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家都带金手指》 第一章 我说,寒山别哭,我带你出 游寒村距离镇上,脚程需三个时辰,这是指单程,一去。 离县城更远,一来一回需要两日。 一般人无大事不敢轻易去城里,费钱。 就是这么个偏僻穷山村,游寒村却还能让附近其他村庄眼热,只因它在寒山脚下。 绕着这座山,附近东南西北七个村庄想要进城,都要途经游寒村。 这是好的方面。 游寒村村民想进城能少走一段路,而且去其他村庄走亲戚也近便。 不好的方面是,前后左右村里那点儿八卦事,总是第一时间就能传进来。 白玉兰在地里锄草,假装听不着那几位碎嘴婆子在讲究她。 不用问也知晓,定是在笑话她前些年吹过的牛逼。 “你瞅玉兰那个命苦样。自从左撇子摔断腿,她家那五亩田全靠她一人干。再看我家,四个小子唰唰唰一会儿就干完。出门前,我家那几个小子特意嘱咐:娘,不用干活,坐大树底下唠嗑。” “那可不,到啥时候都得是儿子。玉兰只给老左家生仨闺女,她婆婆要是地下有知,棺材板压不住得爬出来挠她。不说那没影的,只说眼前这地里活,你看玉兰那仨女婿,一个也没露面儿。当年她和我掐架,说的那些话,眼下想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那事儿,大伙自然记得。 当年,白玉兰一人群战八名妇女,举着火把发疯一样叫骂,谁再敢背地里嚼舌头,说老左家、说她男人左撇子是绝户头子就要点着谁家房子。 当初,大伙不是怕她。 那小身板别说发疯了,你死不死呢,敢点房子,家里男人们几巴掌就能给削趴。 是怕得罪同样姓左的里正一家,不出五服就是亲戚。 也是给左撇子面子。 左撇子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习惯用左手得了这么个外号,念过几年私塾认识字。村里人想着往后万一能求着呢,一个村里住着,做人留一线。 再者说,骂不骂绝户,那都是事实,何必讲究那说了多少年不新鲜的事实。凭白说咱不留口德,跟打瘸子骂哑巴似的,连绝户也欺负。 让大伙笑话的是,当年那一出,里正站出来为白玉兰出头后并没完。 白玉兰在好些人面前,气的浑身打摆子说,她就算没儿子也会比其他人过的好。 到时让姑爷们给她干活,让别人家的儿子孝顺她,要眼气死那些养儿子也靠不住的人家。 不信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还别说,随着左撇子家那仨闺女日渐长大,十里八乡有些人家真信了那话。 因为那仨闺女长相随爹娘优点,迷倒不少只看脸的年轻小伙子。 有不少人家到给儿子说亲时,儿子提出想娶左撇子家姑娘,和家里吵闹得狠。 这没过门就吵闹,要是过门被窝一盖,热乎话一哄,这不等于真给老左家养儿子啦? 那仨丫头片子,简直是搅风搅雨,绝对绝对不能要。 还好,结局很让人满意。 许多妇女们想起当年的话,一起嘲笑: 白玉兰,你打不打脸。 还想挑好女婿呢,呸。 给你家大闺女挑女婿挑到眼花,最后大闺女掉河里,被有名的二流子抱起来坏了名声不得不嫁。 到二闺女时,你家左老汉去年差些丢命,被山上那破相的猎户救了才只摔断腿,回头连知会你都不知会,就将二闺女许给那破落户。 至于左撇子家的小闺女,大伙心里明白,这咱不能扒瞎,这位嫁的夫君倒是真不错。 嫁的是前头青柳村出名的“神童”读书人,前两日去赶考也不知考的咋样。要是考出来,那更是高攀上等人。 只是有一样, 据说那小女婿的寡母没轻了磋磨左家小闺女,至今没让小两口圆房。那小女婿的寡母在十里八村更是出名的厉害。 loubiqu.net 听青柳村婆子们传言,人家放话说是不圆房才好,将来儿子中秀才能给左撇子家小闺女赶出门。谁让那小闺女不检点。 是的,不检点。 没人在现场,具体发生什么不清楚,只知那小闺女也掉河里了,这才赖上读书人。 哎呦,这一总结才发现,左家几位闺女总掉河里。 那河,是月老? …… 白玉兰不管那几位婆娘背地里嘀咕她,只一心锄草,想着赶紧干完活好回去给老头子做饭。 老头子那一遭祸事,摔的太严重。 别人看到的是断腿咋养不见好,只有自家人和镇上的大夫知晓,刚被抬下山时内里也摔坏了,咳血四五次。估摸没有二姑爷及时救助,当场就会丢了命。 想到二姑爷,白玉兰叹气。 二姑爷除脸上有疤、上没老人帮衬、住在山洞里没房子、没田地,打一天猎吃一天饭的,再挑不出别的毛病。 今早出门,老头子说今年秋收完去掉缴税就不卖粮了,不是为多吃那一口干饭,是想着攒起来给明年做口粮。 因为想卖地。 家里拢共五亩田,想卖两亩地换成银子塞给二闺女。 愧得慌,让二闺女嫁给山上的猎户。 贴补些银钱,好让小两口来山下盖个房。 就在白玉兰累的腰酸准备拎锄头归家时,村东头方向来了俩人招呼她:“是大德子他岳母不?” “是,老妹子,你们从杏林村来的?是我大闺女让捎口信吗?” “艾玛,还捎口信呢,是你大姑爷家出事啦。你大姑爷将人揍了,人家要赔五两银钱,啧啧,五两啊,天老爷!当场给那朱家老爷子气的摔大地里,抬回去就说不出话,哈喇子流老长,看起来像是不认识人了。这亲家之间,你快去看看吧。” 白玉兰心里一哆嗦。 她那不务正业的大女婿,二十啷当岁,宁可各村子乱晃都不下田的东西,全仰仗朱家那位老爷子偏心眼才能吃饱饭不受冻。 这位老爷子要是倒下,还是被她大女婿气的,大女婿那几位早就惦记分家的堂哥,能容他? 她可怜的大闺女啊,完了,要跟着大女婿一起喝西北风了。 白玉兰趿拉一脚泥才跑到地头想细问问,惦记问清楚好去杏林村给大闺女仗腰,村西边跑过来一位小伙子,见到她就挥手喊道: “左婶子,不好啦,你小女婿被野猪拱,你二女婿为救你小女婿,双双摔到咱挖的壕沟里不省人事。” 听完这话,别说白玉兰,就是地里正听热闹的几位妇女也发懵。 太惨,就会勾起别人的同情心。 几位妇女热心帮忙打听,咋一回事? 心里也直犯嘀咕:左家这是犯了什么邪。 闺女爱往河里掉,女婿爱往壕沟里掉。 此时,白玉兰心里已经不是一哆嗦了,而是提到嗓子眼。 算天数,小女婿明明是赶考完归家,怎会被野猪撵。 二女婿在山上住,又怎会遇见小女婿。 这可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南面又来人。 看打扮和牵的骡子车还是外乡人。 “谁是白玉兰?将你娘领回去吧,我爹死了,俺们家不要她!” 白玉兰僵着身子望向远处。 她那位三嫁过的娘家妈,正拎着包袱微扬下巴四处张望。 忽然,平地一声吼。 “岳母!” 左撇子拄拐,瞪着铜铃大眼不可置信望着老岳母。 当年偷他家银钱跑了的岳母,多年后居然敢上门。听那话,还是被休回来的。 白玉兰感觉天旋地转,直挺挺倒在地边。 第二章 丈母娘,放过我 “我那可怜的,闺、女、呀!” 冷不丁的一嗓门,将外乡拉骡子车的壮汉吓得胆突儿的。 壮汉对傻站在旁看热闹的弟弟紧着摆手。 快走快走,送回老太太就好。 多一句也别问别说,以防脱不了手。 这面送人归来的兄弟俩,趁乱调头就撤。 那面,只看,刚才喊那一嗓子的老太太,正挎紧手中包袱,健步如飞的状态,瞧上去比她闺女白玉兰身板还硬实。 左撇子的老岳母秀花同志,几步就蹿到女婿前面,率先奔到女儿身侧扒眼皮、掐人中。 一边忙乎一边埋怨: “我闺女这是啥命,她这是累倒在地边儿啊。 为他们老左家开枝散叶就换来这么个下场。 白日要放下锅盖下大地,夜里缝补睡炕席,连条像样的暖和棉被都没有。 苦巴巴熬大半辈子。 到头来,要身板没身板,要银钱没银钱,我闺女苦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定是苦的挠头皮。” “岳母!” 场面太乱,本来不想吱声,可左撇子实在受不住了。 只张罗年轻后生帮忙背玉兰回家的功夫,岳母就开始胡说八道。要是再不出声制止,岳母更会瞎编排他。 那些瞎话听着太让人来气。 玉兰哪里有苦成那样。 今年,他是腿吃不住劲儿,还没好透,田里活需要弯腰撅腚,这才不得不让玉兰辛苦些。 往年五亩地,他只要干得动就没让玉兰干过重活。 再着,当着村里人面前提开枝散叶? 左撇子气愤至极。 气的自然不是嫌弃媳妇生了仨闺女。 这么多年,早就认命,甭管生啥那也是亲生的好。 他是一气岳母那语气,听起来像是特别有底气。不知道的,真以为玉兰给他生的是仨儿子,还是在知根知底的同村人面前。 aiyueshuxiang.com 二气,那就要提陈年烂谷子的事儿。 当年,就是他眼前这位“好岳母”,早早地将不足十岁的玉兰送到他家吃住,逼着他亲娘应承父辈们定下的娃娃亲。 其他过礼等乱遭事先不提,只说为让他亲娘快些应承,拿捏住亲娘渴望左家这一房人丁兴旺的心理,当初“好岳母”没少举例。 上至玉兰姥姥的姥姥的姥姥,下到玉兰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表姑,口口声声承诺,她们有个共同点,这些女人很会生儿子。 而且为了增加说服力,举例故意加一句都是先开花,生下个闺女后就开始不停生儿子,最少俩。 岳母当年坐在炕头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想必哭的她自己都信了:“玉兰爹死的太早,要不然我怎会只有玉兰一个。可怜我那些,还没出生的儿、子、们呦。” 左撇子想起这些就控制不住情绪,真想和眼前的“好岳母”好好扒开揉碎掰扯一通。 因为,被岳母那一通骗,他亲娘是带着美好心愿盖上的棺材盖。 他亲娘没剩几口气时,还在信“好岳母”的邪。不忘嘱咐,“儿啊,娘终于等到大孙女出生,她之后就开始生小子啦,你且等着。” 所以说,左撇子打心眼里憋闷。 他就纳闷了,岳母你能不能有点儿自觉?说话的时候考虑考虑脸皮好不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开枝散叶。 在哪呢那叶? 是花。 三朵。 …… 白玉兰被村里人七手八脚抬回家。 左撇子感谢大伙帮忙向外送送,不失礼节意思两下。 匆忙间,顺手拽过帕子扔到水盆里,担心媳妇恐是中暑,快擦一擦凉快凉快。 擦完他再去熬草药。 那草药是二女婿满山以前送来的,说是对中暑有用。 左撇子端水盆进屋时,他的老岳母正一手给闺女解开衣服领子松快松快,一边眼睛不闲,四处打量。 “女婿,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从小伙子熬成老头子,还是那么穷,难怪给我闺女累倒。瞅瞅这破屋子,比当年还不如。” 左撇子装作没听见岳母那扎心的话,让媳妇快些醒才是正经。 一心惦记:孩儿她娘,你好没好些,这就去给你熬药。 秀花也不用女婿接话,自顾自继续道: “给我闺女累倒再熬药吃,你以为这样就叫心疼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回来见到的就是,我闺女却要为口饭玩命干,那嫁人还干啥。 我看你也别熬什么中暑药了,先熬后悔药,我喝它三大碗。” 左撇子咬牙忍耐,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岳母什么。 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男人还是理性的,实在忍不住转头去灶房。 村里人刚才议论纷纷,说他家女婿怎么怎么滴,那阵没心思细听只顾忙玉兰,他要出去打听打听。 可这几步路走的,又惹来他老岳母的话。 “你怎的还瘸了?啧啧,几年不见,瞧你这身板还不如我个老太太,难怪……” 白玉兰悠悠转醒,赶紧打断更难听的话。 不用听都知晓,接下来一定会说难怪那么穷。 而且刚刚那些话,她也听见了,就是没力气睁眼反驳。 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亲娘,要不是她男人有良心,她应是会被休几次:“娘,你闭嘴!” 秀花同志被女儿气的浑身发抖的模样唬住,终于张了张嘴又闭上。 白玉兰顾不上亲娘为啥被休回来,胡乱抿抿衣裳扣,趿拉草鞋,带着一脚大泥巴去找左撇子。 左老汉这才知晓。 原来,厚脸皮、要账鬼、麻烦精、事儿精还偷过他银钱的丈母娘腾空出现,并不是最晦气的事儿。今日,还有更倒霉的仨姑爷。 夫妻俩心慌慌,赶紧分头行动。 左撇子揣上家里所剩不多的银钱,急忙拄拐去里正家借车,再借两个壮劳力。他负责去青柳村看二姑爷和小姑爷,也不知掉壕沟里摔成啥样。 不行赶紧抬走送镇上。 白玉兰是负责去杏林村大姑爷那面。 走到门口,白玉兰站住,回头看她亲娘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啥,别添乱。” “我是她们外婆,多少年没见了,出事去看看怎会是添乱。” 白玉兰点头:“好,娘,你也听到了,我三个姑爷全出事了。你做外婆的这么多年没露过面,是不是该给你仨外孙女掏点儿银钱救救急。” “我哪有银钱”,秀花立马向后倒退两步,不打算跟着去了。 这什么闺女呀,才见面竟敢提这么伤感情的事情。 白玉兰已经不失望了,没希望就不会失望。 她对亲娘的要求低到不能再低,只求这节骨眼别添乱。 结果再次被叫住,满脸不耐烦转回头。 真的,白玉兰掏心窝子说,这就是亲娘,一点儿招没有。 这要是婆婆,她都得抄笤帚干起来,烦死了。 一心八下扯,眼下都急成什么样,她满心满眼仨女儿。 秀花眯眼:“怎滴,仇视我呀?瞅瞅你那个样。丫呀,十多年不见,你娘我一把年纪跋山涉水回到这里,你就是再急,是不是也要问问我饿没饿。” 几步路走的,白玉兰脚上的草鞋差些赌气般拧破,冲进灶房时,用使劲走路发泄脾气。 开锁,舀出半碗苞米面。 亲娘立马从旁提醒:“那油我可看见了,还有那鸡蛋。怎么,到家第一顿就给我喝稀?你那仨倒霉姑爷一起出事,下晚要是赶不回,你是要饿死我啊你还锁柜。” 白玉兰给了亲娘一个鸡蛋,油也给了,就这,仍没堵住嘴。 秀花一边接过来,一边振振有词。 听说话那语气,心情好像还挺复杂: “难怪人说父母对儿女巴心巴肺,儿女对父母就不成。 以前我不信,看你这样我才醒过神。 瞅瞅你那冒火的眼睛,恨不得喷火将我烧死。 我知晓,你心里惦记的全是你闺女,哪还有生你的亲娘。 要是我和你闺女一起掉河里,你指定先救你闺女。” “娘!!” 好好好,也没说什么呀,又气的哆嗦乱颤,难怪身体不好。 秀花最终追到大门口,冲白玉兰背影嘱咐道: “丫,你可别实心实意惦记姑爷,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时别往前冲,我可就你一个闺女。还有,能不掏银钱就不掏钱,千万别瞎揽事。” 在老太太心里,姑爷子嘛,那都是外人。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 “看情况不好,给我大外孙女带回来就行啦。” 第三章 大女儿 农家讲究贱名好养活。 左撇子识些字,不想让闺女们的名字太贱。 所以左撇子和白玉兰的大女儿叫左小稻,二女儿叫左小豆,小女儿左小麦。 庄稼人嘛,就是图个五谷丰登。 在白玉兰向大女儿所在村落急匆匆赶路时,她大闺女小稻那面已经相对平静。 小稻的男人朱兴德虽没归家,但是要赔款的人却走了。 那些人不敢继续闹事,朱兴德的祖父毫无征兆倒下,瞧那状况挺不好,怕大德子知晓后回头和他们玩命。 小稻让三岁的女儿躲进屋里,端水盆拿帕子给倒炕上的老爷子擦洗。擦那流满脸的哈喇子,还有手上的血迹以及满身污泥。 要说这个家,如若大德子心里是最盼祖父好的,那左小稻就是排名第二盼着老爷子能长命百岁。 小稻过门时,上头已经没了公婆。 朱家老爷子拢共生两子,分大房二房。 小稻的男人朱兴德是二房的独苗苗。 大房的伯父前几年去了,那时小稻刚过门为伯父服丧许久。现在除了朱兴德这一房,大房的有伯母,三位堂哥堂嫂以及大大小小孩童五个。另外还有一位嫁出去的伯家小姑子。 左小稻比她男人心里明事。 她猜测,朱家老爷子至今不提分家,就是觉得人口单薄,这个单薄指的是她男人,连个父母兄弟都没有。 没有帮衬的人,她男人大德子又不踏实种地,分家担心他们这房头往后吃不上喝不上。 或许,这其中还掺杂偏心眼一说。 老爷子要是好好活着时提分家,不算出嫁的伯家小姑子,只算大房三子和大伯母,按照人头分,那定是要比她男人分的田地多。 全村人从旁看着呢,太偏心说不过去,会被人讲究。 可要是老爷子在弥留之际叫来村里一些有名望的老人,临快闭眼时,提出多给她男人分一些田地,提提她男人命苦早早就没了爹娘只剩个亲爷,提分家按照大房二房两户分,不按人头算。 到那时,想必伯母和堂哥们即便心里存气,也要咬牙忍忍。 最起码不敢闹的太过头,以防给老爷子直接气过去担不孝的恶名。 不过,小稻心里的那些猜测,眼下随着老爷子提前神志不清倒下,全部化成虚无。 ahzww.org 左小稻现在一心一意只盼老爷子好起来,哪怕分家一文钱不要,也希望爷爷能挺过来。 因为,老爷子是被她男人急怒攻心气倒的。 她担心最疼她男人的长辈,要是以这种形势撒手离开,她男人会后悔一辈子。 左小稻不管三位堂嫂那些难听话,什么偏心不得济,差些将命搭上之类的,只当是苍蝇在耳边嗡嗡。 她简单给老爷子拾掇一番后,直接对大堂哥朱兴昌说话: “大哥,二哥眼下不在家,三哥又带人去寻德子了,爷这情况不能耽搁。你快去借骡子车,咱赶紧去镇上。” 大德子的大堂哥朱兴昌唉声叹气好几声,才闷头坐在炕边道: “都这样了,明摆着瘫吧在炕,还去镇上有啥用。殷实的都怕去看病,药汤子哪里是咱家能喝得起的,我瞅白费银钱。” 顿了下,又吭哧出一句:“那不等德子啦?” 说这话时,几位堂嫂一听要去镇上面临花钱,又是一顿大嗓门七嘴八舌,恨不得吃了左小稻,满屋子乱糟糟。 给小稻气的不行。 大哥说的那是啥话。 虽说祸事是她男人惹的,可老爷子也是堂哥的亲祖父。不想着赶紧救人还惦记银钱花用,还要等德子回来再说,德子又不是大夫。 “大哥,你快去吧!” 说完,小稻转头就去灶房,趁着借车的功夫先给老爷子煮些粥,想招灌下去。 从出事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老爷子本来在地里干活就水米没打牙,去镇上路又远,她担心老爷子肚子没食,情况会变得更严重。 左小稻煮粥的时候,住她们家房后的好心邻居来探望,先去探望躺炕上人事不省的朱老爷子,啧啧两声。接着不顾小稻那几位堂嫂拉住她让评评理,好心邻居也去了灶房,眼里有活还帮忙给打蛋花。 “德子他媳妇,德子怎的还没归家?我听说你要去镇上给老爷子看病?” “是,胖婶,车来就走。” “那得花多少钱,那可是去镇上。” 胖婶说话间,动作挺不自然的摸了摸腰间钱袋子。 她俩家关系一向处的不错,她男人刚才催促让借给小稻些银钱。 可她不想借。 小稻没注意到胖婶的动作,一边用木勺搅粥,一边头也没抬回道: “多少也要去。镇上广药堂虽是看病贵,但我知晓那里的郎中有几分真本事。我爹去年摔断腿那次,咱附近几个村里看病的都说要不中了,让准备后事。到了镇上,我爹就活了过来。” 想起自个三岁的闺女,小稻这才扭头看过去:“对了,胖婶儿,麻烦你帮忙照顾下我家甜水。等赶车路过我娘家,我让我娘再去你家接甜水,成吗?” 那有啥不成的,只要不借钱,这些小忙不算事儿。 “你放心,甜水就在我家待着。还真就不能让孩子在这里。就你那几位堂嫂,我刚才瞅了,趁着德子还没回来,恨不得撕了你。孩子在家,不得挨掐?” 左小稻干脆让女儿随着胖婶先离开。 又给老爷子强喂进去半碗粥,这才回到自个屋反插门,掏炕洞子。 炕洞子里有块砖是活动的,小稻从里面掏出块红布包。 打开布包,赫然入目大大小小碎银加上铜钱,共计十七两之多。 其中十五两是她男人朱兴德在外面“鬼混”挣的,成亲第一日就交给她保管,嘱咐好些遍万万和谁也别说。 小稻应了,连朱老爷子都没漏过口风,只转头回门那日有偷偷告诉亲娘白玉兰。 去年爹的腿摔坏,小稻本想要动这笔银钱,是娘没让,说家里有点儿存项,还有田地能卖,不能用姑爷的让小两口隔心,真到揭不开锅再说。 至于多出那二两是朱老爷子零零碎碎给朱兴德的,怕朱兴德遥哪乱走,在外当混子再饿到肚子,留点儿零花钱买饽饽吃。 就在左小稻拿银钱时,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还是挺大个动静。 她男人带着人浩浩荡荡归来。 第四章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院子里,站着六七个朱兴德的小弟。 他们或抱膀,或蹲着,只等德哥看完祖父一声令下。 朱兴德身后跟着几位堂哥走进屋里。 土炕前,朱兴德的脸上,再没有往常的淡定模样。 他望着躺在炕上鬓发乱糟糟的朱老爷子,握住祖父的手,蠕动半响嘴唇才说:“爷,德哥回来啦,您能听见不?” 怪事,老爷子还真就睁眼了,用浑浊的双眼望向最疼爱的小孙子,发出一声模糊的:“啊。” 似在说:回来就好,爷没事儿,你别惦记。 只是啊完这一声,又重新陷入昏迷。 朱兴德当即红了眼圈儿。 再转回身时,“大哥二哥三哥,抬爷去镇上。” 大堂哥朱兴昌还是那句话:“四弟,去那有啥用,我瞅白费银钱。” 几位堂嫂也终于敢插嘴了。 “艾玛,德子你是不知道。” 大堂嫂大嗓门道:“你大哥让村里会瞧病的吴半仙来看过。现给吴半仙从大地里拎回来的。说老爷子这种情况去哪都没用,还瞎折腾啥。” 二堂嫂:“不是我说你德子,早知老爷子这样,你为啥要惹祸。” 心里不满极了,现在又来当好人。 那两口子就知镇上,口口声声去治病。 显得他们好像多不想给老爷子看病似的。 咋就不想想,到镇上能没有花销,到时这银钱算谁的。 就是从老爷子那里拿用也是大伙的。花一文少一文,分家就会少得。 三堂嫂比另几位聪明点儿,心想: 抱怨有屁用,说到底不就是差钱。 要是这花销不从公中出,能得来德子一句准话这银钱他掏了。老爷子是他气的他该拿。 到时,甭管德子去哪里借,哪怕是从公中借,那她也认。 认了别说让老爷子去镇上,就是赶车去县城也中。 反正只要是借的,分家时,德子那一份就要先扣除这份借用的银钱。 所以三堂嫂问的是:“德子,这银钱是不是得你们这一房出?” 朱兴德没躲,应声道:“是,我拿。大哥二哥,到广药堂提我名号先使药,告诉那坐堂的,我一会儿就到。” 说完,不管其他人诧异怎就答应的如此痛快,哪来的银钱? 朱兴德看眼媳妇,没和小稻说话,直接对院子的兄弟们呵道: “抄家伙。” 那六七位小子立马寻摸趁手的锄头斧子。 其中一位小弟叫六子。 六子心话:从听到信儿,咱哥几个就憋着一口气。 王赖子那地痞流氓,居然敢恶人先告状,还趁德哥去庄子看守赌局的功夫,来了一个回手掏,直接掏到德哥家里闹事。 不是敢上门讹五两银钱吗? 哥几个今儿非剁了王赖子一只手,不揍的王赖子哭爹喊娘不赔五十两不算完。 正好拿那五十两银子给德哥祖父看病。 让王赖子好好知晓知晓,虽然德哥不做大哥好多年,但是敢来德哥家里闹事儿,那是碰了咱大伙的逆鳞。 啥叫穷横穷横的。 朱兴德以及他带的这几位小弟就是。 没钱没背景,最初甚至连饱肚子的干粮都没有就敢行走江湖,全靠大不了血债血偿那口气撑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朱兴德大步走向灶房。 从里面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攥一把菜刀。 直到此时,看到菜刀,朱兴德那一直没吱声的大伯母,以及几位堂哥堂嫂才意识到,德子平日里在家偷懒的表现,或许算是对他们挺敬重的了。 小稻却差些气疯。 明晃晃的菜刀,院里六子他们手中的锄头斧子,她男人这是要去干什么。 赶紧上前拦住:“德子,眼下带爷去瞧病才是正经。” “爷那里有哥哥们,你听话,我去去就回。” 左小稻急哭,就这样拎菜刀去,那还能回了嘛,“夫君,杀人要偿命的!” 朱兴德一把推开小稻,“偿命?那我也要先将五十两讨来押在广德堂,再剁了那狗崽子。” “那我呢,你大不了偿命,我和甜水呢?” 朱兴德步子一顿,终于再次看向他从娶到家就极为稀罕的媳妇,“被抓又不会连累家人。” 这话里的意思就多了。 有哪怕砍头也要出这一口恶气的决心。 有别和他讲道理为个无赖值不值得。 他不懂那些道理,他就知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敢欺负他祖父头上,他朱兴德就敢豁得出一身剐。 甚至,还有对妻子那未言明的:万一真出事,你可以改嫁,不怪你。 外面六子催促,“嫂子,你别拦我哥,这趟咱几个必须去。不出这口气往后还怎么混,我哥他不要面子的吗?” 真忍了,往后道上谁还能信着他们看赌局。 不找回面子,会被人说王赖子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的,德哥是缩头乌龟。 小稻听完六子那起哄架秧子的话,更是气急败坏。 都啥时候了,还面不面子的,真出事被官爷抓走,家破人亡就叫有面子? 简直是一群混蛋。 尤其是朱兴德最最混账。 瞧她男人那眼神里未言明的改嫁之意。 家里又不是没有银钱,他是疯了吗?为讨些药钱玩命。 爷还躺在骡车上,他咋就不知晓哪头轻哪头重,非要眼下去寻仇。 左小稻想都未想,抡圆胳膊,扬起手甩了朱兴德一个大巴掌。 啪嚓一声。 那动静脆响的。 朱兴德的大伯母,从公爹出事后一直没怎么吭声,始终让三位儿媳妇打头阵,最好闹到趁此分家。此时却再坐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 在她看来,疯的不是侄子朱兴德,是德子那婆娘,敢打男人? 小稻的三位堂嫂也懵的不行。 自小到大,她们有一个算一个,只听说过汉子打婆娘,从没听过女人家敢打爷们的。 笔趣阁 而更让大伙震惊的是,高高大大的朱兴德,竟然被这一巴掌甩的哐当倒地,那手里还紧紧攥着菜刀呢。 几位堂嫂惊的:“啊啊啊”,一顿跳脚,向后躲避惊叫。 大伯母看一眼侄儿,看一眼左小稻,艰涩的咽口吐沫。 三堂哥又是摇晃又是扒朱兴德的眼皮,咋叫也不醒,僵着脖子仰头看向弟妹。眼里充满无法置信,似在说:“这是你干的?” 二堂哥瞪圆眼睛死死盯着左小稻的手。 弟妹不会是天生大力吧。 大堂哥上前检查一番堂弟,吭哧了好一会儿,总结陈词:“四弟妹,给四、四弟打的晕死过去啦。” 此时,行凶者小稻也懵得厉害。 她左手握住右手腕,右手还在颤抖。 脑里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如若倒下的不是她男人,她定会认为这是在讹人啊。 明明没有多少力气,怎么可能会打晕。 她男人那么大个子,咋一碰就倒? 白玉兰就是在这时赶到的。 她从满屋子人里挤进来,一眼看过去差些哭出声。 大女婿咋也人事不省。 她几位女婿这是咋的啦。 白玉兰冰冻的心,颤抖的手,指着泼水都不醒的大姑爷,颤声问大闺女:“你男人也掉过壕沟?” 朱兴德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第五章 大梦一场的朱兴德先生 朱兴德犹如重启。 在梦里,也是先发生了他爷这事儿。 起头原因是,他堂妹兰草和王赖子钻苞米地。 平日里,真不知晓俩人有那种关系。 赶巧了,朱兴德有场赌局需要他看守,地点定的挺远。 他抄近路赶往小周庄时,听见地里有动静。 蹑手蹑脚过去一瞧,当即气的鼻孔冒烟。 本来以为是别人家的热闹,或者是两口子一边掰苞米一边打野战,他心里还嘿嘿寻思,谁家的?玩的挺野啊,万万也没想到,当事人是自个堂妹。 堂妹兰草,那衣裳乱七八糟。 王赖子顶着一张麻子脸,压在堂妹身上挺激动,一张臭嘴不住提醒,让堂妹张嘴回应。 兰草的夫君是小周庄的周福安,小两口才成家没两年。 那王赖子又不是兰草的夫君,俩人却那样,朱兴德第一反应堂妹是被强迫的。 王赖子你个臭不要脸,地痞流氓敢流氓到他老朱家人头上。 朱兴德这人在家一向“装孙子”,不为别的,为他爷。和家里人多一句少一句的当作吃亏是福。 但外面人,要是敢欺负他老朱家,整死你。 所以想也没想,拽起王赖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当即揍的王赖子鼻口穿血,牙齿干掉两颗,屁滚尿流提裤子跑了。 可是打完,朱兴德并没有感到痛快,倒是更憋闷。 堂妹跪在他面前哭求,“四哥,求求你啦,别告诉别人。是我不检点。我不该落单上山采蘑菇,让王赖子趁此占了便宜。打那之后,我要是不应王赖子,他说会告诉我男人我身上的痦子,我男人定会休了我,我不想被休啊。到时娘家回不去,嫂子们也不会容我这种败了名声的弃妇,我还会连累侄女们。” 朱兴德一听,合着这回钻苞米地还不是第一次。 听那意思,堂妹自从被王赖子捏了把柄,俩人经常约着出来。 在梦里,朱兴德又重复一遍劝堂妹的话。 比如,训斥兰草: “你个糊涂虫,第一次出事就该和周福安坦白你是被强迫的,落单采蘑菇咋能是错?周福安要是个真汉子,他该怨的不是你,而是去弄死王赖子。” 这话,堂妹根本听不进去,就知晓哭。 也是,要是真有那勇气,不会被王赖子威胁过好几次。 朱兴德只能劝兰草不要糊涂到底: “我是你哥,我不可能让你和王赖子这么胡混下去,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等我忙完再去收拾他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你记得,从今往后,王赖子哪怕坐在你家炕头威胁暗示你出去,你都不准再去。” 以上,就是朱兴德他爷那事的起因。 让朱兴德没想到的是,回头王赖子被揍后顶着一脑袋包,带人敢向朱老爷子要五两赔偿钱,说是被他揍的,不给又要找里正又要报官。 说白了,无非是拿捏住朱兴德的性情,猜到别人问为啥要揍人时,朱兴德不会告知原因,甚至还会为堂妹、为朱家的名声吃下这个哑巴亏。 要说,王赖子为啥闹哄哄上门只要五两银,闹这么大,真就为那点儿钱往死里得罪人吗? 朱兴德在梦里都清楚得很,王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就要说到朱兴德平日里干的活计。 以前,镇上有赌场,前几年发生命案被知县收拾没了。 赌场阎老大,自此后就码人在各个偏僻庄子村子开设赌局。 机缘巧合下,朱兴德带小弟们无意间帮过阎老大。 打那起,朱兴德负责带小弟们看守赌局,局子进行中不能使诈,以及村头、门前门后望风。 依据赌资多少,看一场给一两或二两银钱不等。 朱兴德收到钱,再给手下弟兄们分。 而王赖子其人,干的是那个赌场收账的活计。 有人赌红眼会拿家里房子、田地、女娃子抵押,王赖子那一摊就是负责将这些抵押的兑现。 其实这个更为有油水的活,阎老大最初是想甩给朱兴德的,但他没接。 咱就是庄户人,普普通通的泥腿子。 朱兴德认为,自个做不到硬下心肠去收房收田看别人家破人亡,更干不得拽过女娃子串成串送到县城发卖兑现。 他和媳妇小稻,第一个孩子就是闺女。 见不得那些,朱兴德宁可挣望风那份钱少的活。 可是王赖子随着“兑现”的越来越多,卖田卖丫头挣中间差价,还有阎老大单独给的跑腿费,手底下的弟兄们倒是越来越多。 心大了,王赖子想将朱兴德那份望风钱也收拢手中,由他自己人来干。 所以,如若这次去朱家能要来五两赔款,能骑在朱兴德脖子上拉屎,朱兴德还屁都不敢放,连原因也不敢说就会掏钱,那王赖子将会名声更胜,阎老大也会觉得朱兴德只外表看起来能顶事,实际上内里是个窝囊货。 剧情在继续。 朱兴德继续做梦,这回梦到的是之后发生的事。 梦里,祖父被送到镇上治病,他被媳妇甩了一个巴掌后,仍带着六子他们去寻王赖子。 王赖子被他用菜刀卡住脖子的骇人样吓住,真就从火墙和炕洞里凑出四十七两碎银,哭着求饶,差的那三两,包括欺负兰草那事,可以让他婆娘陪朱兴德玩一回出气,只求德哥菜刀拿稳些,放过一条狗命。 朱兴德不屑和这种无赖废话,砍掉王赖子一只小手指喂了院子里的大黄狗,掉头就走,直奔镇上。 祖父经过及时针灸,除口齿不清、半边身子不能动外,清醒不少。 郎中说,万幸你们家舍出银钱医治,换作不舍得看病的人家,不出一两个月就准备后事吧。 朱兴德在梦里攥紧拳头,再之后发生的事,像走马观花一般。 朱家趁着老爷子在镇上治病,摇头点头都表达不清楚时,火速分家。 大伯母找来里正,提出按人头分,还提出由他们大房供养老爷子,谁供养谁更应该多得家产。 里正说,祸事是他惹的,他爷确实不能让他养,哪怕不要家产只要老爷子也不成,以免将来惹祸再给老爷子气死。 大房几位哥哥就不一样了,比他持重,适合给老人养老。 朱兴德最终分得很少的田地,爷还不归他。 即便大伯母和几位堂哥在分家一事上表现出不地道,朱兴德仍然牙口风没漏过堂妹的事。 xiashuba.com 梦里的朱兴德憋屈啊,又想去找王赖子出气。 媳妇小稻咋劝也劝不住,只能更加用心照顾瘫在炕上的祖父。 虽然祖父不归他家,但是小稻却一天跑八趟,杀鸡煮粥鸡蛋汤,换样端到大房那里喂给爷。 只求老爷子能快些好起来说出话,表达出想和他们这一房过日子的意思。 这样的话,为的是能解除他最大的心结,他就不会总惦记去打杀王赖子惹祸。 就这么伺候着,有一日出事了。 小稻没扶住老爷子,自己还摔倒在炕下,血当即顺着大腿向下流。把脉才知,已经一个多月快俩月的身子,在他们两口子还不知晓的情况下,没了。 又半个多月后,被剁掉小手指的王赖子去趟县城,找到给县城主簿做小妾的妹子。这小妾还挺得宠。 没两天,村里来了官差说要征徭役。 以往,不明文规定,村里殷实农户要想逃脱徭役三年,可以给征徭役的递点儿孝敬银,再掏十五两白银顶一个名额。 人家拿着这钱,再去找愿意被征徭役的穷苦人顶替。 可是,朱兴德在梦里怎么递孝敬银,对方都不接。 还有朱家大房也有一个徭役名额,谁让分家了呢,也是东拼西凑想交银钱抵消徭役,人家也不接受。 以及他手下小弟六子。 他老丈人、他二姨子的猎户男人杨满山,全在被征行列。 就在朱兴德被押走服徭役时,就在朱兴德想看看他老丈人是不是也在队伍里,想知道小姨子的男人罗峻熙有没有给老丈人运作出去时,他的梦,忽然断了。 …… 朱兴德感觉自己是做了个梦中梦,他还没梦够。 可现实中,他在亲人们看到的,他昏迷了一天一宿。 连朱老爷子都醒了,被一巴掌打倒的朱兴德却没醒,问郎中,郎中也很懵。 这不嘛,大堂哥朱兴昌作为家属代表,正试探着和小稻商量: “四、四弟妹,德子不能再睡下去啦。我、我寻思着,解铃不如系铃人,要不你再给他一巴掌?” 左小稻被一群人期待,涨红脸给了朱兴德一巴掌。 打完,没醒。 大堂哥又及时冒出来,这回说话痛快:“不中,你那哪是扇,要使些劲儿。” 啪嚓一声,朱兴德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唬的大伙齐齐倒退半步。 第六章 神啊救救我吧 “我怎么了。” 大堂哥朱兴昌,有些害怕攥紧菜刀刚醒的堂弟,急忙上前半步告诉:“你又挨一巴掌,是你媳妇打的。” 回答完毕,又将上前那半步退回。 “大哥,你……” 左小稻气坏了。 大哥,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你说,万一要是能给德子打醒,咱不告诉他。咱全家人合伙不告诉他。 结果德子还没有说出啥呢,你就出卖人。 