才恍悟,今日这性命,怕是只在他动念之间。 “皇上。”依旧是这般大逆不道的称谓,只叫宗政霖一双凤目微微闭合。 “臣妾,臣妾于您有用。臣妾记得诸多大事。像是诸葛家,对,便是那诸葛栎的生父,那人绝非清流谏臣。他诸葛一脉,不过是东晋早已埋在大魏的暗棋。” “还有,还有……”情急之下,脑子乱作一团。明明每件大事都历历在目,偏就绞在了一处,越是惊慌,越是说得磕磕绊绊。 屋里女人急切向宗政霖展示,她之性命留待有用。外间慕夕瑶低垂的眼眸中,浅浅带着了然。实在可惜。 本还想撬开那女人嘴巴,再讹她一讹。如今这女人病急乱投医,自断生路。 跟了宗政霖这许久,万靖雯始终没摸清这男人性情。女人有本事,以宗政霖胸襟,并不会全然扼杀了去。 可若是事事争先,尤其自个儿还不是个清心寡欲,懂分寸的……这般人物,于宗政霖而言,无异于存了牝鸡司晨之心,大是妨害他称帝野望。 便是她慕夕瑶再自恃过高,也从不冒犯他骨子里身为帝王的骄傲。 万靖雯这般显摆,一一亮出自身底牌,听在宗政霖耳中,未尝就不会对她杀心更盛。 “依你所言,孤若没了你,反倒成不了大业?” 男人背光而立,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眼底轻蔑昭然。便是这般熟悉的目光……上一世她侍宠在他跟前讨要真心,那会儿他亦是这般不经意觑她一眼。后来她懂得,那一眼,便是对她无声嘲讽。 最后的依仗也无法令他动容。万氏心下惊惶,突然就明白,此间根源,怕是系在那个女人身上。 是极,没了她,他还有慕氏。 “皇上,您不稀罕臣妾,可是慕氏那贱人早已对您透了底?”倏然抬眸,心底对慕夕瑶长久以来嫉恨,早已压抑得她几欲疯魔。那女人,犹如一座绕不开的高山,重重挡在她路上,半分撼动不得。 “臣妾知晓,您对臣妾是不待见。可她何尝又简单得了!自打皇子府第一眼瞧见她,臣妾便明白,那女人绝非上一世失宠丧子,连主位都坐不上的四品充华。她与臣妾一样,实乃重生之人。不同却是她长得好,投了您喜好。” “可她上辈子愚笨。偏安一隅,缠绵病榻。慕氏后半生就是个废人,定然及不上臣妾对您多有助益。” 万靖雯满心不甘,忿然在宗政霖面前揭破慕夕瑶身份,竭力将其说成无甚大用之人。 她嘴里“后半生的废人”,此刻正微微仰着头,望着将要被云层彻底掩盖住的月色,索性就提了裙摆,十分随意落座台阶之上。向前舒展着腿脚,两手撑在身侧。身后是屋里女人怯怯请命,掌控她生杀予夺的男人,却是半晌无有动静。 终究还是要于此事上做过一场。 慕夕瑶心底并无畏惧,反倒是对宗政霖反应,颇有些好奇。 正拨弄着腰间流苏,身后木门却被人缓缓推开。黑夜中自门缝透出那道窄窄的亮光,慢慢延展开去,柔和光亮。 熟悉脚步声响起,男人脚踏亮金绣纹朝靴,站定她撑在石阶之上小手近旁。 缓缓仰起脑袋,停在她身侧的男人,这般仰望看去,更是高大英挺,威仪不可触犯。目光落在他太子蟒袍衣摆处,今早上替他打理过的绶带,流苏竟是丝毫不乱。 他亦俯首,静静盯着她端详。眼光里意味,慕夕瑶拿捏不准。 就着门里烛火,宗政霖背负双手,专注打量她两眼。脚下毫无姿仪,随意坐着的女人,脂粉不施,芙蓉素面,十分清丽。面上也无甚惊怕,镇定得很。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圈,正皱着眉头盯着他腰间配饰? 她此番神情,已是坦坦荡荡告知他,于万氏不妥,她早已察觉。 屋里那女人用心险恶,存心挑拨,他又何尝不知。 “您在疑心妾。” 骤然打破两人间沉默,由她当先开了口。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宗政霖背在身后的手掌缓缓握拳。她所言不差,他如今满心俱是对她琢磨猜度。 这男人……无奈叹口气。见鬼的帝王脾气。 秀眉微微蹙起,似有不悦。“妾与她不同。”明明白白说与他听,也透出她心下不快。她与万靖雯那女人,不同之处多矣。 那女人是重生不错,可她却是另有来历,干掉过重生女的异世来客。这话慕夕瑶答得理直气壮,毫不羞愧。 宗政霖望着她的眼眸动了动,依旧未曾应声。 “你与臣妾不同?何处不同?”半倚着身子,站得歪歪斜斜的女人发髻散乱,赤红着双目。面上尤带泪痕,望着她的目光实为不屑。 “你明知他将来是何身份,便处心积虑处处迎合于他。莫不然,哪有你今日风光!”离得几步远开外,遥遥一指指着她,万氏已没了顾忌。 再接着,却是泪捷于莹,痴痴盯住宗政霖侧脸,语带质询。“臣妾一腔真心错付,如今,却是轮到皇上被女人愚弄。她这般虚情假意,贪慕虚荣的女人,哪里值得您将她放在心上,时时记挂。” 噗咚一声摔倒在地,万氏自知在劫难逃,末路之际,满心满眼,余下都是对身前男人深不可述的怨怪。 “您钟情于她,可惜,慕氏不过做戏。”哈哈大笑着,女人已然没了怕性。“臣妾便是入了黄泉,也要睁大双眼看着。看您这辈子也得不到那贱人真心!” 此话阴毒,一直阴沉着面孔,鲜少发话的男人,终是缓缓回转过身。 见他当真动了杀心,再是等不得,慕夕瑶一把拽住他衣摆,扬着脑袋,眼里满满都是安抚。 “您又何需与她动气。她虽被迷了心智,然则未尝就没了用处。” 复又转头看向万氏,慕夕瑶轻哼一声,便这么拉扯着宗政霖锦袍,一点不客气站起身来。 “收起你没用的把戏。妾也不妨明着告诉你,妾与你最大不同,便是之于这男人,”戳戳他臂膀,终是使得宗政霖回眸与她对视。 万靖雯正满心等看她如何在宗政霖面前情真意切令他释怀,却听那女人轻嗤一声,十足张狂放了话。 “若非他此等身份,当初妾也不至,百般对他看不上眼。” 实话,大实话。 就因为太过真实,引得被她嫌弃的男人,骤然凝眉,一双凤目重重拢着阴霾。(未完待续) 第三九九章 脚印 百般对他也看不上眼。 这般真切知晓她当初心境,此时想来,心下滋味难言。 被他一声不吭,沉沉注视良久,只她二人的内室中,慕夕瑶低垂着眼睑,对周遭凝滞气氛,恍若不察。 手腕还有些微微发麻。自她叫嚣过后,宗政霖便一直阴沉着脸,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拽了她手腕,拖着人便往慧仪宫中行去。竟是连殿门口万氏,也没发话如何处置。 被他拉拽着,跌跌撞撞走在青石板小路。那时候慕夕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男人果真糊弄不得。不过是疑心她目的不纯,竟比收拾起那来历不明的还要来劲儿。 看他今日对万氏生出的杀心,若有一日换做是她……千刀万剐,削成人彘恐怕都是轻的。 记起等候在偏殿,看见他二人这般情形自拐角出现的赵嬷嬷与蕙兰,慕夕瑶稍有愧疚。原本她计划得好好的,甜蜜蜜相携回宫这一幕,被万氏临死反扑,咬得她不得不临时改了主意。慧仪宫中,她这做主子的,越发没了信赖可言。 紫檀木圆桌对面,宗政霖瞧她一副老实样子,他不发话,她也就跟着静默。早在她靠近殿门外时,他便听出她熟悉脚步声。知她既是跟了来,便铁了心不肯罢休,索性就放她在外头,他要打探之事,那会儿已大半解了疑惑。 重生……万氏皮囊包裹下,实则丽安郡主上一世灵魂转世。他也猜测过,莫非她亦当如此。 可她说了“妾与万氏不同。”他便信她。往日她再是胡闹,却从不与他谎言敷衍。这般傲骨,她自来便有。 更令他耿耿于怀,却是她或许另有法子如万氏那般预见日后,才如那女人所说,迎合他喜好,一切不过是伪装。 “你亦知晓孤他日定能御极天下?” “是,妾入府前便已清楚,即将嫁与哪般人物。” 很好。对她如今坦率,宗政霖心里只余恼恨。她向来不吝干净利落与他气受。 “孤且信你。” “妾从未怀疑,太子殿下会质疑妾说过的话。”这时候他说信她,惟独只能为一事。而她今夜亦是为此事,才去了永安宫中。 只需消除他对她重生猜忌,旁的,她通通不惧。 半边面容映在光亮中,女子微微抬起的眼眸,清澈澄静。这般淡淡应了他话,引得男人抚弄扳指的动作缓缓停滞。 她这话,却是对他信赖有加。 “妾记得太子殿下允诺过,对妾不愿开口的秘密,此生绝不追问。” 依旧只垂着眸子,叫宗政霖如何也看不过眼。这样疏离姿态,实不讨喜。 “然。既先应承了你,此话依旧作数。” “既如此,太子殿下,轮到妾有笔帐与您清算。”女子突然抬起的面庞,神色平静,眼里光华盛美,奕奕灼然。 她在生气。从她眼中读出慕夕瑶此刻内心火气,宗政霖瞳眸微微一缩。 原该是他寻她问罪,那句“看他不上”,至今令他如鲠在喉。到头来却是她先声夺人,反倒叫嚣着与他说道? 还没等他开口发话,却见那女人豁然起身,几步来到他跟前,竟是不管不顾,冲着他狠狠一脚 ——踹在胫骨。 又快又狠!长久以来对她不曾有过防备,这会儿却是平生头一次吃了女人的亏,太子殿下闷哼一声,有片刻怔愣。 “怎就还不允妾看您不上眼了?”撒泼之后,这女人气势更盛。 “选秀之前,爹爹与娘亲一直打算给妾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不求闻达显贵,只求富足安康。嫁过去之后能替夫君绵延子嗣,掌家打理后院,做个贤惠主母,一家人和和美美,这辈子也就叫他们彻底放了心。” “奈何事出有变,遇上大选提前。那会儿妾一家子人,心里都是极为忐忑。”除她之外。 “终选知晓被留了牌子,还指给您做了庶妃,之后事情,您也是清楚。那会儿妾一门心思想着与您相敬如宾过日子,不想您却带了妾去梅园……那啥。” 说“诉情”好似太矫情了些? “当日妾的不情愿,您看在眼中,是与不是?”两手叉腰,怒目而视。 太子殿下端坐的背脊些许僵直。 这般说来,确是他迫她在先。 “为着个不相干的劳什子才人,您拽着妾走了一路。心疑妾不说,这会儿也没给个好脸。”越说越来气,又一脚招呼过去。 方才力道使得大了些,这男人铜皮铁骨,打熬过的身板,她踹得脚尖有些发疼。这次学了教训,不过做做样子,在他袍服上落了个脚印儿。 怔愕更甚。再想不到,她竟有胆子故技重施。 “您瞪妾妾也不悔。这会儿妾气终于顺畅了,话也说完,不耐烦再瞧着您。”趾高气扬提着裙摆,留下一声清清亮亮的哼哼,竟是独留了背后男人在外间,自个儿转过屏风,眨眼就没了身影。 今晚上对宗政霖震惊太大。头一回被女人嫌弃,头一回被女人动手动脚,头一回有人跟他说,“不耐烦瞧您。” 太子爷活了这许多年,往日都是被人敬着捧着,后院里女人更不用说。此刻被人发火冷落,这滋味,宗政霖半晌没回过神。 进了里间,慕夕瑶坐在铜镜前抬手拔了头上玉簪。 万氏那脑子,终于在临死之前清明一回。想叫宗政霖生出猜忌疏远于她?用在旁人身上,还真能叫她得了逞。 可偏偏遇了是她,她半点心虚愧疚皆无。莫说她未必就如同万氏所言全是逢迎。便真就是了,也是那男人给恫吓的。 径自往净房梳洗一番,小耳朵竖起偷听外间响动。知晓那男人不曾离去,慕妖女嘴角一勾,脚上绣鞋得意踢出老远,滚进寝塌里边,拉过锦被盖着,缩着小身板安心入眠。 被她落在外间,宗政霖目光一直盯着锦屏上那女人自个儿忙活的身影。直到她真就一声不响安置了去,终于端不住架子变了神色。 依她强词夺理那番说法,他该于心有愧? 低头看着太子蟒袍上两个清晰分明的半脚掌印,男人俊脸黑沉,眉间跳了跳。 有恃无恐!该死的居然反将他一军,骑在他头上诸多放肆。 内室之中,男人抬着手臂挑起帷帐。高大身形笼罩住榻上那团小小人影。 俯身正要逮了人起身,却见锦被下缓缓探出只小手。 那雪白的手掌,轻拍两下外间空出的地儿,被子里传出一句嗡嗡催促。 “上来,给抱。”(未完待续) 第四零零章 梦魇 当真褪去外袍,只留一身里衣上了寝塌,宗政霖也没闹明白,怎就无缘无故顺了她心意。 方掀了被子躺下,那女人背着身子,小屁股一挪腾,便自顾自偎进他怀里。 刚才还吵着“不愿瞧您”的女人,这会儿老实不客气使唤上了嘴,“您胳膊肘顶妾背心不舒服,抬一抬给枕脑袋底下才好。” 身后男人呼吸一顿。半晌过后,结实有力的臂膀果然微微托起她脑袋,复又放她在臂弯,叫她安心睡了去。 耳边是她柔柔浅浅的鼻息,宗政霖眸色沉沉如墨,视线落在她披散月白袍服上的墨发,眸子里似有光华闪过。 经她闹上一场,他却是想明白她用意。这女人,将彼此间本该暗地里滋生的那番隔阂猜忌,透过一出别扭,生生提到了明面。像是她一脚踹在他腿上,胫骨上稍有刺痛,也跟着将他心上刺了一刺。好在,她便是宁肯直面两人间不痛快,也不愿受气的性子。好在,他与她脾性相投。 她胆敢这么当着他面再三冒犯,是她信他。而他相较她的大胆坦率……宗政霖不觉便闭了眼眸。 左手摸上她臂膀,缓缓下滑,直至探到她手腕,方才动了动指尖。拉她回来时候,力道有些失控…… 梦里上一世许多画面流转过去,最深刻,还是定格在那男人一身皇子袍服,扔下“她”独自一人离去的背影。 那样冷漠的身影,像是张老旧的画卷,色泽黯淡,连轮廓都有些模糊。可就像融进了骨血,再是清浅,也叫“她”觉得但凡触碰,便是彻骨冰寒。 不是她。半梦半醒间,慕夕瑶恍然,这样深沉的绝望哀伤,缘自那番记忆。梦里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绵延不绝的阴雨,淋落的,是那女人后半辈子心殇。 这是她第一次,在梦中“身临其境”,体会到上一世这幅身子的主人,如何为着个男人悲怆郁郁。而“她”记忆中的皇子府,竟是个破落院子。 她立在一处陌生院落中。想来该是“她”身为侍妾时,府里给安置的小院。当中那棵老榆树,光秃秃枯萎了枝干。树干底下那处花圃,零散堆着几盆开败的芙蓉。再边上,却是一架老旧的摇车。 心下有些憋闷,这才想起,“她”是三度承受丧子之痛。这样斑驳了釉彩,里面只放着小儿穿旧的衣衫,一旁还摆着个长命锁。在满院子铺天盖地灰白凄冷中,只这架摇车和里间用物,尚带出些暖色。 那女人埋藏心底,最后的挂念,恐怕也就当初那三个与她无缘的孩子。 脚步有些沉重,她在“她”的梦里,慢慢步上台阶。十分不甘愿的,像是被人牵扯了手脚,慕夕瑶只觉身子像被人束缚住,绑着她往主屋里靠近。 大开的房门里,突然就传出了歌声。是青州广为流唱的“青音”。节拍徐徐缓缓,尾音拖得老长。在空旷无人的院落里,蓦然就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惊悸。 肩头早已被淋湿,脚下石板上渐起的水滴,浸得绣鞋缎面也浸了凉水,从脚底便透出股冷意。 终是登上末一级石阶,才落定站住脚步,便见主屋里东墙角,一个女人披散着发髻,手执一柄梳篦,坐在扶手椅上,侧身对着她,一个人低低哼着曲调,慢慢梳理长发。 心口蓦然便痛了起来。慕夕瑶皱了皱眉头,这锥心之痛,像是切身体会得到,太过真实。 卯时刚过,身边小女人突然就有了动静。 宗政霖眸子睁开,才就着朦胧光亮看清眼前之人,瞳眸立马就是一缩。 她蜷缩着身子,小手抚在心口,面上表情像是极为悲怆,睫毛眨动着,眼角有泪滑落。 男人骤然就清明了神智。她这样柔弱样貌,甫一得见,便叫他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娇娇。”半坐起身将人抱在怀里,拇指替她抹去泪痕,宗政霖眉心紧皱,俯身轻柔唤她。 梦境突然就颤动起来。像被人拧动着,眼前景致如同漩涡般盘旋席卷。惟独屋里坐着那女人,缓缓撩起鬓发,一双空洞的眼眸,像是望着她,又像是透过她望着外边那院落。 那一刻四目相对,慕夕瑶心下剧震。 没有灵魂。 那女人像是个离魂的傀儡,暮气沉沉,毫无生气。面庞与她三分相似,神情却是木讷死硬。 是了。她从未比这一刻更清楚当下不过梦境。冥冥中像是能够感应,眼前之“人”,便该是那残魂的投影。只带着记忆,旁的再无其他。 “夕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呼喊,梦里画面自那女人开始,蛛网般撕裂开去。 “夕瑶。”再睁眼,双目似有酸胀,而眼前,却是他剑眉紧皱的俊颜。 宗政霖。方才,在梦里,妾看见了她。 总算将她唤醒过来,对上她目中恍惚,男人抱着她的臂膀略有收紧。“娇娇?” 太是不寻常。平日嬉笑倔强之人,何事惹她梦中难过? “殿下方才不是这般唤妾。”心口竟真的有些犯疼。看来,那残魂也不是对她毫无妨害的。 眼角湿润,侧脸上稍有紧绷之感。是流泪了吗?方欲抬手揉了眼睛,却被这男人包裹住手掌,叫她本能抬头探看他意思。 “何事伤怀。”她既已清明,方才那声软语,他便也收了起来。这般行之于外表露情意,叫她知悉已然不自在。当面唤她,却是着实难为情。 “妾好像梦见了自己在屋里唱曲儿,园子里摆放着空空的摇车,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小院很破落,也没见着您身影。”小手揪紧他衣襟,脑袋朝他怀里深埋了埋。 “殿下,妾觉得……很冷。” 刹那心就刺痛了下。带着薄茧的手抚在她发顶,宗政霖凤目黝黑,眼底太多情绪被死死压抑克制。 俯首靠近她面庞,男人温热鼻息暖暖扑在额头。 是他的不信任,叫她胡思乱想,听信了万氏那番说辞? 被他牢牢扣在胸前,眼角眉梢俱是这男人小心翼翼轻柔碰触。唇瓣依旧浸凉,却叫她放软了身子,依赖靠在他怀抱。 被梦境魇住,这事情她也是第一次遇上。不知是否与昨日有关,但受了委屈,定然要叫他知晓,由他分担。 心里正暗自不平,却听耳畔低沉响起这男人沉甸甸的话语。 “孤的不是。再不会叫娇娇难过。” 上一世也罢,梦境也罢,那般结局,绝不会是她。(未完待续) 第四零一章 决心 “妾,恭送良娣娘娘。” 身后大门缓缓闭合,慕夕瑶回转过身,看着庭院中等候那人,慢慢便扬起了笑脸。 自她得知万靖雯一副身躯里装了两个灵魂,脑中就有重重猜想。她能强夺了原主记忆,是不是万氏本尊也能窥得包氏一生? 催眠是最好,可惜她使不出来。那摇摇晃晃的玩意儿,她看着眼花。 最后还是靠着玉姑给的镇魂香,将包氏迷晕了过去。平日里做主的被镇压住,出来的自然是懂进退之人。 方才恭敬与她行礼告退,便是真正原主。容貌还是圆盘似的脸蛋儿,比太子宫中良娣包氏差之远矣。可神态举止却是乖顺得很,一看便知眼前女人,才是当真在后宫吃了太多教训,学得谨小慎微。 “当时妾年幼,甫一被她强占了身子,脑子便是抽痛得厉害。像是硬生生被灌进来许多陌生东西。妾看见了她的一生,也看见了自个儿老死宫中,无宠无嗣。”还看见了您,与今日截然相反的命途。可这话她十分知趣,半字不提。 慕夕瑶温和笑着,心下了然。临死之际,这女人还算聪明。 “就是因着负担太重,妾只能大多时候都在沉睡,否则一睁眼便是头晕目眩,脑子像要崩裂开去。” 两个女人相对而坐,俱是平平淡淡,半点看不出一个即将赴死,一个深藏隐秘。 一番话问下来,慕夕瑶实在遗憾。包氏如何得了重生机缘,便是她自个儿也闹不明白。除了打探到一些往后能用上的消息,最感兴趣之事,却是半点头绪都无。 罢了。或是缘分不到,强求无用。 “见着她未曾觉得不舒坦?”若非曾经应过她,万氏会交由她处置,宗政霖是决不愿她再与此人有任何瓜葛。那日早间她躺在他怀里,被梦魇住,小模样太是可怜。 摇摇脑袋,被他带着上了轿辇,慕夕瑶不觉好笑。 那日哪儿是真就怕了,无非是觉得气没撒够,吓他一吓。可惜好像装得有些过头…… “妾留她无用,您自个儿处置去。” “这会儿不稀罕了?”手腕淤青虽是散开了些,只心里愧疚,便惯用拇指摩挲两下。 “凑够了热闹,妾等着您给寻仇。说来她也没就多么稀奇,妾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琢磨着那女人不过比妾多长了个脑袋瓜子,还是有缺陷的,不当用。” 包氏入魔似的一心想着要除掉丽安郡主,若论对“自个儿”心狠,她当仁不让拔了头筹。 老尼姑这是指点人呢,还是糊弄人?脑子里转瞬就想起另一个和尚,慕夕瑶嘴角一抽,安国寺住持那“凰命”之说,这会儿早被她看做了笑话。出家人不打诳语,尼姑和尚害人不浅。 重生遇上批命的,比遇上她这穿越的,还要来得凶险。这不,万氏就丢了命。赫连氏也没落得了好。 不过短短两日,太子宫中又起了变化。 才人万氏嫉恨同一宫里住着,才进东宫不久,便被太子殿下连番招寝的良娣包氏,竟丧心病狂于饭菜中投毒。这事儿正巧被郡主身边顾妈妈逮了个人赃并获,万氏自个儿亦供认不讳,当堂画了押。 赫连敏敏乃东宫半个主子,除了大感震惊,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一个老实人,要真发了狂,怎就不冲着那慕氏去,偏偏选了个威胁差了许多的包氏下手。 直到宗政霖专程去了趟玉照宫,原本还存着遗憾看戏的太子妃,已是恨不能将万氏活剐了,生吃她血肉才好。 她一直疑心害她之人乃府里最不打眼的安氏,苦于没有证据,一直都叫人盯着长信宫,半分不敢懈怠。没成想竟被那贱人骗了过去,险些放过真凶。早知她是西晋布下暗棋,自皇子府那会儿,她就该****里折磨她,叫她没一日安宁日子可活。 宗政霖如何与赫连敏敏“道明真相”,慕良娣没功夫理会。这会儿她正捧着个物什,怔怔出神。 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屋里只余墨兰,旁人都被她遣退了去。当初她答应朱锦保她一家子性命,没成料到,还真就得了善果。 “您没揭穿她身份,永安宫里除了跟着万才人的一干老人落了罪。她与几个不打紧的丫头婆子,不过挨了板子罚到浣衣局当差。” 可惜了覃嬷嬷,那般老实一个人,也跟着万氏白白丢了性命。 “她手里头替万氏掌管着的珠玉金钗,也不敢瞒着人自个儿贪墨下来。感念您恩德,离宫前便偷空送到了奴婢手中。” 万氏地位微末,御赐之物自然是轮不上。用不着向宫里交代,物件怎么处置,该是交由太子妃说了算。可如今东西到了她手上,慕夕瑶压根儿就没想着再往外边儿推拒。 更何况,这物件太过紧要。 “主子您看……” 瞧着主子手上翻看那玉佩,墨兰心里有些不踏实。 伴在慕夕瑶身边好些年,她又怎会错认这配饰。主子胸口一直挂着的,不正跟这块像了个十成十?除了手上这块小了一号,真就处处都是一般模样。 墨兰虽不知万氏身上诡异,却知跟个罪人牵扯上干系,也是大大不妥。 大魏朝配饰很有讲究。男女间对佩,花色都是极为匹配。若是单只,则很少有相同花样。便是选了同样的牡丹仙鹤图,那姿态定然各具神魂,更不说手工雕刻,材质玉料。 慕夕瑶指尖缓缓抚过这玉佩,再顺着衣襟口拨弄出自个儿那块儿。两相一比对,当真是打磨做工一丝不差的。唯有的差别,便是她胸前那块个头更大,常年被她带着,应了那句“人养玉,玉养人”的老话,比手上这块看起来更加莹润透亮。 这会儿可是大魏朝,能做得相似已然不易。分毫不差,那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人,她和万靖雯必然脱不了干系。 刹那间脑子像开了窍,万靖雯以为的同源,——莫不是,同缘?而这缘分,应在了这对灵玉上边儿。 这般解释方才说得通。毕竟,她于万氏,才是真正利害冲突,彼此间矛盾激化得无法化解之人。 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异常复杂。错怪了老尼姑,莫不是,连带老和尚也被她冤枉了去? 倘若如此,她自个儿还勉强说得过去。死了追封个继后,仗着宗政霖疼爱,还是够得上的。可赫连葳蕤那女人,又会应在何处…… 慕夕瑶如今是很不满意。长相、机缘、命格,样样有人与她相仿。送走淳于氏,了结万氏,还得防着赫连葳蕤与她争抢? 这宠妃当得,比她知晓大魏史上任何一名帝王宠姬,来得都要波折不断。 感慨过后,如何处置手上这物件,慕夕瑶打从第一眼看见,便从未犹豫。信手执起手边砸核桃的铜虎镇纸,巧劲儿压下,那玉佩便断作三瓣,倒叫墨兰大大松了一口气。 “记得,本宫与你,今儿个谁也不曾见过这物件。” 吩咐墨兰妥善处置干净,慕夕瑶将胸前宝玉放进襟口,缓缓结上盘扣。 两块玉佩靠近时,她竟能察觉出彼此间微妙牵引。其间妙用,她无心探究。今日这么一砸下去,或许放弃的,便是最初那会儿她还盼着的“回程”一途。 可她清楚知晓,既已取信了那男人,便万没有留下隐患的道理。取舍之道,先得放下,才有收获。 今儿个她舍弃多少,来日,定要叫那男人加倍补偿她才好。 于太子殿下全然不知之际,慕妖女心里那算盘,打得更精明了。(未完待续) 番外 深藏的秘密——万氏(本尊) 黝黯阴冷的地牢中,一个女人微微仰着脑袋,缩着身子靠坐墙头。 这一生,总算在最后一刻,她堂堂正正做回了“万氏”。慕氏既答应求得太子殿下保全她家族,尘世之中,她已再无牵绊。 一辈子窝囊被人夺了身子,压制得不见天日,她也不是好脾气的圣人没有怨憎。唯唯诺诺十余年,她统共只做了两件让自己满意的事儿。她隐瞒下自个儿觉着十分紧要的秘密, ——一块玉佩和一个女人。 包氏最初重生那会儿,那女人一直在琢磨得以转世的缘由。好在她那时虚弱得很,险些没被她冲撞得魂飞魄散,一直都是浑浑噩噩,迷糊得紧。那女人草草读了她记忆,也不过刚好能应付家里人,旁的却是无甚收获。 更何况,便是包氏发问,她也是记不起来。本就从未放在心上的物件,怎么能指望她留下印象。 直到迁宫时候整理旧物,眼见那女人使唤丫头收拾了祖母给的一套头面和一块不打眼的玉佩,那时候,她才恍惚记起,祖母在世时好似说过,祖玉得大师开过光,其上攒了功德,该是能佑人福泽绵长,一生康泰。 奈何她当时年岁太小,只爱光彩华美的首饰。看不上这般样式古朴,光华内蕴的玩意儿。自祖母离世,这玉佩也就渐渐离了身,换上更夺目的珠宝绢花儿。装着这玉佩的匣子也被她添了几对儿不常用的耳坠子进去,一并收捡着。也就越发显得不起眼。 便是这般,那匣子被压在箱笼最底下,许多年过去也无人问津。直到那日得太子妃交代,她看着哑姑打理旧物,一件件查看过去,才骤然记起这桩陈年往事。 那时她便隐有察觉,身边一应物事,也就这玉佩还有些来历。被包氏神神叨叨念了许多年,自个儿也就跟着信了她,莫非家里还有着宝物?这般想来,就越发觉得,莫不是这开过光的祖玉,其上功德起了效用? 记得那年她与妹妹淘气嬉闹,不小心踏空了石阶,摔了脑子。再醒来时,却惊恐发觉身子里莫名就多出来个人,还是个脾气不好,性情阴冷的女人。 她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眼见那女人李代桃僵,替她安慰母亲,又与父亲告了罪。那时候,她以为自己遇上了鬼怪。 便这般糊涂着过日子,养了两年,时常趁着她安寝时候,偷偷窥视那女人记忆,这才知晓,哪里是鬼怪,不过是和她一样的人,只是不知为何投胎时出了错罢了。 慢慢便壮着胆子,清醒时候与她说说话。或许是太过寂寞,那女人不时也应应声儿。她一直都觉得,包氏那女人,深处埋着的,就是阴毒狠辣。可偶尔听那女人蒙在被窝里,夜里一个人偷偷抽噎,心里也不觉好受。 这辈子包氏顶替她入了皇子府,之后,也还是由她主事,宫里过活。后宫争斗何其凶险,她只从她记忆里看过,却是明明白白怵了的。 本还在犹豫是否要告知她,她已猜到她一直以来寻找的宝贝是为何物,也好在宫里更好保命。可就在这时,那女人却越发行事乖张,失了理智。日日里想的都是如何刺杀郡主,再扳倒赫连氏,末了,还得叫慕氏生不如死。 这般疯狂的打算,着实叫万靖雯吓得不行。不说郡主和太子妃,便是慕氏,就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对付。如今她不过仗着上辈子记忆,已然不惜一切往死路上奔。再给她提了那玉佩之事……万靖雯心下摇头,反倒成了催命的玩意儿,助长她野心罢了。 更何况,她于包氏,更多却是深种的怨恨。 当初是她有眼无珠,叫这女人趁虚而入,被灵玉救下一命,更莫名鸠占鹊巢!若非她胆儿小,顾忌性命,她是恨不能与包氏一块儿,两人都早早消散了才好。如包氏这般行事,不说宫里过得艰难,便是连家里,都得被她带累。 万靖雯所不知晓的是,她对包氏的仇恨,小半还真就冤枉了她。那女人自个儿哪里来的本事,就能恰好祸害了她? 此事因由,还得归结到另一个与她素昧谋面的女人身上。 上辈子慕氏得灵玉护体转世重生,搅乱了时空,两次撕裂空间引起的震荡,恰好牵引住后世一个正欲投生的灵魂,彻底改变了此人命数。 而这个游魂,于错乱时空之中,竟先一步投生大魏朝,因着身上带有慕氏宝玉的气息,被万家大姑娘屋里子佩感应,堪堪救得她一命。 此间机缘太是巧妙。莫说万靖雯不知晓这世上还有另一块灵玉,只以为是包氏横插一足,抢了她机缘,害她一生。便是狠心砸了宝贝的慕夕瑶,至今也是懵懵懂懂,心里虽有猜测,却永远也无法得到应证。 万氏理了理身下衣摆,地牢之中,这会儿,她倒是放下了包袱,心里还隐隐存着痛快。 慕氏两日前寻她问话,里间打探意味,她哪里又听不出来。 可她偏就不欲她知晓。她虽没甚出息,却也有着私心。从包氏窥见上辈子自个儿命途,再亲眼见到慕氏如何风光得意,同为那男人的女人,她心里如何舒坦得了。 如今她即将带着压制她大半辈子,也恨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一同赴了黄泉,便让这秘密与她陪葬也好。 至于慕氏,隐在牢里幽暗角落的女人,突地就展了笑颜。 再一件她隐瞒下来的事,却是一个足以动摇这位椒房独宠的良娣娘娘地位的女人。 她是活不成了,可她得在下面看着。 看这自进了皇子府,便风光一路,叫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的女人,有朝一日若是知晓那男人心底,实则存了个情分不一般的女人,那时她该如何惊慌失措,也生受了这苦楚才好。 她万氏,两辈子不甚本事。到头来,终能拉着个二品妃位的丽妃娘娘共同赴死。还能盼着个慕氏色衰爱弛,也算是活得不冤。(未完待续) 第四零二章 时机 东宫前院,时年六岁的诚庆与小他一岁的弟弟诚佑,两人正蹲着马步,双拳扣在腰侧,随着严乘舟口令,左右交替出拳。两人俱是半大孩童,身上穿着慕夕瑶叫人缝制的晨练衣裳。寻常素色棉布衣料,十分贴身,轻薄耐用。 刚做出来那会儿,两小包子高高撅着嘴儿,老大不乐意。 对襟口,系带,绑腿儿。不说式样,连个绣花也没见着。往常里个个都是锦衣华服,又是东宫里仅有两位小主子,那是给捧着惯着,老祖宗还在世时,对这俩小尤其疼爱,淑妃娘娘更是眼珠子似的护得极紧。 诚庆还好些,知晓她娘亲脾气,除了微微皱了下眉头,一字儿也没多说。只心里盘算着到他爹跟前,套上那衣衫走上两遭。这打扮定然入不了他爹眼里,事情总还有转圜余地。 可诚佑却是个沉不住气的。才一看见这身衣裳,立马就不干了。瘪嘴儿垮着小脸,还嫌弃丢开了手。硬是闹别扭,身子扭得麻花儿似的,不肯将这“下人衣衫”往身上穿。 多大点儿毛孩子,早上在院子里摸爬滚打,练的是真本事,谁稀罕穿得体面贵气?这般小年岁就长歪了性子,以为有亲爹撑腰,她便奈何他俩不得? 慕夕瑶瞅瞅板着脸的大儿子,再看看老爷子赐名儿宗政民的小儿子,一双美眸渐渐便眯了起来。 当晚太子殿下回宫,便见得心尖尖上的女人神情落寞,抚着锦榻上摆放的小儿衣物怔怔出神。直至抬眸见得他进屋,才极快收敛了神色,赶忙笑颜迎上来,绝口不提何事烦扰。 翌日才下学的诚庆诚佑,便被宗政霖叫到书房严厉训了话。父子三人关在里边儿小半时辰,太子爷如何教儿,良娣娘娘没曾多问。只对那结果十分满意。 两小子乖乖服了软,穿上粗布衫,老老实实跟着严统领打熬根基。 儿子听了话,皮鞭下去了,枣子还得赏。慧仪宫主子只一心服侍好太子爷,这不,转眼就给她儿子讨了两匹乌昭达进贡的御马。还特意养了小马驹在东宫马厩,叫那两小包子看着眼前好处,不时就得乖乖就范。 打那以后,不及诚庆机灵的诚佑也明白个道理。娘亲顶撞不得,惹恼娘亲,往日还给撑腰的亲爹,那是指望不上。 这般习武两年,两人早已养成习惯,早早起身到前院儿去寻严乘舟陪练。寻常时候太子爹爹会在一旁稍加指点。若是没见着人,那便是沐休。那人通常会陪着娘亲,没功夫搭理他二人。 慧仪宫主殿内室,湘妃色暖帐里边儿,慕夕瑶裹着暖和棉被,缠着身旁温温热热的男人,霸住不放。 初春早上,偎在他胸口,躲躲懒太是舒坦。 “不让走。”眼睛还未睁开,小脾气已然上来。小半身子压住他臂膀,无赖得很。 宗政霖指尖描摹过她眉眼,这女人,红扑扑的脸蛋儿,上身只松松垮垮系了兜衣。还是他昨晚两次宣泄过后,压制住依旧蠢蠢欲动的不满足,勉强给她挂在颈后打了个结。 这会儿被她扭着身子磨蹭得歪斜到一边儿,里面风光甚好,直诱得他挪不开眼。 这妖精,大早上便来勾他。 男人俯身含住她耳垂,手掌不老实往身下探去。甫一碰触她肌肤,才蓦然发觉这女人竟是一丝不挂的。是极,夜里他耐不住撕了她底裤,这时再摩挲,岂止销魂滋味。 “娇娇。”凑近她颈侧浅浅亲吻,宗政霖声音黯哑,一双凤目黑沉如墨。 太后丧期未过,奈何身畔还有这抵不住的妖精磨他,哪怕只还一月就满一年,他也因着身下那火气,没真个儿碰着她人,越发渴她得厉害。 “嗯?”颈窝被他蹭得痒痒,慕夕瑶扭着身子躲闪开去。膝盖触到一物,那坏东西贴着她腿侧悸动两下。挥手拍开他在胸前作恶的手掌,脚下故意碰碰他活计。“还守着规矩呢。” 话音绵绵软软,娇滴滴钻进他耳中,还带着早上特有的粘腻。小女人嘴上推拒着,肉肉脚趾头却是轻轻摩挲他小腿,只叫他腹下骚动,难受得很。 “一月既至,此间只你我二人。娇娇应下,稍解饥渴也好。”边说边拉扯被角,像是失了耐性。 这男人……娇喘着被揉得睁了眼。慕夕瑶美眸水汪汪睨他一眼,神情妩媚,直叫宗政霖爱到骨子里去。 “昨儿晚上,妾不是才刚伺候过您?”虽未叫他真就进去,可也确实泄了身的。 “还是有些不足够。想着就忍不住要碰……” “待会儿先生即到,您今儿不是还有要事商议?”他近日与第五佾朝所议之事,俱是关系重大。慕夕瑶隐有所觉,或许,那时候,已然不远。 自太后过世,元成帝大恸。帝辍朝三日,御驾亲送太后入皇陵,葬于高宗近旁另起后陵。 大魏祖制,卑不动尊。与高宗同穴而葬的,却是元成帝生母,元后周氏。 自那日过后,老爷子茹素三月,以示哀悼。十九年初,大魏东部四州遇上罕见大雪灾,元成帝日以继夜操劳国事,连着宗政霖,也跟着大半月忙得宿在东暖阁中,未曾回宫。 既要忧心国事,心头对太后逝世又深存了愧疚。太后危急那会儿,元成帝正带着众臣西山狩猎。傍晚得到消息还只是夜里受了凉,谁料半夜竟高热不退。待得皇帝快马加鞭赶回皇宫,金太后已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待得听见皇帝唤了声“母后”,躺在凤床上的人骤然松了口气,竟是微微睁了眼。心愿了却,再是坚持不住,嘴角尚且还含着笑,人已是再也醒不过来…… 元成帝心里结了郁气,不顾身子骨,埋头政事。毕竟上了年岁,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忙活不过十来日,竟于早朝之上,昏厥勤政殿上。 太子代理朝政,早两年分封的藩王,尤其西边儿,动作频频。那人正如潜伏的凶兽,终于寻到时机,张开了爪牙。(未完待续) 第四零三章 不予 “无碍。今儿他需在外边应酬户部一班人马,孤得闲。”重点落在“得闲”二字,随即就张嘴含了她小嘴儿。 正当身强体健,又武艺高绝,这男人憋了足足快一年,比她有身子时候还要长久些。这会儿越是接近除服,他反倒越是显得急切。 想吃肉?成,boss大人您再忍耐些,好歹等到丧期满一年,料想妾也逃不出您手心。 自打跟了他,可从来没有避孕一说。后宅里头最常听闻的“避子汤”,因着慕妖女惑乱君心,勾得宗政霖从未生出过如此念头。 之前皇子府但凡有人侍寝,田福山必然得令端着碗乌黑的汤药过去,细心伺候着各位主子服下。奈何这规矩遇了如今的良娣娘娘,惯来都是形同虚设。 不说这位在太子妃入门前就有了喜,便是之后进了东宫,太后给的三个燕喜嬷嬷,也没人不开眼的提醒主子爷,这位慕良娣,按照规矩,该是要服药避身子的。太子妃便是再不得宠,也需顾着些体面。 可奈何这位爷后宫情形实在特殊。若是连慕良娣都被看管着喝药,太子殿下子嗣还不得更加艰难两分。 太子妃处每月里初一十五安置,祖宗规矩是守着的。可除此之外,主子爷平日少有到玉照宫里坐坐。 四位良娣宫中,苏良娣是明着不得宠,早跟进了冷宫无异。 丽安郡主那地儿,太子殿下倒是一月里会有三两次过去用饭。可那都是当着下人跟前,规规矩矩摆了饭食,由包氏伺候着布菜漱洗。之后……照常前院议事,批阅公文。 太子爷临幸次数最少,却是福寿宫那位诸葛良娣。对这位才名在外的主子娘娘,满宫里人都很纳闷,样貌出挑,性情温和,怎就偏偏入不得主子爷眼里? 至于阖宫上下都需给几分颜面的慧仪宫那位……旁的不说,瑶主子本事,会生养。殿下对两位小主子多有上心,功夫课业时有考校,每日早间必是同桌用饭。 母凭子贵,慕氏水涨船高。侍寝次数自然就比旁人强上许多。偶有主子爷在前头跟幕僚饮上两杯,酒意上头,也是叫田福山抬了小轿,招这位娘娘过去伺候安歇。 东宫里头宝林才人,并着诸多没有份位的侍妾,却是因着太子殿下政务繁忙,大半年也难见君颜。 仔细翻查过起居注,再掂量着还得顾忌宗政霖身子,对抱孙子最是情急的淑妃娘娘,正要寻他跟前训话,再耳提面命,说说嫡子一事,却不巧遇上太后薨了。 原本只需守孝二十七日的元成帝,竟是十分孝敬,整整守足一年孝期。身为储君,总不能这时候比皇帝还勤快,往女人堆里扎。 于是极为顺遂的,慕夕瑶虽在宫里明着受宠,奈何偏就适逢其会,逮不着她错处,也就无人寻她麻烦。 眼看盼了许久的好日子就要来到,慕妖女哪儿肯让太子殿下临到头了坏事儿。 这男人兴致一起,绝对不肯委屈迁就。次次都是得了畅快才丢得去手。而她这几日最易受孕,万一就碰巧有了身子……他是不怕的,买通御医,寻个“早产”由头也能遮掩过去。 可她不情愿。后宫里头对早产的孩子,总是存着几分怠慢。便是皇子皇孙,落地那会儿若是不足月,也会被认定福运浅了些,身子羸弱不易养活。 更何况,这样敏感时候传出早产,总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Boss大人自个儿本事,没人敢冒犯他大爷头上。可不代表她慕夕瑶也能如他那般强横。请安时候淑妃娘娘已是几次给她冷脸,若再叫人拿住把柄,怎么着也不光彩。 小手在他胸前推攘,奈何这男人跟堵墙似的纹丝不动。健硕胸膛上密密出了层细汗,被她猫抓似的碰触,宗政霖俯在她身上激动得颤了颤。 得,这还停不下来了。 慕妖女眼珠子一转,料理****烧红眼的男人,强的她使不上力,软的,她在行得很。 “太子爷~”妖妖媚媚唤了人,趁他不留意欺身上前。女人浑身都是风情,贴在他身上乱蹭。 一时不察,被小妖精拿捏住命脉。宗政霖背脊一阵酥麻直冲头顶,凤目止不住就微微闭合起来。“娇娇!”痛快中带出恼恨,可又舍不得她主动。男人强忍住意动,面上好言诱哄。“听话。孤念你得很。” 宗政霖面庞潮红,语气都变了。 “快些,莫叫孤生撕了你!”这女人太是厉害,他怕自个儿顶不住多久,就得缴械投降。 瞧瞧,瞧瞧。霸道性子于床笫间也没柔和得了。慕夕瑶小嘴儿亲亲他喉结,一边叫唤,还一边不知死活与他出主意。 “爷您莫急,奴家要换了花样伺候您一回……” 两人在屋里几番闹腾,突然间,男人一声低吼“心肝儿——”,然后脱力般倒在她身上。白花花的一滩全淋在慕夕瑶肚子上。 自个儿却急急喘息着,情动不已,依旧闭着眼,男人面庞俊得刺目。 小样儿,下了诱饵,看你还不乖乖就范!规矩就是规矩,时机不到,再大的规矩也得守着。 慕妖女此时疲软着身子得意非常。却不知她此番作孽,还债时候自有她罪受。(未完待续) 第四零四章 安抚 嘴里还含着半个核桃,险些没被噎住。慕夕瑶瞪着眼眸,书案对面的男人镇定自若,下笔稳健,像是先前说与她知晓的事情无足轻重。 “您说平王勾结两晋……反了?”或是她今儿午歇没睡好,脑子不太清醒,犯了迷糊。 提笔在奏章上做了朱批,宗政霖微微一抬眸,瞧她那副傻乎乎包子脸模样,指尖有些蠢蠢欲动。遗憾瞥一眼搁在一旁厚厚一摞奏折,太子殿下按耐住将她揉捏一番的意动,垂下眸子继续理政。 “孤看着像是说笑?” 不曾,绝对不曾。您那张死人脸,说笑太刁难了您。 对面男人绝不是面瘫,胁迫她时候,神情眼色俱是出神入化,纤毫入微。不过往日太过严正,惯常摆架子罢了。 “平王此人,该不会如此糊涂。”试探着瞅瞅她家boss,慕夕瑶料定这男人定然动了手脚。 这当口反了已是不明智,元成帝虽卧床不起,可还没驾崩呢。太子监国,朝政无有动荡。他宗政涵反个什么劲儿?没见着宁王安安分分镇守荆州,除了一年多前回京给太后扶灵,再回封地,那是规矩得很。 两人一个暗自琢磨,一个埋头政事。慕夕瑶嘴里核桃吃完,信手再取一枚,啪一声脆响,骤然打破大殿里宁静。 候在殿外的田福山每听这声响一回,心肝就随之颤上一颤。那位主子拿着皇上赏给太子爷的金龙镶玉石纸镇,砸核桃尤其来劲儿。御赐之物……主子爷您好歹管教着些。 像是应了他祈求,殿内总算传出太子殿下不悦警告。“娇娇。” 大管事暗自摇头。主子爷您训斥良娣娘娘,叫得这般亲昵,那位能听进耳中?平日殿下板着脸训底下人,可不是这么个腔调。 “说好只用三枚,莫要言而无信。”小女人贪嘴,时有不节制。再过约摸一个时辰,就该是摆晚饭时候,她又该叫没了胃口。 立在外头的田福山,一张老脸彻底耷拉下来。太子爷您倒是看重哪样? 被他抓包当场,慕夕瑶老实端坐了身子。偷偷觑眼望去,却见那男人凤眼微合,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神情严厉。 赶忙将那盘子零嘴儿推得远些,实在心虚。小手极快掰开被砸碎的外壳,灵巧拨弄出核桃仁,先往自个儿嘴里扔了块个头最大的,才巴巴起身来到他近前。弯下腰讨好捏上一块儿,腆着脸笑笑,送到他嘴边。 这女人……宗政霖眉心一跳,握笔的手微有不稳。 “难道不该娇娇先敬着孤?”三从四德对她不存指望。小女人自个儿给儿子说的“让梨”故事总该还记得。 这不就敬着您呢吗?不然谁乐意看您脸色。心下嘀咕,面上却是甜腻腻笑着。食指一推便将那核桃塞他嘴里。 此处无小太监试毒,可也没人同她这般,举止可谓无礼莽撞。 撞上他眼底沉沉目色,慕夕瑶不觉有异。反倒觉得老这么半躬着腰身,要他大爷的矜持上许久,她那腰板儿可是挺不住的。 “此处就您与妾两人。您惯来总是待妾极好,好的吃穿耍玩,哪样不是先紧着妾。这会儿您事儿忙,妾不劳您动手,咱自个儿照顾好就是。”真要处处“敬着”,您哪里会稀罕。 小不要脸的给他戴高帽子?太子殿下眉峰高挑,正欲与她调笑两句,便见这女人就着喂他吃食的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神情自然,未曾察觉此举不妥。 宗政霖眸色一沉。压在奏章上的手掌暗自使了三分力道。再过两日才出孝期,小妖精举手投足皆是撩情。正因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态,反而更是祸害。混账得很! 太子殿下自恃甚高,然则在她跟前定力不济事,只能怪罪慕夕瑶不规矩,叫他不觉分心。 “自去那头坐下临字。规矩着些。”面不改色,将人发落得远些。这几日她十分坚持,拧着性子不叫他得逞。既沾不得荤腥,太子爷也不受用时时刻刻都需抑制被她挑起的难耐。 臭男人,转眼就翻脸。才吃了她给的好处,客气都没有,这时候临什么字!嘟嚷着闷闷转身,人被逮到前殿伴驾,boss大人眼皮子底下,容不得她太过造次。 最紧要,丝毫……他藏了心事? 坐到下首席案后面,乖乖执起湖笔,脑子里没一刻停歇。 宗政涵因何落入他算计?那男人不会是任人宰割的主。 宗政霖又为何似有不虞,眼底郁色,浓得似化解不开…… 入了春,近傍晚时分殿里尚有光亮。无需掌灯,大开的殿门口余晖照进来,恰好将她拢在其中。柔柔暖暖,小女人侧脸轮廓温婉,微微低垂的睫毛卷翘细密。好似嘴里正碎碎念叨,唇部曲线十分漂亮,向上微微勾起弧度。 头上一支白玉兰雕花步摇,流苏上镶着的金玉珠子,隐约闪着光亮,衬得她本就明艳的容色,更是鲜亮两分。 书案后拖长的身影,恰巧将女子玲珑曼妙的身段昭显无疑。 宗政霖于慕夕瑶全然不察之际,端详她许久,神色异常晦涩难明。 方才她给他喂食时候,他止不住心下一跳,最先想到,却是今日早间,由他麾下最是衷心暗卫统领,亲自送上那纸奏报。 乍然知晓惊天秘闻,任他惊怒再盛,却是发作不得。为时已晚,便是阻拦下那人,也是于事无补。 末了那暗报由他亲自点燃,眼看纸页边角慢慢卷曲,焚成灰烬。心底滋味,百味陈杂。 非是没有怨怪憎恶,却也无法抹煞了血脉亲恩。吩咐人将不妥当的汤药偷偷换了去,宗政霖整一上午,心底都异常憋闷。 直至午后忍不住唤她过来,见着那双晶亮狡黠的眸子,带着淘气却澄澈如水,盈盈似月,心中郁结方才一点一点消散开去。 这会儿再看她安静伴在身侧,小模样依旧不老实,咬着笔杆子不知又分心想到了何处。好在这般女人,于他跟前嬉笑怒骂,皆是真心。后宫之中尚有她这么个宝贝,像是阴暗深宫里忽然跃进一抹光亮。 惊怒被她安抚下去,余下的,唯有怜惜。 既是他束缚住她,便与她一世荣宠。哪怕富贵尊容非她所愿,这辈子,她也休想离得半步。(未完待续) 第四零五章 动乱 情势瞬息即变。 章和十九年,平王于新州起兵,打着勤王旗号,联合平修仪长兄,总兵陈彦奎笼络之势力,拥秦、陕、岳、徽四州府兵,“伐佞妃与窃国失德之人”,举兵谋反。 与此同时,盛京之中流言四起。当朝太子与淑妃二人母子勾连,借元成帝卧病休养之际,于万岁爷汤药中下毒。且皇帝与一干后宫妃嫔,已被太子圈禁宫中,严加看守。朝廷重臣欲请面圣,皆被东宫禁卫统领严乘舟尽数拦在乾德殿外。 禁军统领纪淮安不见人影,疑似被太子**提早铲除。九门提督霍少光,左翼前锋营统领朱炳权,两人相继投靠太子麾下。唯九门步军统领傅作翌不遵谕令,拼死反抗为禁军所拿。 一时间,盛京已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东宫之中,慕夕瑶眉眼高挑,终是从两方“谋反——勤王”对峙之中,窥出丝不寻常。 宗政霖麾下岳来阁莫非是吃素的?能眼睁睁看着五州谋逆,丝毫端倪也瞧不出来?最紧要,还是“淑妃与太子勾结”。元成帝静养不过数日,不说这般快就能让人得手,便是消息放出去,也不该如此迅疾,如同一阵风似的刮过大魏,举国上下众所周知。 双手撑着下巴,女人晶亮眼眸熠熠生辉。 骑虎难下的滋味,平王殿下,该是不好消受的吧…… 荆州,宁王府。 “王爷,西边儿已反。微臣以为,此时若是错失时机,待得太子殿下一举平息**,往后再无图谋可言。” 下首坐着的一干谋臣纷纷出言附和,只宗政明紧蹙的眉头始终未曾松开。 “王爷。”王府中最为宗政明看重,有着“鬼狐先生”雅号的谋士冯子坚,此时立身而起,躬身一礼,慎重请命。“还请王爷容微臣与平王殿下策应此事。” 依他所见,平王形势很不乐观。极有可能落入太子殿下圈套,被人将计就计逼上绝路。明知此刻发兵已然失去先机,可若是再行观望,此后,当真难有指望。 肖烨亭沉吟许久,终是徐徐站起,与冯子坚并肩而立,毅然表了决心。“微臣愿与阿恒就此一搏,若然事败,虽死无憾。” 端坐上首的男人沉凝眉目,放在膝头的手掌,渐渐握指成拳。 “殿下若是以此考校妾,妾只能遗憾回您话。此番想要一箭双雕,却是难了。” 慧仪宫中,慕夕瑶屈膝跪坐竹塌,正捧了刚泡好的碧螺春,递到宗政霖手边待他品鉴。 这“围了乾德殿”的男人,此刻正闲适摆弄棋谱,丝毫瞧不出被卷入风暴中该有的严阵以待。打棋谱的间隙,竟还有暇与她拉扯闲话。 “娇娇就这般信任宁王忠正刚直?”修长手指夹了棋子儿落在青玉棋盘上,宗政霖头也没抬,只端起茶盏撇了撇最上面浮着的茶叶末子。 这是什么语气?慕夕瑶微有诧异。打量他一番,只觉这男人面上神情专注,比床笫间放浪形骸受看得多。至少不叫人牙痒痒,总是想扑上去挠他一挠。 “宁王殿下自是人品贵重,性情高洁。”怎料她才说了实话,就被对面男人蓦然抬了眼眸,牢牢盯住。 “太子殿下,妾自认并未言过其实。”这什么臭脾气,自个儿一肚子坏水,还不兴有人比他来得光明正大? 凤目沉沉睨她一眼,宗政霖放下棋谱,一手扣在她颈后,五指穿过女子披散背后的发丝,摩挲着她光洁细腻的肌肤,眼底露出不快。 “娇娇。”半是闭合的眼眸中神色凌冽,难得对她动了气。“孤面前说实话,也需掂量一二。” …… 慕夕瑶一口气憋闷胸口,险些没气得跳脚。这是又要听实话,还得说得叫他欢喜?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儿?太子殿下这胸襟真是……无法度量。 见她偷偷翻个白眼儿,宗政霖冷哼一声,骤然起身弯腰将人揽住,打横抱起她不老实的小身板儿,带着人跨步出门,往后花园凉亭行去。 “妾的绣鞋!”脚上还穿着祾袜,慕夕瑶搂着他脖子低低叫喊。 宗政霖垂眸果然见她一双秀足似蜷着脚趾头,正羞答答往裙摆下钻。这才记起小女人在屋里惯是没有规矩,如何舒坦如何紧着来。 “该罚。”嘴上训话,不忘就着常服宽大衣摆,将她一双秀气小脚掩在袖口。 手掌握着脚踝,拇指轻轻摩挲她脚背,太子殿下掩人耳目,大白日行亵玩之事,羞得慕夕瑶伏在他肩头哀哀讨饶。 “爷您放了妾回去,妾认错儿还不行?”眸子里慢慢溢出泪珠子,声气儿可怜得很。 最怕挠痒,可他偏偏不肯放过她去。 “不服气,嗯?背地里埋汰孤?”当他面前就敢放肆,转身不知如何张狂。那样明亮的美眸,赞赏夸奖旁人,倒叫她知晓厉害,看她往后还敢将他与人比照。 自他眼中读明白何处招惹他不痛快,慕夕瑶悔不当初,赶忙贴上去连连讨好。“爷您不讲理,分明错解了妾的意思。” 这霸王性子,怎生了得! 见她服软,男人方才止住对她捉弄,单只握着她脚心,却见小女人绯红着脸,显是臊了面皮。 招人得很。 今儿个,孝期已过,总算能痛快一回。 俯首在她颈窝处轻轻落下个吻,步上石阶,与她一道落坐凉亭围栏处,宗政霖盯着她凝视半晌,目中意味深长。 “既是这张小嘴儿招事儿,说些孤爱听的,放了娇娇无妨。” 一双脚丫子使劲儿也睁不开他掌控,被男人困在身前,慕夕瑶水灵灵美目望着他,路上积攒的骨气转眼就没了影儿。 没出息暗自念叨句“以柔克刚”,这女人瞬间止住闹腾,软着身子依偎他胸前。 “那不就是实话呢吗。”腰间被他手掌扣住,再不敢耍花样,柔柔磨蹭他下巴撒娇。“妾那话意思,实则不过是说,宁王殿下跟您不是一路人。” “宁王殿下或可当得明君,而您,”仰着脑袋,慕夕瑶啪一口亲在他侧脸,狗腿儿得不像样。“您是天下共主,果敢刚毅,无需他那套高风亮节,面面俱到。” 宗政明太过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好声名,而重孝悌。这般人物,如何与虎狼豺豹如宗政涵,老谋深算如宗政霖争夺那把椅子。 宗政涵意图联手,相继起兵,这盘算,必会落空。别忘了,宗政霖在漠北,可是赫赫战功,声威极盛。便是宁王兴兵,十几万漠北驻军,未必就买账。 “这话殿下可喜欢?”您倒是给点儿反应,莫想着赖账。 太子爷满不满意,但看那男人眼底笑意流转,强横俯身叼了她小嘴儿便知。 “孤的女人,果然合胃口。” 聪慧机敏,脾性鲜活。待得晚些时候,生吞了她,滋味更美。(未完待续) 第四零六章 密探 大半夜里,慧仪宫后花园中,男人粗喘声沉沉起伏。 被宗政霖狠狠压在枝干上任他尽兴,慕夕瑶水眸含春,眼角盈盈泛着泪光。“再不要了。”若不是他从背后扣住她腰肢,她哪里还能站得住脚。 自来一言九鼎的男人,于情事上失言,却是毫无愧疚。不过是哄着她乖乖迎合,两相欢好,他此刻已是全然放开,收不住手。 这厢太子殿下搂着良娣娘娘彻夜欢好,乾德殿里外间传言“为太子囚禁”的元成帝,正靠坐床头,听着密探回报近日里各方动作。 老五力排众议,稳稳守着荆州按兵不动。当初他做的抉择果然没错。宁王虽具才得,奈何失了君王霸气。两晋与南边对大魏虎视眈眈,此时大魏最需要,还是杀伐果决,震慑四方的明主。 至于老八……皇帝眼中隐隐显出血色。为了图谋那位置,勾连两晋异姓王,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密议于新州设立两晋行宫?简直混账东西! 边陲要塞也敢引狼入室,若非还念在他身上那丝血脉,此时平王府已然被下令查抄。 “传令纪淮安,三日过后,拿下那逆子。”留下三日,为与太子清理叛党逆臣。 龙榻上的人抚着胸口清咳两声,再平复气息,神情却有些晦涩难明。 “淑妃宫中查得如何?” ************************* (净网改版,亲们见谅。以下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球,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是大破灭后,人类进入星际的星历054年的联邦。 她还差几天就满15岁。这里是联邦第9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平民星球。 联邦公民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想要鲤鱼跃龙门,除非有一技之长得到联邦的认可,或者在某一领域上做出杰出贡献。 她家是最寻常不过的平民之家,父母都在图书馆工作,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余鹏,今年才满9岁。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非常可爱。 余薇在旌德女中读书,之前和班里另一个女生发生口角,被对方失手从二楼阳台推下,直接送入联邦医院抢救了个小时,才被母亲接回家中修养。 整理清楚现在的身份,余薇神情黯然。想起穿越前的父母,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还好,至少还有哥哥,自己终究是没能尽孝。 