朱兴德听完大堂哥的解释,眼睛直勾勾盯着小稻,长腿一跨,下床。 他拎着菜刀向前走,他媳妇小稻眼神躲避着向后退,退到退无可退,再转身掀开帘子就能钻出去了。 朱兴德这才开口。 说实话,此时此刻,朱兴德心态有些崩。 梦里的那些景象,你说它是假的,一幕幕却看起来那么真实,那么符合他的性情。 可要说它是真的,他莫非得了癔症,怎能将一个梦当真。 毕竟谁没做过梦,谁做梦起床,也不可能将梦里的事当作现实。 朱兴德眯眼:“去叫郎中,给我媳妇把脉。” 左小稻疑惑:啥,她没听错吧,要给她把脉? 甭管左小稻如何抗拒,仍然被朱兴德命令伸出手腕,让小稻老实些。 结果不言而喻。 如梦中一样,在他们两口子不知道的情况下,小稻被摸出喜脉。 只月份太小,李郎中说,要是不放心,下个月可以村里找会看的再重新摸摸。 朱兴德的几位堂哥,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整懵了。 他们很是纳闷。 堂弟醒来为啥要让弟妹摸脉,瞧堂弟那样又好像提前知晓似的。 一个个嘴上却很及时,干巴巴敷衍道: “恭喜啊。” “又有了。” “是啊,挺好。” 堂哥们实在感觉不到欢喜。 祖父流着哈喇子在眯觉。 郎中的银钱还没结算。 堂弟莫名其妙晕死,一睡就是一天一宿,又稀里糊涂被打醒。 醒来看起来还不像正常人。 朱兴德也木着一张脸,瞧那表情不像是得知有娃,更像是娃掉了。 证实了,梦里其中一件事被证实是真的,那其他事情呢。 就在这时,他丈母娘掀帘进来,见到朱兴德就拽衣袖抹上了眼泪。 啥叫大女婿,在岳父岳母心里和长子差不多,相当于家里半个主心骨。 这不嘛,白玉兰见到高高大大的朱兴德立在眼前,就控制不住情绪。 说可下醒了一个,咱家这是怎的啦,冲撞了哪路神仙连番出事。 说大姑爷你醒了,娘这心才稍稍敞亮点儿。 可是想起你二妹夫还在旁边屋躺着,心里仍像压块石头。 朱兴德这才知晓,原来二妹夫和小妹夫与他在同一天出事,二妹夫为救小妹夫掉过壕沟。 庄稼以防缺水,引水渠通常会挖的很深。 小妹夫罗峻熙身上被摔出多处伤痕,左胳膊脱臼,正在旁边屋愧疚。 奇怪的是二妹夫。 按理,救人者压在最下面应该伤的更重,可郎中检查发现,外伤只胳膊肘擦破点儿皮,并没有摔到脑袋,很奇怪这是怎么个摔法,更奇怪用针扎都不省人事。 在朱兴德没醒来前,郎中主动搞起封建迷信,曾暗示过左家人,说你家俩女婿脉搏强劲,很像犯了邪。 如果再过一日不醒,抬走吧,或许叫跳大神的看看比针扎有用。 小稻在娘的哭声中,忽然醒过神,建议道:“娘,要不打一巴掌呢?” 说话间,眼冒精光指向朱兴德:“他就是被我打醒的。” 啊,还能这样? 不用朱兴德回答岳母,他二堂哥朱兴安就急忙点头。 这都是实在亲属,不能眼瞅着犯急。 快让你大闺女去吧,你大闺女是大力水手。 心里不忘嘀咕,回头要嘱咐自家婆娘,以后见到左小稻客气些,以免被堂弟妹扇懵。 瞧见没,堂弟都被打的死去活来。 …… 这回,面对的是杨满山,左小稻扇巴掌可没有小心翼翼。 深吸口气:她这不是扇,是在救人。 使劲全身力气,大姨姐左小稻手起巴掌落,二妹婿杨满山的脸当即被扇红,却没醒。 这功夫,左撇子已经从白玉兰那里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大闺女,你起开,爹来。” 管是咋醒,醒了就行,打嘴巴子算个啥。 左老汉毕竟是男人,在小稻之后,又一巴掌打下来,杨满山的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一片。 就不信这个邪,怎么还不醒。 白玉兰也撸起衣裳袖子。 在左撇子扒二女婿眼皮时,她像摇井把般,将胳膊一圈圈摇啊摇啊摇啊摇,啪嚓一声,打完都扑到女婿身上了,可想而知那力度。 “娘!” 二女儿左小豆手中的篮子掉地,筐里的干粮咕噜噜掉的满地都是。 干啥呀,趁她不在,一个个排号打她男人。 左小豆哭着上前护住杨满山。 这一刻,管啥羞不羞臊的,她什么也顾不上。 左小豆用手摸着杨满山的肿脸,一边心疼的摸,一边搂住杨满山的脖子哭道: “满山,是我对不起你。你先是救了我爹,伤到足足一个月不能动,差些死了,这次又豁出命救我妹夫。全是为我娘家。你爹娘要是还活着,他们怎会忍心让你这样。就我这样破事多的儿媳,他们都得让你休了我。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左小豆哭的那叫一个水流成河,心底更深的愧疚是: 成家一年多,她看不上住在山洞里的杨满山,怨恨杨满山借恩情向她爹娘提亲,所以他们两人至今没圆房。 xiaoshuting.la 成亲那晚,满山拽她被子,她语气里满是厌恶和嫌弃:“别碰我”,他听出来了,一声没吭。从那之后,就再没碰她。 她洗澡擦身,他会主动躲出去。 共同生活的日子,她更是能不和杨满山说话就不说。 这件事,杨满山从没向她爹娘告过状。 而且猎只兔子归家,一半给她炖锅里,满山只吃萝卜不动肉,另一半趁新鲜紧忙送到山下她娘家。 有好些次,她要是不回娘家看爹娘,她都不知晓杨满山又下山给她娘家送过草药、送过猎物。 左小豆哭到眼睛红肿,却越哭心里越痛快。 似将被迫嫁与杨满山的所有不甘心,都随着这一场流出来。 沾了满脸泪,蹭了蹭杨满山的衣襟。 再抬头时,小豆轻轻触碰一下杨满山粗糙的厚嘴唇,下定决心般:“没事儿,你要是这么躺着,我就伺候你。你要是能醒,往后咱俩好好过日子。”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杨满山眼睛亮的像山里的黑幽幽,嗖的一下睁开眼。 要说满山这是咋了? 出大事啦。 杨满山从救了三妹夫后,就晕死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好像身体在外面,魂魄在里面似的。可是那魂魄明明也是拍起来邦邦响的身体,还能听见外面说话。 而那个不知名的地方,管啥玩意儿没有,只有个小水池子。 他饿到不行,喝了口水,身体立马松快不少。又死活出不去,急的直转悠,闲着也是闲着,蹲在那空间里顺便将脚洗了。 他不知外面自个的脚丫子有没有变化,至少在那池子边发现,他以往那黑梭梭的脚,好像有点儿变白了? 然后才是,媳妇这一亲,他终于从那吓人的地方出来。 之前给他急的,尤其是听到小豆那些哭诉,急到一脑门汗。 之前,左家人在左小豆搂住杨满山时,就尴尬的躲了出去。 正你瞅我,我瞅你,面色都有些讪讪的,小豆惊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满山,你醒啦。” 左家小女婿罗峻熙,端着伤胳膊靠在土墙上,闻言大松一口气。 第七章 兄弟抱一下,有泪你流吧 左家二女婿杨满山醒来,郎中又摸回脉搏。 诊断结果:比谁都长寿。 小女婿罗俊熙也包扎完毕。 左家人不敢在镇上医馆再耽误。 吃住全是银钱。 地里一堆活,家里还等信儿,这就要离开。 而且再耽搁下去,各村不定怎么传瞎话呢。 传着传着,搞不好会说他们左家女婿全死透了。 大女婿朱兴德知道岳父岳母他们快走了,趁郎中给二妹夫把脉的功夫,来到他祖父面前蹲下。 “爷啊,能听见孙儿说话不?” 朱老爷子一张嘴,直流口水,左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朱兴德望着他爷,先用手背给他爷擦擦口水,又给爷捋捋那半黑半白乱糟糟的头发。 心想: 这次大伯母和几位堂嫂没跟着来镇上。 如若真和他梦中一样,明日家里的大伯母就要作事儿,会将里正叫去分家。 所以他得回去一趟,证实一下,大伯母是否如梦里那般嘴脸。 “爷,郎中说了,你老还得在医馆里观察两三日才能回家,让我三哥留镇上,先伺候你老吃喝拉撒成吗? 我和大哥二哥他们先回去一趟。 甜水她娘有了身子,我不放心她,大哥二哥他们也惦记地里活,还要将里正家的车还了。” 别看朱老爷子,眼下已经是半身不遂说不出话的状态,可人家心里明镜。 不用德子多解释,老爷子都想快些将小孙儿撵回去。 德子他老丈人家出事,之前左家人就在医馆旁边的屋要死要活的哭,老爷子早就听见了。 德子作为大女婿,而且德子媳妇又是有身孕不能糟心的情况,于情于理都要回去给老丈人一家搭把手。 朱老爷子没见到又满血复活的杨满山,只以为杨满山就算是醒了,出来进去也需要人抬。 你看那被救的罗小子就知晓,胳膊脱臼,衣裳破烂沾血迹,脸挂了彩,更不用提被压在下面的杨小子。 另外,朱老爷子认为,小孙儿非要回家一趟,恐是为了救治他的银钱。 他很想对大德子说: “孙儿,你别再惹祸,祖父有钱,真有钱,在我那东屋炕柜。挪开柜,柜后面那堵墙,你仔细瞅就能发现,有块土坯子比其他土坯块脏。那块土坯里藏了咱家的大头,好几十两银呢。” 奈何张了张嘴,只哈喇子流的越来越多,一句也说不出来。给朱老爷子急的不行。 朱兴德和祖父解释完,安抚般拍了拍,又转身嘱咐留镇上的三堂哥:“你兜里有钱买干粮吧?这几日给爷买些粥,买点儿疙瘩汤,稀溜的勤喂几顿。别给他喂太干,他嘴不好使,嚼不烂。” 三堂哥赶紧插嘴,没有。 那副光棍的样子。 朱兴德看向另两位哥哥,“那你们呢。” 大堂哥吭哧好一会儿说:“你大嫂没给我啊,娘也没给。” 有句心里话,没敢说出来:你不是说,我们只管送祖父到镇上,银钱的事,由你负责。 二堂哥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那阵又张罗借车又背爷,德子你还晕倒给我吓够呛,我急懵了就没想起来这事,我以为大哥带了银钱。” “那我晕倒这一天一宿,是谁买的干粮,我媳妇?” 三堂哥告知朱兴德:“不是,你都这样了,隔壁老左家又那样,你媳妇一心八下扯,哪想的起来,你媳妇自个都想不起吃东西。是六子。” 六子出去买的米面,让医馆后面的婆子煮粥蒸干粮。 精米粥喂给老爷子。 蒸出的干粮给大伙分,连同左家人也没饿过肚子。 其实,就连德子昏死后,也是六子他们背的德子,随着老爷子一起送到镇上。 朱兴德听完后就一个感受,对几位堂哥服啦。 哪怕事情是他惹的,老爷子看病钱由他出。 那老爷子就不是三位堂哥的亲祖父吗? 长辈病了,你做晚辈的,不用掏药钱,那给老人家花点钱,吃点儿好的,不应该吗? 况且他们爷,对家里的孙子孙媳们真不差。 没分家,地里粮食会归公。 可哥哥们这些年农闲出门做活的银钱,还有嫂子们养鸡养鸭卖的钱,老爷子从不讨要。 要是没钱,咱不挑。 几位堂哥屋里都有钱。 结果老爷子病倒,他又是晕死的状态,几位堂哥还敢出门不带钱,只记住他昏迷前说过他来掏银钱的话。 朱兴德看眼朱老爷子,强压下脾气,从兜里掏出两块散银,递给留守的三堂哥,让好好照顾祖父,再多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两块碎银子,是他平日里常放在身上带着的。 男人在外行走,哪能没有过河钱,万一遇到着急用钱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 朱兴德在外面寻到小稻,问媳妇:“那钱,你带出来没?” 他被媳妇一巴掌拍死过去,没有如梦中一般,带人去剁掉王赖子小手指,也没有要来四十多两银钱。 燃文 这就需要家里偷摸攒下的那十几两了,他要去结算药钱。 朱兴德说话时,丈母娘白玉兰就在小稻旁边,他也没背人。 白玉兰假装不知晓银钱的事,在大闺女掏钱给姑爷时,从旁用气息神秘兮兮问道,“艾玛,你俩哪来的这么些银钱,我咋不知道?” 小稻的脸当即泛红,觉得娘也太会演戏了,你明明在我回门那日就知晓。 朱兴德却信了丈母娘的话。 自从在梦里梦到大伯母和几位堂哥那嘴脸,再对比老丈人家一心一意对闺女,他忽然就不想再和老丈人一家太隔心了。 “以前一点儿点儿攒的,结完药汤子钱,可能会剩个几两。娘回头手里要是有短缺,和稻说,拿去用。” 朱兴德说完就去结账。 白玉兰:“……”感觉大姑爷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呢。 确实不一样了。 朱兴德以前挺抠的。 他就对他们姓朱的、他媳妇、他闺女甜水大方,对为他卖命的弟兄们讲义气。 剩下的,对别人,那就不成啦。 什么老丈人,他姥姥家、他娘没了剩下的那些亲戚,那都不行。 但这回,朱兴德站在帐台前说的却是:“一起算,我二妹夫那份药钱也算清楚,我给。” 罗峻熙:“大姐夫,二姐夫那钱,我结清了。” 朱兴德扭头看向,自小就在十里八乡出名的“神童妹夫”。 “你哪来的钱?” 真不是他瞧不起小妹夫。 也不是罗家穷。 在咱乡下能供出读书人,不算束脩费,一本书就要一二两银钱,那家境能是差的吗? 是小妹夫那寡母娘,那才叫真厉害、真抠门。 朱兴德心话儿:说句不好听的,罗家那婆子要是屎橛子认错了,都得当麻花儿捡起来嗦啰嗦啰。 所以说,别看小妹夫和他小姨子才成亲没多久,那他也知晓罗母为人。 会将小妹夫在念书期间要吃的干粮算计清清楚楚,就怕干粮带多给别人。 会将小妹夫用的笔墨纸砚大致算出来,纸张稍微用多一些,那罗婆子会进城卖鸡蛋时去书院问问先生,侧面打听是不是最近做的学问多啊。 小妹夫学问做的好,要是文章得了三甲,书院给予奖励,书院先生们都知晓发给罗峻熙,不如等罗母进城卖鸡蛋时给罗母。 总之,小妹夫摊上那么一位亲娘,还没被管傻、没被气的离家出走,也够算他狠。 罗峻熙淡定回答大姐夫:“在书院读书时,抽空去书肆抄书挣的,我娘不知道。” 抄完挣得银钱,再去将亲娘给准备的墨和纸张补上,数目对上,准保发现不了。 这次抄的多,共挣得二两半银钱。 罗峻熙用半两给媳妇小麦买瓶擦脸油。就是这一摔,面油摔丢了。 剩下二两,本打算让小麦攒着,先定下个小目标,慢慢攒够十两银钱,偷摸给老丈人一家送去。 小麦嫁他,他娘没给聘礼银钱,这事让他心里挺过不去的。 只是这一摔,二两也没了,给二姐夫交了药钱。 没事儿,罗峻熙心态很好,他伤的是左胳膊,右胳膊仍能抄书挣钱,从头再来。 朱兴德听完解释,默了下,大手用力的拍拍小妹夫单薄的肩膀。 然后才转身利索掏出七两,将祖父的治病钱,以及之后祖父归家也要喝的药汤钱结算清楚。 第八章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卖包子嘞,皮薄馅大,你看这油都浸在了皮儿里面。” 一行人拽两辆骡子车向城门走。 一台是左老汉向游寒村里正家借的,一台是朱家人从杏林村带来的。 大伙经过包子摊,动作一致纷纷咽了咽口水。 家里出事那阵,急的人感觉不到饱饿。 现在稍稍消停下来,那卖包子的还怪会形容。 他们都能想象出来包子皮被浸了油,啊呜一口咬下去,连皮带馅有多香。 对乡下人来讲,再饿、再馋,在城里买现成吃的也不划算,那叫败家。 左老汉坐在骡车上,知道孩子们饿了。 瞟眼坐在他身后的俩闺女。大闺女二闺女都在,这次小闺女没来。 又扫眼随车走路的三位女婿。 三位女婿听见卖包子的叫喊声,更加目不斜视。很怕卖包子的招手冲他们喊叫,这么多人瞅着,直说不买,舍不下脸。 可买了吧,买一个两个给谁垫垫肚都不好。 要是买够数,让大伙吃饱,那得花多少钱。 左老汉一边赶车一边琢磨: 等会儿路上,找机会和孩儿她娘悄悄知会一声,到家做点儿好的。 赶路几个时辰,再加上在医馆那阵,闹闹哄哄晌午也没吃。 他们游寒村是各个村里的第一站。先不让大女婿直接归家。外带朱家那两位堂哥,以及给大女婿帮忙跑前跑后的那几位小兄弟,这都给叫家吃点儿饭再走。 不差那点儿口粮。 二女婿和小女婿更不用说了,自家人,去他那里吃饭理所应当。 恩,就是家里恐是没啥招待的,左老汉在心里直接拍板:杀鸡。 左老汉比白玉兰想得开。 像这次事就是。 左老汉打心眼里认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别心疼下蛋老母鸡,哪多哪少啊? 这就挺好啦,姑爷子们各个又活蹦乱跳没出啥事。 要是有一个醒不来瘫在炕上需要人伺候,遭罪的是他闺女,那才叫真愁人。 更何况,大闺女有喜,这是最近唯一的好事。二闺女这两日连惊再吓,都需要补补。 这面,左老汉到出城了还在琢磨,到家让孩儿她娘做啥吃食招待客。 真不是他心细,这点儿事也管。 是咱穷苦人家不趁啥。 一年到头,地里出的粮食得紧着肚子挨饿,去掉缴税的还要惦记卖粮食换些银钱。 要用卖粮的那点儿钱,买油买棉花做棉衣啥的,嚼用摆在那里。 过日子人家,杀鸡宰鸭,不年不节的却要一气儿招待十多位能吃的壮小伙,换做任何人家都是大事。 那面三位连襟一边赶车,一边也在联络感情。 平日里,杨满山话就极少,更何况他心里正琢磨那个奇怪小池子,琢磨媳妇小豆那双哭红的眼。 他一共就说两句。 一句问朱兴德:“大姐夫,你爷没事吧?” 朱兴德回答完,杨满山转头对罗峻熙道: “妹夫,给我看病使了多少,刚没顾上问。钱都在你二姐那,你说个数,我让她赶紧给你。” 罗峻熙一脸抱歉,“二姐夫,你说这话太外道。不为我,你哪能出事。快别提银钱,要不,我会更过意不去。” 话说到这份上,杨满山没再吱声。 他本来就和会读书的小妹夫不知道该聊啥。 罗峻熙在他心里,自始至终是“精贵人”。 以前大伙都不是左家女婿时,小妹夫就属于在那高处让人羡慕的,他属于羡慕者之一。 杨满山看眼另一台骡子车上的媳妇小豆,心想,他不会和妹夫打交道。那回头让媳妇将银钱还给小姨子。 倒是朱兴德听到这,拽拽缰绳插嘴问小妹夫: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咱丈母娘,她都说不明白。你怎么还碰到你二姐夫啦,你俩为啥掉沟里。” 罗峻熙那小嘴唇,比起他大姐夫二姐夫,以及大多数的汉子稍显红艳艳。 闻言,抿一下小薄嘴唇,右脸颊的酒窝还若隐若现。十八岁的小伙子未语先叹。 叹自己是个倒霉催的。 往常,罗峻熙进城念书,念完归家,来回往返寒山山路,从来也没遇见过野猪之类的。 xiaoshuting.la 他也没听说过别人遇见。 这次科考完归家,他才踏上山路就听见唰唰响动,一抬头那野猪已经奔他而来。 这给他吓的。 先是慌不择路向山上逃,紧接着又从山上逃下来。 还好没跑错方向。 一路荆棘,愣是从没有路的山上,干到村这面。 “大姐夫,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怀疑自个至少连跑仨时辰。” 至于二姐夫为何出现,那就要问本人了。 可能恰巧在山上做陷阱,听见动静赶来,要射杀野猪? 总之,那阵他还不知道后面尾随一个二姐夫呢。 罗峻熙后来连滚带爬,从山上一边冲刺下来,一边嚎叫喊人。 正好那是一大片农田,田里全是人,拎锄头迎过来。 那野猪好像是被老树卡住,也或许是看到一大堆人很是警醒调头跑啦。 再之后就是,野猪跑了,他掉进农田边的沟里,二姐夫从后面一个前扑,让他躲过沟边竖着的倒刺。 要是没有二姐夫那一扑,搞不好他前胸会被倒刺扎中。 朱兴德疑惑,“猪都跑了,你怎么还能掉沟里。你跑那么快干啥。” 罗峻熙抿抿唇:“不是我想跑快,山太高,冲下来刹不住脚。” 朱兴德:“……”好吧。 一路上,就这么说说聊聊。 聊过罗峻熙抄三天书就能赚二两半银钱,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惹的朱兴德从心里往外感叹:怪道人说,读书才有出息。 虽然也知晓,罗峻熙念书还念不过来,哪里有空一直抄书。 不缺钱缺急眼,不可能干那事儿。供一六十三招读书,不可能因为那点儿银钱丢西瓜捡芝麻。 他们还聊过咱庄稼人一年到头真没多少进项,太难。 像这次,不提朱老爷子那种严重的,只说给杨满山和朱兴德摸摸脉,硬灌点不知名的药就是钱。怪道咱庄稼人不敢生病。庄稼人不是生死大病进城,竟成为郎中眼中难得的一景。 仨连襟,主要是罗峻熙和朱兴德在说话,杨满山从旁听着。赶车速度快,不知不觉间就抵达寒山。 过了这一段山路,大约再半个多时辰就能进游寒村。 正说着话呢,朱兴德甩鞭子发现小妹夫没回应啦,扭头看过去,只看小妹夫莫名其妙面露惊慌。 “咋的啦?” “你们听没听见,唰唰的声,好像有野兽。” 这事儿,二妹夫杨满山才是个中能手,反正朱兴德是没听着。 朱兴德问满山:“你听见了吗?” 说实话,杨满山也没听见。 但是作为好猎手,杨满山习惯性抄起弓箭,让大姐夫先停车,他打算趴地上听听。 前头车一停,后面拉着丈人丈母娘他们的车也停了下来。 却没想到,杨满山还没等蹲下身,只错眼间,罗峻熙那面已经跳下车开跑。 边跑边喊:“快逃,是真的,野兽来了。” 野猪留给罗峻熙的阴影太重了,那玩意儿能拱死他。 野猪留给罗俊熙逃跑的时间不多了。 第九章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大伙眼睁睁看着,从山上忽然蹿下来两头黑黝黝的大野猪。 那獠牙,那大体格子,贼吓人。 而且那两头黑野猪,并不是从他们身边山坡冲下来的。 是从前方一里地远蹿了出来,冷不丁蹿到路上。 咱不知晓罗峻熙是咋能提前听到动静的,真是奇了大怪。 当然了,这一瞬,罗峻熙耳朵咋就那么好使这事儿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猪。 白玉兰嘴都吓瓢了:“哎呀,哎呀呀哎呀呀!” 她其实想喊的是:“峻熙啊,跑岔啦,你怎么能迎着猪跑,快调头。” 奈何这嘴被吓的,只能发出呀呀声,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白玉兰一边呀呀着,一边去扯她老头,左手又捞过大闺女的胳膊挎住,她连拖带拽试图调头向后逃。 大闺女有了身子,坐胎没坐稳。 老头子是她的顶梁柱,必须要抱住。 左撇子却给白玉兰推了出去。 风在吼,骡子在叫,小女婿发现不对劲儿,已经往回跑,边跑还边在咆哮。 他怎能扔下这一摊躲起来。 最起码的,要给骡子车拽向一边,别让野猪横冲直撞给撞到,这可是借的。 车坏了,拿啥还。 与此同时。 朱兴德这面带着六子他们,十分默契的抄起菜刀、斧头之类的,捞起车上扔的一团麻绳就要围捕野猪。 在最恰当的地点强势出击。 稳住,别慌。 最好用麻绳子将野猪脚绊住。 就连朱兴德的两位堂哥,手里没有家伙什,也极其兴奋地将前台骡子车拼接的车板抽了出来。 他们举着车板子,嗷嗷叫唤着冲上去要削野猪。 朱兴德大堂哥朱兴昌,平日里说句话吭哧瘪肚,这功夫属他叫的欢。 在罗俊熙眼中,野猪能要他命。 人家小书生打小受到的教育,家里一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至于为口肉玩命。 可是,这猪在其他人眼中却不一样,那可是肉哇。 肉还等于钱。 咱就是上山特意去打猎,绕着山头连转悠几天,那野猪也不是想遇见就能遇见,那都要讲个缘分。要是那么好碰到,猎户不都发家啦? 今儿能遇到,运气简直太好。 小伙子们仗着人多,看着那一头就有三四百斤的野猪,心头火热。 哪怕猎一头也行。 要说,不怕受伤吗? 受伤是个什么东西。 铁打的汉子直愣愣,咱这些人管啥玩意儿没有,就只有命。 见到肉,为了钱,习惯性的,咱就可以不要命。 专业打猎者杨满山,此时更是大展身手。 一双草鞋嗖嗖奔跑着,迎着猪,连续射出两箭,箭箭射中,其中一箭还扎中猪眼。 那猪当即惨烈的叫唤,更是发了狠般,紧紧追赶罗峻熙。 罗峻熙是个聪慧的。 他看见不远处的丈母娘和大姨子二姨子,脑子一激灵。 逃命的功夫,还知道大不了牺牲他一人,幸福千万家,不能引着野猪向人多的地方冲撞。 罗峻熙一个急转弯,从这条小路上跳了下去。 路下面坐落许多坟包,葬着附近几个村的祖先。 罗峻熙身手那叫一个灵活,端着伤胳膊,穿着破长衫,左拐右拐,右拐左拐,避让坟包。 他不知道,此时那头被射中眼睛的黑野猪,已经被大姐夫一菜刀坎中,坎的血呼啦。六子骑到发疯的野猪身上,正用斧头狂剁猪头。 他不知道,即使是身后紧紧尾随他的那头野猪,也已经被二姐夫杨满山又是射中屁股又是射中猪腿的,明显速度放慢。 ahzww.org 再慢一会儿,大姐夫的堂哥们车板子就能给猪拍懵放倒。 罗峻熙啥也不清楚。 他头也不回,就知随风狂飙,心脏跑的那叫一个砰砰跳,浑身血液在燃烧。 大不了就这么跑回镇上吧。从哪来回哪去。 所以说,当那两头黑野猪被大伙团战灭掉时,罗峻熙却不见了。 跑没影了。 风一样的男子,那身影像小圆点似的,以极快的速度从大变小,就那么消失在坟圈子里。 左撇子和白玉兰招手,想喊小女婿站住都来不及。 …… 全体都有,集体席地而坐。 每个汉子都累的呼哧带喘、顺脸往下淌汗。 道路中间,扔着两只已经死透透、死相很是惨烈的野猪。 足足歇了好一会儿,大伙才开始动起来。 归拢坟包。 你瞅野猪将那坟包给糟践的,差些将埋在地底下的尸骨塌出来。 朱兴德带人找顺手的石块做锹,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将土重新埋上。让坟包尽量恢复原样。 杨满山和丈母娘他们,就近爬山坡找一种草,用打火石点着去除血腥味。 也挖回一些土,将路上明显的血迹盖上。 以免血腥味太重,吸引猛兽,之后路过的人遇见危险。 全都忙差不多啦,远处才有个人影由远及近归来。 朱兴德站在道边,两手叉腰,眯眼望向那人影。 一边累的喘粗气,一边慢慢的胸膛颤动起来,“呵,呵呵呵呵……” 朱兴德这一笑,身边站的几位也跟着笑起来,还越笑,声越大。 杨满山想起小妹夫和大姐夫在赶路时,用很唏嘘的语气小声说:“大姐夫,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很能跑”。 他用袖子蹭蹭头上的汗,脸上难得的带出笑模样。看向罗俊熙的表情,略显眉眼飞扬。 就连左撇子看到小女婿终于跑回来啦,也随着这些年轻人笑出声。 大伙随着这一笑,随着收获两头肥墩墩的大野猪,似乎所有的惊吓和疲惫都不算个事儿,再来两头还能杀。 罗峻熙端着伤胳膊,脸跑的红扑扑归来。 发现大家笑他,他自个却笑不出来。 看向死透的两只大野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听到大姐夫他们要返回镇上卖肉,罗峻熙急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你去干啥,猪太沉,咱们这几人谁都不能坐车,再给骡子累坏。” “我能走,不用坐车。”别说走了,也能跑。 只要别让他带队领老丈人和丈母娘两位姨姐回家就成。 山路还有一段距离,谁知晓前方又会发生什么。 第十章 不是一般炮(为改名字也太贵了罢打赏+) 为了安抚罗峻熙。 这小子,今日快被吓尿了。 朱兴德干脆让“闲杂人等”离开,全陪着老丈人和妹婿他们回村,只他和二妹夫赶车拉猪去镇上卖肉。 不过,左撇子作为长辈提出,“这都不是外人,大伙不能白帮忙的。没有你们,也猎不了两头猪。见者有份。” 之前,左老汉本是预备让大伙全到家里吃饭,眼下事情有变就算了,那也不能让人家这么离开。 趁着猪没被拉走,左撇子招呼二女婿:“满山,给你大姐夫那几位小兄弟,还有两位哥哥,都分些猪肉。多割些。” 六子急忙推让:“不用。” 他们几位和德哥的关系,别说帮忙杀猪,杀人都行。就是不能告诉左老爷子,怕吓到老人家。 德子的两位堂哥也推让。虽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但是嘴上很客套。 朱兴德这才对杨满山说:“那猪头血呼啦的,还有猪尾巴啥的,给他们几个分分。六子?” “哥。” “你奶好这口,给她带回猪头肉供一会儿。天热,上供一两个时辰你就吃了吧。” 六子心一热。 他们几位属于附近几个村里没有田地、也没有爹娘管的小子。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 从十三四岁就跟着德哥混。 连第一件带棉花的棉衣都是德哥给张罗的。至今忘不掉那件棉衣有多暖和。 半年前,他唯一的亲人、他奶没啦。临死前,祖母说最想吃猪头肉,那顿猪头肉也是德哥买了送去的。 没想到德哥还记得这事儿。 给弟兄们意思意思分完肉,朱兴德瞟眼两位堂哥。 说实话,自从做了那梦,朱兴德连猪肠子猪肚子都不想给堂哥们。野猪肚是好东西,老人们常说吃那玩意儿好。 小书亭 但是老丈人既然发话,又有这么多人看着。 朱兴德忍着心疼指挥二妹夫:“满山,你给他们割这块。对,就那块砍烂的,”估么到镇山也不好卖。 杨满山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出手大方。 他寻思着:这不都是大姐夫的人吗?为大姐夫的面子,咱家也不能太抠门。 所以,基本上,每人都得了十多斤的肉。 最后又割下二十多斤递给老丈人,别人都有,咱自家人更应该多吃几口。 给白玉兰心疼的不行,紧着提醒:“满山,少割,天热放不住。”拿去卖钱多好。 整个过程,罗峻熙都蹲在道边一眼没瞅。 罗峻熙现在见到野猪就哆嗦,说实话,他一口也不想吃。 就这样,又拾掇拾掇路上沾的猪血,将能接的猪血用竹筒装好带走,至于车上的血迹就没办法了,只能卖完肉到家用刷子刷,两伙才分开。 由六子他们护送左老汉回村里。 左老汉腿脚不好,几个小子还轮番背了好一会儿。 朱兴德的两位堂哥也没闲着,沿路找大树叶,将肉想办法包起来。 免得每人拎块肉进村,太引人注意。 小稻和小豆,姐妹俩一路上竟注意妹夫啦。 看小妹夫始终跟在白玉兰身边走,不敢走道边,俩人憋不住笑。 …… 进村果然引人注意。 谁让左家人在农忙时节消失两天一宿。 这两日,田间地头,闲下来唠的全是左家犯邪的事儿。 有那迷信的还煽动大伙:赶明儿离左家人远点儿吧,晦气。 “听说,你大姑爷也昏了头,他没事吧?” 就这,还算好听的,最起码对方在问话时,脸上带出的是关心。 白玉兰先打发俩闺女赶紧拎肉进去,又一脸笑呵呵和朱家人、和六子他们摆手,让有空来家坐。 这才看向问话的人:“我大姑爷是乐的,乐昏。我大闺女肚子里又有啦。” 白玉兰回答完没再废话,转头进屋,特意将外面门关上。 她这面才关门,隔壁家大门打开。 只看一位老婆子,腋下夹着纳一半的鞋底,出来就冲白玉兰家大门方向呸的一声吐口吐沫:“三四年才开怀,嘚瑟个屁。再生也是随你,指定又是个赔钱货。” 这位叫吴婆子,平日里和白玉兰最不对付。 因为她当年是被白玉兰手撕的第一人。 当时闹的吴婆子那叫一个没脸。 里正点着骂:“一帮老娘们吃饱撑的,那嘴丫子跟棉裤腰似的咋就那么松。各家过各家日子,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啦,你管人家日子过的孬不孬。” 虽然看起来像在骂许多婆子,但是别忘了,里正点的是吴婆子的方向。 回头,吴婆子被自家男人捶了一顿,嫌弃吴婆子一张破嘴给里正留下不好的印象,和左家邻里邻居做下仇。 当时,被揍的声特别大,吴婆子怀疑白玉兰在隔壁院听见了,不定怎么笑话她。 而且村里不懂事的孩童,也给吴婆子起外号叫棉裤腰。 这不嘛,由于以上种种,哪怕那么多年过去,白玉兰家凡是有什么不好,吴婆子就乐。 此时,吴婆子拽过问话的婆娘正在小声咬耳朵,说白玉兰最能装,听她吹牛吧,还乐昏头: “你刚才看见她那小女婿没?端着伤胳膊衣裳破破烂烂,身上还沾血。啧啧,以前仙儿一样的孩子,打咱村路过,谁见了都乐意瞅。你再看现在,才给她家做俩月女婿,这就掉壕沟。我与你说,不是她讲的那样,我特意打听啦,她家女婿……” 一顿唠,吴婆子聊起来像在现场似的。听话听音,她刚才能看到罗峻熙,说明之前一直趴门缝偷瞧。 吴婆子说到最后,还不忘使坏心眼: “你就说,她家邪不邪性。赶明儿谁去青柳村,真该提醒提醒罗小子他娘。要我说,咱这也是好心。人家寡母带大,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今日那么容易呢。别再差这一哆嗦,因晦气被耽误科举。” 和吴婆子唠嗑的妇女,闻言表面上恩啊应着,心里却寻思: 咋那么损呢,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老左家人又没抱她家孩子跳过井,多大仇多大怨,她才不扯那老婆舌。 她认识罗母不假,想拿她做筏子没门。 而且,白玉兰亲娘来啦。 别看那位老太太才来没两天,可她恍惚觉得那位不是个善茬。 没看这两日左家田地没人伺候,那老太太愣是能磨着里正家给出劳力,帮左家锄草浇水。 左家大门忽然打开,吴婆子吓一跳。 以为白玉兰听见要收拾她。 然而白玉兰连个眼角风都没给,直接问别人:“看见我家甜水没?我大外孙女。” 那妇女一指。 正巧三岁的甜水拖拽柴火,后面还跟着两位五六岁的小男孩往家回。 “姥姥!” “嗳,你咋捡柴去啦?”艾玛,孩子才多大,咋能干这活。 甜水脆生生应道:“太姥姥说,玩可以,但是要捡柴。走路不捡东西就算丢。” 第十一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为蝶豆花打赏+) 白玉兰看在亲娘将甜水照顾好好的,给鸡也喂了,地里活还能硬赖上里正一家,咱都不知晓那是怎么做到的,她忍了。 白玉兰忍了亲娘撬她碗架柜。 忍了亲娘和甜水早上吃小米粥拌红糖,晌午去鸡窝摸鸡蛋,摊鸡蛋饼。 据说就昨晚,亲娘还拿家里存的咸肉炒大葱。 你说,咱家拢共也没存下几块咸肉,那是留着秋收干活太累才能吃的,亲娘都给炒了配三合面大饼子。还三合面的。 白玉兰扯着甜水进院时,她那位亲娘已经给大伙安排的明明白白。 秀花让大孙女小稻洗肉切肉,野猪肉必须得多炖一会儿,要不然不烂糊,她牙口不好。 让二孙女小豆和面,做锅贴子。 猪肉炖差不多,开锅盖将面饼啪啪拍贴在锅边,猪肉汤能浸在饼子里,只吃饼就香甜。 小豆赶紧拦住外婆,“不能掺细面。今日菜这么好,还吃那么好的干粮做啥。要不是天太热,咱连肉都不能这么炖。” “你懂什么,要么不吃,吃就要来顿全和的好饭。要仨俩月忘不掉的那种。” 小稻和小豆太多年没见过外婆,闷头干活,不敢拒绝。 秀花还去左撇子那里找认同感:“姑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瞅啥呢,去打水,水缸空啦。” 然后笑眯眯地上下扫视罗峻熙,扯着罗峻熙进屋。 “你就是我小孙女婿?” 罗峻熙行了一礼:“是,外婆。等会儿两位姐夫卖肉回来,外孙女婿们再给您老磕头行礼。” 秀花认为那些形式不重要。 “长得真俊呐。当初姑娘们排成长龙一样想与你家做亲吧?你最后能挑中我小孙女,要不说还是读书人有眼光。不是我自夸,我家的丫头都随我,贤惠还能干,长相一等一,你可真有福气。” 忽然话音一拐,秀花喝口水道: “我听说你家有三十多亩地,还有个磨坊,十里八村卖豆腐的都去你家取货。以前还雇俩人,我小孙女进门后就不用那俩人了。 ahzww.org 咋一回事,是信不过吗? 那你回头与你母亲说说,别看外婆我初来乍到,但一把年纪看人还算准。我可以给她介绍几个当用的。” 这两日,秀花可没闲着,扯着甜水四处唠嗑,专门打听几位孙女婿的事。 听说小孙女小麦,自从进了罗家门,罗家的骡子马都可以歇歇了,只看娘家出事到现在还没露面,就知那过的是个什么糟心日子。 她那傻闺女和傻姑爷感觉高攀罗家,不敢说,不敢问的,缺心眼。 罗峻熙脸色发红,知晓这是在点他。 “外婆,我提前归家就是为秋收。地多活重,我先试着定下人手,要是不当用,到时再麻烦外婆给掌眼。” 秀花看眼罗峻熙受伤的胳膊: “你养个几日能见好吧? 我听说读书人也要有把子力气才能科举,不能只会读书不通活计。 其实不雇人也成,你们小两口夫唱妇随一起下地干活,反正我见到那一幕能挺乐。 对啦,孙女婿,你岳父那腿算是报废,可就指望你们几位女婿。秋收时全村人看着呐,你读过书,指定比那两位孙女婿知礼,别忘了来。你家地雇得起人,你岳父家可没银钱。” 秀花心想: 罗亲家母,虽然咱没见过面,但是你敢使唤我小孙女,我就敢使唤你家金贵人。 别说眼下连个秀才还没考下来,就是将来成为举人老爷那也是左家女婿。 一日不和离,一日就是。那么,过一天就要舒坦一天。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她那傻闺女和傻姑爷就不懂呢,恨不得跑罗家帮忙干活,就为了让人家少磋磨小闺女。这哪里是找女婿嫁闺女,赶上添个爹了。 还有村里瞎说八道圆房那事。 在秀花眼中,那有何难,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事还能成为笑柄?你等她抽空去见小孙女的。 罗峻熙被问啥答啥,应下他准保来丈人家干活,只几句话的功夫就满头冒汗。 外婆不是才来两天吗?差些摸清他家有多少存项。 还好,丈母娘来拯救他了。 白玉兰没听到开头,只听到结尾。咋能那么不外道使唤姑爷子:“娘!” 秀花抬眼皮,娘啥娘。就你这窝囊样,招上门女婿都得是受气的货色,就知和老娘使厉害。 “那什么,”白玉兰紧着使眼色:“你老出来一下,尝尝那肉烂没烂,正好让峻熙洗洗,换件他爹的衣裳。” 可别让老娘在小女婿面前胡说八道。 …… 今日,老左家炖肉馋哭了邻居家的孩子。 甜水端着饭碗,错眼间就跑到大门口,还学太姥姥的模样,给自己带个小板凳坐门口吃肉。 哎呦,这可了不得。 别人家吃点儿好的,恨不得用棉被堵住门缝憋住味儿。 甜水可倒好,还出门显摆。 太姥姥说了,再会做人,家贫也挡不住别人闲话。反正要被人讲究,还不如就显摆着过,让人嫉妒羡慕恨还干不掉她们。 “赔钱货,臭丫头,你凭啥吃肉,女娃子没脸吃肉。”吴婆子家小孙子馋的用石头丢甜水。 甜水正要哭着回院找帮手,她爹就从天而降。 朱兴德一身血腥味,拎着小男孩脖领子甩一边:“小兔崽子,和谁说话呢,你才臭不要脸。” 说着去踢老吴家大门。 “会不会管孩子,不会我帮你管。再敢欺负我闺女,我给这兔崽子的爹扔沟里。这崽子他爹呢,出来练练!” 杨满山半张嘴看着这一幕。 终于明白大姐夫为啥名声不好了。 甭管男女老少,惹急就骂人。 在镇上处理猪下水那阵,大姐夫和三位老大娘也掐过架。老大娘们没占到便宜,悻悻离开。 倒是院子里的秀花,听到动静一拍大腿:够味儿,大孙女婿最对她味儿。 秀花领着甜水的小手就要去老吴家骂人。 这两日,早就听说过那娘们不是个好饼,正想找茬撕了她。让知晓知晓她闺女白玉兰是有娘的娃,有娘的娃是个宝。 左撇子无奈极了,啥大不了的,小孩子之间的事儿。 看着吧,往后有他老岳母在,他家得老热闹啦。 第十二章 王牌对王牌 别看左撇子在心里吐槽“太热闹了”,但今儿,他心里莫名痛快。 就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听,感觉脊梁骨都直溜一些。 什么叫吵架。 不用多大个事儿。 只要双方语气冲一些,再越吵越能勾起存在心底的不满,那这事儿就成啦。 平日里,吴婆子就不是那让人的性子,要不然她家也不能总传出她打骂儿媳的动静。 吴婆子的三个儿子,更是打小就觉得比隔壁高高在上。 娘说的啊,从小说到大:你看咱两家住的这么近,都是前后脚生的娃。你瞅那面生仨丫头,再看咱家,我生仨儿子。个顶个壮小伙。 这事让吴婆子在她男人面前很得意。 所以,吴家的三位儿子,只十四五岁到十八岁前后没有瞧不起老左家外,在这之前和成家之后,他们又恢复斜眼看老左家人的习惯。感觉自家哪怕是村里破落户也比左家强。 至于那几年,为啥没有欺负老左家。 那不是左家姑娘们长大啦像朵花,不好意思冲三朵花吆五喝六。 可眼下却不一样。 三朵花都已嫁人,他们也早就娶妻生子,谁惯着谁呀。 尤其是想到那年,他们娘因为老左家的事被爹揍,被人起外号棉裤腰,那年修水渠,他们家还被里正多安排了活计。 这不嘛,仨男人听到动静出来仗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秀花给甜水领到门口就撒开,几步蹿上来,跳着脚蹦高要去扯吴婆子头发。 吴家仨小子喝骂:“你特娘的,敢扯我娘。” 朱兴德也稍稍拦一下,有些懵,问秀花:“你谁啊?” “我是你媳妇的外婆。” “你敢推我外婆?!” 朱兴德以一己之力立马要干吴家仨小子。 横冲直踹,四个男人眨眼间拳打脚踢起来。 吴婆子和秀花也没闲着。 杨满山之前一直在干活。 他以为大姐夫也就是在门口和人拌拌嘴,在镇上领教过,大姐夫打嘴仗不会吃亏。 满山将特意带回的几只猪骨头扔到水井旁,又将两台沾满血迹的骡子车拽进院,正要默默去喂累坏的骡子,听见动静不对劲儿重新返回大门口。 变成打架了?那大姐夫咋不知道召唤人。 朱兴德被吴家仨男人团团围住,杨满山一过来,形势立即逆转。 满山一手一个,用胳膊勒住吴家兄弟的脖子,拖拽着给人放倒。 朱兴德倒出手,正预备要踢吴老大,想将吴老大一脚踹回吴家院落时,有一人,出脚比他还快。 只看罗峻熙早已换下那身破破烂烂的书生长袍,穿着他老丈人的短打衣裳,端着伤胳膊冲了上去。 从这一瞬起,罗峻熙成了补脚小能手。 他大姐夫直接上手揍,男的女的都不惧,吴婆子敢拦,连吴婆子也给推搡在地,罗峻熙就趁大姐夫顾不上踢对方时,他踢。 他二姐夫不打人,只用胳膊牢牢控制住吴家两位兄弟,罗峻熙就更有发挥的余地,他在混乱中横踢瞎踹。 外面一时乱哄哄,快赶上唱大戏了。 至少在小娃甜水眼里是这样: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 有村民从大地归来,扔下锄头跑过来拉架。 有妇女嚷着:一个村住着,又邻里邻居住着这是要干啥,快消消火。 有喊去找里正的。 其间,始终夹杂秀花外婆的大嗓门。 那骂人话一串串,甭管咋骂,秀花也不忘一个主题,那就是:再敢胡乱编排老左家人,让她听见就带仨孙女婿打上门。 一遍遍不重样质问: 敢欺负她家没人?瞎啊,睁开你们狗眼看看,十里八村打听打听。 武有敢动刀子的大孙女婿。 二孙女婿更是能打狼打虎更不用说猎杀你个小龟孙。 文有小孙女婿。 听没听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 听没听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话。 再敢惹老左家,就算眼下割不了舌头,她沈秀花也会搁心里记着,死记的那种,闭眼那日都不带忘了那些敢对老左家吐吐沫的人。 到时候,等小孙女婿考下功名那日,她就给名单,让小孙女婿捆了那些敢编排官老爷家人的下大牢。 搞得村民们只以为吴婆子那破嘴的毛病又犯了,也不知这回骂老左家的是啥话,能惹得人放出这样的狠话。 压根没人知晓,这不过是甜水端肉出去馋人惹的事儿。 左家灶房。 左小豆探头看眼她爹的背影,回身对小稻说:“姐,爹压根儿没出去拉仗,娘倒是出去啦。不过,咋没听见娘的动静?” 又问小稻:“大姐,你要不要出去劝劝。” 满山那人,小豆放心。 别看是猎户,见血是家常便饭,不知道的以为脾气烈,其实人憨着呢,老实。 beqege.cc 在小豆眼中,甚至不被欺负惨,杨满山一般情况下不和别人计较。 所以才问大姐要不要出去。 毕竟大姐夫和满山不同,混名在外。 小稻咣咣咣切菜,头没抬道: “不用。我家甜水长这么大,只被老朱家那些娃子欺负过,你大姐夫也只有对着老朱家人会吃哑巴亏。 就这,他也会拽过侄子侄女苦口婆心讲道理,让对甜水好些。 其他人嘛,在俺们杏林村,就没人敢骂甜水是赔钱货敢用石头丢甜水的,都知晓欺负了甜水,回头你大姐夫甭管夜里多晚都会找上门。不开门,能给人家大门凿烂。” 小稻边说边干活,只几句话的功夫已切完菜、刷完锅,用家里特制的“油布”抹了抹锅底,这就算是炒菜放油了,继续道: “说实话,只有来咱娘家,甜水在村里玩才会被欺负,我以前都是嘱咐她回去别说的。 想着一个月头才能看回爹娘,怕给咱爹娘惹口角。咱拍拍屁股走了,他们难做人。 这回正好杀鸡儆猴给村里人看看,省的一个个闲的。” 她男人就这点好,反正混名在外,不必为名声所累。 偶尔和谁讲个道理,能让对方吃惊够呛。稍稍配合村里的活,他们村的里正都会夸奖两句。 此时,外面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游寒村的里正来啦,清清楚楚听见秀花那一番话。 左撇子这才出去假装拉架,搓着手对里正道:“五叔,你说这些孩子,真是的,有啥大不了。我去后院喂骡子的功夫,这就干起来了。” 游寒村的里正和左撇子沾亲带故,论亲叫一声五叔。 里正叔没在乎秀花要打上门的话,他在乎的是,罗峻熙往后要是考中,要给得罪左家人的村民抓起来。 里正看向罗后生。 这位可是十里八村最有望吃“皇粮”的后生。 罗峻熙也和里正对视,毫不躲避,心里却在琢磨: 外婆让他赶明抓人那话,纯属无稽之谈。 别说他眼下不是秀才和举人老爷,就算将来真的功成名就做了官,那他也不会那么做啊,那成了什么人。 不过,他不会告诉大伙外婆那话是瞎说唬人的。何必泄了外婆的老底。 恩,其实用不着他开口。 他只要站在这,不主动解释,不拒绝那话真假,也不负责。 让大伙去猜吧,你猜他将来会不会。 里正叔眼神闪了闪,喝骂道:“又吃饱了撑的是不是,我看还是地里活不累。都给我散啦。” …… 白玉兰给里正叔家送了一碗肉回来,左家大门重新关上。 左撇子拉着甜水的小手,听到老岳母张罗。 “支桌子吃饭。 孙女婿们,给我把饭桌子支院里,我要馋死他们。” 第十三章 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喝二两 萝卜炖野猪肉,辣椒和茄子丝炒猪肉丝,黄瓜片炒猪肉片。 再端上用竹簸箕装的蘸酱菜。 簸箕里装有小葱、野蒜头、几样野菜、婆婆丁、小白菜,萝卜条,配着用大酱炒的二大碗蘑菇猪肉丁。 不知道的,以为这家要不过了,过年也不敢这么吃呀。 道道菜里放肉,香味直往人鼻子里灌。 白玉兰看的心疼胆疼。 她就出去瞧两眼打架扬眉吐气的功夫,她那俩傻闺女愣是依着她们外婆指示做饭。 算了,白玉兰劝自己: 今日过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比以往一年间全加在一起的事还多。吃些好的没啥。 尤其是姑爷子们。这一天死去活来、赶路、追野猪、卖肉、打架。这把咱大伙忙的。 左撇子倒是一点儿不心疼吃好的。 他们老两口平日子吃啥都是吃。 本来家里有肉也是惦记想让孩子们吃到嘴。至多这顿少做些,把肉腌起来等孩子们下回来再做。其实里外里一样,又多不出啥,何必费那事。 “都吃饱饱的,咱家难得聚这么齐,就差我老闺女啦。” 左老汉看向仨姑爷,虽没到眉开眼笑的程度,但是眉眼间也比往日舒展了几分。 小稻说:“爹,我有给小妹单独留出一碗菜。等妹夫回去,小妹就能吃到。难得有肉,正好让我罗大娘也尝尝咱家手艺。” 左老汉一听更加满意。要得要得,大闺女心细。 罗峻熙听出老丈人想小闺女,急忙表态:“爹,我近两日就带小麦回来看您和娘。” 才说完,碗里就多出一大筷子肉,是秀花外婆给罗峻熙夹的。 秀花心想:这得鼓励,告诉孩子这么做才是对的。 这孩子除了有个糟心娘,剩下处处让人满意,看那张脸都下饭。 左老汉用手使劲抹下嘴,装作擦嘴,掩饰嘴边溢出的舒心笑容,用筷子一指:“开吃。” 朱兴德和杨满山立马动筷。 罗峻熙慢一些,看到长辈们夹菜,他才动筷,夹的还是黄瓜片。他不想吃野猪肉,总能想起野猪想吃他的模样。 朱兴德用大饼子夹住肉,一口咬下去,半个饼子不见。 一边说话一边又用婆婆丁卷着葱白和萝卜条蘸酱,含糊道: “爹,外婆要是不骂那些话,我都不知晓村里还有人敢欺负咱家,真是惯的他们。甜水她娘,一天天不知道在寻思个啥,从来也不告诉我。” 为表达真实性,朱兴德说话间还瞪眼小稻。 小稻冲他赔笑脸,心里琢磨的却是: 她男人这一昏,也不知咋的啦,还给昏的主动惦记她娘家。 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倒不是说她男人对待岳父岳母有多不好,只能说,很平常,和大多数的女婿差不多。 媳妇回娘家,问几嘴岳父岳母身体咋样,过年过节拎东西来一趟。 再加上她男人干的那些不正经活计,起早贪黑的朝外跑,不像庄稼汉还有个农闲能四处看看。 不过,眼下甭管是因为啥有了变化,她男人能主动关心她娘家是好事,别说瞪她几眼,就是骂几句,她也会配合。 朱兴德只一眨眼间就吃差不多,吃完六张饼子,其实还能再吃六个,但不吃了,给岳父省些口粮。 哔嘀阁 速度慢下来,不再嚼着东西说话,这回口齿清楚道: “要说,主要还是赖我。一天天瞎忙,顾头不顾腚,总不来露面。整的咱家好像没有壮劳力似的。等这几日安顿完我爷,我就来。爹,地里的活你先放着,你腿脚不好,别着急,我来干。” 左老汉连连摆手,“你忙你的,不用来。” 就是不知大女婿在忙啥。 这么多年,他都纳闷。 要是能告诉他就好了。 不过,倒是没少他大闺女吃喝。一年到头还能让大闺女和小外孙女扯布添新衣。 白玉兰给大姑爷夹一筷子放远处的猪肉丝炒辣椒茄子丝,也拒绝道: “用你们干啥,我一人就能干完。 再说了,哪有像你外婆骂的那么邪乎。 别看家里只剩我和你爹,可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咱家又没和人结仇,谁能闲的欺负俺们。 俺们也不可能放挺让外人欺负不是? 只村里几个碎嘴婆子讲闲话而已。” 朱兴德道:“闲话也不行。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家里男人没管。我就不信了,真管,封不住她们那张破嘴?还是她们男人欠收拾。” 杨满山给小豆夹几筷子菜还被训了。 小豆低声训过:“吃你的吧”,训完俏脸一红。 过一会儿又数落满山:“你咋不夹肉?只吃蘸酱菜干啥。” 所以杨满山全程陷入低落、疑惑的情绪中。感觉小豆又在嫌弃他。也不知醒来那阵,媳妇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只这时候,插嘴说句:“爹,我明日就来干活。” 左老汉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幸福的苦恼,要主动拦着姑爷子们来干活。 像大女婿,真推不开,来就来吧。 毕竟大女婿上有老,耽误挣钱能“啃老”,家里不缺吃不少喝。 二女婿可不成。 二女婿没田地、没其他挣钱道。 一年到头全指望这时节打猎。等入了冬,那猎物更不好上套。 所以说,从吃到穿,一年的嚼用,全指望二女婿在这一阵打猎多少。 给他来干活,谁去打猎?等帮他家收完粮,二闺女家一冬吃啥喝啥。 “就五亩地,快拉倒,都不许来。” 大女婿、二女婿:你老别再劝,我们非要干。 “干也不用眼下,秋收再说成不成?快去忙你们的。” 大女婿、二女婿再次表示:你老别安排了,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罗峻熙倒是知晓自己情况,没敢打包票,但是也凑热闹说:“爹,到时两位姐夫受累,那我往家送吃的。” 左老汉一个激动,腾的站起身。 白玉兰疑惑:“这好好唠嗑呢,你要干啥去?” “我去取酒。”说完就直奔后院。 到后院还能听见白玉兰在纳闷:“老头子,你哪来的酒?那几坛子,闺女们成亲不是都喝了吗?” 左撇子心想:不,他还有第四坛,当年藏在桃树下。 当初,想着媳妇万一能生出老四呢,到时娶儿媳喝。 这回不藏了,给姑爷们喝。姑爷能顶半个儿。 再回来时,左老汉抱着酒坛子激动的脸红,手指盖里全是泥,挖酒坛子挖的:“咱爷几个喝点儿。” 秀花女士瞟眼他那没出息的女婿。 只几句热乎话,今儿稍稍为你出头,就能给你哄成这样? 不过,难得高兴,秀花没说啥打击左撇子的话。扭过头召唤甜水,来墙根儿底下说话。 “甜水,告诉太姥姥,那肉好吃吗?” “好吃。” “大声点儿。” “太姥姥,那肉吃的我满嘴流油!” 可苦了东西两院的邻居,闻着飘香的味儿,还得听人家形容那肉嚼起来有多香。 第十四章 就算没人为我鼓掌 东院老吴家。 屋里炕上仨儿媳妇一起哭,她们男人被打了。 太熊人了,被打还挨里正骂,哪有这样的,去哪说理呢。 听到家里小娃子们在院里扯嗓门叫唤想吃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家三兄弟霍然起身,出来抓人,将孩子们拽进屋里一顿揍。拿孩子出气。 吴婆子不敢再大声骂左家,只盘腿坐在炕上。 听到孙子们被打的狼哭鬼嚎,她愤恨的一手拎着笤帚疙瘩不是好气的划拉炕上的灰,一边咬牙切齿诅咒左家人: “让你们作死的吃,吃的有今日没明日的,一家子要当饱死鬼的穷酸样,一大家子损贼,咋不嘎嘣一声瘟死。” 就在这时,吴婆子男人踹门进来。 吴婆子的男人万万也没想到,他去村尾抽口烟袋锅子唠唠呱的功夫,这婆娘就能和人干起来。 回家路上遇到里正,里正给他训的脸跟茄皮子色似的。 “老头子,打我行,可你能不能等会儿再打。” 吴婆子头发散乱,急急拦住提出要求:“将门关严,要不然儿媳妇们该听见了,以后我会拿捏不住。” …… 住在左家西院的老李家,感觉自家更倒霉。 招谁惹谁啦,要闻肉味儿受罪。 孩子们馋的呦,手指头塞嘴里直淌哈喇子,边流口水边哭。 大人们吃饭也没滋没味。 如若左家眼下只剩下左撇子和白玉兰在家,西院的李婆子准保会脸面不要,端碗去要肉汤。 这事又不是没干过。 不能给口肉,还不能给口汤吗?咋能那么抠。 可今儿,李婆子犹豫了。 白玉兰那位娘,还有白玉兰的大姑爷,一看就不是善茬。 李婆子担忧,别再为碗肉汤,被骂的追出二里地说她不要脸。到那时,全村会出来瞧热闹。 她莫名地觉得,白玉兰的老娘能干出这种事,还会骂人不重样。 …… 其实,白玉兰在院子里吃的也很不安。 她早就听见东西两院打孩子。 白玉兰扯回甜水,让别学太姥姥气人。 又对秀花不是好声气道:“娘,你差不多点儿得了。你咋不把桌子支大门外吃饭拉仇恨呢。” 没想到她娘居然点头:“还别说,你这主意好。你放心,你仨女婿会帮你圆梦的。” 白玉兰一噎,她哪里是那个意思。 想象一下坐在大门外吃肉,她是疯了不成?坐院里显摆,明日村里都不定怎么讲究她呢。 秀花眯眼望着白玉兰,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闺女自小就泼辣的很。 犹记得玉兰五岁那年,就敢拎烧火棍去打七八岁的男娃子。打不过上嘴咬、上手挠。 她闺女九岁,和她上路找左家认亲。 那一路上,问路、敲门借锅灶蒸干粮,她都不用操心,玉兰特别敢说话。 再瞧瞧现在,几十年一晃过去,没生出儿子的短处和苦楚,还是让她闺女不知不觉变了,看起来不过是外强中干。 瞅着厉害,内里囊。 左家小院儿,忽然传出一首小调。 沈秀花唱道:“是我玩命生了你呀,从此你要讲良心啊。你说长大会孝敬我呀,这样才能有人叫你丫。” 秀花这小调小词太明显,明指:玉兰,娘要是真死了,往后就没人叫你丫啦。 唱歌时也瞟眼老女婿左撇子,那眼神似在说:岳母我要是没活着回来,你们还能管谁叫声娘?全死啦,那个“娘”字就会戒了。 惜福吧你。 “……” 白玉兰尴尬地看眼三位姑爷,她老娘想唱就唱,唱的响亮。不知道的以为要跳大神呢,能不能顾虑些别人。 还有,听听那些词,说实话,她毫无认同心,倒觉得自个咋这么苦命。 娘能动时,不知道在哪,到老了找来啦。 听那意思,还得让她有颗感恩的心不成? 冷不丁唱起来,白玉兰听完没任何表示,只拉长一张脸,气氛眨眼间稍显寂静。 就这么的,在谁也不说话时,杨满山率先打破沉寂。 他不是故意的。 那蚊子在小豆耳边直嗡嗡,眼瞅着就要咬他媳妇脸蛋,他啪一声,将蚊子拍死。 beqege.cc 小豆瞪满山,你咋这么没眼力见,拍的哪辈子蚊子。 这一巴掌彻底打破尴尬。 甜水小孩子,不管那事儿。 一边给秀花夹块肉,一边奶声奶气学唱道,“太姥姥,我长大会孝敬你呀,我是有良心的好娃娃。” 朱兴德蒲扇大手,立即眉开眼笑揉揉闺女的小脑袋瓜。 瞧他闺女多聪慧,随他。 罗峻熙倒是想表态:外婆来了是好事,又能多一个长辈孝敬。 没看出来吗?他缺。 事实上,他们仨连襟都是缺爹少娘缺长辈。 不过,这话不能由他开口,养外婆的毕竟是岳父岳母。 左撇子放下酒碗,看都不看老岳母一眼,只笑呵呵装作语气轻松般,对女儿女婿们像说平常事的语气说道:“啊,对啦,知会你们一声,你们外婆,往后在咱家养老。” 他要给女婿们打个样,女婿也能养岳母的老。 左撇子在听曲时想的多。 想着,要是他死在玉兰的前面,希望三位姑爷想起这一幕能心软,到时也好好善待玉兰。他在地底下就能放心了。 这回,继左撇子后,又换成是白玉兰急匆匆站起身。 不知道的,以为她也在后院存了一坛酒呢。 其实是跑到房后,用袖子偷摸抹上了眼泪。 白玉兰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想哭。 她娘回来这事,说白了,最受气最犯难的不就是她嘛。已经想好会受夹板气。毕竟一个嘴不饶人,无理都能搅三分。另一个蛮憨得狠,估计会气的吹胡子瞪眼摔打动静给她听。 但无论如何,总是不能给老娘撵出去,撵哪里去啊?就生了她一个。 可是,她要想过好日子,本来就没给老左家生出儿子,更要顾虑她男人的想法。 所以她娘唱小曲,她故意拉着脸,心里却很着急,恨不得上前捂住亲娘的嘴,在心里直嘀咕: 你老眯着成不成,暗示那么清楚作甚,谁还能不给你口饭吃是咋的。 你非得问到头上。 万一孩儿她爹真说出难堪的话,老娘,你想没想过你闺女夹在中间要怎么办,你闺女在仨姑爷子面前还能不能有脸。 真拒绝不养你,你老还怎么待下去?你闺女我,是给你收拾收拾包袱送你出门,还是和孩儿她爹因为你干起来? 却没想到,压根儿没有那些难堪,她男人大大方方直接开口定了下来。 她哭就是因为这份感动。 要知道,之前,她男人还在咬牙切齿喊“岳母”,刚才却说出给养老的话。 呜呜,她那稀罕死人的老头子啊,咋就能那么好。 真的,谁给千金也不换,白玉兰哭的眼泪扑簌簌掉。 当然了,也没人会花千金买个糟老头子。 要是有,她可以再考虑考虑,不行就收回对老天爷起的誓吧。 倒是女儿女婿们,在白玉兰重新回到前院时,向沈秀花跪地磕头,齐齐叫一声:“外婆。” 秀花大声应道:“嗳!”起来吧,没钱。 朱兴德立刻哗啦啦倒出所有卖猪肉的银钱,对老丈人说:“爹,您拿着。” 第十五章 心里有花开不出 左撇子看着卖肉的银钱,感觉那酒好像后反劲儿,要不然咋有些上头呢。 他一张老脸通红通红的,手脚局促着,划拉划拉银钱装袋里,想要还给大女婿。 “爹不要,你们快拿回去。” 大女婿不接他递过去的钱袋,那就给二女婿。二女婿直接躲开了,只能扯住小女婿的胳膊。 左撇子一个劲儿的表示,想让姑爷们将那钱带走,哥仨去分,只要别给他就成。 毕竟,猪撵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猎的。 朱兴德是当老大的,要由他说话,对岳父岳母道: “爹,咱是一家人,快别再推来推去。 我和满山回来路上就商量过,刚也知会过小妹夫,这银钱说给您二老的,就是给你们的。 正好外婆来啦,往后爹娘别再舍不得吃饱饭。 从鸡窝里摸的鸡蛋,一早起来也煮上两个吃吃。 人家我爷搁家就吃鸡蛋。 反正别太亏着外婆和你们自个的身子就成。” 想了想,朱兴德又加了几句,低声劝道: “爹,我知道您老,总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是怕家里万一出什么风浪,没了指望。 可您老是不是忘啦,还有我们哥几个在。 我们年轻,有的是力气去挣银钱。 家里真出啥事儿,也有我们个高的顶着。 不可能再点背的像这回似的,一倒倒下仨。 所以您和娘,还有外婆,往后只管身体好好的,比啥不强。 你看那广药堂,多黑,生了病更不划算。啊?快收着,该花就花用。” 哎呦,这小漂亮话说的,让人心口热乎乎,差些又让白玉兰落泪。 秀花也笑着眯眼:晚上大外孙女婿吃的不是肉吧?依她看,是糖,真能甜乎人。 接着,朱兴德开始报账,左家人也早就转移到屋里关好门。 朱兴德像唠嗑似的,一一汇报。 眼下,镇上猪肉价,一斤二十八文钱,这是指家猪。 而他们拉去的野猪,那镇上的屠户往死里压价。 说野猪肉只给十五文一斤收,野猪都是精瘦肉,没肥肉不好卖,味儿也不如家猪香。 野猪皮更便宜,要给五文钱收,更不用说其他猪下水猪骨头啥的。 朱兴德气够呛,这是打量骗咱屯里人呢。 想拿捏住咱怕天热卖不出去,也拿准乡下人进城卖肉,不舍得花钱住店耽搁脚程。 可他是那种好忽悠的? 他带着妹夫走了,没卖给屠户,去找阎老大。 别看阎老大开赌局,多数时候在下面各庄子各村的点儿,但实际上家是镇上的,还是五代同堂的那种。 不过,此时朱兴德不可能告诉岳父岳母实话,只含糊介绍说,帮忙的是位可信的兄弟。 那位兄弟家里人多,手底下管的人更多,晌午和下晚要供不少人吃饭。 那都忙着赌呢,可不是要吃现成饭,赌场卖的饭食也贵。 就这样,一大半野猪肉卖给了阎老大。 朱兴德说野猪是二连襟猎的,玩了命才猎到,猎户为点糊口钱不容易,身上到处是伤。阎老大一听,就很痛快的按照二十文一斤收的。 从阎老大那里离开,剩下小部分野猪肉,再加上猪下水猪骨头等杂七杂八,朱兴德熟门熟路带着杨满山巷子口乱蹿。 这之后就开始零卖,卖给图便宜的大娘婶子们。 你一斤,她三斤,还白给一位借秤大娘小二斤肉。 朱兴德讲这些时,杨满山始终当背景板,一句也没插嘴。岳父岳母听的不过是个新鲜。 但只有他才知晓,能卖的那么快,全靠大姐夫一张嘴。 比方说,白给二斤肉的那位大娘。 那位大娘家的仓房,快赶上聚点了,谁买肉都去她家,这就方便他和大姐夫不用再乱走。 大娘还被大姐夫忽悠的很是热心肠。 人家不白拿肉,小腿紧倒腾敲各家大门,召唤邻里邻居来买野猪肉。 从唠嗑中,大姐夫愣是摸清大娘家的大儿子在镇上开杂货铺子,小儿子更出息,在县里贵人身边当书童。大娘家那一片,附近全是在地主家做管事的,管果园的,开甜菜作坊的,总之,都是能耐人。 临走,大姐夫带着一些不好的肉,剩的边边角角是附近住户不稀罕买的,大娘居然和大姐夫主动打招呼:“咱娘俩对脾气,下回有肉再来,这秤放那也是放着。” 大姐夫笑呵呵回:“甭管有没有肉卖,大娘,就冲咱对脾气,下回再来镇上也要来看看您老不是?咱给您带几个家里腌的咸鸭蛋,那都流着油,香的狠。” “那可感情好,说定啦,来就敲门,别客套。你们进屋喝点水当歇歇脚。” 当时,杨满山听的一愣一愣的。 再之后,离开大娘家稍稍有些不顺利。 卖那些边边角角的肉和猪下水、野猪皮,正经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还是耽误在大姐夫和几位妇女拌嘴上。 他那阵劝过姐夫,“不强求全卖了,咱这已经很好,我以前猎野猪,来镇上从没这么顺利过。姐夫,我看咱回吧,其实回村也能卖,咱乡下人不挑肉的好坏。” 大姐夫当即冲他瞪眼:“回村?村里都是拐弯的七大姑八大姨,拿走咱肉留下句:记账,秋收后再给算银钱。听那话,你闹不闹心,回头还得为仨瓜俩枣跟后屁股要钱。” 在杨满山开小差琢磨这些时,朱兴德那面,已经和岳父岳母汇报个差不多。 两头野猪去掉之前送人的,去掉扒掉野猪皮的,一头净剩260斤,另一头190斤。在这净剩中再去掉骨头,猪下水等乱七八糟价格便宜的,总之,野猪皮单卖了一两三吊钱,其他加在一起卖了八两半银钱。 所以,最终左撇子钱袋里装的是九两八吊钱。 这可了不得。 要知道,村里养猪的养一两年出栏,一头肥猪才能卖几两银。 而在这一两年间,养猪的人家,还得伺候操心给猪喂食呢。 乡下哪有啥东西喂猪,尤其是冬日更没啥喂的。毕竟糠子谷子黄豆黑豆煮熟后,人还得吃呢。为了卖猪挣俩钱儿,有多少养猪的农户要从自己嘴里省粮食。 yyxs.la 而咱家这小十两,纯属白得。 左撇子嘴角上翘,强压都压不下。 这钱他收啦,大姑爷苦口婆心成那样,不收不好。 左家门前。 左撇子带着媳妇,直望不到孩子们背影才转身进院。 左老汉进院儿就喜滋滋嘱咐玉兰:“你再放里面两吊钱,凑个整十两存着。甭管是他们谁,万一有个不凑手的时候,这钱就拿出来给他们应急。” 没等玉兰点头说好,秀花先嫌弃道:“你刚才当他们面儿咋不说呢。” 第十六章 没有人听出来我在感慨 姑娘姑爷们一走,左家小院儿立即静了下来。 白玉兰端屋一盆泡艾草的水,帮老头子卷起裤脚。 瞧瞧,那伤腿已经肿啦。 昨夜老头子在镇上,为姑爷们着急上火,一宿没合眼,腿就那么耷拉着。 今儿个又赶路,那条伤腿可不就有些受不住,一按一个坑。 倒是左撇子不当回事,让白玉兰不用给他捶腿。 这两日,孩儿她娘也累够呛。 “岳母睡下没?” 白玉兰一边上炕铺褥子,一边点头道:“恩,我看她躺下啦。我给她安顿在小麦那屋里。” “那屋小,她没挑理?” 白玉兰撇了下嘴:“有啥可挑的,小麦那屋炕好烧。稻和豆那屋倒是大,要留着秋收完放粮呢。不然粮食放哪。” “你没问问岳母是咋回事?离得太远,咱也不晓得,她这些年在那面过的咋样。” “我那娘,那哪里是一般的娘。她要是不想告诉咱,撬开她嘴也没用,主意正着呢。她要是想告诉,咱堵住耳朵,她会上前扒开咱手,不听都不行。” 白玉兰抱怨完,才含糊说: “今儿太忙乎,我就没问。想着问那些作甚,反正她已经回来了。听她在那面过的好,我犯膈应。过的不好,我也闹心。看看赶明儿的吧,话赶话顺嘴问问,她愿意说就说,谁知晓她会不会和我说实话。” 既然当亲闺女的是这种态度,还能指望女婿会继续关心? 左撇子也就不再操心岳母的事儿,直接下一话题。 嘱咐白玉兰:“下回货郎来村,你买几块饴糖放家备着。我瞧甜水来咱家没啥吃的。” 没好吃的,孩子不惦记来姥家。 “晓得啦。夜深了,老头子你快擦擦脚躺下,直直腰。” 可左撇子躺下也睡不着。 大概是这两日过的太刺激,今儿又因为那十两银钱太激动。 左撇子闭一会儿眼睛又睁开,望着棚顶道:“这几日蒸干粮多放点细面儿,照今晚那么蒸。” “咋的呢,没吃够啊?” “不是。” 左撇子犹豫下,才回答:“姑爷们不是说,这两日还会再来家。要是真来帮干活,晌午给带好一些的干粮,免得粗饼子拉嗓子。我看德子爱吃下晚的干粮。” 白玉兰一边用大蒲扇给老头子扇风,一边闻言憋不住笑: “八字还没一撇呢。才走,你就惦记他们再来。要是没来,我看你难不难受,到时那细面饽饽可就白蒸啦。我和你说,先别和村里人显摆姑爷们要来帮干活。” 左撇子在心里反驳:不能,女婿们指定能来。 不过,他确实不能漏口风,万一没来惹人笑话。 其实,家里拢共就五亩地,他和老伴起早贪黑些能忙得过来。 就是眼馋别家地里都是壮小伙。 他也想让自家地头站着仨小伙子。 “那十两银,你藏哪啦?” 左撇子还没说完话,白玉兰先抢过话头道: “老头子,刚在外面我就没说,关于那钱,我是这么想的。 等俩月,如若大女婿和小女婿没有应急的事,这十两银,咱拿给老二吧,到时和大姑爷小姑爷好好解释解释。 我今儿去给五叔家送肉,五婶子特意知会我,说村西头那外来户老陶家,缺银钱娶儿媳要张罗卖偏房,那儿媳娘家要彩礼要的狠。 虽只是个偏房,但想必陶家那破房子不会卖高价。 除了这十两,想是添头也加不上几两就能买下来。总比二女婿之前定下那块山脚地盖房强。 这样的话,今年入冬前,咱二闺女就能搬回村里。 满山手里那三十多两存项,就可以全买田地,不会为盖房花空老本。 三十两,秋收后怎么也能买上二亩肥田吧?往后不用全指望打猎。 至于占了他姐夫妹夫便宜,让满山他们两口子想办法还。” 房子问题,从小豆和杨满山成家后,就成了左家老两口心中沉甸甸的事情。 在老两口看来,孩子们岁数小,满山上头又没长辈给操心,过日子心里就没成算。 虽说山上猎户有五家,家挨家,有个事情会互相照应。都是老猎户了,这些年也没听说出过大事。 但是满山那山洞似的家,哪怕洞里归置的再妥帖,它也是洞不是。 小豆还没有生娃。 你看谁好好过日子人家总住在那阴冷的地方,到时生了娃,娃不得晒太阳,不得出门溜达玩?有出息的话,长大还要认字嘞,哪能只在山上和猎户打交道。 再说,甭管近些年出没出野兽伤人的事,满山和小豆一日不从山上搬下来,他们老两口一日就睡不好踏实觉,总惦记。 一会儿是惦记房子,一会儿是惦记没田地可不成,纯打猎哪日丢了命可怎办。咱庄稼人,手里有地才会不心慌。 而游寒村地理位置太好,属于“寸土寸金”的地方。 四周能开垦的,早就成了田地。 村里盖房地点更是有限,像左家房屋占地也不大,情况摆在那里。 杨满山之前找过里正,想要在村里划块空地盖房。里正说,只能在山脚下那片选位置,村里人多这一片,早就没有多余空地。 左撇子和白玉兰对山脚下盖房不是很满意。 在他们看来,那等于还是不合群,山脚下那片压根儿没人家,不采蘑菇都没人路过,那和在山上有啥区别。还要花钱买空地,盖房的银钱也要花。 所以说,白玉兰感觉自己今晚那肉不白送,老陶家要卖偏房,简直就是给满山准备的。房子不大,小两口够住,买下来后,竖上栅栏,各家过各家,还离他们近。 左撇子沉吟好一会儿才道: “不中,让另外两位姑爷咋想,才给咱们,转身就全拿给老二?不过,那陶家房子咱也要,只是还照以前商量的办,收完粮,咱家就卖地,用卖地钱将那房子买下来。让满山往后攒够还咱们。” 正屋门外,沈秀花嫌弃的直翻白眼。 你把田地卖给满山得了呗,然后拿满山给你的买地钱,去给满山买房子。净干那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儿。 你五亩地,够吃够用是咋。 这俩缺心眼的,她这回来,想给这俩傻鬼买地都买不着呢,竟然还要卖? 家里,只可以从五亩变成六亩、七亩,决不可以让那俩憨憨从五亩变卖成四亩、三亩。 秀花气的转头回屋,都被气的忘记找闺女是要干什么了。 对,要剪子。 她钱缝在了裤裆里,想用剪子挑开拿出来。 来了闺女家才彻底放心,往后不用将银票藏得那么深,不用像防贼似的过日子。 siluke.com 没出发前,那几个继子儿媳翻箱倒柜的找钱,很怕她带走一个铜板。口口声声说,和她们公爹过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没钱。银钱没翻到,那首饰呢。 又趁她睡觉,把她那衣裳和包袱里里外外一顿抖搂。 是啊,有钱啊,有能耐找到啊。 她沈秀花早防着这一手,提早将银票缝进打补丁的裤裆里。 被送回的一路上,更是放心的吃吃睡睡。 毕竟继子们哪怕再不要脸,也不敢搜她裤裆。 眼下到闺女家,才算彻底松开那口气。 不过,那她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有钱。 这钱是要办正事的,那事不办,她死都闭不上眼。 与此同时。 朱兴德和小稻也一边赶路一边夜话。 “你之前和二妹夫悄声嘀咕啥啦?” “我问他,晕倒那阵,做没做过梦。” 第十七章 想你就乱乱乱头绪 月亮当空照,田间蛙乱叫。 寂静的小路上,只有朱兴德他们这一家的赶车声。 甜水早就靠在小稻的怀里睡着。 小稻疑惑:“听你那意思,难道你晕倒那阵还做过梦?