054年,想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余薇心中万分忐忑。 这是一个发展极度失衡的时空。 人类在科技和军事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果,却因为大破灭的突然降临,几乎丢失了整个黄金时代的文明传承。 起初人类还因为生存压力,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大力发展科技和军事,努力进行星际扩张上面。种族内战更是从未停止,及至第二次星际大战结束后,才终于形成两个相对稳定的政权,即帝国和联邦。 随着星际扩张飞速发展,开发的资源星球,已经完全能够满足联邦和帝国的需求,两国才放慢脚步,转而关注国内建设。(未完待续) 第四零七章 变化 并无异常。连药渣也仔细检查过,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元成帝手掌抚在胸口,眸色暗了暗。近日身子发虚,时有晕眩。比疲劳过甚,受凉惊风,症状好似更有加重。 本疑心枕边人心思大了,如今看来,倒是冤枉了她。盛京里风声是他命人四下传开,为的便是将各派结党营私之人看得分明。而那些野心勃勃欲图颠覆正统之佞臣,留待太子处置,正好与他立威。 再想及老八那逆子,元成帝心里堵了口气,一时半会儿无法释怀。平修仪临死前恳请,他尚且还记得清,看顾他两分,叫他做个富贵闲人。 此番押了他回京,惩戒少不得,必要褫夺他爵位,与废太子圈在一处。 目光落在四扇座屏上,皇帝心底失望至极。好在,老六性子虽冷硬,却非嗜杀暴虐之人。此番由他先一步剪除老八一应党羽,留他性命,想来太子这胸襟还是容得。 可惜皇帝不知晓,莫说宗政霖如何,便是他身边伴着那了不得的,耳旁风吹得,岂止不留余地。 自打想明白这场藩王之乱是当今与太子一同布下,慕夕瑶对老爷子心里那点柔软,百般看不过眼。留一个永远驯养不熟,且心思诡诈之人在盛京,不若斩草除根,莫给她儿子留下后患。 于是这女人脑子一转,旁的啥也没说,只借机在宗政霖跟前夸了诚庆小包子秉性纯良,难得友让兄弟,尊师重道。 太子殿下起初没察觉她意图,再几日到书房恰好碰见她读《魏史》,目光在书页上稍一停顿,目中精光一闪,环住她腰肢的臂膀紧了紧。 本也没打算对那人心慈手软,既是叫她不放心,索性再做得利落些。 于是没等到纪淮安拿人,平王殿下已提早一步知晓了自个儿犯在老爷子手上,此生已无缘帝位。心下发狠,怨恨尤重。对当今设局,力保太子而铲除诸王之举,心下不平,更不甘被押解回京做个废人,自知败局已定,竟是连夜率领私军叛逃而去。 此番变故,惊得跟随八王爷“勤王”**措手不及。陈彦奎当即震怒,昔日威风凛凛沙场悍将,居然怒火攻心,接连呕出两口血来。 比陈统领好不到哪儿去,盛京之中,元成帝颓然卧倒,自觉到了地下,也无颜祖宗当面。本就未痊愈的身子,沉珂积重。 东宫之中,宗政霖面色铁青。本意是逼宗政涵破釜沉舟,哪曾料想,那人居然当了缩头乌龟,却是看错了他! 慕夕瑶一口茶呛得自个儿连连咳嗽,脑子很有些转不过来。怎么说也是上辈子屠城的狠人,怎么临到头了就这么个怂样? 逃亡……慕夕瑶嘴角直抽抽。这是宁肯当个流匪头头,也看不上眼老爷子一翻苦心安排。 皇家父子做到这份儿上,先前那点儿血脉亲恩,怕是得磨得一干二净。 果然,不几日,平王造反事败,身死新州的消息传遍大魏。近一月未上朝的元成帝亲自临朝,着太子代理朝政,行监国之职。 之后移驾嘉和殿,告祖宗太庙,命宗室将皇八子宗政涵玉牒除名,废其封号,贬为庶民。 还未待众人从连番惊变中缓过丝气,前朝一番清洗,终是叫众臣见识了平日板着张面孔的大魏储君,除了威严肃穆,手腕更是铁血凛冽,法不容情。不止前朝,连着内务府,也被梳理一通。 早朝之上,众人看着高高端坐勤政殿上首的太子殿下,担惊受怕者不在少数。这几日抄家灭族,流放边疆的从二品大员已有两位。连着御史台几位之前异常活跃,拼死面圣的御史中丞,被这位爷收拾的京中要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更不论一应依附八皇子的四州官员,便是没亲眼见得,也知必定落不得好。 “房庆林。”高台之上,宗政霖凝着目色,不过才一声宣召,便见底下油滑惯了的户部尚书房大人,赶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礼回话。 立于文臣之中,苏博文与赫连章对视一眼,两人俱是极快收回视线,目不斜视,低眉敛目。 八皇子那般心思狠辣之人,能被逼得如斯地步,要说跟上头那位没干系,他二人是如何也不信的。 这位爷脾气,比之当今更难伺候。 元成帝一班心腹朝臣,多少占着两朝元老的情面,为高祖时亲自交托当今手上。到了如今,太子爷大权在握,一番清洗贬谪下来,朝堂之上新面孔逐渐多了起来。这也给众人提了个醒儿,在这位爷跟前讲情分,太子殿下不吝恩准诸位“劳苦功高”的元老,回乡颐养天年。 宗政霖在前朝一言九鼎,太子妃于东宫之中也未闲着。 半月前公中查账,整整十二万两银不翼而飞。若非四州大雪灾害,太子妃提议宫里诸人以身作则,做个表率,设宴邀请各位诰命夫人御花园赏玩,实则为受难百姓募捐些银钱,替太子殿下分担一二,顺带搏几分贤良美名。这么一折腾,竟赫然发觉东宫里账目对不上数了。 慕夕瑶眼看玉照宫中今儿个叫了诸葛良娣问话,明个儿又请她过去核对平日用度,好容易清净上两日,又命冯嬷嬷专程来请,说是太子妃请各宫里主位娘娘到玉照宫中坐坐,大伙儿都合计合计,瞧瞧哪处出了问题,给拿出个主意才好。 慕夕瑶不胜其烦,眉头紧锁。赫连敏敏这时候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十二万两银,搁后宫里谁人手上都不是个小数目。这样也能查不出蛛丝马迹?太子妃掌管后院庶务也有些年头,莫不是连账册都看不明白? 还没等她寻了托词避开这场是非,赫连敏敏已带着人不请自来,特意到她寻慧仪宫中请见用饭的太子殿下,寻了他为此事做主。 慕夕瑶嫌弃赫连敏敏找事儿的时机不对,却不知赫连氏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再不动手,迟些时候她干的好事儿,便是再难遮掩下去。与其到时候被人拿捏住处处被动,不如先发制人,正好碰上大雪灾这送上门来的时机,她哪里肯轻易放过。 赫连敏敏觉得自个儿最是失算,便是不曾料到宗政霖竟如此厉害。自登上储位,这才过了多久,居然接连铲除异己,似有腾龙之象。 再想想慕氏身上被安国寺大师批的“凰签”命格,太子妃坐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四零八章 为谁? “妾核对了账目,再叫各宫里人亲自问了话。末了察觉这问题怕是出在针线房和东宫里买办上头。可到底是哪头亏了银子,两边儿账目都对不上数。妾一时也就拿不定主意。” 买办上头?面前摆着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慕夕瑶瞧着打断她用饭的不速之客,着实有些无奈。这女人啊,被迫害妄想症太重,日日疑心她想要夺位。便是连个与她走得太近的张氏,也随时提防着,逮着空子就想收拢了权利。 针线房一直是苏蔺柔在打理,采办的人,却是她为着自个儿方便贪嘴,特别荐了张氏帮衬一把。平日里但凡她想着宫外吃食或是个给两个小的买些稀奇玩意儿,都是叫赵嬷嬷过去打声招呼,张氏便会办得妥妥当当。 自从在买办上分了杯羹,张氏日子过得好了,哪里不知道这是慕良娣在太子爷跟前替她说了话。张氏也是个知情识趣儿的,想着投桃报李,对慕夕瑶交代下的差事格外用心。且张宝林实在也不怕旁人寻事儿,良娣娘娘每回要的物件……跟她那尊贵身份,着实差得太远。 聚鲜楼的金丝烧麦,德仁堂的药膳肘子,榆钱胡同口醉酒鸭……一月里统共也花不上几两银子。而且娘娘出手大方,三两的吃食,硬是多给了凑整五两,多的只说劳烦太过全当给底下人赏钱。 莫说张氏不会不开眼推拒这差事,便是底下跑腿儿的,一听是给慧仪宫主子办差,哪个能不赶着争抢。 这会儿赫连敏敏到她宫里,当着宗政霖面前寻张氏麻烦,她这荐人的,自然跟着没脸。 慕夕瑶不动声色,这事儿她不急,牵扯又不单只张氏一人。况且莫名就少了十二万两银,当东宫里头人人穿金戴银,日日里燕窝养着? 她能想到的,宗政霖自然不会被糊弄。 “太子妃是说,孤宫里花用无度,日常开销竟至十余万数?”男人抚着扳指,眸色晦暗难明。宗政淳还是太子那会儿,好奢淫逸,向户部支银钱来用,也没听说就买办针线就能亏空这般大数额。 瞧着赫连氏欲言又止,似另有隐情,宗政霖偏头却见身旁小女人眼珠子直直定在芙蓉虾球上,对他二人说话全不上心。 “饿了?”执起玉箸替她夹了块金灿灿,虾肉饱满的丸子,回头见赫连氏尴尬坐着,方淡淡开了口。“既来了,便一处用饭。” 赫连敏敏勉强勾了勾嘴角,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无端就被打岔了去。 再看慕氏居然不守规矩,起身挪个位置是指望她不上。只得等着赵嬷嬷唤人添了座,这才整理一番端庄坐下。 换了慕夕瑶宫里用饭,太子妃面色险些绷不住。 因着慕良娣“体寒”,受不得风,慕氏得太子恩准,早不到她玉照宫里晨昏定省,自是久不同桌。 这会儿在她地盘上,才真真见识了这女人如何粗鄙不懂礼数。性子竟比平日里她们认定的,还要骄横上几分。 一桌统共三人,两人比她身份来得尊贵,偏偏就她,毛病最多。 “多夹了一筷子,心里给腻着了。”握着筷子拨弄两下,犯难抬眼瞅他一眼。 太子殿下正襟危坐,举手抬足俱是风姿雅致,皇家教养十分得宜。习惯她越养越娇的脾气,听她抱怨,自然就递了白玉瓷碗过去。果见小女人喜笑颜开,极快将她吃不下那块扣肉拨到他碗里,自个儿伸了筷子,再去夹清蒸蟹肉。 赫连敏敏眉头微蹙,径自埋头用饭,胃口大减。看他二人默契十足,便知宗政霖平日没少这般惯着那女人。心里膈应得慌,再看满桌子饭菜,竟是一个也瞧不上眼。 余光瞥见赫连氏挑着筷子,低眉敛目似有不悦。再看另一边胃口大好,腮帮子鼓鼓囊囊,眼冒精光,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女人,宗政霖眼睑微抬,默不作声再给她添了筷子爱吃的青笋。 慕夕瑶眉眼弯弯,冲他讨好笑笑,满意得不得了。 出息!太子殿下一边享受喂食的乐趣,一边嫌弃家养的兔子就这么点子上不得台面的喜好。 跟他东宫里太子妃相较,这女人心思显见没用在该有的地方。 一顿饭下来,慕夕瑶心满意足,端着茶盏漱了口,正欲看赫连氏今儿唱的哪出,却不料宗政霖当先发了话。 “此事孤不欲任何人再行生事。太子妃,往后宫里头,多用些心。” 两个女人齐齐愣住,面上神情大不相同。 慕夕瑶鼓着双美眸,惊奇之色毫不遮掩。瞅了他半晌,眸子里渐渐就现了委屈。怎么赫连氏闹出这事儿,便是十二万两他也舍得。给她的红包也没见这么大方过。 慕妖女将太子殿下私下给的店面庄子私产,通通忘了干净。就记得每逢年节,握手里的银票,数额也不过三五万两罢了。 被她憋屈小模样盯住,宗政霖心下一堵,若非旁人在此,定要叫她搬出交到她手里账册,好生看个明白。他与她的好处,岂是银钱可以衡量。 与慕良娣全心全意小家子气不同,太子妃起初震惊过后,眼底神色颇为复杂。好似松了口气,又略微带出丝不甘。 听太子殿下这意思,此事到此为止。 能不经他查探,赫连敏敏自是喜出望外。再精巧的布置,她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天衣无缝。可就这么揭过,又不像宗政霖做派。 莫非,又是包庇她? 心里骤然就沉重起来。这是连依附她的张氏也一并护着了? 可惜她还想着攀扯诸葛氏……这一步,却是再行不通了。几月前她告病,暂且将庶务交由苏氏与诸葛氏一并打点。时间不长,可怎么说那三日,账本都是经了旁人手的。 赫连敏敏心里百味陈杂,比用饭时候更见郁郁。 宗政霖微眯着眼,视线落在告退而出的太子妃身上,慕夕瑶无意间瞅见,不禁生生打了个激灵。 就说他不该莫名揭过这等糟心事。没成想事情比她想象,好似更要严重。熟知他习性,她绝没有看错。 方才,这男人眼底深藏的,分明就是厌憎鄙夷。(未完待续) 第四零九章 卒离 “院判大人,皇上情形如何?”乾德殿中,淑妃止不住担忧。一手捏着绢帕,一手替面有倦怠,显是气短胸闷的元成帝缓缓抚着胸口顺气。 龙榻上的人才欲发话,不意却牵动肺腑,跟着便是一阵急促咳嗽。这情形,分明就是病得更重了。 自元成帝病倒已有逾三月,单方都不更换了多少。奈何当今胃腑受不住,便是再精贵的药材调养,服下不过片刻,末了还是全数反呕出来。直叫御医院两位院判大人,愁得头发都白了。 见得寝塌上那人胸膛起伏,身形消瘦了一圈儿,昔日威仪不在,淑妃娘娘瞥过头去,悄悄红了眼眶。一旁静默许久的太子殿下眼见这一幕,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 “再诊。议了脉案拿与孤过目。”年近六十的人,病来如山倒。 元成帝少年登基,负累太重。身子底不如宗政霖这辈几个兄弟打得坚实。前些年为太子所累,时有气怒攻心。近段时日忙完漠北战事,跟着便是四周雪灾,其间太后离世,宗政涵谋逆。多番打击之下,到了天命之年的皇帝,终究扛不住了。 “太子。”声气很是虚弱,只缓缓睁开的眸光,依旧带着帝王气象。“传荣战、李辅林、苏博文、长孙泰、蔡平康,入宫觐见。” 短短一句话,气息喘得厉害。 元成帝每念一个名字,淑妃心里就跟着颤上两颤。这些人,全都是帝王心腹,一次召集这许多人觐见……莫不是?! 捏着绢帕的手指骤然握紧,努力维持住面上谦卑恭敬,皇上交代太子办差,后宫女人自然不能插话。心跳如鼓,激动得厉害。 之后皇帝只留下淑妃伴驾,御医院众人被赶出殿外再行商讨脉案。宗政霖脚步稍有沉重,一脚迈出,正要越过锦屏,不觉就回眸望去,正见得淑妃微微俯身,在元成帝耳畔轻言软语。 年过四十的女人依旧风韵犹存。而病榻上的帝王,已然老态龙钟,垂垂暮年。两人交叠的双手搁在榻上,淑妃娘娘侧颜温婉,神态柔和。 宗政霖眸光一滞,只觉窗户紧闭的内殿里,四下很是窒闷。 乾德殿外,唤来顾长德前去宣旨,宗政霖负手立于廊下。抬眸便是晴空万丈,神情悠远,若有所思。 晚间用过饭,慕夕瑶再次打量竹塌上靠坐的男人,偏着个脑袋,疑惑更胜。 明明出门时候还好好儿的,侍疾回来,怎么boss大人整个人阴郁这么多? 随手拿上把山水团扇,慕妖女磨蹭并着无赖,撅着小屁股硬生生叫背后男人给她挪了个地儿。自个儿褪了绣鞋爬上去,伏在他胸口仰着个脑袋,手上那宫扇使得有气无力,显然心思没放在上头。 手指顺着男人敞开的衣襟挠挠他胸膛,水灵灵美眸眨啊眨的盯着人看。 “太子爷,有人给您气受了?”语气稀罕得很。 被她娇娇软软小身子压在身上,宗政霖抬手扶住她后腰,凤目沉沉看着这好似带着几分欢快的女人,眸子闪了闪。 “孤心下不畅,娇娇喜闻乐见?”小妖精一双眼眸漂亮得很,这会儿尤其显得机灵。 乐见的呀。有人能收拾大魔头,谁这般本事? 可惜那人不是她,否则她也不用口不对心。“妾是觉着自个儿有了用武之地,欢喜着特来慰藉于您。”说着便俯身压在他胸口,脸颊胡乱磨蹭两下。 云缎里衣丝质柔滑,披在宗政霖身上,夏日里分外凉爽。 “娇娇。”没等她继续作怪,宗政霖摆正那不老实的脑袋,托着她脸庞正对着他。“生小儿时候,娇娇可担心因着容色有损,怕见了孤当面?” 她何时容色有损过!慕妖女第一反应便是撅嘴儿鸣不平。“妾姿容好得很,无论何时殿下见着都受用。” 这反应……太子殿下有些头疼。遇着个太特别的,寻常说话她脑子犯浑。 啪一声拍在小女人翘翘挺挺小屁股上,男人警告瞪她一眼,他何时又有嫌弃过她。无非是想问问她心里如何作想。 “不担心孤见着娇娇蓬头垢面的模样,折了你身上宠爱?” 混蛋,你敢! 心里叫嚣得再厉害,面上也只能不屑哼哼。“妾给您生儿子呢,您不好好看顾着妾,计较妾容色作甚!妾便是面容污秽,也是为您传宗接代忙活着,您记着更好。”待得她能风风光光出来见人,两相一比对,您还不加倍疼爱些? 听她答得理直气壮,宗政霖瞳眸一缩,抚着她发顶的手,动作缓了缓。 “皇子府那会儿,娇娇听闻孤受了风寒,头上只随意挽了个髻。”小东西虽存心折腾他,可她究竟是赶了过来,连着平日爱俏也顾不上了。 深吸口气,不理会她疑惑神情,扣着慕夕瑶后脑,宗政霖仰着脖子,浸凉唇瓣印在她眉心。 极好,没叫他失望。 乾德殿中那幕场景,如今想来,元成帝,绝不会无所察觉。 病中侍疾不忘描画精致妆容,面上是敬着皇帝,留心御前姿仪;更多,怕是争宠早已深入骨髓。就怕这当口上,帝王招了旁人伴驾,若是漏听一星半点重要消息,影响了自身前程,后半辈子都得在悔恨中度过。 淑妃今日做派,虽合了祖宗规矩,到底失了圣心。元成帝虽病得起不来身,帝王心智,怎会掂量不出其中分量。 拍着慕夕瑶背脊,宗政霖搂着这张扬不屑作伪的,越发觉得小女人周身毛病,跟她这罕见性情相比,值当他再包容些,未尝不可。 这晚上,慕夕瑶迷糊着,被存了心事的太子殿下,于床笫间强迫缠磨上许久。那腻歪劲儿,直至第二日清醒,她也没想明白到底自个儿哪处突然就合了这男人心意。 这般过去二十来日,没等到宁王殿下受命自荆州返京,元成帝再次昏厥。 章和十九年七月十六,辰时三刻,帝崩于乾德殿中。遗制太子即皇帝位,皇贵妃擢升母后皇太后,淑妃晋圣母皇太后,丧服以日易月,山陵务从俭约。 慕夕瑶得此噩耗,不由大惊。 先帝遗诏,最后一刻晋皇贵妃份位,生生压过淑妃一头? 乾德殿外,百官素服,噤若寒蝉。只新帝一双沉沉凤目之中,刹那闪过丝哀痛。(未完待续) 第四一零章 分封 “如何?今儿晚上,皇上可翻了谁的牌子?”先帝遗诏,丧服以日易月。才出了孝期,后宫妃嫔便等不及伸长了脖子,就看新帝最先往哪宫里去。 “娘娘,敬事房传来消息,万岁爷依旧没翻牌子。说是还在寝宫里安置。” 昨日册封大典上刚刚登上后位的赫连氏,虽有失落,更多却是长舒一口气。还好,皇上虽没来她坤宁宫,也没急着往那贱人宫中去。 熙贵妃!皇后娘娘光是想着就来气。 若非朝堂上百官跪请,两位太后亦不赞同,当今哪里能够这般轻易,暂且歇下立她为皇贵妃的打算。 一朝皇贵妃,大魏多是后位空悬,才会册封这等形同附后的位份,代理六宫事。初初听闻皇帝欲册封慕氏为皇贵妃,赫连敏敏脸色骤变,险些没发火砸了手中名册。 好在西宫太后极力反对,连着东宫那位也委婉说了句“不大合规矩”。再加上世家盘结,哪里肯让已然有两位皇子的慕氏一举登上附后位置。 便是这般恳请,那男人也不过稍作让步。不但分封她四妃之首的贵妃,更特旨赐下封号。 “熙”,《字慧》中有言,兴盛、和悦、吉祥之意。 更何论,当今圣上寝宫,特选了内廷西侧乾元宫“羲和殿”。《字慧》译注,“熙”,羲也。 这般一目了然的恩宠,后宫里头哪个不是嫉妒得双眼通红。 再看着手边搁着的名册,皇后面上更显烦躁。午后西宫太后传她到常宁宫中说话,先还是问问各宫可安置妥当,接着那话就变了味道。 先帝爷大行这才多久,太后就着急为皇帝选妃?不说今年时候不对,便是翻年过去,也轮不到四年一届大选之年。西太后笑里藏刀,不容她多说,硬是递了份早早备好的秀女名册到她手上。直至登上凤辇,皇后勉强维持的僵硬笑脸,才骤然落了下来。 “娘娘,时候不早,还是早些歇了吧。太后交代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殿里虽掌了灯,夜里操劳终归伤眼。”冯嬷嬷已是坤宁宫掌事嬷嬷,见主子眉头紧皱,这般晚还为着烦心事儿操心,不禁出声劝着些。 揉了揉额角,赫连氏颓然支肘,微微闭上眼。 后宫形势比她料想还要严峻。令她颇为忌惮的诸葛氏,果然册封从一品德妃。四妃份位上,一人有宠有子,一人占着强横家事。于她这无子的皇后而言,都是眼中钉、肉中刺般的棘手人物。 至于西边儿来的女人,她倒还放心上些许。包氏不过封了个二品丽妃,便是皇帝像东宫里那时一样,偶尔过去坐坐,终究还隔着层出身。 起身唤人进来梳洗,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苏氏蜡黄消瘦的面孔。本是潜邸老人,又是太子良娣,被个宝林压在头上,只得了个充容份位,也难怪她羞于见人,急急带着大宫女赶回衍庆宫。听说回去就大哭一场,闹得她宫里人心惶惶。 若非此时绝非她立威大好时机,该当罚了苏蔺柔禁足三月,誊抄《往生经》百遍。 御书房中,宗政霖埋头政事,一旁小太监不时上前添添茶水,拨弄下灯芯。顾长德守在殿外,望着对面面不改色的田福山,面上亦是波澜不惊。 伺候先帝爷三十余年,这会儿等到太子登基,顾公公头一回担心,大半辈子宫中历练,伺候起新帝,恐怕远远不够用。至少比起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心腹之人,他在许多事儿上,不及田福山来得熟稔。 好在他能混到御前总管这位置,自然也是个机灵人儿。像是如今,殿内那位绝不该出现在此的主子,顾长德便是再震惊,也绝不会向旁人吐露半个字儿。 “累了?”见小女人坐在底下耷拉着脑袋,身子歪歪斜斜靠在扶手上,宗政霖转身看了看更漏。亥时过半,难怪她困觉。 “唔。”抬手揉了揉眼睛,一身小太监装扮的女人,被御书房里骤然发出的声响唤醒。“您忙活完政事儿了?”人还有些迷糊,扭扭脖子缓缓来到他跟前。 顾长德余光瞥见那位直冲冲向着皇上走去,握着拂尘的手紧了紧。没得宣召擅自近身,这可是大大坏了规矩。 就势将她揽在怀里放腿上坐下,宗政霖取过一旁披风替她搭在身上。“坐着累便去里边儿歇会儿。还有两份奏折,许是要一刻钟多些。” 还要一刻钟?坐惯他怀里,再是懒得动弹。将就一下也就是了。 探手环住他腰身,自个儿寻了个舒服姿势,下巴搁他肩头,慕夕瑶糯糯埋怨。 “皇上您这身龙袍,瞧着威风八面,人也显得好看。就是真要靠在上头打盹,臣妾下巴被膈得慌。”越说声气儿越弱,分明犯困,却赖在他身上不肯挪地儿。 倒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轻拍她背心,男人目光落在御案上摊开的奏折上,握笔的手沉稳有力,挥墨朱批,笔力遒劲。 顾长德听得皇上传唤,赶忙紧着步子跨步入内。微微抬起的目光一触及御案后那双人影,顾公公心下一跳,面上分毫不显。 早前就听说这位主子是个顶顶得宠的,如今新帝登基,甫一分封便是贵妃。这还不止,能在伴驾之时也能独自撇下帝王睡得香甜……这位胆子不小。规矩嘛,既是皇上不追究,他这等做奴才的,哪里还敢乱说话。 “皇上?” “起驾回宫。”自继承帝位,宗政霖大权在握,前朝政事一言九鼎,威仪甚重。“明早去太后宫中传话,早朝过后,朕携贵妃一道过去常宁宫请安。” “是,奴才遵旨。”赶紧招呼小太监跟上伺候,掌灯前头引路。直到皇帝抱着贵妃登上御辇,隔着明黄色软帐,顾长德方与紧随以后的田福山悄然对视一眼,两人俱是大气不敢出,稍稍落后两步,左右跟着往羲和殿行去。 贵妃娘娘在西宫太后处几次三番受了冷遇,从未在皇上跟前抱怨过。这是有人暗中透了消息给皇上知晓? 顾长德暗自感慨。先帝爷对后宫虽也有过整治,到底不及当今暗中布置来得周全。也是,先帝在位时,除开对周皇后格外敬重些,似无十分宠爱之人。后宫之中大半时候都是皇贵妃代为做主。 而这位爷,却是毫不遮掩,处处显出对贵妃娘娘疼宠有加。这般看重,自然一开始对后宫便加强了掌控。 今后在各宫主子跟前,不该收下的赏银,还是莫要作想的好。 明日皇上早朝过后携贵妃一道请安,比起皇后娘娘及后宫诸位主子,却是足足迟上大半时辰。这事情,西宫那位,怕是又不乐见的。(未完待续) 第四一一章 逼迫 常宁宫中,西太后淡淡扫过座下妃嫔,低头吃一口茶,小指上镂空钿花护甲微微翘起,上面镶嵌的玛瑙,清辉凛冽。 此处惟独缺了一人。熙贵妃这胆子也真够大的。 慕夕瑶坐在御辇上忿忿盯着身旁龙章凤姿之人,但见这男人一身冕服英姿笔挺,十二旒冕冠下,一双凤目沉静无波。本就俊朗的面庞,更添三分神采。只说这皮相,真真叫人移不开眼。 被她这般“仰慕”注视许久,建安帝执起慕夕瑶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 “娇娇为朕英伟所折否?” ……这男人。 Boss大人您即便日日魅惑妾,妾也知晓您如何秉性。英伟……怕是只跟床笫间欢爱沾得上边。 娇嗔瞥他一眼,宗政霖生受她小眼神儿,抚着她手背的动作,莫名就带出丝旖旎。 “皇上,臣妾这会儿腿还泛着酸。待会儿请安若是受罚,您好歹看顾些。”只提了腿软还是客气,连着腰板,她是浑身酸疼,险些起不来身。 很好。得心上女人拐着弯儿夸奖,男人眸光闪了闪,指尖触及她抹了胭脂的唇瓣,言辞间极为轻挑。“如此称心如意小妖精难得。朕自当爱护。” 昨夜她一身小太监装扮,压在身下别有一番滋味。他虽无龙阳癖好,偶尔起些歪斜心思,也是正常男人会有的念想。毕竟大魏朝不禁男风,他从不豢养小倌戏子,已是权贵中的异数。 便只是在羲和殿内,与一身男装的慕夕瑶敦伦,宗政霖已然体会出半是禁忌半是偷情的乐趣。下次,必得带她往勤政殿上试一试。 慕夕瑶不知自个儿被身旁男人如何在脑子里肖想一通,只知大白日的,便被宗政霖给调戏了。这男人一身龙袍,出口之言哪里与他身份般配。 小手攀上他腰侧,正欲伸爪子放肆,不想却被宗政霖两指托起下颚。男人专注凝视她面庞,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神情莫测,似有一股力道欲要卷了她入内,慕夕瑶不禁片刻怔忡。 他的眼眸很亮,眼底只映着她一人身影。两人之间这般近亲,眼睫被他带着剥茧的指尖轻轻碰触,慕夕瑶不觉就眨动美目,慢慢红了脸。 外边儿尚跟着许多宫人,御辇刚好路经奉安宫外。只隔着层帐幔,里边满满都是暧昧交缠。随意一瞧,哪里想不到他二人如今情形。若是被东宫太后宫里人瞧见,再私底下咬耳朵嚼舌根,帝妃这般当着外人亲昵调情,传出去,慕夕瑶只觉颇有些难为情。 好在,自迁宫至此,东宫那位便闭门不出,便是每月两次请安,也是能免则免。若非六宫大事,见上一面都是难得。东太后这般行径,似有隐退之心。 见她绯红小脸微微躲闪,宗政霖眸光一闪,小女人还是这般不经逗弄。轻搂她入怀,见着前方常宁宫两扇大开的门扉,本还和悦的目色,极快闪过丝沉凝。 “此处除了朕,无人能欺你。” “皇上驾到!熙贵妃娘娘驾到!”小太监一声尖利唱诺,骤然打破殿内平静。 连着高坐上首的太后娘娘一并,满宫里人齐齐往门外看去。看着那双相携而至的身影,再是不甘愿,皇后也带着一众妃嫔,起身恭敬行礼,半点儿不敢怠慢。 见得这最令她满意的小儿子,昔日淑妃娘娘,如今的西宫太后娘娘,面色总算和缓些许。不过这份慈爱,在看到他身畔姿容明艳的女人时,渐渐便收敛起来。 不等慕夕瑶按照规矩先行行礼,太后便出声将她拦下,似带着不解,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半晌。 “辰时便得了消息,可是贵妃身子有不好?” 得,她一句话没说,这位已经给扣了顶帽子。若是应下,正好能顺水推舟撤了她牌子。若是不应,今儿早上请安来迟,总得有个交代。 丝毫不见惊慌,慕夕瑶低眉敛目,该有的规矩一丝不落,十分得体。既是宗政霖安排这一出,那男人心中必有考量。总不会叫她吃亏就是。 果然,满宫里人只见熙贵妃将将行全礼数,万岁爷便虚扶一把,准了她先行落座。复又回头关心起太后起居吃食,竟是不动声色将方才太后问话给带了过去。 当着后宫妃嫔面前,西太后虽心里有气,总不能落了儿子脸面。勉强勾了勾嘴角,对着慕夕瑶,竟是再不多看一眼。 这回请安,太后娘娘在皇帝跟前提了选秀一事,对皇后贤惠大度,更是诸多赞赏。 赫连敏敏心下一跳,急急向上首帝王看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事情那男人必定不待见。可她也是情势所迫,难不成还能忤逆太后? 选秀?宗政霖触及赫连氏忐忑目光,瞬间了然。依旧侧身耐心听太后念叨,面上不辨喜怒。 只搁在膝头的左手缓缓抚上扳指,这动作恰巧被安静装乖巧的慕夕瑶瞧见,心中疑惑更重了些。 她早前就察觉出,宗政霖对淑妃,态度有变。自来恭敬孝顺的儿子,突然就像生出间隙。以前还时有提点她带着两个小的勤快些问安,可近一月来,这男人于此事上再不提及。 连着那夜莫名其妙的消沉,慕夕瑶事后偷偷打探,除了替先帝病症忧心,旁的,也就只可能与淑妃牵扯上关系。 直到获悉先帝遗诏,慕夕瑶都以为他是早得了消息,担心淑妃受不住刺激,心情不顺畅,连带对诚庆诚佑也失了耐性。 可渐渐的,便发现不对味儿了。方才进宫前他突然揽着她,那句“无人能够欺你”,她当时还觉着这男人好笑。说句情话也不忘将自个儿欺负她撇清了去。 如今再捕捉到他惯有的动作……慕夕瑶低垂的眼眸中,神光闪烁不停。 她是否错过了极为重要之事? “贵妃?”被殿中骤然高扬的声音唤醒,走神之人赶紧端正坐姿,面上盈盈带笑。 “哀家方才所说替皇上选秀一事,贵妃以为如何?”因着她低垂着脑袋,太后便以为这女人满心不乐意分宠。说及正事儿以为不搭理就能避得过去?装聋作哑本事不小。 慕夕瑶心下无奈。您儿子没登基的时候,妾就是个会生养的宝。这会儿宗政霖得承正统,再没了阻碍顾忌,妾这生养有功的,合该被压榨干净丢到一旁,反倒成了阻碍他开枝散叶的祸害? 道理她是想得明白,最妥贴的应对也不是伪装不出来。可这时候,抱大腿也得有个挑选才是。 太后在后宫一言九鼎,再强横,还能压过当今皇上去?再说了,这位万岁爷,生来就不是个顺服的。 笑着刚要回话,突然察觉上边两道灼热视线,死死盯在她身上,害得她险些被自个儿给呛住。 得,母子两意见不一致,大boss未曾明着表态,只一心看紧她。想来是盘算着若她敢不识相,回去就得摁着人收拾。 想着昨晚那男人一句“朕疼你。娇娇,信朕。”反反复复在她耳畔念叨好几遍。终于明白,他如此折腾她,害她起不来身,此刻更是异常沉默,不与她解围,为的就只一件事! 皇上您真是太过虑了!臣妾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想着两头讨好,终会顾此失彼。 这次是真心露了笑颜,当着众人面前,羞怯怯抬了眼眸,视线在建安帝伟岸身姿上一触即收,美眸扑闪,好不娇羞。 “回太后的话,选秀这事儿,臣妾都听皇上的。”声调软软绵绵,娇滴滴红了面颊。 这话回得缠绵悱恻,信赖十足。大殿里八成女人恨不能撕了这狐媚妖精,太后宫中还敢媚主! 西太后不妨她回得如此无赖,挺直腰身,将她仔细端详片刻。 是了,这个女人哪里是好对付的。先帝那会儿多少杀机凛然的危局,都被她轻而易举化险为夷。当时只觉她能耐,后宅之中也就她还能帮衬着些老六。不料如今这份能耐,倒是用在与她耍心机上面。 世易时移,当初的慕丫头,如今,也不过一心霸宠的后宫妃嫔罢了。西太后收回目光,心里对贵妃已是不乐见。今后,怕是还得好生合计,周全考虑过后才能慢慢收拾了她。 太后毕竟在后宫时日已久,知晓皇帝对这女人还热乎着,不宜明着争执。面上也就不动声色,没再与慕夕瑶为难。 皇后娘娘道行稍浅了些,被贵妃一句“都听皇上的”,堵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她还真是懂规矩!选秀这事儿,放在后宫便是太后与皇后做主。请示了皇上意思,若是可行,知会户部再行发文。 慕氏直接讨好皇上,这是明着没把太后跟她放在眼里,直接就越了过去。当着满后宫女人面前,被人落了脸面,皇后自然给不了她好脸色瞧。 常宁宫中,这会儿熙贵妃就是众矢之的。身上占着圣宠,行事也颐指气使,无有顾忌。 便是所有人都厌烦了她,奈何掌管这天下的男人,对她却是越发入了心。 小女人今日表现甚好,尤其合他心意。没枉费昨日对她再三提点。小东西机灵,便是他迫她在太后跟前断了后路,一心依附于他,她也立马就回过味儿来,利落果决得很。 这般就好。他既逼她断了退路,自会全心护持她母子。 宗政霖偏头看着太后正对着他,依旧慈爱有嘉,像是正等待他回复。余光瞥见慕夕瑶装模作样正襟危坐,小眼神儿不时偷偷向他瞟来,竖着耳朵一副探听模样,建安帝心下骤然开怀,眼底满满就带出笑意。 “母后做主便是。”(未完待续) 第四一二章 金山 回宫的暖轿中,慕夕瑶独自沉吟许久,再抬头,面上意味深长,眼里淡淡带出丝惊喜。 她猜得没错。有了今日宗政霖迫她在太后跟前一番表态,再加上那份令她琢磨许久的遗诏,终是让她寻出些端倪。 母子生隙!好笑却是太后全然不察。就不知倒是何事,引来两代帝王对淑妃生出不虞。 可惜这事情绝非她能够过问。能叫宗政霖阴郁一整个晚上,以那男人胸襟,这事儿绝对小不了。皇家阴私,少些碰触为妙。 好在这事儿于她大有裨益。太后对她日渐冷淡,总有一日会视她如眼中钉。若无今日这事儿,宗政霖哪怕再宠爱她,太后当面,也得顺着几分。 慕夕瑶挑起轿帘,透过缝隙再看一眼身后庄严华贵的常宁宫,眼底有精芒划过。 “不与朕怄气?”午间抽空回毓秀宫瞧瞧她情形,却发现这女人拥着锦被,笑得狐狸似的,缩在竹塌上冲他直乐。 他应下选秀之事,她便如此欢喜? “皇上~”boss大人转眼就黑了脸,慕妖女总觉得像是成功欺负了他,心里美得不行。“您这是爱护臣妾,臣妾都明白的。”至于选秀,她可是贵妃。撂牌子不过顺手之事。 “您不就是一心盼着臣妾为您醋了,张扬跋扈撂小姑娘牌子?”定然如此,大boss自来觉得他大爷的天下无双,狠不能他瞧上的女人,一刻不停围着他打转。 收纳些女人后宫过活,不过多给碗饭吃,于建安帝私库不过九牛一毛。 算是瞧明白她眼里跃跃欲试的兴奋,是为哪般。皇帝眼角一跳,对这女人就不能抱太大指望。得了权势只记挂如何在后宫得瑟,兴风作浪个性如何也矫正不过来。 罢了。选秀之事,本也就无需她掺和。 连着锦被将她香软小身子纳入怀中,径自侧躺锦榻,宗政霖指尖点点她额头,男人眼里净是取笑。 “可知成帝贵妃何氏?” “知道。因着纵容外戚私贩官盐,之后被打入冷宫。自个儿写了首情意绵长的诗赋,却没能打动成帝令她起复。”这等反面例子,还带点小言色彩,她记得牢实。 “慧帝最宠爱那位安贵妃,娇娇可有听闻?” “当然知晓。安贵妃设计毒害皇嗣,一心扶持自个儿儿子抢夺储君之位。奈何老天看不过眼,叫她那颇为机敏的儿子英年早殇。最后太子继位,一杯鸩酒将其赐死。”哪个朝代都有昏君。慧帝独宠安贵妃,只因自小是被还是大宫女的肖氏照养长大,两人情意颇深,便是慧帝察觉皇嗣凋敝与贵妃有着莫大牵连,竟也只做不知,任由她得寸进尺,最终只偷偷护着两个幼子长成。 这么奇葩的皇帝,慕夕瑶只恨自个儿没占了肖氏身子。若不然,今日她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遗憾呐,嫁个皇帝还不能任她拣个好拿捏的相与。偏偏给配了个霸王,脾气又臭又硬,只有他欺负她的份儿。太是伤心! 皇子啥的她也没想着加害,使劲儿扒拉好处,这活计她倒是擅长。 瞧出她眼底分外羡慕,建安帝整张脸都黑了。被鸩酒赐死的女人她也能看得上!这脑子长得,恨不能掐死了省心。 风头不对!不经意抬眸对上他沉沉目色,慕妖女总算回过点儿神。对了,绝对不能叫这男人察觉,她方才又嫌弃了他一次。 后世为人称颂,史称“中兴之主”的建安帝,在慕妖女眼中,比起慧帝这位臭名昭著的昏君,真就差得远了。 “皇上您突然考校臣妾作甚?”虽则大家都是贵妃,还都颇为得宠。可她身家清白,啥坏事儿也没干。那两位的下场,慕夕瑶自恃绝不可能步了后尘。 皇帝心里不痛快,他这般待她,小东西竟不知好歹,有胆子给她羡慕旁的女人。这是说他待她不够贴心? 这般一体味,宗政霖还就发觉好似他登基以来,确实未与她家里太多照应。难怪这女人不曾长进,这是没体会过权势的好处,才一心只念着在后宫里那群没用的女人跟前抖威风。 建安帝忽然就发觉,要养成个上进进取的爱妃,路途还很长。 抚着她眉眼,皇帝神色渐渐柔和,循循善诱,十分有耐性。“娇娇就不为家里人考虑下前程?” 家里人?慕夕瑶睁着双眸子,静心盘算。慕大人再过几月就能退而致仕,在京里陪着于氏颐养天年。 慕谨之两年前订下婚约,若非遇上太后过世,早已娶妻生子。那姑娘与她还有段渊源,正是诚庆周岁宴那日,被人迷晕在后花园,被她妥善安置的霍家姑娘。听娘亲说,那姑娘性情温婉,便是她爹也十分满意。 慕谨之自个儿已官拜正三品参将。再往上,不是慕夕瑶小瞧他,而是她胞兄真就没那能耐坐上将领位置。 旁的就剩依旧没能得了子嗣的慕夕婷,还有家里正忙着说亲的慕夕澄。 “您那边儿有合适人选,能与臣妾家里大姐姐做配?”嫁了人的慕夕婷,生孩子他总使不上劲儿的吧。 被她一句话问得片刻怔愣,半晌过后,宗政霖眯着双凤目再看她,先前取笑已尽数化为鄙夷。 上回求到他跟前,为着身边丫鬟要了卫甄过去。这回,他是诚心盼着她能长些志气,为家里争取个世袭爵位也好。 得,这没脑子的,竟就一心把他当了红娘不成? 先前特意挑了两个得宠的范例寻她问话,这女人怎就看不出宠妃也该有些个派头才好? 遇着这不着调的,想额外赏赐她恩典,竟也成了桩难事儿。在前朝无往不利的建安帝无奈发觉,当着这小东西,帝王权势仿若不甚管用。 无端就没了好兴致。对着最是称心的女人,竟无法令她更多仰慕感念于他? 宗政霖逮了跟前女人深深看上两眼,瞧出她眼中依旧迷糊,甚至还带出些不耐烦?这下是当真恨得牙痒。 被他带着火气卷了唇舌,慕夕瑶挣扎着缓缓闭目。 当她小孩子好打发?随便赏赐些看得见的好处,就想叫她为之心折?奈何她身边真就没能捞到大好处的人选。这点上实在可惜。便是宗政霖给了世袭爵位,慕府也吞不下这么个徒惹人眼红的馅儿饼。再者说,之后他就得清洗世家势力,她这做贵妃的,没道理成了旁人眼中“首当其冲”。 好在身前搁这么个光芒四射的人形金山,她还能叫他跑了不成?不急,细水长流——咱走着瞧。(未完待续) 第四一三章 事发 没等到户部选秀檄文下发,再派遣花鸟使各州“相看”秀女,前朝便发生了件大事儿。新任御史大夫一本密折直呈御前,掀开了永庆元年震惊朝野之做细大案。 盛京城里传承百年,一代名门诸葛家,被御林军围禁查抄!诸葛一脉朝堂大员尽数收押候审。连带发落的,还有与诸葛家两任家主交好,一名从四品武官。 当日早朝过后,皇帝特往西太后常宁宫中一行。之后太后急招皇后觐见,为的只有一事:几日前方才拟定为新帝充盈后宫一事,暂且得放放。 太后心里说不堵心那是作假。可这盛京里头,先帝爷重臣都能被查出是细作,若然这时候下旨选秀,还不知得招多少根底不清的女子进宫。 想着皇帝身边但有疏忽,留下一两个心怀不轨的近身伺候,太后心里就惊吓得厉害。新帝登基一年不到,前朝虽安稳,毕竟根基浅显了些。她膝下仅得两子。大儿子早与帝位无缘,小儿子再是容不下半分差池。莫不然,她一生心血,岂不全都成全了旁人? 太后娘娘可还记得,荆州那地,还有个声望极好的宁王安在。与到手的权势相较,替尚且年轻的帝王选嫔御,缓上一缓,待得情势安稳,未尝不可。 眼见太后沉凝着脸,慎重与她说了缘由。赫连氏大惊之下复又狂喜。诸葛家倒台,她心里那根刺,岂不是立马就能连根拔起? 德妃,位居四妃高位又如何?出身诸葛家,先前一身光鲜,到头来反倒成了她催命符。 太后心里搁着事儿不痛快,皇后哪儿能喜形于色?赫连敏敏假意跟着露了担忧,对后宫里暂且不用进新人,满心俱是和悦。 慕夕瑶乍一听闻诸葛家出了事儿,原本还惬意在一旁看着她儿子习箭术的眸子,瞬时露了精芒。 “娇娇这次使不得威风。”昨日那男人钳着她下巴,目光落在她唇瓣,果然不会儿便欺近身来。好一番作弄过后,方才满足吻在她眉心,像是给了她多大恩典,万岁爷慷慨发话。“心肝儿还是想着如何伺候好朕。旁的女人,无人与你添堵。” 原本以为选秀在即,宗政霖不过为安她心。哪里料到这男人一石二鸟,算计太是精深。既雷霆一击剪除了朝堂隐患,又能推脱太后甄选秀女一事,难怪那日他应得如此利落。 慕夕瑶站在一树虎耳海棠花下,豁然展颜,眉目如画。 昭纯宫中,诸葛栎手上书卷猝然落地。因着焦急担忧太甚,自来良好德仪不复得见。 祖父乃是两晋埋在大魏的密探?那他父亲可曾知晓?家里人现下可是安稳?最紧要,她娘亲生来体弱,经此变故,若是引发旧疾……诸葛栎再不敢作想。 “娘娘。”红艄担忧看着她清白面庞,只能扶着她胳膊,半点忙也帮不上的。 “娘娘?”单手撑着黄花梨桌案,诸葛栎心中只觉悲凉。“再过一日,怕是娘娘这称呼,也唤不得了。” 大魏后宫,从二品以上主位,方才够得上这一声“娘娘”。皇上既不动声色,一夜之间将诸葛家拿下问罪,她这罪臣之女,哪里还有资格占着四妃位份安稳度日。 “不,不会的……”红艄转瞬听明白主子意思,脑子里乱得很,眼里慢慢就浸了泪。“皇上,皇上待娘娘还是很好……”话才刚开了头,却如何也说不下去。 哪里就真是好?除了吃穿用度不曾苛刻,平日里该有的赏赐也半点不缺。可就是几月里也难能见得上面。这样子,像是精心养在后宫的金丝雀,不,连金丝雀都比不上。那鸟儿还有主子闲来就逗逗,可自家主子……红艄看着德妃娘娘素颜清丽,五官都长得好,可偏偏这样的年纪,身上却冷冷清清,比常年念经诵佛的人还要清心寡欲。 自嫁进东宫,主子再无畅快展露欢颜。 “使唤人去贵妃宫里看看,若是得闲,随本宫往毓秀宫一行。”趁着如今还能四下里走动,为着保命,与其去求那冷心冷面之人,不若去求了他心尖上的人,或许还能留得命在。 “主子,德妃娘娘登门探望。”毓秀宫书房,慕夕瑶原本俯身指点诚佑临字,听闻德妃到此,不觉便挑了眉眼。 “母妃有要紧事忙?”诚佑眸子一亮,满心期待望着她,心痒得很。 隔桌诚庆微不可察摇了摇头。小豆丁故作严肃,搁下湖笔,板着脸训话。“弟弟不可贪玩。父皇晚间查看课业,若是看出诚佑偷懒,明日骑射你又得被罚抄书。” 弟弟太笨,母妃便是有事忙碌,还有嬷嬷与姑姑看着。 慕夕瑶笑着摸摸诚庆脑袋,颇为赞赏亲亲他面颊。本还仿效他爹的小家伙,立刻便扭着身子羞红了脸。 “母妃,父皇说诚庆是大人了,不能再与女子搂搂抱抱。”父皇特意在书房叫了他兄弟二人夸赞一番,该懂的道理,他和弟弟都记得明白。 搂搂抱抱?慕夕瑶大乐。见小包子一张脸羞红粉嫩,不由便伸手拧了他脸颊,笑得颇为得乐。“母妃去去就来,看着弟弟,莫叫他胡闹。” 傻儿子咧,被自个儿老子忽悠得厉害。就她儿子这年岁,搂搂抱抱是为何意恐怕都一知半解。那男人私底下对她诸多不规矩,怎就不作数的? 慕妖女明知她儿子被亲爹糊弄,丁点儿矫正心思没有。这样也好,时不时逗他一逗,看着那张俊得与宗政霖像极的小脸,满满盛着委屈别扭,心底何止是畅快!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大殿之上,诸葛栎礼数周全。同位四妃,贵妃居首。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毓秀宫串门子。借着赵嬷嬷进去通传那会儿,看过屋里诸多摆设,便是见惯大场面,诸葛栎心里也不由紧了紧。 屋里摆放的好几样物什,像是那天青釉彩双幅座屏,黄玉三羊尊,福海玉雕,若她记得不错,哪样也不是贵妃等级用得上的。 皇上常来贵妃宫中,倘若不是得他应允,熙贵妃这般精明人物,岂会明摆着犯错儿,叫人拿捏住把柄。 也好,她越是得宠,今日所求,也就越能添两分成算。 诸葛栎起身站定,抬眼便见已然落座的女人,一脸兴味瞅着她看。 五指骤然握紧。慕氏眼底除了好奇,既未有看她落难的幸灾乐祸,亦无对她如今处境半分怜悯。 这样的女人,最难打动。 “慕氏女,狡诈如狐,心念坚毅。”想到恩师这句品评,诸葛栎神情瞬时黯然。便是她平日再用功,老师也从未露出那般赞赏喟叹的神情。 在那般与她亲近之人心里,她依旧比不上她。 罢了,今日有求于她,说不得,还需将父亲再三叮嘱,不能与外人知晓那秘密,告知她表了心诚才好。(未完待续) 第四一四章 疤痕 华清池中,慕夕瑶粉面桃腮,似娇花滴露,妖媚可人。宗政霖伏在她身上,喘息如牛。 “侍浴,嗯?”这妖精明知他尚有奏折未曾看完,却捧了干净衣衫,自个儿只着轻薄纱裙,他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今日本就饮了酒,再遇上这女人妖妖娆娆贴在背后,身上立马就起了火,根本无需她小手作乱。 “怎就不是侍浴?”看着他俊朗面庞情潮翻涌,慕夕瑶水眸半合,主动抬起身子,搂着他颈脖指尖自肩头滑下。“这不是正与皇上揉肩搓背呢吗。”说着装模作样捶了两下。 “贵妃可知皇上何故舍弃音律一途?”毓秀宫中诸葛氏此问像是回荡耳畔,缭绕不去,慕夕瑶下巴搁在他颈窝,眼底深邃沉凝。 背后被她猫抓似的摆弄,小女人指尖落在腰际,指甲每擦刮一次,都像挠在他心里,只叫宗政霖闷哼难耐。 “娇娇,与朕亲亲小嘴儿。”小牙口咬在他肩头,被她两颗虎牙时而轻轻磨弄,男人越发焦躁停不下手。 “皇上想要臣妾亲吻哪处?”说是这样说,每当宗政霖探手捉她,总躲躲闪闪,不让他如意。 “谁惹娇娇生气?何故又折磨朕?”以为哪个胆大包天的给了她委屈受,宗政霖脸色便有些不好。 “乖娇娇别来磨搓朕,有事直说就是。”这妖精胆子一日大过一日,这般作弄他,也不怕他憋得太久伤了龙体,往后行不得鱼水之欢。 ****上头,boss大人威风不在。万般不得法,朝堂上乾纲独断冷面帝王,这会儿闷哼哼变相的求饶。 “臣妾要听曲儿。”慕夕瑶眸光一闪,搂着他脖子暗中使力,耳边男人鼻息更见紧蹙。 “准!朕陪着心肝儿一处。”他虽不爱戏班子敲敲打打,若她爱看,何时不能提!孝期已过,还有谁人为难她不成? “臣妾是说,听您弹奏。像上回一般。” 分明的,慕夕瑶立刻察觉出这男人背脊有片刻僵直。诸葛栎所言不虚。方才在他身后反复摩挲那道疤痕……慕夕瑶微微皱眉。 “臣妾只知晓,皇上七岁那年遇了那场行刺,并不如外间传言那般简单。虽则先帝震怒之下发落了几十人性命,但那会儿还是六殿下的皇上,伤愈过后,以不过七岁稚龄,竟亲自下令仗毙三人。之后更是关在皇子所半月不出,急得淑妃娘娘****上门探望。此事过后,音律课上,再难见得六殿下身影。” “不知此事其中有何辛秘,先帝下令,擅自妄议者,立斩不饶。” “臣妾也是偶尔得闻。具体何故,怕是只有那班老臣或宫中老人才能知晓。臣妾父亲与恩师,俱是对此讳莫如深,哪怕偶有感慨,也极快避忌开去。” 难怪无论上辈子或是今生,她从不曾听人提及。 难怪那日醉酒醒来,她多番询问,众人均是闭口不言。 宗政霖下令禁言,恐怕,既有为她着想,不欲她酒后胡言徒惹事端。亦有不欲叫他亲自抚琴这事儿流传出去的考量。 讳莫如深……下午她在赵嬷嬷跟前稍作试探,平日处事老道的掌事嬷嬷,竟然立马就变了脸色,连掩饰都来不及。 她也不过就说了句,“欲与殿下相和一曲。” “他日带娇娇出宫之时,再如了你心愿可好?”先前还情难自控的男人,这会儿抱着她身子,语气逐渐平复。 头一次,慕夕瑶发现,除了她使些手段,竟还有法子叫宗政霖止住欲动。当真难得! 嘴角微微勾起,妩媚瞅他一眼,起初拼死阻碍他的力道缓缓松开。“那便恳请皇上原谅臣妾私下收受好处,发落德妃与她生母,去大觉寺落发修行可好?” 诸葛栎,今日给她送来这等消息,也算破釜沉舟,临死一搏。她自当信守承诺,保她母子性命无忧。 真是个聪明女人。 自来在后宫不出头,不争抢。性命攸关之际,没去求了这与她毫无怜惜之人,倒看准她这得宠的贵妃下注。宗政霖诸多女人之中,也就这诸葛栎尚能入眼。 本以为他会教训她一二,没成想这男人竟应得异常干脆。 再之后,慕夕瑶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宗政霖一反常态,抱着她稍作打理,替她穿戴好专给他做的一身月白里衫,自个儿打着赤膊,腰下围着条巾帕,带她大步往内室走去。 “容娇娇胡闹一回。伺候朕用饭,嗯?”男人拍拍她背心,眼眸深邃,下颚依旧紧绷。身下火气还直挺挺没有消去,可却没有逮了她继续欢好。 “自然是好。”面上盈盈笑开,搂着他健壮腰腹,慕夕瑶微微垂了眼眸。 好得很!为着让她不在琴曲一事上纠缠,便是连诸葛家与自个儿尚未平复的意动都能压得下去。 *************************************************************** (净网改版,亲们见谅。以下与正文无关,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未完待续) 第四一五章 乳名? 德妃被当今贬为庶人,送出宫去剃度修行。皇后勾了勾嘴角,今儿早上金丝银耳羹味道甚好。 转眼一月过去。太后寒着张脸,看着底下只零星几人跟前请安,剩下的还净是不乐见的。对比先帝在位时热闹情景,不耐烦挥手叫人退下。原本一月两次问安,这会儿也没了兴致再去应付。只交代皇后每月初一带人过来,别落下祖宗规矩便好。 慕夕瑶自知不讨喜,也就不往跟前凑。也不知这位今儿如何就对大伙儿都没了好脸。慕妖女幸灾乐祸,巴不得回回如此,免得她一人受累。 “主子,熙贵妃娘娘方才出门,被顾公公亲自迎了往御书房伴驾。” 本就因先前之事存了气,这会儿听闻皇帝转眼就传了贵妃伴驾,面上火辣辣难堪,太后嘭一声放下茶盏,顿时发了脾气。 宠女人也得有个度!后宫容不得她一人独大。 “随哀家去毓秀宫里瞧瞧。许多时日未见着皇孙,听说这段时日哥俩儿都在习骑射。” 御书房中,宗政霖静心埋首政事,听闻她到来,方才停笔向外看去。但见小女人一身新制云雁细锦衣,烟云蝴蝶裙,衬得身姿玲珑,曲线窈窕。莹白小脸上带着疑惑,小跨步进门,站在原地,双手扣在一处直瞅着他瞧。 分明还是十五六岁明媚少女模样。哪里像是生养过小儿。比起初见她那会儿长得开了,颜色更好。个头儿未拔高多少,该丰盈的地方却是傲人得很。 这般偏着个脑袋,水眸亮晶晶朝他身上打量,该有的敬畏半点见不着。 “怎么,见了朕也不知行礼?”往日在她宫里,人前小女人尚且做做样子,虽则规矩不好,好歹还蹲了下身子。这会儿换了在御书房,门外便是总管太监,离得这般远,傻愣愣看他作甚? 恍然回神,压下心中惊奇,慕夕瑶抽出锦帕屈膝问安。宗政霖叫起声还未落下,她已塞了锦帕衣襟口放好,径自扭着腰肢来到案前。张嘴头一句话,便叫门外守着的顾公公心下惊跳。 “皇上您怎么换了身衣裳。这身大红织金龙纱袴褶,宝妆钩绦,衬得您分外精神。” 早上出门儿还是她给打理的冕冠绶带。这才多久功夫,怎么批个奏折还兴换身锦袍?慕夕瑶眸子闪了闪。 常宁宫吗? 顾公公不由向身旁田福山望去,却见那人眉眼皱到一处,无声嘟嚷句“坏了!”深长脖子急着打探里间动静。 他也知晓这事儿坏了。一大早万岁爷去常宁宫请安,太后特意叫了两名貌美的宫婢御前奉茶。 选秀没着落,太后便想着法子挑了信得过的人,一心盼着往后宫里再添几个人才好。 那端茶的宫女低垂着脑袋,年岁看起来不小,行事却莽撞得很。行走间踩了身旁同样眉清目秀一宫女裙摆,脚下一绊,端在手上那杯茶水直直冲着当今播洒过去。 好在没伤着人,只污了衣袍下摆。不雅却是,几片茶叶末子刚好落在皇上腰腹位置,浸了水渍,再穿不得。 顾长德当时吓得险些没叫出声儿来,正待叫人拉了那婢子下去,再赶紧叫人去熙和宫里取干净衣袍。却被太后抢先发火斥责那婢子两句,虽有怪罪意思,更多却是催着两人到后面服侍,替皇上换一身干净外袍。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哪里还有回不过味儿来? 当初先帝爷在老祖宗宫里,不就是这么着收下个美人。太后这是……欲行仿效? 可那会儿先帝爷是因着元后过世,到底是发妻情分不同,挂念深了些,便有近一月不曾踏足后宫。老祖宗等得没了耐性,方才出手成全此事儿。 如今西太后依葫芦画瓢,得到结果迥然不同。 万岁爷沉着张脸,不过起身抖了抖衣袍,深睨那宫婢一眼,两字“仗毙”,顿时便叫整个常宁宫没了声响。之后那宫女吓得眼一翻晕了过去,皇上回身淡淡告退。那神情,冷得顾长德如今都觉得骨子里发凉。 太后如何神色他没来得及偷看,万岁爷携怒而去,他得小跑着方能勉强跟上脚步。 皇上好容易熄了火气,这会儿贵妃娘娘开口便往枪口上撞。顾公公抹了抹额头,余光瞥见田福山同样抬起手背偷偷擦汗。 这事儿闹得,早知便在路上给贵妃娘娘通声气儿也好。 面有不虞,宗政霖阴沉着脸,缓缓搁了笔。 “还不过来。” 哟,好大火气。满宫里能给他气受,除了她这“没心肝儿的”,也就常宁宫那位有这能耐。 提着裙摆向前几步,才越过书案,便被这男人一把拽入怀里,搂着人便是一通啃咬。 “有胆子看朕笑话?”鬼机灵模样,定是猜出三分。 拉起他广袖常服蹭蹭嘴角,小脑袋缩他怀里自个儿乐呵。“臣妾是看明白了。皇上您命犯桃花,红鸾星动。” 想起早上那婢子身上涂的香粉,建安帝心里一阵不舒坦。眉心微蹙,再瞧怀里这闹心的,小脸蛋儿绯红细腻,耳朵尖尖都染了霞色。一笑起来,面如朗月,目若星子,满殿生光。渐渐被妖精迷了眼,心底那丝抑郁,也就跟着丝丝荡漾开去。 “桃花,嗯?”外头那些烂了芯子的女人,他宗政霖几时看得上眼。帝王恩泽,岂是随便个女人都能消受。 被皇帝近在咫尺俊脸胁迫着,慕妖女察觉出小屁股上不知何时贴上来的巴掌,急急改了口。 “自今儿起臣妾乳名桃花!皇上您满不满意?”凑在他耳旁喃喃撒娇,面皮不打紧,绝不能在御书房被他打了屁股。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她可是皇帝宠妃,以后横着走的主,这般不体面的惩戒,万万要不得。 “皇上您命犯桃花”,“臣妾乳名桃花”……建安帝肩头颤了颤,终究没忍住,揽着她腰身,低低闷笑出声。 小不要脸的东西。