梦见啥啦,让你这么当回事儿,连妹夫也问问。” 朱兴德回头看眼小稻,看的时间长了些。 想起服徭役被抓走,怕吓到媳妇,媳妇坐胎还没稳当。 转回身重新扬鞭催促骡子,半响才回句:“一言难尽。” 这算个啥回答嘛,急死个人。 小稻直觉,那梦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 瞧她男人肚里明明没啥墨水,却能憋出四个字就知。 她往前挪挪,试探着问:“那二妹夫咋说的,他也做了梦?我瞅你俩说话那阵,看起来都挺不对劲儿的,你们不会是做了一样的梦吧。” 朱兴德:“那倒没有,只是……也一言难尽。” 这回,他真不是敷衍小稻。 满山那表情,确实只能用这个词形容。 他问满山做没做过梦。 满山说:“那算是梦吗?要是算,做了。” “啥样的梦。” “梦见喝水、洗脚。” 如果信了这表面话,他朱兴德就白活啦。 朱兴德看妹夫表情,敢肯定一点,即使二妹夫没做过预知往后的梦,也一定在昏倒中发生了啥。 不过,人家不想说,或是和他一样处在糊涂中,还没完全搞明白,他也就没再问。 小稻服了,她男人说话藏头藏尾,让她有种憋闷感。 泄气又无奈道:“那你在青柳村岔道口那里,又和小妹夫嘀咕了啥。” “我问他,猪为甚只追着他跑。你今日在场也瞧见了,后头那猪从我旁边跑过,瞅都不瞅我一眼,你就没觉得不对劲儿?” “没觉得。”小稻一边说不觉得,一边搓了搓胳膊。 可能是之前做梦那话题,被她男人说的神神道道。再扯上野猪这事,让她莫名寒毛直竖。 朱兴德理解。 如若他身上没犯过邪,二妹夫回答他时,表情能正常些,他也会和媳妇一样,真不会去多寻思小妹夫和野猪那事儿。 只会以为,野猪秉性专一,盯上一个就不撒手。 或许野猪也懂美丑,也稀罕俊的呗,不爱拱他这种一身臭汗的。 总是不会往邪性上琢磨。 “你知道小妹夫咋说的?” “他怎么说。” “他说,最初是蛇,这两日才变成野猪,他自个都觉得邪性。我才问他一句,他就反问我,大姐夫,你也发现啦?” 蛇那事儿,还别说,小稻真知晓。 她妹妹小麦在河边洗衣裳,那罗峻熙就是被蛇追的跳进河里,小麦游半条河扑过去救人。 根本不是外面瞎传的,她妹妹掉河里勾引罗峻熙去救。 要说罗母,本应该感激她妹妹对罗峻熙的救命之恩。 坏就坏在,当时河对面也有两名汉子噗通跳河去救罗峻熙,速度并不比小妹慢,这就显不着她妹妹舍己为人。 倒把罗母气的:“有男人在场,用你救啊?我儿掉河里,你那么着急干啥。说你不是成心想赖上,谁能信。人家那俩跳河的汉子都说啦,给我儿子打捞上来,你还趁机扒我儿眼皮抠我儿嘴的。让一骡子车赶集的老娘们瞧见。” 当时,白玉兰也被罗母这话气坏了:“放屁,我小闺女扒你儿眼皮,是为看看你儿子还喘没喘气。到你嘴里,怎么说的那么埋汰。” 总之,本是救人的事,最后成了一团乱麻的局面。 小稻是当亲姐姐的,哪能不知小妹的心思。 冲小妹每次洗衣裳跑那么远,目的不就是为了瞅一眼来回赶路的罗峻熙? 而且救人那事过后,小妹没心没肺和她们揭了老底: “大姐,你知道吗?我看他掉河里,第一反应居然有点儿高兴。心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也能学大姐夫那一手心想事成啦。” 听听,给娘当时气的发疯,狠狠的打了小妹。 要不是爹上前护住小妹,让有话好好说,那日笤帚疙瘩就得打飞。 所以,再后来,那罗母骂小妹是故意沾上她家文曲星,她们左家人很心虚。 “那蛇,好像还是小妹成亲前的事。” 朱兴德点头: “小妹夫也说,成亲前有一阵,他莫名其妙被蛇缠上。 遇到咱小妹那次,就是头一次被蛇追。 再之后出门,不得不带上一大堆防蛇药,衣裳要用药水泡。 那蛇闹他,闹了足足一个月才消停。 这回,又变成野猪。” 左小稻艰难的咽咽吐沫:“你是说,小妹夫很有可能还会遇到野猪?” “我是瞎猜的。 你想啊,他掉壕沟是被猪撵,咱回来路上,他又被野猪追。 我刚在岔路口嘱咐过他,让他回去寻思寻思有没有什么规律,是不是发生什么相同的事情,或是做了什么事儿才会先是蛇又是猪。 要不然,他又不是打小爱招这两样,怎么眼下却招上啦。” 朱兴德说到这,顿了下:“其实,也不用猜,给他扔山里不就知晓了?野猪要是还来撵他,那就要重视。” 重视这条来钱道。 只是这心里话,暂时不能和小妹夫交底。 你瞅之前只提两句野猪,小妹夫小脸儿就发白。晚上那顿饭,一口野猪肉也没碰。 眼瞅着要进杏林村,朱兴德微挑下眉,话题忽然一转,又给转了回来: “稻,刚才我和你说做梦那事儿,我确实昏倒时做了一个梦,我连你肚里有娃都梦见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醒来就让我摸脉。那你别多想,你是娃他爹,听老人讲,男人做胎梦也是有的。” “不止这个,我还梦到一些不好的事儿。 说实话,毕竟是梦,我也不确定其他事情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明早大伯母会叫里正来家,咱家会分家。 眼下离天亮也就剩三两个时辰,不管真假,我说出来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啊?” “还有,我打王赖子,是因为他和兰草钻苞米地。” “啊啊?” …… 朱兴德抱着女儿,让媳妇挎住他胳膊到家时,朱老爷子的正屋里,有人影一闪而过。 朱兴德的大伯母,没想到侄儿这么晚还回来,她以为今晚住在游寒村呢。 她正摸黑翻动老爷子的钱。 翻半宿了,连碎银加铜板,拢共才翻出二十八两。 大伯母觉得这银钱对不上数,老爷子怎么可能就攒下这点儿家当,即便前几年为大德子成亲翻修过房子也不至于。近二年又没置办地。 她男人在世的时候可是说过,朱家祖上有给贵人做过账房先生,只是那贵人一家获罪被砍了头,朱家祖上这才回了老家。 yawenba.net 纳闷归纳闷,该刨的刨,该挖的挖,却怎么翻动也找不到。 大伯母咬牙,心想:看来明日还得说服里正将公爹分给大房,只要公爹在手里一日,她就有可能找到那笔没翻到的钱。 你说,她今晚要是能找到该多好。 这样的话,公爹就能甩给德子。那钱,德子还不知道。 第十八章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三位连襟相比,按理,属朱兴德脾气最急。 可他今晚到家,并没有着急拉小稻做梦。 也没有让小稻快些扇他。 一是,折腾两日没睡过好觉。 媳妇肚里又揣娃,别再一惊一乍吓着她。 万一巴掌撇子抽大劲儿了,他明早没醒过来会耽误事儿。也让他缓缓脸蛋。 二嘛,按照梦里预知,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分家。 关于分家这部分,他已经梦过。 如若是真的,明日先忙这事儿要紧。 其他的,以后夜夜睡觉,慢慢梦。 所以,今夜倒是杨满山略显着急。 一向稳重的满山,才到家就全招了。 别看小豆的家是个洞,但洞里啥都有。 用竹子制成的敞开式碗架柜。 柜子最下层摆放满山自制烧成的瓦罐、陶罐,里面装有大酱和几种酱菜。 中间那层摆放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 最上面才是饭碗,筷子架,装咸菜的小碟子,以及用编织的小篮子装的干蘑菇、山木耳。 碗架柜旁边立着齐腰高的大水缸,还有两口锅灶。一口铁锅炒菜蒸干粮,一口泥锅能煮粥煮菜汤。连柴火也整整齐齐规矩摆放。 小书亭 挨着做饭这里,用竹帘做遮挡,里面立着木桶,恭桶,洗脸盆架子。 另外,屋里用麻袋做成吊床样式吊在洞顶,那里面吊着粗粮细粮各式米面。 过了灶房和洗漱这一片,最里面是一铺大炕,炕上摆放两口大炕柜。 炕柜是左家陪送给二闺女的,包括里外全新的被褥,也是白玉兰一针一线缝制,特意扯了一红一绿两种颜色布匹做的被罩。女盖绿,男盖红。 炕边摆有一个五斗橱,地面被满山凿的平平的,最上面放着针线篓子。 五斗橱上方,还挂有杨满山打猎的大大小小弓箭。 这个小小的家,要说最稀罕人的,要属炕梢立着一只带水墨画的花瓶。 瓶里插着黄色紫色的野花。 那花瓶是成亲前,满山特意去城里买的。 用卖四只野兔的钱,给小豆买回这么个稀罕物,想让小豆看见能欣喜些。也确实在递给小豆时,见到了难得的笑模样。 此时,小豆就坐在那花瓶边,正吃惊地看向杨满山。 满山无奈:“我说的是真的,那里真有个小池子,我不仅喝过那水,还洗脚来着,水凉哇哇的。” 怎么才能让媳妇相信呢。 杨满山一着急,先脱鞋,“你看我脚。” 脚伸出来,脚趾中间有许多黑泥。 左小豆看眼那脚,又看眼满山:“……” 杨满山也:“……” “这是后头赶路卖肉又变埋汰的。在医馆那阵,我醒来特意偷摸瞅过,脚很干净。我在外面没洗过脚,只在那里面洗过。” 为了增加说服力,“不信,你再细看我脚背儿,是不是比以前稍白点儿?” 小豆心想:关键我也不知晓以前你脚有多黑啊。 杨满山又将衣裳脱了,露出前胸后背: “那这些呢。 我在里面听见郎中说,我救妹夫,身上并没留下什么伤。 那郎中看到我这些快长好的伤痕,想必是误会了,以为这是前几日打猎留下的。 但你我知晓,我前几日并没有受过什么伤,一直在为秋收后盖房打木料。” “你的意思是?” 杨满山点头,继续道: “我这些看起来快好的伤,其实就是救妹夫留下的。 它看起来愈合的快,不像是新伤,我认为是在里面喝了那水的事儿。 爹拉我去镇上医馆时,我能听见你们所有人说话,可我人在那小池边被关着,我急的直转圈儿就喝了不少水。 等到了医馆,我这伤能被郎中误会是旧伤,可见伤口长的有多好,他也当是旧伤给我调理的。 本来我在里面被关起来那阵,见不着自个身体,并没有往那上面琢磨,但是等我出来,我说去撒尿躲出去那阵,就是为看这些,看完才确定。” 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妹夫垫治病钱。 他醒来后,躲出去好一阵。 等发现这些真相后,在茅房里又有些懵,始终心不在焉。 直到快出城门,才想起好像忘给妹夫银钱。 “这回你信了没?” 事实上,小豆早就信了。 虽然满山那些话,怎么听怎么像是老辈人讲的仙话故事,处处透着诡异。 但是她和满山成亲小一年,她是了解满山品性的,压根儿不是那种爱扯谎的人。 而且,能将平日里话少的人,逼得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比以往三两个月加一起的话还多,可见是真急啦。 左小豆迟疑地点下:“那眼下,你还能进去不,还能不能喝到那池子水啦?” 这回轮到杨满山略显支支吾吾,“不知晓,需得试试。” “怎么试。” “我是被你亲出来的。” “什么,你是怎么出来的?”满山语气太含糊,小豆有些没听清。 “亲、亲嘴儿出来的,或许也能亲进去。”说完,满山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小豆。 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事儿可干,还是坐在炕上,为说小秘密离的很近。 左小豆脸色微烫,将头扭向一旁。 炕太高,她两条腿离地,紧张的来回晃了晃。 杨满山不自在的用两只大手搓了搓炕,搓完炕搓腿,眼神也乱飘。 过了好一会儿,满山才听到小豆质疑道:“可你有这样的奇遇,明明是因为救妹夫。难道你是被妹夫亲进去的?” 说完,不等回答就点点头。 当时,这俩人想必早已摔懵,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互相碰到嘴是有可能的。 满山想象那一幕,一激灵。 正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时,小豆忽然扭过身朝向他,“好,那咱来吧。” 满山呆呆的。 小豆还望着满山的眼睛强调一遍:“咱总要试试的,如若没进去就算了,但要是又瞧见那个小池子,你要是还像在镇上那样晕死,我会记得给你亲回来的。是亲你,就能醒吧?” 说完,小豆捧住满山的脸,很干脆的开始动手。 她嘴贴嘴不忘用气息问:“你进去了没?” “……还没。” 从话落到进去,只需五秒钟就能抵达池边。 只看,刚才还脸色通红、光着膀子的壮汉,噗通一声倒炕上昏死过去。 第十九章 长夜它漫漫你别让快乐消散 左小豆明白,满山这是进去了。 她先将满山两腿搬到炕上,让杨满山躺的舒服些才下炕。 在碗架柜后面摸啊摸,摸出一串用草绳串好的铜钱。 随后拿着这串钱跪在炕上,面朝南边。 年纪轻轻的女子,攥着这串铜钱像握着佛珠一般。 一边撵动,一边在心里嘀嘀咕咕着: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保佑满山一会儿顺顺利利被亲回来。 请保佑满山这番神遇,是老天可怜他自小孤苦无依,对他的寿命和福气并无任何损伤。 请保佑……” 就这么默默叨叨着。 小豆将那串铜钱直转悠两个回合,才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跪磕三个头。 磕完觉得时间差不多啦,凑到满山身边,对着那张厚嘴唇就亲了下去。 杨满山嗖的一下睁开眼。 小豆眼睛亮亮的问他:“醒啦,我是谁?” “……媳、媳妇。” “见到水池子啦?池水有变化吗?” “没,喝起来还是凉哇的,身体得劲儿。” 小豆点点头,彻底放下心。 她匆匆趿拉鞋下炕,返身回来时,递给杨满山一个水舀子,让使劲攥住。 满山有些懵,拿着水舀子想起身,却被小豆一把按住: “你躺着,听我说,拿着这葫芦瓢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水舀出来。” 说完也不管人家满山干不干,小豆毫不迟疑给她男人又亲了进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左小豆眼睁睁看到,那水舀子并没有消失,可是没一会儿,那水舀里居然多出一瓢水。 2kxiaoshuo.com 要不是提前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她差些惊叫起来。 这回顾不上别的,赶紧给亲回来。 小两口双双盘腿坐在炕上,中间摆着一葫芦瓢。 他们一起半张着嘴,望着那清凉凉变出来的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憋好半响,杨满山才说了句:“媳妇,你快喝了吧,这水对身体好。” 左小豆深吸一口气,郑重端起葫芦瓢。 水好不好,她总要亲自试试。 试过后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才敢给爹娘喝。 小豆咕咚一口,咕咚咕咚又连续几大口,她打算不渴也将这一大瓢喝完,硬灌都得灌进去。 满山在旁边劝道:“不急,你慢些喝,那还有一池子。你要是爱喝,往后我天天给你舀,这水确实味儿好。” 不说味儿好,小豆啥事儿没有。 这一提醒,小豆刚才喝下去的水直往外溢,恶心够呛,突然想起满山在池子里洗过脚。 杨满山被媳妇盯着,有些纳闷:怎么啦,他说错啥了? 顺着媳妇的视线,低头看眼自己,正好扫到脚。 杨满山赶紧将带黑泥的脚,朝后缩了缩。 他终于也想起在池子里洗脚那事儿。 媳妇不会是生气了吧。 可洗脚那事儿真不怪他。 那时,他也没想到还要留给别人喝呀。 “拿着。”小豆一边打着水嗝,一边又将一个铜板塞到满山手里。 “媳妇,我不想进去了,我想在外头待会儿,看看你喝完那水有没有什么反应。” “别废话,再进去试试,看看这钱能不能带进去。” “媳妇,我等会儿再……” 想说我等会儿再进还不行吗,却连句囫囵话也没说完,杨满山再次坐在池边。 这一次,杨满山才忽然意识到,有了这仙池并不完全是好事。 他琢磨着: 说亲就能给亲进来。 进来后,媳妇要是不亲,他还出不去。 往后要是将媳妇惹急了,这里不就等于是他的小牢房? 而媳妇是牢头,说给他关进去就能关进去。 就比如眼下。 他媳妇已经忘了他,他就出不去。 此时,在外面的小豆,发现铜钱带不进去,外面的东西都带不进去,她稍显遗憾就放弃了。 小豆会过日子,将那一瓢神仙水喝完后,正将水瓢放进水缸里来回舀水。这不是寻思水瓢也沾了些神仙水嘛,涮一涮。也就没着急去亲满山。 而空间里,杨满山仍在继续琢磨。 让他感觉更心凉的是:他和媳妇还未圆房。 合着,往后圆房还不能亲嘴呗? 你想啊,一亲,他就晕啦,那还怎么继续。 杨满山甚至顺着这条线往下想: 以前,小豆烦他,至多翻身给他后背看。 往后,小豆要是再烦他,能直接给他弄昏死过去。 昏几天,全看小豆心情。 要是不想和他办那事,更简单。 完了,好像有些失策。 —— 当杨满山再次回到现实中,小两口彻底折腾开。 杨家水缸里的水,换成不少“神仙水。” 大锅里也烧着“神仙水。” 满山不敢在空间里洗脸洗脚,只能和小豆在外面折腾着洗。 满山洗完,还被小豆抱住头观察,“你脸上那疤,我瞅着真稍稍淡了点儿。” 小豆洗完,自己也凑到油灯前,翻来覆去细看胳膊。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真有点儿变白。 还有,她和满山刚才都搓掉不少泥。 满山脏,很正常。 可她不应该呀,她总洗。 只能解释是水的原因,洗完变的通透。 左小豆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大晚上的,找出水囊和几个竹筒放在灶台上,打算明日就回娘家,找个借口给爹娘他们也喝上这水。 直折腾到后半夜,油灯虽熄灭,但是小两口始终睡不着。 黑暗中,满山侧头望着小豆:“赶明见到大姐夫,也给大姐夫他爷喝喝这水吧。” 小豆转回身,面向满山,头压着胳膊小声道: “姐夫脑子太活,你别直愣愣地说让他拿水喝。 你看晚上那阵,姐夫只问你两句话,你就差些漏了底儿。 倒不是说,姐夫那人不可信,他对大姐挺好的。 但是人心隔肚皮,你那仙池还是能不告诉别人就别告诉。 你想啊,打比方说,咱觉得有大姐那一层关系在,咱和大姐夫挺亲,不外道告诉没啥。 可大姐夫还有更亲的人。 像他祖父,像那些朱家人。他还觉得告诉那些亲人也没关系呢。 总之…… 算了,那事还是我去办,你这人太实诚。 就是不知大姐肚里有娃能不能喝,我有点儿不太敢给她。 说句实在的,比起朱家人,我只想让大姐和甜水多喝些。” 小豆说一大串话时,杨满山连句“恩啊”的回应都没有。 直到提起甜水,满山憨憨的声音才响起:“甜水一晃眼就长大了。下晚吃饭那阵,我看她使筷子很利索。” 小豆倒没觉得啥:“那是你见的少。村里有许多像甜水一般大的娃,会烧火煮米,能喂鸡喂鸭。” “不是,我是想说……”杨满山的大手,忽然探进小豆的被窝。 他今晚在老丈人家吃饭,眼巴巴地瞅着甜水。 大姐夫根本不管孩子能不能够到菜。 他却恨不得把甜水抱怀里喂饭。 他也想有个娃。 没一会儿,小豆那绿色棉被鼓了起来。 “你别……” “媳妇,我求你了,让我干吧。” 第二十章 向生活请个假 今夜无眠的不止满山和小豆,小豆像烙煎饼一样被满山摆弄。 还有罗家。 只是罗家和杨家对比,气氛完全相反而已。 十五岁的小麦站在婆婆面前,低头搅动手指,打着商量说:“娘,豆子已经泡好啦,我明日能回趟娘家吗?” “你回娘家,明日谁煮饭。” 小麦以为有戏,急忙道: “我会早起的,走前将干粮蒸好。娘要是不放心,现在可以开粮袋子舀面,我眼下就能贪黑蒸。” 罗母用牙咬断缝衣裳的线头,闻言不是好气地斜睨一眼小麦: “你与我装傻是不是。 不止煮饭,咱家日日要供给林老三家多少块豆腐,你心里没数? 你走了,谁磨豆子,谁烧热锅,谁搅拌。 那驴早就让我卖了,连个拉磨的都没有,让我这么大岁数拉磨?” 小麦哭了,所以您为甚卖了驴。 她知道要是让婆婆说完,那婆婆就会接着说: 家里还要有人打井水、喂鸡喂鸭、劈柴捡柴,归拢后园子菜地,捣酱块子,切豆角丝茄子丝晾晒。以及地里活今年没有全包出去让别人干,还剩三亩地要干。 小书亭 “你哭什么。”罗母微皱眉头。 看到小麦冷不丁落泪,她心里意外了一下。 毕竟她这儿媳,始终留给她的是没心没肺的印象。 从进罗家门就没哭过,咱咋说咋骂,人家也不哭不顶撞。 有时,吃的稍好些,或是她儿回来,还能从早到晚一脸笑模样。 要是做错事或是眼里没活挨骂,要么一张小脸儿懵懵的,说下回定会注意,要么就来上一句“娘,我错了。”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哭。 罗母哼了声,一边听着小麦的啜泣声,一边不再那么尖锐道: “我还没哭呢,你这是落泪给谁看。 你一顿仨大白面馒头的造,换别人家你再试试,别不知足。 别家的婆婆,只会让你饿着肚子干活,活还只会比咱家多。 至少你洗衣裳不用一盆盆的洗,家里也没做过两样饭,我吃干没让你喝稀吧,你吃的多,我也没拿筷子打你手吧? 大晚上的,你说哭就哭,也不怕招来霉脸子。” 小麦不被说还好,被这么说,哇的一声彻底哭出声来,语无伦次道: “婆婆,你对我好,我知道。 可夫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很是惦记。 我二姐夫救了夫君,你看到夫君伤的不重就没给他带银钱,让他空手去镇上,那我二姐夫怎么办?我爹娘会多着急上火。 我二姐夫要是有个好歹,我二姐那日子还能过了吗。 二姐夫就算没丢命,哪个看病不要花钱。换做旁人,咱也不能这么做事,更何况那是亲人。 我只是想回娘家看看爹娘,不能给银钱给补偿,还不能到我二姐面前问问。” 小麦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打了两个哭嗝才能继续说下去: “而且,娘,你不知晓,打小,大姐没出嫁前大姐干活,大姐嫁人后,二姐带我,啥活也不让我干。 我和二姐姐的感情很不一样。 眼下家里出事,还是为咱家人出的事,我是一定要回去瞧瞧的。” 罗母没想到会被顶撞这么一大串话,意外至极。 想到没给儿子带银钱,多少有一点点心虚。 那不是想着左老汉跟车去啦,当亲老丈人的,还能不管姑爷死活? 但是,由不得儿媳指她鼻子埋怨,否则将来就会蹬鼻子上脸。 这一次压不住,下一次会造反。 “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哭的跟要死了似的。 我问你,你回去看看就能好啦?你是郎中啊。 你要有那能耐,你老左家能那么穷? 你居然还学会顶撞长辈,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是不是平日里吃饱了撑的没少在心里骂我。 我告诉你,你个小妮子别得寸进尺,你是咋进我罗家门的心里没数?我儿是你能配得起的? 不说你个乡下丫头要啥没啥,和我儿差着十万八千里。 就冲你那个娘生了仨丫头,我闭眼挑儿媳随便扒拉都挑不到你头上。 要不是看我儿实在可怜你,我能让你个小家雀得了惩。 不知自个身份的东西,你还想像别家媳妇吃好的喝好的,时不常的回娘家?人家那是门当户对,可你和我儿户对吗?” 罗峻熙就是在这时进门的。 他单手端着一碗大姨姐给带回的肉菜,砰的一声放在外屋灶台上。 穿着老丈人的短打衣裳,端着一只伤胳膊冲进里屋时,脸被气的通红。 罗峻熙就不明白了,小麦已经进门,娘为何还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小麦最初做豆腐不成形,娘骂:乡下丫头就是配不上我儿,那脑子是个芋头。 小麦做菜舍不得放油,娘骂:一身小家子气,将来我儿成了举人老爷,你连个院里丫头的体面都不如。 小麦将捞饭做错,娘也骂:你娘家那捞饭都没有成型的米粒吧,就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是咋好意思赖上我儿的。 就这些,还是他不常在家,听的少。 为何甭管做什么,都能扯到配不上,今日小麦只是想回个娘家,又要这么骂人。 “娘,你够了!” 罗母瞧见儿子端伤胳膊进门,本是吓了一跳。 毕竟骨头脱臼这种病情,刚出事时注意不到。 要是知晓儿子不止那点儿刮伤,罗母早就带着银钱跟着去镇上。 结果还没等关心,抬眼就见到唯一的亲儿对她大呼小叫。 儿子从小长这么大,从没这样和她说过话,还是当着儿媳的面儿,罗母怎会受得住。 “你和谁说话呢,啊?” 罗母重新坐回到炕沿边,哆嗦着手,指向罗峻熙:“你学问学到狗肚子里去啦,先生就教你,让你到家就对亲娘大呼小叫?我怎么够啦,你给我说清楚,我干啥啦?我从你七岁开始,就一人拉拔你,拉拔错啦?!” 罗峻熙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十八岁的小伙子,忽然间感到很疲惫。 他甚至没了以往的耐心去和娘掰扯道理。 以前又不是没讲过,有什么用,娘说话照样随她自己的性子,根本不顾旁人的感受。 “夫君。”小麦也被罗峻熙的模样吓着。 小麦这面还没缓过神,紧接着又被暴起的婆婆打。 “你个丧门星,看我们娘俩为你吵起来,你终于满意了。”罗母忽然下炕,蹦高蹿起,啪的一声,甩了小麦一个大嘴巴子。 第二十一章 难念的经 罗家乱了。 拢共才三口人,却乱成一锅粥。 罗峻熙张开单臂,护住挨打的小麦赶紧去西屋。 身后的亲娘,坐在地上指着他后背嚎哭:“你个不孝子,你竟然敢推我!” 小麦回屋坐在床边捂住脸,也仰头看向罗峻熙噼啪掉泪,小声解释道:“我只是想回个娘家。” 怎么回个娘家,最后变成挨个巴掌。 这是小麦长这么大,头一次挨耳光。 以前在娘家,即使是她跳河赖上罗峻熙那事暴露,娘气狠了也只是捶打她后背。 小书亭 再之前,别看她是个女孩,可她更是爹娘的小闺女。甭管多淘气,爹总会先站出来护住。 小麦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想起爹娘,头一次感到后悔当初不听话。 她低下头捂住脸,像呓语般:“娘,娘,我想家了。” 罗峻熙看向小麦黑压压的头顶,顺着头顶看向那张以前红润的小圆脸,眼下颧骨处,依稀可见干的起皮。又扫向那双变得粗糙的小手。 他心里难受,“别哭,二姐夫没事,外婆也来了,家里一切都好。既然想家了,明日我就让你回家。” 耳边却要听着,来自东屋亲娘的声声指控。 “他爹啊,你个短命鬼,你两腿一蹬,没了省心。你快回来看看吧,我过的是个啥日子。” 罗母坐在东屋地上不起身,干脆拍着大腿边哭边骂: “七岁到十八,十多年啊,全靠我一把屎一把尿,一个人给他养大。到死也不敢忘了你的遗愿,拼死要让他读书。最后我却换来儿子这一推,供出个不孝子。” 罗母抹把脸上的泪,越说越伤心: “你们老罗家都是短命鬼。 你大哥前脚没了,你大嫂后脚就带俩娃改嫁。 你再看我。 我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你们老罗家的列祖列宗。 我笑话你大嫂,可是谁苦谁知道。 我像毛驴子似的推碾子拉磨做豆腐,一文一文的攒起来给他交束脩费。 多少次腰疼的靠在大石头上起不来身,连个扶我的人都没有,一人过日子说起来简单那么容易呢。 我是咬牙过,知不知道? 可我这些年过个啥呢,就过了个儿子打娘,啊?!” 罗母忽然像疯了一般,这回不再喊罗峻熙的爹快回来看看,直接对罗峻熙喊话。 冲西屋方向骂道: “要是没你,我早死去啦,早活够够的。 我能不能变卖你爹那些田地,舒舒服服过日子?我为啥不卖,都给你留着。 你就是这么对亲娘的罗峻熙?不是人啊你! 我供你念书,我说让你考出秀才功名再成家,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不娶那老左家的姑娘,我那是为你好知不知道。 等你有了功名,娶位官家小姐,不是官家的,哪怕是个员外家姑娘,哪怕就是个富户男丁多的也行。 到那时,你有那样一个能耐老丈人,是左家那老头子能比的吗? 有一些能帮到你的岳家亲属和舅哥们,过的又会是个啥样日子。 而你眼下,那左家却连咱家零头都不如,还是个连男丁都没有的泥腿子农户。往后有什么事,一点帮不上你,倒是要你出头。 可你听吗你。 从那一救到议亲再到你成亲,你为那个死丫头和我甩过多少脸子,这回又推我。 我苦吧苦熬供养你,我凭啥要认命娶个这样的儿媳。” 罗母说到气愤至极迅速爬起身,几步跑到门口,打开门对西屋大声叫道: “我打她,我就打了能怎滴,我想起这事心里就呕得慌。 你有能耐给亲娘按井里浸死,要不然我天天骂她个厚脸皮的。 往后我还要不给她吃饱饭,啥时臊得她滚回娘家啥时算。 她个倒霉催的姓左的,没进门就招蛇,眼下又连累你受伤。 我都恨不得她救你时淹死,咱家豁出来赔老左家几十两人命钱。” 西屋门愤然拽开:“娘!” 之前,罗母怎么骂,罗峻熙都能接受。 他不该让娘辛苦供他读书,他爹没的早也怨他,这可以了吧。 但是当娘骂小麦该淹死,他再也受不住。 砰的一声,东屋和西屋之间隔着灶房,罗峻熙膝盖直直砸在地上,就跪在这里。 “如若,小麦在您眼中是高攀咱家,换来您这么对她。 那么,我要是依您安排,娶那所谓官家小姐,我在人家眼中就和小麦一样。 你今日怎么对她,人家就会怎么对我。” 罗母之前嚎哭不止,头发早就散乱。 被儿子这一跪,她披头散发的倒退一步。 “还有,娘,倒霉催的不是小麦,您不要自欺欺人还迁怒他人,您明明什么都清楚,是您儿子我。 我先招蛇,后招野猪。 如若没有那蛇,小麦还是左家的小闺女。 今晚我老丈人提起他老闺女,那脸上的疼爱遮都遮不住。 依小麦的模样,她嫁的再差也能回娘家,而不是为回娘家挨巴掌。” 罗峻熙强压下溢到喉间的哽咽声: “我不仅倒霉催的连累一个好好的姑娘,我还让二姐夫救我受伤,让老丈人一家跟着我提心吊胆。 二姐夫好好的在山上伐树,被我牵连一宿不省人事,这些,您怎么就能颠倒黑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罗峻熙被这场家庭闹剧,闹的眼圈通红。 从初定到议亲,再算上成亲这段日子,才半年多时间,他在书院都出名了,成了同窗的笑柄。 娘怕他文章得了三甲,赚了银钱送老丈人家当聘礼。 娘怕他多带粮食去读书,转头送去贴补老丈人家。 娘将他成亲这样的喜事,愣是过成了将亲儿当贼防。 一次次,包括这次受伤,娘都不给带银钱。 他实在忍不住才呵斥娘。 够了,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 这两次被野猪差些威胁性命,他彻底想通。 罗峻熙心想: 他可以在其他方面孝顺,却不可以再任由亲娘插手他的决定、他的生活。他娶回的媳妇更不是给亲娘撒气用的。 至于亲娘的那些不甘心? “娘,我甘心娶门当户对的农家女,我罗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您的那些为我好,不过是您一厢情愿。谁想娶官家女谁去娶,我没那个命,也不稀罕!” 罗母当即被气个倒仰。 第二十二章 总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 罗家的东院邻居老林家,正站着一院子老老少少,在听罗家的吵闹。 倒是西院邻居离的远,没听见任何动静。 那是因为罗母在前些年修补围墙的时候,将西面院墙修的高高的,特意用砖瓦围起来。还种着一块小菜地,隔着水井,以及豆腐坊。 而东边院墙挨着罗家两间正屋,两家院落也只用板杖子隔开,有个动静都能传过去。 要不说,罗母哭嚎,一个女人带孩子讨生活很不易,方方面面要顾虑到,罗峻熙是从不顶撞的,也承认。 罗母那时修院落想着: 她家亲戚指定是巴望不上了。 她那位大伯嫂在大伯哥死后,早早改嫁,三十出头带着大伯哥留下的田产还有俩儿子,经媒婆介绍嫁给西乡的一位快六十岁的老员外。 所谓员外就是那么一叫,有些家底而已。 她那位大伯嫂为讨好后找的老头,连俩亲儿子都让改了口,让叫人家爹。到了那边,还生了个闺女。 头些年,那俩侄儿回来上坟,遇到罗母和罗峻熙赶紧躲开,很怕和罗家扯上太深的关系,担心后爹不高兴。 你说,就这样的亲属,有和没有一样,过年过节从不走动,能指望得上吗? 没招啦,罗母的娘家也很远,就将希望寄托在远亲不如近邻上。 毕竟过日子,要有让旁人搭把手的时候。 最起码进贼时,咱这面嗷的喊一嗓子,邻居能来,顶不少事。 就这样,罗家就和东院林家关系处的近。 连卖豆腐,罗家做,林家揽过卖的活计,将进价压的很低,罗母也同意。 林婆子问老伴:“没动静了,这是消停啦?” 林老头叼着烟袋锅子坐在板凳上,“再听听,要是还吵吵,你就去劝一劝。” 说完看向一众儿子儿媳,“回去睡觉。” 林婆子也摆手轰人,“就是,有你们啥事儿。再不睡,看等会儿你们饿的难受更睡不着。还有,明日都把那个嘴闭上。” 特意扫几眼儿媳:“别出去瞎嘚嘚。要是再漏了口风,赶明不用你们罗婶子找上门,我先不饶你们。” yawenku.com 林婆子说这话是有缘由的。 罗家有正屋两间,厢房两间。 正屋东西两间住着罗母和罗峻熙,罗峻熙那屋还摆着书架当书房用。 左小麦进门后,罗母直接将小麦安排到厢房,和儿子隔开,倒是和磨坊门对门,便于小麦起早拉磨做豆腐。 这些事,罗母做的很隐蔽。 她又没有毛病,怎么可能将小两口没圆房的事到处说,那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但是林家要日日上门取豆腐,日子一长,有些事能看出端倪。 而且罗母和林婆子算是难得的知心老姐妹。 以前罗母在院里摔倒,罗峻熙在外念书,是林婆子救的。 罗母躺在炕上起不来身,林婆子伺候好些日子,给搭把手做饭烧炕洗衣裳。 以及前些年,罗家柴火垛有一次起火,差些牵连到房屋,林婆子还让儿子们全上去扑火。 总之,有了这层关系,罗母和林婆子说过心里话。 她说她确实看不上左小麦。 其他倒是好商量,只是一点,罗峻熙独苗太珍贵,怕小麦随娘也是生女无子的命。 而当初让进门,她确实是犟不过儿子,还闹的十里八村的妇人都瞎传。儿子那阵又要被选拔入县里书院,怕落个不好的名声被先生取消名额,这才不得不应下。 应下又很不甘心,怎么办呢。 就想着,儿子眼下像中了魔障,书院也入了,但是往后随着越考越高,见识的世面变多,能不能后悔呢。 反正岁数小没定性,不着急,那就先不圆房,留下一线。 这样的话,儿子要是变卦,赶明将小麦撵回娘家,赔些银钱,虽然名声不好听,但是内里是黄花大闺女,咱也没太坑了人姑娘。 至少再嫁人,那夫君总是知晓小麦是清白的。在男人眼中,清不清白很重要,差不少事儿呢。 以上这些话,林婆子回头就很感慨的和林老汉唠嗑提起,凑巧被几位儿媳在墙根下纳鞋底听见。 再加上左邻右居住的近,看到的那些事情,儿媳们回娘家一顿添油加醋瞎说八道。 完了,村挨村,这就传个遍,让左家人很没脸,罗母也不光彩。 所以,才有林婆子今日的嘱咐。 别处了十几年的关系,咱还在罗家取豆腐卖,那罗峻熙也眼瞅着要出息,到头来坏在几张破嘴上。上次就闹得差些下不来台。 林家几位儿媳面上讪讪的,她们也没想到,之前只是闲话几句会传的各村皆知。 明明回娘家,只和亲娘闲唠嗑提几嘴,还都加了句:“娘,你别往外传,我可就只和你说了。” 此时,林老头又听一会儿,确实没动静了,这才彻底放下心,喊林婆子:“走吧,睡觉,消停啦。” 