只听过京中贵女以牡丹芍药自比,“桃花”这么个贱名儿,连皇子府丫鬟都嫌弃不受用。 堂堂一国贵妃,他宗政霖捧在心口的女人,乳名桃花?慕敬箴教养出的好女儿。 “羞也不羞。”揉着这娇气妞妞,两人额头相抵,好不亲密。 御书房里一派和美,只叫外间两人瞠目结舌,相顾瞪眼。 同样一件事,他们便是稍有神情不对味儿,皇上那眼神刀子似的,吓得人腿软。贵妃娘娘进门嚷嚷着,一句话揭了老底,这会儿倒还能讨得万岁爷欢心。 比不得,比不得啊。(未完待续) 第四一六章 夺子 “接回常宁宫小住?”慕夕瑶皱眉,高高嘟着小嘴儿,拽着身旁男人臂膀晃了晃。“皇上,臣妾平日得趣事儿又少一桩。” 两人在御书房偏殿用过午饭,宗政霖便叫顾长德搬了奏折,一同回慕夕瑶宫中午歇。哪知才回来便听赵嬷嬷回禀儿子被太后接走,好在还有桂嬷嬷青芽跟着。 这是太后临时起意,或是不满意她霸了圣宠给的教训?眼底眸光一闪,也不着急立马接儿子回宫,反倒使唤墨兰再送些惯用小物件过去。 后宫女人最要紧不过两件事儿。圣宠和儿子!夺子的戏码,她又岂会看不明白。说是小住,一两年是“小”,三五年也是“小”。养着养着“情分深厚”了,哪里还能讨得回来。没了儿子傍身,圣眷,在太后眼中也不过等到皇帝对她热乎劲儿过去,转眼就能消磨殆尽。 心下冷嘲,慕夕瑶抱着宗政霖腰肢,脑袋蹭蹭他胸口,心里一点儿不着急。 那日他可是应过她,没人会欺她母子三人。Boss大人虽然褪了衣裳无甚信用,好歹衣冠楚楚,人模人样时候许下承诺,历来还是作数的。 见小东西一心依赖着蜷在他怀里,时不时亲昵贴贴他面颊,皇帝本还冷峻的面庞,渐渐便舒缓下来。 很好,这不长心肝的,总算长了些记性。他既能断了她攀附太后的路子,自然能保她安安稳稳后宫里过活。 将人抱上寝塌,替她掖了被角,宗政霖拍拍她发顶,眸色柔和。“不出半月,诚庆诚佑必会回宫。这段时日若是想儿子,大可堂堂正正去常宁宫请安。知晓?” 男人语声温和,凝视她的目光专注黝黯。 “嗯,臣妾都听皇上的。”露着个脑袋,一双小手巴着被面,水眸眨呀眨的,小模样乖巧得很。 此事上面,她不宜出手。太后毕竟在后宫权势无匹。稍有不谨慎便能落个“顶撞”“不敬”的罪名。她可没傻到以卵击石,被赫连氏抓住把柄,罚她禁足宫中三月无法见得君颜。 “哄好睡着再走。”甜甜露了个笑,轻轻环住宗政霖小指,就这么娇娇气气,却叫皇帝疼到心坎里去。 常宁宫太后自熙贵妃宫中带走了两位小皇子,这消息一阵风似的刮过后宫,真可谓大快人心。 皇后娘娘喜不自胜,本还只是端正的五官骤然添了三分神采。 太后开口,皇上也不好明着驳回去,毕竟还有孝道压在头上。贵妃没了儿子做借口绊住皇上腿脚,万岁爷总该往后宫各处多走动才好。得空,她也得去太后宫里坐坐,说说起居注那事儿。 常宁宫中,太后见着左手边坐着,威仪日重的小儿子,微微眯了眼,手上一颗颗拨弄着佛珠。 “怎么,哀家许久不见皇孙,想着多亲近些,皇帝这就舍不得了?”宫里太监婢女皆被挥退了去,说起话来也就方便随意许多。 母子两一处,太后心里不高兴,也就没故意遮着掩着。 从来都是一大早过来请安之人,这时候到她宫里,除了今儿才带回来两个孙子,还能何事值当他专程走这一趟? 听出太后话里火气,宗政霖端起新泡的贡茶,揭了盖子,也不急着回话。只垂眸吃了口茶,再抬眼,却是神情淡淡,并未于此事上纠缠。 “母后说的哪里话。朕此来是为告知母后,朕已传召敬王回京。豫州距京畿不远,想来不几日,敬王便能进宫与母后请安。” 自先帝驾崩,诸王扶灵吊丧半月,之后各自返回封地。若无新帝传召,此生再难踏足盛京。 大魏祖制如是,便是太后再挂念儿子,也不好主动开了这口。没成想这会儿突然就听皇帝提起敬王回京,哪里还能板着面孔。 “老四要回来?此番回京,约莫停留多少时日?”眼看又是和颜悦色,见他非是冲着孙子过来,太后面色慈祥得很。 建安帝放下茶盏,缓缓向后靠坐椅背,拇指抚弄着左手扳指,眸色暗了暗。“母后可知父皇临去前,交代朕何事?” 说起先帝,太后有些许不自在。借着拨弄手上佛珠,掩饰着抬了腿脚,斜斜靠在贵妃榻上。翘着带着护甲的尾指,轻轻揉捏着眉心。 “先帝在世时,最后那段日子哀家伤痛难言。一心守在病榻前,连天日都记不住的,哪里还能想着其他。如此说来,先帝还交代了皇上要紧事情?” 先帝留下那纸诏书,像是一柄利剑,刺得她心头血肉模糊,如今但凡路经奉安宫门外,心里便针扎似的一阵阵抽痛。 两宫太后!大魏史上前所未有,屈辱至极。 建安帝眸色一闪,将太后前后神情变化尽皆收入眼底。 常宁宫,便是门户大开,日头透过窗棂照进屋里,他也只觉心里透凉。罢了,早就知晓不是? 宗政霖起身撩起衣摆,稍作整理,深深看一眼座上雍容雅致,慈眉善目的太后,缓缓开口给了回应。 “诚庆诚佑既得母后看重,便放了那两小子在常宁宫中叨扰您半月。若有淘气,母后尽可管教。” “另有先帝嘱咐朕,一旦朝纲稳定,务必下定决心着手撤藩。” 眼看皇帝步伐稳健,迎着日头跨出门去,太后怔忪片刻,霎时变色。 孙子如何,哪里及得撤藩来得震撼!脑子一阵晕眩,立马想到借了大儿子门路,背地里给娘家人指的富贵前程,太后娘娘抚着胸口,险些顺不过气来。 生养他二十余年,哪里不知宗政霖性情,太后就没指望着他能大力提携外家。好在她还有个儿子不是?晋封王爵有了封地,田家要想出头,自是得靠着敬王这棵大树。将来皇帝总还得顾着亲兄弟这份情意。 这时候宣召敬王回京,大事将起,哪里还能回得去豫州!敬王一走,田家在豫州下了狠心一番打点,岂不是多数血本无归? “一旦朝纲稳定”,前朝自新帝登基之初何时有过动荡。挑了这时候动手撤藩……西太后啪一声摔了手边茶碗,怒火中烧。 慕氏!前脚抢了她儿子,后脚便行挑拨之事。真真好本事! 念及娘家人,太后不得不咬牙忍下这口气。之后还得寻个机会与皇帝讨个情面才好。可就这么放了孙子回毓秀宫,心里如何也不甘愿。 这次她原本也就存心试探皇帝态度。夺了那女人两个儿子养在跟前,已然无望。拖延些时候,总还能试上一试。 沉吟许久,狠了狠心,太后叫心腹嬷嬷自有一番盘算。(未完待续) 第四一七章 风起 此次回京除了敬王,连带宁王也一并归来。 这几日宗政霖愈发忙碌,慕夕瑶听闻前朝大事,稍一作想,便放下心思继续过她安稳日子。 撤藩啊,终究还是和上辈子有了不同。至少撤藩这事,上一世建安帝执政,也未走到今日这步。 宗政霖允诺她半月接回儿子,就不知那男人如何能叫太后改了心意。贵妃娘娘尚且不知,万岁爷压根儿就没想着怀柔手段。不过简简单单下令撤藩,一石二鸟,成算足矣。 御书房中,建安帝阴沉着脸,扣着扳指的指节隐隐发白,显见怒极。 “暗卫何时察觉此事?可有让人得手?” 卫甄背脊发凉,心下难以镇定。知晓此事不容轻慢,一点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一字不漏,将今早上收到急报做了回禀。此事干系甚大,暗卫统领亲自来报。暗中监察那人,已做了绝密处置。 四下气氛凝滞,卫甄垂首视线落在皂靴上,连呼吸都渐渐放缓。 御书房里静得出奇。大早上的,殿外秋高气爽,殿内冰寒刺骨。万岁爷闭目已有小半刻钟,他立在几步开外,腿脚都站得有些发麻。真真是心里没底,没出息有些腿软。 “可拿了药粉寻玉姑问清?”第二次,宗政霖心口窒闷难当。没有痛楚,或许早已任清,上一回痛过之后,早已有了防备。 “墨兰?”这丫头怎么回事。方才擦拭插瓶险些失手,这会儿坐在锦凳上看着手中纳了大半的鞋底,怔怔出神。 跟在她身边这几年,还从未见她神不守舍,这般心境不定。 得,便是叫了人也没个反应。 蕙兰疑惑碰碰她手肘,怎地主子叫唤也没醒神儿的? 被人骤然碰触,本就惊疑不定,墨兰乍然起身,转眼便见一院子人无不大睁着眼,瞅着她直看。 慕夕瑶止住摇椅晃动,半眯着眼深深打量她两眼,怪罪倒是没有,只扶着赵嬷嬷起身,递了膝头盖着的薄被给身边小宫女抱着。 “随本宫进屋。”淡淡一声吩咐,虽没点名儿是哪个,可大伙儿都清楚,怕是墨兰姐姐太过反常,主子看不去眼。 已是进了内殿入座,底下那丫头依旧眼神飘忽,到底何事令她惊惶至此? “可是家中有事?”卫甄日日跟在宗政霖身边,总不能是夫妻不睦。昨儿还见他两人错身时候私底下递眼色,该不会一晚上就翻脸吵嘴。莫非是青州老家出了变故? “娘娘。奴婢不是担心家里……”吞吞吐吐片刻,眼见主子微抬了下巴,熟悉她脾气的墨兰知晓再是隐瞒不得,将心一横,上前几步将早上碰见卫甄时情景大致说了一遍。 “便是奴婢拦了他路,他也一心急着绕了过去。神情很是凝重,且板着脸吩咐奴婢,如何也不能叫您知晓。” “奴婢觉着自个儿未曾听错,迎面过来那会儿,嘴里明明念着‘坏了,坏了’,抬眼看见奴婢,便立马收声,目光似有躲闪。” 墨兰也委屈。自嫁给卫甄,还从未被他推攘边儿去。可她聪明,总觉这事儿跟毓秀宫有关,心里老不踏实,联想着卫甄当时神情,更是安不下心来。 若非他心虚不敢与瑶主子交代,为何莫名就说不能让娘娘知晓? 慕夕瑶听她如此说道,立马挺直腰板,不过片刻便有了定计。 卫甄此人素来稳重。能叫他大失分寸,见到墨兰躲躲闪闪,又急着往御书房去,必是与她毓秀宫有关。“去叫人问问,皇上此刻何处。” 窥视帝踪乃是大罪。故而贵妃娘娘偶有寻人,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向田福山问询。 “娘娘,皇上这会儿在御书房中。唤了卫大人问话已有小半时辰。” “那包药粉放下,你且先出去。”宗政霖眸子定在叠成一团,微有鼓胀素白绢帕上,心下似积了火,如何也消散不去。 血脉亲恩……后宫这地方,当真难得真心。 先帝当时,或许也是有所察觉,方才下了那纸诏书。 卫甄担着小心方才退出门来,埋着头下了台阶,人还没站定,便见贵妃仪仗迎面而来。小娇上贵主子高挑着眉眼,一双眸子锁住他,似笑非笑。再看娘娘身后跟着的墨兰,正恨恨瞪着他瞧,卫大人手心冒汗,心跳比先前在御书房中还要惊急。 完了!落这位手中,没他好果子吃。 “怎么,白日里见鬼,本宫面目可憎?”自他眼底读出无奈,慕夕瑶对之前猜测更为笃定。 “卫大人不予本宫通传?”殿外连顾长德也被打发了去,慕夕瑶心下一紧。事情比她料想恐怕还要更糟。 “小的见过贵主子。皇上这会儿,这会儿……”没胆子瞎编乱造,里面那位可是耳聪目明。这会儿万岁爷正憋着火气,他方才被赶出门,哪里有胆子擅自传话。 皇上与贵主子,卫甄一个也得罪不起。眼见卫大人汗如下雨,大殿内万岁爷总算给了句话。 “既然来了,进来便是。”惯来坚毅的男人,语调竟带出丝疲惫。 “皇上。”抬步入内,打眼便向御案后看去,竟是一眼没瞧见人。举目四顾,才发现那人立在窗前,背对着她,负手不知观望何处。 放轻脚步向他走去,贴身佩戴的玉佩,竟在此刻微微发起热。慕夕瑶骤然转身,脚下拐了个弯儿,几步来到御案之前,最打眼,还真就是那方锦帕,引得玉佩起了反应。 刚伸手欲掀开来看,却被身后男人蓦然喝止。 “谁允你碰触!”来不及回身,人已被宗政霖一把拽得远离,整个人转了个圈儿撞进他怀里。 慕夕瑶捂着鼻子,痛得嘶嘶抽冷气。“疼!”当真是疼的。眼里立马就浸了泪。 情急之下失了力道,宗政霖心下暗恼,怎就这般娇气得很。“与朕看看。”拨开她小手,抬起下巴,正巧就着光照,小女人素颜清丽,惟独鼻尖通红,眼眸含泪。 小眼神儿委委屈屈瞅着他,发觉这男人似有心疼,慕妖女眼眸一眨,本还包在眼眶的金豆子,便晶亮晶亮滑落脸颊。 这下是真看不过眼。蔚然长叹,积压心底那许多郁气,遇上跟前这泪捷于莹的小妖精,竟被心底因她而起的怜惜给生生压了下去。 “莫哭。那物于娇娇有害,朕也是一时情急。”吻吻她眉心,抱着人到窗前暖炕坐下。自来冷硬之人,难得甘愿软了态度。 “朕知晓你此来何故。”拇指划过她面颊,宗政霖凤目沉凝,搂着她腰肢的手臂渐渐收紧。 “既信赖朕,便放心交予朕处置。” 乖乖伏在他胸膛,慕夕瑶岂能听不出他话里坚决。闭着眸子点了点头,额头抵在他心口,小手被男人暖暖握住,嘴角冷嘲眨眼即逝。(未完待续) 第四一八章 不渝 “皇帝此来所为何事?”太后不解望着立在殿中那道挺拔身影,见他沉声挥退众人,这是又有要事特来与她商议? 卫甄将托盘搁在炕桌上,恭恭敬敬退至门外。轻轻带上殿门,抬头看着快要落雨的天色,心里不由唏嘘。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母子,今后也不知如何光景。 “母后可知,托盘里放的是为何物。”走至上首坐下,宗政霖将托盘推到太后跟前。指节轻敲案几,丝毫看不出异色。 西太后身子微微前倾,这么覆着红绸,她哪里猜得着。“容哀家看过便……”带着金玉镂空护甲的指尖慢慢挑开遮挡,甫一看清托盘中物什,太后倏然收手,身子跟着退了开去。尚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大殿里异常沉寂,母子两人相对而坐,俱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没用的东西!太后心下气急,怎会被皇帝查探出此事。这会儿贼赃摆到她眼皮子底下,哪里不知此次必得给个交代才行。 “皇帝与哀家看这来历不明的锦帕作甚。女子贴身物件,这般呈上来太是不雅。”不得不开始合计,常宁宫中该推了谁出去领罪最是安妥。 陈嬷嬷自然不行。莫不然,将那跟了自个儿四五个年头,手上掌着她全家性命的大宫女牺牲了去? 来历不明……既是来历不明,何以避之唯恐不及。罢了,后宫套路,自小早看得通透。 “朕将皇儿安心留在常宁宫中,实是信任母后爱护诚庆诚佑之心,该是与朕别无二致。”缓缓转动手上扳指,建安帝目光如炬,盯在太后面上,只叫太后娘娘不觉便闪了闪神。 “昨夜暗卫拿下一宫女。那贱婢怀揣此物,正欲摸进诚佑寝殿。”点到即止,皇帝意思已然明了。 药粉经玉姑辨别,不过是些能够引起人身上出诊的特制花粉。不取人性命,亦无旁的妨害。 冒着杀头罪名向当朝皇子动手,使的却是这般不痒不痛的花招,其间用心一目了然。 “便是朕体谅您不宜操劳太过,欲半月后接他二人回贵妃身边。母后便狠得下心,对诚佑用药?” 此番是花粉,下一回,若是再起争执,用的又该是何物? 太后气得指尖发颤,不防他当真掀了那块遮羞布,明着将她用意摊开来说。这般作为,当真被人揭发,还是被自个儿儿子怪罪,叫她哪里还能绷得住脸面。 “皇帝此来便是与哀家问罪?”震怒过后便是冷脸质问。毕竟是后宫历经过风雨之人,能在元成帝时期位居四妃高位十余年不倒,岂会是好相与的人物。 此事虽说她做得不妥当,到底没存害人之心。服个软,放了人回去,看在母子情分上,皇帝总不能揪住不放。 这事儿真要追究起来,也是她惦念皇孙,想要借病“不宜见风”多留些时日。到了此刻,太后依旧顾着脸面。盘算着叫人备了黑锅,保全声名才好。 “犯事儿的宫女,皇帝尽可处置。哀家也是听信那起子进的混账话,方才生出此念。诚庆诚佑待会儿便可随御驾回宫。哀家也乏了,若是无要紧事,皇帝自去便是。” 这是明着赶人,端出太后架子,欲将此事遮掩下去再不提及。 宗政霖眸光一闪,看她强自支撑着不肯低头,视线落在太后鬓间两缕白发,终是沉默起身,缓步向殿外行去。 眼看再两步便要出得殿门,眼前不禁浮现出慕夕瑶梨花带雨一张小脸。小东西那般信任瞅着他看,宗政霖脚下顿了顿。 该有的防备,还是周全些的好。 “母后。”临出门前,建安帝大半身子回转过来,半边面庞隐在暗处,光影浮动间,只留下一句话,却叫太后倏然僵住,手中佛珠蓦的滚落在地。 “先帝卧床之际,曾命密探各宫搜查。但凡用过药渣瓷碗,无一疏漏。” 推门而出,待得一身冕服朝冠之人再不可见,西太后眼前一阵晕眩,脑子里只余这话徘徊不去。联想起那纸突如其来的先帝遗诏,太后娘娘眼前一黑,生生吓得瘫软过去。 先帝爷竟暗地里查验过药渣用具!还命人搜查她寝宫! 那她叫陈嬷嬷偷偷替换的杏仁,莫非……冷汗蹭蹭,太后伏在榻上心里乱极。不会,绝不会叫先帝爷发现了去。若非如此,她早该丢了性命。 看着宗政霖送来托盘,眼前豁然一亮,太后惊怕之下,犹有余悸。 是他!定是他暗中出手,替她遮掩了罪行。莫不然,他哪里知晓先帝暗地里如何行事。 太后额角连连抽痛。今生最大把柄落在自个儿所出亲生儿子手上。而罪名,还是万般宽恕不得——弑君谋逆! 难怪他近来态度日渐冷淡。原本以为是登基过后威仪日重,不曾想…… 一念及此,太后忽然想起那个同为帝王之人。伴在他身边三十年有余,元成帝既能对她暗中生疑,难怪临去前拟下那道遗诏。 心里一阵难受过一阵,像是有人捻了根针,次次戳在她心窝子。到底同床共枕几十年情分,她非顽石,岂能无动于衷。怪只怪,这后宫里容不下真心,他也从未将她真就放在心上,全心照拂。 灰心意懒之下,眼前一幕幕场景划过,像是一生的剪影,色泽渐渐暗淡。 慕夕瑶不知这日傍晚,宗政霖究竟如何与太后交涉。但见两个小包子安安稳稳回到自个儿身边,一人一边儿抱着她手臂,亲昵唤着母妃,唧唧喳喳说着几日里新鲜事儿,已是叫她十足窝心。 抬眼打量对坐那人,精明果决如建安帝,落在她母子身上目光稍有恍惚。慕妖女黑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得,boss大人被自家亲娘冷了心性,这会儿她得安抚安抚。 唤来青芽带两个小东西下去更衣洗漱,屋里一没了旁人,慕妖精便扭着身子,将自个儿塞进他怀里,抱着人黏糊得很。 “皇上,这回臣妾信了您,很是管用。”好好儿一句夸奖道谢,硬被她说得不成个样子。 这回管用,下回,贵妃娘娘这意思,还指不一定。 这还没完,小妖精琢磨着boss大人心里不舒坦,她得多花些心思。 拽着人鬓发,硬生生将皇帝拉近跟前,一把搂住他颈脖,将人摁在胸前拍拍他背脊。“皇上您方才看臣妾母子那神情,像是羡慕来着。” 男人身子微僵,慕夕瑶挑挑眉头,心下了然。母子摊牌又如何,作为一名合格的宠妃,她得处处争先,随时顾及着皇帝喜好。 “这会儿臣妾送了小家伙离开,得空抱抱您,免了您觉得受臣妾冷待。或是,臣妾也给您讲个故事?” 那谁说的,男人跟儿子相差一厘厘。 姿势是抱儿子的姿势,口气更胜! 被她当小儿哄,建安帝面色黝黑,一口咬在她胸前,抱着人甩在榻上便是一通缠磨。唇齿纠缠间,听她一声声叫唤吟哦,“皇上”二字缠缠绵绵,心里慢慢便软和下来。 “娇娇。”暖暖应她一声,堵着她唇瓣久久撕磨。哪里又不知她心思灵慧,故意讨他欢心。 还好,皇宫之中再是阴霾层层,终究有她携手相伴。 便是甘之如饴,此生不换。(未完待续) 第四一九章 喜临 自贵妃娘娘接回两位殿下,各宫女人慢慢察觉出,后宫风向似有变化? 西太后一心礼佛,对六宫事越发淡漠,再不多加过问。连带皇上近日里往毓秀宫去得勤快些,竟也不像之前那般冷着脸,对着贵妃耳提面命,暗中施压。 赫连氏之前虽被太后压着心里不舒坦,到底还盼着太后能劝着皇帝雨露均沾。如今常宁宫那位莫名就沉寂下去,皇后娘娘失望之极。 转眼已是来年初春,慕夕瑶趴在床沿抚着心口连连犯呕。赵嬷嬷面带喜色,急急使唤人往御医院去请了张院判过来。 才下了早朝,宗政霖便得了卫甄传信。估摸着日子,本还是惯例的往御书房去,这会儿哪儿有心思顾念其他。 “如何?” 见着皇帝大步入内,张院判立马站起躬身行礼,是个好消息,他回得也喜气洋洋。“臣恭贺皇上,恭贺贵主子,是喜脉。不过日子尚浅,方才一月有余,还需好好调养,坐稳了胎才好。” 这位可是皇帝心头肉,该有的忌讳,便是知晓贵主子非是第一胎,仍旧面面俱到,仔细交代给了娘娘身边最是得用尚衣局女官。 慕夕瑶心里难受,眼里湿润润带着泪。通红着眼眶,看着皇帝笔挺立在榻前,黝黑凤目灼灼望着她。这男人,当着御医跟前也不知收敛着些。 稍微偏转过身子,挡住他太过专注的凝视,贵妃娘娘不觉便红了面颊。 张院判尴尬退至一旁,瞧这情形,皇上对贵妃这胎很是看重。心下一喜,待会儿赏赐定然少不了。再看建安帝目光落在贵主子身上一瞬不眨,这,这……院判大人提着药箱,默默一礼,赶忙退出门去。 都说熙贵妃圣眷甚重,今儿个算是开了眼。就不知坤宁宫那位听闻贵主子有喜,心里该是何等不痛快。 说来也怪,按照规矩,御医院需派御医每隔三五日便替皇后娘娘把过脉象。那位身子骨顶好,调养得宜,怎就总也不见喜信儿?皇后脉案每每由他亲自送呈皇上查看,万岁爷均是神情淡淡,瞧着不像是心急要嫡子。 伺候过两代帝王,张院判也是个伶俐人。后宫哪位主子得宠,都不是御医院该担忧的闲心事儿。今日过来毓秀宫这趟,回去可得把嘴给闭严实啰。 虽说贵妃有孕这事儿瞒不住多长时日,但绝不能从他嘴里漏出半个字儿。后宫隐私争斗,如何也得小心为上,万不可牵扯其中。 屋里再无旁人,建安帝深深睨她一眼,俯身坐在榻前。一手握了她小手,一手隔着锦被轻轻覆在慕夕瑶小腹。宗政霖俊颜和顺,难得露了浅笑。 “娇娇,却是叫朕好等。”自从替她调养好身子,这一胎,他盼了许久。念及这女人醉酒时反复念叨,建安帝眉眼一抬,笑意不觉便深了三分。 甚好。如今他大权在握,撤藩成事在望。宗政云本就无心权势,宗政明虽有不甘,到底识时务,当属能屈能伸之辈。 如今再得喜讯,可谓万事顺遂,兆头极好。 慕妖女有了身孕,情绪稍有变幻不定。看他这会儿好说话,粘腻上去缠着人撒娇。 “比先前两个小的,都要折腾人。”小手覆在他大手上,脑袋轻轻靠在宗政霖肩头,另一手抱着他臂膀,这般温顺模样,倒叫皇帝十分受用。 “莫怕,朕陪着一道。”大手反握住她柔荑,指尖微微挠她手心,稍一侧头,小东西身上熟悉馨甜香气钻入肺腑。宗政霖吻吻她发顶,闭着眼眸似有忍耐。之后十月,又不得尽兴。 “小磨人东西。” 墨兰候在外间,内室里两位主子一处亲昵说话,和和美美,听着颇有些叫人羞窘。嘴角擒着笑,想起最初那会儿日日担忧主子对六殿下一腔情意看得太过清明,相较起来,还是这会儿瞧着便让人心里踏实。 “什么!毓秀宫那贱人有喜?”赫连氏一把将手边条几上摆着的黄素馨扫翻在地,惊怒之下连惯来注重的仪态也望个干净。 那女人怎就这样好的福运。 若是叫她再得一子,本就不牢固的地位,岂不更加叫人看轻了去。皇后娘娘死死拽住手心里团得起了褶皱的绢帕,眸色阴冷,吓得坤宁宫一众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喘。 “娘娘……”冯嬷嬷面色也不好看。可又半分帮不上忙。身边打小照顾自己的奶娘一心为自个儿着急,于这深宫之中,皇后总算得了点儿安慰。 “嬷嬷,这宫里头,也就你还替本宫着想。便是本宫娘家人,也未必与本宫是一条心。”毕竟掌着六宫权势,两宫太后像是商量好似的,久不在人前露面。皇后自然成了后宫里头最厉害的主子,前朝但有风吹草动,零星也能打探一二。 听说御史已两次请奏明年大选,为皇上充盈后宫。户部也递了折子,拟了文书等候皇帝过目。 这其中,赫连家几个旁支表小姐,不就正是芳华正好,锦绣当年。要说赫连大人没个准备,皇后娘娘自个儿都信不过。 倒不是赫连家糊涂,想要送人进来顶替她后位。而是家里人这些时日催得厉害,老不见她肚子有个动静,说不得就要塞能生养的女人进宫,若是有幸被皇上招寝,得了儿子也好养在她膝下,总比如今中宫无子来得后位稳妥。 大家族里那一套,皇后心里再清楚不过。垂眸抚着自个儿小腹,赫连氏心底越发着急。 不成,再拖延下去于她无益。便是拼着不要了体面,也得到皇帝跟前求上一求。每月初一十五,只两次宿在她坤宁宫中,莫不是祖宗规矩,挑选的日子不利她受孕? 咬牙沉吟片刻,再抬头,皇后娘娘下定决心。对毓秀宫里那贱人动手,她如今没这般本事。绕不开建安帝对贵妃严防死守的看护,整个后宫,除了紧闭宫门的太后娘娘或许有法子,她们这等后宫妃嫔,也就只余下眼红嫉恨的份儿。 “嬷嬷,上前头问问,看看皇上今儿晚上是否得空。若是空闲,便请顾公公递个话,就说本宫有要事与皇上商议,恳请皇上晚些时候到坤宁宫中用饭。” 自从东宫里那男人严厉告诫过她,赫连敏敏再未敢妄自生事儿。到了如今,她也是头一回主动寻上门去,这般守着规矩,他总该宽待几分。(未完待续) 第四二零章 求子 “母妃,肚子里弟弟可听话,有没有闹着您?”诚庆小包子眉头紧皱,一张小脸严肃认真。被同样肃着脸的宗政霖抱在膝头,慕夕瑶怎么看怎么可乐。 可惜不能做身小龙袍,亲子装穿不上,着实遗憾。 “皇兄为何说诚佑在母妃肚子里?”更小的包子一脸迷糊,趴在寝塌边仰着脖子,望着慕夕瑶眼珠子晶亮。 这小家伙,以为长兄嘴上“弟弟”就指他一人。 被小儿子逗乐,建安帝摸摸诚佑毛茸茸的脑袋,再看榻上笑得眉眼弯弯的女人,目光轻柔宠溺。 诚庆颇为懊恼,觉得诚佑这般简单的事儿都闹不明白,丢了他这做兄长的颜面。嫌弃瞥他一眼,母妃说了,以后他还会有弟弟妹妹,都归他管!小包子虽自幼有长随陪伴,却也知晓身份不同,整个宫里就父皇母妃加个弟弟才是最亲厚之人。这会儿听说又有“自己人”出来,哪里能不高兴。 至于为何弟弟是从母妃肚子里出来,而且还得等上十个月,诚庆小包子觉得理所当然。自他记事起,诚佑不也是这么蹦跶出来的?就跟饿了要吃饭是一个道理。 见识过世面,不仅端出了长兄架子,还带出股骄傲。 哎哟喂,诚庆包子那神气模样,挺直个腰板,眼睛跟会说话似的,贵妃娘娘一眼瞧出她儿子得瑟,扭头望过去,冲着建安帝呵呵直乐。 宗政霖一手护着长子,与小女人对视的眸光里淡淡泛起笑意。 毓秀宫中一派温情,守在殿外的顾长德却犯了难。挑这时候进去询问万岁爷意思,这不是明着不长脑子吗。贵主子和两位殿下可是都在的,若是当着那位跟前替皇后娘娘传话……顾长德想起贵妃娘娘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终究只是站在外头,盘算着待会儿主子爷去前头书房,在路上回禀了不迟。 赫连敏敏在宫中等候许久,大半时辰过去,竟是连个回复也没有。再催人去瞧是何情形,哪知那人回来却说顾公公应是应了,可就是迟迟不见通传。 “可是贵妃出手阻拦?”这时候皇上本应在御书房中,能带着两位殿下到那贱人宫中探看,已是让皇后心下膈应。再被人拦了她往御前传话,面上更是难看。 怎么,霸着人还不满足,皇上跟前旁人说话的地儿都没了? 小太监哪里知道顾公公是不是得了贵妃娘娘示意,这话自然不敢乱回。看在皇后眼中,更成了底下人畏惧那女人权势,不敢明着说出来招祸。 便这么阴沉着面孔,眼看用过午饭,午歇起身,直等到未时,才从御书房那边有了回音儿。 “娘娘,皇上说晚些时候再过来。用饭就不必了。”小太监心下忐忑,就怕主子心生不悦。 赫连敏敏再多不甘愿,也被这一下午消磨得没了。罢了,总归还能见着人就好。 常宁宫中,静心礼佛的太后娘娘甫一听闻贵妃有喜,又得皇孙,心里哪儿能不乐。可随即想着又是慕氏所出,面上喜色便渐渐淡了下去。 “皇帝这几日歇在何处?” 陈嬷嬷看这位神情,便知老祖宗心里明白得很。这会儿问出来,也不过得个准数。“连着几日都是歇在贵主子宫里。前日政事繁忙,时辰太晚便在书房里将就了一晚上。昨儿夜里独自安置在羲和殿中。” 至于早间,宫里谁人不知,跟新立的规矩似的,万岁爷定会叫了两位皇子一并用饭。午后再过去坐着吃吃茶,便是不招寝,那位也是日日都能见得圣颜。这份恩典,便是先帝还在世时,元后也不曾有过。 “祖宗规矩有了身孕便不能侍寝,这是忘了规矩,还是侍宠生娇没个怕性!” 静心诵经好几月,太后总算缓过些气来。不能明着动他宠爱的女人,咱就按着规矩来。她已然歇了定要给贵妃个教训的心思,便是与皇帝做了妥协。只要不踏过那条线,皇帝总不能将这她生母真就大义灭亲了去。 再者说,便是宗政霖狠心揭发她罪行,生母背负着弑君谋逆的罪名,当今面上也得跟着蒙羞。 “叫人去敬事房走一趟,提点些那起子不开眼的。” 陈嬷嬷听命退出门来,抚了抚鬓发,唤来小太监赶紧办差去。 宗政霖忙完政事,起身舒展下筋骨,缓步绕过御案,才踏出门来,便见外头顾长德低眉敛目,对面敬事房孙公公舔着张笑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皇上,太后娘娘嘱咐奴才给您带句话。‘皇嗣要紧,望皇上多些体恤贵妃才好。’”手上高高举着托盘,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顾长德抬起眼睑偷偷打量万岁爷神色,却见当今不过微挑了眉眼,犀利目光自托盘上极快扫视一番,把玩着扳指的指尖轻轻一掀 ——坤宁宫! 贵主子牌子被撤了下去,这会儿皇上又如了太后意愿翻了皇后娘娘牌子,孙公公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总算能回去体面些交差。 “皇帝真去了皇后宫中?”手上拨弄佛珠的动作骤然顿住,太后娘娘放下经书,只觉今儿这事儿太过顺遂。“看着撤了贵妃牌子,皇帝也没个反应?” 陈嬷嬷揭开茶碗给添上茶水,像是为安她心,话净往好处去说。“您占着理儿,祖宗规矩也不是说坏就能坏的。皇上自幼孝顺,前些时日也不过是在气头上。这会儿您顾及孙子,万岁爷岂能不明白您是一番好意。” 话说得漂亮,哄得太后点了点头,存了几月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 “这话在理。毕竟皇帝威势日重,不宜再强着他。”于太后而言,这已是最大的让步。她不出手对付那女人,后宫出了个顶顶受宠的,只不是椒房独宠,生出那等绝不该有的念头也就罢了。 “若是朕没会错意,皇后这番话,是欲向朕求了子嗣?” 坤宁宫中,建安帝喜怒不辨,提着茶碗盖子轻叩了扣边沿,清脆碰撞声惊得赫连敏敏心下一跳。 面上涨紫,怎么也想不到她如此委婉绕着弯儿的恳请,这男人竟直端端揭了她遮羞的措辞,就这般宣之于口,令她难堪至极。 “臣妾,臣妾只是觉得若是养了旁人儿子在膝下,这事儿未必妥当。倘若有人自恃生养有功,儿子又记在中宫名下,不知分寸犯到贵妃妹妹头上去,不若,不若就……” 被头顶上男人半是闭合的眼眸注视着,皇后娘娘十指紧扣,再大的决心也抵不过他周身冰寒。(未完待续) 第四二一章 自食其果(上) 将别的女人生养的儿子养在膝下。此事不妥。 建安帝抬了抬眉头,看着隔几而坐的女人只觉好笑。将随意搭在炕桌上的手臂收回,正欲起身,却被洞察他意图的赫连敏敏骤然跪倒身前。 “皇后,此举何意。”今日这女人倒是很下了番功夫。 双手紧握成拳,跪在铺了乌昭达进贡的毛皮软垫上,片刻功夫还察觉不出青石玉地面沁凉逼人。只一颗心,却是坠坠往下跌落,像是无底洞,即将被四周绝望所吞噬。 她花了多少心思在祛除牛七毒性上,执念早已深埋入骨,剥离不得。 “皇上,臣妾十六岁应选入宫。为太后娘娘所看重留下牌子,指给您做了皇子府正妃。如今六年过去,臣妾早已不复当年模样。世家嫡女的傲气消磨殆尽,最好的年华已逝,六年里得不到您眷顾,之后恐怕更是有心无力。臣妾也问过自个儿倒是哪里不能如了您心意,想来想去,”赫连敏敏肩头微微有些颤抖,“也怪不得旁人,只当是臣妾福薄,没这个命。” 宗政霖抱臂向后靠坐太师椅上。俯首看去,但见这女人薄薄施了层脂粉,才发觉像是有许久不曾仔细看过自己迎进门来的原配嫡妻。 男人目光沉凝,脑子里尝试回想,却无论如何记不起她进门那时候如何模样。洞房花烛那晚,喜房之中全是自丹若苑抢来的小妖精,在他身下勾勾缠缠,不情愿伸爪子挠他时情形。那时候她尚且有着身孕,身子一碰便颤得厉害,绞着他一紧一缩…… 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试图情真意切打动建安帝冷硬心肠,却阴差阳错勾起那男人对毓秀宫中慕妖女旖旎情丝。 “六年。”宗政霖低低沉吟,若有所思。那不省心的娇妞妞章和十一年选秀入府,到得如今永庆二年,算起来已有八年光景。八年才得两子,如今虽还怀着一个,这间隔还是长了些。 这胎过后,再努力些无妨。 “六年里皇上对臣妾诸多宽容,臣妾自知做了错事,心里愧疚不已。若非您仁德,尚且念着夫妻情分,臣妾早已为人所害,哪里还能如眼下这般体面占着后宫主位。” 可惜那女人不长进,莫不然倒是能够将后宫交予她打理,他更是放心。皇帝耳边是皇后娘娘发自肺腑的感激陈情,心里如何想,赫连氏却是无从得知。 微微扬起头,眼看皇帝沉眸似有考量,没惹来他不耐烦恼怒,皇后娘娘暗自松了口气,能听进她说话,总比抬脚走人来得好上太多。 “臣妾才德庸碌,打理六宫事,已然觉得力有不逮。皇上,臣妾往后也没别的更多指望,只一心盼着为您诞下嫡子,尽到为人嫡妻的本分。更不敢辜负太后娘娘长久以来的期许。” 父亲曾有提点于她,贵妃能得皇上看中必有其独到之处。若她能学得三分精髓,后宫里必有她赫连敏敏立足之地。 无奈任她多番打探,那女人除了骄横跋扈,不懂规矩,能讨了宗政霖欢心,也就只剩下言行粗鄙,直来直往毫无分寸。 落得今日地步,皇后也只能试探着拣了她说话不绕弯子这点儿略做仿效。这次斗胆说开了想要个儿子,就不知他能否应下。 这与先前初一十五祖宗规矩不同。若是皇上应下,定然会时常到她宫中安置,直至中宫有子。 “嫡——子。”宗政霖缓缓低语。 “是。老祖宗曾训诫臣妾,嫡子一事切不可疏忽,与前朝大事也是息息相关。”中宫久无所出,前朝那班大臣必定各怀鬼胎。皇帝总该比她更清楚其中厉害。 腿脚跪得有些发麻,赫连敏敏不敢稍动,就怕丁点儿错处惹他不快。 宗政霖低垂的眼眸,凝视赫连氏半是抬起的面庞。 这女人,竟还肖想嫡子。好得很! “皇后方才说力有不逮。若得嫡子,岂不负累更重。”身子缓缓前倾,靠得近了,女人身上清透沉水香袭来,宗政霖不觉便皱了眉头。 小女人偶有用香,沉水香也有熏过,却不如这般香气浮于表面,失了韵道。 头上骤然拢上层阴影,没料到他会主动近前,赫连敏敏紧张绷直背脊。方才抬起眼眸便见皇上蹙了眉头,皇后娘娘倏然一惊,再回想他方才所言,莫非…… 咬了咬牙,眼前到手的权势便是分出去少许,若能换来子嗣,千百倍值当。 “熙贵妃也是伶俐人。还在潜邸时便听大管事提过,臣妾未入府前后宅庶务都是贵妃打点,样样都是有条不紊。臣妾想着,若是自个儿真有了身孕,也算了却桩大事儿,说不得还得劳烦妹妹多些担待。” 当他跟前,划分出去好处,自然得提携那贱人。这般回话,总该能迎合他喜好。 宗政霖沉沉打量她许久,近处看,这女人眼角竟生出了细纹。眼眶下虽抹了脂粉遮挡,到底能看出丝青影。 后宫诸人道听途说,只以为他不喜女人浓妆艳抹,个个都收拾得温婉雅致,便是梳妆打扮都颇有留意。却不知他不过是稀罕小妖精身上干干净净,随时都能逮了人亲近几分。 那女人作怪时候,几次涂涂抹抹被他撞破,惊艳有之,却不愿叫旁人见得她妖艳模样。索性便不允她多加妆点。 如今再看不过比慕夕瑶大上一岁的赫连氏,建安帝只觉这女人心思太重,自然不比那小没良心的,保养犹如十几岁韶华少女,水灵灵勾人。 相由心生,也非全无道理。 “皇后身子尚且不宜有孕。玉姑上回诊脉,你当听得明白。”复而端坐起身,直直盯着她,眸色深邃难明。 就怕他以此推脱,赫连敏敏早有准备。“臣妾自是信得过玉姑。只是这几年臣妾也托家里人隐瞒身份,四下搜罗名医,寻医问药。偶从一游方道士身上得了一副单方,几服药用下去,毒虽不能彻底清除,总算不会妨害受孕,于小儿也无甚害处。就是生产时需辛苦些,臣妾却是甘之如饴。” 游方道士……建安帝抚着扳指的动作顿了顿。目中厌憎隐藏极深。 “今日皇后这话,朕记在心里。时候不早,朕另有要事处置。你所求之事,朕会命田福山明早予你个准话。” 赫连敏敏喜忧参半。这会儿没立刻得了他应允,她怎会不失望。好在宗政霖没一语回绝,她揣摩着,即便这男人意动,也该要去毓秀宫那边稍作安抚。慕氏毕竟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当下还有着身子。若是一反常态时常留宿她坤宁宫,难免那贱人闹起脾气,伤了肚子里龙嗣。 “如此,臣妾多谢皇上体恤。”强撑着起身,连凤袍都顾不上整理,亲自送了建安帝出殿门,看着他御驾远去,赫连氏方才长长松了口去。 “顾长德。” 龙辇之中,宗政霖嘴角缓缓露出丝嘲讽。 “传令内务府,着六尚明日午后往坤宁宫寻皇后接手后宫事务。若有疑惑,可去奉安宫烦请东宫太后示下。” 才德庸碌……除了毓秀宫那个顶顶狡猾惯是躲懒的,后宫之中,能够为皇后分忧代劳者众。 皇后娘娘再是猜想不到,她苦苦哀求之事尚未落定,这边皇帝已深深体谅她难处,顺势而行夺了她掌宫之权。(未完待续) 第四二二章 自食其果(下) “御驾离了坤宁宫往毓秀宫去。”太后喃喃自语,刚才觉得事情有了转机,这会儿却又急转直下。 翻了牌子,皇帝守规矩往中宫一行,可偏偏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贵妃的绿头牌虽是撤了下去,可挡不住建安帝心里记挂着。皇帝主动探看,翻不翻牌子已无甚差别。 疲倦揉了揉眉心,太后颇为无奈。如何也想不到,竟还有为小儿子宠爱个女人操心的一天。慕氏未进府前,那个淡漠律己,几乎不踏足后宅的老六,怎就成了今日这般。 “再看着些,遣高嬷嬷过去,贵妃身子重,放她在毓秀宫里仔细提点着。”高嬷嬷是后宫老人,先帝在位时便是由她教导妃嫔燕喜之事。如今拦不住皇帝劲头,只能遣送个人过去。但凡那两人做出逾距之事,有高嬷嬷这刻板之人外头杵着,一遍遍念着规矩,想来皇帝也该没了兴致。这般多来上几次,就不怕皇帝不耐烦,说不得自个儿就往别宫里清净地方去。 不愧是后宫里历经大半辈子争斗的好手,太后娘娘比起皇后,那是手段频出,花样繁多。若非被建安帝拿捏住把柄,这会儿只怕早放开了手与毓秀宫那位对上了。 宗政霖人还没进殿内,才步上台阶,便听小女人软糯糯的声音传了出来。 “说了回来用饭,这时候也没见个人影。” 这是埋怨他来得太迟,叫她等得使了耐性? “主子,皇上该是快到了。方才赵嬷嬷不是传信儿说御驾已离了皇后娘娘宫里,奴婢瞧着也就片刻功夫。您若是坐得累了,奴婢扶您到殿外走走,顺道还能迎了皇上可好?” “不成。咱万岁爷自个儿都不着急过来,本宫出门迎接,倒像是仗着有身子,不乐意他往别宫里去,作势与他闹脾气。蕙兰,去把那盘如意竹荪给撤了,叫小厨房另做了葵花麻鱼端上来。” 蕙兰偷偷瞅自家主子一眼,看她不似说笑,正要去外间撤换菜色,却被大殿外赵嬷嬷请安的声音骤然打断。连忙退在一旁,果然便见皇上进得门来。 “菜色不用换了。”挥手屏退宫人,宗政霖立在原地,平平伸展开手臂,眉头扬了扬。“贵妃?” 懒懒侧卧锦榻的女人,扑闪着水眸,微撅了撅嘴儿,磨磨蹭蹭近到跟前,不客气扯了扯他冠带,那意思,她这会儿气儿不顺。 受气包包样子。 “路上接卫甄急报,方才耽误了半刻钟。”伸手搂住她腰肢,宗政霖俊颜浅浅笑开。“这般可还要撤了朕爱用的如意竹荪?” 这女人,小心眼儿闹脾气,摆在明面上生怕他瞧不出来。 一张素净小脸转眼就露了笑,乖顺靠上来亲亲他下颚,眼珠子一转,对方才不怀好意,在吃食上“亏待”皇帝一事,贵妃娘娘佯装不知。 “臣妾给皇上请安。”双手环着人,连屈膝都不成,哪里有半分请安样子。 “没个规矩。”嘴上教训着,任由这妖精一双小手身上施为,褪去外袍,再松开头上束着的冕冠。男人微微前倾俯身凑在她近旁,两人鼻息可闻,近在咫尺。 宗政霖微闭着眼眸,抱着她沁着甜香的小身子,满足喟叹。“当真不愿提朕打理六宫?” 嗯?突如其来一句问话,只叫慕夕瑶片刻怔愣。极快反应过来,却是连连摆手,生怕往她身上加担子。“臣妾就管替您生儿子,已是负累颇重。” 也不知赫连敏敏怎地又去招惹了他。能让宗政霖这时候老话重提,怎么可能没个缘由。慕妖女假惺惺替皇后娘娘可惜不过一瞬,眨眼便抛诸脑后。 男人修长食指点在她眉心,凤目精芒闪过。“不好奇打探?” 赫连氏缘何此刻请见,她便丁点儿也不好奇? 狡黠一笑,慕妖女靠在他怀里自信满满。“皇上如今人还在臣妾宫中不是。”结果已然分明,赫连氏连到手的权势都保不住,她何需再多费心。 傲娇劲儿!一股子倨傲,偏偏就入了他眼。宗政霖轻笑出声,待她与他更换上常服,牵着人自去用饭。 当晚坤宁宫中,皇后娘娘辗转反侧,直折腾到三更过后方才勉强入了睡。 翌日大清早,赫连氏早早起身收拾妥当。身上一袭皇后凤袍雍容庄重,面上努力镇定没显出急切,一心盼着的,便是田福山带着敬事房孙公公一道过来。 皇上昨日所指“回应”,在她想来,该是暗指叫她留心翻牌子这回事儿。若是今日依旧翻了她坤宁宫牌子,那便是应了昨日恳请。 这回没让皇后久等,田福山果真带着敬事房孙公公一道前来。 赫连敏敏大喜过望,止不住露了喜色,眼中光华流转。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娘娘屏退左右,容奴才稍作回禀。” 不是应该直接宣召她今晚侍寝吗?怎地还有特别事情交代?心中陡升疑虑,面上依旧顽强带着笑颜,赫连敏敏强自压下冥冥之中不祥预想。 “皇上念着娘娘近几月操劳太甚,恐损了身子骨,特命奴才端来滋补汤药与娘娘调养。”挥手示意一旁站着的孙道昌,便见敬事房孙公公给身后小太监打了个眼色。那面相白白净净,年方不过十三四的小太监,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捧着托盘,将汤药搁在紫檀木桌案上。 “奉皇上口谕,皇后赫连氏身体抱恙,着坤宁宫静心安养。六尚代行其职,凤印收归,暂交尚宫掌管。” 赫连敏敏还没从莫名其妙赐下那碗“汤药”中回神,紧接着便被宗政霖收回凤印,连番意外,直叫她惊愣当场,愕然不知所措。 眼看这位一身华服端庄秀婉,一双眸子却恍惚慌乱,似要承受不住。孙公公暗自摇头,该办的差事儿,却是还得办的。 指着另一名小太监,当着皇后跟前,孙道昌挑开红绸覆着的托盘,里面各宫主子绿头牌齐齐整整列做三行。当先头一个,摆放便是中宫皇后的牌子。第二位熙贵妃娘娘的牌子,却是在昨日得太后娘娘懿旨被撤了去。 “御医谏言,服药期间,皇后娘娘不宜侍寝,故而奴才需得按规矩暂且撤下您的牌子。还请娘娘恕罪。”说着便伸手将第一枚牌子挑拣出来,顿时,托盘里为首两个位置,俱是空空荡荡再无一物。 浑浑噩噩眼睁睁看着一行人告退离去,皇后僵直端坐,连呼吸险些都停顿下来。 太后闭门礼佛,于慕氏不利的消息尽数被皇上拦下。她不过暗中帮了把手,叫太后身边陈嬷嬷顺利买通了敬事房小太监,查看了起居注。又将皇帝封锁住贵妃有喜的消息,绕了弯子,只透露给常宁宫知晓。这般几乎算不上谋害的小手段,落到最后,竟招致他狠心决绝,半分容她不下?! 惊怒交加,赫连敏敏狰狞着脸,却听身后冯嬷嬷一声变了强调的惊呼乍然响在耳畔。 “娘娘,这药,这药……”冯嬷嬷颤手指着案上那碗深褐色汤药,嘴唇直哆嗦,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儿。(未完待续) 第四二三章 来人 方才殿内满满都是人,连番打击下来,她哪里还能分得出心神,去察看御赐的“滋补汤药”。这会儿被冯嬷嬷异状惊醒,目光落在那碗深褐色汤水上,赫连氏心跳骤然停滞。 不会,绝不可能。这般熟悉的色泽,淡淡弥散开来的血腥气,碗底沉淀的絮状药渣…… 赫连敏敏只觉天旋地转,明明眼前还是天下间最富贵尊荣的坤宁宫,为何却阴森森可怖,令她遍体生寒。 紧紧抱着臂膀,眼眸死死盯在药碗上,皇后整个人像被剥离了魂魄。 “嬷嬷,是皇上察觉了吗?本宫觉着,殿里好冷。” 御书房中,顾长德如实回禀过差事。该他知晓的无不处置得妥妥当当。不当他知晓的,譬如那碗隐隐散着腥臭的汤药是怎么一回事,顾公公精明得很,一星半点也不打探。 建安帝满意颔首,眼眸深处,厌恶极深。 那毒妇命人暗中搜罗产妇才落下的紫河车。等不及时日,便暗地买通京郊周边几个小城镇上,常被请到富足人家照看的稳婆,生生下药替人催生,迫使不足月的小儿提前落地。这般罪行不止三五之数。当中还害得一产妇血崩丧命,落地女婴先天不足,三日即夭。 如此糜烂进骨子的女人,竟还有脸在他跟前提嫡子?此生她也休想如愿。 赫连家……出了个赫连葳蕤,再有赫连敏敏,若非赫连章尚且得用,且需歇了前朝那班人妄念,早废她中宫之位。 皇后染疾,闭宫安心将养。太后甫一听闻便皱起眉头。当先不是关心她身子,最紧要,还是过问六宫大权落在谁人手上。 得知由六尚暂行其职,西太后总算觉得好过了些。没叫贵妃趁势而起,实乃幸事。看来皇帝也并非真就被那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不知轻重。 心头事放心,总算记起皇后有恙,她这做太后的怎么也得有个表示。 “代哀家过去探看她一二。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毛病。”西太后只觉赫连家教养出的女儿太不中用。嫡女占着中宫主位,一无所出不说,连带身子骨也弱不禁风。这样还能指望从她肚子里蹦出来嫡子?太后眸色沉了沉。 “主子,”陈嬷嬷摇了摇头,近身附耳低语,“这恐怕行不通。奉安宫那位先于咱们得了消息,派人过去却吃了闭门羹。据说是当今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安心静养。” 还有这事儿?西太后顿时觉出了不对味儿。“那头是个如何反应?” “奉安宫那位十分客气。只道帝后鹣鲽情深,再未有旁的举动。” 果然是个奸猾的。这般都能被她说成是帝后和睦,殷氏能在皇贵妃位置上一待便是大半辈子,稳稳压她一头,不是没有道理。见风使舵的本事,那女人实在了得。 膝下无子,只两位公主都已出嫁。如今她也只盼着安稳度日,凡事看得极淡。 如殷氏这般无甚牵挂劳心之事,未必就不是福分。西太后心生感慨,慢慢便想得入了神。 毓秀宫中,贵妃娘娘对今儿早上后宫传出的新鲜事儿,早已了然于心。不同于旁人提心吊胆,诸多揣测,这会儿这位正捧着茶,对跟前来人横竖打量。 说是太后送来由她使唤。可她毓秀宫宫女太监都是皇帝亲自挑选梳理过,大可放心指派差事。满满一宫里人,还缺个燕喜嬷嬷当差? 美眸流光溢彩,灿然生辉。这是给她送人呢,还是给她添堵呢?哦,也不尽如是,贴切说来,该是让万岁爷堵心来的。 太后用意,慕夕瑶稍一作想便有了眉目。怕她儿子守着她这个孕妇当宝,舍不得去后宫里开枝散叶。防着她夜里勾缠皇上,便送了这位在外头看门? 贵妃娘娘与高嬷嬷拉了会儿子闲话,态度温和,半点儿看不出趾高气扬跋扈性情。 “既是太后一番好意,本宫感念还来不及,日后便有劳嬷嬷多些照应。” 见座上之人娇俏灵动,眼眸有神清亮似水。高嬷嬷暗赞了句好。 她并非西太后宫里人,之前一直都是跟在金太后身边,资历摆在那儿,在后宫也是说得上话的。亲妹又是先帝元后周氏身边得用大宫女,有了这层身份,便是新帝登基,两宫太后对她也颇为宽厚。 高嬷嬷也是明白人,之前陈嬷嬷专程到她屋里说了这趟差事,明里暗里递的话,那意思都是贵主子诸多不好,恐有媚上之嫌。 她一生效忠金太后,太后在世时,便对太子爷格外上心。尤其对两位小主子爱护有加。这会儿新帝身边若真出了个心大不守规矩的,便是她人微言轻也必竭尽所能,务必尽到做奴才的本份。 来之前还以为见到的该是熙贵妃娘娘高人一等,不将她这等宫里老人放在眼里。没想到一番话下来,这位贵主子礼数周到,看上去亦是钟灵毓秀之人,与陈嬷嬷暗指的狐媚惑君,似不大对得上号。 罢了,宫里盘根究底纷争太多。眼见为实,且看日后。 等到高嬷嬷随着蕙兰到毓秀宫后面安置,赵嬷嬷面上似有难色。“主子,太后送了这位过来。那意思……” 知她是替自个儿着急,慕夕瑶浅笑着摆摆手。“无碍,自有皇上替本宫做主。” 认真说来,此人于她尚有恩惠。上辈子原身入宫之后境遇艰难,每每入冬,分派的炭火都被底下人暗中克扣,从来都不够用。干冷夜风一吹,没有火盆的偏殿里,便是裹着棉被也手脚冰凉。 那会儿高嬷嬷正跟在贤妃身边,办差时候到“她”宫中核对份例。将她宫里情形看在眼里,回去过后正与皇后斗得不可开交的贤妃得了回禀,正好以此为借口寻了赫连敏敏麻烦。 虽则其中牵扯入后宫争斗,可若是没有高嬷嬷那两句话,内务府也不会赶着趟的补全“她”一应份例。 也罢,除开她燕喜嬷嬷本分差事,若是这人不存坏心,放她在毓秀宫中安养晚年,未尝不可。(未完待续) 第四二四章 将临 “皇上。” “嗯。” “臣妾困了。” “朕抱着,自睡便是。” …… Boss大人您握着臣妾的肉胸胸,臣妾很难为情的。 “今次产下小儿,娇娇切勿急着断奶。” 耳根有些发烫,慕夕瑶背对他的面庞渐渐染上霞色。这男人,养诚佑那会儿,也是快两岁断的奶。最后一两月,竟是大的比小的更容易上瘾。 “前三月近不得娇娇身,总觉时日过得慢了。”男人遗憾将她小身子拢得更贴紧些。大手自兜衣侧边滑进去,时不时揉捏两下,灼热鼻息扑在她后心,直叫慕夕瑶连连哆嗦。 越说越露骨,这般样子,倒叫人如何安睡! “褪了兜衣,嗯?”小妖精一身皮肉香软粉嫩,比云缎还细滑。“转过身来叫朕看看。” “好不正经。”喃喃一声嘀咕,压根儿没容她反抗,皇帝已驾轻就熟解了她脖子后系带。 方才被掰转身子,便被男人低头吻住,唇齿间强势侵袭,手指缓缓向她亵裤探去。 “唔,外头嬷嬷在的。”除了掌管起居注的“自己人”,打今儿起,高嬷嬷一并殿外值守。 这是打算第一天便顶风作案?之前还只一人知晓,如今似有围观迹象。 “朕与娇娇亲昵,何容他人置喙。”色心一起,便是皇帝,也不讲道理。 “亥时过半,还请贵主子顾念皇嗣,熄灯早些安置。” 突如其来一声报更,中气十足。大晚上的,半个毓秀宫主殿都能听闻。高嬷嬷不过尽了本分,却叫内室两人同时黑了脸。 宗政霖在她身上放肆游走的大手戛然止住,眉头皱了皱。身为帝王,自是一言九鼎。方才在小女人面前摆了威风,话音才落便被人当即落了脸面。这滋味,皇帝不乐意消受。 比宗政霖更是忿忿,却是高嬷嬷嘴上唤的“贵主子”。慕夕瑶算漏一点,祖宗规矩,也是男人定下。大半男人都有个通病,帝王出错,必是身边女人德性有亏。 这不,明明是建安帝馋她美色,到头来整个宫里人听进耳中,更像是她这个做“贵主子”的,暗地里不安生。再想得深些,得,成了她魅惑君王,有了身子也行撩拨之事。 小牙口吱吱作响,本就招人的脸蛋儿更红了。 宗政霖眼看她水眸晶亮亮气恨难平,芙蓉面上娇容羞臊,被他吸吮得艳红饱满的唇瓣微微撅起,这模样,整个就一小妖精被欺负了,激得男人心底征服欲愈见澎湃。 “外头之人所言非虚,娇娇不冤。”的确是小妖精勾他。建安帝凤眸半合,搂着人缩在怀里,下颚抵在她发心,本已止住的挑动复又激狂起来。 “呀!” “亥时过半,还请贵主子顾念皇嗣,熄灯早些安置。” 又一声提醒。 ……慕妖女龇牙咧嘴凶悍模样顿时惊住,这次是真傻眼了。 接连两次大半夜里点了她名头,就差没直白着说“贵主子您千万别榨干了皇上,还得保重龙体为要。” 丢人现眼啊,自家宫中体面都没了。 眼角抽抽却发现紧靠着的男人胸膛微微起伏,喉头上下滚动,垂着眼睑,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敢再叫外面那实心眼儿的逮住把柄。慕妖女眼睁睁看着皇帝笑意弥漫开来,心里气得呀,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肉下来解恨。 眸中闪过了然,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自个儿身上里衣。襟口大开,健壮胸腹跃然入目。 “准了。”凑到她跟前无声吐了俩字儿,配合他如今衣衫不整的情态,其间用意清清楚楚,不容错辨。 小妖精唇齿咬撕磨,每每酥麻入股,爽快得很。 面颊涨红,水眸越发水汪汪鲜活灵动。慕妖女憋屈半晌,窝窝囊囊学着他不发声骂了句“无耻!”再之后,却是一口咬在他手背,报复心未曾消减。 建安帝挑挑眉头,爱怜吻吻她面庞,小妖精鼓着腮帮子,一副兔儿样。丁点儿小力气,挠痒痒都不够他使唤。 被皇帝心情畅快抱在怀里,慕夕瑶险些没委屈得跳脚。 自打入府,她还从未这般使不开手脚!太后娘娘,您真的摸清了自个儿儿子喜好?不是给他凭白给皇帝送乐子来的? 接连三日,毓秀宫宫人见着贵主子,无不赶紧低头,生怕藏不住眼底笑意,被娘娘责罚院子里颂《道经》。 没见着箬兰姑姑都被主子发落,足足念诵半个时辰方才被招回去继续当差。 用过早饭,被宗政霖半搂半抱带到院子里走动舒泛筋骨。慕夕瑶挽着他臂膀,眼珠子盯在男人龙袍下金边刺绣朝靴上。这般精致缎面,看着就扎眼。 连着两晚上,臭男人色心倒是歇了,反倒起了捉弄她心思。将她欺负得忍不住出了声儿,外间“贵主子”叫唤声传来,定要看她羞恼炸毛,这男人才志得意满哄她入睡。 这都是啥破毛病! “娇娇自打诊出喜脉,近月里性情更显欢悦。朕盼了许久的小公主,该是等到了。”一手抚在她小腹,皇帝微微颔首,对能得个与她相像的小闺女,早已心生急切。 Boss大人您真会自圆其说,臣妾分明是被您给气的!莫不然谁会一到晚上便斗鸡似的,瞪眼四下提防。 卫甄跟随墨兰寻来时候,便见万岁爷护着贵主子在身前,两人亲昵说着话。 御前待得久了,一眼便知皇上心情和悦。这时候禀明长公主回朝,卫大人紧了紧拳头,已然明白待会儿自己不怎么受待见。 “长公主回朝?” 大魏朝长公主,乃废太子胞姐。远嫁乌昭达和亲,出阁前颇受先帝喜爱。因着那时叛党做乱,漠北狼子野心,内忧外患之下,虚岁十三的长公主宗正珍,毅然请命和亲东面游牧部族可汗。以东乌昭达牵制漠北,为大魏赢得剿灭乱党的时机。 如今长公主不经通传,擅自回朝,这事情,前世从未有过。慕夕瑶仔细一琢磨,是了,漠北那边儿大司马呼和谒登基称王,得宗政霖助益颇多,又与他盟约在先,自是没了后顾之忧。 宗正珍此番故意封锁住消息,不声不响返回畿内。直至到了林城,才派人通传,打着祭拜先帝的名号,实则对新帝,怕是怨恨尤深。 毕竟隔着废太子这出恩怨,也难怪她如此行径。 宗政霖凤目一眯,揽着慕夕瑶淡淡发了话。 “将她一行暂且安顿驿馆。晚上玉华殿设宴。” 宗正珍已嫁做乌昭达可汗正妻,被乌昭达尊为可敦。宗政霖如此安排,便是将她视作外客,这男人,果然也不是好欺的。 “皇上,与长公主一同回京的,还有昔日先帝亲封‘未央’郡主。” 卫甄不敢隐瞒,如实回禀。果然,不出意料,万岁爷盯在他身上的眸光瞬时暗沉。 慕夕瑶偏头仰望他侧脸,只见男人面容紧绷,搁在她腰间的手掌,甫一听闻郡主回京,竟极其罕见失了力道。 “皇上?” 未央郡主?却是何人?慕夕瑶眼底闪过疑惑,又一个无甚印象之人。看他这神情,两人分明识得。 被她唤回心神,皇帝拍拍她手背,带着人缓步前行。 “既是与长公主一道,一同安置也罢。” 卫甄得令离去,慕夕瑶伴在他身旁,眼底有精芒闪过。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宗政霖除她之外,因着个女人失态。 先前还说陪她往御花园瞧瞧新进贡来的金钱锦鲤。如今,却带着她向毓秀宫主殿行去。 宗政霖何时对她,不过转眼工夫,便已出尔反尔了?(未完待续) 第四二五章 其人 “晚上早些安置,朕回宫时若发现娇娇点着灯看话本,明日起,屋里一应书册全数封存。”慕夕瑶借着身子重推脱宴席,宗政霖也不勉强。知她对这等场面事自来不上心,也好免了她久坐伤身。 替他整理好冕冠,慕夕瑶乖乖应下。将人送至大殿门外,却见宗政霖一脸兴味,沉沉目光落在她面上,是何意味,两人心知肚明。 慕夕瑶面红瞅瞅四周,见没人窥视,赶忙凑近前去,垫脚亲亲他面颊。这位爷爱端架子,她若不主动些表了对他十分依恋,皇帝离去得不顺心,回来自有她好看。 “乖些。”拍拍她脑门儿,话是说得宠溺,可怎么听都跟慕夕瑶哄自家兔子语气像极。 宗政霖跨出几步忽而转身。“骊山小黄鱼,朕已吩咐田福山送去两宫太后处。此鱼性寒,生产过后再叫人送毓秀宫予娇娇解馋。”说罢一撩衣袍,大步登上御辇。 回头瞧着小女人一身鹅黄宫装,打扮得明艳俏丽立在屋檐下,小手摸着被他拍过的脑袋,面上全是忿忿。皇帝好笑勾了勾嘴角,片刻过后,再回身已是肃穆如常。 晚宴上宗政珍如何,他已了然于心。只是未央……竟也大着胆子从扬州望阙庵借此东风回京,这事情,宗政霖始料未及。 “娘娘,今晚皇上玉华殿为长公主设宴。您若不去,台面上便是皇后娘娘一人独大。会不会叫长公主一行看轻了咱们毓秀宫?或是觉得您有意怠慢?” 公主殿下此番回京还不知何时返程。凭着先帝跟前最受宠爱的公主,又是乌昭达可敦这两层身份,要想入宫,皇上也不好总是拦人。在宫里偶有碰上,见面怕是不会融洽。 “左右连皇上都敢欺瞒,本宫自是不放在她眼中。何必委曲求全折腾自个儿。”当今可是踩着废太子上位,她乃建安帝宠妃,宗政珍能给她好脸色才怪。 “打今儿起,不管是长公主,或是劳什子郡主登门,都给本宫拦在外头。借口也甭费心编排,只说‘不见’便是。” 想来她的名声在那俩女人听来,也是声名狼藉。索性也和睦不了,干脆便骄横到底。 身为宠妃没点儿脾气,不是白瞎了她一身宠爱。贵妃娘娘懒懒缩进锦榻,随手翻了翻《秋香记》,嗯,这本瞧着不错,该能打发一两个时辰。 赵嬷嬷替她搭上条薄薄锦被,无奈退出门去。也不知这位心里如何打算,明知今晚皇上宴请的那位郡主与旁人不同,偏偏还能镇定自若,丁点儿不忧心。 她也算宫中老人,这未央郡主,五岁之前可都是养在宫中。之后为何突然离宫,当时还是内务府二等宫女的她,自是探不明白。可当年谁人不知,郡主就是殿下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据说殿下待同父异母的几位公主,也不及对郡主来得亲厚。 郡主选这时候回京,明年便是大选之年。凭着她与当今情分,实在难以叫人不生出点儿别的猜想。 她瞅着空当给娘娘进言,将当年各路传闻悉数做了回禀。奈何这位油盐不进,自顾自该享乐是一分也没耽搁。 赵嬷嬷从潜邸侍奉这位开始,从来就没将她看明白过。几次凶险,贵主子都是轻描淡写化解开去。这次这反应,倒是上心没上心? 心里不踏实,还是再问问的好。“娘娘,对那位郡主,您可是有了周全应对?” “嗯?”慕夕瑶盯着话本的眼眸抬了抬,看出赵嬷嬷和她身后跟着的蕙兰俱是一脸担忧望着她,贵妃娘娘很是光棍,摇了摇头。“不急。咱且看看再说。人都千里迢迢赶回了盛京,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得走的。瞧瞧她到底凭的什么仪仗,本宫好奇得很。” 既是无人知晓当年具体情形,待她试过一试,总能猜出个大概。赵嬷嬷说的这些,她皆记在心头。这位郡主的来头,说起来,还颇有些意思。 此人乃先帝同父异母兄长,前安王侧妃所出王府次女。安王体弱,一生无子。唯一嫡女又在四岁那年染疾早夭。这位郡主便以庶出身份,在府里享着嫡出份例。直至安王病逝,安王妃一条白绫赐死其生母,自个儿也跟着殉情。其间恩怨外人哪里又理得清。 金太后怜她年幼无依,又得安王临去前恳请,便接了宫中与众公主一道教养。若非那三公主宗政蓉心善护着,这位打小娇养的郡主,在宫里早已被四公主宗政莹欺负得抬不起头。 便是因着这层关系,元成帝听皇贵妃提及此事,感概之下,便赐了她“未央”封号。由内务府派到她身边之人,自此才不敢轻慢了她。 至于为何五岁后突然又被遣送出宫,且是送往距离盛京千里之遥扬州望阙庵寄养,此间辛秘,慕夕瑶隐隐有所猜测。 未央郡主五年那年,年长她两岁的六殿下恰逢七岁。而那一年,据诸葛栎透露,正是宗政霖遇刺,且之后各人对此俱是讳莫如深。 从诸葛栎话里不难听出,宗政霖七岁后再不习琴,与此干系甚大。 来了个青梅竹马,且两人之间必有隐秘。看宗政霖态度,对她显然异于旁人。慕妖女面上盯着话本瞧,实则那颗七窍玲珑心,早已不知转了多少弯弯绕绕。 对于一切有可能妨害她风风光光宠妃日子的女人,自认不是良善人的慕妖精,这会儿一门心思都落在了对她有着十足耐心,每夜里必定值守在门外的高嬷嬷身上。 赵嬷嬷还是二等宫女的时候,那位可是早早就出了头。放着个明白人不用,干嘛劳神费力,自个儿揣摩。 贵妃娘娘欣慰发现,太后送来这位,除了给建安帝添乐子,总算能与她派上些用场。不过这事儿急不来。既是先帝爷下旨严禁众人妄议,欲行套话,还得审时度势,使使手段才成。 未央郡主挑了这时机回京,她倒要看看,是青梅竹马情分重啊,还是她这祸水狐媚子本事更胜一筹。 常宁宫中,西太后乍一听闻未央回京,面色骤变,阴晴不定。从甫一开始的惊怒,到得后来,沉吟许久终是渐渐淡漠下去。 “此事暂且放下。等她进宫请安,见了人再行处置不迟。” 这丫头,当日令她难堪至极。若非是她,当年才半大孩童的老六,也不会用着那样淡漠的目光,打量她这亲生母亲。陈年旧事,如今人已是回京,拦也是拦不住的。太后心里挣扎得厉害,终于还是顾忌毓秀宫里那位,渐渐平复了恼意。 两害相权,取其轻。或是能进一步挑拨她二人直接对上……太后埋头翻看经卷,手上拨弄着珠串,青烟袅袅佛堂内,只余声声诵读声厚重抑然。(未完待续) 第四二六章 企 卫甄守在俞春园门口,与对面深埋着脑袋,束手而立的田福山相顾默然。园子里那两位,进去已有小半刻钟。这会儿人没见出来,眼看就到平日毓秀宫落锁时候。 方才大殿上长公主探看废太子的要求,被皇上当即驳回,竟恼怒起身,口称“身子不适”愤然离去。这般落皇上脸面,主子爷不过淡淡挑了眉头,晃了晃空酒杯,由着顾长德再斟一盏玉酿。 万岁爷这般喜怒不形于色,只叫座下一干朝臣心惊肉跳,纷纷举杯迎合,觥筹交错间,俱是小心翼翼佯装取乐。 宴席之上,几日不露面的皇后娘娘颜色暗沉,本该为其添色的凤袍,反倒衬得这位越发失了神采。像是整个人匮乏气度,衬不起凤袍端庄华美。 便是被长公主轻慢相待,皇后娘娘也不过微微抬了眼睑,再之后,目光空泛盯在案上琉璃玉盏上,瞧上去竟比长公主更加目中无人。 幸而贵主子今儿个没露面,莫不然依照长公主强势性子,跟那位从不肯吃亏的主对上,恐怕玉华殿上又是一场风波。 “卫大人你看,若是毓秀宫那位问起,这事儿……”田福山向俞春园里使个眼色,“倒是老实说还是不说?” 田福山觉得自个儿是被贵主子积威给吓住了。莫不然,皇帝在后宫里私会个女子,还不是宫里妃嫔,这事情,怎么着他也不敢心虚才是。 卫甄额角一抽,就怕田福山乌鸦嘴应验。回头向俞春园阁楼处张望,透过树荫掩映,不远处两盏宫灯,光晕朦朦胧胧,应是那位身旁两名婢子被留在小道上守候。 “贵主子何其精明之人。不过问自是最好。若是开了口……”卫甄眼前又浮现出贵妃娘娘慵懒靠在摇椅上,一双眼眸似笑非笑盯着他看。分明是婉约装扮,人也轻轻柔柔和气得很,可骨子里练出来的警觉,怎么看都觉得那位笑里藏刀,不容忤逆。 最紧要,那位还没个讲究,竟当他面前与万岁爷告状!吃了好几次苦头,卫大人受的教训,当真是刻骨铭心。“真要问起,不怕贵主子秋后算账,自然能够心安理得隐瞒下来。” 这次换作田福山嘴角抽抽。那位连皇上都敢甩脸子,被他听见呼喝万岁爷“混蛋”都不知好几回。不惧贵主子手段惩治,宫里……被迫得偃旗息鼓的太后娘娘,做不做数? 卫甄想着半路拦下御驾,正与万岁爷在俞春园里那位,离去时不过总角女童,拉扯着殿下衣襟哭得涕泪纵横实在邋遢。转眼十几年过去,今夜再见已是韶华女子。算起来,与贵主子还是一般年岁。 当日那场刺杀,他也不过半大孩童,交手都不曾,便被人一击打晕过去。之后是何情形,卫甄不清楚,再后来是没胆子打探清楚。那日后不足一月郡主便被送离,命途自此拐了个弯儿。 如同贵主子这般福运大的,肚子里已有了万岁爷第三子。反观当初颇受老祖宗与先帝爷怜惜的,却是落得被打发远走,连个婚事也无人操持。到得如今早过婚嫁之龄,依旧孑然一身,又长期养在望阙庵那等清净地方,怕是过得很不如意。 卫甄暗自摇头,方才感叹些许,突地便定在原地蓦然睁大了眼眸。 嫁娶?此次郡主回京,莫不是……脚底似有寒气往上蹿,卫大人身子一个哆嗦,心底暗生警兆。这事儿掺和不得,开罪了贵主子,今后甭想过安生日子。 奉安宫中,三公主宗政蓉挽着东宫太后手臂,母女俩好几月不见,正亲热说着话。想起宴席上未央所提之事,宗政蓉颇有些犹豫。 “母后,此次长公主回京,顺道去了四喜胡同那家霓裳馆,未央也被她说动应下会出三千两银钱。方才未央还拉着女儿提了此事,您看这霓裳馆这么多年过去,也未出什么岔子,生意也红火,还是长公主牵的头。要不,女儿也添个三五千两拿出去试试手?” 这点份子钱,于她而言不过闹着玩玩儿,亏输也不心疼。 “糊涂。”东太后一指点在她眉心,这个女儿,还不如小五机灵。前几年早劝诫过她莫与霓裳馆搅合一处,这会儿竟是当了耳旁风不成? 屏退左右,这才拉她凑近了说清楚其中厉害。 宗政蓉一张圆润饱满的面庞乍露惊色,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未央怎会成了这般性子?”当年还需她躲在她身后寻求庇护的小姑娘,多年以后甫一重聚变已打上她的主意? 面上带着浓浓失望,宗政蓉靠着太后,心里沉甸甸发闷。 “想明白即可。那未央是攀着长公主权势回京。亦是受她示意亲近于你,意图攀上奉安宫这条门路。想看哀家和常宁宫那位对上,她宗政珍还不够分量。” 莫说西边儿那位不是软柿子,便是,还有当今智谋心计冠绝大魏。她区区一后宫妇人,凭的什么与正直当年的建安帝过不去?便是只想着利用未央入宫,给被安国公府狠到骨子里的毓秀宫那位添堵,也不看看那人本事。整个安国公府都被她玩儿残了,不过是长公主泄愤塞进来一个女人,又能起到多大点儿用处。 “人心叵测,你和小五乃是母后最亲近之人。母后自当看顾你姐妹。十余年莫说寻常人心,连天子都换了,世间变化,哪里轻易就能看清。往后离着未央远些,她今日肯为一己之私拖你下水,便是不顾昔日情分。此人心思不纯,说不得还会招来祸事。” 既是冲着贵妃而来,慕氏能不出手收拾了她?宗政珍气魄是够的,比寻常女子也精明两分。当年义如反顾远嫁乌昭达和亲,便是看在太子于后宫无人支持,牺牲了自个儿,换来先帝更看重两分,将对长公主满腔怜惜之情,全数补偿在废太子身上。莫不然,只凭宗政淳那等作为,元成帝也不能再三容忍,待到他于储君位置上实在不堪造就,方才心灰意冷废黜作罢。 可惜宗政珍到底离开盛京时日太过久远,且不曾领会过慕氏手腕。这般只将她看做寻常会讨男人欢心的女人对付,错得太是离谱。且看当今何需人也,能令建安帝几年如一日捧在心头的女人,怎么可能简单得了。 也难怪她出此昏招,这位长公主殿下,怕是连当今万岁爷深浅也没摸清的吧。宗政珍离去之际,六殿下尚未出生,宫里年纪最小的皇子便是五殿下宗政明,也不过还差几日才满周岁。 东太后抚着宗政蓉发顶,心思百转千回。不过回京一日不到的两个女人,已然开始兴风作浪。轻嘲勾起嘴角,眼神向毓秀宫瞥去。 日后,怕是好戏连台。(未完待续) 第四二七章 亏欠 重檐六角阁楼上,宫灯辉映。借着烛光勉强可见二层亭台外夜色掩映下的墨竹林。影影绰绰,婆娑摇曳,时有枝叶随风而起沙沙声传来。 皇帝轻倚凭栏,抱臂望着对面而立的女子,凤目深邃幽沉。 当年梳着总角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温婉女子。容色并不十分出众,胜在有双明亮灿然的眼眸,瞬间将整个人点亮两分。个头在女子中算是出挑,身段也是极好。此时正盈盈望着他笑,只嘴角一侧有着又深又圆的小酒窝,精致美好。 女子一袭郡主锦袍,梳得一丝不苟的坠马髻上别着支半开的紫薇花。清雅香气四散开来,宗政霖不觉沉了沉眼眸。 “制的还是马蹄栀子香,幼时您唯一觉得尚可的熏香。如今闻着这香气,可有觉得未央站在您跟前,慢慢与记忆中的淘气女童有了重叠,不会觉得很是生疏?” 指尖捻着方才随手摘下的蔷薇,摩挲把玩着枝干,眼眸溢满期盼。 女子话音温润细软,夜色中尤其显得舒缓柔和。 “专程候在路上又相邀至此,未央可是向朕讨要离京前应诺你之事?”宗政霖低垂眼睑,目光落在扳指上,眸色闪了闪。 “您还记得的?未央以为皇上早该忘记了。”手指稍一用力,蔷薇花枝干瞬时断作两截。女子笑颜黯淡,缓缓低下头去。 “未央当时年幼,尚且记得您微蹙着眉头,掰开未央纠缠您的双手。您那会儿已是肃穆模样,小小年纪气度斐然。” 念及记忆中那段最欢快的日子,未央郡主神情恍惚一瞬,眼底分明带着留恋。 “您说若是未央肯听话,将来必会亲至扬州接未央回京。” “未央那时只一心盼着跟在六皇兄身边,戏言长大后要嫁予您做正妃。您未曾拒绝不是。” 宗政霖眼底沉凝如墨,半合的凤目似有暗潮涌动。视线落在她脂粉未施素白面颊上,未曾接过她话语,却是另有一问。 “这些年手腕将养如何?” 女子心口一热,缓缓卷起袖口,右手上一道狰狞疤痕,蜈蚣似的盘在腕间。衬着周围雪白细滑的肌肤,越发显得丑陋碍眼。 “颜色浅淡许多。奈何筋骨受挫,承不得力。便是握笔也只能写几行字儿,连最简单的隶书也没能练出风骨。更不论您最推崇的狂草行书。” 宗政霖闻言眉头皱了皱。“每年送去的玉肌膏不得用?”根骨伤重无法痊愈,疤痕总不该残留至今。 面庞些许泛红,放下衣袖遮掩住手腕,女子偏转过身,像是赌气呢喃。“为您留下条疤痕,未央从不曾埋怨。便是如此,若非未央自个儿求了长公主,您怕是根本不记得未央此人。”当年舍身替他挡刀,如此重的情分,依旧未能等到他明媒正娶。心里不是不怅然失望的。 望阙庵虽冷清,好歹在扬州声名极好。每月也有大户人家夫人小姐进山祈愿。十余年间,她总能零星打探到只言片语。 都说他得皇上赐婚,迎娶盛京里百年世家赫连家嫡出小姐,十里红妆,羡煞多少闺中贵女。 都说他宠爱府中侧妃,竟比皇子妃远远胜出。 都说他膝下两子,皆为慕氏所出,殿下对小公子尤其疼爱。 都说他一朝得登储位,一人之下,威仪日重。明智且武勇,为朝臣所敬服。 都说他得承正统,登基次月便册封赫连氏中宫皇后之位,侧妃慕氏晋封四妃之首,仍旧盛宠无人能及。 …… 太多都是听说,她被看管着离不得望阙庵山门。 从怀揣美梦的少女,一步步跌落失望,最终心灰意冷熬成年华不再的女子。 “皇上,未央从未悔过。可是未央却怨过,怨您忘却昔日盟誓,怨您将未央抛诸脑后。”女子背转的身影娇弱单薄,肩头瘦削,似不堪岁月辜负,浑身积淀了忧伤。 身后男人久久不发一语,抚动扳指的动作不觉间便快上几分。 两人隔着几步开外,地上身影重叠一处。女子垂眸怔怔看着似极为亲密的剪影,左手抚在右手腕上,心里酸涩难受。 “是朕负你。”男人清淡回应落在心头,只叫她如遭重击,双手死死紧扣。 他变了。 那般倨傲不服输之人,怎会如此轻易承认有愧于她!嗓子干涩难言,终究是她离去太早,缺失十余年光阴,怎可怨怪他非是当初模样。 收敛下心中疼痛,眼眶微微泛红,再转身已是浅浅带上笑意。 “未央早想得明白,您身份何其尊贵,非是未央能够及得上。儿时戏语,皇上只当未央年幼无知,叫您看了笑话。”她不过一介孤女,连最疼惜她的老祖宗也离去了,这世上,除他之外,怕是无人叫她记挂。 “老祖宗当年多有照拂,此刻人已不在,还请皇上准了未央恳请。留下未央暂居当年‘未央宫’中,好歹替老祖宗与先帝祈福些时日,全当是您成全未央一片孝心可好?” 被她如同幼时一般拉扯住袖摆,宗政霖眉心微蹙,稍一使力便挣脱开女子纠缠。 “皇上蹙眉不耐烦时候,还是左边眉梢略微高挑些。”这般熟悉神情再现,倏然便叫她些许释怀。 错失之后十余年,总算最开始时候,还是她相伴左右,是他仅有亲密玩伴。 与来时紧张忐忑不同,回去路上,女子脚步分明带着轻快愉悦。 “卫大人可是嫌弃了未央,不愿护送未央回宫?” 卫甄僵直扭了扭脖子,见皇上不过淡淡给他个眼色,心下瞬时冰凉。一旁田福山缩着脑袋,恨不能藏到假山后头,这差事,分明就是开罪了贵主子。再给他个胆儿,除了躲闪,他也只能偷偷替卫甄抱冤。 比平日更迟一些回到毓秀宫,田福山熟门熟路上前敲开已然落锁的宫门,对贵主子无视万岁爷威仪早已受得麻木。 建安帝面色平静,像是被拒之门外,落的不是他宗政霖颜面。跨步入了门槛,只留下田福山望着万岁爷背影不住摇头。 毓秀宫宫门就是道坎儿,宫里宫外两套规矩。外间是皇威甚重,容不得半分忤逆。这里边儿嘛……田福山没胆子摸清究竟。贵主子使上手段,比皇上一言以决性命,来得还叫人提心吊胆。 自去净房梳洗更衣,绕过锦屏,果然见得一盏烛台暖暖点着,偶尔灯花炸响。榻上小人将自个儿包裹得蝉蛹似的,头发丝儿都未露丁点儿。 皇帝褪去外袍,只着亵裤,轻轻掀开被角躺在外侧。将慕夕瑶软软绵绵小身子捞进怀里,打后边儿看去,小妖精耳朵晶莹粉嫩,宗政霖凝视片刻,撑起身子凑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四二八章 登门 “娇娇。”咬咬她耳朵,直到慕夕瑶迷糊睁了眼,见到宗政霖黑沉如墨的眼眸近在咫尺,一瞬间,似曾相识的画面划过脑海。 当日赫连氏进门,他也如这般鬼鬼祟祟摸到她房中。不顾她身怀有孕,强拉着她亲亲我我,鸠占鹊巢。 今日这男人大半夜里又将她唤醒作甚?要说大boss平日对她也算体贴,为何一旦有了身子,反倒爱搅她好眠?慕夕瑶瘪着小嘴儿,颇有些委屈。 “皇上,臣妾方才睡着了。”您这是故意捣乱。 男人撑着手肘,冷峻面庞上不见愧疚。“朕看得见。”探手抚上她发顶,宗政霖若有所思。 将她娇软小身子调转过来,两人四目相对,慕夕瑶总算清醒上许多。Boss大人好似,十分认真? “娇娇心底,朕是何等身份?” 呆滞片刻,慕夕瑶瞪大眼珠子,瞅着他直看。“皇帝。” 宗政霖眉心一跳,落在她头上的手掌缓缓下移。直至覆上她眉眼,才不满蹙了眉。“没旁的了?” 今儿这事儿怎地这般邪乎?大boss如此发问,是要抛开身份问她如何看他? “宠妾的身份。” ……这话甫一出口,两人同时怔愣片刻。 面前男人神色难看,慕夕瑶只怪自个儿心直口快,话说得模棱两可,叫人生出了误会。 “娇宠臣妾的身份。”总算没再犯浑。大半夜里被叫起来回话,慕妖女担心,他若是再多问上几句,她是否会脑子不清明,自个儿漏了底。 一指点在她额头,皇帝面上渐渐缓和。 未央占着先帝爷亲封郡主身份,尚且自认匹配不上他。小妖精不过寻常官家嫡次女,享受起他给的恩宠,理所当然,问心无愧。 这般胆气十足且倨傲难驯,方不负他对她期待。 “睡吧。”拍拍她背脊,将人拢在怀里,径自闭了眼。 慕夕瑶眼角抽抽,看着一晚上自说自话的男人,恨不能踹他下床。为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值当他特意将她唤醒? 忿忿嘀咕几句,扭着小身子钻进他怀里。人是嫌弃了,好歹怀抱不错。不能与自个儿享乐过不去。 不到片刻,慕妖女搂着皇帝腰身,面容恬静,已然入睡。 本还闭目的男人倏然睁开眼眸,看她这般没心没肺,万事扰她不得的性情,宗政霖抱着她,使得两人贴合更紧密些。 当初择正妃时候,他非是全然没想到扬州那道身影。幼时未央那句戏言,他从未忘记过。 奈何心底总是冥冥觉着,若是迎未央进门,有着个与他有旧的人在,她该是不痛快的。名分上已是差了一截,再是情分上不及,这女人恐怕连尝试与他亲近都懒得用心。 打破慕夕瑶自个儿套的乌龟壳何其不易,宗政霖没打算叫她临阵退缩。 更何况,赫连章的确可堪造就,加上赫连家摆在明面上的势力,大可为他掩人耳目,两相权衡之下,迎娶赫连敏敏更为明智。 未央那句“长大后嫁了六哥做皇子妃”,即便他明了她心意,终究没能在小女人和江山大业两重野望之下,动摇他决心。 搂着她身子的手臂些微收紧。他宗政霖此生仅有一次言而无信,便是只一半因了她,也得叫她乖乖偿还了来。 辜负未央,他自当加倍补偿便是。 “笨女人。”选秀时为她动的手脚,甄选正妃时为她摒弃幼时承诺,小妖精通通不知情。这么个不省心的,怎还偏就当宝似的捧着。 建安帝再三琢磨不透,只静静闭眼,嗅着她身上馨甜香气,宁静入梦。 早间起身看她抱着锦被,犹自不老实往床沿边磨蹭。自个儿坐起更衣,无人服侍的皇帝皱了皱眉,将小东西挪得更里边儿些,复又替她掖好被角。 放才躬身去套朝靴,不料却被身后女人一脚踹得险些失了稳重。宗政霖倏然回转,恰好撞见慕夕瑶被自个儿惊天一脚所惊醒,怔愕看着他出神。 “皇,皇上。臣妾腿抽筋儿,绝非有意冒犯您龙屁股。” “放肆!”万岁爷恼羞成怒,自小到大,就今日有人敢当他面提“龙屁股”。这般不体面,小东西混账至极。 被半抱起身,堵着唇舌好一通收拾,慕妖精嘤咛呜咽,泫然欲泣。 老虎屁股摸不得,她背运的,居然踢了真龙屁股。好在这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没要砍她脑袋的意思。 赶紧逢迎着任由他攻城伐地,前所未有温顺乖巧。 总算吻着人过了过干瘾,被旷了一月的皇帝嗓音有些黯哑。“此事休要提起。”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慕妖女比皇帝还介怀。此事揭过,他总该不会再与她清算。 朝堂之上,历来严肃端正之人,鲜少在一班大臣启奏政事之际走了神。小妖精抱着锦被,顶着毛茸茸的脑袋,眼神迷迷糊糊,既是委屈,又是可怜。词不达意向他讨饶,那宝气样子,皇帝不觉便露了笑意。 顾长德乃建安帝近侍,最先发觉今儿个当今神情有异。顾公公仔细一琢磨,是极,自打圣上出了毓秀宫,便是精神抖擞,走路都猎猎带风。 不知贵主子又使了何种手段讨皇上欢心。任顾长德再是能耐,也想不到建安帝生受贵妃娘娘一脚,渐渐还品出了其中意味。 小女人半点没惧怕他尊崇身份,这点于宗政霖而言每每念及总觉十分可贵。 作为帝王,权势他贪恋,女人,也需对他尽心。仰慕他天下权势理所应当,却决不允眼里只容得下富贵荣华,忽略他本身。 如此矛盾且性情孤傲,用慕妖女原话,大boss“明骚暗贱”,难伺候得紧。 宗政霖这头于勤政殿上分心他顾,被他记挂的女人,仍旧在毓秀宫中赖着不起。 “再躺一刻钟。”没个做主子的样子,只叫墨兰无声叹气。 “皇上离去前吩咐,万不可耽搁用饭。还请娘娘顾念着小主子,您身子受得,小主子总不能跟着受亏待。” 慕夕瑶理屈,方才不情愿坐起身来,便见赵嬷嬷跨进门来,面上带着凝重。 “娘娘,昨夜里皇上允了郡主暂居东边儿那座封了许久的未央宫。今早顾公公便遣人去内务府做了妥善打点。看那架势,不像是停留几日功夫。” “嗯。”淡淡一声应话,慕夕瑶平展手臂任由蕙兰替她更衣。“住着便住着,索性离得远,且看她接下来是何举动。” 赵嬷嬷眼神怪异瞅她一眼,这位当真是巍然不动,信心十足。 “接下来,郡主人已至毓秀宫门外。只说恳请您一见。”(未完待续) 第四二九章 按耐 “不见。” 捋着丝鬓发,慕夕瑶眸光流转,汲上绣鞋站起身来。上回一个唐慧茹已是叫她烦不胜烦。再来个比唐慧茹更麻烦的女人,她便是有空闲,也该花在boss跟儿子身上。 “娘娘您就不先瞧瞧人?”都说贵主子识人功夫了得。郡主人已在门外,何不顺带端看端看。 “本宫何等身份,岂是她说见便见的。”撩撩鬓发,张扬跋扈之态盛极。“哪日闲得没趣儿,再招她进宫说话不迟。” …… 赵嬷嬷与墨兰相顾愕然。娘娘这般行径,明明与她身份极是符合,为何却叫人觉得浑身都别扭。 是了,一来主子这些年少有遇上不开眼的找上门来。二来,却是宫里盛传未央郡主来头不一般。昨晚连圣驾都敢拦下,还叫她得了手。这会儿在主子口中,不过一寻常女子。只凭份位,合该被她呼来唤去。 “不见?”郡主身旁大丫鬟瞠目结舌。一行人眼睁睁看着毓秀宫中管事嬷嬷转身离去,无不讶然之极。 未央郡主收起笑颜,稳稳坐在暖轿上,透过软帐望向毓秀宫中,静默沉思。 连个托词也懒得去寻,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位圣宠隆重的贵妃娘娘,分明未将她看在眼里。 慕氏,好生骄傲的性子。 “回宫。” “主子,未央郡主被贵主子拒之门外,灰头土脸折了回去。”陈嬷嬷也没料到那位如此硬气,不讲丝毫情面。 西太后跪坐蒲团之上,闭着眼眸纹丝不动。小半时辰过后,方才扶着陈嬷嬷手臂站起身来。“那丫头也不是个能忍气受的。但且瞧着,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初进宫那会儿还被宗政莹欺辱,之后为何大半年功夫便能哄得老祖宗垂怜,又得宗政蓉庇护,之后更是莫名亲近老六,其中变化,西太后俱是看在眼底。 那丫头不蠢,反倒很有心计。 “怎么,才进宫便碰了壁?”收拾妥当未央宫中,长公主一身华服,面容比身旁女子出色太多。两人同处一室,十分诡异的,看在旁人眼中,竟是样貌寻常的郡主更打眼两分。 那样温婉雅致的气度,举手投足都带出股仙气儿,不愧常年养在庵堂之中,心性极好,臻静怡人。 “情理之中。”早就料到不会顺当,她也未存太大指望。便是那位准了她请见,未必就会以礼相待。 宗政珍看她行止有度,不焦不躁,心下暗自赞赏。 当日她路经扬州,偶然记起传闻中望阙庵养着个与新帝颇有渊源的女人。见了未央当面,起初全是利用之心渐渐有所转变。两人联手,或许更能事半功倍。 凭着御赐长公主私印,顺利将人带出庵堂。到了皇宫,面对重重阻碍,她依旧镇定自若,只这点,便让宗政珍觉得满意。 “接下来你预备如何?” “切不可急功近利。皇上不喜企图心太重的女人。偶尔去宫中转转,与各宫里人打个照面。贵妃那处不待见本郡主,柔福宫丽妃娘娘与两位九嫔总不该都与她一条心的吧。还有两宫太后,待得下月初,更是不容轻慢。” 早早打探好两位太后何时得空,顾长德言说那两位只每月初一接见后宫诸人,她虽觉得能早些去更好,奈何规矩摆在那儿,也不好太过出头,显得亟不可待。 听她所言全然与宗政霖无关,长公主拧着眉头,似有不认同。“皇帝那处,你又作何打算?”总不至于哄好了后宫一应女人,盛宠便能从天而降,慕氏就能得了报应。 “自是点点浸润,细水流长。” 接连几日,建安帝每日均能收到未央宫里送来誊抄的经文。字迹算不得漂亮,比慕夕瑶一手行草差之远矣。唯一可贵,便是其主人坚持不懈,凭着受伤的手腕,硬是每日凑足满满十页宣纸分量。 一页页翻看过去,轻易便能瞧出十篇经文越是写到后头,行文越是艰难。想来那人如此勉强自己,不大会好受。眼前浮现过未央右手腕上那道狰狞疤痕,宗政霖闭了闭眼眸,再睁眼,却是淡淡将经文放在一旁,与前几日送来纸张叠放一处。 “田福山,取新年新进虎骨膏予未央宫送去。交代她心意到了即可。” 毓秀宫得卫大人偷偷传信,墨兰蕙兰看自家娘娘一如既往万事不经心,又急又气。 “主子,这回可是与上次不同。皇上都赏了未央宫顶顶稀罕珍奇药膏,您倒是听没听奴婢说话!”蕙兰跺脚,真是急死个人。 “本宫身子康健,眼红劳什子膏药作甚。”微不可察瞥一眼被她调至近前的高嬷嬷,慕夕瑶嘴角缓缓勾起。 两个大丫头白白瞎了她一番调教。只看见那人人前风光,却忘了当日她可是被遣送出宫。既得金太后怜惜,为何先帝将人送走,太后却只字不提,半分护持也没见着。 那两位人虽不在了,这不还有高嬷嬷知晓辛秘。莫不然,这位一辈子尽忠老祖宗的宫里老人,怎会当蕙兰等人每每提及未央郡主,定然没个好脸。 不急。那人有耐性,她的耐性只会更足。先摸清楚底细,再行收拾她不迟。 再几日,御书房呈上物件又起变化。 从最初规规矩矩誊写经文,到后来慢慢多了几页棋谱,顾公公见万岁爷饶有兴致提笔勾画,垂着的眉眼不觉疑惑更盛。 不该啊,怎地贵主子那边没个动静? 早间万岁爷下朝于清溪湖偶遇未央郡主与丽妃一行。虽则停留不过片刻,到底还是关怀了郡主起居用度。 万岁爷这般对着个女人迥异旁人,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不寻常。贵主子按兵不动,这是打算后来居上? 与顾长德一般作想之人多矣。贵妃独宠凭的便是犀利手腕,她能转了性子才是怪事儿。正当满宫里人静静等着毓秀宫那位突发制人,哪曾料想,又十日过去,后宫依旧风平浪静,半点儿浪花都没溅起。 被众人盯得死紧,密切关注的毓秀宫正殿之内,贵妃娘娘正剥着新州送来一品供提,不仅自个儿吃得和乐,连着底下人个个有份儿。 立在贵主子身后,眼见这位四平八稳,除了在万岁爷跟两位殿下身上稍用些心,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高嬷嬷眉头紧皱,竟头一次觉得建安帝晋封这位贵妃高位,除了夜里偶有闹腾不像个话,更多时候仿似与“贤妃”更班配些? 再看她青葱玉指捻着的供提,除两宫太后外,也就贵主子与未央宫那位得了些。各宫分量如何且不说,单就那位能被万岁爷记挂心头,已然让她心生警惕。 不成!得去太后宫中讲明厉害。(未完待续) 第四三零章 出卖 “情形如何?” “娘娘,高嬷嬷先去的常宁宫。不到半刻钟出来,面上愁眉深锁。之后奉安宫那位,索性就借口推脱,避而不见。” 轻勾一下嘴角,结果与她料想无二。东太后是为避祸,至于西边儿那位,恐怕正等着个有本事的女人来跟她分宠。 明儿便是初一,那位郡主该是闲不住的。也好,她越蹦跶得欢实,那位越沉不住气。 常年宫中,依照规矩未央郡主该是坐在末席。可偏偏太后派陈嬷嬷出来,特意给了恩典,竟在丽妃对面儿给安了个座儿,后宫诸人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这是太后得了皇上的信儿啊,还是自个儿的主意?无论哪样,看来后宫里都得再添个人。 再看上边儿空着的贵妃椅,众人颇有些幸灾乐祸。连闭宫将养的皇后娘娘都到了,毓秀宫那位,架子端得是不是太大了些。 进不进人于她们而言几乎无甚影响。与其叫贵妃一家独大,不若让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进来搅浑了水才好。长期以来堆积的郁气,只叫后宫女人一心就盼着贵妃娘娘日子过得不如意才好。 未央郡主面上带着温婉笑意,正与身旁张昭仪说着尚衣局新制的绢花。心神一直留意着殿门口。 都说慕氏是个狐媚子,到底长得如何?毕竟是女人,心里怎能不介怀。更何况,世间男人哪个不好姝色。 左等右等,直到太后驾临,那位也没见人影。这下众人心里更乐了。 果然,太后眼神不过在底下溜了一圈儿,见着空座儿,目光滞了滞。正欲开口问话,不料建安帝身边顾公公到了。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给诸位主子请安。”进来第一眼望见未央郡主高坐上首,顾长德眼睑垂了垂。 “皇帝有何吩咐,亲劳顾公公到哀家宫中传话。”这时候顾长德出现,谁人猜不出定然又是皇上偏袒贵妃。人没到,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回老祖宗的话,今儿一早贵妃娘娘起来身子不适,犯呕得厉害,直到这会儿也滴米未进。万岁爷宣了御医替娘娘诊脉,特派奴才过来替贵主子告声罪。” 那位用不下饭,毓秀宫上上下下不得安生。早朝之上皇上也记挂着。刚下朝片刻不歇,急匆匆乘着御辇过去探看。 顾长德偷空瞥一眼神情毫无变化的未央郡主,这位依旧笑颜清丽,瞧不出妒色。跟身旁丽妃娘娘脸色轻嘲相比,郡主确实沉稳许多。 “身子不适便好好儿养着。回去给贵妃递个话,就说哀家等着再抱孙子。”瞄一眼未央,太后还是副慈善样子。 这话颇有些刺耳。未央郡主先还在可惜又没见着贵妃的面儿,如今却收回心思,面上滴水不漏。 皇后容色黯淡,拉着张脸,正巧看见未央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这女人,当真自信满满。 这回请安少了贵妃并两位小皇子,众人都觉兴致缺缺,很快便散了。只独留未央郡主,陪着老祖宗说说扬州的新鲜事儿逗趣。 “娘娘。”凤驾回宫,一路上冯嬷嬷很是替皇后着急。“郡主若是如愿进了宫……” “进不进宫又有何差别。”皇帝已久不踏足她坤宁宫。当日那碗药,他的态度已是分明。 “咱再想想法子,或是求求太后,日后指不定还能让万岁爷回心转意?”看主子一双眼眸沉寂空茫,冯嬷嬷心里实在难受。这才二十出头啊,怎就比她这老婆子还沉沉暮霭,没个盼头。 日后……她哪里还有日后一说。她与皇帝两人,早在他识破她犯下罪行,往昔情分已磨灭殆尽。说是情分,可悲却是,那也不过宗政霖尚且对她宽容几分。 眼前坤宁宫在望,庄重大气,富丽华贵。明明砖瓦琉璃都沐在光华之中,偏就透出股盛极而败,沉闷气象。 抚着已觉不出疼痛的心口,赫连敏敏伸出手掌,手背青筋凸起,指节满布细纹。再摸摸眼角,不觉便闭上眼眸。 占着天底下女人都羡慕的宫殿,余生却只活着一路可走。 常宁宫中,太后轻放下茶盏,打量着貌不出众,却气韵尚可的女人。 “这几年在庵堂,未央平日都有哪样喜好?” “望阙庵清净,除了看看佛经,最多还是练练字,打打棋谱。闲时赏花煮茶,跟着师太们学学做斋菜。” “可惜了。当年你瑶琴弹得实在不错。”喟然长叹,太后目光骤然黯淡。“打那以后,哀家也再未见过皇帝抚琴。” 未央郡主心里一暖,又想起当日他来探看,僵挺着背脊,听御医说她手腕伤得太深,再不能习最爱的古琴,那个自来对她不冷不热之人,竟是带着滔天火气,一脚踹翻了椅凳。 背对她沉默许久,那人双拳紧握,终是一言不发出得门去。 之后皇子所便传出消息,六殿下将珍爱“焦尾”断弦封存,从此管先生音律课上最得意的学生,再未出现过。 知她好琴,心里必定难过。他便陪着一道舍了音律。后来她一人孤零零守在扬州,最艰难时候,每每念及此事,心里都会生出勇气。 “未央丫头?”看出她走神,太后笑着唤了人。很好,对皇帝有情,该是真心,接下来之事便好办许多。 面上一红,颇有些被人看透的尴尬。脑袋深埋下去,很是坐立不安。 “你小时在宫里养大,老祖宗对你多有怜惜。如今人虽不在了,哀家总得替老祖宗多照看些,百年之后也好有个交代。” 话说到此处,总算入了正题。两人各有盘算,都清楚接下来所谈之事,不过利益牵扯,相互利用。 “听说这几日,你叫人送去御书房的经文,里面夹着几张棋谱,哀家可有冤枉了你?” 未央郡主心下一紧,面有惊惶,已是起身规规矩矩跪伏下去。 “未央知错,还请老祖宗责罚。”妃嫔尚且不能擅自打搅皇上政事,她不过郡主身份,这是明着逾距。 大殿里沉默许久,太后终是一声长叹,“罢了。念在你对老祖宗尚且心诚,又是初犯,哀家便饶你一回。只是日后,切不可如此。” 深深伏低背脊,谢过太后仁德,人却依旧跪着,半是抬起的面庞上,似挣扎许久,还是颤着声气儿,哀哀祈求。 “太后娘娘,未央自小仰慕皇上。离京十几年再次见到皇上那一刻,才知心里挂念从未消退。还请娘娘看在未央连命都能为皇上舍去的份上,成全了未央一番情意。未央自知无甚能报答娘娘大恩,再三思量,惟能入宫后尽快替皇上诞下皇儿,若是您不嫌弃,愿养在常宁宫中,全当是奴婢感念您恩德。” 这话说得极是大胆,好在此时宫里再无旁人。 看着底下将姿态放得极低之人,西太后眸光闪了闪,捻着佛珠,慢慢向后靠上椅背。 这女人脑子,比她料想还要精明。胆子够大,心也够狠。最紧要,认得清身份。 儿子握在她手上,便如同被拿捏住命脉。此乃投效。 可惜慕氏所出那两子虽十分讨喜,奈何皇帝护得紧,她插不上手。换个人,自愿将皇嗣养在她常宁宫,这可是合了孝道,皇帝总不好再行阻拦。 满意笑了笑,太后对着跟前之人,面容更和善了些。 “起来说话。”(未完待续) 第四三一章 陈情 “嬷嬷既说要事请见,为何进屋起便立在本宫面前一声不响。”手上把玩着皇帝新赏的八宝翡翠手钏,慕夕瑶暗自得乐。 这不,大鱼咬钩了。 眼看贵主子不着慌,不上心,不打探,高嬷嬷狠下了决心,将当年皇上遇刺之事缓缓道来。 “那时皇上还只是六殿下,未央郡主多番受宫人欺负,偶有一次被殿下撞见,便出手惩治了那干子黑心肝的奴才。或许是太少人关怀,老祖宗威仪非常人能及,郡主不过还是个女童,自然对殿下更亲近些。之后殿下即便冷着脸,郡主也每日偷偷溜进皇子所看殿下习武练剑。” “宫里人都道是三公主好心护着郡主,却不知殿下与郡主结识更早。三公主实则有心交好殿下,方才在上书房对郡主多有看顾。” “后来殿下进学,不仅文史极其出众,便是音律棋射也异常有天分。郡主知晓殿下书房中收藏有孤本棋谱,便不时到皇子所,借回未央宫翻看查阅。每月也会缠着殿下对弈两局,但凡输子儿,必会取纸笔录下。殿下看她心诚,便也耐着性子,偶有指点一二。” 慕夕瑶美眸眨巴两下,托着下巴,径自怀疑宗政霖也有耐心时候?怎么大boss跟她对弈,每每都是嫌弃模样,很是看她不上眼? “这般近一年过去,殿下从最开始不搭理,慢慢也习惯了身后跟着个人。日头好又得空时候,郡主便会拉上三公主,两人一道到皇子所耍玩,顺道观摩殿下骑射。”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慕妖女记在心头,决定日后定要以此为借口,多为自个儿讨要些好处。 “那日皇贵妃设宴,先帝亲临,后宫妃嫔自是使劲浑身解数御前争宠。下学过后,殿下如常带着近侍回皇子所习字。一早守在门口的郡主笑着跟进了书房。” 似有感叹,高嬷嬷摇了摇头。“那时郡主习字,临帖都是用殿下手稿。若非之后手腕承不得力,郡主也该能写得一手好字。可惜了。” 可惜了?慕妖女对此嗤之以鼻。宗政霖字虽好,总及不上历代名家。便是之前那男人迫着她练狂草,她也是拣了虞珍青的帖子临摹。建安帝手书气势太盛,咄咄逼人。慕夕瑶嫌弃。 好在boss大人虽看出她眼中意味,那男人胸襟尚可,没寻她麻烦。 察觉她分了心神,高嬷嬷作势清咳两声,待得慕夕瑶尴尬挺了挺背脊,方才肃着张脸,借着往下说道。 “赏花宴皇上未曾多待,叫上淑妃娘娘一道往皇子所探看殿下。进屋便见殿下与郡主分坐书案之后,两人俱是神情专注,一笔一划都很用心,自是得了皇上嘉奖。” “叫两人歇会儿,又各自考校了功课,皇上满意带人离去,额外恩准淑妃娘娘留下与殿下一道用了午饭。” 宫里皇子所规矩慕夕瑶有所耳闻。后妃无帝王应允,不得私自探看皇子,更不允久留耽搁皇子课业。 不过这规矩遇上慕妖女痴缠,显是又被建安帝放宽了去。皇子所诚庆诚佑压根儿就没住过一日,上书房进学两人倒是风雨无阻,不曾偷懒。 “当日行刺之人,本是被收买的侍卫宫女。两人伪装成皇子所太监婢女混进殿下居所。没料到淑妃娘娘也在场,那宫女心下慌张,手上端着下了药的饭菜便被打翻了去。这么一下子闹出了动静,淑妃觉着此人眼生,遂叫她近前问话。哪知这样一来,却叫本就心怀不轨之人以为被看出了破绽,那侍卫猛然暴起,冲着殿下直扑了过去。” 瞪着双眼眸,慕夕瑶今日方知,当年刺杀,竟是淑妃也在场的。 “卫大人那会儿不过也才就比殿下年长些许,他倒是忠心不二,几步上前将殿下护在身后。可惜到底比不上那侍卫力大个儿头又高,被对方反手一掌击晕了去。” “眼看那刀就要落在殿下头上,紧急关头,却是未央郡主慌慌张张,对着刀刃用力拍了下去。不过五岁的女童,哪里来的准头。虽为殿下挡了刀,自个儿右手却是生生撞在刀口上面。” “那一刀又快又狠,当即便见了血。好在还只是郡主自个儿送上去,不过从侧面擦过,否则,右手整个都保不住了。” 从高嬷嬷开始讲述当年那桩旧事,慕夕瑶首次皱了眉头。竟是未央替他挡下一刀,难怪宗政霖对她有异常人。 “若是本宫没记错,殿下那时已然习武。且淑妃娘娘还在,怎就没人相帮?” 高嬷嬷神情凝重,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未有隐瞒。“殿里侍奉之人本就不多。淑妃娘娘身边只留了陈嬷嬷。娘娘被陈嬷嬷扶着急急向后闪避,之前上菜那几个宫女太监早吓得没了魂魄,仓皇逃出门去。” 屋里骤然安静下去。慕夕瑶瞠目结舌,盯着高嬷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殿下虽会武,奈何年岁太小。拔剑抵挡之间,还要分心顾忌倒地的未央郡主和身后被人搀扶的淑妃娘娘,再是天资过人,也支撑不住。被贼人逼得步步后退,躲闪间再是无心提防周遭之人。” “先前进来那宫女,发疯似的大喊一声,举刀向殿下扑去。便是那一刀,伤得殿下极重。若非当时侍卫赶至,殿下怕是……” 高嬷嬷微微垂首,眸子里还带着惊怕。 宗政霖是被那宫女所伤?慕夕瑶大感震惊之下,慢慢便觉出了不对味儿。 淑妃与未央分坐宗政霖身侧。未央受伤倒地,身后该是还有淑妃才对。便是当时主仆两人稍微阻拦一下,不过是个看起来凶悍,全然不会武的宫女,也不至叫人偷袭得手。 见高嬷嬷欲言又止,慕夕瑶心往下沉了沉。 淑妃,竟是生死关头,只顾了自个儿? 屋里两人都明白,这件事,当年已然记事的六殿下,心里岂能细毫也不介怀。 “殿下之后除了养伤探看郡主,接连大半月将自己关在寝宫再不见人。即便淑妃娘娘跪求了圣旨,每日两趟往皇子所探望,也没能令得殿下出来见上一面。最后还是皇上亲临,将殿下带至书房说了整整一下午的话。那日过后,殿下方才又往上书房进学。只是人却比之前更冷淡几分。” 慕夕瑶垂眸凝思许久。再抬眸,却是单刀直入,紧紧锁住高嬷嬷面庞。“未央郡主舍己为殿下挡下一刀,此乃大功。为何又会被皇上远送扬州?”(未完待续) 第四三二章 隐情 “先帝将郡主送出宫去,缘由却是……”此事忌讳颇深,高嬷嬷四下打量一圈儿,近前几步俯首低语。 “郡主身世,不同寻常。” 亲王之女,身份又岂会一般。可高嬷嬷话里意思显然不是指的这个,慕夕瑶隐约觉得,接下来,事情恐怕会超出她预想。 指了身前锦凳叫她落座,高嬷嬷行礼谢过,方凝肃着脸,道出了叫慕夕瑶震惊不已的秘密。 “郡主生母,即前安王侧妃,实则是先皇早年南巡时,福州知州奉上的两名舞姬之一。” 什么!险些将手边茶碗打翻,慕夕瑶美目圆睁,眼里俱是不可置信。元成帝在宫外临幸过的女人,嫁做了亲王侧妃?!脑袋瓜颇有些不够用,一双眸子紧盯着高嬷嬷,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蹦跶。 早已猜出事情不简单,可怎么也算不到,居然还牵扯上皇族辛秘。揉了揉额头,慕夕瑶心底暗叹。 竟出了个比她还胆儿肥的!爬了皇帝的床,居然还敢使出手段出去奴籍,改头换面嫁进亲王府中? 几次欲言又止,上一辈的风流事,便是她再好奇,也不好详加过问,更何况,牵扯的还是先帝与安王。 大殿内寂静半晌,沉吟过后,慕夕瑶方才神色复杂,皱起的眉头。“她身后可是还有人?那人又是何等身份,意欲作何?” 这女人非同小可。寻常舞姬若有她三分本事,盛京城里但凡养怜人的世家,还不早闹翻了天去。 高嬷嬷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贵主子好生敏锐。 “是,那人身后站着的人物,跟当今还颇有些渊源。此人正是皇上几年前蜀中平叛时拿下的贼首。最初是指望送了这女人入宫,暗中行刺先帝。可后来事情生出了变故。” 冲击接踵而至,慕夕瑶终于想明白,元成帝当初杀鸡儆猴,严令若有人再提此事,立斩不饶是为何故。 蜀中叛党头目,其身份……不就是高宗那一辈,夺嫡失败皇族余孽?这关系复杂得,若非她脑子好使,恐怕都理不清头绪。 “出了变故?” “是,此女被先帝招寝后,登船回京还未出福州地域,便遇上了罕见大风浪。整条船被浪头击沉,之后众人再四下搜救,却是再寻不着人。” “可惜那祸根,居然是个命大的。不仅保住了性命,还遇上了来年前往福州求医,隐瞒了身份的安王殿下。两人几番接触下来,竟是……”高嬷嬷神色很是不自在,眼里竟露出丝感概。“彼此生出了情意。” …… 再次震惊太过,慕夕瑶自认无话可说。前安王何许人也,她之后也略微做了打探。此人因着身子不好,自小性情阴柔。样貌倒是生得好,可惜无甚权势。 便是这么个人,嫁了他也不过闲散王爷府里一侧妃,比之元成帝后宫妃嫔,身份差之远矣。 再一琢磨,怕是这女人早生异心。莫不然,获救之后不该隐姓埋名,再是不与叛党接头。 果然有胆气。能避过两方搜寻,手段了得。 捧起茶盏抿了口茶,慕夕瑶若有所思。 “难怪传闻中这位侧妃身子羸弱,常年服药调养。她能借病久居王府不见外人,最后身份又是如何暴露?先帝与太后当年既应下王爷所求,必是尚未察觉此间不寻常。她能将此秘密瞒得密不透风,直至带入地下,该不会大意留下后患。” 高嬷嬷微微颔首,那女人一身本事不得不说很是厉害。“她身份被人揭穿,恰好与那日行刺案有关。其中曲折老奴知之甚少,只知当日行刺那侍卫,乃是被宫里恬贵人收买。之后恬贵人所居宫殿被侍卫查封,传言恬贵人乃是叛党安插的细作。至于如何又牵扯出那桩陈年旧事,却不是老奴能够打探。” 事情终究还是不能全部摸清,慕夕瑶并无遗憾。毕竟高嬷嬷只是老祖宗心腹,能探知如此多辛秘已然不易。 未央啊未央,身世如此,竟能留得性命。安王恳请?慕夕瑶暗自轻嘲。 眼眸一转,目中瞬间精光乍现。“若是本宫为记错,当年安王病重之际,曾带病上朝,亲递过一封奏折。奏请先帝收回封地,自愿将王府私产全数充公,以资漠北驻军军饷。” 安王庸碌,奈何安王妃出身大魏首屈一指皇商世家。王府富足可见一斑。 这事儿闹得街知巷闻,世人皆赞安王高义,元成帝对他更是赞赏有嘉。此时想来,恐怕又是那女人背后鼓动,为安王赢下偌大声名。此计一出,却有一箭双雕之妙用。更多,还是为安王过世后,未央做打算。 “这个女人倒是算计得精明。”堂堂细作,王府中那么些年都能安然无恙,偏偏安王过世就能被安王妃得手取了性命? 慕夕瑶不得不说,宗政霖后宫若有这么个能掐会算的女人,她的日子恐怕远不如当前得意。 安王离世众人必会到王府凭吊。御驾亲临那会儿,皇帝能不能记住她倒还其次,顾长德当年可是亲自安排她侍寝,回京一事。那人万一瞧出不妥,她为未央一番筹谋岂非白费。 与其担着风险,不若将计就计。自个儿死了,还能拉着安王妃这个名分上压了她一辈子的女人一道下去。好毒的心思! “先帝为安王一番作为所动容,与金太后商议过后,遂接未央郡主入宫教养。此事众人皆知,乃至日后即便得知她生母一干罪行,也只能暗中将这件丑事遮掩下去。未央因此保得性命。”慕夕瑶低声喃喃。 高嬷嬷眉心一跳,贵主子无需她多言,已然自个儿琢磨出始末。这位心智也是绝顶厉害。当初她可是立在老祖宗身后,屏气凝神,吓得不行。遣送未央郡主离京,便是她与另一位嬷嬷暗中打点。 元成帝将未央一介孤女远送扬州,圈养望阙庵中。可见即便多重顾虑之下未取她性命,对其也是极不待见。 “嬷嬷今日冒死告知本宫此事,是为了阻拦郡主入宫可对?” 见她毫不迟疑,也不怕被降罪受罚,干脆认下,慕夕瑶垂眸片刻,大胆猜测。“此事隐秘,便是两宫太后与皇上也不知情?” “这事儿只先帝,老祖宗,连带老奴和已过世的阮嬷嬷知晓。万岁爷那会儿还小,尚且做不得主。两位娘娘见先帝面色不虞,又得知了禁令,哪里还敢多问。” 不觉便挑了挑眉,慕夕瑶瞧着高嬷嬷颇有些意味深长。“老祖宗仁德。” 高嬷嬷背脊一僵,眸色暗了暗。 果然……扭了扭脖子,慕夕瑶扶着腰身缓缓站起。“嬷嬷随本宫到院子里走走,坐得久了,浑身酸疼得很。”(未完待续) 第四三三章 收服 初秋天里耐冬花开得喜人。慕夕瑶身边有赵嬷嬷侍奉,高嬷嬷跟在贵妃娘娘暖轿后头,一行人经通惠门,朝着后面万芳台行去。 眼见轻纱垂帐后气度雍容,身姿曼妙的身影,高嬷嬷心里有些拿捏不准。今日这一步,倒是走得可对? 待得在园子里逛上一圈儿,顺着廊道进了湖心亭,慕夕瑶解开披风,接过蕙兰递上的木匣子。指尖将匣子里的饵食稍作碾磨,轻轻一扬手,便见原本还平静的水面波澜乍起,几尾奉先鱼争先恐后浮出水面。 屏退众人,独留下高嬷嬷一人说话。 “嬷嬷不用忧心。未央郡主必入不得当今后宫。”未央身世是否不光彩,慕夕瑶毫不在意。可那女人企图心太强,搁哪儿都是个麻烦。这点招来她不喜。 “嬷嬷心中所愿,”眉眼一抬,慕妖女嘴角轻轻勾起,“本宫应了。” “娘娘,您是说……”心跳骤然急促,自从进了毓秀宫当差便端着张脸的老嬷嬷,这时竟激动得面色泛红,嘴唇微微颤抖。 “你那在宫外被老祖宗‘照拂’的一家子,本宫会替你照料妥当。至于嬷嬷,便委屈些再跟着本宫操劳些时日,末了在宫中荣养可好?” 面色一变,高嬷嬷再想不到这位心里打的是这算盘。嘴里有些犯苦,垂在身前交握的双手,手心已是汗湿。 “娘娘……”喉咙有些艰涩,却不知如何能求得这位额外开恩。 深深睨她一眼,慕夕瑶半转过身,凭栏远望,声调慵懒。“嬷嬷今日何以专程寻上本宫揭破宫闱秘事,莫不是以为本宫好糊弄,能由着你当枪使?” 再不敢在这位面前耍心机,高嬷嬷背脊发凉,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当年六殿下遇刺牵扯出的诸多辛秘,后宫之中,也只嬷嬷一人知根知底。怕是先帝身边顾公公都不及嬷嬷知晓详尽。” “这桩丑事嬷嬷自是不敢与太后细说。您去两宫处,恐怕也只能提一提先帝下旨送走郡主,长公主却擅自将人带回已是不妥。本宫说得可对?” 一路走来,慕夕瑶脑子可是丝毫不曾停歇。事情虽超出她预想,到底经不起前后推敲。这么一联想,哪里还不明白这宫里老人也不是个心思简单,十成十呆板木纳人。 “不能在两宫太后跟前揭破这世上还有女人能令先帝爷蒙羞,自然也没胆子面见圣上。” 宗政霖何等性情,这宫里无人不清楚。那男人骄傲至此,哪里容得世上还有人知晓先帝爷被人戴了绿帽子,且还是同族亲王的侧妃?如此荒唐事,皇族威严何存。 便是因着此故,后宫之中,高嬷嬷能寻上的,也就只她这个“独占圣宠”,旁人眼中绝不甘愿叫人分了宠爱的贵妃娘娘尚且能够试上一试。 至于皇后,无宠之人,根本在建安帝跟前说不上话,寻她何用。 俯身重重叩首,高嬷嬷心下冰凉。都说贵妃不好招惹,如今方知这位哪里是脾气不好招惹不得,分明是心计过人,半点儿欺瞒不过去的。 “还请贵主子恕罪,老奴并非心存歹意,只是为着遵循老祖宗跟前立誓,无奈之下方才,才……”额头密密出了层细汗,话音颇有些不稳。 挥了挥手,叫高嬷嬷始料未及的,却是这位全然无心于此事上问罪。 “罢了。你便是不找上门来,本宫也会招你问话。”眼底带出狡黠,一双美目流光溢彩。 见贵妃娘娘盯着她看的目光似有戏谑,高嬷嬷心下一跳,渐渐便回过味儿来。 这,这是……莫名就松了口气。落入贵妃算计之中,总比她打贵主子主意来得强。难怪这位近来对郡主多番挑衅视而不见。 偷着抬眼撇了撇侧对着她,一身软骨头似的倚靠凭栏的女人。比容色更出众的,却是这位隐在暗处的锋锐。郡主还在前头竭尽全力讨万岁爷欢心,岂料这位早设好棋局,步步为营,引得她自个儿送上门来,将要命的辛秘,心甘情愿一字不落吐露干净。 高嬷嬷不觉泄气。如此看来,这位方才说的替她打点好宫外家里人,已是容不得再做挣扎。 “老奴谢贵主子恩德,一切听凭娘娘做主。”宫里活命不易,她知晓好歹。 哦?这般明事理?也莫怪那阮嬷嬷“染疾猝死”,这位却能好好熬到金太后不在。 “既如此,毓秀宫里的差事,嬷嬷是否变通变通?每日里守在殿门外,嬷嬷身子骨经得起折腾,本宫这面皮可消受不起。”言辞间带着笑意,各人都有谋生之道。难得跟前人一张刻板忠实面孔,一绷便是大半辈子。 惊诧一闪而过,高嬷嬷压下心中惊惶,再兴不起半点旁的心思。被人看穿老底,之后都得老老实实,靠着这位过日子。 “本宫尚有一事需嬷嬷去办。”慕夕瑶俯首探看,目光落在因着鱼群散去,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上,眸色很是奇异。 “嬷嬷既是宫中老人,本宫心里存着的疑惑,还需嬷嬷尽份心力才好。” 看着座上这位盈盈带笑的眼眸,高嬷嬷心神一震,赶忙应下。 “本宫需嬷嬷向宫里伺候先帝的老人打探一事。”像是说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却惊得高嬷嬷心跳如鼓,背后里衫大半**。 “娘娘。”吓得声气都有些发抖,高嬷嬷不明白贵主子为何放过最适当的人选,偏偏叫她大费周章,探究此大逆不道之事。“老奴以为,顾公公于此事上定然比任何人都弄得明白。” 她又岂会不知招来顾长德更节省力气。长长叹一口气,慕夕瑶趴在围栏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此事本宫不欲叫皇上知晓。” 那男人再是冷硬,也不是石头做成。她不过为自身备上副底牌,非到万不得已,何需徒惹他难受。 领命退下,高嬷嬷布下台阶站到赵嬷嬷身后,这会儿腿都还有些发软。平日看毓秀宫主仆和乐,没成想,贵主子厉害起来那是针针见血。 招了蕙兰进去伺候,净过手尝了块小厨房新做的薄荷卷,慕夕瑶眯着眼连连夸赞。 “好吃,明儿多做些给御书房送去,万岁爷该是喜欢。”