林家关上房门,还能听见林婆子在嘀咕:“也不知明日会不会耽搁咱家卖豆腐。” 而罗家,虽然不再哭喊争吵,但是怎么可能会啥事儿没有。 罗峻熙直直地跪在东屋门口。 罗母半白的头发散在枕边,想起头些年一个人拉拔孩子的辛苦,想起刚才罗峻熙看她的眼神,像是很瞧不上她这个亲娘似的,眼泪顺着头发流到枕头上。 她气的心口窝疼,还堵得慌,为顺气直用拳头捶胸口。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亲母子俩,一个躺在炕上睁着眼流泪,一个沉默地跪在门外,犹如无声对峙。 房门被推开。 左小麦肿着眼睛走进来,打破这份憋闷感。 “娘,是我错了,您快让峻熙哥起来吧。您说的那些我都承认,您为峻熙哥打算的那些也是人之常情,是我没脸没皮高攀了咱家。” 小麦还没等提爹娘,眼泪就再次唰唰落下: “但是求您,往后骂我时,能不能别带着我爹娘。他们从来没有享过我的福,倒是跟我操了不少心。” 罗母捶胸口的手一顿,顿了一下后,又接着捶,连看都不看小麦一眼。 小麦吸了吸鼻子,抹干净眼泪继续劝道: “我没嫁人前,常听大娘婶子们聊起你的不容易,说你和峻熙哥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母子俩哪有过不去的事。 再说那也不是推,那不就是挡了一下嘛,您没站住。 已经跪到后半夜,您要是还为推您那一下生气,那您就,您等峻熙哥走后收拾我、罚我,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这话差些给罗母气的坐起来,又来了精气神。 谁让他跪啦?合着她还成了坏人。 “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小麦吓的一哆嗦,麻溜走了。 第二十三章 是你让我看见干枯沙漠开出花一朵 罗母话说的难听,让滚回去睡觉,语气也很不好,像又要发火似的。 但实际上,只有她自个心里清楚。 无非是借着小麦过来道歉的台阶,让儿子赶紧起来,别再跪着。 她早就不想让儿子跪了,却不想服软先开口说话。 可是那个犟种与她对着干,一副她当娘的不开口,他就不起的样子。 罗母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知晓罗峻熙没有继续犟下去,心里微微松口气。 外面,小麦要伸手帮忙。 罗峻熙拒绝了,僵着发麻的膝盖站起身。 小麦抿抿唇,退后一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日峻熙哥都被气哭了,感觉全是自己的错。 正要转身出门去厢房,手被人握住。 罗峻熙的手,五指修长,不像大多数庄稼汉的手,厚重、有粗茧。 但这一刻,这双稍显细弱的手却像是很有力量。 小麦不明白拉住她是要干什么:“峻熙哥?” “和我回屋。” “可我屋在……” “就睡我屋,我们已经成亲。” 罗峻熙不容小麦拒绝,大手紧紧握住带着肉坑的小手,半拉半拽,还伸出胳膊护着,带着小麦回自己所在的西屋。 “峻熙哥,别这样,娘会不高兴的,快别火上浇油。” 罗峻熙打断:“今夜就在这屋睡,为什么不叫夫君了。” …… 罗母在东屋炕上听的真亮的,毕竟她那不孝的儿子,就没想压低声音说话。 这给她气的,连鞋也顾不上穿就下炕,几步跑到门口又忽然停住脚。 罗母嘴都张开了,张开好半响。 最终,她舔了舔唇,浑身像泄气一般,重新慢慢挪回炕上:“唉。” 然后这一宿,罗母都不知道自个是怎么混过去的。 没睡觉,也没闭眼。 甚至不太在意那屋俩年轻人在干啥。 她一会儿寻思这么管儿子值不值。 都管出仇啦,真是应了那句话:儿大不由娘。 你看,就晚上那阵冲她喊,儿子那眼神就差明说:“你咋那么多余,你这个娘,咋那么多事。” 是啊,给孩子养大了,可不就成多余的?该卸磨杀驴了。 不杀干啥呀,留着她这个寡母是负担。 将来人家有自己的小家,有媳妇有孩子,她要是还活着杵在那,去哪还得带着她,多麻烦。 罗母过一会儿又控制不住骂自己: 自个咋那么贱呢,你瞅瞅儿子都对她那样啦,为一个才进门没几月的外人,气巴心巴肺对他的亲娘,她却仍想着想着又控制不住操心。 xiaoshuting.cc 儿子是端胳膊回来的,缠的那个吓人样。 也不知是骨折还是脱臼。 要是骨折可遭罪,至少要养几个月。 得亏啊,得亏伤的是左胳膊。要是右面,之后的秀才试也要完犊子啦。 还有,他吵吵那阵是不是说,除了蛇,这又招上野猪啦? 这要是真的…… 想到这,罗母又开始捶胸口,这回是后怕的。 蛇,咱还能买药防着,野猪那么大个体格子,咱拿啥防呀。 后半夜,罗母已经不骂儿子,又开始咬牙切齿骂她死去的男人。 给烧那么多纸钱,在地底下一点儿不中用。 上回她在坟前,特意嘀嘀咕咕一个多时辰,就求她男人那么点儿事,别让儿子再招乱七八糟的,也不知犯了什么邪,那都办不明白。 就她男人那完蛋样,她算是看好了,即使不是个短命鬼,好好活着也是指望不上的东西。 罗母到天蒙蒙亮时,满心满脑都在研究如何对付野猪。 不可能不走山路的,更不可能给孩子关家里,不让去书院。 她心里一动,想起最没用的老左家人。 准确地说,是老左家另两位女婿,她儿的连襟。 不是她这人现实,是真没有能再指望得上的亲属。 总是不能告诉老林家让搭把手来回护送吧? 这种招蛇招野猪的秘密,要是让外人、让坏心眼的人知晓,利用一番都能要了她儿的命。 罗母心口砰砰跳,所以比起外人,还不如让儿子那俩连襟来回护送,也只能这么办。 …… 西屋。 罗峻熙是被小麦扔过来的腿砸醒的。 小两口昨夜和衣而睡。 入睡前,还都挺不自然。 一个平躺,另一个侧过身给对方后背看,手脚感觉没地方搁,放哪都不对。 可睡着睡着,小麦就打起横,裤腿卷到膝盖上。 罗峻熙歪头看向只要吃饱睡好就会没心没肺的姑娘,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蹭蹭姑娘干裂的脸蛋。 一边蹭的舍不得拿开,虽然干巴,但是圆圆的、肉肉的。 一边心里琢磨:娘那一巴掌,让小麦的脸更不像样,等会儿打听打听,谁去镇上帮捎擦脸油。 罗峻熙慢慢坐起身,眼神又不自禁瞟过小麦露在外面的小腿。 腿比脸白太多,可见平日里要干多少活,风吹日晒。 放轻动作下床,用凉帕子放在小麦挨巴掌的脸蛋上,再放下蚊帐,关门,整个过程,屋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一会儿,磨坊里就响起推磨声。 当小麦慌慌张张跑到磨坊时,她那位本该起早念书的峻熙哥,早已将活做完,大锅都点着啦。 “你咋能干这个呢。” 罗峻熙抹把额上的汗珠子,热的脸通红,回头对小麦笑:“我怎就不能干这个。” 说完,指挥小麦去熬煮,别耽搁林家上门取豆腐。 而他自己是来到院子,先喂鸡喂鸭,捡鸡蛋放到筐里,清理鸡屎鸭屎,再劈木绊。 一只手不好使,就用脚踢散落的木头,用好手抡斧头劈柴。 罗母头昏脑涨从炕上爬起,推开后窗,入眼就看到她儿子和小麦在后院笑。 小麦胳膊挎筐,一看就是去摘早饭用的菜。手里正举个柿子,要放到她儿子手里。 而她儿是满脸的汗,扔下斧头,接过柿子也不洗,只在衣裳蹭蹭就咬了一大口。 自个吃也就算啦,还把那咬的埋了吧汰的柿子直往小麦嘴边递。 人家小麦不吃,他还傻乐,恨不得给小麦拽过去强迫吃。 瞅那样像是,最好搂住你一口我一口。 罗母:“……” 你俩干脆笑出声得了呗。 你俩过了一宿,是不是忘了咱家昨夜发生什么。 第二十四章 是不是都用错言语也用错了表情 “娘,您起啦,”小麦急忙站起身打招呼道。 罗母来到磨坊,面色稍显不自然。 为昨夜那一巴掌。 有时,她挺服气小麦这股劲儿。 小小岁数的,咱也不晓得到底是在忍啊,心里恨着,还是本身真就没脾气。你看打啊骂啊,和她第二日说话照常像对待亲娘的语气。搞得她想再发火也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也要装作没见过儿子和小麦一早在后院喂柿子。 罗母的脸色连续调整。 要是见到还不管,那不符合她平日的性子。让小麦知晓该蹬鼻子上脸了,彻底没了家威。 拉着一张脸问道:“豆腐做完没?” “做完了,六十块。就是不知今日林大伯为何会来晚,还没取走。” 基本上,罗家每日都要泡上十多斤豆子,大致能做出六十块水豆腐。 每块卖给林家四文钱,黄豆眼下是十五文上下的价格。 当然了,罗家是不需要买豆子的,自家地里种。 去掉成本,挣的不过是个辛苦钱,一天能挣上几十文,一个月下来也能挣到一两多银钱。 听起来不多,尤其是比对给罗峻熙将来赶考的花销。但是这点银钱,节省些用,也够平日里为罗峻熙添笔墨纸砚的。 要是赶上过年过节、秋收后各村里年轻人成亲的多,多吃一些辛苦,一个月甚至能赚到小三两银钱。 罗母对这份进项很知足。 毕竟以罗家的情况,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用抛头露面、不用挑担子赶车去叫卖,坐在家里日日就能有些赚头已然很难得。 罗母又问道:“做饭没。” 小麦说,锅里苞米面粥已经热上,热的是昨晚剩的,在等娘开仓房门舀面蒸干粮。 罗家有个小仓房,拾掇的不比住人的屋子差,专门存放粮食。 平日里,小仓房上锁,罗母会在做饭前,现开锁取米取面。 小麦又指着一碗菜告诉罗母,这是昨儿个,罗峻熙从她娘家带回来的,“说是我姐夫们猎了两头野猪。大部分拿到镇上卖,家里少留了些。我大姐给咱家留出一碗,说难得有肉,让您尝尝她的手艺。” cxzww.com 罗母现在听不得野猪。 尤其是一听还有两头。 不用细问也猜得到野猪是哪来的。 她儿吸来的。 不过,听完心里承认,看来指望儿子被那俩连襟护送,应是没选错人。你看看,都能一气儿打上两头野猪。 面上却丝毫没露,只恩一声,似乎对小麦娘家的肉菜不敢兴趣。 罗母将早饭要用到的几样面,放在锅台上,“他人呢。” 小麦知道这是在问夫君。 是的,小麦又改口叫夫君了。 昨夜峻熙哥冲她瞪眼睛命令的,今早她口误又被说了一通。 “夫君好像是去地里了。” “大清早的,空着肚子去地里?还好像,你这算是什么回答。你一天天还能知晓个什么,男人去哪都不晓得问问。” 罗母不是好气的边说边出去了。 小麦在灶房里,还能听见罗母在院里摔摔打打,似乎是在嘟囔着: “花那么多银钱供你念书,是让你去地里干活的吗? 不晓得起早温书,你咋不把我气死省心。 也不知这回童生试考的如何,看你要考不好的,个不孝子。” 而此时罗母那不孝子,正坐在里正家院落里喝茶。 茶,不是一般人能喝上的,但熙哥来了要给泡茶。 正经的读书人嘛。 在村里人看来,罗峻熙是定死了往后哪怕混的再差也不是泥腿子。 最起码在城里做个账房先生、教书先生是要得的。 所以十里八村都想交好熙哥,万一将来有事进城,咱这不也等于城里有人了嘛。 青柳村的里正较为年轻,罗峻熙叫一声叔。 罗峻熙简明扼要说明缘由,怕耽误里正家吃早饭。 他说,家里那三亩自己拾掇的田地,也想找人包出去干。马上要秋收,不让人白干,工钱就不给了,到时给粮。 并且人选已看好,村里徐家二楞叔。 想让里正做中间人,剩的活不多,地也少,就不立字据了。 里正没想到罗峻熙常年不在家,还能知晓二楞家的事。 那位徐二楞,别人十个心眼,他八个,但是也不傻就是实诚大劲儿了。 爹娘偏心,前几日徐家分家,家里田地都分给二楞的几个弟弟,二楞作为老大却啥也没有。 还是村里老人看不下去眼,强做主要求给二楞分点银钱,要不然这不是要逼死二楞家几口人嘛。估么那点儿钱也就够明年买两亩荒地的。 这不嘛,罗峻熙也在说这事儿: “我听说了二愣叔家的事。我记得前些年,二楞叔还帮我娘搭过漏雨的房子,那日要没他帮忙,我娘要顶雨干好久。想着他这回分家也没分到什么口粮,猫冬总是要有口饭吃的,干脆就让他帮我们家秋收。” 里正急忙打断:“你娘知晓吗?你娘可是特意说,今年要留三亩田自己干,要不然早在种地前就包出去了,那时多少人家直眼等着。” “这事儿,叔,您就听我的吧。” 就在这时,里正的老爹一手端饭碗,一边咬口大葱插嘴道:“稀饭儿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得啦,哪那么多废话。娃,吃了没?没吃在这盛一碗。” 罗峻熙笑着拒绝,说不了,等会儿家去吃。 没错,罗峻熙乳名叫稀饭儿。 据说,他出生那年,家里田地大丰收,比别人家多收出好些粮食。 惹得十里八村的种地老手来观看,问他爹是咋伺候地的。 罗爹实话实说:就随随便便种的。 那年,罗家粮食是吃不完的吃,罗爹担忧儿子压不住福分,起个贱名不叫狗蛋啦,叫稀饭儿。 罗峻熙已经离开里正家。 里正叔却和亲爹拌起嘴:“爹,你瞎掺和啥。一听就知晓是熙哥自己拿的主意,咱咋能直接应下。那罗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回头落埋怨,咱会里外不是人。” 里正的爹瞪眼睛,“我看你才是木头脑子,这点儿事,稀饭儿还拿不定主意?从稀饭儿要娶左家姑娘,他娘就做不了他的主啦,知道不?正好稀饭儿是感恩的娃子,能帮到二愣子,你等会儿就去知会一声。” …… 罗峻熙到家时,家里饭也摆在桌上。 这是争吵过后,娘俩第一次打照面。 罗母吃饭时,偷瞟过儿子好几眼。 罗峻熙大口大口咬馒头,呼噜呼噜喝粥,连昨夜从丈人家带回的剩菜也没夹一口,只夹咸菜,吃的头不抬眼不睁的。 小麦从始至终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免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她昨晚就挨过耳光。 罗峻熙吃完,终于抬头:“咱家剩下那几亩地不用干了,我刚找二楞叔定下来,让他帮咱家收地。要是不放心,过几日可以去地头,看着他收上来多少粮。” “啥?”罗母啪的一声摔了筷子,一只筷子惯性飞到菜盘里。 罗峻熙没等罗母发作,就继续打断道: “不包出去还想自己干吗?那豆腐活计停不停,不停的话,等秋收忙起来,两头顾得上? 您也别说您和小麦能干得动。 一个是前些年拉磨,腰受过几次伤躺地上起不来。那腰早就成了老病,往后慢慢调养还养不过来。 另一个是才十五岁的姑娘家,哪有什么力气。做豆腐煮饭拾掇院落都会忙的停不下脚,家里真就差那点儿雇工的粮食? 当然了,您要非得下地,我不温书了,我也不赶考。 我不可能让娘和媳妇在地里干活,我坐在屋里消停看书,我和你们一起秋收。” 第二十五章 为了你,换了心肠 罗母心里很复杂。 昨夜争吵完,她灰心到本以为儿子要膈应死她了,没想到今早会提起她的腰伤。 这也是儿子第一次提起。 罗母假装咳嗽一声,将饭碗递给小麦,“再给我舀碗粥。” 趁小麦盛粥的功夫,自个将摔飞的筷子捡回来。 筷头沾了菜汤,她嗦了嗦。 小麦眼神闪了闪,知道田地的事这是定了,可以不用再提。 刚才吓死她了,以为还要再吵起来呢。 没想到就这么完啦。 然而,罗峻熙下一句话又让小麦的心提了起来。 “你吃完了吗?吃完去给娘将下晌饭准备出来,然后拾掇拾掇,换件体面的衣裳,随我去看你爹娘。今儿,咱们回你娘家。” xiaoshuting.info 小麦握着筷子傻住。 昨夜就是因为她要回娘家才吵翻天的,今儿就走真的好吗? 她刚要小心翼翼去偷瞧婆婆的脸色。 罗峻熙打断小麦乱瞄:“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啊?哦,噢噢。”小麦到门口又顿住脚。 她拿什么准备下晌饭,要用到粮或米,仓房钥匙还没拿。 罗峻熙看小麦那傻样,心里有些无语。 那不过是他随便找的借口,趁机知会娘,他等会儿要和小麦去岳父家。 再说,准备下晌饭又不可能眼下做好,天热根本放不住。 他娘也不是老到不能蒸饭。 小麦去后院子摘些菜洗好切了,意思意思,那不也叫给娘准备饭? 啪嗒一声,罗母从腰间解开钥匙扔桌上,解了围。 当小麦朝仓房走时,罗峻熙隔窗户喊了一声:“单独舀出些好米,不能空手去看外婆。” 小麦被吓的又在院里顿住脚,等待婆婆发作。 罗峻熙叹气。 看小麦那背影,像是不听到他娘嗷的那一嗓子,好似不放心似的。 而罗母此时听说拿米,也确实心里一痛,强忍住到嘴边的呵斥。 凭啥带礼,那是什么尊贵人啊,别以为她没打听过小麦的外婆,嫁过好几嫁,真不要脸。 却因为想到野猪事件,会求到左家另两位女婿,想到自己不用亲自上门去和左家两口子打招呼,也就忍了。 她不想和白玉兰当正经亲家走动。 即便是这回要用到左家另两位女婿,需要白玉兰在中间说和,那也不想登门。最好是左家知晓后,能主动为她儿操心。 罗峻熙稍稍意外亲娘真的没发作。 之前,他本想知会一声就走,因为罗母让拿米,他又重新坐下。 “小麦外婆来了,于情于理,不能空手登门。” “恩。”罗母用鼻子可有可无的恩一声。 “娘,那日我掉进壕沟,是因为有野猪追我。小麦二姐夫为救我,好像是撞了头,在医馆晕一宿,其间没睁过眼。吓坏了大伙。那郎中也说不清楚到底伤的重不重,除了灌伤药还给含了参片。” “啥,参?” “恩,含参后到第二日才醒。我问了,二姐夫花了二两看病银。您看这银钱?” 罗母心口痛。 那该死的郎中,为啥要给含参片,什么金贵人呀,那是咱泥腿子该吃的吗?又没到快咽气的时候。 听儿子那意思,要让她掏这钱。 二两啊,她得做俩月豆腐、做几千块豆腐才能挣回来。 “你岳父没给拿这钱吗?又不是你想掉壕沟的。难道小麦二姐两口子管你要这钱了?真是一点儿亲戚感情不念,啥玩意儿呢。” “娘!” 解释再多,其根本就是娘不舍得拿这钱,道理都懂。 所以,罗峻熙没正面回答这些问题,心里明白,只需加重语气叫娘就行。 而这钱,他必须要回来,虽然是自己掏的腰包。 但是这种事要是再含糊过去,人家救咱,咱都不给拿钱,日子一长,娘会变成什么样。 “知道了知道了,我等会儿拿给你。唉,二两啊。” 让罗母感到更糟心的是,野猪不散,或许二两银只是开头。 这回要是儿子昏死呢,就不止花钱的事。 这么一琢磨,感觉拿钱也不再那么舍不得。 还有往后儿子来回路上遇到野猪被伤害,赶考遇到野猪被耽误。 万一被顶出个好歹,她家有再多田地,她再抠钱,又有什么用。 罗母想到这,急忙道“昨夜回来,这些大事你不说,就知道和我对着干。眼下你快与我讲讲,你那胳膊严不严重,到底又是怎么遇到野猪的,让你竟然觉得往后也会被缠住。” “野猪要吃我。” 罗峻熙才起话头,罗母心就一哆嗦。 感觉天都要塌了。 当儿子详细说完整个过程,罗母再从屋里出来时,见到左小麦第一句话就是: “让给你娘家装米,你抠抠搜搜就给装那点米,你是他们亲闺女吗?够谁吃的?” 小麦呆了。 然后小麦发傻地望着婆婆,发现婆婆一股风刮进仓房,又重新取了空竹筒给装不少米,另外还用俩袋子各装了十多斤白面。 “拿着。”罗母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那也得说: “回去告诉你爹娘,不是我不去串门子,咱家情况摆在这,离不得人。倒是他们秋收后,有空来坐坐。我不去,也没有别的意思,别听外村那些长舌妇嚼舌头。” 就是有别的意思,有啥可串门的。 一看见白玉兰那张脸就糟心,就能想象出小麦将来生仨丫头,断罗家香火。 “米给你爹娘,你爹腿坏了,我也没去看,正好你外婆来啦,让他们一个岁数大的,一个腿坏的,多吃这些,咱家米养人。” 罗母:心好痛,真的真的不想给。 “另外俩面袋子,你回去和你娘说清楚,是给你俩姐姐的。你二姐夫救了咱家人,咱不能只赔药钱没别的表示,咱家不是那样的人家。至于你大姐家,这都是实在亲属,往后多走动。而且听说你大姐夫也晕……” 罗母话还没说完,罗峻熙打断道:“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走了。” “等会儿。” 罗母一把拽过小麦,将小麦扯了一个踉跄,背过儿子压低声:“我平日里对你咋样,你心里有数吧。你娘问起,你该知晓咋回答才能让她放心吧。懂事些,十五岁不小啦,我可对你挺好的。” 罗峻熙赶紧抢回小麦,推着小麦朝外走。 大门口。 罗母冲儿子背影叮嘱:“别忘说野猪,到那先说正事。”要不然白搭米面啦。 想想仍是不放心:“别当外人面前讲,给你岳父拽屋里说。到了那里,离山远点儿!” 惹的旁边院落的林婆子探头纳闷。 昨夜罗家干半宿架,今儿倒让儿子儿媳回老丈人家。 还给带礼啦,真是奇了大怪。 …… 家里只剩罗母后,她并没有补觉。 第一站关好大门,先跑到徐二楞家,一顿掰扯做工给多少粮食,多一斤也不给。 别和她提二楞家可怜,他们孤儿寡母才可怜。要是没有算计和硬心肠,早被村里人活嚼。 再回到家时,罗母摘菜剁菜,一边寻思那该死的野猪,一边将该晾晒的晾晒。 忙完这些,只看罗母捶着腰又跑到后院,拎起斧头劈柴。 她要劈多多的柴,这样儿子就不用单手干这些。 说来说去,还是小麦笨,熬豆腐用干树叶掌握不好火候,只能用木绊。 第二十六章 爱笑的丫头,我在你身边守候(为浮生0606打赏+) 小两口并肩朝游寒村的方向行进。 路过地头,村里人纷纷打招呼: “熙哥,听说你掉壕沟啦?哎呦,瞧那胳膊摔的,没大事儿吧?” “熙哥,这是要出村啊?” 罗峻熙含笑点头:“是。” “熙哥,你咋还带着媳妇呢,这是要去哪。” 罗峻熙回头找小麦,发现小麦也被好些妇人围住。 有年轻的,看起来面生像是刚嫁进村的,听说话语气和小麦挺亲近。 没想到小麦日日在家忙成陀螺,还能结识到常说话的玩伴,人缘不错。 也有年老的、爱打听事儿,一边问小麦话,一边上下打量。 罗峻熙终于明白,小麦为何要坚持将米桶搭在肩上,面袋子也不让他拎。 小麦正脆生生告诉那些妇人:“恩那,是米和面,听说我外婆回来啦,我要回娘家,婆母特意给带的。” “是,带了很多,足够吃许多顿,嘻嘻。” 十五岁的姑娘,笑盈盈站在那里显摆,却看的罗峻熙心里一酸。 那姑娘,好似已忘记昨夜为回娘家挨过耳光。 他知道,小麦不是爱显摆的人,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想为娘家争脸。 犹记得,三日回门,他在县里书院,小麦是一个人空手回的娘家。 过后,他从书院回来,以补偿的方式给岳父送去酒,给岳母补块衣裳料子。 不提补礼是多是少。 只说不是回门当天给的,外面人并不知晓。 外面人见到的就是小麦可怜,被婆婆不待见,像三日回门这种做脸的日子,罗家也没给左家脸面。 yawenku.com 那次过后,想必有些人家教导闺女,都会拿小麦做例子说:别硬攀那高枝,看看左家小闺女有多惨。 想到这些,罗峻熙特意站住脚,任由小麦和那些妇人多显摆一会儿。 也任由那些婶子嫂子打量自己。他始终面带微笑。当对视时,还会冲对方点一下头。 这可了不得。 村里谪仙一般的人物能冲女人们点头,不再是一走一路过连个眼角风都不扫。咱和人家差太多,有的家里汉子和罗峻熙都搭不上话,今日却如此得脸,妇人们明白,还不是看在小麦的面子上? 有和小麦关系好的,打趣一般直对小麦挤咕眼,还笑闹的碰小麦胳膊,让回头看看你男人在等你,可真疼你。 罗峻熙那是相当的配合,也不恼。 而且再有村里人问罗峻熙出村作甚去。 罗峻熙不再像之前只恩啊答话。 他不顾读书人嗓门大会有失斯文,顾不上先生教导的那些,有问必答,大声应道: “带我媳妇回趟娘家,去看看岳父岳母。” 有那消息灵通的问,你昨日不是才从岳父家回来?瞧见你那连襟将你放在道口啦。 罗峻熙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才回来也要去:“媳妇还没回呢,她一人走路,我不放心。” 遇到村里养猪的。 罗峻熙主动冲人喊话:“王二哥,听说你家要杀猪啦?烦您给我留两块前槽。” 王二哥以为留肉是要送去罗家,停下手中锄头,一张黝黑的脸布满笑容回道:“熙哥,你娘早嘱咐过啦,说你念书费脑子要多吃肉。放心,准保给你家留够数。” “不是,不止我家要留,帮忙给我岳父家也留些好肉,他们村没有杀猪的。” …… 罗峻熙和左小麦走的都没有人影了,青柳村地头还在议论着: “看见没?他娘早就做不了主啦。”这是里正爹说的,对儿子再次强调一遍。 里正爹很看不惯罗家是娘们当家,一天到晚净事儿,咋咋呼呼的。 稀饭儿十八了,又不是小娃子。 再被个妇人管下去,罗母又不是什么见识过大世面的妇人,好小伙子会被管孬的。 被管孬可不中,里正爹还打算将来让孙子辈借光嘞。 所以说,在他老人家看来,稀饭儿要是一直听罗母的话,往后才会借不上力。 田里的年轻妇人们是一边劳作,一边小声羡慕着: “瞧小麦他男人,可真疼她。难怪人说读书人明理。对她娘家也好,还惦记买肉送去岳父家补补。我男人咋就没长那根筋。” “咱男人也要有那银钱才敢说买肉啊。咱们累死累活挣得的银钱,早就被婆母收走。” “也是。回娘家带的走礼是要看婆婆脸色的。平日里表现好,多得婆婆好脸的媳妇,才会让多带礼。要是不待见,别说肉,连根鸡毛也没有。” 与之相比,岁数大的婆子们,议论的就丰富多彩啦。 有小声笑话罗母的,“怎么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吧。她罗婆子不满意有啥用,儿子稀罕就成。还要上赶子给亲家准备米面。” 好些人是做婆婆的,听到这话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很不想承认胳膊有时真拧不过大腿,更是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其中就有传过小麦没圆房的,讪讪嘀咕:“谁知道真假,米面备不住是偷拿的呢。真那么稀罕,能不让圆房?” 有抬杠就有回怼的,里正媳妇带头嗤笑道: “怎的,罗婆子对你吐过话,说没圆房啦?还是你钻人家床底下瞧见啦?以后少瞎嘚嘚,小心给惹急,回头人家大了肚子让你没脸,罗婆子再上门撕你嘴,你可别哭上门要我男人做主。” 还有借着这话题,聊着聊着下道的。 妇人们凑在一起嬉嬉笑笑: “就左家小闺女那张脸,比她那俩姐姐长的还带劲,那还有个不圆房的?我压根儿就没信。记得不,掉水里那回,听说俩人从水里捞上来抱的死紧。这回娶到家,更能抱啦。就那大眼睛一撩,小花瓣嘴一抿,相等于小猫搂着小鱼睡,还能有个不吃到嘴的?” “那是,不吃都得睡不着觉。别说夜里,勾搭上劲儿,白日里柴火垛上都能来上一回。” “二嫂子,你瞅你一把年纪了,一张老脸,提起这种事说的可来劲儿。刚才人家文曲星儿瞅你一眼,还给你激动够呛,哎呦我天。” “放你娘的罗圈儿屁,那快赶上我儿辈的,是那小子长的确实招人稀罕。我就激动了,我还瞅他一眼就浑身发抖,爱咋咋地,你快告诉我老头子去吧。” 一堆妇女大笑出声说,不告诉你老头子,俺们去告诉罗婆子,让她挠你。 与此同时,小麦也被罗峻熙逗乐,不再惴惴不安寻思婆婆,似乎又有了出嫁前的活泼。 “真的?我大姐居然敢扇我大姐夫,那大姐还好好活着吗。” “恩,呵呵,别看我胳膊这样,大姐夫和二姐夫脸都肿啦,全是被你大姐抽的。” 就这么抽的。 罗峻熙边赶路,边用单臂为小麦表演一番。表演的极其夸张。 小麦噗嗤一下笑出声。 罗峻熙望着小麦的笑脸,也笑着露出了酒窝。 游寒村地头。 小麦挥舞罗峻熙送她的野花,面容灿烂喊道:“娘,爹!” 左老汉率先听见,直起腰:“哎呦,我老闺女回来啦。” 第二十七章 从小丫鬟到小心肝 左撇子没敢想,最先回来的能是小闺女两口子。 他本以为会是二姑爷。 为啥不是大姑爷呢。 因为大姑爷以前一天天瞎忙。 以往过年过节的时候,喝点儿酒也花花嘴放过他鸽子。 说没事儿会来家,将重活累活全包,让他享享女婿福,结果酒醒后没再登门。 所以这次没抱太大希望。 最起码朱老爷子眼下病了,即使大姑爷这次真是诚心的,也没敢想大姑爷今日会来。 xiaoshuting.info 总是要忙完朱家事,才会顾及到他这头,人家姓朱。 但二姑爷可不一样。 满山实诚着呢。 这也是他当初看重满山的原因,没咋迟疑就将二闺女许配给满山。穷是穷了些,人好就行。 左撇子不知晓的是,今日他二姑爷那面出了点儿事。 一时大意,不太习惯有金手指,他二姑爷忘了亲嘴会被关进去的事儿。 没控制住偷亲小豆一口,一不小心就坐在池子边。 而小豆本身睡着时,天已经蒙蒙亮。 再是初次承欢,被累到不行,到眼下还没醒。 自然不知晓,睡旁边的满山早已灵魂出窍,正在等她亲回来,要不然被关着啥也干不了。 满山坐在池边,都要饿透呛啦。 昨夜太卖力,饿的前胸贴后背,不停在喝水找补,媳妇咋还不醒。 也是第一次发现,山上的邻居很不靠谱。 家里洞门没开,怎不知晓来问问。 …… 此时,别看左撇子见到小闺女挺激动,但是并不往前凑。 只顾两手搓着,听孩儿她娘问小闺女咋回来了呢,是婆婆让回来的不? 朝家走时,左撇子带着小女婿在前面特意放慢脚步,时不常就回头瞅瞅小麦。 还提醒白玉兰:“到家再唠。他俩赶路热够呛,让娃们喝口水再说话。” 到了家,大伙都进屋了,左撇子却没了踪影。 罗峻熙接过丈母娘用饭碗舀的凉水:“我爹呢,怎么一错眼不见,刚还在我后面跟着。” “不用管他。想必是跑村东头九叔家买瓜去啦。那家沙地,地里种了瓜。” 小闺女从小就爱吃九叔家的大西瓜。 白玉兰心想: 老头子前一阵还念叨过,也不知小麦今年吃没吃着。 这回老闺女家来,那还能有个错过?不用问,指定是带小跑的去给他闺女张罗瓜。 罗峻熙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低头喝水,心里却有些触动。 越和岳父家深接触,越觉得左家才有难得的温情。 比如,像买瓜这事儿。 他七岁就没了爹,也不知别家爹是个什么样。 但他知晓,像岳父这种话不多,却能记住女儿爱吃什么,是很难得的慈父。 还有,像二姐夫救他时,昏的那一宿加半天,左家人也是难得的仁善。 出事那阵,岳父岳母包括二姨姐,半句没埋怨过他。 那时,二姐夫可是不省人事的状态。只一夜间,岳父嘴上就长出火泡。 换做别人,急大劲儿可能会口不择言,说出些难听的话。 至少,如若倒下的是他,要是他为救二姐夫而昏迷,他母亲就会。 而岳父非但没埋怨半句,且细心的发现他胳膊不对劲儿,拽着他,和郎中慌里慌张说:“快给俺家这个娃也瞧瞧。” 那副着急的模样,一点儿不掺假,想必亲爹也就这样。 “你娘身子骨挺好的吧?你瞅她咋这么客气呢,亲家之间,还拿啥东西。” 白玉兰虽然心里火急火燎想打听闺女过的好不好,但是姑爷在场,见面就问那种话,怕姑爷多想。 另外,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带来罗母给拿的礼,那她该有的客气话就要说。 “我娘挺好的。娘听说外婆来了,让小麦回家看望长辈。” 罗峻熙四处望望:“对了,外婆呢。” 小麦也找。 小麦上次见外婆,才三四岁大。恍惚印象里外婆那时并不显老,长的还挺好看。娘曾经提过一嘴,说她长的最像外婆。 白玉兰面色稍稍有一丝不自在,解释道: “一早里正赶车去城里,要去打听今年的税,村里想卖鸡蛋的都搭车去啦。你们外婆说她没去过城里,也随车去溜达溜达,估摸下晚才能回来。早知晓你们来,就不让她走啦。” 事实上,因为这事,白玉兰清早还和秀花吵了起来。 问秀花,你前头嫁的那家那么远,赶足月的路才到,你不累啊?就不能歇几日再进城。 而且没看出来五叔不愿意拉你? 白玉兰想得多,主要是她很不信任亲娘的人品。 里正叔也就是五叔,媳妇早就没啦。人家空守那么多年,不愿意顺脚拉她娘,是为人正派,怕被妇人们说长道短。 毕竟,她娘和五叔都是一个辈分的,还都单身。 白玉兰就想着,娘要是非得进城溜达,等过段日子她有空的还不行吗,到时由她领着去,可别往五叔车上扒。 好声好气的打商量,却被秀花甩了胳膊,还让赶紧给蒸干粮赶路吃。再不快点儿,车就要走啦。 白玉兰一气之下也不再好好说话,蒸个屁干粮,质问起来: “我这辈子拢共生仨孩子,你当亲娘的没帮我拉拔过一个。 眼下老了老了来啦,孩儿她爹腿不好,你不是不知晓。你又不是一大把年纪干不动。 同样都是当娘的,像人家那疼闺女的亲娘,到闺女家抢着帮干活,想尽办法让闺女能歇一歇。 你可倒好,才到家就惦记出去溜达。心咋那么野,还狠。” 吵起来哪里有完,七年谷八年糠的。 白玉兰被气的眼泪都下来了,在屋里生闷气。 可人家秀花呢,直接去地头找姑爷告状。 “她不给我带干粮,我还要进城买个针头线脑,你给我拿点儿银钱。” 左撇子被周围人瞅着,把兜里仅有的铜板全掏出来,被丈母娘一把拿走。 左撇子知晓,他要是不老实拿出来,丈母娘就敢到五叔那里赊账。 然后眼睁睁看着丈母娘坐上五叔的车,隐约能听见岳母在唱曲:“是我玩命生了你呀,从此你要讲良心啊……” 左撇子赶到家还要哄媳妇。 嘴里吧苦吧苦的,又不是他亲娘,还要受夹板气。 劝媳妇,“岳母这一辈子都是那样的性子,没正溜的很。你还和她动真气干啥,气坏身子不值当。” 所以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赶巧啦,今儿秀花不在家。 罗峻熙一听,“娘,那我出去一趟,找顺路的人帮忙告诉一声家里,总是要见到外婆说说话再回,今晚我和小麦在这住。” 那可感情好。 白玉兰急忙摆手,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儿:“行,那你去吧。” 罗峻熙心里明镜的,他在场,岳母和小麦说不了知心话。 巧得很,出去没走多远,遇见林家人推车来游寒村。 林老三正叫卖着:“豆fo,大豆fo!” 罗峻熙和林老三说了情况,又向村里人打听,种瓜那家怎么走。 他去找岳父了。 他信小麦,即便他不在场也不会告状。 成亲前没敢想,只短短几月间,他会对小麦了解颇深。 第二十八章 妈妈的辛苦不让你看见(二更,为清和亦然打赏+) “麦啊,快和娘讲讲,在婆家过的如何,好不好?” 小麦笑道:“好着呐。娘,我一顿能吃仨白面馒头,你看我是不是胖啦?我婆母都随我吃。” “我听人说,罗家活多,你一天天忙成陀螺,毛驴子还被他娘给卖了。你说那人咋那么不是个东西。你婆母要不是故意的,我改和她姓。” 小麦用小肉手拍拍她娘的手背,像小老太太的语气说: “唉,卖了也没啥,无非就是那些过日子的活呗。家家都干那么多,咱家不也是? yawenku.com 即便我婆家多出个做豆腐的活计,可您想啊,我婆家人少,我不用像其他媳妇做那么多人的饭呢。 还有衣裳,也洗不上几件。 我同村的那些新嫁媳妇,听说要给小叔子小姑子洗衣裳不算,还要给哥嫂生的侄子们拆被子洗尿布。” 白玉兰复杂地看向小女儿,双眼皮都没了,可骗不了她:“你倒是想得开,比惨还挺知足。那你眼睛咋肿啦,是不是哭过?你与我说实话。” 左小麦和母亲对视,毫不躲避。 她这次回来,没打算回娘家诉苦。 没嫁人前,她被爹娘宠着、被姐姐们谦让着,所以从小一根筋的,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不喜听别人分析门当户对,不爱听命有八尺莫求一丈的认命话,才干出巴望“文曲星”的事儿,也并不认为自己配不上。 甚至议亲的时候,明知未来婆母很看不上她,自家娘和姐姐们也苦口婆心劝诫,被婆婆看不上,日子会艰难,她也不觉得怎样。 那时,她稀罕罗峻熙,打心眼里认为,能嫁给十里八村姑娘们都想嫁的罗峻熙,咋可能会不幸福呢。 她只要能瞅见,说她的男人是罗峻熙,只这两点,再苦再累都值得。 可是嫁人后这段日子,让十五岁的小麦忽然长大。 以前姐姐们回娘家,娘也问:过的咋样,大姐二姐都说好。 但是娘却有点忧愁,尤其是二姐说好时。 那时,她不明白二姐都说好啦,娘还操心个什么。 更是感悟不到,姐姐们回娘家说好,可能是存在报喜不报忧的情况。 如今,这些滋味,小麦全尝到了。 她心想: 比起姐姐们,她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路是自己选的,她是最没资格回娘家抱怨的人。哪怕婆婆往后还打她。 之前,她没圆房的流言蜚语。 三日回门,婆婆也没给带回门礼做脸。 提起左家小闺女,满满的是给爹娘抹黑,让爹娘被人嘲笑。 眼下想来,全是她心比天高造成的。 她要是再哭着回娘家,说挨过打,说甭管怎么做婆婆也看不上她,想回娘家不过了,那她左小麦才叫真的一无是处。 那样做,等于是自己惹完祸让爹娘承担。 甚至姐姐和姐夫们也会被吐沫星子淹死,被休弃归家,那还不如让她出意外死了算啦。 小麦挎住白玉兰的胳膊:“娘,我眼睛肿是高兴的。昨夜婆婆让我回娘家,我大半宿兴奋的没睡着。” 为增加可信度,小麦知道撒谎最好一半真一半假,又加了几句: “也是想你和我爹想的。一想到在娘家啥活不用干,婆家再好也要干活。而我再回到咱家,只能像串亲戚似的不能常住,我就哭啦。” “真是那样的吗?” “当然啦,娘,我啥时撒过谎。我胖了总是真的吧。我婆家三亩地也包出去雇人干,总是真的吧。真没累着。” “那你圆房那事儿?” “娘。” 小麦装出害羞的模样:“那事儿咋能作假。我婆婆听别人胡说,都骂上门啦。这次特意嘱咐我,让你别听那些胡说八道,不信你去问峻熙哥。” 白玉兰终于半信半疑的松口气。 信的是圆过房,疑的是罗婆子待小麦恐怕没有说的那么好。 成亲前闹成那样,白玉兰至今记忆犹新,连聘礼都像是施舍似的只给几块布,怎可能才过俩月就态度大变。 不过,闺女当初非要嫁,打都打不服。 眼下已然嫁人,过不好也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日子再孬也要咬牙,然后想办法去热乎罗母的心。 以前,白玉兰想起小闺女将来的日子,心总会堵得没缝。 这回倒是见到些亮光,你看,罗母还知晓给带东西,算是有了一丝丝盼头。 “快生个儿子吧,麦啊,生儿子才能站住脚。你婆婆冲孙子的面子也能给你好脸色。今年过年,我去趟府城。听人讲,府城那里有个庙,求子很灵验。给你和你二姐求,正巧你大姐又开了怀,也祈求她能生出个带把的。” 白玉兰比任何人都怕,怕闺女们随她。 “我大姐又有啦?夫君到家还真没告诉我。” “恩。你大姐夫他爷还病了,唉。 昨儿我还寻思,那位老爷子,往后吃喝拉撒都要靠人伺候。 你大姐夫能搭把手,那你大姐也会多出许多活。她又是双身子。 等忙完家里的,我去你大姐那,帮她腌咸菜腌酸菜,带带甜水,让她松快松快……” “娘,说起腌菜,你那萝卜是怎么腌的,我婆婆提过,说你腌的好吃。她都有听说过,说你那手艺到镇上能拿咸菜换钱。还有大酱。我婆婆说,我下的大酱有股臭脚丫子味儿,一点儿没随你。” “你得先……算啦,今年你别腌萝卜,我给你腌,带出你家那份。到时背着你婆婆放进坛里,就说是你腌的。免得她说你没随我。” 小麦嘻嘻笑:“她说就说呗,我才不要那样做。我要是抢了功劳,我婆婆就不会领您的情啦。” 白玉兰嗤了一声: “我不用她领我情,别看罗家比咱家殷实。 就你婆婆那眼睛长头顶的样,要不是你非要入她家门,要不是她歹竹出好笋给我生个好姑爷子,我还真不稀得和她打交道。 咱又不向她借钱,凭啥总瞧不上咱家,我只求她少磋磨你。” 白玉兰和小女儿说着家常,去灶房掂掇做饭。 米还没有洗完,左撇子和姑爷抱西瓜回来,发现白玉兰在偷着抹泪。 “又怎的啦?”左撇子放下瓜问道。 老岳母不在家,按理没人惹怎么还哭上了。 罗峻熙也疑惑地看岳母。 白玉兰不能在姑爷面前说实话,急忙用袖子抹眼睛:“不是哭,是我眼睛进了飞虫。” 罗峻熙却明白过来,顺着灶房窗户看过去,正好看到小麦在唰唰唰的给爹娘洗衣裳。 瞧那样,洗完衣裳还要给收拾菜园子。 农户家里很平常的一幕。 但他知晓,小麦在没出嫁前,据说岳母喊一嗓子,她才动一下,经常因为眼里没活挨骂。岳母骂烦了干脆也不再喊小麦,说有喊的功夫,顺手就干完。小麦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姐姐们也惯着。出嫁前真没挨过累。 今日,岳母可能是在感伤,成亲后,小麦变化太大。 “听人说,小妹回来啦?”杨满山和左小豆姗姗来迟。 这小两口,一个是吃饱喝足后,感觉浑身是劲儿。往后媳妇,指哪打哪。 另一个是放下心结要好好过日子,眉眼含笑,语气透着爽利。 小麦在灶房窗户露出头,亲亲热热挥手:“二姐,我在这呢。” 第二十九章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 左家小院,再次热热闹闹起来。 西瓜切开,皮薄芯甜。 小麦蹲在井边连吃上好几块。 左老汉坐在大石头上,心满意足地看他老闺女啃西瓜。 而小豆吃完后,明显还是比妹子小麦眼里有活,顺手就将西瓜里白色的瓤切了出来。 不能扔,过日子人家,这东西拌一拌能当个凉菜吃。 腌上也能当口咸菜。 小豆冲灶房喊娘:“娘啊,先别煮饭啦,我来干,你快出来吃块西瓜凉快凉快。” “没事儿,你们吃。” 小豆不让,利索地切完西瓜白瓤,愣是将白玉兰从灶房里拽出来,她接过做饭的活。 小麦也吃完又去了后院。 她将爹娘的炕席都给拽出来,打算刷完,趁晌午太阳大晾晒。被子褥子也拍一拍,掸一掸。 姐妹俩隔着窗户各干各的,还不耽误唠嗑。 一边说着家常话,互相问对方过的怎么样。一边还有商有量,要忙完这些摘园子菜,帮娘全切成丝晾晒到房顶上。 她们多干一些,娘往后就能少挨累一些。 而罗峻熙也没白来。 他吃完西瓜随岳父去地头干活了。 罗峻熙正蹲在左家地头,单臂给老丈人家的田地拔草浇水。 惹的附近乡亲们直打趣左老汉:“我说,你家地有福哇,那握笔杆子的手,给它们浇水,你也舍得?” 左撇子感觉贼有面子。 感觉此时此刻,甭管说啥谦虚话,好像都像故意显摆似的,那不如给大伙演一个。 “他胳膊伤啦,其实我不用他干,就是不听话。” 然后冲罗峻熙特意喊话,一副不信你们看着的,“女婿啊,别干啦!” 罗峻熙在田地另一头,头戴破草帽,直起腰回吼:“爹,我还干得动。倒是您老回去吧,天热歇个晌午觉。” 真孝顺呐。 周围人看的眼热。 这得多看重媳妇,才会到岳父家像毛驴子似的傻干。 别和他们说那些传言。 肯定是一帮娘们闲出屁胡说。他们又不瞎,今儿这一幕不会自己看? 再说啦,都是从傻姑爷、从年轻小伙子一路趟过来的。 你瞅那罗小子都单臂了,还玩命挣表现呢。 要是不乐意,他们有经验,应是被抓壮丁似的表情。 而不是这种明明累的脚底直打晃,却一副:我能行,我可以,我还要干的虎了吧唧样。 左老汉微露愁容,对周边人摊手:“你看,说不听。今晚还要在这住。” 刚显摆完,心里的爽快都要溢出来,二女婿又到位。 只看杨满山,推来满满一车水桶。 别人家小子,用担子挑水浇田,满山是用车推。 “我说,难怪你二姑爷是打猎好手,看那身板厚实的。今日脱光衣裳,咱才瞅见。啧,全是肉筋子。” 156n.net 左撇子恩啊笑。 自己平日里爱自谦。 但是夸姑爷子们,他不想再谦虚:“俺们家满山确实有把子力气,人更是实诚的很。” 说完,拐着腿带小跑去迎二姑爷,感觉今儿腿也好使啦。 “快歇歇吧,满山,和你小妹夫坐地头喝口水。” “不,爹,我再去推一车。”杨满山言简意赅,调头离开。 就冲满山这么个推水方式,谁家地旱,左家地头都不带干旱的。 而平日里和左撇子交好的汉子,知晓左撇子这老小子今儿有点扬眉吐气,不能雪中送炭,还不会锦上添花吗? 也挺配合,捧场大声问道: “哎呦,老哥,前段日子咱几个还说,你腿坏啦,咱忙完自家再去帮你家忙。 让俺们这几家的小子,到时帮你张罗张罗。 你说不用,俺几个还纳闷。 原来是女婿们会抢着干。 这可真看出来,动真格时,你家姑爷就全上来啦。 就差你大姑爷了吧?” 立马有人附和: “赶明掰苞米,他大姑爷也定死会抢着来孝顺的。我和你说,那大德子谁不知晓,咱这个年纪的都知道他。” 知晓他混不吝,但不能说实话,眼下在聊喜磕。 “大德子备不住能呼朋唤伴的,给他岳父带来一堆帮手。” 左撇子笑的满脸褶子,“恩那,大姑爷确实说过,忙完他家那头,也来。唤啥伴啊,咱家就五亩地,来了还得供饭。” 想了想,低调惯了,怕太嘚瑟给孩子们惹出口舌。 像罗峻熙,就容易各村瞎传,到时传到罗母耳朵里引起嫉妒,被罗母挑理。 大德子那头也是。 要是被瞎传,说大德子不在家干活却跑到岳父家挣表现,又没分家,让朱家人知晓该对大女婿有意见啦。 左撇子急忙往回找补,“这不是他们外婆来啦,都来看长辈,最近才来的勤快些。” 长辈外婆在哪呢? 此时外婆秀花正在镇上银楼,和小二哥大眼瞪小眼。 “你这里也没有玉兰花的银簪呀,你还拽住我干啥,瞎耽搁功夫。” “婶子,非得是玉兰花吗?你看咱家这么多样式。” 小二没说完,秀花就打断道:“叫大娘,别叫婶子,我只是面嫩。” “大娘,你要想买玉兰花的银簪,别说咱镇上没卖的,就是县城我打包票也没有。您得去府城或许能买到。那多麻烦,路还远,买什么不是买啊。” 秀花摇摇头,推开小二哥。 她站在银楼门口,一边吃包子一边叹气,心想:就要玉兰花。 府城有卖,那赶明找机会,她就去府城。 秀花脑中回忆着,曾经和女儿的对话: “娘,我到左家,为啥要说自己叫玉兰,我在家不是叫小丫?” “闺女,往后你叫白玉兰。玉兰花是娘见过最好看的花。听人说,叫这名,男人家不会变心,你也能吉祥如意。” 那时,她将女儿送到左家后,特意改嫁。 她和左撇子的娘早就商量好,只要左家肯认下这门亲事,放心,她绝不是闺女的负担。她会嫁的远远的。 后来,当闺女和左撇子依婚书成亲传来信儿,她改嫁的那个男人正巧出事,被过路的泥石压在下面,瘫在炕上一年半。 她也就没赶回来为女儿盖上红盖头,没给孩子准备过嫁妆。 她眼下只想要个有玉兰花样式的银饰。 想着:补啥嫁妆,都不如银子能放得长远。 将来她死了,闺女日子好时,可以戴着美美。玉兰在她心里,仍是那个十岁且爱美的女儿。还有玉兰花那个好寓意在。 要是等她死了,不怨恨她,能平日里摘下来摸摸看看就好了。 而人这一生三灾八难的,日子要是不好过时,银簪更能给女儿女婿当救命钱。 玉兰花银簪,一簪三用,最实惠。 第三十章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二更,为游雪打赏+) 秀花在镇上吃了两个大包子,噎得直打嗝。 “嗳?我说大兄弟,有去府城的拉脚车吗?一般一来一回多少银钱。” “啊,我就打听打听,我先不去。” “你瞪啥眼睛,我也没说啥呀,那还不能问问吗?” “天热,热急眼你也不能冲我瞪眼睛啊。你给我大点儿声,你在嘀咕我啥呢。” 游寒村里正,离挺远就听到秀花在骂一名车夫。 这女人给他的印象是特别能惹事。 才到村里没两天,非让他出面使唤人帮左撇子家干活,他被说的脑瓜子嗡嗡的就一时糊涂应了。 今日又非要跟车来。 然后他在问今年税的正事,那女人总在旁边插嘴。 一会儿问人家附近哪里有卖水稻田的,一会儿又打听买水田过户上税要多少银钱。 终于,这女人不再跟着他,像个正常婆子要去添置物什,挥挥袖就走。结果分开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在城门处与赶脚车夫又干起来。 “哪里来的疯婆子,滚一边胡搅蛮缠。” 里正下车。 别看五叔年纪一大把,但并不驼背。 人家家里干活的壮劳力多,家境自来就殷实。不用日日弯腰撅腚和土坷垃打交道。 高高大大的身影挡在秀花前面,板脸呵斥回去: “游寒村的,怎的,不服气想找去游寒村? 你这人,年纪轻轻嘴里不干不净。 她一把年纪,你叫声大娘婶子都不为过。 她好信儿,多嘴问几句又不会少你块肉,你不想搭话没必要骂人,何至于叫她滚,你家里没有长辈?” 回过头,在城门外等村里其他人汇合时,秀花对里正感谢的直笑。 里正叔嫌弃般朝旁边站站,离秀花远远的,一本正经道:“往后不要和我说话,不要笑,让别人瞧见不好。” 秀花脸色一僵: “我就是谢你刚才帮我说话。也是谢你以前,听说你帮过我女儿女婿好些回。还有上次锄草灌田,和东院干架,我发现你这人真挺热心肠。摊上位好里正,是村里人的福分。” “那更不要和我说话,我是你女婿的五叔。咱两家是正经亲属关系。” “……” 秀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在心里呸一声。 你那一脸我不正经要离我远远的是什么意思。 都多大岁数了,土埋半截脖子,想得还挺多。 你不往那方面琢磨,你会往多了想寻思避嫌? 真的,有时她真心觉得,她虽三嫁过,但心思比那小溪水还干净。 跟车来城里卖鸡蛋的妇人们纷纷回来啦,多数都是各家各户的老太太。 坐上车,本是要依着来时的位置坐。 来时,秀花坐在赶车人的身后,琢磨坐那里能给她挡风,还能挡大太阳,也就是里正的身后。 fantuankanshu.com 俩人中间隔着一捆牲口车里常备的麻绳。 可这回秀花躲了,特意慢上车,坐在车尾处。 骡子车慢悠悠上路,这些老太太们提出让秀花再给唱个曲。 说来也怪,在村里老太太们眼中,大家同样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但那玉兰娘的脸上褶子却比同龄婆子少许多,还有一副好嗓。 再加上人家嫁过三家,走的路多,见识的也比村里婆子多,会唱的曲不是老调子。 路上闲着也是闲着,没听够,再来一曲呗。 秀花拒绝道:“不啦,赶明没有男人家在场,我再给你们哼哼。咱消停的,别打搅他叔赶车。” 她要避嫌。 里正在前面扬鞭子的手一顿。 …… 在秀花被游寒村里正叔拉回村时。 左撇子还不知他已一语成谶。 他大姑爷真打算忙完就来岳父家。 忙啥呢。 大姑爷在忙分家。 —— 左小稻木着一张脸站在堂屋,严阵以待。 脑子里反复重播她男人昨晚的话:“我做了个梦,梦里会分家。” 看向今日通通不干活,坐满一屋子的人,她:“……” 倒是朱兴德脸上似笑非笑,坐在堂屋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平日里,祖父坐的那个位置,今日大伯母坐在那。 朱兴德微挑下眉,问大伯母:“啥事儿呀,给大伙叫来。” 也不等人回话,侧头又对旁边位置的人道:“大嫂,起来,让我媳妇坐,你坐我旁边干啥。” 大堂嫂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啥人呀,说的那是什么混话。 男人家坐完,不就该轮到嫂子们啦? 她当大嫂的坐在这,有什么不对。 朱兴德的大堂哥朱兴昌急忙打圆场:“你又不是双身子,快起开让弟妹坐。” 三堂哥朱兴平今日不在家,在镇上伺候老爷子。 朱兴平的媳妇李氏作为代表在场,闻言倒是多瞟几眼大德子,心里有些奇怪: 以往德子在家,虽然有些不好说话,但是很少让家里人如此下不来台。 上一次这么撩脸子,还是她家的小崽挠了甜水的脸,大德子不依不饶地直嚷嚷要是落疤咋整。 可今日这又是为了啥。 要知道,还没开口说分家呢,德子就不给人好脸色。 而此时坐在最上首位置的大伯母,眼下就一个感受,那就是:今日必须分家。 这会儿她连点儿心虚都没有,你瞅瞅侄儿那是什么态度。 她早就受够了。 老爷子太能活。 她男人都没了,她也一把年纪,头上却被个公爹压制。 让她终于熬死了婆婆,也没在儿媳们面前挺直腰板,因为她在这个家说的不算。 老爷子还说过朱家要男人当家。即使有辈分在,大事也要男人家说的算。女人家只能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那不就是在特指她。 先不提被老爷子教的,几个儿子儿媳对她的态度,只说那侄儿是一点没把她当长辈孝敬。 趁着这次老爷子倒下口不能言,还是德子惹的祸,理儿全在她这里,必须先下手为强。 “德子,你爷被你气成那样,情况摆在那里,回头从镇上回来需要人伺候吃喝拉撒。伯母想着,再不能这么糊涂过日子,树大分枝,咱索性分家。” 朱家大伯母才说完,院门就传来响动。 杏林村里正,还有村里有些名望的老人,共七位,陆续走进堂屋。 这些人都用看不争气东西的眼神看向朱兴德。 不过,只是用眼神羞辱,却没人找不自在出声数落。 怕大德子没有尊老爱幼那根筋,会说出难听话生闲气。 但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对大德子将朱老爷子气病很有意见。分家时不会让德子得好,只会更偏向朱家大房。 第三十一章 像我这样诚实的人 杏林村里正问大伯母,心里有没有章程,以及老爷子的归属问题时,朱兴德这才插言。 再不开口,接下来就要分田地按手印。 他有些话,必须要在这时候才能问。 “伯母,是我们哥几个都分吗?还是只把我分出去。” 大伯母当着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人面前挺会说话: “德子,不是伯母拿你当外人,但你毕竟不是我肚里爬出来的。 往后你爷回来,多出伺候他的活,家里事都要由我这个长辈出面安排。 我要是吩咐让你们干这干那,自己生的,他们有意见也要憋着。 咱说实话,但使唤你俩,多一句少一句的,你和甜水娘能对我没意见?趁着咱家和和气气的,分了吧,成不?” 朱兴德一笑:“你只回答将我分出去就完啦,不用再给我扣个不听长辈话的屎盆子。” 大伯母脸面撑不住,找里正给做主: “他叔,你听听,我这解释还解释出错,他还有气儿啦。 那屎盆子还用我给扣?他给老爷子气倒是不是事实,全村人都知晓的事儿。 说实在的,也就摊上俺们这房人仁义。 换别人家,将长辈气趴下,都得让他啥也分不着。 还要将看病银和将来买药银钱全掏,过年过节更要出孝敬银,给老爷子补身子用。 这么做,甭管摊在谁家头上也说得过去吧。” 里正也受不住大德子眼下没有自知之明。 就没见过惹完祸的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 他可是公正的人。 里正气哼哼拍了一下桌子,特意说给朱兴德听:“确实是那么个理儿。等会儿白纸黑字先写上,谁惹祸就让谁少得。我看谁敢支棱毛。” 跟来的几位族里长辈跟着点头:对,没错。 不肖子孙,分多分少,都改变不了往后是那没出息的败家子。 还不如多分给老实巴交的子孙,老老实实种地,至少往后不会让朱老爷子跟着挨饿。也不枉费他们今日为朱家做回主。 但朱兴德却没管那些人的难听话。 眼神扫到两位堂哥身上。 三堂哥不在,他就看眼三嫂。 “你们也同意将我这个弟弟单独分出去?” 脑中回忆着,从他光腚娃娃就跟在几位堂哥后面嬉闹。 哥长哥短的叫。 朱兴德以前以为,朱家向来没有两房之分。哪怕伯母和各房嫂子一直以来就有小心思,他也没当回事。 毕竟过日子,人之常情,不能花一文要一文,自己不也私藏银子啦? 而且有祖父在,家里没啥会用到银钱的难事大事,藏了也就藏啦。 却一直相信家里没有大矛盾。 以往总是认为,如若哥哥们真有需要,或是他有所求到了见真章时,钱、命,一致对外,照样打虎亲兄弟。 fantuankanshu.com 只做梦后,他才意识到好似想多了。 所以他才要问。 毕竟那是梦不是吗? 从做过那个梦就一直憋着股劲儿,此刻仍抱着一丝希望。 小稻坐在朱兴德旁边,感受到了她男人的情绪变化,担心地看向朱兴德。 “说啊,说话!”朱兴德声音忽然变大。 今儿都不准给他躲躲藏藏,他一定要让哥哥们亲口说出来。 这样他才会彻底清醒。 往后什么狗屁亲哥哥们,堂哥就是堂的。 朱兴德的二堂哥先开口道:“唉,德子,别吵吵,容易伤和气。就、就分了吧。” 别看二堂哥唉声叹气,看起来对分家这事深表遗憾,事实上心里并没有多少愧疚。 娘说得对,凭啥他们种地,堂弟不咋伸手也和他们吃一样多。以前纯属是祖父偏心眼,全家人早就对这事有意见。 他想分家,他甚至希望最好趁此机会,能将他们亲哥几个也分了。免得媳妇从岳父家带回点儿肉和蛋,还要让自家几个娃躲躲藏藏偷吃。他岳父家是几位兄弟中条件最好的。而他想借光都不方便。 二堂哥朱兴安说完,大堂哥朱兴昌才吞吞吐吐好半响,憋出句:“老二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关键是老二也没说出啥呀,就让别吵吵。 朱兴德被气笑: “爷才到镇上两日,人还好好的在那里躺着,你们就背着我商量分家,还吃着我给你们的野猪肉。 一边吃着我给的肉,嘴里冒着油,一边商量将我分出去。 提起我,指定还在背后嘀咕过,全是我的错。 行,明白了。” 朱兴德唰的站起身,冲他大伯母勾勾手,还有几位堂哥:“都随我出来。” 里正打断:“胡闹。大德子,这正分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你以为你闹场事就不用分啦?” 大德子斜倚在门框边,抱胳膊眯眼道: “叔,我同意分家,举双手赞成,别整的好像我要赖着他们似的。 不过,正因为分家,我才要将他们叫旁屋先说会儿话。 因为不说的清清楚楚,我那位伯母容易犯糊涂,会分不明白我家的田地和银钱,您稍安勿躁。 我啊,特别拿您几位当回事,您老别动气,啊?” 里正一愣:啥意思嘛。 所有人都直觉不对劲儿。 所以当三堂嫂要跟着去听听咋回事儿时,朱家伯母观察大德子脸色,主动将三儿媳撵了出去。 旁屋里,只留下儿子们和侄儿。 “伯母,你刚才说,谁惹的祸,谁就要少分家产,还要月月给我爷交药钱和孝敬银?” 朱家伯母拉长一张脸,眼下这种情况,量侄儿也说不出花来:“你到底啥意思,别兜圈子,那面等着呐。” “意思是,错事根子上在于你那老来得女的闺女。 你那闺女,脱光溜的和王赖子钻苞米地。 我倒霉遇见。 我特娘滴是真倒霉。 我当堂哥的不揍王赖子,我留他过年? 我能眼睁睁看着那不正经的勾当正在发生,我听个响,然后当作没遇见走开?” 几位堂哥难以置信:啥?这里咋还有妹子兰草的事。 朱家伯母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不相信自己的闺女会做出如此糊涂事,憋好半响才颤动嘴低声喝骂:“你胡说。为多分家产,竟然敢胡乱编排你妹子!” 朱兴德嗤笑一声: “胡没胡说,将王赖子捆来就知晓。 信不信王赖子就能帮我嚷嚷满村皆知? 到时我也不剁他手指头了,就让他给我做个证明吧。 我爷病倒,事出有因。” 第三十二章 灵魂失控(二更,为笑晓打赏+) 朱兴德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实际上心里并不好受。 如若那个梦是上辈子,或是老天爷给他提前来个预告。 那只能说明,在那个梦里经历分家时,他选择过隐瞒实情。 没将堂妹兰草的事情说出来。 而为隐瞒,自个背了将祖父气倒的骂名,被强行征徭役时,村里长辈没人为他出头说话。 结果换来的依旧是不公的分家。 还换来他被官差带走,却没得到家人一丝丝关心。 一个个只哭自己家,都不带问问他的。 这些所谓的亲人们啊,呵。 至于后面的事,虽然还没梦到。 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他一旦要是离开了这个家,他媳妇和他闺女会过啥样的日子。 说来也好笑,不知道的以为朱家是地主富户呢。 为祖上留的那点儿家产,伯母和堂哥们没等爷回来就惦记,一点儿亲情人味儿都不讲。 那他又何必客气,该是他的绝不能少。 至于兰草那件事是否有苦衷,人家有亲娘亲哥哥们,他往后死记:他是堂的,显不着他出头,也用不着他解释。 真关心,自己去问。 因为有了这层变故,有兰草那个大把柄在,小屋已经一片乱糟糟。 大堂哥朱兴昌抱头蹲下,一张脸愁的皱在一起,埋怨道: “娘,小妹咋能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儿,让妹婿家知晓喽,不得打上门啊,唉!” 二堂哥朱兴安是指着朱兴德鼻子方向质问: “你眼下说出来就是为了多分田地?德子,二哥对你太失望了。你对亲哥哥们使那威胁的下三滥手段?” 朱兴德也很失望。 二哥直奔主题,听说亲妹子和人钻苞米地都不带感慨两句的,还抵不上大哥,一门心思怕他拿这事做筏子多分田地。 而他要是不威胁这些人,都白瞎大家伙的期待了。 朱家伯母哭道:“兰草一定是被强迫的,我养的闺女我知晓。” 说完猛的抬头,伯母忽然扑过来拽住朱兴德的衣袖: “德子,伯娘知晓你是个仁义孩子。 伯娘求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要不然,你妹子会被老周家人打死的。 不打死,那老周家人也不会放过咱家。 周家会讹人让咱家赔个媳妇,咱有那银钱给你们兄弟几个分了好不好。而且你妹被休也只剩下死路一条,她那种名声再嫁谁去啊。” 又加重老爷子的砝码,伯母那口才在乡下真是做农妇白瞎:“到时你爷也回来了,他虽不能说话,但是听见那闹吵吵的也会知道出了事。你不想你爷再出事的吧?” 朱兴德推开伯母扯他衣袖的手,“别总拿我爷要挟我。爷是我自个一人的吗,他就不是你们的亲人?呵,可真行。好,为我爷,我认栽,那就先好好说说分家的事,我看你们态度。” 朱家伯母吃了定心丸,这才下定决心,像老了十岁般泄气道: “该你的,你放心,伯母做主会分给你,咱一笔写不出……” 客套话没有说完,亲情牌也没打完,一直在门外偷听的朱家儿媳们冲了进来。 笔趣阁 凭啥呀。 小姑子干出那不要脸的事,被大德子拿住把柄,要让她们吃亏。 她们分家和小姑子有个屁关系。 到时,少分的银钱和田地,回头小姑子给补吗? 不补又凭啥要让她们吃亏。 “朱家怎么能出那么不要脸的人,我呸,兰草就该沉塘!” “我这个亲娘还没死哪,我看应该将你沉塘。要不要脸轮不到你个外人说。该怎么分家也轮不到你瞎咋呼。这里是我儿子们当家,滚犊子!” 朱家伯母一人大战仨儿媳,一手拽头发,一手巴掌撇子抽过去,那都不带含糊的,哪个儿媳出声就打哪个。 大堂哥媳妇嗓门大,气的呜呜直哭,直嚷嚷道: “咋就轮不到俺们掺和?俺们为这家累死累活,到头来要因小姑子吃亏,天下就没这样的道理。俺们生的娃不是你的孙子?分少啦,你孙子们往后日子难捱你就乐意啦!” 要是让她吼出真心话,她定要再加一句:虎不虎啊。 二堂哥媳妇是娘家殷实底气足,她揉着被抓疼的头皮,气急威胁道:“娘,你要是再说不管俺们的事儿,我这就回娘家。让我爹他们来,索性将他们亲哥几个也分了家。” 这可彻底戳中朱家伯母的心口窝,她一手叉腰,一手比划,那都不带怕的: “你吓唬谁,你快滚回娘家,别再滚回来。 回头我就给二儿娶个黄花大闺女,不比你鲜嫩? 看你一个嫁出去的死丫头片子,你哥嫂能容你几时。也让你尝尝娘家嫂子逼小姑子去死的滋味儿。 我告诉你,滚回娘家你要再想嫁,到时你就是个二手货,再打着灯笼你都找不着我二儿这样的。 就冲今日你敢伸手撕挠长辈,俺家没主动休你,你就偷着乐吧。等回头倒出手的,我找你娘家村里好好说道说道,问你娘脸上,问她咋教的闺女!” 朱兴德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发现挺厉害的二嫂,实际上战斗力太差。 才说一句回娘家,大伯母就顶回来一堆,白瞎上头有四位娘家哥哥,将二嫂气的嘴打哆嗦,直踢他二哥屁股。 “他爹,你倒是说话呀。你要休了我?你敢,我让我哥哥们打断你腿给你扔壕沟里!”朱家二儿媳不再和婆婆撕扯,用脚一遍遍踢蹲在地上的朱兴安。 越踢越用力,只恨男人窝囊,屁都不敢放。 倒是三堂嫂李氏没怎么上前。 知晓自家男人不在场容易吃亏,自己娘家也不给力,她只刚才在门外偷听那阵给两位嫂子不停拱火。 到真进了屋,见到她那一直以来蔫坏的婆婆,今日连那遮羞布都不要,直接伸手打,怕落不到好,还挨着大德子方向站着。 李氏想着婆婆要是敢伸手打人,她好跐溜一下躲大德子身后,以防被挠了脸。 此时见到两位伯哥统一动作蹲下身抱头装死,两位嫂子也不敌婆婆,只顾呜呜哭,她忽然出声道:“娘,依我看,先别分家了,解决完小妹的事再说。” 朱兴德看李氏一眼:“你们说分就分,说变卦就变卦,你们是太阳啊,啥都围着你们转。我告诉你,心眼子少往我身上使,别扯没用的,分家。” 看够闹剧,也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回头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别耽搁我功夫。先说银钱有多少。” 小屋的动静早就传到堂屋里。 在里正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面前,左小稻汗都下来啦。 虽然隔间灶房,小屋里的话传不真切,但是小稻心里知晓实情,总感觉这几位已经听的一清二楚。 “您几位喝水。” 小稻一直在外面添茶倒水,倒是没太关心分家能分得啥。 也不着急。 因为她知晓,她男人要是真与谁计较起来,吃不着亏。 第三十三章 爱与哀愁 “德子,你爷那里,只有十五两银钱给你们哥几个分。” 朱兴德嗤笑一声。 伯母之前为兰草哭成那样,眼下还有心思玩心眼子,这真是拿钱叫爹的人:“你说我会不会信。” 搁这骗鬼呐。 “……没骗你。” 朱兴德心头滋滋冒火: “伯母啊,我还叫你一声伯母,为我爷,为我大伯,敬你是长辈。 往后咱们也要一个房头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劝你,别耍那没用的小心思。 真的,特别没意思。 你翻箱倒柜,我心明镜的,我爷根本不可能就攒那点儿钱。 你要是这么不实在,非像滴香油似的,非得我撂次狠话才能滴出一滴,那咱干脆到外面,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明白的。 就像二嫂说的,我觉得她说的特别有道理。” 朱兴安媳妇立即挺直腰板。 朱兴德皱眉继续道: “到时把嫂子们的娘家人找来,我也派人将我老丈人接来。 你可别说和他们没关系,这都各自成了小家,岳父将来也是依仗。 咱要分,就清清楚楚分分这个家。 该是谁的错,全说出来,有我的,我不躲,咱谁也别占谁便宜。 也免得我二哥口口声声说我拿兰草威胁你们。 我倒是想问问,我威胁啥啦,啊? 就威胁你们不要骗我? 就威胁你们,让我得到我该得的那份,没让你们占到便宜就叫让你们吃了亏?” 朱兴德被气的闭了下眼。 你瞅刚才几位嫂子气急败坏说出的那些话,那已然暴露心思。 伯母说会公平分,她们就冲进屋急了。 合着公平都不行,看看,这就是他老朱家人。 往常村里还夸呢,说朱家人抱团。 就这? 那建议村里都分分家,最后谁家没为银钱打翻天,才叫真抱团。 二堂哥朱兴安眼神闪了下。 大德子还不知晓,他这位二堂哥正在心里为他鼓劲儿呢。 二堂哥觉得大德子那建议非常好,最好将各个兄弟的岳父都叫来,索性大伙一起分家。 正在心里祈祷:德子,你快闹起来吧,你甩手说去叫你老丈人,二哥好跟着你借光。 倒是大堂哥一看德子脾气要炸,急忙想顺毛摩挲。 因为别看朱兴昌平日里吭哧瘪肚的,这样的性子也有好的方面,他胆小。 大堂哥不敢想,分家这事儿要是闹大闹的很不光彩,回头祖父到家会不会被气死,他妹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想祖父和妹子死的,那可全是亲的。 再一个,德子要是炸了毛,谁也管不住。 能拴住德子的祖父并不在家。 是不是都忘了堂弟说抄菜刀就抄菜刀,惹急眼谁也不惯着,能作翻天。 终归是不占理,心有点儿虚,朱兴昌一改往常在后面猫着等现成的,向亲娘拧眉道: slkslk.com “娘,你干啥不说实话。即便分家,堂弟不姓朱了是咋,往后俺们兄弟还处不处啦。” 说完亲娘,这才对大德子利索坦白:“四弟,是二十八两银钱,不是十五两。” 朱兴昌将亲娘气个倒仰。 朱家伯母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可是才说完没骗德子,结果就被亲儿子打了巴掌。 “你,你……” 对大儿子你了半响,最终看向朱兴德脱力道:“没错,是二十八两,行了吧,这你总要信吧。” 朱兴德依旧皱眉:“不信。” 这回朱家伯母感觉哭要找不着地方,她说的真是实话,只翻到那么多。 大堂哥也囔囔道:“德子,是真的,我担保。不信你问你二哥。” 朱家二哥先瞪眼大哥,然后才不情不愿道:“翻出来就给我们看过,是二十八两。我也没想到爷就攒下那点儿银钱。” 大德子扫眼堂哥们,硬生生咽下嘴边话。 其实,他很想问: 你们确定是真的? 亲娘又如何,今儿算是发现,金银面前无父子母子。 就不能是伯母她自个偷留,只告诉你们翻到二十八两银钱? 他相信他只要说出来,不提俩哥哥准保会怀疑亲娘,毕竟伯母刚才还在撒谎,撒谎又不是一两次,这就是做老人心不正的苦果,嫂子们立马会和伯母掐起来。 到那时,或许堂哥堂嫂们,还会让他见到更不一样的嘴脸。得老热闹啦。 朱兴德最终抿抿唇,硬将话憋了回去,赶紧分家要紧。 说到底,人有软肋,他软肋就是他爷。 朱兴德和大堂哥是差不多同样的心思。 他怕朱家分家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回头将爷气死。 祖父已然哆嗦乱颤,口齿不清,再被气一下,直接见阎王爷。 朱兴德说:“二十八两银钱,我要十八两,往后留着给爷看病买药。那病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郎中说的话,在场的也听见了,这不过分吧?这次去镇上也是我掏的银钱。” 三位嫂子一听看病钱,都要恨死小姑子啦。 也是奇怪,她们现在不恨打王赖子的大德子,不恨王赖子挨完揍来到朱家耍赖气倒的老爷子。 不管那些因果,只恨小姑子兰草和人钻苞米地。 屋里没人应声。 那可是十八两,一大半带拐弯要分出去。 事太大,不想决定。 等好半晌,大堂哥东看看西瞅瞅,不得不开口:“成,你拿十八两。” 惹来朱家大房其他人一顿白眼,连他媳妇都瞪他:你咋那么欠呢。 朱兴昌心里寻思话:里外不是人。那你们不吱声,完了我说话还不行。你们以为能躲过去是怎的。 三嫂李氏先看眼婆母脸色,才试探着问道: “德子,你看你分那么多。不算俩长辈,你们明明是哥四个,你一人就分走一大半银钱。往后爷要是再抓药,这年纪也越来越大,要是再折腾去医馆,年头拖得长……打比方说,早就花超十八两啦,你会不会再让俺们几家平摊啊。” “不用担心,到时不用你们掏。 我有口饭吃就给爷供得起药。 你都能想到的事,我心里更有数,这亏我认了。 别说十八两,即便让我花一百两只要能治好爷,我也认。 因为我怕我不管这事,爷落在你们手里,回头你们会抠着钱不给他抓药治病。” 这一刻,朱兴德语气里带出些悲哀,为他祖父巴心巴肺的为这个家:“往后你们要是有心,日子过好了,过年过节看爷缺点啥,能惦记给买点啥就行。也算祖父没白对咱们。” 两位堂哥低头没坑声。 堂嫂们是互相对视一眼: 这事儿一会儿要白纸黑字写上,那银钱的事就先这么着吧。她们吃点亏当作买省心。 再者说,药汤子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 别看大德子眼下能得十八两,往后很有可能还要倒搭。 