清火润喉,入口即化。比后宫里女人最爱的桂花糕不知好上多少。 “娘娘对皇上时刻记挂在心,着实叫未央动容。可据臣女所知,皇上似不十分受用薄荷那味儿。” 清婉女声自身后传来,慕夕瑶眸中精芒绽放,嘴角带着笑意,慢慢回转过身。 哟,这还不是一个人儿? 被一身玄色锦袍,头戴冕冠的男人沉沉凝视,慕妖女水眸晶亮,扶着侧腰扭身站起。手里不忘拿着她大加赞赏新得的零嘴儿。(未完待续) 第四三四章 犀利 “臣妾给皇上请安。”眨巴着眼眸,身子尚未蹲下去,已然被几步近前的男人扶住了胳膊肘。 “身子重无需多礼。”宗政霖目光在跟前女人身上稍作打量,看她面色红润,晶晶亮眸子直冲他挤眉弄眼,正巧被他侧身挡住旁人窥视,凤目闪了闪。 得知她在此处,他便抽空过来瞧瞧。远远瞧见小东西背对他凭栏靠坐,耳边传来慕夕瑶和悦夸奖声,忙于政事几个时辰,竟也渐渐舒缓了疲惫。 搂着她肩头,安安稳稳带着她坐下,不料竟被小女人扭住袖口,嫌弃指了指身下。“凉得浸人。” 本该与主子早先通传万岁爷驾临,却被来人摆手制止。赵嬷嬷看着与皇帝一道过来的未央郡主,心里有些不安。 这会儿跟进湖心亭伺候,听主子娇滴滴抱怨,四下里奴才不禁偷偷向贵妃娘娘瞄去。 万岁爷进来那会儿,可是亲眼瞧着您笑容明艳,好不得乐…… “精怪。”一指点在她额头,宗政霖顺势坐下抱了人放在腿上。“方才怎不叫唤?” 小东西没个规矩。能舒坦几分,绝不甘愿放过机会。起初没抱着她一道坐下,不过是体谅她大半在外时候,这女人面皮薄常与他瞪眼。 这会儿她既主动缠磨上来,宗政霖哪里还有顾忌。 “喏,这不起风了?”果真有微风拂面——微不可察。秋风和煦,水面也不过轻晃了两下便趋于平静。 好笑任她强词夺理,宗政霖抬手欲接过她手上糕点放回小瓷碟,却被慕夕瑶撅嘴儿避了开去。 “您不受用?”盯着眼前糕点,慕妖女龇牙咧嘴,一口咬下去,鼓着腮帮子嚼得起劲儿。“还说孝敬您来着,这会儿臣妾留着自个儿吃,连渣都不给留。” 状似无意,轻扫一眼束手而立的女人,慕妖女不怀好意。这女人是在跟她炫耀幼时起攒下的情分不一般,对这臭男人了解也比她更细致? 今儿便教她个乖,不是什么事儿都是头几年说的算! 被她一副“您不识货,枉费臣妾一番心意”忿忿小模样逗乐,宗政霖目光落在缺了两角的糕点上,眉头动了动。跟个兔子似的,用食全无章法。宫里规矩统统白学了去。 看她粉嫩唇瓣一张一合,偏偏还得意在他跟前显摆,宗政霖眸色暗了暗。 “放肆得很。”面上听来是教训,建安帝出手握住那不老实的手腕,在慕夕瑶高高扬起小下巴,一脸寻衅,美眸瞪视下,当着周遭众人跟前,俯身尝了口她手上薄荷卷。 男人俊脸滞了滞,不过刹那便恢复如初。深深看她一眼,对小家伙耍的把戏了然于心。亲近不得,就势调戏下全当补偿。 果然便见小女人羞臊瞥他一眼,自个儿一口含了糕点,生怕他再行逗弄于她。小脾气坏得,只兴她使坏,半点不肯服输。 轻抚她背脊,皇帝眼底隐隐纵容。 “点心尚可。”违心一句品评,换来小妖精立马眉开眼笑,坐在他腿上得意晃着小腿儿。 仰着脖子对上他目光,慕夕瑶抽出襟口锦帕,旁若无人替他擦拭过嘴角,又接过蕙兰奉上香茶。 “臣妾自个儿制的。采的是您书房后头墨竹林新竹叶片。皇上尝尝香是不香。” 男人神采更盛,依了她俯首轻抿一小口,这回是真心觉得好。 “近日去毓秀宫,都换了这茶与朕。” 建安帝自己定下规矩,小女人亲制好茶,自当他享用。 两人情态亲密,说话更是随意得很,只叫方才出言的女人僵在原地心下大惊。慕氏平日侍奉皇上,都是这般没头没脑,任意使性子?为何皇上不降罪发落了她? 自来讲规矩,严肃异常的建安帝,这样一面,她竟从未见过。即便今日又在道上特意等着御驾经过,皇上也不过未有斥退她,面上却是神情淡淡。 这便是他的宠妃。替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果真大有不同。 心里难受得紧,头一次看见他对着个女人,竟是宠溺非常,未央郡主强压下心底惊怒,只将不要脸缠在他身上那妖媚女人死死盯住,半分神态也没放过。 美,既美且娇。可比之更甚,却是这女人举手投足都妖妖媚媚,眼波流转间动人心弦。看她扬起下颚时露在外头一截雪白颈脖,自她这处望过去,恰好能瞧见皇帝目光落在上面停留片刻。 莫说男人,长了这么张脸,竟还有意无意搔首弄姿,便是她都看得面红耳赤。 好一个不要脸的贱人!后花园里明着就敢狐媚勾引皇帝。她虽常年养在庵堂,却也知晓男女间那档子事儿。只看当今目中刹那闪过的灼热,便知这女人深谙此道,本事了得。 近身伺候之人早已退出亭外,看他们如此有眼色,俱是丝毫不震惊,目不斜视,便知这两人这般当着人前调情绝非头一次。 传言慕氏宠冠后宫。今日得见,方知事情比她预想还要糟糕。 定了定心神,自顾拣了个座儿,人还没坐稳,却被娇娇软软,甜腻腻一声问罪,止住了身形。 “却是哪宫里侍婢?本宫跟前不知礼数。皇上?”大喇喇拉扯他衣襟,慕夕瑶抽了抽小琼鼻,神情颇为不悦。“您新看上的小宫女?” 上上下下打量两眼,更嫌弃了。“无甚颜色,行止粗鄙。”就差没说规矩没学好,打发了回去好叫嬷嬷调教。 未央郡主神色骤变,本还依仗建安帝对她多有宽和,又看他两人自顾说话,十分贤惠没主动打断皇帝与贵妃相处,怎么也想不到这女人居然骤然发难,将她欺辱至此。 知晓如今与她正面撞上绝难讨得了好。咬牙起身规规矩矩行礼告罪,至于身份,却是闭口不言,低垂着眉眼像是受了委屈,心里就盼着建安帝能替她做一回主。 正好应了她期待,皇帝果然开了口。 “前安王之女。” …… 简洁到令两个女人都愕然怔愣。 连个封号都懒得说与她知晓?慕夕瑶得他此言,即刻回身扬起小脸,虚着双眼眸瞅着他直看。那机灵模样,看得宗政霖心头一动,凤目暗沉如墨,对上慕夕瑶鬼机灵探究视线,皇帝竟十分不和适宜生出些意动。 少许尴尬移转过视线,建安帝挥手叫人起身。怀里那小妖精果真察觉出他身上不妥,这会儿正偷偷动着手指,掩人耳目在他胸口放肆。火上浇油! 借着宽大袍服遮掩,对旁的女人尚且能够坐怀不乱,只就对她,偏偏抵挡不住。宗政霖面上威严肃穆,私底下却握着她小屁股很是轻柔搓揉两下。 似是挑弄,又似警告。可惜男人眼底火热瞒不过她辛苦历练出的眼力,慕夕瑶耳根发烫,怎么都觉得他动作里透出些旖旎。 狗屁青梅竹马!有这样的竹马,换做是她,早跳脚冲过去要他好看。 可惜未央郡主不知她“打小心心念念,颇有情分的男人”,居然当她面前对着个女人下流无耻起了歪斜心思。慕妖女幸灾乐祸,丁点儿不觉自个儿“棒打鸳鸯”勾搭皇帝有甚羞愧。 不说宗政霖对未央如何。只她心里认定自个儿这生了娃的才是名正言顺。那劳什子牵牵小手,摸摸小脸青涩萌动,自她到了这地儿起,便是再般配的苗头,也得给她掐断啰去。 三人坐在湖心亭中,唯一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凝肃。 混账东西! 再待不得。被她几次故意撩起的躁动,便是内力也隐隐有压不住的迹象。人前出丑,建安帝如何甘愿? 唤来蕙兰将备着的绒毯铺上,众人只见万岁爷长身而起,将贵妃娘娘安置妥当,复又叮嘱过不得在外停留太久。 临去前留下队护卫,谕令待会儿送郡主回宫。万岁爷便带着卫大人跨步而出,登上御辇往前头去了。 转眼就被皇帝抛在身后,未央郡主始料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等了快两个时辰的大好机会就这般没了,心里对贵妃恼恨得不行。 方才一路上恳请,也不知他倒是应没应下。 耍手段催促皇帝离去,慕妖女老神在在,就等这女人装腔作势送上门来。 不见了皇帝,未央郡主对着个怎么看都招人厌烦的狐狸精哪里还有耐性。本着与她客套几句便借故离去的念头,只得面容亲和,温婉起了话头。 “未央久闻贵妃娘娘才貌俱佳,盛京里多少世家贵女与您相较俱是差之远矣。早前便盼着能早些拜访,不巧去的不是时候。今日见了娘娘,着实叫未央折服。” 这话很是客套,礼数也算周全。听在赵嬷嬷等人耳中,不得不承认,郡主规矩还是好的。主子那般不给人脸面,一句“不见”便打发了人走,这位能面不改色揭过此事,总比撕开脸面来得好。 可惜赵嬷嬷没想到,郡主是规矩了,奈何毓秀宫里那位从来就不是省心的主。 叫她折服?这话说得很是漂亮。既然都折了,索性就更干脆些。 轻笑一声,四下里所有人,贵妃与郡主的近身侍从,连带皇帝留下十余名护卫,俱都被贵妃娘娘接下来一句话,震得当场傻了眼。 “你又何需粉饰太平。本宫有心与你个下马威,莫不成郡主就丝毫也没体会得出?”(未完待续) 第四三五章 亲密 这日过后,后宫无人不知,贵妃娘娘对刚回京不久的未央郡主抱着极大的敌意。已然厌憎到连碰个面,除了奚落就是不搭理。 大伙儿心知肚明,这位是对能引来万岁爷关注的郡主殿下,早生恼恨不愿分宠。只可惜好歹还是独一个替当今诞下皇子,伴在身旁近十年的女人,这事儿过后,万岁爷竟没能狠下心来惩治于她! 后宫各位主子遗憾不已,心里却多了分希冀。历来很沉得住气的贵妃娘娘,这一次竟先发制人,莫非也是看出了万岁爷对郡主颇有恩待,心里发了慌? 这是不是说,贵妃善妒、容不得人这一面逐渐显露出来,便能叫皇上一日日对她冷淡下去?之前是没人能逼迫她至此,除了性子娇蛮,不懂礼数,在不容人这点上,还真就没怎么逮得住她错处。 这会儿凭空多出个其貌不扬的郡主殿下,偏偏还令皇上刮目相看。这下乐子可大了。 正被后宫诸人念叨不休的贵妃娘娘,此时正顶着建安帝冷脸,笑得盈盈灿然,好不华美。 “娇娇,何意胡闹?”那日她打量他目光,分明是瞧出了异样。既如此,为何还当着那许多人跟前,将毓秀宫推到风口浪尖?难道她不知当以身子为重! 建安帝难得严厉一回,将小妖精惑人情态记在心头,面上却是一丝不露。 逮着人老老实实立在跟前,宗政霖看她身姿站得还算端正,垂着个小脑袋,偷偷瞥他那小眼神儿,忽然就记起诚佑犯错时,每每也如她这般可怜兮兮扮委屈。母子俩竟像了个十足! 万岁爷眯了眯凤眼,颇有些头疼。这鬼机灵东西,这次又在谋划何事? 就知您是纸老虎,不舍得动臣妾一根毫毛。慕妖精小脚蹭了蹭,眼珠子一转,出其不意向贵妃榻上端坐的男人扑了过去。 朝堂之上沉稳睿智的男人瞳孔骤然缩紧。张开臂膀将这不安分的稳稳接住,摁在怀里便是一通训斥。 “肚子疼~”轻轻柔柔一句娇嗔,却叫男人厉声训诫戛然而止。 熙贵妃得寸进尺,肚子里揣着个球,恃宠生骄越发厉害。不要面皮,可劲儿往万岁爷怀里钻,依偎得舒服了,方才笑嘻嘻搂着他脖子万般讨好。 “不兴与臣妾怄气。臣妾心里若是不痛快,肚子里小儿怎能养得好。” 左右离不开“小儿”,宗政霖明知她狡诈,偏就拿她没辙。禁足?这女人除了自己宫中,旁的地儿她还大乐意去。抄经?身子重累了她,到头来还是他消受。 凤目盯着她半晌,直到小妖精被看得臊了,皇帝才抱着人耐着性子问话。 “不喜未央?”宫里人何曾看透这女人脾性。她要真能是因着醋了捣鼓出这么一出,宗政霖觉得自个儿还得奖赏了她。 小脾气骄纵得,越对她疾言厉色越是闹腾得慌,得由他哄着才乖顺。皇帝虽觉小东西不安生,偏又有种异样满足之感。 小脑袋狠狠点了点,慕妖女态度坚决,毫不迟疑。“臣妾自认看人颇准。她就不是个省心的,搁后宫里只会与您添麻烦。” 建安帝眉头一挑,只觉这话由她来说……几人能信? 看出他眼中戏谑,贵妃娘娘蓦然炸毛。攀着他脖子撕咬万岁爷耳廓,神情太是凶悍。“臣妾这样的,您再是寻不着。” 谁人跟她似的,不当宠妃就没了活路?这般坚定不移的信念,这男人居然还取笑她。 “然。这般野性难驯的心肝肝,朕还当真稀罕。”低低笑出声来,男人凤目奕奕生辉,一张俊脸分外好看。 哼,都是这件儿龙袍给衬得。慕妖女对着boss大人惯来心里会泛酸。 “皇上您对她太好,臣妾委屈了。” 哎哟喂,您再矫情些? 揽着她腰身缓缓将人放倒,宗政霖支肘侧躺下,对小妖精这般痴缠颇觉新鲜。 “何处不如意?”男人抚着她鬓发,眸子温和宠溺。 “郡主没名没分,竟给您递了七次棋谱,送了三次汤水,路上截了您两回。”两根指头直直比划到宗政霖眼皮子底下。 指控还没完。慕妖女趁势追击,“您赏了她南海进贡来珊瑚手钏,一根琉璃宝钗,一本字帖,连带两碟子鲜果零嘴儿。” 眼看小女人一张嘴儿噼里啪啦如数家珍,再看她一副“您奸情露馅儿,瞒不过臣妾”得瑟模样,万岁爷眸色骤亮,大手包裹住女人莹白如玉的手指,带着她柔荑放在他心口轻压了压。 “未央递呈棋谱,于娇娇太艰深几分,该是看不懂。待朕将其中几页有意思的简化摘录下来,再与娇娇一道对弈。” 这什么意思?别以为拿好话哄她,就能遮掩住话里对她的嫌弃。臭男人说她脑子不灵光,臭棋篓子一个?“您这是不待见臣妾。臣妾都听宫里老人说了,幼时是您亲自教导未央郡主练字儿习棋艺。” 宗政霖稍有错愕,凤目半是开合,深深看她一眼。 “送来汤水皆入了顾长德肚子。”建安帝径直跳过贵妃娘娘翻旧账,继续与她讲理。“未央两次拦下御驾,朕已告诫于她。” 拍拍她搁他心窝上的小手,男人眸光暗沉。“可消气了?” 这般暧昧盯着她看,压着她小手不允离开,慕妖女顶不住皇帝太多专注的眸色,难为情嘟嚷声“勉勉强强。” 拍拍她脑门儿,万岁爷好气又好笑。“至于赏赐,朕平日还给得少了?自去翻查下偏殿那间上了锁的小金库。”多少身家值当她紧张兮兮,守财奴似的上了三把锁? 捏着她不甘抽抽的小琼鼻,宗政霖眉眼带笑。“整日里巴巴叫人殿外守着,向朕讨要进贡来的吃食,阖宫上下,就只娇娇毓秀宫里奴才丢人现眼。” 额……被揭了短,贵妃娘娘红着脸,底气不足,只得自欺欺人怪罪到肚子里那个头上。 “出息!”当日怀着诚庆,这女人亦是这般无赖。到如今几年过去,依旧无有长进。 摸着她披散开来一头发丝,脑袋上轻揉了揉,男人抱着她于眉心落下个吻。 “娇娇口中宫里老人所指何人?”宗政霖难得凝肃了脸,面上若有所思。 与其叫她道听途说,不若与她开诚布公将当年那段往事说个明白。 “皇上,那人可是臣妾新收用的。您莫不是想着草菅人命,叫臣妾失了威信?”这可使不得,高嬷嬷正是得用时候。 啪一声拍在她挺翘小屁股上,皇帝板着张俊脸,对这妖精口无遮拦再恨不过。 “朕犯得着为个燕喜嬷嬷,折了娇娇贵妃体面?” “那您还明知故问!” “此时方才肯定。” “……”又上当了。 慕妖女自投罗网,敌不过boss大人一肚子坏水儿。(未完待续) 第四三六章 两欢 亲亲小女人高高撅起的红唇,宗政霖将她不老实的脑袋摁在胸前,手掌自衣摆处钻进去扶着小妖精细滑光华的背脊,眸色深幽却不见情色。 “朕于她多些宽和,不过为践一诺。”点到即止,显是无有与她细说的打算。 秋水明眸闪了闪,慕夕瑶未曾想到宗政霖此时会主动与她提及未央。更甚至,他此话澄清只为其一,话里还别有深意。 被男人抱着谈及“前任”,慕妖女兴致勃勃,探究之心蠢蠢欲动。 “莫不是出于愧疚,与她稍作补偿?”瞧她多体谅,这话说得得体大方。她这是信任他尚未与那女人走到“旧情复燃”这地步。比起后宫里无孔不入蜚短流长,只凭这一点,他就该夸奖她! “愧——疚?”男人声调拖长,神情古怪。俯首再看小女人一脸“您不用多说,臣妾都明白”的模样,建安帝俊脸即刻拉下,盯着她看的目光隐隐带着戾气。 “娇娇觉得自个儿很大度,体谅了朕。”带着剥茧的手指擦过她面庞,男人凤目微微闭起,对这道听途说,自个儿瞎想的女人些微起了怒火。 最恼恨,却是小妖精抬着下巴,斜眼儿冲他使眼色。怎么看都是她胸襟不凡,不与他计较往昔旧事。 小东西如今姿态摆得高,有她后悔莫及的时候。万岁爷不急着收拾这学不乖的,人在他后宫,还不随他高兴了,爱怎么摆弄都成。 这句可不是问话。听出宗政霖话里肯定且显是透着问罪意味,慕妖女小心肝儿跟着颤了颤,狐疑打量他半晌,终是屈服于这男人长久以来无可抵抗的威仪,乖乖收敛了张扬。 “嬷嬷说,郡主于您有救驾之功。”此事总不该空穴来风,臣妾说话向来有理有据。 “嗯,所以?”对着皇帝冷肃面庞,贵妃娘娘脑子转得飞快。看他神情,好似与她意料相差甚远。 “她还为您折了手腕。” “故而,朕需愧疚。”男人轻勾了勾嘴角,替她补全了这意思。只是紧盯着她的眸子似沉渊晦涩。 两指托起她下巴,宗政霖深深望进慕夕瑶眼底。看出她真就如此认定,一双清澈水眸直直望着他看。这女人,居然有胆子用她那不好使的脑子再给他添堵! 眼看boss大人面有不善,慕妖女心下一抖,下意识抚上小腹,眼眸低低垂了下去。 直到此时她若是还不明白此间另有隐情,就白瞎了她在boss跟前逢迎拍马,阿谀卖好,近十年来练就的一身本事。 皇帝额角一抽,被她小动作提醒,这会儿还不是与她清算时候。 男人胸膛起伏两下,再开口,却是将慕夕瑶着实吓了一跳。 “于她落魄之极,朕援手已是恩义。未央舍命护驾,于她身份而言不过尽了本分。朕愧疚何来?” “且不说此事过后,朕另替她求到先帝跟前,能得保她性命,已然对未央无有亏欠。” 震惊来得太快,只叫慕夕瑶措手不及。 这男人如何桀骜已非重点,最紧要,他方才分明提到保住未央性命一事!这是否意味着,高嬷嬷所言后宫那桩旧事,宗政霖并非全不知情?! 不觉便咬着指头,心底疑窦丛生。目光上上下下在他俊脸上徘徊,慕妖女黑溜溜眼珠子转个不休。 还是这般聪敏。小模样灵动得很。宗政霖摩挲她背心的手掌,动作越发放缓。另一手轻轻拍掉她不讲究的手指,目中露出不赞同。 若非那婆子已被她收用,这会儿,那有胆子在她跟前进谗言的,必当仗毙方可。 皇帝可不管旁人眼中当年他与未央是何情形。在宗政霖眼里,但凡不被他认同之事,一经流传开去,全数只作无端造谣,该当严惩。 至于或许是因了自身言行误导众人,皇帝从未于此有过自省。 慕夕瑶睫毛频闪,小手爬上他俊脸,神情似有怅然。“您并非对她心存怜惜,故而幼时容得未央跟在身后,却是另有缘故。”又是一出谜题。今儿他不愿说起,她便也不勉强。 “青梅竹马”梦碎,慕妖女突然有种遗憾之感。就不该对这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如此说来,她打算风风光光,神采无限脚踏boss大人“前女友”这般雄心壮志,不幸时不予她——胎死腹中。 如同宗政霖所想,慕妖女除了震惊,心思果然又没往正事上去。 “怜惜?”皇帝轻嗤一声,凤目嫌弃扫她一眼。“不入心的女人,怜惜来何用。” ……彻底没了声响。 如此切身体会过他冷硬性情,慕妖女轻抿着唇瓣,半晌过后,竟是渐渐展了笑颜。 “皇上您这可是在夸奖臣妾?”小脸蛋儿粉粉嫩嫩,眸子晶亮,手指害羞勾勾他尾指,扭着小身子在他怀里胡乱磨蹭。“臣妾很是难为情。”边说边绯红了面庞,埋着脑袋往宗政霖怀里钻。 不入心的您几番瞧不上眼。便是舍命替您挡了刀子,也没能融了您铁石心肠。如同臣妾这般三不五时给您气受的,您偏就乐颠颠稀罕得紧,倒叫臣妾心里生出那么一滴滴骄傲来。 贵妃娘娘突如其来笑得灿若春桃,直晃得万岁爷挪不开眼。 倏然怔愣,话题被她硬生生拐了个弯儿,建安帝凝眉沉吟片刻。待得想明白她这话从何而来,朝堂之上威严肃穆之人,竟是干咳两声,俊颜颇有些不自在。 小不要脸的东西!这事岂能被她拿到台面上炫耀?颜面有些挂不住,男人眯眼瞪视她一眼,眼里告诫意味浓重。 “休要张狂。” 这训话当真外强中干,慕妖女笑得更为得意。小牙口在他颈侧肆意做乱,搂着人不依不饶。 “臣妾是瞧出来了,皇上您不方便开口,换了臣妾奖赏您亦可。” 啪一声脆响,面上被她亲吻之处慢慢逸散开酥痒。宗政霖喉头滚了滚,被她一句淘气话勾得起了旖念。本还老老实实撑在她身后的手掌,渐渐便朝着女子身前摸索过来。 “倒是还有多少日子?”每逢小女人身子重,前后几月,总是异常难熬。 “早,早着呢。”女人娇滴滴喘息,妖妖娆娆入了心。 毓秀宫中情浓意暖,外间被诸人寄予厚望的未央郡主,自早上得了顾公公传话,一整日都是春风满面,笑意浓浓。(未完待续) 第四三七章 帝心 “皇帝真准了她来年以秀女身份参选?” 大魏朝法令,凡秀女,俱是年十二到年十七身家清白之女子,方可应选。而未央如今早过双十之年,西太后本以为还需她使些手段压下前朝不赞同的纷扰,哪里想到竟是皇帝先她一步松了口。这般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毕竟,皇帝明着看上的女人,前头那班朝臣,哪个不是人精。 “太后娘娘,万岁爷何止应下,更是免了她重新学规矩,也不用郡主经初选那关,直接给了恩典,让复选时再搬入万秀宫即可。” 没想到,除了贵主子,宫里还有人能得皇上如此隆恩。初选几百号人,怎么着也得轮个四五日,这其间来来往往多少折腾。如今万岁爷一句话交代下去,留牌子几乎铁板钉钉的事儿。陈嬷嬷心里惊叹,莫非这次太后还真寻到了个能顶用的? “直接入复选……”太后笑得眼角纹路更深了两分。望着掌管秀女教养的万秀宫方向,一时间百味陈杂。 复选啊,当年贵妃入宫,还是她抢在前头主动留的牌子。再想不到不过一身世平平的丫头,如今却成了她心腹大患。世事难料! “皇帝是体谅她身子不好,该有的规矩松懈不得,叫她多用些心。有哀家在宫里,她若懂事儿,明年宫里那安雀宫,哀家做主给她留着。” 东西六宫,除了贵妃毓秀宫,离皇帝羲和殿最近,当属西边儿安雀宫。 陈嬷嬷心下一惊,主子竟是打算让那位甫一进宫,便得封四妃高位吗?这可了不得。 “主子,明年秀女大选,按理说,除了中宫皇后娘娘,贵主子同样足够分量参与其中。”看样子太后娘娘对未央郡主寄予厚望。还是趁早给提个醒儿的好。莫到了时候横生变故,这位又被气得不轻。 “她敢!”西太后一巴掌拍在条几上,手腕上翡翠镯子跟着砸在黄花梨桌案上,陈嬷嬷看得心惊肉跳。 “大选自有哀家亲临,大魏后宫还轮不到她说了算!” 毓秀宫中,诚庆带着诚佑并几个年龄相仿的伴读投壶玩耍。慕夕瑶远远坐在回廊下一手执书,偶尔听见小豆丁哄然叫好,便伸长脖子抬眼瞧瞧。 “娘娘,您这性情多少年都没个变化。”墨兰使唤着小宫女,将两位殿下被褥抱出来,趁着日头好翻晒翻晒。 “外头那些人就差将您传成,传成……您也不想个法子,好歹为自个儿和两位小主子体面多着想些。奴婢每每听着,心里就憋气。” 跟着这么个主子,墨兰觉得实在难以安生。主子沉稳有度,却让毓秀宫里一众奴才急得不行。 “怎么,可是说本宫善妒成性,尖酸刻薄?”慵慵懒懒,顺手抓一把炒蚕豆。贵妃娘娘牙口甚好,磕巴磕巴,转眼零嘴儿便入了肚。 “或是有不长眼的盼着本宫色衰爱弛,拴不住万岁爷的心?”后宫那几个,各自是何性情她又岂会不知。别看就剩下个正二品的丽妃不声不响占着妃位,但人耐性足,也不是个真正就认命的。 莫不然,在她跟前乖乖巧巧,转眼便跟才回京不久的两个女人亲近上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儿。 “旁的都甭管,只谁敢拿本宫颜色说事儿,只管叫田福山扭了送浣衣局领罚。”某些事上,慕夕瑶心眼儿小得针尖似的。女子容貌何其重要,身为宠妃,颜色殊丽不容诋毁。 慕妖女比任何人都大方承认,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她就是以色侍人,靠脸皮吃饭的主。 这回在未央这事儿上头,她是铁了心要搅浑后宫这摊死水。不闹出个震荡后宫的大场面,岂能轻易转移常宁宫那位视线。 既给了方便高嬷嬷行事,又有给了未央可趁之机。接下来…… 慕夕瑶向后靠坐躺椅,脖子枕在新做的软枕上,只觉格外舒适。宗政霖如何谋划她暂且摸不准,听他那意思,恐怕又不知算计到了哪一步去。倒是她自个儿,从没想过要给那男人传言中的“新宠”好脸色看。 “听说长公主又去了未央宫?”宗政珍对那位郡主,着实抬举。 “若是奴婢记得没错,长公主这月已是第三回往未央宫里去了。”墨兰想不明白,皇上为何就容得下公主几次三番当着人前出言不逊,也没拦着这位顶顶强横的,不允她往后宫里来。 “三次。”慕夕瑶放下书卷,伸出涂了丹寇的手指左右翻看,一双水眸隐隐带笑。不怕死的往宗政霖枪口上撞,宗政珍一身胆气令人钦佩。 “卫甄昨儿一早,递到御书房的书信,墨兰可知打何处来?” 墨女官摇摇头。她虽与卫甄十分和睦,私底下却极少探听各自办的差事儿。按理说宫里当差,都是万岁爷的奴才。可到了贵主子手底下,这事儿便有了变化。墨兰几次都察觉,似乎她家那位大人,对着贵主子比对着当今还要更敬畏些? “午后遇上卫大人,本宫闲着叫了人说了会儿子话。这不,东西两头都有了动静。”东乌昭达,除了可敦,可汗的女人竟比大魏天子还多出数倍。最有权势的大老婆一走,底下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俱是欢欣不已,仰慕可汗仰慕到了自荐枕席。 宗政珍盛京城里耍威风,以为她留下的那几个陪嫁嬷嬷,就有本事压得下燎原野火? 慕妖女嘴角微翘,心里暗自给乌昭达可汗鼓劲儿。一朝天子一朝臣,改天换日过后,谁还忌惮她乃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 大腿都没抱牢还想抖威风,啧啧……这女人虽不蠢,可惜从小被元成帝惯出来的傲气却不懂收敛。能屈能伸,她差得远了。 慕妖精断定日后一准儿没宗政珍好果子吃,越想越觉心头畅快。挑衅帝王威仪,宗政霖不动则已,一动怕就要去了她半条命。 那男人手段施展开来,往往都是雷霆万钧,不给人留后路。 “本宫可是听说了,礼部已着手打点明年乌昭达可汗来京一事。加上过几日大选檄文送达各州,这后宫里啊,只会越发热闹起来。” 便是没她刻意与未央郡主撕破面皮,毓秀宫也不会有长久安稳日子好过。大选即到,待得各路人马活络起来,各自都往手里头抓权,她自当不落人后。 晃悠着摇椅,贵妃娘娘智珠在握。与其跟后宫女人磨嘴皮子,不若好生琢磨下大boss打得如何算盘。摸清了他底线,未央宫里那个,还不是逗着玩儿!(未完待续) 第三四八章 殊途 再两月,眼见贵主子显了怀,毓秀宫里再添件喜事儿。莫女官诊出了喜脉。 慕夕瑶笑得眉眼弯弯,赶着趟的将墨兰送出宫去,妥妥当当安置在卫甄盛京里置办的三进大院儿里。 各宫女人眼见贵妃娘娘身边极受宠的女官,先是风风光光嫁了万岁爷心腹近臣,再过几月儿子都快有了,心中涩然更胜往昔。 再一桩喜庆事儿,几日前慕夕澄再嫁,夫君乃是正五品工部郎中齐正林。虚岁三十又九,算起来比慕夕澄大上一轮还多。前几年原配去了,膝下只得一九岁女童。齐正林只两房妾室,都是从老家带进京里,跟在身边十余年的老人。早没了容色,自然比不得慕夕澄样貌人品。两位姨娘先后生下一子一女,奈何都没能站住,早早便夭折了去。 齐正林将到不惑之年,膝下未有一子,家里老太爷着急得日日念叨。左右一打听,盛京城里正当年的小姑娘给说了几回,都被齐大人严词拒绝了去。毕竟还得在工部办差,当今万岁爷都没纳个嫩花嫩草后宫里养着,为人臣子的,还是端方些的好。 更何况,小姑娘就比嫡女大上三四岁,齐正林觉得要娶了这般大小丫头做继室,真真有辱斯文,在女儿面前很是没脸。 齐家不过寻常官家,非是富贵权势几代传承。使了红娘四下打听,才知在盛京这地界,寻门满意亲事着实不易。再碰上来年又是大选之期,年岁模样好的世家小姐,不是冲着当今万岁爷去的,便是惦记着宗室门阀。真要找个安心过日子,且门当户对愿意进齐府做继室的,难上加难。 偶然一次得了消息,说是慕府上大姑娘和离过后还在相看人家,齐老太爷本不十分愿意。再一打听,那女子竟是贵妃娘娘嫡亲长姐,这回可是惊吓不轻。 和离又如何,抵不过慕府背后有人!老太爷仔细听了梁府一家子办的混账事,这才发了狠心,逼得齐正林出门相看。 都是嫁过人娶过亲的,哪里还讲究许多规矩。本还觉着这门亲事似有攀附之嫌,大大不妥的齐大人,真见着了人,却被慕夕澄身上温和娴静,略略带点儿忧愁的眸子所触动。 这般一来,齐大人满意了,自是很快就上门提亲。 慕夕瑶起初听闻这事儿,当着宗政霖跟前就闹了脾气。“干巴巴一小老头儿,臣妾大姐凭的什么便宜了他!” 未满四十,被贵妃奚落得彻底,万岁爷眉眼挑了挑,比起臣子,心肝更要护得紧些。 仔细抱着人,就怕她一气之下伤了身子。隔日交代顾长德特往慕府接了于氏与慕夕澄一道进宫。如此叫家里人轻言细语,耳提面命说道一通,贵妃娘娘窝里横不起来,只得勉强哼唧两声。 末了慕夕澄一句“只图安稳过下半辈子,免得拖累家里”,惹得慕妖女郁郁寡欢,夜里想起长姐两次婚嫁,换了是她,还不跳脚闹翻了天。 耷拉着面孔抱着皇帝掉了金豆子,惊得宗政霖抬起她下巴很是端看了许久。被小女人红红眼眶惹得心下烦闷,建安帝好脾气拍着她背心哄人入睡。 他已然察觉出此次有身孕,小妖精情绪很不安定。时有发作,闹得毓秀宫上上下下仿若惊弓之鸟,生怕这头等受宠的精贵人儿,但凡有个好歹,万岁爷震怒之下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因着贵妃娘娘深觉娘家人过得辛苦,建安帝稍一琢磨,齐大人原配嫡女总不能抹了去。索性给他个闲差,去太仆寺做个少卿。顶头上还有正卿担着,得空再多陪陪夫人,早些得个小儿也好。 这人还没进门,齐大人一夕之间便从正五品连跳两级,擢升正四品少卿。眼红羡慕的不在少数。 前朝几个老臣相互递了眼色,彼此了然于心,这是贵妃娘娘圣宠在身,不过区区提了个少卿,皇上还是很有分寸,遂都安安生生无有异议。 几个老狐狸不吭声,底下人自然不愿冒头。更何况,比起正四品闲差,这当口,家里闺女前程才是紧要! 事后贵妃娘娘听闻此事,乍一听是给皇帝管车马的官职,这女人嘟囔句“弼马翁”,连带皇帝也给嫌弃上了。 宗政霖黑着张脸,将这不知好歹的拎到御书房连着收拾了两日。其间几回妖精打架,恰好成全万岁爷许久渴盼。 昨个儿卖力伺候,总算安抚好皇帝火气,今早赖在床上如何也不肯起身。这才得了臭男人一句春风满面的调笑——“给养着!” 直睡到日上三竿,将将用过早饭,却等来常宁宫宣召。说是御花园里梅园进了新品,太后娘娘请各宫主子午后一道过去赏鉴。 “既是太后说了好,本宫自当跟去瞧瞧。就不知除了后妃,可还有旁的人在?” 不知为何,陈嬷嬷总觉上首那位笑得很碜人。她得太后娘娘吩咐,务必邀上这位自来舒懒不爱凑热闹的主子往梅园一行。话也说得客气,礼数更是周全。 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竟十分痛快点了头,却偏偏意有所指,问得她无言以对。 列在“后妃”之外“旁的人”……这身份真要追究起来,应了“是”,便是违逆太后心意。大伙儿心知肚明,那位可是早已将郡主看做后宫里值得大力栽培,有本事能够与贵妃分庭抗礼的能耐人。 看陈嬷嬷为难着不开口,慕夕瑶耍玩着竹制手炉,一双美眸笑意晕染。“如此说来,未央也是去的。”起身扶着蕙兰款款出了殿门,再回首,却是笑比春花,明艳灼灼。“本宫虽不喜她,到底还是敬重太后。嬷嬷安心交差便是。” 陈嬷嬷怔愣着眼看贵妃娘娘雍容华贵转眼就没了影儿。耳畔还回荡着那位半点儿不含糊,话里直白透出的不耐烦。头一次见识到这位何其跋扈! “主子,您这般作为,太后娘娘定生不满。”蕙兰虽担忧,却隐隐觉得解气。 这段日子以来,未央郡主几乎就差没歇在常宁宫中。每次请安,太后对着那女人总是言笑晏晏,好生慈和。可转眼对上主子,却是冷冷清清,寻常人一眼可见其中疏离。 “万岁爷不是说了,本宫只管伺候他一人即可。”端的是有恃无恐,被宗政霖捧得一蹦三丈高。 有了未央,终于见到点儿宫斗影子。历来高位妃嫔,不过就这么两条路子。贵妃娘娘对这等老套路不屑一顾,心里只认准一条: 诸般讨好太后,不若“压着”皇帝各种放肆!他痛快了,她还能被亏待了去?(未完待续) 第四三九章 谋动 午后,梅林深处寒香阁中,份位低些的早早便到来候着。张昭仪身后坐着同样出自棠梨宫的几个充华美人,偶尔也说说话。独苏充容木着张脸离得远些,瞧着就不讨喜。 里间本就清净,突闻外边儿传来女子嬉笑低语声,大伙儿齐齐回首望去,却见丽妃娘娘乘着顶小轿过来,妆容精致,宫装华贵。人长得好,这么一拾掇更显出挑标致。 随后跟着的女子容色寻常,却意外叫人忽视不去。看那身装扮,竟是一袭广袖月白云纱裙,对襟系了配带,式样格外新奇。头上一支白玉簪,松松挽了发髻垂在胸前。衬着饱满莹白的面庞,虽无绝色之姿,好在轻轻一笑,眉眼便骤然点亮两分。丁点儿不凸显,打一看去便叫人觉得和善好亲近。 “未央与诸位娘娘请安。”方才移步立定,盈盈一拜,气韵天成。 这是一个无甚姿色,却懂得彰显气度的女人。后宫之中难得一见。 “郡主无需多礼。”除了与之同来丽妃娘娘,此时还是由张昭仪做主。仔细打量下跟前之人,张氏想起毓秀宫里娇艳俏丽的贵妃娘娘,如何也想不明白这般迥异的两个人,怎会同时入了万岁爷眼里。 虽说贵妃娘娘依旧圣宠不衰,眼前之人也不容小觑。至少,皇上给的赏赐,这位可是每每都压过丽妃一头。 这两月郡主除了每日往御书房递呈誊抄经文,便只往常宁宫和柔福宫走动。比起才回京那会儿,显是刻意收敛许多。 都说这位是被贵主子明着“打压”得面上挂不住,委曲求全之下不得不做了让步。不过回报也是有的。如此懂事识大体,万岁爷该是满意。莫不然,也不会次次都不忘往未央宫里送些奇珍。 方才客套迎了她二人入内,却听不远处小太监高声唱诺“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两位竟是同时到了! 急忙整理下姿容,丽妃当先迎了出去,领着一干妃嫔遥遥见礼。一时间莺莺燕燕,娇声软语此起彼伏。 负手站定,宗政霖不想竟与太后迎面碰上。恭敬上前搀扶太后下了轿辇,转身回去,众人便见万岁爷平平伸出手掌,轻纱撩起,一只洁白小手缓缓放在男人沉稳有力掌心之中。 女子动作轻柔,然则这般亲密举动,却叫众人心下一沉。 太后眼皮一跳,肃着脸径自登上石阶。未央郡主眉眼轻抬,面上温婉笑意再添两分。 贵妃,当真是没将太后放在眼里。她莫不是以为皇帝能无时无刻护在身前?当真如此,历代宠妃何以难有善终。 久不露面,贵妃娘娘甫一露面便招了嫉恨。 绛紫色百褶曳地裙,绣着暗花云纹,散开的衣摆,行进间层层叠叠荡漾开去,美不胜收。玉罗纱!整幅衣裙竟是南边新进贡来,珍品玉罗纱制成。 宫里每年也只得两匹。能这般刚得了赏赐便剪裁新衣,除了毓秀宫这位奇珍多到数不清,且自来虚荣爱摆谱的,还有谁人如她这般奢侈无度! “今儿个皇帝得空?” 派陈嬷嬷去毓秀宫传话,竟不知还能将皇帝一并请来。太后目光状似不经意自未央身上扫过,稍一停顿,很快便移转开去。 “早间忙完政事,闻听梅园进了新品,正巧看看。”宗政霖面上对着太后回话,余光瞥见慕夕瑶方才坐下,便冲着身边儿磁碟里摆放的糕点伸爪子! 这女人,全当他叮嘱是耳旁风不成? 慕夕瑶才捻起块儿糯米糕,眼前蓦然奉上盏热茶。这时节,还能瞧见袅袅升腾的水汽。再一细看,青花瓷盏分明是她毓秀宫中常用之物。里边儿也不是盛的寻常茶水,瞧那晕黄色泽和鼻尖缭绕甜甜香气……得,是她平日爱用的蜜糖水儿! 偏头看去,却是身后服侍的赵嬷嬷捧着蜜水儿,偷偷给她使颜色。 这一看不打紧,玉石桌案后万岁爷沉沉眸光正落在她身上。吓得出门前一叠声允诺“臣妾省得”的女人,这才记起宗政霖之前一应交代。 当着外人跟前,慕夕瑶装腔作势放下点心,接过茶盏仪态舒雅小口品尝。胸前玉佩未有示警,长久以来养成习性,哪里还记得宗政霖嘱咐。 见她缩着脑袋,乖乖巧巧,白嫩嫩小手捧着茶碗,皇帝方满意向后靠了靠,眼底光华闪了闪。 小女人如此情态,像极兔子进食。 “贵妃娘娘可是不受用桌上点心?未央记得,皇上说您偏好零嘴儿。可需再换了您惯用枣泥糕上来?” 对面女人话里有话。慕夕瑶故作听不出其间深意,睁着双美眸含羞觑一眼上头。那神情,娇滴滴不像羞恼,更似诉情。 想拿话激她?聪明人哪个听不出来,未央这话是暗示她与皇帝私下里见过面,且皇上对她还有几分不同寻常的亲密信任。 慕夕瑶捏着绢帕擦净嘴角,借着抬起的手臂遮挡,极快向宗政霖娇嗔一睨。 Boss大人一肚子鬼主意,干了坏事儿殃及鱼池。 小脾气惯得!瞧她那娇俏样儿,宗政霖心里爱极。 “无需撤换,出来时候本就吃得不少。勿要积食。” 建安帝亲自发话,其间亲疏立见。未央瞳眸一缩,再垂眸,眼中精明一闪而逝。太后那一眼,她岂会不明白意思。若是今日她没显出能耐,安雀宫允诺自当作废。 不论日后在宫中过活,或是为着一宫主位,今日,都务必不能叫众人看轻了去。 借着身后婢女斟茶之际,女子尾指微翘了翘。那婢女得主子示下,心下了然,之前主子交代之事,时候到了。 一切安排妥当,终于放下心来,只等那一刻到来即可。 “太后娘娘宫里嬷嬷制茶手艺愈见精进。今次这养生茶尤其了得,未央尝了好生难忘。下回再到您宫中请安,您瞧着是不是各宫里都赏些才好?莫不然,大伙儿还不日日里惦记睡不着觉?”巧笑莹然,奉承话说得并不讨人嫌。带上各宫妃嫔,大伙儿还能奉迎两句,并不显得她独独出头。 跟慕夕瑶相较,这女人更擅拉帮借势。 有了未央郡主长袖善舞,寒香阁里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说是赏梅,不过寒香阁外新植的三株玉簟宫粉。便这么坐着瞧上两眼,慕夕瑶兴致缺缺,避着人偷偷打呵欠。 正无趣,却听外间传来丝竹之声,安闲适逸,清幽高远。好一曲《秋江夜泊》! 很是好奇何人所奏,不过才起了个头,便知此人技艺非凡。慕夕瑶撑着手臂听得津津有味,却被对面突然一声惊叫扰了清宁。 “郡主殿下!” 出事儿了? 慕夕瑶倏然回首。(未完待续) 第四四零章 在意? 女子眼眸震颤,面无血色。一双瞳眸直直望向上首之人,唇瓣微微哆嗦。 这神情……慕夕瑶美眸眯起,再看她身后侍女抽出绢帕急急替她擦拭,这才发现方才那声惊叫所为何来。 女子右手半幅衣袖已然浸湿,由婢女服侍着抹掉上面茶叶末子,不小心带起袖口便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手腕。只那上面一道赤红色疤痕十分抢眼。 “郡主殿下,您可有伤着?”经了起初张惶,这会儿当着太后皇帝跟前,婢女再没胆子放肆叫嚷。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宣御医。”西太后沉着脸,哪里料到今日会出这等意外。那丫头也不知怎的就走了神,搁手边的茶盏都能掀翻。好在不是滚烫茶水,莫不然,那只手还要是不要。 这等纰漏,换做寻常世家教养的贵女,也是不该犯下。 便在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住时,却见未央情形越来越糟。整个人像是惊怕之极,神情越发不对劲。 泪水夺眶而出,女子眼中只剩英姿挺拔,一身玄色冕服的身影。“殿下”,一声呼喊,破碎中带着绝望。 寒香阁中诸人面色大变。郡主方才竟唤当今“殿下”?这可是杀头的罪名。新帝登基朝政安稳,怎可能容得她这般大不敬。 殿下?慕夕瑶本还疑惑的眸子倏然缩紧。 看她如今情形,再看女子始终未曾挪动,搁在桌案上那截带伤的皓腕。未央……好心计! 就说外边儿骤然而起琴音何来,原是为着这出“苦肉计”。 她既选在太后宴请上动手,难怪今日陈嬷嬷特意到毓秀宫请人。 未央郡主安静月余,此时“遭了罪”,还这般痴痴盯着宗政霖看,慕夕瑶冷冷勾起嘴角,静观其变。 此时建安帝面色也是难看。 方才那阵琴音……宗政霖眸中隐有戾气浮现。 遇刺当日,未央在他书房中曾奏过此曲。《秋水夜泊》!自那以后每当她听闻此曲,神智便会混乱,如同又回到见血那日,整个人惊怕莫名。 “未央,还不醒来。”男人低沉呼喝中夹杂内力,明明隔着好几丈远,却似响在耳畔,振聋发聩。 “殿下?”眼里慢慢恢复了神采,便在众人被惊得无法回神之际,却见郡主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推开碍事的婢女,朝着皇上扑了过去。 因着动作太过迅疾,根本无暇顾及眼前。被脚下裙摆一绊,竟生生磕碰着席案摔倒在地。 “啊!”邻座丽妃被未央郡主癫狂举动吓得不轻。这会儿那女人整个儿趴伏在地上,正一只手摁在她绣鞋上,吓得丽妃娘娘摇摇欲坠。 血,是血!鹅黄色雏菊绣鞋缎面上,一小团血渍慢慢浸染开来…… “见血了,郡主见血了!” 变故接二连三,宗政霖倏然起身,几步近前将已没了意识的女人一把打横抱起。 大步向外行去,离去前突有所感,脚下一滞,回眸看去—— 小女人果真虚着双眼眸,正若有所思盯着他打量。 鼻尖淡淡缭绕着血腥气,宗政霖垂眸看着身前女人手心上擦破的伤处,眉头皱了皱。 “卫甄,速送贵妃回宫。”留下句吩咐,皇帝转身步下台阶,再未回头。 万岁爷抱着郡主当先离去,留下一干妃嫔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贵主子您看?”卫大人听令办差,慕夕瑶自然不会为难于他。 “这便回去。”与太后告了罪,贵妃娘娘气度沉稳,扶着赵嬷嬷款步登上轿辇。如同方才惊变全不放在眼里。 太后抚着胸口,面上是受了惊怕,脑子里回想起皇帝起身那一刹那流露出的在意,心里对未央满意得不得了。好个机灵丫头!心思活络,懂得变通。 暖轿之中,慕夕瑶捏着下巴暗自琢磨。方才临去前那男人最后一瞥,眸色晦暗隐藏戾气。 那般神态的宗政霖,竟叫她头一次心生惊悸。 若是没看错,自未央打翻茶盏,太后眼中惊诧不似作伪。明明两人该是暗通曲款,又怎对那女人一番作为毫不知情?还是说,先前两人一通商议,在见到被她专程缠磨过来的建安帝时,那女人心知得不了手,临时改了主意? 气魄决断倒是不差。 “娘娘,皇上他……”赵嬷嬷愁眉紧锁,亲眼见着万岁爷对除主子以外的女人那般着紧,说不震惊那是骗人。 今日之前,除了主子,何时见过皇上主动与女子亲近?更何况,还撇下有身子的贵主子先行离去。 宫里传闻再厉害,只要看着万岁爷日日里还往毓秀宫来,赵嬷嬷都觉踏踏实实。两位主子近十年情分,哪里是幼时还糊涂着那几年可比。 更何况,皇上膝下两子,可都是贵妃娘娘自幼教养。帝妃之间长久和睦融洽,毓秀宫中服侍的奴才哪个不是对贵主子手段颇为信服。可经了今儿这事儿,却叫她本还坚定的信念微微有了动摇。 十年,主子虽则方才二十出头,可到底伴在当今跟前太久了些。莫非……当年潜邸时,万岁爷尚且是皇子,一腔抱负何其远大。自律严苛闻名盛京。 可如今……新帝登基大权在握,真要觉着江山稳固,想舒泛舒泛,再添几个女人身边服侍,这事儿也是天经地义。赵嬷嬷越想越觉今时不同往日,贵主子若再这般贪图安逸,万事不上心,往后日子哪里还能尽皆如意。 这般流于表面的焦虑,慕夕瑶怎会瞧不出来。可她这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得琢磨,待她理清了脉络,再行安抚不迟。 “情形如何?”未央宫中,建安帝负手立在外间东墙窗前,身后是才替郡主诊完脉象的御医院张院判。 “依微臣看来,郡主身患轻微惊症。好在平日调养得宜,算不得严重。只留心些平日莫受惊吓,该当无碍。” 又开了服养生单方,张院判仔细说与郡主身边侍婢知晓。这几年除了太后与毓秀宫那位,这还是头一次皇上召他为女子看诊。外间传言他也略有耳闻,不论是否有心人散播,于他而言,总还是老老实实办差来得安心。 “惊症有些年头,可能根治?” “这……”张院判摇了摇头,“恕臣直言。这病症说来也是心里落了根。要想根治,除非去了心里根结。” 两指捻起一片摆在身旁条几上,青葱翠绿富贵竹叶片,背对着张院判的男人凤目有异光掠过。 寻常手段治不得,回头让卫甄往红楼一趟。之前以为她经了这几年调养早该无事,却不想还成了麻烦。 “人何时能醒来?” “才喂了药丸,安神药效需得明儿个一早才会退去。” 明日?甚好! 安顿完这头,他与那狡诈小东西,另有笔帐需得清算!(未完待续) 第四四一章 变化 毓秀宫寝殿,慕妖女被闲适靠坐贵妃榻上,眯着眼打量她已有小半刻钟的男人看得心里发毛。 方才是他将她扔下,为何这会儿却像是她犯了错儿,被他压制得死死?正欲愤然而起,可才一对上boss大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小心肝儿便不争气扑通扑通直蹦跶。直觉她若敢真跟他叫板,这男人铁定会给她个深刻教训。 “出门前朕如何与你交代?”看小妖精一副欲言又止委屈模样,宗政霖指节轻点,强忍住没将她逮近身前。 眼珠子滴溜溜转上一圈儿,回忆了好半会儿,终于记起大boss有言,“宴席上若有变故,娇娇借口身子不便先行避开,切不可掺和。” 这是叫她仗着有龙嗣,免她牵扯进后宫纷扰。万岁爷一番好心,事到临头,却被等看热闹的贵妃娘娘忘得影儿都没了。 瘪瘪嘴,小眉头皱在一处,立在宗政霖跟前的女人扭扭身子,磨蹭两下,犹自挣扎。“臣妾这不好好儿的站您跟前?” “好好儿的?”男人面色一沉,吓得慕妖女眨眼便向后蹦出两步。 “还不给朕站住了!”挺着个肚子也能大咧咧不安生。宗政霖沉了面庞。“凑热闹比身子要紧?” 没了声气儿。慕妖女自知食言,埋着脑袋,偷空朝冷脸男人瞥上一瞥。 小德性!“可知今日谁人奏曲?” 嗯?她不也正好奇着呢吗。 果然,一岔开话题,这女人装出来的乖巧便露了原形。只看她一双狡黠眼眸星子似的晶莹闪烁,建安帝凤目眯了眯。 “据朕知晓,宫里乐师,令得娇娇看得入眼,唯只一人尔。” “舒丫头?”慕夕瑶惊疑,“不是说她几日前便出了宫去?臣妾记得,她几次殿上皆是琵琶献艺。”今日弹琴之人居然会是她! 屋里骤然沉寂下去,宗政霖敲击案桌的动作戛然而止。“舒丫头”?皇帝暗自叹口气,心里那点儿不为人知的不舒坦,眨眼便消散开去。 “舒红叶曾被京中世家聘作坐席乐师,琵琶瑶琴均有涉猎。此人后入宫做了乐坊讲师,人称‘红叶先生’,居望海楼中。” 起初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人来历,待得慕夕瑶回过神来,方才瞪大眼眸,伸长脖子一脸讶然。“男,男的?” 宫里乐怜舞姬皆是安置想衣馆中。这乌龙闹得,慕妖女很是窘迫。名唤“红叶”,又抱着琵琶,隔着纱帐谁人知晓竟是个堂堂男儿。 “过来。”皇帝心里舒坦了,今儿这事儿再回想起来,小女人玩闹性子,多教教便是。 狐疑着爬上他膝头,慕妖女觉着boss大人自打从未央宫回来,颇有些阴晴不定。 搂着人抚着她墨发,宗政霖方才和悦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朕命人查探,纪淮安带人过去时候,舒红叶已然中毒身死后花园中。” 这么快就没了人?慕夕瑶抱着他臂膀的小手紧了紧。下手倒是快。 “娇娇可知在他房里,纪淮安搜出何物?” 抚着她眉眼,皇帝瞧着眼前水润澄澈的美眸,俯身在她嘴角印下个吻,眼底分明是调笑。 “被压在箱底,一只碧玉镯子。”据纪淮安回禀,那箱子上面覆了层灰。如今想来,该是舒红叶觉着受了她羞辱。 额……羞窘躲避他目光,慕夕瑶难得懊恼。当初她听着只觉得琵琶曲儿好,之后叫人送了赏赐过去。难怪赵嬷嬷那会儿怔愣片刻,大抵是觉得当着小宫女跟前回禀,反叫她难堪,也就顺势而为,再未在她跟前提起。 “这是想着往臣妾身上泼脏水?”既是她曾经赞赏之人,又得她赏了物件。这会儿未央出事,再没人比她更值得怀疑。 轻嗤一声,慕夕瑶反倒乐呵起来。“凭着一只碧玉镯子,臣妾倒是乐得有人找上门来。” 她自个儿犯糊涂折腾出一桩乌龙事,此刻若有人栽赃,正巧,事情太容易澄清,反戈一击也未尝不可。 谁人会信历来“狡诈如狐”的贵妃娘娘,会收买个连根底都没摸清的乐师,在此紧要时候加害郡主。 小人得志!男人拍拍她屁股,十足好气。 就她这万事不上心的性情,后宫里头寻常手段,要想害了她还真是不易。小女人太是能折腾。 “朕探过未央脉息,气息紊乱虚浮,非是假装。” “哼!”高高扬起脑袋,慕妖女不肯罢休。“您想借她成事儿,臣妾管不着。这事儿要说与她不相干,臣妾是万万不信的。阖宫上下,横看竖看瞧臣妾不顺眼急着要抹黑的,不是她就是……”得,太后再有不是,还得看boss大人颜面,慕妖女话头一转,把矛头指向了同伙,“您那偷偷摸回盛京,不安好心,眼睛长头顶上的大皇姐宗政珍。” 都说贵妃是个横的,这话于此十分应验。扯着建安帝襟口,口无遮拦,兴冲冲告状。端的没一句好话,顺带还带着奚落。 “怎么,朕还能包庇她不成?”万岁爷发话,慕妖精立马眉开眼笑。 Boss大人您都说了是“包庇”,臣妾用得着为此忧心? “您亲自抱她回宫,为的便是探她脉息,暗中交代暗卫拿人?”凑上去亲亲他下巴,慕妖女气势十足,怡然不惧。“便是您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真闹到太后跟前,臣妾也有的是法子先行拖延住。再之后,您给使使力,随意指两个人替臣妾澄清便是。”挑眉弄眼看一眼小腹,慕夕瑶一张小脸盈盈泛着光彩。 以为她有多大主意,末了竟是明着耍赖,暗中教唆他舞弊作假。宗政霖不屑冷哼,再看她却是禁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自小看过多少女人在男人跟前争相展露贤良一面。这会儿轮到他宫里贵妃,这女人自个儿没个羞耻,还妄想拉着他与她一道。 近墨者黑,切不可与之为伍。 建安帝自恃品格贵重,倒是对小不要脸的在他跟前如此不讲客套,心中温软。 至于旁的女人……今日耗费这般苦心,他便多“看顾”些,免得她心冷。 当夜建安帝暗卫统领接到主子最新密令。原本在西晋布置到一半的棋子儿,竟是要临阵换人!而留下这位,啧啧,主子爷狠绝一如既往。(未完待续) 第四四二章 如愿 “姐姐,是位公主。”未央宫里,郡主贴身侍婢得了底下人消息,立马一脸惊喜往殿内报信。 “总算没叫她再得一子。”未央郡主停下临帖,长长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慕氏声威方不会节节攀升。 “皇上可是在她那儿?”自那日赏梅宴过后,建安帝一月里也能三两次往未央宫里坐坐吃茶。幸得她当日下了狠心,将几近痊愈的病症特意引发出来。那般赌注,却是她赢了! 皇帝像是念起昔日情分,待她竟比之前更宽和两分。虽不比那女人名正言顺能够留得住人,到底再过几月,待得她入宫升了份位,未必就不能慢慢使手段令得慕氏恩宠日薄。 “万岁爷下了早朝,进了毓秀宫再未出来过。” “毕竟是位公主,皇上心里高兴,一时半会儿新鲜劲儿不会过去。”可恨她不能尽快侍寝,莫不然,帝宠怎么着也得匀些到未央宫才是。 “公主?”奉安宫东宫太后琢磨半晌,竟是叫宫里嬷嬷再添了份重礼。南海进贡来黔乌珍珠,整整十二颗,竟是连着紫檀木匣子一并送了当作贺仪。 “主子,这礼可是越过了两位殿下,是否不大妥当?” 收回叫宫婢揉捏的腿脚,东太后盘膝坐起。“既然早就下了注,今儿个便是她只得了个女儿,哀家也得欢喜着替她做脸。旁人只道小公主身份不及殿下来得精贵,却不知这时候最易梳拢人心。她需记得哀家这分人情。” 东太后向后仰躺锦榻,目光向西面儿望去,嘴角抿得紧了些。 未央宫里那个,这阵子声名越来越盛。日后……只盼着贵妃能再争气些。 为各方关注的毓秀宫贵妃娘娘,这会儿睡了一觉起来有了精神头,正赖在皇帝怀里,看着襁褓里奶娃娃笑得眉眼弯弯。 折腾了一整晚,若非宗政霖送来四个接生嬷嬷尚算沉稳,她非得以为又遇上了难产。小家伙爱折腾人,疼得慕妖女眼泪汪汪。外间守了一夜的皇帝,也跟着冷了一整晚的俊脸。吓得顾长德大气不敢喘。 “如愿了?”建安帝怀里是娇娇气气小妖精,左手稳稳抱着盼了许久小闺女,这会儿再惯是冷肃的面庞也显是带着和悦笑意。 “早说还是女儿好,好容易得了个随臣妾的。”瞧瞧那眉眼轮廓,慕妖女格外满足。遭了三回罪,最开始准备的女童衣裳可算有了地儿用得上。 瞧出她眼底欣喜,皇帝凤目闪了闪。拉起她小手,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于她掌心缓缓落下三字。复又开口徐徐念出声来—— “宗政珏,封号‘荣慧’。” 小心翼翼玩弄小女儿毛茸茸胎发的女人被手心痒痒吸引了注意,待得听清他话语,一双秋水剪眸中小火苗扑哧扑哧迸出火光。 “皇上,诚佑那会儿怎地没见您对他这般疼爱?莫不是您嫌弃臣妾养的诚佑不比诚庆机灵?” 原本还盼着小妖精感恩戴德主动凑了唇瓣上来亲昵一番,这会儿听她替小儿子抱不平,建安帝一口气堵在胸口,被个不讲理的气得不轻。 分明是他满意至极与小妖精有着四分相似的荣慧,这般早给了名字再赐下封号,就是不肯叫她母女受了委屈。如此替她考量,这女人不思感恩,偏偏与他胡搅蛮缠。这脑子长得,实在不如她身子讨喜。 却不知贵妃娘娘这会儿也是脑子转得飞快。拉诚佑出来不过是行拖延之计。“宗政珏”,boss大人您也不怕日后被闺女儿埋怨! 小女人一不老实,眼珠子便滴溜溜没个消停。建安帝何许人也,不过片刻便猜出她这是嫌弃他给的名字不合心意。 “混账。”一口咬在她露在外头雪白颈脖上,宗政霖恼恨慕妖女不学无术。“朕之恩赏,不容人轻看。” 嘴里香香软软,鼻尖凑得近了,小妖精胸口奶香丝丝缭绕。男人深嗅一口,透过领口觑见她两团白白软软的娇挺,再不敢继续肖想,摁住她脑袋放在心窝,暗中平复身下躁动。 “帝王之玉,堪与荣慧匹配。” 正欲实话实说,埋怨句实在不好听,却听皇帝威风赫赫下了定论,慕妖女即刻止住闹腾,脑子里闪过“王玉”二字,方才所有不满瞬时烟消云散。 叫起来虽算不得好,可奈何boss大人解说这意思,实在诱惑太大,好处多多。有个一心往兜里盘剥好处的娘亲,小公主出生一日未满,便被贵妃娘娘利字当头,全无原则,配合着历来乾纲独断,无有顾忌的建安帝,把小闺女儿给卖了。 自此后,大魏朝建安帝一生宠爱无度长公主殿下,便得了叫无数人眼红,却偏偏自个儿不大十分乐意的名儿。奈何小姑娘虽爱俏,连狡诈多端母妃都斗不过,更何况亲自赐名儿建安帝陛下。无奈,权衡再三,继承其母机敏狡黠性情的小姑娘,为着讨好父皇,自懂事之日起,除了自家人跟前口称“迟迟”,旁人当面只提“荣慧”,一生无有改变。 正当前朝后宫齐齐放下心来,以为贵妃不过得了个女儿,该当不再威胁迫人。一日过后,毓秀宫中皇帝御口亲封,不仅早早赐名,连着封号一并定下,这一极不符合祖宗规矩的恩赏,竟是连当朝两位皇子都给比了下去,只叫众人心惊尤甚。 “宗政珏。”西太后重重掷下经卷,眼眸阴厉异常。 这般小儿,能不能立住还待看察。皇帝一日之间一言以决,此间决心可见一斑。犹如当日先帝爷立储,力排众议册立其储君位。如今,新帝与先帝如出一辙,可这事儿办得,哪里像是国之大事,竟值当他如此雷厉风行,半点余地不给人留下。 “皇帝一意孤行,贵妃可有劝着?” “这……”陈嬷嬷经不住主子眼中厉色,微微垂下眼睑。“未有听闻。都说贵主子自醒来,寝殿内有万岁爷陪着,时有笑声传出。” 毓秀宫但凡风吹草动,哪宫里能平静得了?便是万岁爷对未央郡主迥异旁人,到底与贵主子相比,还是差了些。 “子嗣!”西太后长长叹息一声,神情带着疲惫。“若非皇帝当初不愿亲近女子,被慕氏手段尽出那般快连得两子,今日,她哪里来的这样深厚根基。” 慕氏有子有宠,未央在宠爱上已输她一筹,再不警醒着些,怎能动摇她一家独大之势?西太后内心隐隐觉得,皇帝跟前,贵妃已然能够威胁到她手中权势。 勾心斗角一辈子,好容易占上太后这位置。临到头了,有个同样尊贵的李氏叫她难受,岂能再叫贵妃于她眼皮子底下步步进逼! 或许,这次也是那女人心有不甘,教唆皇帝替她张脸?西太后越想越郁气难解。 “今儿就送哀家宫里最得用养生嬷嬷往未央宫去。告诉她,哀家要未央甫一晋封,便能在两月内诊出有喜脉。若然办不到,留她一家老小再无用处。” 发了狠心,即便又是养虎为患,也得先压下慕氏才好。 被人怨恨到骨子里的贵妃娘娘,得了皇帝庇佑,正美滋滋闭目休养。 三子已足,小命得保。慕妖女恨不能放声叫嚣。 自穿越后受的鸟气再捆缚不住她。没了后顾之忧,慕妖精雄心壮志,决定自此后抖擞宠妃架子,将积压近十年的忿忿,全数在后宫使个干净。(未完待续) 第四四三章 洞悉 永庆三年四月,皇城正德门外,各州秀女乘着黛青色轻纱小轿,络绎不绝汇聚至此。相互间看看襟口身牌,家世差不太远便能说到一处。 人群里两名颇有姿色,年约十四五的世家小姐,似本就十分熟稔。两人操着典型京片子,向周遭打量眼神中,分明带着轻慢。 “表姐,姑父昨日不是说了,宫里能打点的,早托人安排妥当。你我二人进复选几乎十拿九稳。只不知道这一届传得最出挑那两人却是如何风采。” 个头高些,左眼角有颗美人痣的小姐目光望着皇城内,缓缓摇了摇头。“梓姝错矣。她二人虽貌美,却不及宫里那位郡主来头显赫,早便走在所有人前头。”建安帝登基过后首届大选,莫说盛京城里世家闺秀,听说州府也有不少叫人眼前一亮美人儿送来。 听她提及那位借口祈福诵经的郡主,不管是唤作“梓姝”的小姐,或是站在近旁等候验看身份的女子,几人俱是轻嘲中带着欣羡。 当今还是皇子时候,仰慕殿下风采之人何其多矣。如今皇上御极天下,权势样貌,哪一样都是寻常女子心心念念。也难怪那位郡主拼着不要声名,也要赖在宫里头寻机会亲近皇上。 “怕她作甚。年岁比我等大上那许多,好不要脸皮。”心怀期冀的少女高高撅着嘴儿,扯着身旁高挑女子挑那人毛病。 “休得胡说。”握着她臂膀站好,女子淡淡皱起眉头。“她便是凭着身份入选,你我二人亦可凭真本事比过一场。堂堂正正,何需为着那些个不光彩的,没得低贱自个儿品性。” 话是说得高洁,却十足透着傲气。仪仗身份依旧被贵妃压制得死死,这般女人有何出息。 正德门外喧喧嚷嚷,无人察觉,两名验看身牌的小太监,正竖着耳朵打探各方闲言碎语…… 毓秀宫中,贵妃娘娘瞪着双眼眸,眼看建安帝手指灵巧替荣慧系上小坎肩系带,男人侧颜冷峻,眸子却温润如水。 Boss大人偏心不止一星半点儿。 皇帝将长公主稳稳抱在臂弯,摸摸她粉嫩脸颊,大手包裹住奶娃娃不及他手掌一半大的拳头,引来小不点儿睁眼哼唧两声。 “朕之荣慧目似星辰,灿然华美。” 嗤之以鼻,贵妃娘娘对皇帝隔几日必有的夸赞实在不稀罕。小豆丁毛都没长齐,屁点儿大的奶娃娃,这男人居然看得出“华美”。难怪诚庆诚佑头一回听闻他夸赞荣慧,兄弟两人难过了好一阵。 年岁渐长,建安帝对皇子教养越发严厉。可想而知两个半大孩童对这新添的妹妹好生羡慕。 诚佑也是见着了人,才知母妃除了能生弟弟,还能给添妹妹的。只怪诚庆每每对他训话,都是“诚佑需得爱护弟弟,不许争抢吃食玩物。” 由宗政霖亲手安排上书房课业,两个小豆丁被教养得很好。自从得知母妃生了妹妹,又被父皇拍着肩头嘱咐过后,两位殿下挺直身板,应得着实利索。这时候诚庆诚佑尚不知晓,待到迟迟开口说话,父皇口中“乖巧讨喜”的妹妹,竟是叫他二人吃足了苦头。 “皇上,小公主该去歇着了。”赵嬷嬷老脸笑成了花,前些时候担忧哪里还见得着踪影。 贵主子果然天生好福相,用不着与旁人争抢,这不,得了荣慧长公主,万岁爷****往毓秀宫来得更早了些。真是喜爱得紧。 慕妖女捂嘴儿偷乐boss大人一本正经递了荣慧过去,面上沉稳有度,偏偏眼里就不和悦。 “坐月子养肥了狗胆儿。”小妖精当他跟前还敢取笑。 被他一把搂住腰肢放在腿上,贵妃娘娘扭着产后稍显丰腴的身段,勾着建安帝妖妖媚媚吹气儿。“不见了您小心肝儿,这会儿才记起臣妾这过了气候的?”边说边朝万岁爷身上紧贴,闹得建安帝绷不住颜面,抱着人不觉闷笑出声。 “宝气得很。”抚着她腰肢,皇帝眸色暗沉。昨夜里心疼她接连伺候两夜,心软只抱着人一处安置。这会儿被小妖精沉甸甸压着,莫名就觉得仿若闻到了奶香气。 “朕于旁的补偿娇娇。”宠爱分给了荣慧,多加疼爱她就是。言罢俯首在她胸前拱来拱去。 贵妃娘娘羞得胭脂染颊,宗政霖一身龙袍伏在她面前,简直不成样子。 “嗯,您轻些。给荣慧留够的呀!”拉拉他耳朵,慕妖女低唱浅吟,娇软无骨。 媚态横生,男人微抬的眸子猩红火热。“朕渴得很,娇娇忍着些。” “说臣妾坏话的,复选那日万岁爷不兴留下。”事已至此心知逃不过去了,贵妃娘娘身为宠妃,进谗言不留余地。 “除几个当用之人,旁的都依你。”宗政霖想也不想,随口就应下。 那女人却呵呵娇笑起来,一边随了他,一边得意洋洋,“您对郡主的安排,臣妾似乎猜到了几分了呢。” “就你机灵……” 寝殿内声响叫人面红耳赤,男人专注的目光里只映出她一人。 能明晰他全盘谋划,唯她一开始便不曾疑他,亦懂他心底野望。 如斯可心意的女人,方不负他倾心相待。 ****************************** (净网改版,亲们见谅。以下无关内容可跳过不看。) 余薇觉得自己就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全身都疼。脑子里尤其混乱,就像两个意识在激烈碰撞,丝毫没有顾忌到她这个主人会不会随时崩溃。 终于熬过这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余薇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是淡蓝色装饰的房间,屋里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不远处白色梳妆台上摆着一盆粉紫色石竹,开得正好。 这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另一个余薇的寝室。 她本来是一个二流歌星,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也不过才出过两张总销量不过万的专辑。还是因为傍上个富二代,被人包养得来的机会。 之后平平淡淡接过几部电影,都只是不起眼的配角,一辈子被人家压在头上,根本看不见成名的希望。 她的家境只算中等,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余薇资质只是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她样样出色的大哥。两兄妹经常被老师家长拿出来比对,这就造成她长大后非常叛逆,渴望挣脱父母管教,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于是高考后余薇私自填报考了艺术类大学,气得她爸当即将人赶出家门。按她爸的说法,余家世代书香门第,没有她这个既不听话,又自甘堕落的女儿。 于是余薇借着外地上学一离家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平时也就打打电话,问候两声。 她也时常在过节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家,可惜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余薇根本没有勇气提回家二字。 她怕回家令父母丢人,怕回家羞于面对大哥,更怕回家以后再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些年她苦过,累过,也哭过。可是喜欢唱歌,喜欢演戏的执念却一直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弃掉她用女人最宝贵的十年所打拼出来的一切。 直到最后她试镜再次与主角擦肩而过,才痛哭一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醒来时已经成了另一个余薇。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地球,也不是她的时代。这里是大破灭后,人类进入星际的星历054年的联邦。 她还差几天就满15岁。这里是联邦第9区,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平民星球。(未完待续) 第四四四章 欲动 “太后娘娘,此次初选共留下百七十三人,其中尤其出挑的,都记在这名册上头。”陈嬷嬷微微弓着腰身,将摊开的名册递到常宁宫太后跟前。 精致华美的钿花护甲缓缓自宣纸上划过,角落里点着的安神香烟气氤氲缭绕,一时间大殿内静得针落可闻。 “这两人,你可去看过?果真如外间传言,容貌更比贵妃胜出三分?”许久过后,太后指尖落在两个名字上,轻点了点。 陈嬷嬷早有准备,一边回想那日万秀宫中所见,一边如实做了回禀。 “那位阎家千金,生来一副娇柔模样,颇有些楚楚动人。面若娇花照水,尤其一双眸子,含羞带怯,瞧起来就是个惹人疼的。身段儿娇小玲珑,行走间扶风弱柳,几步路便娇喘微微,霞染双颊。” 蹙了蹙眉,太后不禁叹息,“这般女子,皇帝怎会看得上眼。” 陈嬷嬷一怔,讪讪闭了嘴。倒是她的不是。 当今万岁爷哪里能用寻常眼光加以揣度。莫不然,宫里那位姿容甚美的丽妃娘娘,便不该被建安帝冷落至今。 阎家这位没入了太后眼里,另一位,也不知有没有造化。 “至于另一位游家小姐,老奴觉着,在她身上隐隐能瞧出几分贵妃娘娘的影子。面容倒是不大像,偏偏笑起来与贵主子三分神似。都是眉眼弯弯,娇俏中带着灵动,一双眸子跟会说话似的。听说打小也是个爱读书的,学识不浅。” “哦,这人倒还能见见。”太后撑起身子凑得近些,将那女子名字细细咀嚼两遍。“游妙戈。名儿倒是起得稀罕,既是游家教养出的嫡女,明儿就叫来瞧瞧。” 冲着她一番心机,家世也还不错,若真能学得贵妃三分本事,提携她又何妨。 坤宁宫中,昔日端庄雍容的女人,如今已是神色空茫,容颜惨淡。 赫连氏捂着锦帕闷闷咳嗽两声,胸口被牵扯得发疼。 “娘娘,还是让老奴去回禀了皇上,请御医来替您瞧瞧可好?”冯嬷嬷眼见病榻上的人儿一日消瘦过一日,心里既痛且悔。 主子这是没了盼头,硬生生拿命在耗啊! 万岁爷好冷的心,禁了主子一人在坤宁宫中,一年也难得来上一回。 平复下胸口锥痛,赫连氏闭上眼眸,伸出枯槁的双手,缓缓拉起锦被及至下颚才松开了去。 “退下罢,本宫乏了。”瞧好了又如何,再看他如何宠着那女人,或是另有年轻貌美的取代她位置? 深宫之中,繁花似锦也再与她无干。 冯嬷嬷佝偻着背脊,偷偷抹着眼角倒退向外挪动脚步。 “凤印,也替本宫备着吧。” 心底骤然一痛,眼眶止不住噙了泪。再看纱帐中蜷缩的身影,冯嬷嬷哽咽着应了声好。 永庆三年春末,秀女新选入宫。谁人又知,最是令人欣羡中宫之中,却是凄清孤寒,仿似连暖阳也照不进这沉闷颓然的宫殿。 “……,以上这几位,便是此次秀女中最出挑的几个。明日过后,复选安排在常宁宫中。东边儿那位发了话,说是这回有西太后做主,她也就安了心。听这意思该是不会去的。主子您看……”话音愈见低沉,转过身来的蕙兰瞪着双眸子,敢情自个儿全都白念叨一通? 宗政霖进来时候,便见慕夕瑶身边大宫女捧着本名册,气呼呼冲着寝榻直瞪眼。竟是连外间通传也没留意。 再顺着她目光望去——小女人勾着唇角面容恬静,披散着发丝,气息平缓显是睡得香甜。怀里荣慧含着手指,带着绒帽的小脑袋搁在她肩头,一大一小相似的面孔,同样莹白粉嫩的脸蛋儿,凑到一处,直叫皇帝软了心肠。 “万岁爷,两个心肝儿与您疼着,您偷乐了没?”耳畔又响起小妖精得意撒娇,那小不要脸的就会挑了他受用的讨好。 嘴角带着浅笑,建安帝径自入内,越过蕙兰小心翼翼从慕夕瑶怀里接过荣慧。 奶娃娃动了动脑袋,抽抽鼻子嗅着是熟悉味道,努了努嘴角便往宗政霖怀里钻。 小动作处处像她! 裹着襁褓抱起荣慧,又替慕夕瑶掖好被角,建安帝目光落在小公主身上,疼爱非常。 蕙兰早吓得退至一旁。皇上驾临,不说贵主子自个儿没迎出去,便是她这宫里当差的也跟着走神,实在不该! 就着床沿坐下,宗政霖一瞥之下便猜到蕙兰手中拿的是何物。挥手屏退了人,未曾发出声响,怕是扰她母子好睡。 这女人……刚才进屋时看她那大丫头面上气恼,恐怕又是为的小女人自个儿不耐烦,背着人偷偷睡了去。 复选皇后早早告了假,按照规矩,正该她做主留牌子。想起太后特意遣了人过去,只道担心贵妃头一次操持经验不足,欲替她一旁把关看着,他也不过沉凝片刻,最终没再驳了太后意思。 他既亲临,那女人哪回不是狡诈仗势?便替她撑了腰杆无妨。想来她亦是笃定他必不会叫她吃亏,才这般安下心来,搂着荣慧躲毓秀宫里好睡。 指尖轻抚过荣慧面庞,宗政霖垂眸凝视慕夕瑶睡颜,深邃凤目中笑意渐起。 未央宫中,长公主宗政珍同样翻看着名册,不时皱起眉头,末了合上小册子扔到一旁。“你莫小瞧了上面那几人。尤其谢家,正得皇帝重用。此番送了嫡次女进宫,位份可低不了。再有两日便是复选,也不是人人都能安然无恙等到那一刻。” 温婉一笑,听出她弦外之音。未央郡主替她斟上一杯茶,自个儿也捧着茶盏轻抿一口。“那人暂且动不得。先过了眼前,再说不迟。” 教唆她除去谢家女儿?也不看看如今情势。 她与宗政珍之间,未必全然同心同力,丝毫没有间隙。这女人为何肯带她离了望阙庵,没人比她心里更明白。 宗政珍欲借她报复慕氏,恰好那女人本也是她绕不过的一道坎儿。她自当出力,算是回报她援手恩情。至于旁的……再想搞小动作牵连前朝,她却没傻到挑衅帝王耐性。 听出她话里回绝意味,宗政珍只是笑着啜了口茶。 她确是有意挑唆未央打乱宗政霖布置。奈何这女人太是精明,谨小慎微。好在也不急于一时,眼前女人野心颇大,总有她满足不了的时候。 待得那时,便是她与那人约定里应外合,彻底翻身之际。 目光向西边儿望去,宗政珍只盼着那位素未谋面,却暗中传递过消息的八皇弟,切莫令她失望才好……(未完待续) 第四四五章 复选 常宁宫中,但见站在前排正中那女子玉貌花容,似轻愁蕴拢,好一个娇滴滴美人儿。可惜如今美人儿神情不大好,面有惊惶。 今日复选除了皇帝太后亲临,余下便是贵妃丽妃,连着九嫔中张昭仪与苏充容陪着。 此刻不说上首坐着的几位如何作想,只道与阎氏一块儿被点名进来的其他秀女也是暗自惊诧,止不住偷偷斜眼往她身上打量。 这般样貌身段,怎就被贵妃娘娘懒洋洋一句“回去好好养着”给莫名断了前程?凭着阎氏倾城容貌,真要论起来,比上头最出挑两位更有胜之。 阎家这是祖坟冒了青烟,好容易教养出这般品貌的女儿,还待如何“养着”才好? 太后虽断定慕氏必不喜比她更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却也没料到她竟当着皇帝面前,毫不遮掩她阻拦用心。 建安帝端坐龙椅,帝王威仪甚重。目光自一字排开六名秀女身上逐一掠过。待瞧见阎氏,男人眉峰挑了挑,不过片刻停留,便移转开去。 这便是京中盛传堪与贵妃相较,且毫不逊色的女人? 不知所谓! 一副病恹模样,神情怯懦。如同惊弓之鸟,看着就憋屈。全不及他心头肉来得鲜活有趣儿。 皇帝右手抚上扳指,念及身旁女人好处,心思慢慢走偏。 小东西被惹急了,哪回不是张牙舞爪扑在他身上乱咬一通。这么咬着咬着……无人得知,自来冷厉如建安帝,复选当日脑子里回味,还是前一晚与贵妃娘娘被翻红浪羞人情事。 “皇帝觉着可好?哀家倒是没瞧出阎家小姐哪点儿不如意。”这女子一身资本,恰好能成全她以色侍人。太后怀着丝期待,方才她若没看错,皇帝瞧这女人眼神很不一般。 西太后不知,建安帝护短,眼见阎氏诸多不顺眼,处处都能挑得出刺儿来。自然端看她时候比旁人更留意些。 太后这话算是驳了贵妃撂牌子的主意。慕妖女笑颜不改,目中精芒一闪而过。她说的不作数,太后总不能当着人前连皇帝都压着。 左手边儿有宗政霖隔着太后视线,这宫里她需敬着的人逮不着她错处,慕妖女心思活络起来。 好好舒坦日子不过,非得被叫来替boss大人挑美人儿。一排排莺莺燕燕轮着折腾她眼睛,与其叫臭男人安安稳稳饱览美色,不若伸爪子挠挠他叫他不得安生。 这边建安帝心里还记挂着那不省心的,如今余光瞥见小东西眼珠子滴溜溜嫌弃睨一眼阎氏,再回头冲着他龙袍裾口处探看两眼,刻意在双腿间流连两圈儿,正撩得他下腹火起,便见那女人缩着脑袋,含羞带怯嘟着红艳艳唇瓣儿,低不可闻呢喃一声。 待他凭借深厚功底听清她小声嘟嚷,宗政霖瞬时额角狂跳,恨不能立马逮了她狠狠教训。 这时候她竟还有心嬉闹,那意思,阎氏小身板儿“受不住”他! 混账东西!难不成以为他见着个女人,一心就只想着那档子事儿?众人当前被小妖精视作无色不欢之人,冷肃端方的万岁爷虽心里恼火,却诡异觉着她那句“受不住”,该是切身体味过其中滋味儿,羞恼他折腾太过。这般想来,她当是夸他。 凤目深深瞧她一眼,宗政霖眼底意味深长。眼神落在她饱满翘挺,被腰间系带更显凸出的曼妙身段,皇帝淡淡给了回应。 “瞧着身子骨弱,贵妃亦是好心体恤。”不但嫌弃了美人儿,亦记得替心尖尖留个好名声。 慕妖女眸子一亮,投桃报李大方给了个笑颜,明艳俏丽,看得建安帝微微眯了凤眼。 有她伴着,这般无趣相看秀女,勉强忍得。 阎氏浑浑噩噩被人扶出大殿,只觉天昏地暗,惶惶不知如何是好。家里不惜财帛替她请来众多教习,自小泡着汤浴,还羞煞人的习了各路风月手段。更是在选秀前将她美名远远散播。 如今落得被撂了牌子,倒叫她日后有何面目盛京里过活! 外间等候的诸多秀女,瞧着脚步不稳,失魂落魄的阎家小姐软着身子被人架了出来,俱是面色大变,心里更加忐忑难安。 阎氏没能入皇帝眼中,太后早有意料并不吃惊。只斜斜打量贵妃时候,眸子里阴寒无比。 如此善妒且气量狭小的女人,再不能放任她搅了大事儿! 接下来一轮,太后接连点了三人留下,丝毫不给旁人置喙余地。贵妃娘娘笑容清浅,全不在意。只偶尔扭动下腰身换个姿势,便引得身旁男人目光流转,对着底下一干碍事儿的,很快就没了好脸。 瞧出建安帝面上不耐,太后不知皇帝身边有妖精作怪,只当是先前接连抢着留人招他不快,慢慢也就收敛下去。不过十余人里偶有两个看得顺眼,再问问家世,顺手替当今留了牌子。 如此这般,复选还算顺当。直到本届另一位声势极高的女子进得门来,不出众人所料,贵妃娘娘果真发难。 “东施效颦,着实可笑!可是欺本宫心善,不怕发落了板子?如此妖媚惑上之人,怎可入得后宫服侍今上!”啪一声搁下茶碗,显见是动了怒气。 她辛苦摸索出逢迎卖好,能讨得boss大人欢心的宠妃之路,被旁人捡了便宜不说,还想着借此踩她头上做乱,简直可恶!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西太后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被贵妃气得仰倒。殿内便是任何人说这话都成,偏偏就她何来的底气! 大伙儿都不是目盲,谁人看不出游家这位是刻意仿效了贵主子神态举止。奈何遇上贵主子这般永远摸不清脾气的,眼里半点儿揉不得沙子。竟是挑明了掀开来说。 建安帝本还阴鸷的面色,被贵妃娘娘一句毫不客气的问罪,渐渐安抚下来。 众人便见万岁爷握着贵主子随意搁在扶手上的柔荑,眸色温和,好言哄劝着。“心思不正之人也值当你怄气?珠玉在前,朕莫非还瞧不出哪个是好的?” “皇上……”慕妖女捏着锦帕抹抹眼角,十分投入,肩头抽噎得一颤一颤,好不委屈。 宗政霖离得近,将她眼底算计得意通通看破。小女人毫不羞愧,嘴上还在娇滴滴抱屈,一双晶莹美眸却是欢欣愉悦,满满都是对他的夸赞。 眉眼轻扬,将她狡诈模样记在心底,皇帝转眼再看那已然煞白着脸,瑟瑟发抖的女子,凤目冰寒刺骨。 “拖出去,叫游成重明日御书房来见。勿要耽搁,继续。” 得皇帝谕令,孙公公扯着嗓子,高声唱诺。 “宣,未央郡主,卢阳郡主,卫国公府三小姐,琳琅县主,顺平侯府世子嫡长女觐见——”(未完待续) 第四四六章 讨赏 高坐上首的女人妆容精致,明黄色宫装鲜妍夺目。鬓间一只琉璃凤钗衬得人靡颜腻理,妖艳华美。 一旁西太后板着面孔,稍一作想,便猜到定是这位几日前宣召的游家嫡女被撂了牌子,这会儿心里正不舒坦。 暗自轻嘲,常宁宫这位,还真是考虑“周详”。已然拿捏住她还不满足,竟还想捧了那游氏上去,也不怕心思太大,徒惹建安帝腻烦。 不得不承认,平日再看贵妃不顺眼,今日这位接连出手,拦下两个样貌极是出挑的女子,这事儿上头,办得着实大快人心。 如今暂且由她居高临下,仗着位份,这般用着挑剔眼光相看于她。来日……哼,谁踩着谁还指不一定! 未央郡主规规矩矩随着众人见过礼,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丝雀跃。 看穿她眼底不情愿,慕夕瑶轻挑眉头,嘴角隐约带笑。这是满心不甘愿呐,觉着受了她欺辱。被个身世寻常的世家女压在头上,郡主殿下觉得委屈。“忍辱负重”至此,确是难为了她。 回首瞥一眼面容冷峻,身姿笔挺的男人,贵妃娘娘言笑晏晏,一双眸子精明狡诈。 这般满心满眼,一肚子坏水儿的男人,还能引来莺莺燕燕,恰好应了句“飞蛾扑火”,好生厉害。 “皇帝,未央这孩子,哀家便做主替你留下。你二人打小相识,情分自不比他人。”太后淡淡开口,目光向建安帝右手望去,正瞧见一身软骨头,靠坐得不成样子的女人,眼角眉梢俱是妩媚,看向皇帝的目光眼波流转,勾魂摄魄。太后本还是机锋暗藏,这会儿却是当真着了恼。 这般场合竟不要面皮,行此下作之事,祖宗礼法何在!再一细看,西太后险些气得呕血。 建安帝嘴角含着抹笑意,眼中柔色漾开,竟是没觉着贵妃此举大为不妥,反倒被她讨了欢心! “贵妃!哀家这主意,你瞧着可好?”沉声打断两人间不寻常眼神往来,太后恨不能废了那祸水贵妃位份。这般不庄重女子,何德何能伴在君侧! 听闻太后发话,建安帝正好堂堂正正侧首待看她如何作答。男人神情专注,盯看她目光意味颇深,默然不语。 两人四目相顾,一时间殿内再无声响。众人只见贵妃娘娘像是被瞧得不自在,微微偏了脑袋,复又冲着皇上极快看上一眼,小着声气儿,糯糯回了话。 “回老祖宗的话,臣妾觉着,您眼光极好,正该如此。” 这……这位居然应下了?还是留的外间盛传与皇帝颇有往来的未央郡主?大伙儿只觉匪夷所思。之后再品味,突地发觉这位主子神情不对劲儿。 您说您在太后跟前不好驳了老祖宗意思,也用不着那般涨红着脸,在万岁爷跟前一副娇娇弱弱,看着就可人儿的模样吧?您这是趁机献媚呐,还是变着方儿的扮柔弱讨万岁爷怜惜? 方才您气势汹汹撂人牌子,可不是这么个调调…… 侍立在身后的赵嬷嬷眼皮一跳,被这位前后变化惊得不轻。再一打量,得,贵主子这做派,怎地瞧着很是眼熟? 哪回主子打着盘算要收拾了人,好似那小眼神儿,正同当下如出一辙……偷偷瞥一眼惊愕抬起眼眸,面上渐渐带出喜色的未央郡主,赵嬷嬷莫名就觉得,被主子开口留了牌子,那结果……怕是比撂牌子更凶险几分。 旁人没瞧清慕妖女方才飞快抬眸那一瞬,建安帝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女人眼底满满都是邀功,骨子里透出得瑟劲儿,直看得宗政霖心底好笑。这女人,今日这般应承太后。待得几日过后尘埃落定,忆起她今日回话,太后怕是还得再气上一回。 小妖精果真不是个安生能受憋屈的。也罢,他亦舍不得她心中不快。 大殿之上,建安帝凤目微合,目光落在一袭秀女装扮,十指相扣,臻婉恬静女人身上,目光晦涩难明。半晌过后,皇帝终是沉稳果决,有了决断。 “安亲王之女,郡主未央,留!” 狠狠握紧双手,未央郡主欣喜若狂。竟是皇帝钦点! 再得太后先前应诺,他日进宫,还有谁人能看轻了她去! 太后怔然片刻,不料皇帝此番却是应得如此利落。不觉便露了笑颜,向右看去的目光中,隐隐带着轻蔑。 如何?再是得宠的女人,遇上新选秀女,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新鲜的能叫皇帝动心留人。 最为看重的棋子顺利入选,太后娘娘满意颔首,转眼又是一副和善模样。 这位身份足矣压制后宫任何一人的老祖宗未曾察觉,皇帝此刻凤目之中,深处掩埋着一丝厌倦。 复选过后,统共留下十七名秀女。落选之人或是红了眼眶,或是满心泄气。正德门外,当日待选,仿似有所依仗,高人一等姐妹二人,这会儿正是喜气洋洋,靠在一处亲昵说话。 “虞表姐,此番你我二人能顺利入选,多亏了姑父提前打点,又通了太后娘娘的门路。日后进宫,妹妹必定记得姐姐恩情,若是能得皇上眷顾,定不会忘了姐姐一份儿。” “好不知羞。”一指点在她眉心,被唤作虞表姐的女子渐渐正了神色。“今日你可见着,贵妃娘娘在皇上跟前,可是真真说得上话的。还有那位郡主,瞧着太是寻常,除了气度尚可,旁的也就身世拔尖。没料到今上却是钦点她入宫,凭白就比我等高出一头。”眉心微蹙,微有忿然。 提及复选唯一被皇上钦点那人,两人俱是闷闷不乐。“表姐,那人不过仗着儿时住在宫中,比你我多出几许时日,与万岁爷更亲近些的情分。待得此番入宫,大伙儿可是都能见着万岁爷面儿的。到时谁人能得宠,到底还是各凭本事。” “梓姝所言在理。只是进宫过后,切莫争强好胜。今儿个瞧着,贵妃娘娘绝不是好招惹的。”皇上对那位宠得厉害,但凡是个机灵的,复选之中谁人瞧不出来。 能被当今那般袒护着,怕是没有女子不羡艳。 被人欣羡莫名的贵妃娘娘,这会儿正被万岁爷拽进龙辇,压着人狠狠吻了下去。 “唔。”轻轻捶打他胸口,慕妖女面色赤红,娇喘着透不过气儿来。 “再不老实,路上办了你。”男人一手揽在她后腰,忍耐许久,总算沾了妖精滋味儿。 被他掌心灼热烫得一个激灵,慕妖女扑闪着睫毛,眼泪汪汪盯着人软了身子。 这般乖顺模样,宗政霖只觉十分受用。“娇娇今日,很是乖巧。”摸摸她发顶,男人含了唇瓣轻轻撕咬。 “牌子撂得不错。”万岁爷心情舒爽,不吝赞赏。 从当日眼也不眨便替他抬妾,到今日趾高气扬叫出“不留”,此间变化,宗政霖看得极是愉悦。小女人除了益发蹬鼻子上脸,总算还有别的长进。很是难得。 万岁爷心眼儿长得偏,这会儿瞧着贵妃怎么看都是疼爱。 这是夸她!慕妖女眸子一亮,摸清了皇帝脾气,更是耀武扬威,得寸进尺。 “給赏!”说着便扭着身子欺近前去,环住他脖子娇娇媚媚,好不缠人。“您都夸了臣妾,奖赏逃不了。”怕boss大人不买账,再给提醒一回。 低声闷笑,建安帝抱着不要面皮的心肝肝,眼底全是柔色。 “又看上朕书房里哪样物什?”小东西拿着不入流花花草草,换走他御书房里奇珍不在少数。 晶亮着眸子,贵妃娘娘抬脚翻身压在皇帝身上,撑在他肩头,避着人偷偷咬耳朵。 “旁的不论,只郡主那封号,臣妾替您做一回主,可好?”(未完待续) 第四四七章 帝谋 被万岁爷拎到御书房伴驾,贵妃娘娘不老实蹭到御案边儿上,探出个小脑袋贼兮兮偷看建安帝落笔分封今日入选十余位秀女。 “兵部尚书之女,虞景兰……从二品昭容?那女子眼角有颗泪痣,臣妾记得她。给的份位不低,莫不是您瞧着人身段儿好,心肠软了?” 贵妃娘娘自顾嘀咕,皇帝行文稍有停顿。 “咦,她家表妹瞧着也是个美人坯子,怎地您舍得给配了宗室?是了,毕竟年岁尚轻……”十分遗憾,话里那意思,皇帝瞧不上没抽条的幼芽尖尖。 宗政霖额角抽动,被这闹心的搅得无心正事。轻瞟她一眼,极快落了几行字,湖笔一搁,万岁爷眯着凤眼,一把将心生退意,正偷偷向后躲闪的女人抱在怀里。 “不乐意朕给旁的女子分封位份?”亲亲她红嘟嘟小嘴儿,建安帝难得正了神色。这女人鲜少闹别扭打搅他理政。 自来英明的帝王,将不日进宫服侍他的秀女,理所当然列入前朝政事范畴。 “进了新人,宫里许多规矩……”轻咬贝齿,慕妖女不怕进人,只怕到手的好处被分薄了去。 趴在他胸口,娇滴滴抱怨,此番进了新人,作为贵妃,她的日子该是如何紧巴巴难过。“银丝碳,冰盆子,臣妾宫中自来是超了额度。方才太后说了,打从新人入宫起,内务府就得万事儿依着规矩来。” 贵妃娘娘不思己过,对平日奢侈用度没觉着不妥。只一心认了死理儿,哄好了皇帝才有舒坦日子过。 “份例不足?”抚着她眉眼,暗叹一声果真不是个出息的。男人神情温和,历来对她无甚要求。只乖乖伴在身侧,旁的骄纵些无妨。 “朕的拨了与娇娇可好?”既是多数时候在她毓秀宫安置,索性叫她安心,由得她放开手使唤。 方才还是愁容满面,待得万岁爷金口一开,贵妃娘娘立马神采奕奕,扑上去扭着人撒娇。“就知道您是真心疼了臣妾,舍不得臣妾母子挨饿受冻。” 得,不这么宠着,便是苛待了她。建安帝被这面皮比城墙还厚的,一迭声的逢迎讨好惹得只能任由她缠磨。被放在心头的女人这般亲近依赖,男人心头受用非常。 “娇娇。”被个妖精在身上不老实挪腾,压抑许久的念想越发澎湃。宗政霖眸色暗沉,眼前俱是她先前在常宁宫中诸多撩拨。“还在选秀那会儿,朕便念想将你吞吃入腹。” 大手自衣摆探入,俯身凑近她颈窝,深嗅一口,小妖精身上体香沁人。“味道极好。”男人沉醉夸赞。 好日子有了保障,慕妖女心情愉悦,便有了心思讨好皇帝,乖乖巧巧凑上去回了个吻。 其间两人纠缠在一起,宗政霖亲热咬她耳朵,说的话实在羞人。 “今早不是才喂过荣慧,娇娇奶水真足……” “娇娇,朕待你好不好?快说,朕待你好不好?” 御书房中,帝妃一场欢好直闹到傍晚时候方才消歇。 建安帝抱着人登上御辇,下令往羲和殿而去。顾长德使个眼色,交代首领太监妥善收拾了去。自个儿赶忙跟着后头,低垂着脑袋,心底震惊久久不散。 万岁爷对贵妃娘娘,当真稀罕得紧。那边儿复选才刚落下,这厢已迫不及待拉着贵主子私底下亲昵。 招了人宠幸不说,还是在御书房这等庄重地方。可见万岁爷心里对娘娘着实看重。末了还不肯放人回去,竟是抱着去了帝王寝殿。 复选当日这般隆宠……贵主子造化,后宫里头还不羡煞了人。 御书房里,首领太监正使唤人扶起被带翻的锦凳,又仔细整理好扫落地上摊开来的奏折。 抹了抹额头,瞧着殿里情景,今日这事儿,万不可泄露了风声。万岁爷威仪为重,贵妃娘娘声名更是要紧。 趁着管事太监背转过身,正蹲在地上整理奏章文书的小太监忽然发现地上一纸御批。这是……头一行最末几字儿,清清楚楚,非是圣上手书,却是女子绢秀笔迹。 字儿写得实在是好,只那内容,看得小太监险些惊呼出声。 京里盛传万岁爷新宠,未央宫那位主子,怎就成了…… “小德子,摸懒也不瞧瞧地儿。还不赶快着些,吃了板子才学得乖不是。”被首领太监呼喝声吓得双手一颤,名叫小德子的太监赶紧捡起文书盖在宣纸上面,就怕被人察觉他偷着瞧见了明日才会由顾公公宣读的圣旨。 “小的这就赶紧着,赶紧着。”猫着身子再不敢四处乱瞄,小德子心惊肉跳,额头出了层细汗。 常宁宫中,西太后方才用过饭食。正捧着添了茉莉花瓣儿的茶水漱口,却不料陈嬷嬷大惊失色,急急慌慌进门挥退了宫女,几步上前连回话都带着哆嗦。 “主子,大事不好!万岁爷意欲册封未央郡主‘太平’公主,赐婚东乌昭达可汗,来年完婚!”(未完待续) 第四四八章 暖心 时已三更。羲和殿龙榻上,男人身形魁梧包裹着女子娇小玲珑的身段。手掌握住她心口,下颚抵在女子发间,两人肌肤相贴,双腿交缠。 顾长德急得在殿门外来回走动,实在不敢再行耽搁,终是提着胆子,捏着嗓门儿向殿内回禀。 “皇上,太后不好。御医已是赶了过去。陈嬷嬷言说老祖宗已开始发热。” 男人闭合的眼眸倏然睁开,从稍有迷蒙到豁然清亮不过一瞬。太后不好?怎地突然就发了热。 刚才撑起手臂欲披了外袍,却见怀里小东西扭了扭身子。睡得粉嫩暖和的小脸上,迷迷糊糊睁着双眼眸,傻傻盯着他看,人却是尚未清醒。 抱着人轻拍她背脊,宗政霖俯身亲吻她眉眼。“乖乖安睡,朕去去就回。”柔声哄一哄,果见小女人蹭蹭软枕,听话闭了眸子。 小模样娇得很,看得他心里软成一团。 隐隐听得里间万岁爷说话,可那语调太是柔和,顾长德抄着手,侯在外间止不住感慨。这位有贵主子伴着,冷硬性子生生给捂热了几分,太是不容易! 殿门吱呀一声轻轻开启,便见皇帝披着锦袍跨步而出。赶忙上前伺候着整理一番,方才跟着早已备好的御辇向常宁宫赶去。 伸展下胳膊,小手探到外边儿空无一人没了热度。慕夕瑶闭着眼睛,这才模模糊糊记起半夜里宗政霖像是与她交代“去去就回。”怎地这一去就没了影儿。 撩起暖帐伸长脖子瞅瞅,还差小半时辰方才是早朝时候。竟是真就去了一宿。 “蕙兰。”本还想着唤赵嬷嬷进来,目光落在明黄色龙纹锦被上,这才想起昨儿夜里她是被boss大人抢来了羲和殿的。嬷嬷早回去毓秀宫中看着几个小豆丁,这会儿也就蕙兰守在外头。 “万岁爷夜里去往何处?”靠坐着抱了锦被,叫蕙兰十分意外的,主子竟是这般早起身,竟还没闹脾气。 “娘娘,丑时太后娘娘发了热,皇上得顾公公回禀带着人即刻赶了过去。听说后半夜都守在常宁宫中。天一亮只换了身朝服,早饭也没来得及用便上朝去了。” “太后发热?”慕夕瑶一惊。“御医看过怎么说?如今还好?”能叫宗政霖守了一夜,怕是病得不轻。 “说是受了凉,夜里又积食,年岁到了,还需注意保养。院判大人已开了方子,服了两服药下去,今早上总算退了热。” 没事儿就好。老太太若真折腾起来,阖宫上下都得警醒着。 “伺候本宫漱洗,回头叫小厨房煲了养生汤与万岁爷送去。”boss大人操劳一夜,她得体贴照看着。好容易得他捧着,皇帝得长命百岁才好。 常宁宫中,寝殿里只留下陈嬷嬷一旁伺候。没了旁人,本该是才退了热的人,这会儿却是缓缓睁开了眼。 “如何?早朝之上皇帝可叫人宣读了圣旨?” 陈嬷嬷几步上前,面上浅浅带着敬服。“哪儿能啊。老祖宗您身子欠安,万岁爷怎还会在这当口册封新人。老奴瞧着,万岁爷很是孝敬您,该是等到您身子康健了,才好下发那道旨意。” 抚着胸口,西太后心下大慰。总算没白养了这个儿子。 “可惜皇帝一旦拿定主意,便是哀家也没了法子叫他回心转意。这般借病也只能拖延一时,未央进宫,却是不能了。”御医说得还差了一截儿,她这是急火攻心,加上故意打了凉水漱洗,这才扛不住受了凉。 本还想着装装样子,扮个头疼也罢,哪里想到身子竟这般不中用。 “夜里哀家烧得迷糊了,皇帝几时过来?” “老奴派人去通禀了顾公公,万岁爷不刻便到了。听说是打羲和殿来,撇了贵妃娘娘赶着趟过来探看您。” 这话本是想安了老祖宗的心。到底皇上还是十分着紧太后娘娘。免得主子心里积了郁气,总担心万岁爷因着之前刁难贵主子一事,连着对常宁宫也冷淡几分。 可话到了太后耳中,立马就成了贵妃忌惮新人入宫。不过才歇了复选,便急急慌慌巴着皇帝不放,竟是追到了帝王寝宫邀宠献媚。这般女子,太是可恨! “她既有胆子怂恿皇帝远嫁未央,坏了哀家一番筹谋。便是拖着这副身子,哀家也要她得不了好!”话说得又狠又快,本就还病着,再这么一怄气,太后面上泛着潮热,鼻息也急促起来。 御书房得来的消息可是说得明白。未央那封号,便是那女人亲笔所书。要说此事与她全无干系,西太后如何也不信。 先前皇帝分明对未央非是无动于衷,这会儿突然改了主意,怕是慕氏见皇帝对新得的荣慧极是宠爱,借此使了手段。 “想远远打发了未央,休想哀家叫她如意!”使力拍了拍寝塌,太后嘶哑着嗓子,眸光阴冷可怖。 “去,宣了敬王入宫。哀家倒要看看,这般还拦不拦得住他!” 慕夕瑶不知,一纸没来得及宣读的圣旨,已然引得太后对她忌惮非常。如今更是将她恨到极处,便是折腾自个儿,也要叫她跟着难受。 御书房门外,顾公公瞧着贵妃娘娘乘着小轿过来,赶忙端着笑脸迎了上去。 “皇上可用了饭食?”脚下不停,慕夕瑶语气柔和,对宗政霖跟前人自来十分有礼。 听贵妃娘娘问起这话,顾公公立马苦了脸。目光瞥见贵主子身后小宫女提着的食盒,这才恍然大悟,转眼就腆着张老脸,笑着逢迎上去。 “万岁爷今儿一早滴米未进,瞧着像是心里存了事儿。好在这会儿您亲自送了饭食过来,想必万岁爷该是早盼着贵主子您来的。” 这油嘴滑舌的劲儿!慕夕瑶好笑接过箬兰手上食盒,通传也就免了,转身入内,面上已是带了丝凝重。 他素来讲究养生。怎会莫名就发了脾气,竟是连饭食都不耐烦用了? 正殿里没见着人,放轻脚步绕过插屏,这才一眼瞧见玄色冕服的男人双目闭合,枕着臂膀侧卧锦榻,只草草在膝头搭了毛毯。 除了冕冠,男人舒展着腿脚,便是闭着眼,眉心也微微蹙拢。 心底一沉,第三次。 这是宗政霖在她跟前第三次显露这般疲乏着隐忍火气的模样。 放下食盒,慕夕瑶绕到他身后,捧着手呵一口气,搓揉得暖了,方才搁了手指到他额角,轻轻柔柔摁压起来。 “臣妾瞧着您很是疲累。这会儿给您揉揉,再伺候过用饭,之后去歇会儿可好?” 虽是闭着眼,她这般心细暖了手指才肯碰触了他,宗政霖又岂会不知。眉心被她轻柔抚平,小女人肉肉指尖在他额角缓缓揉弄。 硬要说手艺,怕是连寻常宫女也比不上。全无章法,恰好附和她不学无术,懒得习练舒懒性子。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小东西,自她携着一身暖香靠近,便叫他心里寒凉渐渐化开。 正一心服侍的小手被他反手扣住,慕夕瑶微微侧身俯看过去,恰好对上宗政霖深邃瞳眸。 “不好?”撅了撅嘴儿,小身子拧得麻花儿似的。像是不应了她,她便如此别扭下去。 这般可人疼的。她之用心,他甘于受用。 手腕使力,带了人跌在怀里。吻着她高高嘟起的唇瓣,板了许久面庞的男人终是露了柔色。 “陪朕一道。” 有尔做伴,朕心慰之。(未完待续) 第四四九章 争锋 “皇上,太后病着,臣妾等人无需去探看吗?”已是第二回在宗政霖面前提及此事。不出所料,这男人依旧清清淡淡,搂着她腰肢默然不语。 深长手臂替他结好领口盘扣,再整理一番腰间香囊。那里面装着她早些年亲手叠的方胜,明艳色泽早已褪去,却叫他始终带在身上,想来便觉脸上有些发烫。 见她埋着脑袋,抚着荷包走了神,宗政霖剑眉一挑,俯身凑在她耳旁,男人语音醇和,低低带着调笑。“朕还没走,怎地娇娇便开始念想?” 咬着她玉白耳珠,建安帝美人在怀好不畅美。“今儿晚些时候回来,乖乖在宫里替朕教养荣慧。仔细着些,莫招她哭闹。嗯?”尾音轻扬,困住她肆意偷香的男人没忘了毓秀宫里还有个叫他牵肠挂肚的心尖尖。 这男人……娇嗔抬脚,正好落到他朝靴上轻碾了碾。 Boss大人您忒的偏心。难怪招惹儿子眼红。 顾公公杵在殿门口,本还看着贵主子送了人出来。怎地转眼又搂在一处,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这时候只能低眉敛目全当不见。 余光蓦然瞥见鸳鸯缎面儿的绣鞋大喇喇踏了踏万岁爷杏黄龙纹朝靴,顾公公心下一跳,眼角不住抽动。贵主子喂,您这打情骂俏的,连万岁爷龙脚都敢踩踏,主子爷不怪罪,奴才心里可是怕得慌。 扣着她臂膀叫人消停下来,将小女人娇态尽收眼底,建安帝心下受用,面上还绷着艰难维持着帝王威仪。“没个规矩。” 转身从一旁候着的赵嬷嬷怀里接过荣慧,抱着小女儿,摸摸她又黑又亮的毛发,极是慈爱抚抚她又嫩又滑的小脸蛋儿。 果真像她。 正得意荣慧长得好,却被抱着的奶娃娃偏了脑袋一口含住指尖,吸得啧啧有声。 这……皇帝神情一滞,神情尴尬。 “怕是饿了,还是交由臣妾抱着。送了您出门儿便回去予她喂食。”塞了自个儿锦帕给他,替他解了围。慕夕瑶抱着女儿恭送他离去。 御辇之上,宗政霖擦净手指,顺带将她递来绢帕裹进袖兜。再抬首,男人凤目沉凝,方才柔色再无踪迹。 敬王相邀…… “主子您看,要不给常宁宫送些上了年份的药材也好。至少心意到了,旁人也无话可说。” 喂好了荣慧,小家伙眯着眼没了力气,正点着脑袋昏昏欲睡。赵嬷嬷抱着小公主拍着背心消食,心里还记挂着太后那头。 “罢了,索性宫里也不是本宫一人见不得太后的面。丽妃与未央郡主不照样给拒在门外。既是皇上说了莫去打搅太后静养,一切听命行事即可。”母子两不知为何又闹了矛盾,慕夕瑶尚没琢磨透彻。 “叫小厨房晚上多添几道配菜。万岁爷今日和敬王殿下京郊狩猎,定是能打到野味。好久都没尝着鲜,今儿是有口福了。诚庆诚佑下了学正巧能赶上。” 说起吃食,贵妃娘娘目有神光。赵嬷嬷眼见主子转眼将常宁宫抛诸脑后,又是副生气勃勃模样,便也跟着宽了心。 也对,有万岁爷护着,贵主子多子多福,吃喝不愁,没得为了旁的事儿再瞎操心思。 毓秀宫中和乐融融,慕妖女难得听话待宫里一门心思照看荣慧。奈何她不挑事儿,事情还偏偏找上门来。 “太后宣召?”送了陈嬷嬷出去,慕夕瑶放下手中书卷,眉头皱了皱。 宗政霖刚才离宫,太后病体未愈。便是连最“待见”的未央郡主也拦在宫外,这会儿偏偏叫了她跟前侍疾……这桥段,好生熟悉! 瞅了瞅更漏,离午时还有大半时辰。赵嬷嬷面有难色,显见也是看出其中不大对味儿。 慢步走至妆奁前坐下,唤来蕙兰重新梳了发髻。慕夕瑶指尖划过妆台上收拣的诸多首饰,澄净眸色中深藏思绪。 抚过鬓发,挑了支不日前他才给的白玉琉璃簪。玉兰雕花,更镶了翡翠。简单华贵,价值不菲。 有些事,终是避不开。他不在,也好。与其往后三五日被搅了清净,不若今日掀开来说。 敬王……太后用心不可谓不深。 “娘娘,衣裳是要桃红色立领子那件儿,或是新做的香色对襟绣衫?”捧着主子最爱穿的宫装,箬兰琢磨着衣裙怕是还得配大方素净些的颜色才好。 透过铜镜瞧见荣慧已伏在赵嬷嬷肩头睡熟,慕夕瑶高挑了眉头,支着手肘淡淡发了话。“备吉服,既是明着说招贵妃侍疾,便叫后宫里都看看,本宫这是去常宁宫——尽孝道。” 敬王府邸,本该亲迎至承乾门外伴驾之人,这会儿却被卫甄堵在前院门口不让出府门。 “卫大人这是何意?莫非没听说今日本王与皇上约定在先,需去往京郊围猎。”宗政云面有不豫。被个侍卫拦在眼前,亲王颜面何在。 “恕微臣冒犯,还请王爷稍待。”卫甄领着皇命,便是这位兵刃相向,也不容他退却半步。 敬王妃眼看双方剑拔弩张,正欲上前劝说,余光正好瞥见前方大步而来,明黄色龙袍冕冠,神情肃然之人。 “皇,皇上?”大惊失色,御驾亲临,居然无人通传? 卫甄回身见万岁爷到了,急忙退至一旁,恭敬俯首。敬王目光才一对上迎面而来那人,但见他冷峻面庞上一双凤眸深沉黝黯,其间意味复杂难言。只一照面,便知今日事有变故。深深叹一口气,敬王双手一摊,瞬间便是一副无赖模样。 母后啊,任你耳提面命,儿臣纵然使尽浑身解数,依旧被这位看破了把戏。力有不逮,接下来,怕是还得被他怨怪一场。 建安帝沉着俊脸,眸子一睨,便叫敬王嘿嘿干笑几声,乖乖跟在后头去了书房。 敬王妃无奈摇了摇头。看到如今,哪里还猜不出之前太后娘娘叫王爷办的事儿,如今是惹来万岁爷恼怒。 皇上方才那脸色,她只不过偷偷瞥了眼,便觉凉嗖嗖怕人得很。能叫这位与太后娘娘闹不痛快……后宫之中,也就她一人有这本事。 看皇上今日不声不响驾临王府,分明是不欲将此事闹大。息事宁人,大半还是顾着她声名。这般得帝王恩宠,说不羡慕,当真是违心。 常宁宫中,身着贵妃吉服的慕夕瑶,这会儿正笑意盈盈,一双水眸波光潋滟,璀璨生辉。 赵嬷嬷手心汗湿,瞧见贵主子唇边笑意,莫名就打了个寒颤。完了,太后方才那话,怕是惹得这位心火极盛。 果然,众人便听贵妃娘娘柔着嗓门儿,微微倾着身子,像是自觉失礼再问了一遍。 “老祖宗您方才说欲给未央郡主指门婚事,配的是何人,臣妾尚没听清。”若非还顾着身份,慕妖女此刻恨不能掀了桌子拂袖走人。 这是欺她如今“独木难支”,欲快刀斩乱麻,定了这婚事才甘心? 毕竟在宫里沉浮几十年,太后眸色锐利,丝毫不让。“无需你操劳。今日哀家叫你过来,只是提前打声招呼。待会儿太监便会传了哀家懿旨到慕府赐婚。” “未央是个好的。指了你兄长做正室,这是替你慕府抬脸面。先前那才过门的女人,给个平妻位份,不算辱没了她。” 四目相对,慕夕瑶挂在嘴边的笑意渐渐隐没下去。 原是如此!早该想到。御书房当值的也不干净。 受寒发热……真真是及时。如今,太后这是泄愤报复,自知未央进宫无望,便算计着恶心她慕府一家老小。 那般工于心计,且对宗政霖有情的女人,在外人眼中,便是被她慕夕瑶一力拉下马来。心怀深重怨恨,真叫她嫁了慕谨之为妻,可想而知慕府将永无宁日! 好歹毒的用心。 想她慕府也就慕谨之一人得传香火。若是那未央从中作梗,嫡子没了盼头,怕是连妾室姨娘也休想留下一儿半女。这是要叫慕家断后? 心火噌噌往上直冒,总算见到这后宫女人险恶嘴脸。 见慕氏笑颜不再,西太后心里大是痛快。贱人,拢着她儿子,独占盛宠。今日倒叫她尝尝苦果。 由陈嬷嬷伺候着用了口茶,太后抹了抹嘴角,一派慈和与她交代。“好事临近,哀家的礼绝对轻不了。这儿也用不着你服侍,贵妃早些回去,说不得明儿个慕夫人进宫,便是要与你说了好消息,一家人乐乐。” 乐乐?您怕是恨不能慕府鸡犬不宁才好。 强压下火气,慕夕瑶瞥一眼手边奉上的香茶。抬手端起茶盏,像是没听出太后话里赶人意思,只安安静静轻抿着茶水,低敛的眸子中寒光凛冽。 被那男人日日里哄着“莫要胡闹”“乖乖听话”,这是瞧她性子收敛了好欺负不成? 赵嬷嬷正心惊胆战,就怕主子火气上来不管不顾拍桌子顶撞。万岁爷可不在宫中,太后一声令下,有的是法子惩治拿人。 真就应了那句怕什么来什么。 稍有不同的是,众人只听贵妃娘娘浅笑一声,叫宫婢添了茶水,不过抽空抬了抬眸子,很快又垂首捏着盖子,很是雅致撇了撇茶水。 随后一句却是惊得众人脑子晕眩,险些站不住脚。 “老祖宗一番好意,臣妾心领。可这门婚事,恕臣妾不能应下。既是说不拢,待会儿您那懿旨,或是考虑考虑送别家也成。” 慕妖女被人欺到头上,收敛许久的爪子,终是闪着寒光曝露人前。(未完待续) 第四五零章 底牌 常宁宫中一片静默。除了贵妃娘娘好整以暇换了个姿势,便是太后,也怔愣着半晌回不过神。 抗旨不遵!赵嬷嬷腿脚打颤,再是没想到,主子犯错儿,竟直冲冲挑了个砍脑袋的罪名奔去。 当着这许多人面前,便是万岁爷再怎么偏袒,事情也压不住了。 “呵呵呵呵,好,好得很!”西太后面色红润,本该是气恼她妄自犯上,这会儿却得了意外惊喜,大笑出声。 果真如陈嬷嬷提醒,慕氏再是精明,也有慕府这块软肋轻易便能拿捏住她。 “哀家在后宫几十年,今日方才开了眼界。大魏千年国祚,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容不得你放肆!来人,将这不敬不孝违抗懿旨的东西,给哀家拿下!” 狡诈如她,也有犯糊涂时候。西太后势气高昂,凶威赫赫。 赵嬷嬷一脸死灰,颤着手臂护在慕夕瑶身前。“万请老祖宗恕罪。贵主子这是生产后留下了癔症,脑子不清明,还请太后念在几位殿下情分上额外开恩。” 说着便要伏跪叩首,不料胳膊却被座上之人稳稳托住,如何也叫她跪不下去。“本宫身子康健得很,嬷嬷若是累了,自出门去歇着便是。” 癔症?她倒是恨不能癔症犯了,痛痛快快在常宁宫闹上一场。可惜一时痛快比不过一辈子自在,这会儿但叫她得意,再过片刻,谁服了谁还指不一定! “哀家看她比谁都清明。”这女人越是镇定自若,看在她眼里,越是叫人恨之入骨。“还不将她拖出门去,杖责六十大板,不得容私!” 六十大板!便是个壮汉也绝难偷生。贵妃如此娇滴滴身板儿,怕是十板子都承受不住。 这是想活生生打杀了她去!慕夕瑶抬眼仔细端看这位昔日慈爱端和,如今发狠不止要她慕家绝后,更要取她性命之人。 心中发寒,来之前,最坏的预测,也远远没到如斯地步。 他当时,是否如她此刻一般,或是,该当更加难受的吧。 “太后娘娘欲行惩治臣妾何必急于一时。皇上已被您哄着出了宫门,对付臣妾还不手到擒来。” 才松了手,赵嬷嬷已吓得瘫坐地上。眼里止不住落泪,鬓间斑白发丝也乱了章法。 “老祖宗只当是听臣妾临终之言,半刻钟足矣。”犀利眸光扫过,常宁宫一干嬷嬷太监实在觉得心惊。这般气势,怎地觉着比太后娘娘更盛? “午时即到,常宁宫竟是连饭食,都没人张罗的吗?”整理下吉服袖口,慕夕瑶缓缓起身。“高嬷嬷,把本宫孝敬太后的汤药端上来。” “你!”随着高嬷嬷躬身入内,西太后陡然撑起身子震惊莫名。这可是她常宁宫中,怎会慕氏一声宣召,就任由她的人堂堂正正进了殿门?这地儿倒是谁人做主! “忘了吱声儿。臣妾宫里有万岁爷给的女卫,今儿顺路带过来透透气儿。”当她傻子?明知是鸿门宴还欢欢喜喜往老虎嘴里蹦。 “反了,反了!”这哪里是透气,比着逼宫也就这样儿。噗嗤喘着粗气,太后这才看明白,这贱人是有备而来。今儿便是没了皇帝在,想收拾她也难! 皇帝竟给了她女卫!想着便心口发痛。没了起初十拿九稳的底气,太后不得不考虑待得午后建安帝回宫,这女人若是兴风作浪,她与皇帝怕是又得母子生隙。 轻轻搁了盘子在黄花梨案桌上,里边儿只独独用青花瓷碗装着一碗汤水。高嬷嬷拱手立于贵妃娘娘身后,背心也是一片沁凉。 方才殿门口,欲要拦截了她不让入内,被贵主子宫里侍婢摁在地上剪了双手的婆子太监,那可都是常宁宫当差的奴才。贵主子在老祖宗地盘儿上演全武行,待会儿可要如何收场? 怕是这会儿禁军统领已得了消息。待得万岁爷赶回宫中……高嬷嬷没胆子接着往下细想。 “无干之人全数退出殿门。”她今日是要了结麻烦,没必要牵扯旁人,惹得宗政霖血洗后宫。 情势所迫,常宁宫势微。这时候却是换了陈嬷嬷胆寒。这就是个妖孽啊!怎生才对上她,大好形势转眼兵败如山倒。 同样吓得不轻的,还有候在外头,被贵妃娘娘硬逼着跟随而来的田福山。有他头皮发麻,顶着皇帝跟前红人这层身份死死硬撑,常宁宫侍卫统领带着一应人马被拖延在外面,更是摸不清状况。 要说没异常,那宫门口被人压着倒地的两人,是怎生回事?可真追查起来,从头到尾就没听见老祖宗传召。这会儿更是连老祖宗身边陈嬷嬷都带着人退了出来,看样子很是服服帖帖。 田福山觉得自个儿险些吓破了胆。就他一人和面前二十来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僵持,田大人一辈子没这么出过风头。 外间情势如何微妙,慕夕瑶无暇理会。打发了人出去,这会儿寝殿里只余她和太后好好儿说话。 自那碗热腾腾的汤水味道散了开了,常宁宫中管事嬷嬷,陈嬷嬷骤然煞白了脸,连着太后也是面色惊变。 若非借此镇住了场面,那婆子出去定然得高声喧嚷,搬了救兵拿下她这“逼宫”之人。 “你这是何意?哀家不用你假惺惺孝敬。还不将这不干不净,活见鬼的茶水拿得远些!”便是咬紧牙关,紧绷着身子,太后也知这会儿自个儿定是浑身上下都打着哆嗦。 这般畏惧,竟是比上一回皇帝亲来,揭破她在先帝爷药里动手脚还来得可怕。 万万不该,她做得那般隐秘,又是那人口口声声绝不外传的偏方,这贱人不该揪住她把柄。 立在寝殿南墙挂着的那副字前面,慕夕瑶仰着头,神色不见松快。 他的字,便是当年腕力不足,依旧神采昂扬,俾睨无匹。这般男人,为着生母,便是她见着的,也是三番四次伤了神的。 “臣妾听闻,先帝对太后宫里养生茶颇有夸赞。但凡到娘娘宫里,多数都是饮用此茶。” “未央郡主几次在宫里夸赞您这儿制的茶好,可惜那以后,常宁宫制茶姑姑便急症猝了。” “先帝最后那段时日,御医院院判大人有言。先帝乃是脾胃虚弱,虚不受药。” “太后恐怕不知,臣妾对医书杂记偶有涉猎。苦杏仁长期服用,损脏器。哪怕每回只用少许,也会积少成多,坏了脾胃。” “方才臣妾只说了这是汤药,太后一眼即知臣妾说错,该是‘茶水’。当真目光如炬,臣妾不及。” 嘭一声跌靠在床头,西太后颤着唇瓣,再是无所强辩。 事无巨细,她竟是有理有据!步步追问之下,像是洒下一张弥天大网,叫她无从遁形。(未完待续) 第四五一章 心疼 未曾转身,慕夕瑶伸手抚上时年十岁的宗政霖为太后贺寿送上字幅。“若非您怕未央几次提及那养生茶引来皇上留意,急于结果了那姑姑性命,臣妾不会短时间内疑到那上头。” 之前她也只是隐有猜测,并未摸清大致方向。 “墙上挂着的,是皇上为恭贺太后娘娘您寿辰,亲手所书贺礼。万岁爷对您孺慕之情,便是因着当年您避开了那一刀,也未曾长久怨怪。” 宗政霖遇刺那一年,事后虽有心凉,到底听进去元成帝劝说。之于孝道,那男人比旁人丝毫不差。莫不然也不会那般冷硬之人,遇上生母弑君一事,独自埋在心里难受。 “臣妾自进府伺候皇上,如今算起来,也有十年光景。这期间,便是臣妾性子不好,惹了万岁爷着恼,皇上也大度包容了臣妾诸多娇蛮。” “可是近年来,臣妾已是三次见得圣上心有郁结,深锁了眉头。” “便是臣妾那般闹腾不省事,皇上也从未真正伤过心。可臣妾看得出,只那三次,万岁爷是当真寒了心的。” “臣妾笨拙,想了许久,慢慢琢磨,方才发现这三回,都与老祖宗您大有相干。” 西太后闻言骤然惊觉。她一心怨怪皇帝偏袒慕氏,却从未发觉皇帝心里有不舒坦。 “臣妾盘算着,这第一回,是您伴在先帝爷身边最后那段时日。第二回,您欲抱了臣妾两个儿子。最近一回,却是皇上守了您一夜,早朝过后。” 宗政霖何其敏锐。太后这般把戏,不说他私底下安插暗卫是否察觉,便是那男人自个儿心思,也能转得过来。这点上头,慕夕瑶自认比他差上一截。 “先帝爷送了未央郡主出宫,本还对她甚为怜惜的老祖宗未有半分替她说情。