她们会从旁守着的,大德子只要敢挪用那十八两,到时她们就拿着白纸黑字找里正。 而且大伙心里都清楚:要说分家,重头戏不是那银钱,是朱家的二十四亩地。 第三十四章 多芬(为盟主改名字也太贵了罢打赏+) 朱家没有很值钱的水稻田,但是二十四亩地也全是肥田,没什么孬地。 朱兴德心里明白,他要是提出按两房分田地,想要分走十二亩,那是做梦。 想要个十亩八亩嘛,倒是可以操作。 “田地,我想要十亩。” 啥叫翻脸比翻书快。 朱家人现场演绎。 “你想屁吃吧,还想要十亩?你咋不想榨干俺们的骨头髓!”这是大嗓门的大嫂,一听想要十亩就急了,都不带听朱兴德说完的。 土地才是庄户人家的根本,关乎能不能吃饱吃好,家境是否殷实,这是命根子。 往常大堂哥不是让亲娘出头,就是让媳妇在前头胡搅蛮缠,他闷在后面做老好人。 这一刻,大堂哥也顾不上装相,这和银钱是两码事。 傻眼般嗖的站起身,“那俺们咋整啊?德子,去掉赋税,俺们就紧紧巴巴的了。你不能这么坑兄弟啊,你还坑你侄子们。” 朱兴德不明白,他咋就坑兄弟。尤其是大哥。 二十八两银钱,知道为啥要给堂哥们剩十两不? 怕征徭役,怕大哥掏不出十五两人头钱。 有剩下的那十两在,堂哥们三家再凑凑剩下的五两,一家均摊不到二两,不闪腰不岔气不用卖房卖地,不用打的人脑袋变狗脑袋躲名额就能交上。 不比其他人家强出许多? 梦里,大哥就没干过有好岳父做倚仗的二哥,没干过心眼子多的三哥三嫂。 他要是真想坑兄弟,准确地说,是坑梦里被征走的大哥,他会二十八两通通都要。 别以为他做不到。 郎中可是说过,爷那病是慢病,不是调养仨俩月就能好的,一年下来只喝汤药就得个十两八两。 爷能只活两年吗? 就这事,他还不用拿兰草说事儿,他只要出去和里正好好掰扯一通就能做成。 xiashuba.com 家里不缺吃不少喝,各房都有压箱底钱,谁不知道谁呀。 他通过梦境,都能将各家藏钱的地方翻出来。 那么,二十八两谁也别动,专门给爷供药,当他做不到? 而自己被征徭役那事,倒是不想挪用爷的十八两药钱,还得现掂掇。 他够仁义的。无非是想到在那梦里,他大堂哥“借他光”,得罪了王赖子,想交那十五两也没被替换下来。 “你咋就不够吃,我老丈人家五亩地,年年有剩,去掉赋税还能往外卖换些银钱。” 大哥掰手指说,“不信咱算算,你要分走十亩,大哥还不敌你老丈人呢。你看十四亩再分三份……” 朱兴德的大堂哥还没有说完,朱兴德的二哥蹿了过来。 差些拎起大德子的脖领子质问: “你以为拿捏住兰草那事就能多得?那不用你威胁,我这就出去说,我说完,我看谁敢多分地的!”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朱家伯娘顾不上对侄儿发火,听完这话心拔凉,她好像第一天认识二儿子。 心凉又如何,她还要哄,上前连扯带拽:“你疯啦,你给我站住,那是你亲妹妹。” “娘,你到底要儿子还是要闺女。爷有四个孙子,二十四亩田,一人六亩还说得过去,凭啥德子要十亩,就为你闺女那破事?臭不要脸,兰草,等回头不用姓周的收拾她,我就收拾她。我没有那样的妹妹,往后我要和她断绝关系!” “是,娘知道,二儿,你受委屈了,你别……” 伯母赶紧一手拽住二儿子,一边扭头看向朱兴德眯眼恶狠狠道:“德子,你非要逼得家破人亡吗?你要非得拿那事做筏子,我这就收拾收拾进城找你爷说去。”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那就顾不上老爷子原原本本听完能不能挺过去了。 而且老爷子一旦知晓,哪怕不为孙女兰草,只为顾忌家里名声和脸面,老爷子就会主动拦住大德子不让往外说,那么朱兴德想拿这事要挟多分田地就是想得美。 搞不好,甚至眼下家也不用分,直接给老爷子准备后事吧。 伯母心里寻思话儿: 老爷子要是死了。 反正后悔的不是她。 大德子和老爷子多亲,大伙不瞎。 真到那一步,到时她还要各村宣扬,德子为多得田地,拿丑事威胁家里给老爷子气死了。 她落不着好,闺女被休回娘家,德子也甭想好过,咱鱼死网破。 朱兴德气的脸红脖子粗。 “来啊,来!” 用手指着二堂哥,刚才还敢和他捂捂渣渣的,“你过来,我看你敢和我动个手的。” 二堂嫂伸开两只胳膊挡住她男人,一边护着一边使劲推朱兴德,嘴里还喊着:“他爹,去,上我娘家喊我哥哥们。” 朱兴德瞪视二哥嗤笑道:“多几个大舅哥这把你嘚瑟的,有能耐给他们全找来,我给你们绑一块揍。谁躲谁是孙子。” 又指着伯母道:“你去镇上,去啊!我爷要真被气死了,那也是被咱全家的子孙一起气死的。别想拿捏我这个。我算看出来,人善被人骑。我白给你们家背黑锅?我多要两亩地咋的,我就多要啦!这要是我有黑锅让你们背,你们才是那种会将我骨头渣子榨干的人。” 小屋门被踹开,里正背手站在阴影里吼道:“你们家到底还分不分啦。” 农忙时间,一上午全耽搁在朱家。 从小屋到堂屋,这短短的路程,朱家人又差些打起来。 大房人嚷嚷说不分了,不停地打嘴架。 朱兴德不同意,“不行,必须分。” 村里几位岁数大的长辈,被这动静都闹懵了。 之前,他们一直以为会是朱兴德不乐意分家,毕竟大德子有名的不老实种地,真分家谁干活,那还咋游手好闲。 却没想到,到节骨眼儿是朱家大房不想分。 这回可比小屋乱套。 因为有甜水忽然加入。 小丫头跑回家,正看见二伯母在推搡她爹,二伯以及大房那些人都在骂她爹,急忙扔了手里的小野花,一路冲刺跑进屋,差些给朱兴德的二嫂撞个跟头,“不准碰我爹。” 撞完没站住,噗通坐地上了。 小稻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二嫂,你敢打我闺女?我让你打完我男人,打我闺女,我和你拼了。” 顺手抄起鸡毛掸子就开始撵二嫂。 场面立马变得鸡飞狗跳。 二堂嫂还真就很害怕小稻。 你想啊,即便大德子不雇叔嫂脸面,真就气急给她一巴掌一撇子的,至多她被打一个趔趄,哪怕受伤,她也是清醒的能告状的。 四弟妹动起手那就不一样了,左小稻能一巴掌给大德子打昏死,这至今是老朱家的最大谜题。 她怕她也被一巴掌打昏死。 大德子打人至多受伤,小稻打人容易要命。 所以,绕着堂屋的桌子,一个追,一个跑。 人家朱兴德二堂哥家的仨孩子见了,扔下手里的筐也跑进屋帮爹娘。俩男孩子拽住朱兴德的大腿要撕咬,最小的女娃娃叫甜杆,和甜水厮打到一起。 啪嚓一声,朱家仅有的一套茶具,啪嚓一声脆响,里正将茶壶摔啦。 第三十五章 女儿是爹娘小棉袄 堂屋里的成年人,随着茶壶碎裂静了一瞬。 一下子变得老实不少。 里正权利太大了。 每个村的里正掌户籍,负责出具进城路引。 别看去镇上没人管。 乡下人要想去趟县城,比方说罗峻熙往返县里书院,作为请保人,需要提前找他们村的里正开路引。 罗峻熙这种有身份的要如此,普通村民就更有求到里正的时候。 去县里、去府城,根本离不开里正出具的文书。 里正要帮忙写上不是逃户,不是逃兵,这小子叫啥,家是哪的,因家里揭不开锅、穷的都要尿血了等等事由,要去哪里做小买卖,在你那里逗留。 里正要是不帮忙写,想要刻意为难谁,那就出不去。 在这里,不是说城里那么大,随便能去看看的。 再者,一个村的里正还要负责村里课植农桑、断个没出人命的官司等等,其中最重要的,要属催办赋役。 朱兴德大梦过一场,预知后事,征徭役马上就来,知晓眼下绝对不能得罪里正叔。 所以里正将茶壶这么一扔,手掌那么一拍桌子,连不服管教的朱兴德都及时消音儿,就更不用说朱家其他人。 这时候也能看出来,成年人比起小孩子还是不够纯粹。 朱兴安的小女儿甜杆和朱兴德的闺女甜水,这俩小孩儿压根就没管那事儿。 别说里正爷只扔个茶壶,就算里正爷昏死在屋里也不能阻止她俩接着掐架。 所有的大人都看向那俩小孩儿。 这才注意到,俩孩子已经在堂屋中间战的如火如荼。 甜杆五岁大,甜水才三岁。 你掐我脖子,我绊你腿,你揪我衣裳领子,我薅你耳朵。 双双倒在屋地中间抱在一起滚来滚去。 “让你打我爹,看我咬死你。” “让你娘要打我娘,我要打死你个臭丫头。” 只眨眼间,两个小姑娘揪在一起又极其利索分开,从地上分别爬起来,晕头转向的转头,互相冲刺着又向对方身上扑。 这些动作全是连续完成。 爹娘们没来得及阻拦,眼瞅着新一轮恶战即将发生。 悲催的一幕出现。 才三岁大的甜水,到底抵不过五岁的小姐姐,尤其是这位小姐姐还有帮手,而她没有。 笔趣阁 朱兴安家的甜杆大获全胜,抱起甜水的小短腿,脸憋通红,嘴中大喝一声:“啊!!” 看那模样,甜杆是用尽浑身力气,试图将甜水举起来再扔出去。 甜杆有小哥哥,七岁。 虽说大哥十岁更有力气,但是毕竟大了,会看大人们眼色。也是没反应过来,看到两位小妹妹如此凶猛干架有些傻住。 甜杆的七岁小哥哥可没管那事,他小啊,看不出眉眼高低,只发现妹子想将甜水甩出去,立即奔过来帮忙。 兄妹俩抬起甜水的腿就要朝外扔。 左小稻顾不上被踢到肚子,几个箭步冲上前分开孩子们,一把将闺女抢夺回怀里。 朱兴德的二嫂也急忙跑过来,对着小闺女的屁股啪啪给了两巴掌,嘴上骂着:“你们疯啦,动手也没个深浅。”心里却有些得意。她家是二打一,她大儿子还没上呢。 由于两位娘阻止及时,甜杆最终没有得逞,甜水也没有被扔出去,可是堂屋里却爆发出嚎啕大哭声。 甜水很少这么哭,以往身上摔出血、被几位小哥哥小姐姐联手欺负都不会这样。 今儿甜水却被气的不停蹬腿,在小稻的怀里玩命的扑腾、放声嚎哭。 甜水哭是因为愧疚。 爹娘还指望她呢,可她却没有帮爹娘打赢。 她没有帮到爹的忙。 她很着急又很气。 而且在小丫头心里,甜杆小姐姐和小哥哥刚刚合伙要一起扔她的动作,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甜水哭的小身板直颤抖,头上梳的小揪揪发辫被拽的乱七八糟,用两只小手不停摇晃左小稻的肩膀,泪珠子翻滚着往下落:“娘,娘,你给我生弟弟!” 左小稻被闺女吓着了,急忙哄女儿道:“好,娘生,咱不哭了。” 只答应不行,甜水还有要求,大声道:“要一生生十个,十个一起上。” 左小稻抱女儿出堂屋冷静时,甜水趴在小稻的肩上还对甜杆挑衅发誓:“你给我等着,到时我带弟弟们,十个一起上。” 削不死你们。 杏林村里正和几位辈分大的老人,被甜水哭的脑瓜子嗡嗡的。 其中有一位六十多岁快七十的,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差些被甜水哭过去。 堂屋终于消停下来。 里正眯眼望着朱家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看了一遍: “一个鸡蛋吃不饱,一身臭名背到老。 为点儿祖上的家当,从这屋吵到那屋,娃子们都撕挠到一块。 你们咋不吵到地头呢,让全村人来瞧瞧你朱家的热闹。 还要不要得那张脸,你们祖父还在医馆里躺着。” 里正强压下满心的不耐烦。 虽然他心明镜,各户分家闹起来的占大多数。 穷啊,没办法。有些个别的困难户,上头老人们一死,下面分家稍稍不公,就会面临饿死人的情况。 人穷时,哪还讲什么志气。 但是只要到他这里,到了这一步,至少明面上已经处理好。 他作为里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意思一下说上两句,给写个分家书就走。 不是有那么句话,人人想过好光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懒得了解各户情况,也不愿意掺和,村里更没有哪家值得他多掺和。 所以说,很少见这种当他面前差些动手的。 凭这一点就不行,这不等于挑战他权威? “你们以为,我们来,耽搁功夫是为了管你们家谁分多分少的?” 里正打算直奔主题: “我们主要是为你们祖父。先说,往后老人和谁过活。分不明白,我来给你们分。” 朱兴德和大伯母齐齐开口:“和我们这房。” 得。 因这个问题,才消停的堂屋又争论起来。 里正放下笔,眉头深深皱着。 朱兴德说:“祖父必须跟我过日子。” 朱兴德的二哥嗤笑:“你就是算计养祖父能多分田地。” 朱家伯母刚才被里正瞪过。 知晓里正这是对她不满啦,没安排好就给叫来。 不得不速战速决退让道: “德子,你要十亩地是绝对不可能的,你那是在要我们的命。 咱是一家人没必要闹成这样,都退让一步好不好? 你爷由我们这房供养,你还拿那十八两银钱,平日里给抓汤药就成,你爷的吃喝,你也平日里送些口粮就成。 然后伯母做主,再多分你一亩地。按理你只能分六亩,这回变七亩,伯母仁义吧。” 朱兴德还没有回答,朱家大房三位儿媳先炸了: “娘,是你糊涂了吧。啊,银子多分他,行,他买药,咱可以先不提那银钱的事。 只说,他多分一亩地,然后他还不养爷? 不是应该多分他一亩地,由他来养爷吗?” 朱兴昌媳妇说完看向二弟妹确认,“帐是不是应该这么算?” 二弟妹和大嫂那叫一个团结,不停点头:“对,大嫂没说错。” 朱老三的媳妇反应更快,急忙对里正摆手:“我娘说错了,叔,你可别那么写。” 朱家伯母有苦难言,心想: 你们知晓个屁啊。 老爷子还有银钱没被挖出来,老爷子不归咱们这一房,将来被大德子翻到怎么整。 第三十六章 容易受伤的男人(为山竹2号打赏+) 朱家伯母对里正,义正言辞道: “他叔,听我的。向来长子长媳养公爹。我们大房人也多,老爷子那种情况,翻身照顾也能有搭把手的。我宁可多给侄儿田地,让他放弃老爷子,也要由我们养公爹。” 几位年纪大的老人,包括里正在内,立马高看朱家伯母一眼。 正要感慨两句:今日朱家分家终于有件暖心事。 甭管其他,抢着养老人这一点就十分难得,难怪朱家在村里是有名的和睦。 结果朱兴安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很庆幸刚才没夸出口,要不然就打脸啦。 朱兴安吃惊地望着老娘:“娘,你是不是像嫂子说的,今日被刺激的犯糊涂,真算不明白账啦。咱大房,凭啥多给德子田地还要养祖父啊?我不同意!” “二儿,你听娘说。” “我不听,给堂弟多分一亩田啦,那就要由他养。” 村里的宋老爷子,平日里和朱老爷子关系最好,忽然插嘴问躲在角落里的朱兴昌:“你是做大哥的,也是你爷的长孙,你是怎么想的。” 朱兴昌想囔囔不语。 奈何他媳妇不停的掐他后腰,非逼着他表态,满屋子人也瞅着: “宋阿爷,我娘可能是想岔了。我和老二是一样的意思。” 宋老爷子不放过朱兴昌:“你二弟的意思,我反正是听糊涂了,大小子,你再说一遍。” xiaoshuting.info “就是多给德子田地,那就由他养祖父。要是我们养也行,由德子多给我们田地。您几位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朱兴昌说完,又摆手补了句:“不过,我咋的都行,其实,我想养我爷。” 这回轮到大家全看向朱兴德了。 这位是正主。 想让大德子表态。 小稻也是在这时重新进屋的,之前她在自个屋里安抚闺女来着。 朱兴德看眼媳妇,俩人像心有灵犀似的对视一眼。 一个似在说:我一定要养祖父,哪怕少得家产。 另一个似在回应:听你的。 朱兴德望着里正和几位长辈说: “之前争吵,争论在我想要分十亩地。没啥藏着掖着的,我想和您几位讲实话。还有,我将我爷气倒那事儿,其中有隐情,不是我气的,我凭啥扛。” 说完,特意停顿在这,还特意扫眼大房两位哥哥。 朱家大房的人,心瞬间提了起来。包括之前嚷嚷要和兰草断绝关系的朱兴安,此时心里也紧张的要命。 他们嘴上说的再狠,事实上哪有那么洒脱。要不然还吵个啥呢。 无论是为亲妹子还是自家名声,为自个闺女将来的婚配嫁娶,为在村里会不会被妹子连累的抬不起头,反正种种原因吧,已然说不清是为哪般,总之,都很紧张大德子会道出真实原因。 但在里正和几位长辈眼中就是:哎呀?朱老爷子病倒,难道根上是朱家大房的哪个小子招惹的王赖子上门? 大德子看哥哥们的眼神,很明显和大房有关系。 这几人还脑补了一番。 会不会是大房的小子和王赖子做仇,大德子帮兄弟出气,然后王赖子上门讨赔偿,老爷子气火攻心才倒下的吧? 而村里人不明真相,包括他们几位也都以为是大德子一人招来的王赖子。 “具体原因就不说了,家家总是有本难念的经。” 朱家大房的人当即松口气。 朱兴德心想,就吊你们这口气呢,暗戳戳先威胁一下。 然后用非常诚恳的眼神望着里正道: “叔,就让我养我爷吧,我宁可少要田地。 我不要十亩了,八亩。 我实在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再吵下去。要不然没完没了的。 而且八亩田,其中两亩还在我爷名下。 将来他好了,能说话啦,即便决定将那两亩地分给我几位堂哥,我也依着他。绝不会挑理。” 里正眯眼:“为啥。” 要知道刚才大房那面主动吐话,不用大德子养老人还给七亩田。 而大德子提出的却明显对自己不利。 别看大德子提出的是八亩,那不还有两亩要挂在朱老爷子名下?那就等于归自己的是六亩。 虽然老人名下的两亩,最后很大可能还是给德子,但是眼下白纸黑字写着,老人哪天要是想改变主意,那就能换人。而且这里还有养老的问题,养起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聪明人都知晓去选那没麻烦的七亩田,还不用养老人。 朱兴德对里正黯淡一笑,“说实话,想让我哥哥们心里能有个盼头。他们最好能惦记我爷名下的两亩地,这样往后爷在家,他们还能多惦记去看看爷。” 里正握着烟袋锅子的手一顿,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和朱老爷子交好的宋爷爷,听完这话,眼窝有些发热的望着大德子。 另几位跟来的村里长辈,更是感觉头一次认识朱老头的小孙儿。 难怪人说,淘小子出好的。 而朱家伯母是感觉大势已去啦,你看那几位立马露出支持的表情就知。 今儿那八亩指定是少不了大德子的。 她要是现在改口嫌弃给太多,人家定会反驳:你刚才要给七亩还不用养老人,眼下人家养老人给八亩咋啦。 扫眼自家儿子儿媳们,心里直骂:这些个拖后腿的。 咋办啊。 伯母硬着头皮说漂亮话道: “德子真是个孝顺的,他爷没白偏疼他。那这么的,俺们这房也要有表示,将挨着德子那屋子,就是老三那新拾掇的房子空出来,到时候让老爷子跟着德子住在那里阔亮。” “凭啥呀。”三儿媳李氏不干啦。这功夫挨婆婆揍也不能退让。 这给朱家伯母气的,今日里子面子全没,一次次被家里蠢鬼们掀老底,咬牙道: “就凭你爷那屋太黑,多少年没刷过屋子,咱们这房要,你咋那么不孝顺!” 一次两次提,朱兴德听这话没当回事。 毕竟在梦里没梦见他爷在屋里藏钱,直到他被抓走服徭役,也没在梦里出现过翻出银钱的事。 他不知晓的是,别看朱老爷子疼他,却不会告诉,因为怕小孙儿知道家里有大银钱没正行。 可三番两次的,朱兴德开始琢磨起来: 伯母先是像老糊涂似的争抢要养祖父,养不成,这又显孝顺要换房子。还是以新换旧。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兴德心里一动,又真诚地看向里正: “叔,不能换祖父的房子。我爷病了,还是在熟悉的屋子比较好。我甚至希望,我爷回头能不知晓我们分家。太突然了,我怕我爷受不住。说实话,连我今早也有些受不住,伯母忽然提出分家……” 里正点头应允。 朱兴德看眼大哥又补了句:“不过,里正叔,伯母的好意可以这么办,换房无非是盼着我伺候爷近便些。我和大哥换房子吧,正好挨着爷的屋。” 大哥朱兴昌那屋子大,到时换完啦,往后他闺女、他岳父岳母来串门都能混个单间住住。 里正一锤定音:“好,就这么办,你们来按手印。” 朱兴昌瞠目结舌,还震惊在被换房的不可置信中:关他啥事呀,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朱兴昌媳妇指着婆母,没事提什么换房子,再也控制不住大吼道:“娘,你脑子真是糊涂啦!” 第三十七章 我有钱有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来帮忙分家的几位长辈,边背手离开朱家,边唠嗑道: “当谁看不出来朱老大那婆娘耍的是什么心思。一会儿要养老人,一会儿又变成要换房子。临了临了,她算是露出狐狸尾巴。” “那婆娘不是一般人。早多少年前我就说过,凭朱家那时的光景,她能嫁进老朱家做长媳,还能得她婆母四处夸,那没点儿心眼子怎么可能。今日看来,就是心眼子不用正地方。” “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我那死去的老婆子喽。 她就说过,娃子才不唬弄人。朱家二房只剩德子一人,不大点儿就没了爹娘。 说那朱老大媳妇要是真仁义,做伯母的要是实心实意拉拔过德子,德子早就拿她当作亲娘看待。 也不用那时朱老哥一把年纪,将德子走一步领一步。估计老哥早看出来了,大儿媳指望不上。” xiaoshuting.info 事实上,说话这人的婆娘,在世时是骂着他说的这话。 因为他曾拿自己婆娘和朱老大媳妇做过对比。那时还年轻,夸过朱老大的媳妇。 说你看看人家那婆娘多消停,再看看你,见天说娘坏话,那嘴咋那么没把门的,还让我受夹板气。 他那婆娘骂他,男人家就是眼瞎,甭管多大岁数都瞎。你们就稀罕那面甜心苦的是不。 平日里与朱老爷子交好的宋老头,此时气哼哼道:“回头朱老哥从镇上回来,我要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他听。” 这话惹得几人纷纷点头。 要得。 他们年纪都大了,很是感同身受。 这要是换做自己家,他们和朱老头一样躺炕上口不能言,仍是不想做糊涂翁。 这几位完全忘了,来朱家前,他们是看朱兴德很不顺眼,那时倒是认为大房为人踏实,想着偏向朱家大房来着。 但是经此一事,尤其是朱兴德那二亩地归于祖父名下,这事办的一下子戳中这些长辈的心坎儿。 都打算回头和自家人好好感慨两句,暗示一下儿孙们。 人到不中用时,为啥仍不愿意分家?其中有一点心照不宣的就是干不动了,再没些傍身银钱,只剩麻烦,担忧儿孙们会嫌弃他们那一身老肉。 要是有了“二亩地”,甭管儿女们是冲啥,倒是有可能还会接着奉养。 好好送走老人,不是还能再分点家产? 而大德子孝顺就孝顺在,有心啦,是完全站在他祖父的角度考虑。 “朱老哥另几位孙儿就不成。人比人得死,和大德子一比,一天一地。” 杏林村里正一直走在前面听着这些。 今日,他确实对朱兴德改观不少。这小子行。 有那么一瞬,里正叔甚至可以说是动容。 毕竟以前,朱家大德子表现太差,今日,哎呀,简直没想到。 …… 与此同时,朱家这面。 送走里正叔和村里那几位长辈,家也算彻底分完,连农具菜刀簸箕篓子都分得明明白白。 左小稻开始在屋门口把风。 谁的屋呢? 老爷子这屋。 左小稻一边观察外面,怕大房那些人突然过来,一边扭头用气息问朱兴德:“她爹,你是在找爷的银钱吗?不是说只有二十八两。” “守好门,别说话,你别打搅我思路。” 朱兴德双手叉腰,拧眉望着摆在炕上的一堆破烂。 这都是他刚才翻出来的。 比他伯母翻找的还细致。 除炕洞子、爷这屋的房檐下、茅房墙根、恭桶下面的石砖、灶前底下等等爱藏钱的地方,朱兴德还将他爷的棉被、褥子、袜套子、破帽子、装烟叶子的袋子全抖落个遍。 他可真是位心细如发的男人,就是没找着。 “不能没有啊”,朱兴德嘀咕着,你看伯娘那样就知,心心念念要这间房,指定有猫腻。 不是银钱也是传家宝。 搞好了是块玉佩。 朱兴德能想到最好的传家宝就是玉佩。 他听那些赌鬼讲过,话本子上都是那么写的,有的主人公命运曲折一点,还要拿玉佩跋山涉水赶路去认亲爹。滴血认亲。 那就算了,放心,他是不会去认亲爹的,只要把玉佩找着就成。 等变卖了,他就有钱啦,回头带着爷、媳妇、闺女,他们几口人吃炒干豆腐,顿顿菜里放肉。他还想买糖吃,不是将糖只给爷、闺女和媳妇看着他们吃。是自己也能舍得含上几块。 朱兴德给自个逗乐,没放弃又爬到炕上。 这回,朱兴德打算跪在炕上,先挨块砖敲敲听听。 要是炕上没有,他趴地上,一点点翻找。 如若再不行…… 再不成就放弃。 那只能说明,宝物暂时很安全,他找不着,别人也甭想找到。 他可以放心带媳妇离开,将爷接回来再说。 就在朱兴德从炕上下来,开始用脚跺地面时,甜水跑了过来。 这小丫头,之前大哭一场后累啦,被小稻哄的睡着。 眼下醒来也有点不高兴,找到爹娘时正撅着嘴。 因为不是自然醒,是被她大伯奶打三伯娘的动静吵醒的。 “娘,打的可狠啦,三伯母被大奶打的好像都要抽了,我听着都感觉上不来气儿,你听见没。” 小稻没回答女儿,和朱兴德对视一眼。 他们早听见大房那面的动静。 心明镜的,一是打给他们听。 二也是拿朱兴平媳妇撒气呗。 朱兴平在镇上伺候老爷子,没有拦着的人,老三媳妇尖,知道今儿家里乱,还把孩子们提早送走。 聪明反被聪明误。 却忘了如果大房一旦吃哑巴亏,大伯母会憋气磋磨人,第一个选择就是她。毕竟李氏最好欺负,娘家穷,不得力。伯娘趁着分家这股邪火揍这位儿媳。 以往,左小稻会帮三嫂李氏,可今日她算是看出来,那李氏最坏。 她男人在小屋和大房那些人说兰草的事时,大房三位媳妇都趴在门外偷听。 别以为她没看见三嫂嘀嘀咕咕,三嫂嘀咕完,另两位嫂子就撸胳膊挽袖子,气性才变得更大。 甜水紧紧搂着朱兴德的脖子,歪头道:“爹,你在找啥呢。” 自从帮爹干过架,甜水和朱兴德腻乎不少,以前她都是腻歪小稻,嫌弃朱兴德身上有汗味。 “找玉佩,”朱兴德没想到,他笑呵呵的随口胡扯,闺女却帮忙破了谜。 挪柜子,砸土坯墙面,感谢大伯母正在旁屋打儿媳闹出的动静更大,那面鸡飞狗跳,这屋才没招来人。 当红布包被翻出来,摊在炕上一数是九十八两银钱时,朱兴德和左小稻有些发懵。 大德子第一反应是:“闺女,你可不能出去说,尤其是大房那些。” 小稻的第一反应也是抓过女儿:“闺女,你咋知道的?” 事实上,甜水也说不清。 小丫头用疑惑的眼神还反问爹娘:“是太爷爷陪我玩的时候,我瞧见的吗?” 那都是啥时候的事啦,自从甜水能走能跑,老爷子就没再看过孩子。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记忆力。 第三十八章 最亲的人(为小妮就是矫情打赏+) 左小稻望着朱兴德眼睛眨呀眨,怀里抱住银钱红布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给大德子看的心头一热,摸把小稻的脸蛋,挑眉道: “咋样,你男人厉害吧。我打小脑子就活,十里八村都夸,真的,我不比小妹夫脑子差。 我一看伯娘那样,又分析一番我爷平日里抠抠搜搜的做派,掐指一算就知道这屋藏了钱。 我宁可舍了地,我也要这屋。两亩地多少银钱,这又是多少。咱赚了吧。” 小稻懒得打击朱兴德,你刚刚还说藏的是玉佩,再说哪里是你厉害,是闺女聪慧。 估计爷都不敢想象,盘腿坐在炕上的孩子,能记住他藏钱的地方。 “恩,那咱也不能乱花,这是爷的。我看这地方挺好,再给放回去吧,接着藏起来。” xiaoshuting.org 小稻没想据为己有,只是心里有底儿啦,万一家里真有点儿什么事,包括给爷再抓药花大钱要是不够用,他们有这钱能周转。 “傻媳妇,还藏什么藏,那土坯块被我敲坏,挪开柜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将银钱装包袱里,走,另放个稳妥地方。” “去哪。” “带咱闺女回你娘家。” 再没有比他老丈人家更稳妥的地方。 朱兴德脑补一番,即便伯娘发现这九十八两银钱又如何,银钱又没名字,他放在岳父家就是岳父的。闹起来都不占理。 而且他就是想将这银钱据为己有。 祖父的就是他的,往后带着祖父,他们一家四口过日子。 不是他的,还能是大房那些人的吗?没门,已经分家啦。 “走喽,闺女,哎呦我闺女长的真带劲儿。”朱兴德抱起甜水一顿飞。 甜水伴着隔壁三伯娘挨打的哭声,一顿哈哈笑。 门开。 门外院落中间站着大堂哥朱兴昌。 朱兴昌望着堂弟心情很复杂。 那面,娘捶打几下三弟妹,三弟妹扑在炕上死命的哭。 他媳妇是在屋里打孩子,孩子们哭,整的他都没地方待。 二弟妹是在自个屋里和二弟吵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 他们老朱家的地盘用泪水泡着,再哭下去都要淹着东院邻居了。 这面,堂弟一家三口冷不丁面带笑容出现。 朱兴昌:“……德子,那面哭,你们笑,这样真的很不好。” 左小稻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脸上的表情太怨念,借着接过闺女的功夫,稍稍躲到大德子身后。 大德子却不客气道:“是你们要分家的,放着好日子不过,作吧。哭和我有什么关系。” 带着妻女走到大门口时,朱兴德不忘提醒朱兴昌:“大哥,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将屋子给我空出来。” “德子,你大嫂她不同意……” “白纸黑字写着,不给我空出来,我找里正。” 朱兴德带着妻女走出挺远啦,大堂哥才反应过来,在后面喊道:“你干啥去?别走,你才分到手的八亩地谁伺候啊?” 没人回答他,可给大堂哥气坏啦。 朱兴昌望着堂弟远去的背影闹心,大德子不心疼庄稼,他心疼,不好好伺弄地,那能多收出粮食吗? 得了,他也不在家听哭声啦。 朱兴昌扛起锄头,拎起水桶,去地头。 可给大堂哥操心坏啦,巡视完自家分来的十六亩田地,到底没忍住,又跑去帮堂弟伺弄那八亩地。 这不都姓朱嘛。 少打出一粒粮食,他都心疼。 而大德子走在路上,其实有听见朱兴昌的喊话,不但没搭理没感谢大堂哥,而且还嘴不停和媳妇埋怨道:“你就说大哥他们是啥人吧,还问我去哪?我去接爷。” 甜水在她爹怀里直了直腰:“不对,爹,你刚说的去姥姥家。” “顺便去你姥姥家,那不是一走一路过,明日就去接你太爷。” 几句话打发完女儿,朱兴德继续和媳妇抱怨道: “大哥他们连问都不问,就知道庄稼,我听着真来气。没有爷,他们哪来的十六亩地。合着早将镇上的老爷子忘得一干二净。我之前看他堵在门口,还以为他是要与我商议谁去接老爷子呢。” 小稻劝:“大哥那人就那样,他没想到。” “那二哥呢,他也没想到?我和你说,别看三哥不在家,就连三哥也不是个好饼。” 小稻已经慢慢开始习惯,不再问为什么,或者你咋知道人家是不是好饼等问题,因为答案一定是梦到啦。 朱兴德絮絮叨叨一路,主要是在后悔: “我就不该吐话十亩变八亩。有啥用啊?净整那没用的事,反正少两亩也照样挨骂,你瞅瞅我耳朵,是不是都红啦?准是大房那几个在背后骂我,恨不得我死了,剩下你们娘俩就好对付了,打算从你手里将八亩再抢来。” “我就不该要十八两银钱,我就是缺心眼。里正叔他们在那阵,明显对我改观不少。我应该顺势把那药单子拿出来,论月论年的掰扯细算,二十八都不够,别说十八两。” “我特娘的最不该,到眼下我还背着屎盆子,整的不明不白的。我为啥要缩啊?你说,你来回答。” 左小稻:“……” 她男人就这样。 心肠特热乎,可是吃点亏又爱后悔念叨。 没嫁人前,她只听说过女人会有这毛病。 嫁人后发现,她男人经常犯“女人病”。 “她爹,你的好,我和爷还有咱闺女知晓就行了。 我知道,你做梦伤了心,从不想分家,变成最想分家的那个。 咱少要一些,不是为让他们心里舒坦,是为了能快点儿散伙自个过日子。不和他们胡扯下去,爷在镇上还等着被接回来呐。 而且分家后,你就不用吃饭都面对他们。你不是说,见到他们心里堵得慌吗?咱这叫为自己买舒心。 还有为兰草背黑锅那事,你想想你闺女有那么个姑姑名声在外,事传出去,爷回头到家指定会知晓。 你再想想兰草不是说被强迫的?女子不易,闹大了别再去寻死。我听了都害怕,以后不敢一人出门。 反正之前你与我说这事,我只担心将来露馅会连累咱,别再传是咱说出去的。眼下倒是不怕了,大房人全知晓。以后兰草是死是活有大房做主,我们再不参与。” 小稻劝了一大堆,劝的口干舌燥,最后不得不安慰道: “你要是还想不开,那就打开包袱,趁着没交给我爹保管前,再看看那九十八两银钱。说破大天,也是我们占便宜。大房人可不知道。按理真应该给他们分,那是爷的钱,现在全归你。” 朱兴德被劝的,攥紧装银子的包袱,句句劝在他心窝窝上,嘴角终于再次翘了起来。 三口人抄近路赶往游寒村。 朱兴德带着小稻,背着甜水一顿左拐右拐还钻树趟子。 却不想,到村边时,又瞧见不该看的一幕。一男一女正在亲嘴。 朱兴德:你就说,我是啥命吧。 还好,这对儿是原配。 不好的是,认识人家。 很熟。 想躲开来不及,不打招呼都不行。 朱兴德从心里发出感叹:“满山啊,这是在弄啥呀。” 玩的太野了,又不是没有家。 小豆羞臊的,怎么躲柴火垛后面也能被人看见,还是大姐和大姐夫,一跺脚捂脸跑啦。 甜水在后面脆生生喊:“二姨,等等我。” 杨满山脸也黑红黑红的,这不是为浇地?多产粮食。他才打完水被亲醒。 满山憋半响憋出句:“姐夫,你喝水。” 第三十九章 取一杯天上的水 左小稻怕妹夫害臊,主要是自己也尴尬。 妹夫脸红没红不知道,反正感觉自己脸是热啦。 她急忙挎紧包袱去追二妹妹和闺女,也没好意思和杨满山打声招呼。 就当作没看着那一幕。 朱兴德接过杨满山递来的水囊,对小稻背影喊道:“慢些走,你双身子。” 提醒完媳妇,朱兴德絮絮叨叨的又嘱咐两句,也不管人家小稻能不能听见,他喊他的。 随着小稻渐行渐远的身影,柴火垛这偏僻角落只剩下俩连襟。 都是男人。 俩人也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兴德一边喝水,一边眼神里带着坏笑上下瞟杨满山,给满山瞟的更加束手束脚,弯腰假装整理水桶。 朱兴德心想: 他刚才没看见正脸那阵,还寻思呢,这又是谁家小老妹儿啊,和男人不钻高粱地苞米地,改成柴火垛啦。 真是没有经验,这里并不安全,村里人会来抱柴火的。 而且远处看,那身段,姑娘家个头挺高。 恍惚还能瞧出长的挺带劲。大眼睛、双眼皮,没露出剩下大半张脸也能猜到是个大美人。 和他媳妇美貌应是不相上下。 游寒村还有这样的人物吗?左家姑娘可是全出嫁啦。 结果抬头一看,是他小姨子,满山两口子。 满山是个啥样的人呢? 在朱兴德看来,特别能装相,看起来忠厚老实非常正经,他二小姨子平日里也是位爽利人。 这种性子的小两口,能干出趁挑水的功夫,连家都来不及回啦,站这里就忍不住亲嘴,这冷不丁见着,给他惊的差些将闺女扔了,多亏甜水机灵,没摔到脑门。 “噗……咳咳咳。”朱兴德喝水喝呛着了。 杨满山叹口气,放下水筲,扭头看向大姐夫。 他不用问也知晓,姐夫心里定是没琢磨啥好事,才会憋不住笑喝水呛着。 朱兴德发现妹夫在瞪眼瞅他:“咳,满山,还别说,你这水真挺甜。” “甜就多喝些。” 要是能提前知道姐夫会打扰好事,还带笑话人的,就用那水再洗洗脚,给姐夫喝味儿更重的洗脚水。 完了,往后小豆再不会和他钻柴火垛。 …… 连襟俩共同推车来到地头。 有人招呼左老汉:“之前我说啥来着,你看,你大姑爷来啦!” 左老汉抬头望望要下山的夕阳,今儿是啥日子呀:“德子,你怎也来啦?” 朱兴德扯脖子回话,那动静大到附近的人全能听见:“爹,妹夫们都来了,我能不来吗?我是当老大的。” 零点看书 左老汉被哄的眉开眼笑,站在苞米地垄沟里连连点头,小声嘀咕:就是来的晚了点儿。都要给你小妹夫累趴稀啦,正要回去吃饭嘞。 