您今日与皇上怄气,怪了他不肯纳未央进宫分薄臣妾宠爱。却不知晓未央身世本就有异,惹来先帝不喜。而非当日后宫盛传郡主身子有碍,需得送清净地方安心静养。” 身世不清白?打击一重接着一重,西太后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 “既是哀家都不曾知晓的秘闻,你又从何处打探仔细?”心有不甘,后宫之中她怎会还比不过一个年岁轻轻的丫头有手段! “说来还需谢谢太后娘娘赏了高嬷嬷到臣妾宫里当差。” 竟是那老奴!狠狠握了拳头,太后只觉心里堵了口气,实在闷得慌。当初她也不是没存了心思收服了那奴才,偏偏那婆子装傻充愣,死也撬不出半个字儿来。 西太后却不知,正是她狠绝如斯,叫高嬷嬷如何敢坦言相告。 “未央身世有差,六宫之中绝容她不下。此外,”慕夕瑶缓缓转身,秀眉轻蹙,望着太后十分不赞同。“皇上那般机敏非凡之人,臣妾料想,早该疑到未央身上。而今万岁爷对她诸多不同,却非贪恋她这人。您乃万岁爷生母,该当知晓,万岁爷心中江山最是紧要。” “如今漠北已平,大魏最大祸患,却是西边儿两晋自来不安分。臣妾愚笨,只能猜到皇上对未央如此,怕是与朝政牵连重大。” “这些本也轮不到臣妾妄自揣度,可今次见着皇上守了您一宿过后,独自一人待在御书房里。那般阴郁着脸,臣妾便知晓,皇上这人性情寡淡,又心思太重,独断乾纲,没与旁人解释的习惯。怕是因着您故意装病也要留下未央,心里存了气的。” 那会儿她还不知晓,这未央是专给她慕府留着。否则怕是没那么乖巧,还能耐着脾气去安抚建安帝郁结。 被她说得怔愣当场,太后联想起皇帝对未央的安排,东乌昭达……这是稳住东边儿,要对西面儿动手了? 他那般表现出对未央在意,又是允了她进宫来住,又是予她诸多赏赐。末了册封公主位,这是欲显示对东乌昭达看重之意? 心里越发沉甸甸生出悔意。可见着几步开外淡着张脸的女人,一身贵妃吉服扎得她眼睛泛酸。嘴上便不愿输了她去。“这也不过你一己之见,皇帝对未央,未必没有半分念想。七岁后再不抚琴,可见皇帝未有忘却。” 如今也只剩在她自恃过高宠爱一途上做文章,或可叫她心里不快。自知今日再无胜算,又想着待会儿皇帝回宫定是会护着“受了委屈”,“险些被仗毙”的慕氏出头。最紧要,这贱人将养生汤一事说与皇帝知晓……太后已是万念俱灰。 几十年隐忍负重,最后栽在慕氏手上,到手的权势岌岌可危,实在叫人心灰意懒。更何况,还要被亲身儿子怨怪,此生也不会再有母子间亲密,西太后软软倒了下去,再无力气与她争斗。 这老太太……自个儿做了坏事被揭穿,竟还心心念念损人不利己。 宠爱与否,到底得boss大人说了算。何需在此纠缠。 目的达成,想她日后对毓秀宫怕是避之不及。没了脸面再寻她麻烦。至于那赐婚……命里该去乌昭达的女人,她慕府太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最后瞧一眼寝榻上空茫着一双眼眸,看着不大对劲儿之人,慕夕瑶挑挑眉头,还得安安这位心思。莫不是一个想不开被她气得没了人儿,“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她老大不乐意。 “老祖宗您也别急着怄气。”慕妖女站着说话不腰疼,办完了正事儿,整个人也轻快起来。 “臣妾今日是被您给逼得急了。您若不逮着臣妾不放,今日这事儿,臣妾不会叫皇上知晓。” 倏然偏了头,太后目中这才又有了光彩。 这折腾劲儿,难怪能拼着身子不要,也要装病骗过皇上。慕妖女对西太后眨眼又恢复了坚韧,实在佩服得紧。 后宫历练过的,比起苏蔺柔之流,显是高出几个头来。 “您也别疑心臣妾假惺惺猫哭耗子。臣妾没那个修养。您今日欲打杀了臣妾,臣妾心里牢牢嫉恨了您。这话一点儿不假。” 若非她平日功课做得足,不要面皮抱了boss大人大腿,狐媚惑君很有成效,这会儿怕是命都没了。 “可臣妾不会使手段报复您。更不会将您那汤汤水水与外人道。这不是为着您,而是臣妾心疼皇上。” 抚平腰间褶皱,又整理一番石青色袖口,慕妖女难得背着建安帝说了好话。 “臣妾得皇上厚爱,自然需得多多体谅万岁爷辛苦。那般心里憋着气,皱着眉头的万岁爷,您不稀罕,臣妾还稀罕着,臣妾瞅着心疼。” 她男人她得护着,怄气太多,boss大人短命,她也得跟着倒霉。 说了一通漂漂亮亮,连自个儿都觉着肉麻的矫情话,慕妖女高昂着头,身后贵妃吉服托着长长裙摆,姿容华美出得门去。 方才站定,却觉外间怎地莫名鸦雀无声,静得诡异?原本守在殿门外,田福山人呢?还有屋廊下站着的高嬷嬷赵嬷嬷怎地退到院子中央,一脸惊恐望着她瞧? 顺着她二人视线偏转过脑袋,慕妖女当场怔愣,惊得目瞪口呆,小牙口怎么也合不上来。(未完待续) 第四五二章 心头肉 大殿门外,那男人一身明黄色金龙十二章吉服,玉色冕冠,仪容俊伟,便这么随意倚靠左手门墙,乌黑凤目落在她身上。 宗政霖早已赶至,恰好遇上小东西眸子里一簇火苗,冲着太后头头是道,一通怨怪。养生汤一事,他亦是初次得闻,心底钝痛。 想他堂堂帝王,本是挂心这女人吃亏。不想头一回避在外间听了壁角,却是惊闻生母丑事。那一刻,即便要强如他,也折了脊梁,面上无光。 “您不稀罕,臣妾还稀罕着,臣妾瞅着心疼。”那女人仰着脑袋,轻轻脆脆的嗓音,带着些刁蛮,却如甘泉抚慰他伤痛。 在被最亲近之人伤得鲜血淋漓,几乎折损他一身骄傲之际,得她这般护犊子似的护着,他只觉心底酸涩缓缓窜上鼻尖,险些在她跟前落了男人颜面。 被宗政霖沉沉凤目片刻不移凝视许久,慕妖女方才得意一扫而空。 完了,也不知这男人偷听去多少。在太后跟前耀武扬威,他该不会怪罪她的吧。可是真正叫她难堪,却是末了几句得意忘形漂亮话。 太是丢人! 两辈子没这般“真情流露”过,虽则心意是真,可偏偏她性子坏,故意在太后面前显出对皇帝情意绵长…… 看在boss大人眼里,会不会很是“痴缠”? 背着人慕妖女目空一切,当着建安帝跟前,这女人没出息的怵了。晕生双颊,垂着脑袋,慕妖精揪着裙摆,第一次品尝到局促滋味儿。 像极犯错的孩童。 她越是尴尬,他越是怜惜。能叫这性子比野马还桀骜的女人露出如此娇态,可见她无有一丝作伪,真真切切,极是难得。 斜斜倚靠的身姿缓缓立起,男人冷峻面容丝毫不改。只沉稳有力向她平平摊开了手掌。 “随朕来。” 话才出口,宗政霖便皱了眉头。太是低沉暗涩,藏不住对她疼爱。如今还在宫外,当着人前,建安帝亦觉不符他冷厉威仪。 便是躲在一旁做了缩头乌龟的顾长德,也能听出万岁爷此刻触动颇深,对贵主子偏爱更重两分。奈何烧红了脸的女人太是矫情,既不敢与他目光相对,又恼恨自个儿轻易放低了姿态。 按慕妖女之前设想,这女人打算细水长流,欲拒还羞。吊足了boss大人胃口,三五年给点儿甜头,她这宠妃位置还不稳稳当当。 正有感她乖巧贴心,皇帝伸手等候许久,但见那女人十指相扣,拧着身子自顾磨叽。宗政霖心头正被她一腔情话烘得火热,满心只想抱着这可人疼的说说亲热话,哪里耐烦与她站在常宁宫外被人打扰。 一把扣住她手腕,在底下人惊惶目光中,建安帝竟是白日里头,抱着贵妃娘娘连御辇也抛下了,挥手屏退左右之人,大步出得宫门。 万岁爷携了贵主子去往何处,这事儿没人有胆子打探。顾公公看着殿门口被那两位落下之人,瞬时傻了眼。 禁军,侍卫,毓秀宫嬷嬷侍女,常宁宫婆子太监。一溜人眼巴巴忐忑瞅着他,顾长德额头冒汗。万岁爷没个交代,今日这事儿肯定不能传出去。太后贵妃,哪个声名都不容有损。 好在见过的场面不少,顾公公稍一作想,在场诸人通通扣押。 丢下常宁宫烂摊子,宗政霖抱着人沿着廊道极快寻了个最近的宫殿,大力踹开了门,皇帝一进去便狠狠压了慕妖女摁在门板上,扣着她腰肢不叫这妖精逃离开去。 “还想躲避到几时?抬头!”一路过来这女人都是窝在他胸前,宗政霖本就被她暖了心,再被这女人轻轻浅浅鼻息打在胸膛,男人恨不能融了她进骨血。 无有动静。慕妖女死死抓住他龙袍襟口,耳朵根红彤彤晶莹玉润。 臊得这般厉害!建安帝深邃瞳眸暗了暗,手掌抚着她发顶,好言哄慰。 “便是叫朕听见了又如何?只会更心疼你罢了。”若非小东西狡诈,今儿这苦头只能认下。便是他赶回宫能保住她性命,终归挨了板子,她哪里受得住。 “没脸。”嗡着声气,娇滴滴给了回复。 闹别扭这许久,原只是怕他笑话。建安帝吻吻她发心,顿觉好笑。 “不过说了句心疼朕。朕在娇娇跟前,说的情话何至于此。”咬咬她耳朵,软软嫩嫩,有种叫人吞吃入腹的诱惑。 “朕既对你有心,娇娇欢喜朕,情理之中,何来羞臊。”方才心里惊痛,抱着这小东西,任她痴缠碾磨,竟片刻安抚下去。 当真中了她蛊惑。 这话是越说越缠绵。慕妖女自个儿难为情,引出建安帝大方回应,终于叫这女人觉着势均力敌,公平了些。 粉面桃腮,俏生生脸蛋儿偷偷露了面儿。水润润眸子迎着他,睫毛扑闪,小女人情态尽显。 “原是等着朕说了情话才罢休。”慕妖精太是妖娆,引得皇帝抱着人越发稀罕。 “今儿胆子不小。背着朕敢往太后宫里去。离去时交代又做了耳旁风?”拨弄她绯红耳坠子,连着耳廓轻轻揉捏,宗政霖只觉怀里这妖精无处不精致。 “最后也没事儿的。”自作主张,没听这男人“乖乖待宫里”的训诫,跑常宁宫抖擞一回,慕妖女抵赖不过,偎在他身上糯糯讨饶。 “当罚。”公正无私,俯身啄了她唇瓣,建安帝乐得惩治。直吻得她握起小手推攘着大口喘气,宗政霖方意犹未尽放开了人。 身前女人娇艳欲滴,半开的小嘴儿唇色绯红。抚着她面庞,男人神情专注,额头抵在她眉心,大手与她十指相扣。 “今日朕,很欣喜。”自梅林迫了她,到如今她肯真心相待。其间用心,不可谓不深。 “不许说。”捂住他薄唇,慕妖女羞恼瞪眼。“更不许笑话臣妾。” 捉住她小手,建安帝轻挑了眉眼,对贵妃娘娘于男女情爱一事十分不磊落的性子,异常瞧不上眼。 “胆小如鼠。” 又嫌弃她!顺势拉扯他鬓发,撅嘴儿不乐意。 “罢了。如何也是朕心头肉。”眉眼弯弯,慕妖女开怀。 静静依偎许久,探手摩挲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小手环住他颈脖,脸颊紧紧贴在他面庞。 “皇上您心里还难不难过?”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眼前扭动,便是当真难过也被她分了心神。 “难受了再给您揉揉。”小手压在他胸口,说是揉揉,不过毫无章法按着她性子来,胡乱摁压画圈。 “之前臣妾说会护着您,您还当了笑话听。这回可是真当见着了。可惜臣妾宁肯您不知晓。”倘若不是boss大人听壁脚,哪里会叫她难为情,更不会被逮个正着。 失算的呀!敬王当真不中用! 慕妖女心里小九九,落在建安帝眼里分毫毕现。 心寒总会过去,好在最闷痛时候,有她胡搅蛮缠伴在身边。(未完待续) 第四五三章 波及 昏黄的烛火,婆娑照出光影。白日一场风波,早随了建安帝迟来的口谕沉寂下去。常宁宫中,西太后静卧寝塌,连着陈嬷嬷也不耐烦轰了出去。 他二人,该是情意甚笃,正是鸳鸯情浓。独留她这老婆子悔痛交加,心有戚戚。费心筹谋,尽数成全那女人更入皇帝心里,徒然奈何。 或是命该如此。便是慕氏不计较,却是遇上皇帝暗中赶了来…… 若非先帝待她不及宗政霖对那女人半分真心,她又何故阴毒出手,落得被儿子深深怨怪。 当晚,西太后请旨惠山礼佛,帝准。 九重宫阙之上,目送太后仪驾远去,慕夕瑶抱着明黄色披风不觉怔然。诚庆还罢了,那小子机灵,虽则明白太后是真心疼爱他兄弟二人,到底还是娘亲更亲厚些。只诚佑那憨实的,方才依依不舍包着泪珠。 后宫阴私事她未曾刻意避着两小,生于帝王家,这也是他二人该有的历练。只独独对待太后一事上,慕夕瑶不愿叫宗政霖为难。 抖开披风替他系上结扣,抬头便见这男人肃着张脸,俊颜寡淡。风撩起他鬓间墨发,越发显得棱廓分明,俊朗傲然。只紧绷的下颚透露出他也非如面上全无所动。 这男人……boss大人隐忍功底见长。不就为着他大男人颜面,当她跟前至不至于? “得空或是年节时候,臣妾陪着您带上几个小的也去惠山散散心可好?听说太岳庵斋菜甚美,求子灵验。” 求子……男人轻挑了眉头,凤目温润和悦。 当真是为玩乐,京郊寺庙哪个都能如了她愿。何需舍近求远,偏偏还带着几个皇子? 小马屁精。讨好他也不藏着痕迹。 “欲求皇嗣,自今儿起朕再辛苦些,定叫娇娇满意。”回头叫御医院多开些方子与她调养。才得了荣慧,子嗣上头他不着急。借此多与小女人行乐,快事一桩。 ……就不该好意慰藉了他。 遇上心志强韧,图谋远大如建安帝,慕妖女随口寻了措辞,合该自讨苦吃。 同一时候,未央宫中,顾长德宣读完圣旨,却见底下那人呆滞着连接旨都顾不上。这打击,对一心盼着飞黄腾达的郡主殿下,着实大了些。 “郡主殿下,皇上圣旨已下,还请郡主早做准备。这旨意,您还是接了吧?”顾公公俯低腰身,将重新卷好的圣旨递到面色青白的女子手上。 公主!皇上竟封她作“太平”公主,指婚东乌昭达!未央只觉荒唐至极,便是老祖宗也不会答应此事。皇帝明明对她有情,唯一的变数,莫不是那慕氏捣鬼? “还不备轿,常宁宫有老祖宗替臣女做主,贵妃娘娘便是再忌惮臣女,也不该连老祖宗的旨意也敢违逆。” 没了往日伪装,未央郡主此刻尖锐异常,半点温婉寻不着踪迹。阖宫上下都知晓她是老祖宗点名留下之人,岂容慕氏背后兴风作浪!这道圣旨……心里痛得像是要撕裂开来。皇上这是更爱重慕氏,经不住她缠磨,舍弃了自个儿? 回得究竟是迟了啊!不及她母凭子贵! 目睹郡主厉声呼喝,看这样子是赶着往常宁宫求援,顾公公眼皮一跳,不得不出言提个醒儿。这位还指着太后娘娘撑腰,却不知老祖宗碰上毓秀宫那位…… “恕老奴还没来得及回禀。常宁宫老祖宗今儿一早请旨去了惠山茹素参佛。几刻钟前已出了承乾门去。” 蓦然转身,未央郡主双目圆睁,面色惊变。 盛京世家等待许久皇上分封,今日总算盼了来。自家姑娘得封高位的人家本该欣喜若狂,可紧跟着传来内城消息,却惊得大伙儿乱了方寸。 郡主指婚,太后离宫……这背后关系太大!便是连出了个昭容娘娘的虞家,这会儿也坐不住了。 没西太后头上压着,东太后自来不理事儿。后宫不就贵妃娘娘一家独大?中宫那位,如今几乎就是个透明人。哪日若是不好,接下来能一步登天的……越想越心凉,如此惊变,莫不然是万岁爷在替贵妃娘娘铺路不成? 世家急着揣度圣意,京里甚至连皇后命不久矣的传言也悄然流传开来。 不过辰时宣的旨意,才过晌午,慕夕瑶已成了居心叵测,觊觎中宫之位,心机暗藏的女人。 “娘娘,外间那起子不安好心的这般泼您脏水,您还笑得出来!”蕙兰揉着手帕忿忿跳脚,看得慕夕瑶捂嘴儿偷乐。 这丫头,好急的性子。 “怕甚,这时候寻本宫麻烦,才最痛快!”没眼色的东西,活该被宗政霖狠狠收拾。 不谦虚的说,她这会儿正和boss大人蜜月期,好得她自个儿回味儿都觉肉麻。 “本宫困得很,去御书房寻了万岁爷,伺候着主子爷歇息半晌才是正紧。”打着呵欠,安顿好荣慧,贵妃娘娘甩着帕子很是精神登上暖轿。 恭送这位离去,赵嬷嬷琢磨着主子那话。娘娘自个儿困了,还去御书房服侍万岁爷午歇?这倒是谁伺候谁来着…… 腻在建安帝怀里,慕妖精懒懒闭着眸子道明真实来意。“您手底下那拨人趁机欺负臣妾,万岁爷您心疼了没?” 原是为着撒娇。慕妖女坏脾气告御状,看在宗政霖眼里便成了小东西很受了些委屈,来寻他做主。 这女人……明知不过两三日谣言自会消散,依旧这般不肯被人说道。夸她洁身自好,偏偏行事张狂得很。 “西边事成,罚了替娇娇出气。” “罚没银票才好。” ……打的这主意!怪不得她小家子气,私库上了三把锁。 “不说困了,陪朕后头歇歇。”美人儿送上门,皇帝岂会拒绝。 暖阁里头,慕妖女脑袋搁在建安帝胸口,闭着眼当真有了睡意,只一双小手还忙活不停。 “说好是哄了睡的。” “去了中衣朕给抱着。” 男人大手不容她推拒,几下拨开襟口再探进兜衣,捧着绵软长出一口气。“握着方才睡得踏实。”说罢轻揉两下,遂心满意足搂了她安歇。 两位主子在里间窸窸窣窣咬耳朵说亲热话,片刻不到便没了动静。顾公公放下隔间纱帐,退出门去掩上殿门。 回头瞅一眼记录起居注的敬事房太监,顾公公面色稍有僵直。这位木头人似的杵在外头,愣是充耳不闻,对万岁爷宠幸贵主子那是连小册子都没翻看一下,更不说如实记录。顾长德怀疑,这太监回头倒是怎地编排? 倘若当真如实录下……顾公公稍一作想,整页整页,或是整夜整夜,昨个儿,今儿个,明儿个,一溜下来全是贵主子侍寝。这是说主子娘娘狐媚呢,还是暗指万岁爷那啥……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却被身后小太监凑近耳畔,指了指前头。 “公公您瞧,小的看着迎面来的像是郡主殿下的暖轿。” 抬眼一瞅,顾长德紧了紧手上拂尘。坏了!这位祖宗,竟挑了这时候过来!(未完待续) 第四五四章 难言 由小太监服侍着更衣,建安帝目光落在山水插屏上,惦记着那后边儿小女人馨香温软的身子,便对未央此刻冒然请见没了好脸。 御书房中,皇帝抚着石青色袖口泰然落座。外头请见之人早便低眉敛目躬身见礼。没等来万岁爷叫起,未央半蹲着屈膝不敢抬头。 瞥一眼用心装扮过的女人,宗政霖长腿舒展,端起手边搁着的君山毛尖,润了润喉,这才正眼看她。 “起罢。未央此来,可是不满意朕替你指的婚事?” “皇上……”死死扣住掌心,她还未开口求情,却被今上先一步点明了来意。 “抗旨不尊,未央可是有誓死之心?”茶碗瓷盖儿清脆磕在碗沿,吓得门外站着的顾长德心跳跟着兢颤起来。 万岁爷此言明着是带了火气的。话里森寒阴冷,直接就给人定了罪。 双腿一软,再是站立不住。 上首那人凤目微合,不过随意一瞥,但叫她浑身似沁了冰水,险些连呼吸都不能够。 当今动怒,别说寻常女子,便是前朝多少历经大事儿的朝臣都顶不住。她从未想过,今日前来恳请他额外开恩,竟是见着皇帝如此骇人一面。更被回绝得这般彻底。 便是她一句话不说,他已然绝了她所有退路,何其狠绝!为着那女人,他竟是半分情面不讲。 心里绷着许久的弦骤然断开,眼眶酸胀难言,却如何也落不下泪来。望阙庵中几回神伤,真到了今日,却是痛在心头连哭都没了胆量。 眼见这女人摇摇欲坠,浑身缭绕悲戚,好好的御书房被她扰得莫名沉郁,宗政霖不喜。 “未央是聪明人。何不安心远嫁得个善终。”当年他肯容了她跟在身后,身世曝露后又保她性命,不过因着应下安王一诺。 岳来阁初建,二十万两白银,全数出自安王府中。其间谋划甚多,不足为外人道。 她离京过后,他当年应诺已然两清。念在与安王相交一场,他于她已是格外宽待。若非她心大随了宗政珍回京,他该保她一世安康。 而今……在他跟前耍花招的女人不止她一人。既是她甘愿做戏,便怪不得他出手惩治。 于宗政霖而言,遍天下的女人,除开毓秀宫那个最是捧在心上的,无人叫他片刻动容。 话到此处,却是再无侥幸。 低低跪伏叩首,木着张脸,为着性命,她再无出路。“臣女……领旨谢恩。” 捂着小嘴儿,慕妖女披散着发髻,眸子瞪得老大。这般就叫未央服了软,boss大人好厉害的手段。 “无事便退下。”既是摸清她性子,宗政霖早知这女人爱惜性命。抹灭了她最后那点儿花花心思,再看御书房里立着个女人,建安帝莫名就觉着碍眼。 “皇上!”倏然抬头,像是临去前的挣扎。“臣女有话要说,还请皇上给臣女半刻钟就好。” 自知这要求放肆,深深趴伏下去,如何也不愿输得糊涂。 小手扒在门框上,慕妖女眸子晶亮,偷偷露出半个脑袋。就说这女人不会消停。 隔间细微响动哪里瞒得过宗政霖耳目。回眸一扫,毫不费力逮着那姿容不整的小东西。这会儿正眨巴着眼眸,垫脚深长脖子。 混账东西!脚下歪歪咧咧踩着绣鞋,领口微微敞开,昨夜里印记遮掩不住。 “说!”啪一声搁下茶盏,御书房里两个女人俱是吓了一跳。 未央郡主肩头一颤,本还自苦悲戚,满肚子心里话,这会儿是彻底吓得记不起来。 “那琴……琴。”她是想问问,若非万岁爷对她从来没有半分怜惜,何意自那以后再不抚琴。可惜宗政霖发火儿威慑太大,连话也是说不顺畅。 今日之帝王,与往常待她全然两样,叫她如何适应得过来。 同样被宗政霖吓住的,贵妃娘娘这厢却是眨眼就有了应对。缩缩脖子,顺着他目光赶紧蠕动脚趾头汲好绣鞋。末了还轻抬起腿儿,扭动下脚踝,显摆显摆打点妥当。 建安帝眼角一抽,额头青筋蹦了蹦。 “方才不是有话要说?”嫌弃底下那女人跪着碍事儿,皇帝皱了眉头。 敢情因着慕妖女捣乱,这位整个就无心旁顾? 怔怔然抬起眼,未央眼底满是惊痛。便是人在他跟前,话也是入不了皇帝耳朵?何其可笑。 往日觉着他对她有心,如今看来,全是镜花水月,虚幻一场。 这般被个女人傻愣愣盯看,宗政霖彻底没了耐性。“田福山,送郡主回宫。”起身直冲冲向着暖阁走去,吓得慕夕瑶低呼一声,转身逃跑险些绊了腿脚。 “何人准许你只披了中衣出来?身子还要是不要?” “臣妾听着外间响动,好奇出来瞅瞅。就一眼。” “鞋袜没拾掇整齐,明儿若是病了,禁足宫中休想再出门一步。” “万岁爷您这是恼羞成怒!臣妾又没跳出来怪了您暗地里偷会美人儿,您急冲冲逮了臣妾,分明是心虚。” “放肆!满嘴胡说。” “呀,您撒手!外边儿还有人在的呀。” “敞着襟口就不怕人瞧见?” “揉得疼了~” “该!脑子里尽是坏主意,‘太平’封号被娇娇用在此处,有辱斯文实在糟蹋。” 男人起初怪责带着心疼,之后声调逐渐柔缓,末了竟像极调情。 女人从始至终妖媚软糯,间或娇笑两声,引来皇帝越发低沉着逗弄。 如遭雷击! 不知如何被人架了回宫,未央满脑子都是两人避在幕帘后头,旁若无人亲昵温存。 “太平”……竟是她给的封号!这般折辱于她!她那意思分明是…… 羞于启齿。 扑在寝塌上泪珠慢慢晕染开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竟是纵着她的…… 当着皇帝冷硬一面哭不出来,过后知悉他私底下对真真入了心的女人竟是这般,还有什么比这更似刀锋般剜肉刮骨,痛得叫她浑身痉挛。 慕妖女自个儿被皇帝收拾,连带祸害另一个女人痛彻心扉。莫说慕妖女不自觉,便是知晓,怕还得抚掌相贺。 没了小白花抛砖引玉,御书房里,慕妖女痒得抓心挠肺。 “万岁爷,方才公主可是有一问的。何故您再不抚琴?”早前他言非是愧疚,却是为何? 扣住这女人紧紧搂在怀里,宗政霖有一瞬僵直。 “给说说?”挠挠他侧腰。 Boss大人装得挺像。骗得过未央,骗不过她。凭着他一身功夫,风吹草动都漏不过去。 凤目微眯,恨恨瞪她一眼。男人沉凝许久,终是没隐瞒了她。 “儿时羞耻,休得再提。” …… 耻,耻辱?!慕夕瑶目瞪口呆,再是料想不到他竟是这般看待此事。 咬着手指,顺着这男人诡异路子,好半会儿才琢磨明白。 是了,依照他强横性子,定是对遇刺那事儿,自个儿功夫不济耿耿于怀。再遇上太后……心中难堪。 这般想来……未央拼死护驾,反倒显得boss大人躲在女人背后。想他堂堂皇子之尊,在太后眼里,竟不及在旁人眼里来得贵重。再是未央护驾有功,怕是于他看来,该当本分,打赏便是。 这男人…… 慕妖女抬首偷偷瞅一眼皇帝,心里哇凉哇凉。自此后瑶琴甚的,碰也不叫他碰的。 Boss大人脑子非同寻常,孤傲好颜面“病入膏肓”。好在她还是个唯一的例外。 未央啊未央,仗着宗政霖平生之耻全当了底气。若然知晓,也不知会不会呕血早殇……(未完待续) 第四五五章 宠姬 盛京驿馆,长公主宗政珍强忍着怒气,连指尖都在微微颤动。 “可汗在各部族首领面前,夸赞可敦您胸襟广阔,好似沃尔仑的苍空浩大廖远。特命小的带来问候,感念您在大魏皇帝陛下跟前,替可汗和乌昭达部族,求来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可汗有言,他必待公主如珠玉,不负大魏皇帝陛下此番厚待。” 终于忍耐到使臣离去,宗政珍铁青着脸,一掌将托盘上盛放酥油茶的铜壶挥落出去。 太是可恨! 永庆四年春,东乌昭达可汗来京俸纳岁贡。隔月迎建安帝最为看重之太平公主为可仁,地位仅在可敦之下。 毓秀宫中,贵妃娘娘含笑看着荣慧公主盘腿儿坐在绒毯上,小豆丁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伊伊呀呀冲着一对儿兔子欢叫。耳旁是赵嬷嬷细细回禀今日辰时公主出嫁,盛京城里热闹场面。 “嫁得不错,不枉本宫在万岁爷跟前进言,赏了她霓裳馆作嫁妆。”boss大人原本打算以民间私制官服罪名查没霓裳馆。幸得她脑子好使,吹吹枕旁风,被皇帝挑眉抚着脑门儿夸了句“诡诈”,那男人便大方放了手。 “手上握着这么大笔银子,待得乌昭达可汗宾天,部族习俗,女人与私产,都应子承父业。”至于传了哪个儿子,乌昭达可汗至今已得十一子七女。后宫势力盘根错节,再有面上温婉贤惠,又得大魏皇帝看重的太平公主掺上一脚,想来公主殿下嫁过去不会有闲暇觉着无趣儿。 听主子这般淡然提及嫁妆一事,赵嬷嬷稍一作想,当初郡主使尽浑身解数,不惜求到老祖宗跟前也要进了后宫。如今,主子翻手间将人远嫁不说,还不甘休送了催命符咒。 乌昭达乃是蛮夷番邦,未经圣人教化,人伦沦丧,便是汗妃与大汗之子暗地苟合也非是没有。越想越觉那地儿糟污,赵嬷嬷立在后头,偷偷觑一眼贵妃娘娘娇小玲珑的身影,心里对这位越发打心里信服。 御书房中,建安帝处置完政事,目光瞥见几月前被宗政珍强闯入内,激愤时袖摆扫落地上缺了一角的笔架,宗政霖抱臂后仰,凤目光彩华盛。 小东西睚眦必报,主意不小。从宗政珍手上夺了霓裳馆转眼赠了旁人,满京城里无人不知长公主贤德,竟与共侍一夫的侍妾这般和睦。 自视甚高如宗政珍,怕是从没想过由她亲手接回盛京的女人,会随了她一路风风光光嫁到乌昭达予自己添堵。 建安帝抚着托架裂口,其上斑驳错落俱是细纹。 可惜这副粉彩海水云蝠纹笔架,自此之后再无用处。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案桌上摞着的密折逐一翻开来,细细读过。不久便闭了眼,轻轻屈指敲击御案。 两晋,时机已至。 西**都府。 夜宴之上,赵王仰首饮尽杯中玉酿,一双鹰眼落在大殿中央覆着轻纱,半抱琵琶浅浅吟唱的乐怜身上。 这女子一身火红纱裙,轻薄衣衫下娇人儿身段儿若隐若现。尤其那双迷蒙杏眼,似喜非喜,垂眸间顾盼生辉,端的是个惹人尤物。 “卫夫人到——”随侍高声唱诺,座下群臣倏然齐齐收敛了玩乐心思,目光贪婪向殿门口张望。 “王爷。”恰似珠玉落了玉盘,女声婉转,于暮色中走出一抹莹白。 好生清丽!难怪人说赵王府卫夫人倾城之貌,盈盈如皎月。 方才还鹰目冷颜的男人骤然缓了面色,斜斜倚在榻上,冲着打断丝竹享乐,迎面而来的女人伸出了手臂。 “卫姬,何以不顾念身子,深夜过来。”环了人坐在腿上,赵王摇摇手上饮尽的酒盏,身上女人便会意伸出葱白小手,低垂着眉眼斟上半盏清酒。 “睿儿下午又气走了先生,妾身罚了他抄书。这会儿世子殿下不耐烦课业,在书房里闹腾起来,哭着要求了您予他做主。妾身担忧世子殿下哭坏了身子,只得过来寻了王爷回去劝劝。” 赵王长叹口气,拍拍她手背,方才还惦记那乐怜的心思渐渐便淡了。“却是叫你操劳。” “王爷何出此言,您既将世子交托妾身教养,妾身自当竭尽全力,方不辜负您对妾身一番信赖。” 待得赵王牵了卫姬登辇离去,大殿里群臣面面相觑,独留中央那乐怜掐断了指甲,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回。她已是第二回于赵王面前献艺,奈何贵人好似没将她记在心头。莫不是那卫姬两次阻挠,她早已沐得恩宠。 浴房之内,烟气氤氲。女子仰首靠在岸边,双臂被左右丫头服侍着缓缓揉捏。 “夫人,您为何不留下王爷安置?方才王爷眼里,分明是有您的。” “留得一时又如何?最紧要,切不可叫那女人入了王府。身后站着太师府,便是个歌姬,也不容小觑。今日送了王爷去玉姬房里。比起妖媚,谁人也不如她。王爷这般前后一比对,哪里还会记得方才搔首弄姿的女人。” “王府之中有妾身一人乐怜出身,已然足矣。容不得她人仿效邀宠。”她能有今日风光,暗中不知吃了多少苦楚,隐忍多少怨恨。如今能养了世子在名下,高居三夫人位份,便再不会允了或可威胁她地位之人冒然出头。 “想来玉姬也是明白人,今日成全她,明日总会加倍偿还。” 女子浅笑着撩起水珠,隔岸墙上嵌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浴房通透明亮。 她名重光,当如宝珠奕奕灼华,光彩耀眼。 到手的权势,今生便是拼死也再不会放过。 听闻卫姬此言,身后淡青色绸裙的丫鬟心下一震,浑身汗毛竖起,面有异色。当初卫姬也这般“成全”过李夫人。只那之后……李夫人没了用处,生产时候血崩而亡。 玉姬,待得卫姬解决了那太师府送上的乐怜,也不知那位有着一张妖艳面孔的女人,逃不逃得了性命? 咬着笔杆,慕夕瑶盯着书案后的男人怔怔出神。 这辈子建安帝对两晋竟是使了怀柔手段。按着这男人说与她听那意思,boss大人那是运筹帷幄,早已布下棋局。 历史又做改变。 相较前世血腥杀伐,慕妖女觉着智取为上,当真是好。便是阴谋诡计,只当碍不着她,这江山都是这男人的,爱怎地折腾尽数由着他便是。 就不知这回他看中了何人? “母妃,您便是仰慕父皇甚多,也该等着儿子们退下再表露不迟。”诚佑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两句。父皇正考校他策论,本就记得勉强,再被母妃这般盯着打量,手心都忍不住出了汗。 骤然惊醒,贵妃娘娘面色赧然。被儿子误会,还是这般宣之于口,倒叫她面子往哪儿搁! 清咳两声,同样不自在的,还有被“仰慕”的建安帝陛下。 “不得胡言,今日到此为止。明早上书房陶公教授数术,务必用心。” 一听又是陶公授课,诚佑立马拉下脸来。不是昨儿才教了数术,怎地明日又轮上了?诗词策论,数术骑射。这般多功课里,最怕就是绕得人脑门儿疼的数术一项。 “父皇,儿臣记得明日该是张大学士教授《东都事略》。” 哦?脑子还不糊涂。 建安帝瞥一眼小儿子,眉峰挑了挑。“张纪年明日需参政录书,特请陶公替他一回。”起身摸摸诚佑脑袋,皇帝神色很是柔和。“早些回去歇着,明早莫去得迟了。” 拉着一脸苦色的诚佑向父皇母妃告了退,大皇子面上行止有度,心里却对这亲弟无奈至极。 祸从口出。便是母妃仰慕父皇再情不自禁,颜面上岂能叫母妃难做。回去还得对他多些教导才是。 于慕妖女全然不知情时候,两位殿下已然认定母妃对父皇十足倾慕,不容置疑。 一边往门外走去,大殿下一边琢磨。怕是待会儿陶公与张府上都会得父皇口谕。当着母妃跟前,父皇还是这般给护着。 也罢,被诚佑搅了《东都事略》,好在补上数术,而非音律。 一脚才跨出门去,两位殿下便被贵妃娘娘突地出声叫住。 “明早晨练过后,特给你二人备了杏仁茶。天有些燥热,也该滋养滋养。”贵妃娘娘慈眉善目,提早安排好明日饭食,却叫两位殿下同时变了脸。 奶味很腥。大皇子皱了皱眉。再看矮了半个头的诚佑,打定主意回去得严加教导。被殃及鱼池的滋味儿不好受。这已是这月里第二回。 卫甄跟在两位殿下身后,看着二皇子拉拉大皇子袖摆,话里全是委屈。“皇兄,母妃宫中杏仁茶苦得冒酸水。” “嗯。”身为兄长,大殿下被教养得很好。“晨练时候可求了父皇,趁着母妃不注意,诚佑与父皇调换了那盅放了糖的就好。” “皇兄又当如何?” “闭着眼一口下去,忍忍也就过了。” …… 卫大人紧绷着面皮,跟在两位殿下身后,步伐有些沉重。 又是贵主子制的杏仁茶。大殿下您友爱兄弟,却不知万岁爷对味儿重的,亦是十分不受用。 这事儿怪不得诚庆不孝顺,却是建安帝在儿子跟前,自来捧着那茶却是眉头也不皱的,从来一饮而尽。 殿内慕妖女被皇帝捉到跟前,男人蹙起眉头,沉吟半晌,终是觉着在她面前稍微服软,算不得丢了颜面。 “娇娇,朕已惩戒了儿子。” 捂着嘴儿,轻笑颤了肩头,慕妖女芙蓉面庞,娇艳如花。 “臣妾给万岁爷另备了竹荪汤。若是不满意,可换了与儿子们的一般,可好?” 建安帝神情一滞,搂着人亦是低低笑出声来。“按照之前安排即可。” 原是上一回被她察觉。这女人…… 寝殿中正睡得香甜的诚佑尚且不知:此番,大皇兄给支的招,很难灵验了。(未完待续) 第四五六章 凰签(大结局) 永庆五年秋,如平地一声惊雷,发生了件举朝震惊的大事儿。正是这场惊天巨变,拉开两晋大乱之序幕。 西晋文莱公主联姻东晋齐王殿下,于驿馆暂歇。晚间带着丫鬟护卫,一行人乔装打扮,兴致极高游览江都府盛景——十二桥夜月。 不巧却被正在花船上玩乐,喝得醉眼迷蒙小侯爷一眼瞧上。这位性子风流,于京都横行无忌的霸王,乍见了美人儿,高声调笑句“小娘皮”。借着一众同样醉酒,素来德行不端的世家公子哥儿起哄,竟是将公主疾言厉色的呵止置若罔闻。 不但下狠手打杀了公主随侍,更将文莱公主抢回画舫,趁着酒疯,几人轮着糟蹋了这位名正言顺,不日即将嫁入齐王府的娇客。 夜半酒醒,惊惶之下只顾着毁尸灭迹,竟是灭绝人性,将去了半条命的西晋明珠生生溺毙沧浪江中。 如此惊天大事,且又婚期临近,哪里能够轻易隐瞒得住! 事发后齐王恼羞成怒,不顾王命,私自率兵硬闯侯府,不仅拿了小侯爷,关了这厮入水牢,更一把火烧了侯府正院。 单只应付西晋问罪,已是叫东晋帝君头痛欲裂。偏偏火场之中还有一人没能逃脱——此人正是小侯爷明媒正娶,自大魏亲迎回江都府之继室,元成帝皇四女,当今大魏圣上同父异母之皇姐,关宗政氏。 突闻噩耗,大魏建安帝于朝堂之上勃然震怒,连夜召见内阁六部,迫得东晋帝君不得不为了保全齐王,将一应罪名推诿至关家小侯爷身上。 如此服了软,又劝服东晋太后舍了嫡亲外甥,本以为此事总算能平息下来。哪里料到,本就拥兵自重,军功赫赫的平西王爷,对关家这根唯一能够传宗接代的独苗苗护得极紧。竟不惜当着百官面前,揭露关宗政氏之死,实乃齐王所为,非是关家那不成器的造孽。 如此一来,外患未清,内忧又起。东晋朝局动荡,外忧内患之下,四方诸侯蠢蠢欲动。 正当大魏这边等看好戏,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乱起来的,竟是此前分毫不显端倪的西晋京都。 后宫之中,慕夕瑶咬着瓷勺,一边竖着耳朵听卫甄回禀政事,一边偷偷打量面色寡淡的男人。 Boss大人搬了奏章,借口御书房前院移栽松柏闹得慌,赖在她毓秀宫中不肯挪地儿。此时正闲闲翻看她替荣慧制的画册,听卫甄回禀到要紧处,便抬眼慎重嘱咐两句。 那做派,看得慕妖女不得不承认,论起玩儿阴的,建安帝跟前,叫她颇有种“高山仰止”的叹服。 好容易等到卫甄告退,贵妃娘娘即刻扔下小瓷碗儿,连平日最爱的松仁露也顾不上了。扭着小身板儿,老不讲规矩将自个儿塞皇帝怀里,眨巴着眼眸,眼底全是好奇。 “您收买了丽妃之父,那位西晋朝大名鼎鼎的武安郡王?”莫不然怎地此人突然跟东晋平西王府勾搭上,助他起兵造反,两方策应天衣无缝。 屈指弹在她脑门儿,建安帝对贵妃娘娘如此直白,不入流的调调极是瞧不上眼。 “武安郡王此人识时务。投效了朕,替他一府老小另择明主,有何稀奇?”包氏被西晋皇室作了弃子远嫁大魏。武安王府在西晋地位尴尬,为君王猜忌。他收用此人时机正好,怎就成了她口中买卖? Boss大人果然不识谦虚二字。慕妖女撇了撇嘴。 “臣妾可是猜到的,小侯爷那事儿,定然也有您的手笔。”天下间哪里来的这许多巧合?建安帝心里一动,欲扫清两晋祸患,那地儿就能自个儿生乱? 倒扣着放下画册,皇帝将这好奇心盛,喋喋不休的小东西揽在怀里,这回却是没叫她猜中。 “非也。此计乃第五佾朝所出,内阁大学士龚舒扬一旁辅佐。朕不过给了谕令。” …… Boss大人您强词夺理!您不给差事,第五佾朝能拼死忙活? “文莱公主……”这男人虽智计卓绝,但依她了解,该不会折了骄傲,阴损至此。尤其那还是个大美人儿! 轻挑了嘴角,也就她对他如此笃信。“护嫁队伍入东晋前掉了包。关家那小子并着几个纨绔,中了玉姑迷药,强的不过是个妓子。” 连连点头,这才符合他性子。“您将那西晋第一美人儿藏了起来,又送了何人?” 得,贵妃娘娘同建安帝是一个意思。这般美人儿死了太是可惜,得可劲儿折腾,切莫糟蹋。 大笑着抚着她脑袋,宗政霖亲亲她额头,眸光熠熠生辉。“在她身上动了些手脚,再送了武安郡王如何?” “啧啧,您还真是——算无遗策。” 权势美人儿都给了,顺带埋下眼线。哪一日武安郡王心大了,这位还不顺手就给收拾了?仿似晋朝那边儿还有縢妾习俗。也不知这位爷布下多少暗子儿…… 翘着葱白的指尖戳戳他心口,慕妖女娇滴滴叫唤。“万岁爷您心思弯弯绕绕,臣妾猜不着心里好不踏实。” 伺候皇帝不易。再遇上宗政霖这般摸不着底儿的,慕妖女委屈。 “嗯?当真猜不着?”这鬼灵精! 后宫女人最怕就是被指揣摩圣意。这妖精却是偏偏逆着来,还敢当他面前抱怨。分明无病呻吟,寻他挑事儿。 宗政霖凤目微合,逮着这娇艳欲滴,不老实缠磨的。男人扣着她脑袋大方给出了主意。 “娇娇钻朕心窝子里自去瞅瞅。倒叫你早入了心,再入得深些无妨。”哑着声气,这话说着,慢慢就变了味道。 又不正经! 睫毛扑闪,慕妖女被万岁爷调戏一回,脸蛋儿绯红,正合了宗政霖味口。 说是搬了奏折过来,到底还是抵不住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女人。内室之中,两人交颈相缠,衣衫件件被抛落帐外,又是一场淋漓尽致的欢好。 “再予朕生个儿子。” 柔福宫。因着武安郡王之故,被万岁爷升了贤妃的包氏,这会儿正招呼新进宫的妃嫔吃茶打花牌。连着几个老人也一并过来热闹热闹。 入宫不足一年的虞昭容傲骨不在,对着比自个儿位份高,样貌出挑的贤妃娘娘,只得违心卖好赔笑。 皇帝冷落后宫妃嫔,独独对着毓秀宫那位宝贝得紧。换了任何时候,前朝怕是早已闹翻了天,御史奏折还不雪花似的往御书房去。 奈何时运不济,碰上两晋之乱,有根底的世家都得了信儿。当今图谋甚大,如今只欠东风。若然事成,这利益瓜分,那可是整整几十个郡县!比起后宫里几个女人,显是能抓在手中的好处更实在些。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被皇帝不甘不愿一月也招寝不到一次,这般冷淡,真能侥幸得了子嗣?便是有了皇子,就能比得过贵妃娘娘膝下那几个? 惹恼了皇帝再开罪贵妃……想想那几个日薄西山的国公府下场,当真没几人愿意拿全副身家下赌注。 虞昭容压下心头那点儿涩涩,偷偷叹了口气。 都说毓秀宫那位是个有福的。如今看来最大的福分,莫过于万岁爷处处替她打算,堵了外边儿悠悠众口! 永庆六年四月,平西王谋反逼宫,弑君夺位,斩尽皇室宗亲百一十三人,东晋亡。 当夜宴请过后,仅仅拟了国号,尚不及登基的平西王爷暴毙皇宫。西晋武安郡王趁机夺权。同一时候,西晋大乱,赵王得武安郡王暗地扶持,率早已反叛的禁军硬闯入宫,弑兄杀父,终得西晋王位。 无人知晓,曾经贵为大魏皇子的八殿下宗政涵,隐姓埋名投于端王帐下。于此大变之中,随端王一行仓皇逃离,却被赵王早已埋伏的城头精兵乱箭射杀。 宗政涵死时情态骇人,目眦欲裂,死不瞑目。 永庆六年八月初三,赵王登基称帝,一统两晋,国号“楚”。 赐封武安郡王开国异性王——武成王。更力排众议,抬举乐怜出身的卫夫人执掌中宫,择日封后。 金玉雕琢,华美无双甘泉宫中,卫姬抚着后冠,正对着铜镜微微侧身,左右打量新制的凤袍。 凤穿牡丹纹样,明黄缎面,圆领大襟。衬着女子清丽面容,真真气度雍容,华美不可方物。 卫夫人吐气扬眉,立在楚国甘泉宫中,高高仰起头颅,眼中傲气凛然,正似凤凰涅槃,无双天下。 只她身后服侍的丫鬟,却低低垂着脑袋,于主子不经意时,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黯然。 “卫夫人……”慕夕瑶腻在宗政霖怀里,挑起他鬓发,环了指尖把玩。 “原是故人。” “当日老和尚解签,还真叫他说中了去。”小琼鼻抽抽,很是不甘心。已然明白又是这男人手笔,借着赫连葳蕤之手,早前替赵王出谋划策,打压异己,大大压制太师府一干文臣,使得朝堂之上武将声势鼎盛。 如此一来,正好方便他驱使武安郡王兴兵做乱。 好深的算计! 轻拍她背脊,宗政霖好笑看她不服气。这女人,小心眼儿一如当初。撑起手臂,俯首亲亲她嘴角,男人好言给哄着。 “她自是及不上娇娇。世上凰签,真正堪与之匹配,唯独朕心肝一人。” 得了皇帝夸奖,贵妃娘娘妖艳妩媚,笑颜如花。赏脸凑上去腻歪,惹来宗政霖好一番怜爱。 建安帝言出必践,赫连葳蕤自以为拿捏得稳稳的荣光,一夜之间消散殆尽。 武成王软禁楚王,囚后宫诸人,终生不得出。卫夫人梦碎。朝堂之上悄然瓦解腐朽势力,待得时机成熟,尽数为大魏建安帝所用。 大魏之兴,由此而始。 (正文终)(未完待续) 番外 小包子(二) 御书房中,大皇子宗政德微微蹙起眉头。小身板儿挺直,脑子里却回想着今日上书房里一幕,心里满满都是疑问。 “父皇眼中,母妃可算得美人?” “自然算是。六宫之中,母妃容貌上等。”未等坐于御案后的男人释疑,性子憨直的诚佑已抢先作答。 诚庆无奈瞥一眼胞弟,再回首,只盯着建安帝神情执拗。 “诚庆可知何谓美人?”宗政霖不想大儿子今日有此一问,沉吟片刻,未曾直接替他解惑,反倒又生出一问。 这两个儿子自幼经他教养,身旁便是侍婢也少有使唤。如今也不过十岁出头半大孩童,若说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宗政霖自恃教导有方,万不该如此。 诚庆稍作思索,点了点头。“《列国》有载,‘燕赵有佳人,美者颜如玉。’” “如此说来,诚庆以为你母妃可算得美人?”建安帝放下书卷,想起毓秀宫里那娇滴滴的美人儿,怕是她得知今日诚庆有此一问,非要气得跳脚不可。 “若论颜色,母妃冠绝六宫。”只姿色上头,诚庆觉着自家母妃甚是出彩,无有质疑。 话虽不错,只这般作答,倒叫宗政霖稍有讶然。除毓秀宫外,他鲜少踏足后宫,何以今日两个小的屡屡将“六宫”挂在嘴上? 便是按例选秀,留下之人俱是被他冷落一旁,安置宫中偏僻宫室。他二人又何时见得六宫妃嫔,还比对出小妖精容色不凡? “然则儿臣以为,母妃从不曾干预政事,亦未狐媚君上,怎就成了旁人口中宠冠六宫的祸水?” 今日几个陪读私底下嚼舌根,不巧被他听了去,心里很是不舒坦,当即就惩戒了人。可这事儿到底听了进去,搁在心头惴惴不安。 先贤书中提及“红颜祸水”一词,史书上记载颇有盛名之宠妃,亦是样貌出众,极得帝王恩宠,大皇子偷偷对比自家母妃……莫名就心底难安。 好似,母妃比之史书上记载祸国宠姬更得父皇爱重? 诚庆苦着张小脸,想起史上几个宠姬无人能落得好下场,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听诚庆如此道来,建安帝眯了眯凤眼,总算明白今日这意料之外的一问因何而来。唤了长子近前,摸摸他小脑袋,再看他眼中未曾遮掩的担忧,宗政霖不觉便柔了眸色。 “是个孝顺孩儿。”起身牵起两个小的,皇帝带着人往毓秀宫去。外头那起子眼红管不住嘴的,当真可恨。 建安帝自忖宠爱皇贵妃无有不妥当,这些年过来,对着小女人竟是越发觉得小东西贴心,许久不闻毓秀宫消息,心里还念想得慌。是以每日皇贵妃宫里大小事务,顾长德都遣了人过去“帮衬”,实则不过防着当今哪时又问起。 悠悠众口,堵不如疏。与其担忧儿子被流言蜚语所扰,不若教导两个小的明辨是非,看透人心。“诚庆既是担忧母妃,何不直接说与你母妃知晓,看看她又作何回应。” 小女人教子自有一套。建安帝想起小女人替诚庆诚佑亲手制的图册字帖,大为赞赏。可惜万岁爷忘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贵妃娘娘教养儿子,早非当初可比。 回头又想想方才他儿子理直气壮,“母妃从不曾干预政事,亦未狐媚君上”,宗政霖眼底隐约带笑。 那女人…… “皇上您心肝肝被人欺负了去,您觉得心疼了没?若是念着与臣妾出气,臣妾还能替您出出主意,为您分担分担。” 小不要脸的这般做派,怎么看也有“狐媚惑上”之嫌。至于“干政”……她倒是懒得动弹。那小东西撅嘴儿,嫌弃要动脑子,黏在他身上可劲儿折腾,“臣妾瞧着您这折子,脑子就犯浑!” 罢了,能叫她祸害的,也就那几个前程黯淡的国公府。连着几个不得用的世家门阀,早晚还得他去收拾。 诚庆尚且不知,在他眼底只不过狡黠机敏的母妃,早些年干了多少轰轰烈烈,举朝震惊的大事儿。便是建安帝内阁重臣第五佾朝,大皇子十分敬重的先生,如今对皇贵妃娘娘心智谋算,依旧心存忌惮。 诧异于宗政霖带着儿子这般早就回了宫,皇贵妃娘娘迎出殿门,身后跟着梳了双髻的荣慧。 “父皇!大皇兄!诚佑!”还是那般奶娃娃糯糯嗓音,偏就要捣乱叫得诚佑面庞涨红。 “说了该唤二皇兄才是。”憨直小包子不遗余力加以矫正,没瞧出荣慧专挑了他使坏。 扑到宗政霖跟前,抱着他腿脚,小荣慧眨巴着眼珠子,像是没听明白。白白嫩嫩的面庞,一身粉嫩夹袄,包包头很是招人疼。 “淘气。”俯身抱起荣慧,在诚庆诚佑很是艳羡目光中,建安帝执起慕妖女小手,两个小的跟在一旁,并肩入了正殿。 这般情形便是看了许多回,赵嬷嬷依旧喜笑颜开,后面跟着的蕙兰桂嬷嬷也是偷偷抿嘴儿直乐。万岁爷带皇贵主子极好,多年如一日,竟是叫满后宫的女人都闭了嘴,偃旗息鼓之下各宫俱是安安分分,后宫里头也就格外和睦些。 “今个儿皇上您带着几个小的,回得倒是早了许多。臣妾叫小厨房做些点心,先垫垫肚子。待会儿整好在宫里摆了饭,午歇小半时辰再去御书房可好?” 各自拣了位置坐下,小荣慧赖在皇帝膝头,抱着父皇不乐意撒手。宗政霖摆摆手,也不顾慕夕瑶暗地里给小闺女儿使眼色吓唬人,应了她安排,接着指了诚庆,叫儿子自个儿道明来意。 先还是随意听听,待得听明白她儿子话里意思,慕妖女瞪着双眼眸,僵直着脖子瞅瞅身旁坐着的男人。 Boss大人您居然能面不改色,挺直背脊端坐臣妾身旁。被儿子当面问询,说实话臣妾很是心虚,怎地您就能坦坦荡荡,没觉着自个儿有做昏君的潜质?莫非臣妾狐媚得无迹可寻? 再仔细瞅瞅,得,大boss眼底分明是幸灾乐祸,笑意盈然!这男人,居然带着儿子到她跟前与她调笑!好不要脸! 您甭以为这事儿就只关乎臣妾。臣妾顶天了就占了三字儿,最后那“上”,指的可是您这贪花好色,常常顶不住臣妾枕旁风,偏又爱端架子,装出正经模样的一国帝王。 借着吃茶,慕妖女整整声势,末了甩着帕子擦擦嘴角,和颜悦色正经开了口。 儿子跟前,她得使劲儿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狐媚’自是无羁之谈。你父皇如此待本宫,却是缘于本宫容貌出众,才情非浅。加之为人良善,又为皇上开枝散叶,有生养之功。六宫之中,也就本宫稍合了你父皇心意。若是旁人碎嘴,我儿只当他人眼红妒贤。” 慕妖女头头是道,言之凿凿。 宗政霖额角一跳,面前两个儿子齐齐偏转过视线,澄净目光落在他身上。身旁小女人笑颜明丽,眨巴着眼眸,水眸晶亮。便是最小那个也迷糊含着手指瞅着他瞧。 建安帝紧绷颜面,违心点了点头。 他于她爱重,似与小妖精所说全无干系?可真要追究起来,剖析他因何对她入了心……建安帝以为,此刻点头方才明智。 慕妖女满目笑意,若非还得顾忌boss大人当爹的颜面,指不定她得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这话若是老实说,该是这般意思: “‘狐媚惑上’还是轻的。你娘我面若桃花,正巧遇上你爹也不是个老实人。两人遇了一处,一个狐媚子妖精,一个假正经禽兽。人前诵诵诗词,人后滚滚床单。伺候得你老子身心舒坦了,顺带生几个儿子与他传宗接代。这样既能处处讨好皇帝臭脾气,又能替他续香火的女人实在难找。这不,你爹几年一选秀,满宫里合了他心意的,还是只得你娘亲一个。若是旁人念叨,儿子你只当旁人羡慕你娘亲好本事,驯服得了你极是难伺候亲爹即可。” 皇贵妃娘娘暗自腹诽,眼见皇帝梗着脖子微微颔首,笑得人比花娇,好不得瑟。(未完待续) 番外 芳华 “皇上,皇后娘娘近日里进不得食,时有犯呕。照此下去,微臣担心娘娘身子拖不过半月。”御医院院判大人跪伏青石板台阶下,压在额头下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拖延不过半月?”单臂支在阑干,立于廊下的男人蹙了蹙眉,望着院子里扶着荣慧荡秋千,自个儿笑得明艳的女人,建安帝负于背后的手掌缓缓握紧。 “可有法子保她性命,小半年亦可。”上月诊脉还说将养得宜,尚有一年半载可活。几日过去,便是半月也捱不住了? 皇帝轻抿嘴角,眼底一片了然,隐隐带着轻嘲。 万岁爷言下之意……院判大人拉起半幅袖摆,哆嗦着擦拭下额角。皇上怕是猜出了那位用意,这会儿他哪里还敢再抱着息事宁人的打算。 “回禀皇上,微臣替娘娘请脉时候,发现娘娘似有催吐征兆。若是娘娘能安下心来静心调养,再辅之以金针之术,当还能延几月寿数。”说罢提着心抬了抬头,院判大人暗暗叫苦。 中宫那位一心求去,偏偏挑了这时候与万岁爷叫板。事到临头,连着他们这等伺候之人也脱不了干系。 只瞧万岁爷目光落在不远处贵妃娘娘身上一瞬不移,便知这位对贵主子何其着急。哪里肯为着个空有名分的女人,委屈了那位顶顶娇贵的主。 哎,俱是造化…… “只这般强行施针,皇后娘娘怕是得吃一番苦头。”也不知那位受不受得住。再是念着不欲叫贵妃娘娘得了痛快,何苦又惹恼了帝王,给自个儿招罪受。 “苦头——”建安帝尾音轻扬,放开手轻抚过腰间荷包。“朕与皇后自幼结发,鹣鲽情深。自不舍皇后早早离去,爱卿放手施为便是。” 还有力气催吐不用药,想来她也不怕这苦头难熬。 便是将死也消停不得,偏就念着兴风作浪。真真毒妇!既是她不求安乐,便怪不得他丝毫不念夫妻情分。 院判大人恭敬领命,离得几丈开外,心头还怕得厉害。 果然,皇后娘娘极为不得圣上欢心。落得最后病入膏肓,破釜沉舟舍命一搏,竟也被皇帝轻描淡写,全没看在眼里。 大魏国后做到这份儿上,难怪外间传言赫连氏后位不稳,帝后早已貌合神离。 扭了扭发酸的手腕,慕妖女瞪着眼眸,瞅着自家闺女儿一脸期待,小脸儿一朵花儿似的冲着她笑,贵妃娘娘眼角一跳,舞着锦帕,冲着廊下身姿昂然的男人急急求援。 “皇上,您闺女儿太结实,整个一小肉墩儿,臣妾推不动了。”怎地她生的小包子一个赛一个沉甸甸,尤其最小这个,不过三岁的小豆丁,已是叫她抱着走上片刻就得放下好好歇息。 一旁被慕夕瑶嫌弃的荣慧,这会儿正奶声奶气跟着她娘一道叫唤,小丫头听着父皇在近旁,瞪着小腿儿兴奋得不行。乌黑眼珠子才寻着了人,已是着急伸了手臂要扑过去才甘心。 “怎地怎地,再不乖乖坐好,晚上不许吃糕糕。”眼看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就要往地下蹦,慕夕瑶压着她肩头板了脸。 别看给她小名儿唤作迟迟,偏偏这丫头性子比诚庆诚佑还要毛躁。活泼得不行,实在累人。 “又唬她作甚。”大手自腋下穿过,皇帝稳稳抱起荣慧,立刻换来小公主呵呵直乐。 宗政霖拨弄着荣慧扎了漂亮丝绢儿的发辫,又黑又亮,毛茸茸很是软和。小家伙腻在她爹身上一个劲儿攀爬,便是弄皱了衣袍,那男人依旧眉目柔和,托着她小屁股一副纵容架势。父女两那和乐劲儿,看得贵妃娘娘心里直替俩儿子不值。 “说是陪着荣慧玩耍,半个时辰不到就叫了苦累?”宗政霖目光落在慕夕瑶红扑扑面庞上,眼里渐渐带上笑意。 娇滴滴的女人揉着自个儿臂膀,迳自坐在秋千上。脚下一点,便慢悠悠荡漾开来。“险些就长成了球。便是诚佑也在臣妾面前抱怨了将迟迟养得太胖,也就您看她左右都是好。臣妾琢磨着,今后不许她挑嘴儿,您也甭使劲儿给惯着。瞧瞧那两个大的,哪个跟她一般只爱吃肉,夹了菜叶就包着眼泪冲您告状的?” 小家伙机灵,遇着宗政霖又宠溺得厉害,更是无法无天,不好收拾。几次慕夕瑶拉下脸来训人,只才见了这小东西含着金豆子在眼眶里打转,她老子便不声不响,也不说她教训得错了,可那男人却抱着人柔声哄着。气得慕夕瑶伸爪子挠他,反倒招他越发笑出声来。 “父皇,迟迟不胖。”年岁虽小,小姑娘已然辨得出美丑。被母妃说了不漂亮,搂着建安帝脖子的手更紧了紧。黑黝黝眼眸里全是委屈。 不赞同瞥一眼那妖精,建安帝轻拍荣慧背心,一边哄小女儿,一边眸色暗沉,视线全落在秋千上似有所察的女人身上。 “朕的荣慧自是不胖。荣慧长相随了你母妃,长大后定是个美人。” 万岁爷一句话夸得小公主眉眼弯弯,顺带还调笑了贵妃娘娘。换来慕妖女娇嗔一眼,回头却极快红了耳根。 又抱着荣慧耍玩许久,直等到小家伙趴在他肩头累得没了动静,才交由赵嬷嬷抱下去看着。 院子里没了旁人,建安帝俯身捞了自顾偷懒的女人,也不嫌弃这秋千是架了女人玩耍,抱着人放在腿上,两人一处好好儿说话。 “日后莫欺了荣慧。小丫头哭起来看着招人疼。” 得,头一句便是心疼女儿。慕妖女撇撇嘴,也就boss大人您跟前那机灵鬼才眼泪包包样儿。 “娇娇莫是醋了?朕疼你何时输了荣慧。”万岁爷大方承认宠爱贵妃,不觉这帝王大忌于他分毫有碍。 “唔~”小手握拳,捶在他胸膛,虽知于他不过挠痒,慕妖女依旧做足了姿态。“不要面皮,这会儿还在外头。” 本还只是逗弄于她,这会儿被这女人挑明了不合规矩,宗政霖蓦然沉了眸色,嗓音也跟着黯哑。“这般更是得趣。”说着便凑上去含弄她耳垂,惹得慕夕瑶抱着他妖妖叫唤。 记起待会儿还需议政,男人暗叹了句可惜,只隔着衣衫过了过手瘾。 “半月后册封大典,不宜打扮艳丽,务必以端庄为重。”几次宴席引得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不去,眼见这妖精灼灼夺目,早令得宗政霖上心。 ……这男人,慕夕瑶仰起脑袋啃咬他颈脖,不满报复。Boss大人自个儿心术不正,妄自揣夺他人,非君子所为! “方才张院判所为何来?怎地臣妾看着您像是动了气?” 本还被她贴在脖子上心猿意马的男人,乍闻此事,眼眸沉了沉。握着小女人肩头亲亲她侧脸,宗政霖手指描画过慕夕瑶黛眉,深邃眼瞳中无有动摇。 “无碍。便是那女人再不甘心,朕也不会叫她搅了娇娇册封之礼。” 妄图自绝冲撞小女人晋位之喜,使得慕夕瑶落下不好声名,赫连氏当真死不悔改。 赫连敏敏还想着寻她不痛快?慕妖女眼珠子一转,再想着来人身份……得,这是算好了时机拼死也要拉她垫背,教她个“死者为大”的道理? 抬起小手替他抚平眉心,慕妖女蹭蹭皇帝下巴,很是知礼懂事儿。“与她怄气不值当。待得臣妾晋了份位,您再与她计较不迟。臣妾册封吉日,偏还派个人往坤宁宫中送信儿。定要一字不落,说了臣妾风风光光的排场与她听个仔细。” 贵妃娘娘睚眦必报,宠妃上位,但凡阻拦之人,慕妖女从没有手软时候。 宗政霖听她说得丁点儿不避讳,再看这女人左右晃着脑袋得意非常,扣着她后脑抱着人渐渐笑开。 “性子不饶人。”这点上小东西很是争气,最不耐烦吃亏遭算计。 “全赖万岁爷您教养得好。”得了大boss隐晦夸赞,贵妃娘娘赶着趟的逢迎卖好,变相鼓励皇帝要万般纵容她才是。 建安帝美人在怀,毓秀宫中日子好生和美。只可惜中宫暮霭沉沉,赫连敏敏趴在榻上,咬牙险些没晕厥过去。 任由御医身上行针,没有皇帝一旁看着,实属生平莫大羞耻。 “你该当知晓,御医院派下这趟差事,便是定了你活不长久。”气若游丝,赫连敏敏眼神空茫,对着在她背后行针之人,恨不能剥皮剔骨。 女子名节事大,更何论她堂堂中宫主位。如今事败,捣乱不得那贱人晋封附后之位,竟还落得叫人毁了名节。 建安帝,狠绝至斯!平生最错,便是心有仰慕,嫁与那男人为妻! 年轻御医下手沉稳有力,并不因着皇后揭开他今后运程稍有迟疑。或是该说,于暗卫而言,主子吩咐差事,哪管目标身份贵贱。 任凭赫连氏如何叫骂毒咒,每日行针用药半分未曾落下。这般半月过去,只吓得跟在皇后身边冯嬷嬷寝食难安。主子这般恶毒诅咒帝王贵妃,待得万岁爷册封慕氏皇贵妃礼成,怕是坤宁宫一应上下难逃一死。 史载,永庆六年十月初六,帝于嘉和殿册封慕氏皇贵妃位,诏曰: “咨尔贵妃慕氏。毓生名阀。柔嘉成性。温惠宅心。端良著德。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兹仰承太后慈谕、以册宝、进封尔为皇贵妃。益慎妇仪、茂衍鸿庥于有永。” 是日夜,毓秀宫中红烛燃了一宿。建安帝亲旨命顾长德布置喜房,以后礼待皇贵妃至重。 坤宁宫中被慕妖女派去传信的小太监丝毫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将皇帝携了皇贵妃入喜房一事,只隔着扇窗户报与冯嬷嬷知晓。 赫连敏敏瞳眸大睁,死死揪住身下锦被,一幕幕场景自眼前划过,竟是没觉着十指指甲断裂之痛。 入府前夕,她志得满满,一心笼络夫主,打压妾室,光耀门楣。 新嫁皇子府,获宗政霖看重,她智珠在握,盘算着借力消减丹若苑势头。 几次失手,她无奈只得府中挑起事端,府外勾连庶妹,却终究没能奈何得了慕氏。 及至为殿下识破,又身受牛七之害,她设计诬赖苏氏,吞没公中用度,不惜泯灭天良,服了紫河车熬制汤药。 最末……为皇帝深深痛恶,再是不愿踏足她坤宁宫半步! 可笑,想她堂堂赫连氏嫡支长女,一生虚有其表,无子无宠,韶华蹉跎……眼底泪干,心亦空芜。 君既无心,何以聘妾为妻? 带着永不能释怀之怨恨,永庆七年春,皇后赫连氏拖着残败躯壳,病榻前只得一老妪垂泪,孤苦闭了眼眸。 最是叫天下人震惊,却是当今钦拟赫连氏谥号“孝觉”,谕令皇后棺椁入泰陵。如此一来,无人不晓,便是日后帝王陵寝建成,当今也无意移孝觉皇后棺椁入昭陵。 那正在兴建中的帝王陵寝,建安帝十分看重之后陵,却是为的何人?(未完待续) 番外 小包子(三) “皇兄,你听明白方才母妃那话里意思了没?”诚佑很老实,坦坦荡荡表明自个儿被母妃绕得脑子不清明。 大殿下学建安帝肃着张小脸,握指成拳团着小手,掩在嘴角清了清嗓子,垂眸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母妃很得意,独她一人得了父皇宠爱。” 前头身姿笔挺的男人背脊一僵,脚下步子略微放缓。 “母妃方才念叨足有小半时辰,整个儿下来皇兄你也只听明白这一个意思?”对于皇贵妃娘娘如何张扬自个儿“圣眷隆重”,在万岁爷跟前非一般人,便是连小荣慧也听得两眼放光。 原是母妃自个儿显摆。诚佑撇撇嘴,羞愧低声嘀咕,“来之前还以为母妃要教导你我何等要紧之事。”先生教导他二人需谦卑恭和。莫非女子不算在此列? “倒也未必。母妃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是为安你我二人之心。” “皇兄你倒是直说。” “母妃方才言道,史书记载那几个得宠的宮妃,无一及得上她妥贴明理。父皇定然不会那般恼怒了她。故而叫儿臣等无需替她烦扰。” 不愧被慕夕瑶自幼教养长成,诚庆对娘亲颇为信赖。得她此言,先前一应担忧尽数消散。 最紧要,父皇也未有驳了母妃这话。 建安帝正留心身后儿子们说话,闻言颇觉有些头疼。这女人……当着儿子跟前,也敢将宠爱挂在嘴边。 该羞臊时候,没见她面红! 小妖精当时捏着手帕,目光像是黏在他身上,那意思,她这般可人疼,当得他一心捧着。眼底满满俱是娇俏笃定。 幸而几个小的年岁不到,体会不出小女人目光流转间几多意味。莫不然,当着儿子被皇贵妃调笑,皇帝觉得,很是抹不开颜面。 宗政霖此时悔矣。今日带儿子到毓秀宫来,更指着她好好宽了诚庆忧虑,却是他欠了考量。 翌日,当今特意带着皇长子往掬芳殿走上一回。再出来时候,一大一小俱是板着面孔,尤其诚庆,到底缺了历练,掩不住面上不虞。 目光落在长子微有愠怒小脸上,建安帝眼底掠过沉思,带着人绕了个弯儿,父子俩一道进了御花园镜湖水榭。 皇帝凭栏而坐,大殿下垂首侍立,乖乖侯在跟前。人虽小,气度却不差。 “今日所见女子,依诚庆看来,可算美人?”掬芳殿中安置的,俱是选秀留下牌子,却未得他封赏主位的宮妃。若论容貌,无一差了去。 稍稍有些别扭,诚庆虽觉赞了母妃之外的女人心里不舒坦,依旧老实作答。“然。姿容尚可。”接着又补了句,“只那行止太过轻挑。” 头一次见得后宫那般多叫不出名号的女人,便是当着父皇跟前,也不老实。频频凑到御前,便是对着他,也是诸般讨好。奴颜婢膝之态,全无脊骨。 静默抚过扳指,建安帝满意颔首。 虽则小女人也是赶着趟的溜须拍马,可那女人太是慵懒,逢迎时候也懒得遮掩眼底澄澈。就一心冲着好处去了…… 罢了。想来诚庆日后绝难遇上如他娘亲这般女子。天下出了个慕夕瑶,已是顶顶难收拾,该不会有第二人。 “除《列国》有载,《孟子》言,‘充实善信,使之不虚,是为美人’。” “帝王者,天下女子无不可纳为妇人。只后宫之中,帝王权术依旧可用。” 这日午后,建安帝循循善诱,抱着早已下定之决心,细心教导长子。所言俱是牵扯帝王制衡之术,却惟独绕开了皇贵妃口中“爱重恩宠”。 及至多年后,已然登基继位的隆景帝忆起今日圣武文皇帝用心教养,方才体会出先帝用心。正应了圣武文皇帝临终感慨“平生三大憾事”,隆景帝确实如先帝所言,此生未能遇上值当他操心烦扰的女人。自然也就避开朝堂诸多纷扰。 晚间吃了茶,又缠着人到院子里走上两圈儿,回来时候,慕妖女赖在皇帝身上,特意打探过这男人带着她儿子踏足掬芳殿一事。 “还好您没教坏了臣妾儿子。”皇贵妃不思己过,反倒担心皇帝那头出了岔子。末了又想起一出,“您可别想着给臣妾儿子身边儿早早塞人。您也知晓,太早通人事,未必就觉得出此间乐子,反倒伤了身子骨。” 得,一句话招来建安帝黑脸。 慕妖女疏忽,于她进府之前,皇帝鲜有招寝时候,真就没觉出男女间敦伦有何情趣。可这话万不该宣诸于口,显得男人没了本事。 宗政霖微眯起凤眼,二话不说,抱着这闹心的,索性折道往后花园行去。 “儿子之事操之过早。不若娇娇琢磨琢磨,如何叫朕得了趣味儿可好?”昨儿就想着收拾了她,“不思悔改”说的便是这口无遮拦的! 身后跟着的顾长德极有眼色赶忙停下脚步,回头几个手势,招呼小太监各自守在岔道口上。瞧万岁爷这兴致,怕是又想着与皇贵主子外头亲热,不耐烦等到回了宫去。 “皇上!您这般半路拐了臣妾,也不怕被人笑话。”心知不好,慕妖女伸长脖子,眼睁睁看着这男人抛下众人,自顾往园子深处走去。 夜深人静,灌木丛中……皇贵妃瑟瑟搂着人,抖着肩头,深埋着脑袋,转眼没了声气儿。 好笑睨她一眼,宗政霖抬起她下巴,轻咬慕夕瑶鼻尖。“这会儿顾忌声名却是晚了。霸着朕时候,怎不见娇娇贤良大度。”颠颠她小屁股,男人趁机沾沾腥,轻轻揉捏两下。 抵不过他铁了心办事儿,慕妖女环住他脖子,满面羞红给提了个醒儿,“您叫暗卫退下去才好。”这男人一到了外头,兴致总是压制不住。也不知如何养成这般癖好! 抱着瞎操心的咬咬她耳朵,建安帝不曾掩饰自个儿早生出不庄重心思。“都留在垂花门外头。娇娇莫怕。”说着大步带着人往荷塘走去。 及至被放倒一整块儿大石上面,慕夕瑶尚且张着小嘴儿,一双小手四下里摸索不停。 哪儿来的石块儿这般平整?岸上假山石墩无不是棱角分明,造型各异。怎地她躺在身下这块儿,大小适中,偏偏还光滑得像是被人打磨过,一点儿不膈人? 瞧她宝气样子,男人眼底溢出笑意,俯身撑在她身侧,话里意味深长。“觉着可好?朕特意命人将洗砚池那处新切割的青玉石,挪了一块儿到园子里替娇娇备着。” “……皇,皇上!您羞也不羞!”慕妖女哆嗦着,连话也说不清楚。这人怎地这般不要面皮。还能压着她脸不红气不喘,说了这石头来历!谁求他备着! 好好儿砌水池子的石头,能叫他命人打磨平整,再安放此处。这般大一块儿……皇帝跟前近侍能猜不出这石头用处?! 就只那顾长德,人精似的,岂会摸不清皇帝喜好! 许久不见她羞臊成这般,整个人粉粉嫩嫩,缩着小腿儿蜷在一处,眼神躲闪,煞是惹人怜。宗政霖眸子倏然暗沉。 “莫来撩朕。”修长手指挑开她襟口,男人将身下悸动归结于小妖精搔首弄姿,勾了他神魂。 慕妖女面红耳赤,对着这不讲理又强势成性的,半分辩驳无用。 “别丢了臣妾绣鞋,回去还得穿上。” “回去给娇娇捂着小脚。还不松手!” 灌木丛后窸窸窣窣褪去衣衫声响作罢,女子娇软浅吟伴着男人低沉诱哄,迭荡起伏,打破满园清幽。 “娇娇,唤朕一声。听话,嗯?”宗政霖伏在她胸前,眸色赤红。 水淋淋的美人儿,再衬了小妖精一身性情,怎舍得放开她去。史书所载不过虚有其表,暗含机心的女人他见得多了。独这么一个傻乎乎,满脑子只念着安逸,还以为自个儿如何了不得。 真真稀罕! “皇上~” “错矣。当罚。” 身上男人愈加放纵,只害得慕妖女迷糊着软了身骨。“怎的就错了?”小妖精若是清明,便知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该接话。 果真,建安帝掐着她腰肢,汗如雨下。“再行唤过。何时叫得朕满意了,何时应了娇娇讨饶。” 莫名就将自个儿送进了虎口。慕妖女攀着他臂膀,背后发丝漾漾荡开,水眸微颤,抽泣着娇嗲嗲凑近他耳畔。 “爷~” “混账东西!”方才一瞬间被她逼得畅快到极点。何其美甚! “不老实。”边说边抱了她起身背对坐着,两人的身影照在大石上,摇摇晃晃。 “宗政霖,宗政霖——” 身后动作戛然止住。 慕夕瑶混乱之中尚且不知道自个儿嘴里叫了帝王名讳,只本能被他迫得胡乱开了口。这会儿却不知紧紧捆缚她的男人眼底如何情潮翻涌。 “好乖——”将人翻转过身,宗政霖不掩面上情热,狠狠夺了她唇瓣,眼底满满俱是动容。 他之名讳,由她小小声啜泣着,一字儿一字儿带着哀求逐一吐露,竟是叫人这般经了耳朵,暖暖就融进了心坎。 “再唤,朕疼你。” 朕疼你—— 脑子里只余他嘶哑应诺,眼前浮现男人高大身影,仿似迎着光华,徐徐向她走来。慕夕瑶闭着眼眸,亲吻软软落在他俊脸……(未完待续) 番外 吾心安处(一) 永庆十年秋,尚未入冬,外间明明还挂着日头,慕夕瑶却已然觉得冰寒刺骨。缩在建安帝怀里,肩上是他细心替她收拢的狐裘。男人手掌煨着她小手,轻拍小女人背心,哄着眼眶红红的女人,声音异常柔和。 “莫再难过。慕大人离去,慕家一门朕会代为看顾,莫非娇娇信不过朕?” 今日慕谨之扶灵回青州。建安帝御驾携皇贵妃特来送别。才离了码头,方才见了父亲灵牌,又勾她得眼泪汪汪,皇帝看着实在心疼。这会儿正坐在回程暖轿中,这般大的体面,看在外人眼里,羡艳非常。 “母亲也是难受的。”不过几日于氏便消减下去,可见人后没少躲着伤心。“臣妾心里也舍不得。” 自她来到大魏,最先给了她宠爱,非是面前男人,而是家中父母。去年除夕还接了人进宫,一家子团团圆圆,眼看又是一年佳节,便在这当口上没了人,叫她如何宽得了心。 怀中小身子压抑着悄然战栗,便是难受,也乖乖巧巧,越发惹得宗政霖心怜。 莫看她平日张牙舞爪,真遇见叫她难受的事儿,这女人从不背着他一个人抹眼泪。便是她不好过,哪回都是拉了他静静陪着。 偏就如她这般落在旁人眼里“不体谅”,很是合了他心意,叫皇帝心里十分受用。 永庆八年那会儿,还差五日满周岁的诚詹出了水痘。玉姑亲来开了单方,她也陪着两宿没闭眼。那会儿这女人也是静默靠在他怀里,小手揪紧他衣袍,强撑着不肯闭眼。 “乖些,听话。歇息片刻,回宫若是叫几个小的瞧见,又得围在娇娇身旁跟着忧心。尤其荣慧,怕是要哭鼻子。”小丫头比她母妃性情更要娇气,照着小女人说法,都怪他惯得厉害。而最大的诚佑,如今虚岁已满十六。 永庆十年十月初四,当今告太庙,奉先殿,行祀礼,下诏册立皇长子宗政德储君之位。一并晋封的,还有二皇子总政民,尊“泰王”。 听他提及宫里几个小的,皇贵妃娘娘就着万岁爷衣襟蹭了蹭脸。再抬头,鼻尖通红,颇有些难为情。“您莫说与那几个知晓。” “应你便是。”知她到底还顾着做母妃的颜面,宗政霖抽出她襟口掖着的锦帕,展开来细细替她收拾妥当。 便这般抱着娇软女人,皇帝目中若有所思。 阴了一冬的天儿好容易过去,到了永庆十一年,阖宫上下总算雨过天晴,御书房门外顾公公也跟着长长舒了口气。 万岁爷赏了荣慧公主西边儿送来一对儿翎鸟,见着七岁女童撅嘴儿与那扁毛畜生怄气,皇贵主子终于展露笑颜。这几日毓秀宫中又恢复了往昔热闹,连带御书房里,今上也跟着缓了面色。 “皇上,皇贵主子给您送了红枣银耳羹来。吩咐老奴务必瞅着您趁热用了。” 搁下湖笔,建安帝执起汤匙,不过小半碗已觉饱腹。放下瓷碗,无意间瞥见顾长德收拾的双手,手背青筋凸显,瘦削生了斑纹,皱纹密布。 “明年也该轮着你荣养。朕身边得用之人又少一个。”罕见生出些感概,却引得顾长德惶恐跪下,叩首表了衷心。 罢了,到底是惧怕他的。这时候尤其怀念小女人在他跟前诸般放肆。 “到时记得提醒朕,多些赏了你。多年主仆情分,莫叫朕亏待了才好。”挥手叫人退下,皇帝向后靠躺锦榻,缓缓闭上眼眸。 顾公公将食盒递与毓秀宫小宫女,自个儿把着拂尘,脑子里慢慢回想,总觉万岁爷近些日子以来像是有了变化。可到底哪处与往日不同,却又琢磨不透。怕是宫里也就皇贵主子能摸清一二? 如顾长德所料,慕夕瑶确实发觉boss大人这段日子,往毓秀宫来得更勤了! 那男人起初还是怕她又偷偷想起慕大人,搬了折子过来,陪着一处,逗她说话。之后她忙着管教荣慧与诚詹,哪个都不是听话的主。Boss大人又怕她操劳累坏了身子,更是得空便过来与她分担一二。 自然,宗政霖更乐意抱着荣慧,骄傲得那小姑娘就爱挑了诚佑跟前各种显摆。 至于诚詹小包子,性情与两个兄长又是另一番模样。小豆丁机灵得很,人小鬼大,主意还忒多。仗着宗政霖对幼子稍有宽和,依旧一副宠溺做派。整好合了他野性子,后宫里连着镜湖养的锦鲤,也被他撒网捕了好几次。气得慕夕瑶头一回拿了鸡毛毯子,高高挽起衣袖,作势要凑人。 奈何才三岁的孩童,长得结识,疯跑起来哪里是她能逮得住人。惹火了皇贵妃,这位也不是有耐性的主。一状告到建安帝跟前,先头还活蹦乱跳的泼猴,见了父皇瞬间没了气焰。揪住衣摆,睁着与宗政霖像极的眸子,父子俩对视一眼,那小家伙便低低垂着脑袋,学着她母妃无赖样子,也不怕他说教,扑上去抱着他大腿使劲儿讨饶。 便是被慕夕瑶最是瞧不上眼“小马屁精”荣慧长公主,自见了幼弟如何讨好父皇,也大是赞赏,夸了句弟弟“很是长进”! 这话传到皇贵妃耳中,得,俩小一并外间诵书。大的念《魏史十二卷》,小的抱着本《韵律》,结结巴巴含糊其辞。没法子,人太小,字儿认不全。 到了最后还是赵嬷嬷着急皇贵主子对小殿下太是较真儿,偷偷使了人往御书房报信儿。若非万岁爷过来亲自哄着,叫娘娘软了脾气,两位殿下还得再罚半个时辰。 如此这般,建安帝于政事上日渐犀利果决。余下时候多有待在皇贵妃宫中,哄着大的,再教养小的,日子倒也过得和美。 只苦了前朝众臣,眼巴巴瞅着后宫主位空缺,又怕万岁爷早朝上应了大选,转眼待得秀女入宫,再是撂一旁只稀罕毓秀宫那位。 依照历朝规矩,皇帝若是玉露不均,总有些旁的牵制。譬如朝政,太后,或是帝王自小一身教养。 可惜偏就遇上这么位爷!性子强得已是叫人莫敢违逆,还一力平了两晋,联姻东乌昭达。顺势整治世家门阀,借着划分郡县之利,大刀阔斧重组内阁,巩固皇权。 建安帝于政事上历来能听进谏言。可真到了决断时候,方才明白先帝爷手腕何其温和。之于太后……不说也罢。 有了不受宠的贤妃九嫔跟前摆着,众人无可奈何,只得将目光往太子爷身上瞅。好容易有了盼头,偏偏皇贵主子发了话。太子殿下再两年选妃不迟。 得,盛京里头多少世家又没了指望。自家姑娘过了年岁,选秀哪里还轮得上!皇贵妃您倒是有万岁爷撑腰,不怕再多坏了规矩!(未完待续) 番外 吾心安处(二) “母妃,宫里人都说您最擅调养。迟迟七岁了,可以抹香露了么?”荣慧小公主自幼爱俏,眼红母妃妆奁上一排摆放的脂粉膏露,每逢慕夕瑶梳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总是伸长脖子,垫起脚尖,目光一瞬也移不开。 正对镜簪发髻的女人微微回转,冲着贵妃榻上的男人轻瞥一眼,嘴角带着慈和笑意,“迟迟就不问问你父皇的意思?要知道,皇上可不喜女子过多打扮。” “当真?”小丫头疑惑眨了眨眼,在打扮与父皇之间,很是犹疑再三。许久过后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走过去牵起建安帝衣摆,勉强点了点头。“迟迟更稀罕父皇的。” 这女人……又去招惹荣慧。建安帝俯身抱起小丫头,捏捏她粉嫩面庞,又附耳几句,逗得小公主呵呵直笑。 荣慧难得,能压制住孩童好奇天性,着紧他这父皇,建安帝心里分外满足。 摸摸她发顶,宗政霖与小公主允诺。“朕的荣慧长大定是美人。如你母妃一般。” 万岁爷一句话,夸得一大一小俱露了笑颜。慕妖女背对着人,越发作姿摆态,拿着把镜左右瞅瞅,又挑了支素雅白玉钗,配了耳坠子,方才满意罢手。 回身瞪着眼眸,将那腻在亲爹身上,赖着不愿乐意去书房习字的懒丫头唬得瘪了嘴,乖乖从宗政霖身上下来。又自个儿牵着赵嬷嬷手,两步一回头,望着皇帝,奶声奶气表了她很是舍不得。“迟迟只去一会儿。还得回来陪父皇用膳。” 啧啧,稀罕!慕妖女对自个儿这闺女逮着空便讨皇帝欢心,很是瞧不上眼。可那男人偏偏正经点了头,惹得小荣慧顿时就眉开眼笑。 待得屋里没了小马屁精捣乱,慕夕瑶接过蕙兰递上紫砂壶,净手与他冲泡新茶。 “近日里接连落雨,潮气大了些。总觉得这茶也没先前吃起来香。等到来年底下人送了周公山的好茶进宫,臣妾再叫人搬了茶具,和您一道到半山凉亭品茶。还有乌栅的大红袍,虽说您不十分喜欢,偶尔换换口味无妨……” 耳畔是她低声浅语,轻缓柔和。宗政霖侧躺锦榻,单手支肘,凤目半合。 眼前女人明丽娇艳,秀美昭华。瓷白细腻的肌肤,水水嫩嫩,比之十五六余少女丝毫不差。黛眉似笼着烟云,一双漾漾美眸氤氲琉璃。便是一语不发,只这么静静盯着人看,却也含了万语千言。 真真美人! 尤其此刻半垂着眼睑,小立领外露着抹雪白。偷空打量他那那小眼神儿,看在他眼里,心却如同被人用翎羽挠了挠,又酥又麻。 这女人,就不兴与他清净时候。又来撩他! 因着慕夕瑶还在为慕大人守孝,被旷了好几月的男人,哪里受得她娇滴滴一副任人采撷样子。皇帝身子起了欲动,便将这不合时宜的火气怪到离得几步开外,正满门心思落在明年好茶上的皇贵妃身上。 耐着性子等她泡好了茶,人才刚捧着茶盏到了跟前,便被早有意动的男人缓缓拉到怀里。 这神情……慕夕瑶娇嗔睨他一眼。Boss大人食肉上了瘾,这段日子很不好过。 “您不尝尝?”小手托起瓷碗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宗政霖眸光一闪,正好握着她手腕小口抿一口茶。 吃茶也不老实。被他灼热目光看得不自在,慕夕瑶侧侧身,眼看就要收回手去。不料却被他五指钳住,半分动弹不得。 男人夺了她手中茶碗放在一旁,带着剥茧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腕间脉络。这般被他沉沉目光注视着,慕夕瑶渐渐晕红了脸颊。 “仿若二八女子。”这男人深邃眼眸像是要卷了她进去。不及她反应,已是俯身堵了她唇舌,搂着她腰肢的手掌少许紧了紧。 “朕欲命娇娇入主宫中,何如?” 中宫…… 慕夕瑶抬眸凝视,屋里刹那沉静下去。 分明看出他眼底迫人意味,搂着他脖子,胡乱蹭了蹭,半晌才嗡着声气,软软回了句“不愿。” 她这算是,抗旨不遵了吧。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宗政霖掩住几分失望。 “昭陵,朕与你留下。” 生同穴,死同衾。伴王之测,必会是她。 “便这般不肯向她低头?” “凭的什么要向她低头?”搂着他的臂膀更使了三分力道。“臣妾宠爱子嗣皆胜出她许多。赫连氏只占着名分,人既已去,更不值当每年祭祀还在她牌位跟前以妾礼敬之。人在世的时候,您尚且护着臣妾,这会儿却又来委屈臣妾不成?” 气嘟嘟蹙起眉头,扭着身子不依不饶。“您又不待见她,何必强了臣妾给她磕头。” 这话说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宗政霖倏然沉了面色。再是特立独行,也不能因她废了家庙祭典。 “若然朕下旨又当如何?”显见是动了火气。 许久不见他凶她,这会儿因着晋封一事,臭男人居然大动肝火。慕妖女眼眸一转,转眼已是含了泪珠。仰着下巴,期期艾艾伸长脖子。“臣妾舍不得脑袋。您当真要取了去?”说是怕丢了小命,偏偏还往他跟前凑。 额角抽搐,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明着敢抗旨。鼻尖被她毛茸茸脑袋蹭得发痒,开不了口训斥她,只得自个儿往后仰着脖子,越发纵容她得寸进尺。 不能真要了她脑袋,便只能容下她坏脾气。宗政霖眸子一沉,翻身将这闹腾的压在身下,抵着她额头,气得青筋蹦起。 “就不该纵着!”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Boss大人此话一出,慕妖女蹬鼻子上脸。“您给宠出来的,怪不得臣妾。”小手爬上他眉头,小妖精笑得甜腻,搂着他几下便磨得宗政霖没了脾气。 “当真不稀罕?” “稀罕死物作甚。臣妾稀罕您这人还不成?” 得,见血封喉,真真戳中建安帝心窝。被皇贵妃腆着脸哄得舒坦了,万岁爷压着人亲了亲小嘴儿。 “昭陵,不可再推拒。” 言下之意两人俱是心知肚明。知晓再不可违逆了他,慕妖女乖乖点头。 她是性子别扭,可没别扭到死了还要蹦跶。 “不要殉葬。” ……好了伤疤忘了疼。许久之前提过这话,如今旧事重提,宗政霖只恨不能活吞了她。 拽着他冠带,慕妖女小声替自个儿辩解。“怕疼,还怕冷。” 就没见过这般没眼色的!真到了该讨好他时候,这女人花样百出,明知招惹了他,还不怕死处处顶撞,一出接着一出。 “万岁爷您别生气,臣妾不是咒您。臣妾这意思,是不愿走在您后头。看了母亲那般难过,臣妾想着若是换了自个儿,会很心痛。” 呼吸一滞,男人瞳眸倏然一颤。本还是撑在她身侧的双手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喉头翻滚,却始终未曾有只言片语。 摁着她脑袋压在胸口,宗政霖眼底暗涛汹涌。 怎就遇上这么个折磨人东西!着实叫人又爱又恨。 “皇上。” “嗯。” 抱着她的男人正心潮起伏,心跳有些迅疾。却见这女人红着面庞,羞涩觑他一眼,小脑袋埋在他心口蹭了蹭。 “臣妾跟您正经说话呢。”小手拨弄下顶在她小腹的硬挺,颇有些难为情。 男人背脊一僵,颜面即刻挂不住了。“再动,信不信朕收拾了你!” 欲盖弥彰。Boss大人恼羞成怒。 乖乖等了半晌,慕妖女眸子越睁越大。怎地那玩意儿没见消火,反倒愈发精神了?再偷看一眼抱着她的男人,宗政霖闭着眼眸,额头密密出了层细汗。 慕夕瑶不知,她身上体香太是熟悉,皇帝一闻着,满脑子都是旖旎情事。 “使使内力,压着行不行?” 宗政霖更是恼火。“闭嘴。”小妖精呼吸打在他胸膛,暖暖烧得整个人都飘忽起来。 克制许久不见情热有消减迹象,男人眉心一皱,起身放了她在锦榻,自个儿整理下袍服,离得她稍远些。此时还动不得她。 知晓慕夕瑶对慕敬箴敬重,他又岂会在这当口叫她为难。 腹下胀痛难耐,宗政霖黑着脸径自往浴房里去。“莫跟进来。” 突地就被他单独落下,慕夕瑶怔愕看着他解下外袍扬手扔在锦屏,转眼就没了影儿。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这已不是他第一回扔下她独自去了净房。 面上有些发热,不难猜出他避着人往后头作甚。自慕大人过世,他便一直忍耐着,连往日那些花样也没叫她伺候。实在想得紧,也不过抱着她亲昵一番,过后俱是匆匆离去。 不是不感动的呢…… 大概又需小半时辰。起身抱着他外袍回到榻上,自个儿缩在里边儿,满满都是墨竹香气。Boss大人不在,那男人身上气味依旧令她心安。 沐浴过后,宗政霖披散着墨发,胸口衣襟大敞,才绕过插屏,便见小东西身上搭着他锦袍,脚下紫貂毛狐裘却被她嫌弃踢到角落。 男人正在系腰带的动作缓缓止住。及至到了榻前,俯身见着她半幅芙蓉面庞,一双小手拢着他衣袍,五指扣得死死。 心头顿时塌了一角。 躬身替她将裘衣搭在膝头,建安帝眸色暗沉,看了她半晌,方才转身去了外间。 脚下不停,脑子里响起她娇软嗓音。 “怕疼,还怕冷。” “若是换了自个儿,会很心痛。” 若然她惧怕,再仔细些护着就好。她怕成了被剩下那人,他便替她一力承担。(未完待续) 番外 吾心安处(三) 迎春抽了嫩芽,已是永庆十三年春。 御书房中,建安帝揉着眉心,紧闭着眸子等了许久,待得晕眩过去,这才缓缓睁了眼。眼前稍有迷蒙,晕得有些厉害。 “郭福瑞。” 外间替了顾公公御前总管一职的圆脸太监,听闻万岁爷传召,立马迎了进来。 “宣御医。”上首面色欠佳的男人先给了差事,复又睁眼仔细交代,“切莫扰了皇贵妃宫里。” 郭福瑞面色大变,哪里还敢耽搁。出门时候绊了一脚,正巧撞上太子爷拿着奏折,过来请教建安帝政事。 匆匆告了罪,郭福瑞亲自带人,慌慌张张往御医院奔去。太子眉头皱了皱,回身却见皇帝未如往常般批阅奏章。很是少见。 再走得近些,宗政德似有所察,几步近前,已然发现皇帝有不妥。 “父皇!”头一次得见历来无所不能的男人面色有异,宗政德发觉自己心底莫名惊悸。 “无事,约莫昨日喝了酒吹了凉风。如今只是脑子犯晕。过会儿便好。”听出太子话里关切,建安帝摆摆手,不忘提醒勿要说与他母妃知晓。 带着不赞同,太子放下奏折,绕到御案后替皇帝揉捏额角。“您瞒不过母妃。” “便是隐瞒不住,也无需惊扰了她。”待得他傍晚回宫,早服了药,也能够叫她安心。 出乎宗政霖预料,慕夕瑶下午便匆匆赶来了书房。才一进门,便瞅着他直皱眉头。“皇上,身子不妥何故隐瞒臣妾?”比她抢先一步跑到建安帝跟前,却是荣慧长公主抱着个手炉,硬生生塞到皇帝手中。 “父皇,御医说您微微有些发热。母妃说着凉捂了汗更好。您抱着荣慧的手炉,好好儿睡一觉才是。”十岁的小姑娘已然懂得心疼人,宗政霖抚抚她发顶,抱着淡粉色瓷釉手炉,未有推拒。 “已是用了药。”小女人目中似蹿着火苗。皇帝嗓音黯哑,执起跟前人小手,拍拍她手背,稍作安抚。“下回不瞒着娇娇。” 再留了片刻,荣慧懂事退出门去。正要步下台阶,便听见里间传出低低笑闹声。长公主嘴角一勾,眼里满满都是愉悦。 父皇好本事,能息了母妃火气,这会儿还逗得人笑了。转眼又想起方才借故欲要逃课的诚詹,荣慧眯了眯眼。回去就说母妃还在生气,父皇开口再罚他半个时辰! 长公主扬着脑袋,带着人风风火火回宫收拾幼弟。母妃不得空,得多多照顾父皇。她要挑起担子,顺带也管管诚佑! 还说是她兄长,字儿写得比太子哥哥差得远了。 劝着他早些歇着,把要紧的折子交予太子批阅。慕夕瑶伴驾回宫,顺带给东宫太后报了平安信儿。 东太后自去年卧床已是起不来身。乍闻皇帝传了御医,着急着就要叫人抬了轿子亲来看看。若非慕夕瑶遣了赵嬷嬷过去拦住人,这会儿御书房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这几日用药,养生汤也给停一停。怕冲了药性。” “晚间都早些歇着,亥时之前臣妾会看着您安置。之于旁的,您这月里调养为重。” “往日不爱吃的蔬果也多用些。” 掰着指头一一数过去,念得建安帝揽了她在身旁,也不说应不应,只抱着人静静将歇。 半晌没听他应下,慕夕瑶回头却见这男人下巴搁在她颈窝,舒服闭了眼。 眯着眼眸,皇贵妃娘娘瞬间明白过来,这男人怕是盘算着今儿用过一副药,之后再不待见那些个味儿苦的汤水。 Boss大人您真是……,连迟迟都比您强! “臣妾知晓您没睡着呢。药还是要用的。臣妾会每日到御书房里看着,伺候了您用药再回去不迟。” “嗯。娇娇亲来,自是依你。”握在她腰间的手掌上下挪动,佯装没了精神的男人这会儿正挑眉凝视她,凤目黝黑,趁势哄了人过去。得她相伴,批阅奏章也顺畅许多。 “您……!”万岁爷您还真是逮着空子就占臣妾便宜。扭过脑袋,慕妖女嘴上嘟嚷,面上却有些羞窘。 被皇贵妃舒舒服服伺候了几日,建安帝病愈。 亲见了小女人乖巧柔顺样子,宗政霖很是稀罕。他自幼习武,根基打得扎实。上一回病倒还是权宜之计。又碰上这女人与他闹脾气,说起来,倒是此番才真正体味到病中慕夕瑶细致妥贴。 皇帝高兴了,自是诸多奇珍往毓秀宫里赏了去。看得众人眼馋得厉害。 便在此刻,慕夕瑶也没能察觉出,宗政霖此番病倒非是偶然。及至建安帝半年后接连两次咳嗽寒症,御医说不出有何异常,慕夕瑶才恍然提起心神,暗暗生出警兆。 这般起起伏伏,好了又病倒,绝非好事。更何况,宗政霖身子骨历来康健,哪里会是随意吹个风就能受寒! 便在她疑虑丛生,缠着那男人要传了玉姑进宫替他仔细诊脉时候,宗政霖竟再一次发了低热。人也昏昏沉沉,两日未上早朝。 这一病,却是比哪一回都来得凶险。 “皇上连站在几步开外的本宫都看不清明。玉姑,这可是被人下了毒?”寻常伤寒能妨害了眼睛?! 再三切过脉,两只手腕来回换了几次,玉姑深深锁紧眉头,眼底头一次露了凝重。 “不像是被人用毒。脉象看来,倒像是內腑微有衰竭迹象。” 內腑衰竭!慕夕瑶震惊非常。 “如今症状虽浅,可最是叫妾身难为,却是无法断其因由。开单方却是不能。” 竟是连玉姑也束手无策? “娘娘,这已非是妾身擅长医毒之术。妾身恐怕,再不及时诊治,万岁爷这眼睛……拖不得的。” 一旁侍立的太子悚然而惊。焦急中意外见得皇贵妃面色沉静,只微微蹙起眉头,竟未有如他料想般乱了手脚。 “母妃。”不觉便唤出声来。只为确定这一刻她是否强忍伤痛,硬撑着不肯叫人看见。 意外来得太是突然,慕夕瑶脑子乱作一团。 当真到了他倒下这日,她才蓦然转醒,或许这男人于自己而言,在她无所察觉之时,已然在心底烙了印记。 便是她再不肯承认,心里一瞬惊惶,也骗不了人。 想她时刻谋划,夺取他宠爱。他不过换了种方式,同样将她算计了去。 她深谙以柔克刚之道;他便回报她潜移默化的妙处。 宗政霖……因着这男人,这一回,她输得并不委屈。 神情极是复杂,深深看一眼平躺寝塌,额头还覆着巾帕的男人,慕夕瑶唤来太子,缓缓往外间行去。(未完待续) 番外 吾心安处(四) 皇贵妃娘娘携了太子殿下,传召御前伺候之人,已是在正殿之中审问小半时辰。 此时,赵嬷嬷突然带着宫婢在外急急请见。那宫女梳着百花髻,进来时候略有拘谨。 “娘娘,这是安美人宫里丹朱。早些年您救过她一命。这丫头说是有要事回禀。” “丹朱。”唤了人到跟前细细打量,慕夕瑶微微颔首。“本宫记得你。不怎地通医理,为着家里娘亲急症,拣宫里药渣那丫鬟。” “奴婢请娘娘万好。娘娘与奴婢一家莫大恩惠,奴婢永不敢望。”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丹朱没曾想到,自个儿一个跟在美人身边的宫婢,这许多年过去,皇贵主子依旧记得还有她这么个人在。 屏退不相干之人,只留太子一旁听了这丫头隔墙打探来的消息,慕夕瑶当即沉了脸。 “太子以为如何?” “濒死挣扎。安氏留予母妃,旁的,孤会尽数处置。还请母妃宽心。” 美眸之中寒光乍现。当年安氏进门,她已是疑心她乃安国公府埋下棋子。只这女人太过沉稳,竟是隐忍至今方才自以为是露了马脚。 买通御医得了皇帝重症难治的消息,竟还想着给外头主子报信。这是合计着给她安上个弑君罪名,连着太子一并搬倒? 果然呐,安国公府一干老贼,出了废太子跟宗政珍那等不省心的,一家子都拣不出个好的。 “勿要手软。你父皇那头,有本宫照看,太子多用心在政事上,莫叫你父皇失望。” 自然不会手软。宗政德与当今像极的一双凤目里,沉沉目色,凛然煞气。 “儿臣省得。” 处置过这一遭,回头再接着审问建安帝平日用度,顶着皇贵主子冰冷目光,底下各人心惊肉跳。 “郭瑞福。万岁爷离了本宫毓秀宫,平日吃的是甚,用的又是哪些个物件,你给本宫好好儿回想。若是今日查不出个名堂来,底下跪着这十余人,连着御前伺候之人,一个也甭想讨得了好!” “本宫是不是良善人,尔等尽可一试。” “赵嬷嬷,叫田福山绑了安氏。无需审查,即刻仗毙。” 田福山领命带着人往棠梨宫拿人,小跑着不住用巾帕抹额角。许久没遇上瑶主子动怒,哪里想到今日开口便是取人性命的差事!听说东宫太子亦调动御林军出宫,也不知又是哪个不开眼的,犯在那位爷手上。 他就只见过太子爷在皇贵主子宫里温和好说话,换了前朝,比之万岁爷当初也丝毫不让的。 亥时,毓秀宫内寝。 手中木匣子静静搁着三枚药丸。色泽黝黑,闻起来有淡淡草木香气。两指捻起一枚,便是凑得再靠近些,胸前玉佩依旧没有一丝反应。 还当真不是要人命的东西。 慕夕瑶皱起眉头,念及玉姑所说恐怕只是选材不得当,或是万岁爷身子受不得的物什,并非有心人添了不干净的东西,心里渐渐踏实了些。 连贴身太监都给瞒着,若非她下令搜宫,还寻不出半点儿异常。也不知这男人到底如何作想。那般不受用汤药之人,偏偏就服了这来历不明之物。看这匣子分量,怕是吃了不少。 越想越来气。跟在他身边暗卫头头,竟是连太子的话也听不进去。口称无宗政霖谕令,便是死也不敢泄露主子爷机密! 这要是她的人,一气之下还不砍了干净!慕夕瑶从未如当下这般气极宗政霖御下有方! 眯着眸子打量榻上那人许久,心里恼他,却又不能放任不管。俯身凑到他跟前,这男人服了玉姑开的退热方子,这会儿已然闭目安睡。 “也不怕臣妾心如蛇蝎,夺了您大好基业。”气哼哼取出最后一枚灵丹,慕妖女毫不客气掰开皇帝嘴巴,那劲儿使得……只叫暗地里护驾的暗卫统领眼睛发直。 “罢了,又不是那武氏,也没她那闲情替您操心天下事。” “臣妾告诉您,臣妾今次可是真真怄气了。” “很舍不得的呀。再也没了……” 人还坐在榻前锦凳上,半个身子伏在他胸膛。低声念叨着,渐渐便没了声响。便是累得睡熟了,嘴角还不乐意瘪着。还是蕙兰在外头听着里间许久不见动静,不放心进来瞅瞅,大惊之下又不敢叫了主子起身。只好抱了大氅过来仔细给她拢在身上。 三更过后,静卧榻上的男人眼皮动了动。剑眉微蹙,指尖触及一温软之物,宗政霖缓缓睁眼。 脑子清明,身子微有疲乏。之前晕眩尽数褪去,只屋里昏黄光晕,也能看得十分仔细。 动了动颈脖,这才发现胸口处沉甸甸,原是因了她。 竟是一直守在榻前?想着探手抱了她上来,才一动作,却惹得身上女人倏然惊醒。四目相对,一时间屋里针落可闻。 点燃的烛台炸了声脆响,慕夕瑶静静盯着他瞧。 “与朕怄气了。”嗓音嘶哑,男人稍有僵硬抬起手腕,抚在她通红面颊上,目色分外幽深。 “是朕心急,累了娇娇。”此番是他失了自制,待不得时日,方才招来今日变故。 最难受那会儿,他依仗功夫底子,也不过心底透不过气,睁不得眼。发热是有的,却能依稀听清周遭人话语。 嘴里残留淡淡馨甜,不涩口,让人浑身有种松泛舒泰之感。内力能够缓缓运行,似更精炼几分。 凤目落在她面上,莫不然,此又是她不可对人言之隐秘。 手指还未触及她眉心,却不想这女人豁然起身,抱着氅衣一言不发,十分不雅踹了脚锦凳,轻哼一声,径自跺着脚步极快不见了身影。 手臂空抬,宗政霖僵滞面色,半晌回不过神。 被女人这般驳了颜面,生平还是头一回。且还是他服软温存时候。 生硬收回手臂,建安帝抚着眉心,沉吟良久。 “出来。” 应声领命,内室凭空就多出个人来。只这一回,暗卫统领离得榻上那位爷分外远了几步。 “事无巨细,莫漏一字。” 夜半三更替皇贵主子掌着宫灯,郭瑞福有苦难言。这位虽披了氅衣,可却独自立在廊檐下静得怕人。 方才他不过好言上去劝着,话还没出口,已然被娘娘随意瞥来一眼,冻得心都跟着打颤。 难怪顾公公临去前交代,跟在皇贵主子身边,得提十二万分心神才好。万岁爷动怒,明察秋毫,犯事儿的人自是处置果决。只眼前这位……招惹的人不说,旁的还兴迁怒!那眼神儿刀子似的,吓得他如今腿还发软。 双手揪紧氅衣襟口,慕夕瑶举目远望。今夜月有残缺,风有些凉。 腰间蓦然被人揽住,男人大手交叠覆在她小腹。左边面颊柔柔落了亲吻,身后那人黯哑着声气,胸膛紧紧贴在她背心。 “莫恼朕。一心念着伴娇娇长久,是朕失了耐性。”(未完待续) 番外 吾心安处(五) 于此静夜,听他一言,刹那明悟。 心有涩涩,缓缓的,小手贴上他手背。“长生之道不可取。皇上您平日勤练腿脚,已是安妥。” 握住她肩头回转过身,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描画她眉目,面容沉静。“朕之娇娇,华美如初。” 本已温软的心肠倏然一顿。原是他还存着这层心思。有些好笑,却又觉着能令得这般冷硬之人说了软话,再不该取笑了他。 “再是华美,也被您掬在手上。臣妾还能嫌弃您不成?”boss大人您那弯弯绕绕的心思,想得太多了…… 慕妖女当这是夸奖,对“华美”一词没觉着需得她谦让。 好好的气氛被她搅合了。虽则小妖精话说得很衬他心意,到底没了之前那分略带压抑的情重。 知她洞悉他用心,建安帝领着人回了里屋。只下颚微有紧绷。及至她伺候着更衣躺下,这男人也静静看着她,眼底有一抹不自在。 方才背着人说不觉难为情,这会儿屋里点着灯,两人鼻息相闻,面上神情分毫毕现。在她跟前,这是第几回被看了笑话? 真真是……别扭得很。万岁爷您说情话又不是头一遭,臣妾很是习惯。 “哄着睡了,守了您许久,困得慌。”您自个儿闹了笑话,臣妾不看还不成。想着他俊颜寡淡,偏偏握着她手不松开,慕妖女甜甜露了笑靥。 翌日偷偷招来郭福瑞问话,果然,没等她提醒,宗政霖已毁了那匣子药丸,还拉着脸面命人封口。 至于他自何处讨了那“灵药”,慕夕瑶左右琢磨,怕是还得落在护国寺头上。也不知护国寺方丈今日安好? 万岁爷病愈,盛京隐藏的暗流倏然而止。奈何有人手脚收得不干净,依旧被皇帝太子逮着了错处。下场……慕夕瑶觉着还算不错,替她险些成了奸妃逆党这事儿,狠狠出了口恶气。 中秋赏灯宴上,荣慧长公主拉着皇贵妃,避着人躲在半山腰说话。 “母妃,迟迟听嬷嬷说,父皇当初赏了您一盏兔子宫灯很是有趣儿。您叫人拿了给迟迟看看可好?” “怎地突然惦记起本宫那盏宫灯?”慕夕瑶不解。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宫里老人都说,父皇与您便是因着那灯初识。迟迟心里好奇,就想看看。”小姑娘眨巴着眼眸,跟皇贵妃在万岁爷跟前讨好一个模样。 “原是在这处。”建安帝步上石阶,手臂立马被荣慧抱着东摇西晃。“父皇您快帮迟迟说说,求了母妃大方些才好。每次开私库,母妃都很是小气。” 这熊孩子!白疼她一场。她那是嫌麻烦,与小气压根儿不沾边。 “荣慧也就半大孩童,你拿了与她解解眼馋无妨。”皇帝护闺女儿,没忘了揽着皇贵妃坐下,左右都得顾着。 得,boss大人您女儿早过了十岁。儿子这年岁都领了差事,轮到她头上,想起一出是一出,还半大点儿孩童,您亏不亏心!怎地您罚诚詹时候没见手软? 有了父皇撑腰,总算如愿一回。荣慧长公主对着兔子灯目不转睛,面上笑颜就没断过。 “跟太子哥哥说得一点儿不差。母妃您果然仰慕父皇,父皇赏的物件,一眼便知养护极好。” 对坐男人挑眉闷笑,慕夕瑶抖着唇角,突然觉得几个小的没一个合心意的。心头嫌弃没消,便听那小丫头又给她添乱。 “母妃,您出嫁前是否就仰慕了父皇?听说父皇还是六殿下那会儿,京中闺秀见了父皇,就跟狼见了肉似的两眼放光。” 这回连着皇帝,也再笑不出声来。 “何人这般对荣慧说道?” “诚佑向卫大人打探来的。” 长公主卖了太子,并着泰王一道给坑了。 “时候不早,还不回去安置。”赶忙招呼蕙兰把捣乱的带走,慕妖女娇嗔一瞪,责任全推给了皇帝。 “都是您给纵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男人不以为意,凑近了将人搂在怀里。“纵得更厉害的此刻在朕怀里。有胆子与朕横眉竖眼。” 逗弄她一番,占了美人便宜,建安帝神态餍足。一手拨弄她小耳朵,故意冲着她呼气,果然见得小妖精面色更红。 “你当她今日为何挑了那灯说事儿?不过朕带了太子与泰王出宫,落了荣慧在宫里,小丫头不高兴,专程过来告状。” 小牙口滋滋作响,报复她两个兄长,拖累她这做娘亲的好生尴尬。“您不是最偏心眼儿,这回舍得叫您小心肝儿闹脾气?” 拍拍她背脊,建安帝未有隐瞒。“此去却是为政事。也该叫他二人接触下京中机要。红楼与菽香馆今后都需交由太子打点,泰王却是为出去见见世面。” 等等……她好像听见了“菽香馆”?盛京里头与红楼齐名,盛名远扬,豢养小倌与人取乐那地儿?! 当初她一心想乔装打扮溜进去见识一番。小心肝儿抖擞,颇有些后怕。若然被她得逞,看了那等“长针眼的”,boss大人会不会往死里惩治了她? 讪讪蜷在他怀里,皇帝口中纵得最厉害的,转眼已是乖顺模样。 “怕甚。便是娇娇曾向赵青卫甄二人多番打探菽香馆这地儿,朕也不至事过境迁还寻了你惩戒。” 男人言辞和善,抚着她脸颊的手掌更是异常轻柔。 可是万岁爷,您记得这样清楚作甚? 到了夜里,慕夕瑶才明白,这男人嘴上“事过境迁”,分明就是死死记在心头,半点不曾或忘!只可劲儿折腾她这劲头,便知他当初气得不轻。 “说好了不翻旧账。”情事过后,慕妖女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娇娇闺中惦记何等男儿?说与朕听听便放过你去。” 宗政珏!明儿个仔细你一身细皮嫩肉! 抱着软枕睡得香甜的长公主,梦里打了个寒战。 “剑眉,凤目,长身玉立,本事了得,跟万岁爷您分毫不差!”抱着他腰身,盹儿都不打一个,慕妖女涨红面颊,憋着股劲儿依旧不肯认输。 “还得疼臣妾,放在心头可劲儿的疼!” 臣妾识时务,虽则强不过您,臣妾还得最后为自个儿争一口气! 畅快笑出声来,建安帝抱着这不害臊的,马屁拍得好,得赏! 压着她小脑袋摁在胸口,男人目光柔和,掩不住眼底爱重。 “有无将娇娇放在心头,自去听听便是。”(未完待续) 番外 凤归——最美的时光 清醒时候越来越少,到了如今,面容精致如昨,奈何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 终是到了尽头。灵魂虚弱,非药石能救。原来,她也有命数一说。劝了几个小的带着皇孙出去,惟独迟迟,哭得喘不过气,若非被太子牵走,怕还是不肯离了她榻前。 寻常嘴上挂着嫌弃他几个,真到了这时候,心里牵肠挂肚。自个儿身上掉下的肉,怎能不记挂。 握着她手的男人,手掌微微有些不稳。男人两鬓已生白发,目光清明依旧。专注凝视她的凤目,眼底俱是忧虑。 “娇娇。”好容易开了口,出口却是伤痛。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儿孙跟前,明着说还想与他单独说会儿子话。心底不祥之感沉沉压下来,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 “莫要说叫朕不痛快的话。” 惊悸一波胜过一波。一辈子的惧怕都落在这女人身上。 “这一次,臣妾恐怕不能应您。” 分明感觉出他指尖一瞬颤动,慕夕瑶靠在他怀里,眼底慢慢有泪沁出。 宗政霖此时该死的痛恨自己竟还能察觉出,被她捂热的那颗心,随着她每一次呼吸渐渐寒凉。就如同他此刻使尽浑身解数,恨不能融了她入骨血,依旧觉得困不住她。 “莫要淘气。朕陪着你歇会儿。” “皇上。” “娇娇。”男人额角青筋凸起,对她抗旨不遵,分明还要接着开口,轻易就动了怒。到底失了镇定。 “有您陪着,臣妾不怕的。” “娇娇!”再一声呵斥,这回他无法挺直背脊,自来强横之人,从背后看去,竟显出几分萧索疲惫。 才半抬起手,便被他一手握住。顺从她眼底意愿,捉着她手心贴在他面颊。 “皇上还是这般俊朗。臣妾爱看。” 被他用力摁在胸前,力道大得竟让她觉得鼻子痛得没了知觉。 “那就一直看着。不要闭眼。” 眼前是他玄色冕服。十二章纹,还是昨日那一身。因着守在她榻前,历来爱洁的男人未曾离开内室半步。 后颈有滚烫液体滴滴打落,层层晕开。 慕夕瑶鼻尖酸涩,闭着眼,心里亦然惊痛。 “臣妾会使尽力气留在您身畔。一生得您宠爱无度,臣妾无有遗憾。” “臣妾知晓,自个儿伎俩瞒不过您。梅园那会儿您识破臣妾意图,定然知晓臣妾不是个实诚人。臣妾抱着私心,讨了您欢喜。便是这般,您心里知根知底,依然包容臣妾把戏。纵着臣妾伴在身侧,予诺臣妾莫大恩宠。” 她很满足,未曾错失他于她心动。 “臣妾瞒了您许多秘密,可到了如今,臣妾依旧不能说与您听。您便当做臣妾最后一次使了心机,偏偏不叫您如意,便能永远搁在您心里,留个烙印。” “便是如此,臣妾还要托付您几个小的,臣妾怕懂事那几个偷偷难受,坏了身子。也怕荣慧受不住,再哭得晕过去。” “臣妾知晓您亦不好过。可是臣妾信您,只能将担子压在您身上。” “朝政之外再叫您操劳,皇上是不是又要怪了臣妾,‘娇娇淘气了’。” 五指紧紧扣住他襟口,泪珠滚落,同样浸湿他胸口。 “最后万岁爷您还是宠着娇娇,可好。” 耳后像是响起他压抑哽咽,慕夕瑶瑟缩着身子,紧闭的眼眸泪珠潸然而下。 “那枚药丸……”男人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来。 “对臣妾无用。”灵魂衰竭,命数已定。“臣妾将它用在了最值当时候。” “明早起来,朕再与你梳妆。” “好。” “簪娇娇最爱的白玉钗。” “好。” “今日描的眉淡了。明早换一支眉石。” “好。” 内室之中,锦屏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像之前每一次说话,亲昵非常,却叫候在外间的蕙兰死死捂住嘴,半分不敢哭出声响。 “皇上。” “嗯。” “老实说您脾气不大好呢。好在您长得俊,臣妾爱看。又疼着臣妾,宁肯被臣妾欺瞒也宠爱臣妾。” “这般才能如了你愿,困你在身边。” “故而臣妾很欢喜您。” 女子低低浅笑,气息孱弱。 怕极她夜里无声无息便丢下他离去,宗政霖片刻不曾闭眼。把着她脉息,直至第二日天光敞亮,连着两日不眠的皇帝眼中血丝密布,终是常常舒一口气。 “娇娇。” “嗯?” “用了药再睡。” 睁眼便是他熟悉俊颜,男人深邃凤目中,情意昭然若揭。满满都是关切,还有着安心。 搂着他脖子轻轻落了个吻。便是眼前男人,心甘情愿叫她道一声“无憾”。 “臣妾都听皇上的。”甜甜腻腻,娇娇软软,衬着她笑颜,叫宗政霖移不开眼。 只这一次,却是她言而无信。 “娇娇。”才喂她服了药,抱着人不过歇息片刻,宗政霖便察觉不妥。 怀里女人明艳面庞莹白粉嫩,睡容恬静。只鼻息却是…… “娇娇。” “娇娇。” “夕瑶——” 脑子轰然炸响,眼前一幕幕如此鲜活。 “青州秀女慕氏夕瑶,给殿下请安。”初次见他,她慌张行礼。正值韶华,人比花娇。 “嗯,圆圆的胖兔子很可爱。”不知他取笑了她,她笑着颔首应和。 “殿下,可还会疼?”头一回服侍他沐浴,乍见他背后伤痕,她手指轻轻抚过,像是抚在他心上,那样小心翼翼。 “宗政霖,你混蛋!”得诚庆那时候,她于产房中哭闹不休,他怒极教训她,却引来她声势浩大刁蛮叫嚣。 …… “臣妾得皇上厚爱,自然需得多多体谅万岁爷辛苦。那般心里憋着气,皱着眉头的万岁爷,您不稀罕,臣妾还稀罕着,臣妾瞅着心疼。”她独自立于常宁宫中,身姿昂然替他抱屈。 “之前臣妾说会护着您,您还当了笑话听。这回可是真当见着了。可惜臣妾宁肯您不知晓。”那女人心疼他,怕他心里落下不痛快。却不知听在他心里,满满都只剩下她。 …… 末了眼前全是她黏在他身上,娇滴滴仰着头,眨巴眼眸,一声声无赖讨好,“皇上您要心疼臣妾才好。” 几十年朝朝暮暮,得她相伴每一日,他岂能忘怀。 知她脾气不好,狡诈会哄人,末了,又被她欺骗一回。 “娇娇,你言都听朕的,何以再不应朕!” 痛入腑藏,眼前再不可视物。 ************************************************************************** 永庆二十九年七月初四,一生受尽建安帝宠爱皇贵妃慕氏,薨。年四十又九。 帝大恸,辍朝九日,病重不起。追封皇贵妃慕氏皇后位,谥号元敬敏慧周皇后。入昭陵,百年后与帝合葬。 又两年,永庆三十一年二月初三,大魏建安帝思虑过重,药石无用。亥时三刻,于羲和殿召集众臣宣读诏命。半刻钟后,一代大魏圣主驾崩,太子继位。 史记,大魏之兴,自圣武文皇帝而始。 帝弥留之际,于病榻有言,平生三大憾事:其一,未曾察觉先帝潜伏之病兆;其二,未能与元敬敏慧周皇后携手终老,痛失吾爱;其三,有负元敬敏慧周皇后所托,无力周全子女。 ************************************************************************** (前世) 副驾上坐着的女子从包里掏出手机,看见那串熟悉的号码索性摁了关机。 “怎么,还是正科江总?”一旁戴着墨镜,十指涂了夸张亮紫色彩甲的女人幸灾乐祸。 “明知故问。看路好好开车。你那小命不值几个钱,别祸害了姐跟着受罪。” “啧啧,听这口气,还真得瑟上了。” 撩了撩长发,女子扬眉浅笑。“踹了江驰,心情大好。” “正科太子爷,就这么入不了你周彤法眼?当初是谁拍着胸脯,口口声声说姓江的活生生一尊男神,不拿下誓不罢休?” 打开音响,随意挑了首眼生的试试,周彤竖起指头在身旁女人眼前晃晃。“出去应酬能应酬到一身骚味儿,再坚挺的神格也得碎了。” 呵呵直笑,也就她才这样牙尖嘴利奚落那男人。可惜江太子拉下颜面,几次三番替自己辩解。便是她都软了心,却在这女人跟前无功而返。 “跟他好了大半年,就没半点儿舍不得?” “你确信咱现在说的是江驰,不是奔驰迈凯轮?” “哎哟喂,您还矫情上了?现在小姑娘都喜欢宝马。您要瞧不上奔驰,咱换换口味?” 盯着窗外稀稀落落飘下的雨点,指尖顺着玻璃上雨水划落,一双媚眼的女人作势点了点头。 “这回擦亮眼睛挑一匹黑马。最好还是自动送上门来。” “做梦呢吧你。真正纯种,上千万身价,再多几个江太子也赶不上。” “谁知道呢。指不定明早一睁眼,那马就到了跟前。高大帅气上档次,最主要——还能骑在身上招摇过市,作威作福……” 嬉闹逗趣儿,却不知冥冥之中有人一语成谶,另有际遇。 ************************************************************************** 新书介绍: 1。《盛宠之嫡妃攻略》(完本) 简介: 七姑娘十岁那年,他开始将她养在身边,这一养,就是一辈子。 很多年后,她依然觉得,这个男人有最清俊的容貌,最冷酷的权谋,以及,最温暖的心。 蜜糖系宠文,清甜一如,他对她,生擒厚爱。 养成系宠文,穿越架空,HE。非小白文,声称读不懂“文言文”的亲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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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有CP,1v1,he。) 科幻言情,爽文,喜欢的亲别错过了。(未完待续) 新文公告 折腾很久的新书终于有眉目了。(^o^)/~ 为了适应书城需要,亲们看见书名和简介,别太吃惊。 《盛宠之嫡妃攻略》 简介: 七姑娘十岁那年,他开始将她养在身边,这一养,就是一辈子。 很多年后,她依然觉得,这个男人有最清俊的容貌,最冷酷的权谋,以及,最温暖的心。 蜜糖系宠文,清甜一如,他对她,生擒厚爱。 养成系宠文,穿越架空,HE。非小白文,声称读不懂“文言文”的亲绕道! 《重生之星际女凰》,原名《凰战纪》 简介: 《圣武》空间战场,联邦、帝国、新盟的必争之地。苏芩,她是联邦排名十七,联赛排名三十九的超级职玩。她是联邦s级战队唯一女性队长。她代表着联邦女性最高荣耀。前世她倒在权力斗争之中,今生她登顶巅峰,放眼星空。看《圣武》最传奇的女人,一路高歌,并肩男神。这是她的时代,这是她的战纪。 私房简介:谁说只有女配才能逆袭?苏芩谨慎的表示,身为女主,她可以逆袭得更漂亮! (ps:本文有CP,1v1,he。) 科幻言情,爽文,喜欢的亲别错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