在大地干活的村民,平日里都是这个时辰回家,结束一天的辛苦劳作。 一大帮人,一脚稀泥,一起向村里走。 以往左老汉不愿意凑热闹和人唠嗑。 唠啥呀?唠娶儿媳妇啊,他哪有。 今儿,他特意忍着肚饿带着仨女婿,慢悠悠走在村民中间,与人家唠庄稼地里的事儿。 没一会儿,迎面走来两拨人。 一伙是游寒村里正,拉着进城的婆子们终于回来啦。 另一伙是靠腿着走路的年轻人,一看也是才从镇上回来。 这群年轻人领头的叫二嘎子,离挺远就喊人:“德哥。” 这一嗓门叫完,二嘎子身后十多位十四五岁的小子,甭管认不认识朱兴德,也跟着喊道,“德哥!” 从大地里归来的村民们被震了一下:“……” 朱兴德随意点下头:“干啥去啦?啥时辰了,才野回来。” 年轻小伙子们心里得意,忍不住显摆道:“帮人点儿小忙,顺便去镇上酒楼吃点儿饭。” 村民们:“……” 混子终究是混子,你瞧瞧全是各村有名的不肖子孙。 你再听听那话,镇上酒楼。 那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孩子能去的吗? 那一顿饭钱,能买不少油盐酱醋。有那银钱,买点儿米面回家自己做多节省。 朱兴德却顾不上搭理这群小子,因为他瞧见了外婆。 外婆正从骡车费劲下来。一看就知,盘腿坐太久,老太太腿麻了。 “外婆?”朱兴德边叫秀花,问这是进城啦?边扔下扁担带小跑赶过去要搀扶。 杨满山和罗峻熙就不成,明显比大德子慢一步。 朱兴德不仅比划着扶了下秀花,而且还对二嘎子他们命令道:“叫外婆。” “外婆!” 齐刷刷的声音,将游寒村里正吓一跳,他拽着骡子扭头看向秀花。 只看秀花外婆一改之前赶路打蔫的状态,正在对一帮半大小子们挥手示意:“嗳,孙儿们!” …… 左家人率先离开,留给村民不少话题。 有说左老汉今日脸上笑出褶子,那腰板直啦。 有的说,女婿再好,羊肉也贴不到狗肉身上。 还有的妇人凑一起在讨论秀花外婆:“你瞅她穿的,妖道的。一把年纪,我咋瞧着比她闺女穿的还新鲜。” “那能不好吗?没听过那句话,穷光棍、富寡、妇嘛。” “你的意思是,难不成她带傍身钱来扑奔闺女的?不能吧。真有傍身钱,能被那面赶回来?” “那谁知道了,反正穿的像有俩银钱的样。” 接话的妇人有句心里话没敢说,怕白玉兰回头知晓撕了她。 那句实话是,如若没有傍身钱还穿的衣裳七成新,挺大岁数了,还穿那么好干啥,那就是养汉娘们没正行。 别人爱讲究就让他们讲究,一点儿没影响到左家人。 因为注意力都在甜水那句话上:“二姨,你亲错了,你要像亲二姨夫那样嘴对嘴亲我。”说完,甜水还用期待的眼神,舔了舔自个的小薄嘴唇。 小豆立马甩开外甥女,对小稻发脾气:“大姐,管管你闺女”,再次脸通红跑走,跑后院去了。 小豆心想:她这一天,为点儿神仙水容易嘛。 往娘家缸里添水,往浇地的水桶里掺神仙水,还逮谁见谁问:“渴不,喝点水。” 屋门口,白玉兰和左小麦,一个端着一盆炖倭瓜、一个端着一盆杂粮饼,娘俩和站在大门口的秀花、左撇子、几位姑爷子傻眼对视。 啥时候亲的嘴? 半响,左撇子咳嗽一声:“吃饭。” 却不想,今日的大刺激在后面呢。 第四十章 给我一顿饭的时间(求首订) 左家饭桌支上。 一大盆炖的黄灿灿倭瓜,吃起来甜呼呼稀面。 一盆酱茄子。这酱茄子拌饭才香呢,就是没大米干饭。 还有一碗打野猪那回做剩的肉酱,二大碗萝卜条子咸菜,凑四个菜。 一竹篮杂粮饼,这是主食。 以及小半木桶大米粥,这是金贵的加餐。 可吃可不吃的东西,对庄户人家来讲,就等于是奢侈了一把。 白玉兰仍是没听她老头话,没舍得杀鸡。 虽然今日人齐,连出嫁俩月的小闺女都难得回来啦,能不难得吗?从那么一位婆婆手里逃脱。但是咱还得过日子呢。 杀了鸡,谁下蛋。 “哇,是白米稀饭。”甜水可识货啦,拍着小巴掌道。 周边水稻田太少,白米银钱比面钱高出不少。仅有的那些稻田地,基本上也被各村有本事的殷实人家承包。 要说例外也有,是那种祖上传下来的水稻田,不舍得卖,指望打下新米能换不少粗粮吃,比如隔壁东院邻居吴婆子家。 左家和老吴家恨不得挠一起去啦,干翻天,怎么可能会收粮过后拿高粱去换白米。即便舍得换也不会和老吴家打交道,都是去找里正五叔家。 只是白玉兰细心惯了,她很少和五叔家换白米,吃啥不是吃。 包括朱兴德家里也是。 朱家拢共二十四亩田地,并没有水稻田,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回大白干饭。 以往,朱老爷子至多到秋收时换个三五十斤大米留作备用,以防哪位孙媳怀孕啦,没有奶,给娃子们熬煮米汤。要是一年下来,并没有孙媳开怀,才会让小娃子们过过嘴瘾,过年时全家再尝尝。 所以,可见老罗家除种其他粮食,还有单独的十多亩水稻田是件多牛逼的事儿,罗家就能吃得起大米饭。 也可见,今日借光小麦带回家的米,这大米粥摆上桌有多稀罕人。 这不嘛,白玉兰得分,不是谁都有的。 甜水一大碗,咱老左家就这一个孩儿。全家不吃也要给孩儿。 老头子得有,那是大当家的。 三位女婿,必须一人一碗大米粥。女婿上门是娇客,咱当岳父岳母得哄,捧着女婿们对闺女们好一些。 然后,小稻一碗,肚里揣着娃呢。 老小得有,小麦最小嘛。 白玉兰都习惯了,小麦才出门子俩月,还没改掉这毛病。甭管啥好东西要先可着给老闺女。 得,这么一分,剩个桶底。 给二闺女刮刮桶,凑半碗。 秀花:“……” 左小豆接过白玉兰递来的半碗粥,倒没推辞。不过,却是直接放到外婆面前。 零点看书 小麦也是,正头不抬的和大姐抢白玉兰的空碗,俩人都要给娘倒一半。 在这个家,娘永远吃不着什么好的。 她们三位闺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在争吵时埋怨过娘偏心哪个亏待哪个,因为她们知道,娘这辈子最亏待的是她自个。 换殷实人家会说,不过是一碗粥而已,至于吗?就不能多做点儿?非得整的紧紧巴巴。而且吃饭还不消停,瞎谦让啥。 真至于。 能说出那种话的,是殷实富足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快吃吧。”左老汉一声令下,女婿们没管那事,立即动筷。 家家都这么上演,早麻木了。 也习惯女人家在饭桌上谦让、少吃,好吃好喝要先可男人们。 秀花将半碗粥又倒给小豆半碗,没等小豆劝就说:“吃你的,都沾吧点儿得啦。” 心里却在寻思着,买水稻田这事儿,刻不容缓。 左小豆很意外地看眼外婆。 她说心里话,不是乱挑理。之前她能感觉到,外婆从第一眼看见她就好像不是很满意。 和对大姐不一样。 上回吃饭,外婆和大姐大姐夫、甚至和满山都说过话,唯独没咋搭理她。 可今日却有点不同。 像是刚才她被外甥女“揭短”,给她臊的不行在后院关鸡架,是外婆喊的:“回来吃饭”,怕她不好意思,还拍拍身边的凳子让挨着坐。 沈秀花不知道二孙女在琢磨她前后不一的态度问题。 要是知晓,秀花定会说: “瞅你上次来和满山那别别扭扭样,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货,凭啥给你好脸。 咋的,埋怨你爹给你嫁了猎户哇。 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提就冲你那半死不活的样,给你嫁富户也会过散花子,早晚被休的命。” 沈秀花的婚姻观,一向是两口子有劲儿一处使。 只要一处使劲儿,穷些咱不怕,早早晚晚会越过越好。咱不和人家比,咱就和自家当初的穷日子比。你看着吧,准能过好。 而没有拧成一股绳的心气,只会瞎抱怨混日子,倒是好日子也会过孬。 沈秀花羡慕所有结发夫妻能搭伴过到老,也讨厌那些不知道惜福、不知道珍惜身边人的人。自然看不上那样的小豆。 但这回二孙女明显变得不一样啦,尤其是甜水那句亲嘴。 沈秀花才不管在哪里亲嘴尴不尴尬,外面又咋啦?只要是真的小两口,管是在哪办事都合适,又没办别人。 而且这只能说明很急迫嘛,感情好,她懂。 二孙女小豆给外婆夹菜,秀花吃了。 小麦抬起笑脸看外婆,都说自己和外婆长得像,自然就亲近,也给夹菜。 沈秀花却挥一下筷子:“吃你的吧。” 看出来没?反正小豆是看出来啦,外婆对她的不屑忽然转移,转给了小妹。 没错,秀花看到小麦造的那样就来气。 刚才向小麦打听两句:“过的咋样。” 没出息的玩意儿回句:“挺好。” 挺好个屁。 理解不回娘家诉苦是好心,那也挡不住烦这样不争气的。 而最不争气的要属她闺女白玉兰,还拿小麦那话当真啦,夸这大米是老罗家给的。 还有刚才,玉兰也不给她舀粥,你就说,生这么个闺女气不气人吧。 沈秀花完全忘了早上走,将白玉兰气哭那事儿。 尤其是空手回来的,针头线脑都没添。 这简直是让白玉兰心堵。 白玉兰问秀花,早上孩她爹给你带走的银钱呢。 老娘回答:“你不问我还想说呢,他挺大个老爷们,身上就那么几个铜板,够干啥的。买俩肉包子吃啦,还买了几块饴糖。” 白玉兰扯着老娘,特意躲开姑爷子们的视线,愣是从老娘手里不是好气的抠走了饴糖。 这么大岁数吃啥吃,都给甜水。 感觉老娘才来几日,就要被气疯。 所以啊,白玉兰是故意的,你老还喝什么粥。真自私啊,在城里说买肉包子就买。 朱兴德吃差不多了,一抹嘴道:“外婆,爹、娘,俺们分家啦。” 沈秀花立即抬头。 朱兴德和这老太太很是心有灵犀,瞅着外婆不用问就回答道:“还行,没咋吃大亏。你们听我说哈,都分来啥啦……” 第四十一章 你的答案(二更) 朱兴德说完分家事宜。 左老汉叹口气:“你爷知晓,心里会难受。老人都不愿意分家。他前脚倒下,你们后脚就背着他分了。看看能瞒两天是两天,一点一点告诉,别刺激到他。” 白玉兰随着这话点点头,表示赞同。 做丈母娘的面上强装严肃,实际心里很高兴。 听说连房子回头都要调换,更高兴的想拍巴掌。 分家好啊,不用一个锅里搅食,谁吃多吃少的,少了许多口角麻烦。 省得大闺女那几位嫂子不是善茬,一天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 她就听说过,老朱家那几位儿媳回娘家,没轻了讲究她大闺女。 说什么成亲当日,德子给她闺女端洗脚水。 她呸,她闺女哪里是那种不贤惠的人。 即便真端了,那些嫂子为人也不咋滴,盯着小叔子屋里的事,也不怕长针眼儿。 她当初听到这话气坏啦。 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不稀得做那碎嘴子人,担心给大闺女和大姑爷惹麻烦。 要不然,她大闺女回家也有悄悄告诉过,说东西屋住着,大德子那三嫂叫唤声可大,有时候还总是在后半夜办那事。 夜里静,说给甜水都吵醒过,孩子起来坐炕上发懵,问那是啥声。 那不比端洗脚水不要脸?拢共那么大点儿地方,又不隔音,都不知晓将棉被蒙头上,帕子堵嘴里,朱家是你一人的啊? 而左老汉听完分家那事,还在心里琢磨着: 大姑爷分得八亩地。 那八亩啥粮食作物都有,最金贵的是麦子。 得,不用大姑爷帮自家,他倒是要去帮大姑爷秋收。 秋收是大事,可别等天不好啦,一场大风撸了杆。哭都没处哭。 今儿,村里几位老庄稼把式还说,瞅西面那边的天不咋好,不行提前抢收。 “爹,娘,这银钱帮我们管着,眼下藏那面不放心。”朱兴德说着话,一个包袱递过去。 他也没藏着掖着,两位妹夫在场更好,没啥怕知道的。 让他们看看,他这大姐夫当的是不是挺有派? 有钱,九十八两银钱。 还为人实诚,非常放心的存放在老丈人家。有几个能做到的,姑爷将全部身家让岳父保管?这叫信任。 那俩妹夫行吗? 想要向他这个大姐夫看齐还远着呐。 再者,这家姓左,朱兴德清醒得很。 人家老左家人是一条心,丈母娘知晓,仨闺女就能知道。他媳妇也会和俩妹妹说,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还整那没用的小心眼干啥。 “是分家得来的?”白玉兰被左撇子示意接手,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问大姑爷。 没等大姑爷回答,白玉兰:“艾玛!” 艾玛完,白玉兰才粗略扫一眼银钱,立马又将包袱皮合上。还警惕地瞅瞅娘家妈。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秀花在心里叹气。 所有人通过白玉兰的表情都看懂了,那包袱里装很多银钱。 朱兴德当着两位妹婿的面前腰板挺直。 他现在虽然和罗家比不了,但是条件也绝对不算差,二十多岁还想要啥呀:“别告诉外人,不是分家得来的,是除那十八两银钱和八亩地,我爷单留给我的,银子九十八两。” 左小稻和甜水:“……” 甜水抓糖的小手顿了下,又接着吃糖。 她有记住爹是自个翻的银钱,挖门盗洞的翻。但是同时也记住了爹的嘱咐。 “九、九十八两,这么多?”左撇子磕巴了一下。 磕巴完,沉吟一番道:“他娘,可得给大姑爷藏个准地方,还有,德子?” “是,爹。” “要好好待你爷啊,大闺女,你更要如此。 回头老爷子被接回来,你们小两口多费些心。 伺候吃喝拉撒这就不用多嘱咐了,你们都是孝顺孩子。 只说别以为老爷子不能说话伺候完就走,常坐一边陪唠唠嗑。 抽空背出去是推出去,想招让出门溜达溜达。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要有心气儿在,瘫炕上的人还能再站起来。 最怕那么一天天躺着,睁眼等喂饭、闭眼等睡觉,一天天啥也不知道。日子一久,活着就没啥意思啦。” 左老汉信了九十八两是单独留给朱兴德的。 左家的晚饭,此时早就吃完,菜盆里只剩点儿倭瓜底儿,剩下连咸菜都没有了。 罗峻熙趁大姐夫说话的功夫,又掰半个杂粮饼子,和二姐夫一起伸手要拿那菜盆,俩人碰到盆边,又同步缩回手互相谦让:“你蘸吧。” 满山将菜盆放在小妹夫面前,不言而喻,还是你来。 罗峻熙: 那他就不客气啦。 只下了一天地,就要将他累坏。感觉肩膀头子、骨头缝子酸疼酸疼的。 还是读书简单。 同时有点后怕,要是亲娘真和他置气,死活不包出去那几亩地,到时他和老娘媳妇一起下地,几日下来估摸先累哭的会是他。 罗峻熙用半个饼子蘸菜底儿,几口吃没。 别看嘴小,一点儿不比朱兴德那嘴大的吃的少。 吃完,大姐夫也汇报完九十八两银钱啦,罗峻熙站起身道:“爹,我也有事想和您说,正好姐夫们在。嗯,咱们进里屋讲?” 不是想瞒着丈母娘她们,是怕女人想事情想得多。比方说,他这种特殊体质会不会让小麦守寡,怕吓到丈母娘。 “啥事儿呀?” 这句可不是左撇子问的,男人们早就进了里屋,还关紧房门,白玉兰在问小麦。 小麦摇头,夫君刚才随爹走前,只嘱咐她没啥大事儿,说是男人们才能听的话。 “嗳?娘!”白玉兰感觉一天天和亲娘真是操不起心,人家特意关门,那啥意思不明白?她娘却跑去偷听。 白玉兰瞪眼睛用气息说秀花:“痛快和我回去,你一个做长辈的,让姑爷子们瞧见偷听多不好。” 秀花推了一把闺女,她翻白眼可比白玉兰翻的溜,“别扒拉我。你只要别在这里连扯再拽的,你女婿们怎会发现。” 白玉兰被亲娘顶的一噎,张了张嘴又闭上,只眨眼间就和秀花一起头挨头贴门边听。 小稻她们姐几个:“……” 去一个搭一个。 屋里,罗峻熙那是一点儿没隐瞒。 一方面,比起俩姐夫岁数小。 另一方面心理压力过大,他这是要命的事,家里也没个男性长辈,张嘴就将小秘密说了出来。 “最开始是蛇,这几日又变成野猪,我真怕哪日有狼追我。” 第四十二章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山上(为林钰林打赏+) 罗峻熙说完,杨满山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啥反应也没有。 他能有天降小池子,妹夫吸引野兽不算啥稀奇事。 朱兴德也十分淡定地问罗峻熙:“我与你提的,让你回去琢磨凑巧的事儿,你寻思过没有?” 只有左老汉坐在炕边傻眼,像听天书似的发懵。 罗峻熙对朱兴德点头:“想过,大姐夫,真没什么凑巧的事。” 又细致说给大家: “最初招蛇还没和小麦成亲。 那日,我穿的是深蓝色的布衣,还在镇上念书。 那段日子,先生忙于考量我们。 因为咱镇上只有三位名额能送到县书院。 又适逢先生生辰,镇上的那些同窗,都先我一步送与先生重礼。 我碍于囊中羞涩,平日念书身上只有两吊零用钱,不得不归家一趟,想返家向娘讨要银钱。 就在那日归家途中,我心口没缘由的猛跳,跳的手脚发慌,似有感应回头,一条脚脖粗、大腿长的斑蛇正对我吐信子。” 剩下的话,罗峻熙不用多说,左家人也知晓。 之后,他就被吓的慌不择路噗通跳河里,小麦嗖嗖嗖游了过来,用稚嫩的肩膀撑起他。 罗峻熙至今记忆犹新,当他吐出脏水,非常狼狈地睁眼那一瞬。 云霞下,小麦黑压压的湿发沾在粉腮边,松口气的模样对他一笑:“罗公子,你没事吧?” “左姑娘怎知在下姓罗。” 小麦一愣,“你又怎知我姓左?” 他一笑,没回答。 朱兴德无语,最烦这种说着说着停下的,踢踢妹夫的脚提醒:“然后哪。” 罗峻熙清了清嗓子: “然后蛇没了。但只是当日不见了。之后一个足月,我总能遇见蛇,每次遇见之前似有感应,心口猛跳。家里就花银钱配防蛇药,找各种土办法。沐发、擦身,连衣裳也要泡在药水里。打那起,蛇只和我远远对视,不再近身吓唬我。” 左老汉随着这话点了点头,这才明白,那阵小女婿来家里提亲,难怪见面身上总有股怪味儿。 朱兴德感觉哪里遗漏了,“这次遇见野猪之前,你在书院有没有干什么。” 罗峻熙说,没干啥,去科考啦,考童生试。 “考的如何。” “呃……” 朱兴德皱眉:“你别自谦,和自己家人整那虚乎事儿干啥。” 左老汉也立马不寻思野猪啦,其实早先就想问考的咋样,怕让小女婿心烦才憋着忍着。 罗峻熙被仨人盯着看,这才抿下唇答道:“应是尚可。考完回书院有交流过,先生说不错。” 这一句话落,朱兴德就开始双手叉腰,满屋子转悠。 没人说话,他还整了句:“先别说话,别打扰我。” 家里只有他是聪明人,天降大任,他必须要想出来凑巧的地方,等等…… 朱兴德忽然转身问小妹夫:“你上次招蛇,招完啦,回头就被你先生送到县书院?那仨人里有你?” 罗峻熙点头:“是,前几日在县里遇到曾在镇上一起念书的同窗,听他讲,其实先生在未送生辰贺礼前,就已将名单定下,其中有我。” “那你这次童生试,何时能知晓取没取上。” 罗峻熙觉得这事还真不好说。 考卷全部送到府城,又不是只给他们一个县考。 听人讲,要是快,算算日子,其实这两天已经阅卷完成,谁行谁不行已然出了结果。 但是从府城传来喜报,却正经需要一些日子。 不过,按照以往童生试出结果的日子,是在七日后。 这也是他归家的原因,想着还有好几天呢,也没心思看书,家里一堆事,比不得同窗们能在县里等结果。 毕竟从成亲后,他就没怎么在家,一直忙于这次童生试。 而成亲又是突然定下的,连三日回门都没有陪小麦。那几天,书院有内部考试,根本走不开身。 他心里很愧疚,自知亲娘的性子,之后朝家走就遇到了野猪。 那股子熟悉的心慌又来了。 罗峻熙将情况大致和大姐夫、二姐夫以及岳父说了一遍。 有听不懂的,他会扒开揉碎讲解科举的那二三件事。将流程说一遍。 朱兴德却觉得他懂啦,一拍巴掌:“我知道啦,你是高中啦。”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朱兴德顾不上压低声音,再次强调一遍: “没错,妹夫,你指定是榜上有名啦。人家早就看完卷子,把你给选上,只是你不知晓,还没送信儿。” 左老汉虽然非常愿意听这喜磕,但是仍觉得又一个得癔症的。 恍恍惚惚,飘飘悠悠。 刚才小女婿讲那些,他就着急想给孩子寻个跳大神的。 “德子,书院先生说不错也不能保准,你这扯哪去啦……” “爹,我没有胡说八道。你看哈,小妹夫第一次招蛇,他被送到县书院念书,拢共就仨人能去,他就去上了。人家蛇是神物,早知晓这事是来恭贺他的。小妹夫不也讲了吗?镇上的先生提早举荐。” xiaoshuting.la 朱兴德越说眼睛越亮,掰着手指头凑到岳父面前,继续分析道: “然后他这回考完童生试,又招上更大个头的野猪。这说明啥,说明小妹夫从一个书院的普通小书生,变成榜上有名更进一步啦,人家也是提前知晓来恭贺。” “妹夫,你这叫,越牛逼,山上的神兽越八方来贺!” 罗峻熙:“……” 他不想要这么个祝贺方式,命都要被野兽祸害没啦。 他只想知道,往后他还能不能考啦?还会有啥来贺。 “姐夫们,妹夫我,苦于被野猪缠身,它不像蛇,能要人命的。而我不能不走山路,更不能不去书院,过几日就要……” “你苦啥呀,”朱兴德眼睛闪动着笑意,“你上回被蛇缠多久?” “一个整月。” 朱兴德心想:那还得抓紧呢。 他眼睛亮闪闪的改看二妹夫: “满山,整吧,挖陷阱。 妹夫不招,咱都要给他扔山上看看,试试手。 有了陷阱,还提前知晓小妹夫有这番能耐,往后咱就不费力啦,他就能引着猪朝陷阱跑,明白不? 还不搭人情,不用给帮忙人分肉。全是咱自个家的。凭你杨满山的本事指定可以做到。” 未来一个月内的计划都有啦,至于眼前的。 眼前也有啊。 朱兴德要出去码人,出屋前对罗峻熙说,“明日,你大姐夫我,要去镇上接祖父,你露个面陪姐夫走半路。放心,我会让人回头护送你回来。” 这样不放空车。 要是运气好再逮到野猪,又是几两银钱到账。 “啥?”罗峻熙顾不上书生脸面,这时候只像一位小弟弟,抓着大姐夫衣袖不放,躲都来不及,还让特意招猪的? 朱兴德咳了一声,要先稳住小妹夫情绪,“别慌,怕啥。那你总得让我和你二姐夫看看,到底是那两次事太凑巧,还是真有这麻烦,对吧?” 第四十三章 后劲太大了,上头(为吾欣安处打赏+) 朱兴德打算在村里找闲汉帮忙跑腿叫人。 明早天蒙蒙亮,让闲汉去隔壁村找六子。 到时转告完他的话,六子就能去划拉二柱子他们。 最后大伙在游寒村山边集合。 朱兴德一方面考虑,明日必须去镇上先将祖父接回来,这是要紧事儿。啥也大不过这件事。 只能让小妹夫陪他走一段山路,试试召唤野猪。 不用走多远,就走到坟圈子那里就行。 到时,引来野猪最好,不放空车。去时拉猪,回来载爷。 没引来嘛,也没走出去多远,不耽搁小妹夫返回家。 另一方面是考虑,虽然走山路,指定是没有到山上召唤野猪效果更好。你想啊,山上是人家猪的家。 走山路还要让六子他们像上回似的帮忙围攻,不能白帮。 他当大哥的,怎么也得意思两下。分点儿肉啊,或是回头打下粮食给兄弟们送点儿。 但是,既然想在山上干这事,必须要提前给二妹夫留出准备空档。 挖陷阱不是一两个时辰能干完的,那是野猪,不是野兔。 打猎的人,到时又只剩他和二妹夫,没了帮手,陷阱布置必须要有讲究。还要考虑进去,万一来的不止是野猪呢。 正好他明日有事,二妹夫就负责上山挖深陷阱。 回头见到六子也问问。 要是明儿六子和二柱子没啥事儿的话,也让他们帮忙猎完猪、送完小妹夫回村,再随满山跑趟山上,帮二妹夫挖陷阱。 梦里,六子受他牵连,二柱子憨,脑子里一根筋,梗着脖子不怕继续得罪王赖子,这俩人最值得信赖。 要不说呢,小妹夫招野猪那事儿,真得弄隐蔽一些,不是啥人都能让知晓底细的。 包括明日路上围攻。 野猪真来啦,朱兴德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不能让罗峻熙像上回似的孤零零一人,他要陪妹夫一起跑,也要安排别人陪跑,不打眼。 忙完让妹夫回村再找个合理借口,更要将前后谎话撒匀乎喽,叫大伙来是干啥的,总不能张口就来帮忙猎猪。 人家会问,你咋知晓咱会碰上,你未卜先知啊?免得引起帮忙人的注意。 甚至真有露馅儿那天,朱兴德已然打算好,就说自己招猪。 反正真真假假的,他招野猪、满山招,总比让人知晓是小妹夫强。 小妹夫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遇见坏心眼的连点儿反抗都不成。 朱兴德还有个好习性,那就是从来不拿谁当二傻子。 越是真二的,他越是不糊弄。 像那二柱子,他就没有瞧不起,要不然也不能成为兄弟。 一直以来,他就认为:没人是真傻,区分只在于反应快慢呗。 人家反应慢的人,打比方别人用一天,那至多用两三天多寻思一会儿也回过味儿啦。 所以他不拿人当傻子,心也就细。 朱兴德拽开房门出去时,左老汉坐在炕沿边,仍处于云山雾罩中。 怎的啦?大姑爷说完就要去喊人帮忙。 几句话定下来明日谁谁谁干啥。 小女婿引野猪,二女婿陪着打完野猪回山上挖陷阱。 他老婆子要多蒸些干粮,给帮忙猎猪的人路上吃饱饱的有力气。 他是负责带着这些干粮,明早给大女婿那些小兄弟们分分,配合大女婿一起扯谎,说是让这些人陪大女婿去镇上办点事儿。 所以说,左老汉反应是真慢呐,还不敌在外面偷听的老岳母和媳妇。 只不过,左老汉此时还不清楚外面有人偷听,早就将那些话听进了耳,朱兴德拽门出去的时候,外面也没人在。 因为秀花和白玉兰,搭伴儿闹起了肚子。 闹的非常及时,将该听的重点全听完啦,肚子开始咕噜咕噜。 白玉兰正在茅房里蹲着,快要把她拉死啦。 起来还有,再起身,又有了反应。 沈秀花是在茅房外,连拉带吐。 “哎妈呀。”秀花把着墙根才能站住,吐的心突突,拉的腿颤悠。 小稻在灶房熬草药,脸上带出着急,对甜水说话没了好脾气:“去,上一边玩,别添乱。再看看你姥爷他们说完话没,说完了,告诉一声,就说你太姥和外婆吃坏肚子啦。” 甜水腾腾腾跑走。 她没见到姥爷,但她刚才见到了爹,爹出门啦。 小麦也顾不上她男人到底在和爹他们说啥话题,左手攥一叠擦屁股的叶子,右手扯着竹帘给外婆遮挡拉稀。 嘴上还要问蹲在茅房里不出来的亲娘:“娘,你好没好点儿啊?不行的话,去叫村里瞎子叔来看看吧。” 白玉兰没回答小闺女,只有气无力问茅房外面的秀花:“娘,你呢,你咋样啦。” cxzww.com 秀花眼睛拉抠抠啦。 她闺女下晌这是做了啥饭,是不是哪个菜没洗净。晚上吃的全没了,估摸晌午的肉包子也白吃。 不是好气儿道:“你说呢,呕。” 小麦急忙扔了竹帘帮秀花拍背,“外婆!” 白玉兰蹲在茅房里还不忘提醒:“娘,可着一个地方拉吐,我那菜呀,别给我菜祸害喽。” 秀花气的呕吐声更大了,吓的后院的鸡瑟瑟发抖。 而左小豆是差些急哭。 别人不知道咋回事,她知晓啊。 她给庄稼地里浇的水,是掺的神仙水,一大桶里也就倒一小碗。家里水缸的水,总是不能淘出去全换成神仙水,怕那样做,娘会纳闷。所以也是用神仙水兑着水缸里的水。 只有下晌饭炖菜的水,借着掌勺的机会,她没稀释。 这不寻思是好东西嘛,满山伤口都好啦。她昨儿夜喝完,睡得也格外香甜,就惦记神不知鬼不觉放菜里。 没想到她们年轻人看起来没咋滴。 外婆和娘先有了反应,而且反应之大要吓坏她。 小豆慌的同手同脚去找满山:“咋整啊,娘她们好像喝不来那个。今夜咱俩在这住,你别睡死了,趁他们睡着,咱俩还是想办法将缸里的水淘走吧,我眼下连掺的水都不敢随便给她们喝。” 小两口在旮旯正说着话,左老汉匆匆忙忙打他们身边过。 本以为是关心白玉兰,着急去后院看看。 小豆赶紧拦住:“爹,外婆也在后院,你先别过去。” 左老汉脚一顿,“满山,快给我拿个桶。”不好,他肚子转筋的疼。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朱兴德打外面回来,一路走,一路屁。他倒没想蹲茅厕,就是控制不住屁。 第四十四章 打脸(为莹泷想吃龟苓膏打赏+) 白天喧嚣的的小山村,到了夜里,宁静的只剩几声狗叫、蛙叫、蛐蛐声。 村边溪水倒映岸边一动不动的垂柳影子。 麦田静静的迎风招展,似在说:“快来收了我呀。” 庄户人家通常睡得早,这个时辰有好些人早已进入梦乡。 左家却正热闹非凡。 院落里火把影动,灶坑里的火也燃烧旺旺的。 白玉兰抓着她老头子:“你快点儿。” 左撇子梗脖子:“我不想洗。” 他最不爱洗澡,头发挺长的,洗完就歇觉。枕头该湿乎乎的,躺着不得劲儿。 “不中,今晚你和姑爷们一起睡,你熏着人家呢。姑爷子们嘴上不说,心里该嫌弃你啦。尤其咱小女婿,人家是干净的读书人。头回和小女婿睡觉,你别给留下臭烘烘的印象。” “我又不是没擦,明儿干活也是一身泥,整那麻烦事儿干啥。” 左老汉嘴上这么说,动作倒挺配合的迈进盆里。 白玉兰拿着皂胰子,肩膀搭布帕子,又絮絮叨叨道: “把那都好好洗洗,手指盖子抠抠,别糊弄。腚沟子也搓两下,打点儿胰子,你下晚拉稀啦。我给你再搓搓背,那多舒坦。我发现你这人咋不会享福呢。” 正和老头子磨叨着,忙的一脑门汗,听到小屋里吵吵嚷嚷的,白玉兰抬头看屋门,对外面喊道:“又咋滴啦?” 这一天天的,真是。 秀花外婆回吼:“你说怎滴啦,我要臭死啦,水怎还没烧好。” 小豆急忙应声,“外婆,这就来。” 和小妹一起抬浴桶。 这大木桶还是她们姐几个出嫁前用的。 爹娘一直刷干净的留着,他们没舍得用过。 小稻端着白糖水在哄秀花:“您先喝点儿糖水,都吐出去啦,热水一泡该迷糊了。” 沈秀花一饮而尽,看到甜水在旁边眼巴巴瞅她,对曾孙女叹口气道:“太姥姥不是嘴馋,太姥姥是刚刚差些见到阎王。” “阎王爷吗?” “没错,眼睛都吐花啦,好像看着他啦。” 秀花都不知该咋评价这事儿了。 她好久没哭过,今儿却吐哭了。 眼泪哗哗的,边吐边哭的那叫一个过瘾。 实在没想到,嫁过三家,那弯路走的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再难都好好活着,到了闺女家,闺女炖倭瓜差些要她命。 这也就是亲闺女吧。 这要是还在上一家过日子,她绝对会敲锣打鼓告里正,继子们要杀她。 甜水咯咯笑,用小手帮太姥姥一边搓背,一边讲黑白无常什么的,小稻赶紧打岔,大晚上的可别聊这些,小孩子容易做噩梦。 白玉兰和左撇子听到小屋消停啦,秀花终于不再这事那事。 老两口这才交心道:“我听见姑爷们和你说的话了。” “你偷听啦?” “我哪是干那事儿的人,你还不了解我?是娘偷听,我从旁看着她,怕她听到什么再激动推门进去,顺便听了几耳朵。” 左撇子从带豁口的木桶里站起来,拿帕子简单擦擦身:“你信那话不?” 他反正是打算看看,明日有没有野猪来再说。 不是不相信罗峻熙,实在是觉得这事太玄乎。 咱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 这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白玉兰挑选出干净的、补丁少点儿的里衣递给老头子,闻言小小声道: “我是信的。 总有人说读书人花花心肠多,可是通过这几次接触,我算是品出来,咱家小女婿老实巴交的很,还不敌咱家大女婿花花心肠多。 这样的孩子,不可能说胡话。估摸都被逼着的没招啦,才不得不和咱说。 他爹,如若明日真又猎到野猪,那咱家真得当回事儿。 不是说猎猪卖银钱要当回事。 是他往后念书,离开咱村的寒山,路上还有别的山头,赶明要是有大造化接着考,赶考路上的山…… 对了,你猜娘听完这事儿和我说啥。” 左撇子心想,老娘们唠嗑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说着说着提岳母。 而且不用问就知,老岳母指定没好话,估计又会骂他不会挑姑爷,眼睛瞎,嘴上却配合:“她说啥?” “那时我俩肚子疼,朝后园子跑。 一边跑,娘一边小声嘀咕,骂咱小女婿那娘,说那罗婆子你给我等着,难怪你拿米面。 合着是打量,拿那么点儿东西就想让俺们为你卖命,你做梦。 娘说要去找那罗婆子好好唠唠。” 实际上,原话是,要找罗婆子清算。 左撇子急啦: “可不准那样,你管着点儿岳母,别让她惹事。 小女婿好啦,咱家小麦才能得好。 即便咱那亲家不提让咱帮帮忙,咱能眼瞅着?那是亲姑爷,又不是两姓旁人。 再着,你当小女婿对亲娘能是差了的人?就那一个娘。 咱那亲家婆子不是善茬,再对上你那亲娘的癖性,闹难堪啦,回头难为的是咱家小麦还有女婿。 而且女婿今晚说啦,考的好,我瞅着还要接着出息。再一步就是秀才,这节骨眼儿,咋能因为她娘和咱家吵嘴分心念书。别不知深浅。” 白玉兰却撇撇嘴,“有那么个娘在,像个搅屎棍似的,也不知咱小女婿真做了秀才公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老实。啥感情被那样的婆婆掺和也会闹薄啦。” 所以她嘴上应着老头子的话,心里却觉得有些话真要去点点罗母。 不知为何,老娘捂肚子一脸坏水的说要去罗家清算,那阵她听着心里竟然跃跃欲试。 xiaoshuting.la “我晓得轻重,我要说的是,回头还真得去趟罗家。去问问小女婿招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家里供了啥仙家,还是上头老人供啦,让罗母出银子随我再去趟黄半仙家。” 左撇子拧眉。 白玉兰瞪眼:“咋啦,你别又和我提张瞎子,他不中用。人家黄半仙贵是贵了点儿,反正不是我掏银钱,号称小鬼谷!你也别说让我不准去罗家,娘有句话说的对,最起码姑爷来家说完这样的大事,亲家之间不唠唠?左家是她老罗家的长随啊?听她一句客气的,麻烦咱家受累,是应该的吧。” “那等消停两日的。” …… 仨姑爷在后园子里,正打扫外婆留下的脏乱差现场。 准确地说,是人家杨满山在默默干活,罗峻熙拎土篮子来回穿梭,土篮子装着灶坑灰。 朱兴德蹲在园田地里,顺手揪个黄瓜咔嚓咔嚓咬,脑子里琢磨猎猪那套事,时不常还拍两下手,将嗡嗡叫的蚊子拍死。 小稻过来啦,先对妹夫们说:“受累啦,剩下的让你们大姐夫干吧。” 满山和罗峻熙知晓大姨姐可能是和大姐夫有话说,也没啥活了,就去前院用凉水洗澡。 罗峻熙望着二姐夫那一身腱子肉,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白斩鸡似得身材,默默扭回身,背对二姐夫洗澡。 而后园子里,小稻正问:“你找我干啥,我这还伺候外婆呢。是要进城的银钱吗?” “要啥钱,用不着。那什么,你今晚给我个大嘴巴子。” 第四十五章 别让我一个人睡(一更) 有句话叫:一个谎言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圆。 朱兴德是个啥样的人呢,急性子,所以着急做梦。 又心细磨叽的不行。 为了让别人不知晓他做梦的秘密,此时正嘱咐这个,告诉那个的。 叮嘱小稻,可别忘了将他打醒,要不然那就耽误事儿啦。 至于是啥时辰再给打醒。 总是不能当家人面前,直不愣腾的扇他大嘴巴子,他往后还要不要面子。 这不嘛,拽着媳妇絮叨: 明早鸡叫前再提早半个时辰,掐掐点儿,别没心没肺的睡死。那时,爹和娘指定会去忙乎蒸干粮,蒸的多,抱柴火烧大锅,屋里有响动,俩妹夫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躺着。 当然啦,躺着他也会想招给支走,那时炕上就剩他一人,小稻再抽空进去扇醒他。 然后只嘱咐媳妇不够,朱兴德在做梦前,又给大伙一顿安排。 和这个敲敲门打招呼,“外婆,娘,我先睡一步。这两日太折腾,困的眼皮子黏一块。你们也早些歇着。外婆好没好点儿啊?明日从镇山回来,我再买点儿糖,您老多喝点儿糖水,肚子能舒坦。” 和那个嘱咐,告诉满山,念小话给满山听: “我看院里木绊子少,爹腿脚不好,咱们应该给劈劈木头。刚我就想干,但我这胳膊,不知道怎么整的,分家那阵可能和我那几位堂哥支吧两下酸疼,看看睡一觉的吧,谁知能不能见好。” 满山说:“姐夫,你早些眯觉,明儿我早起,我来劈木头。” 要的就是这句话。 又来到罗峻熙面前道: “妹夫,我想了想,明早还是你去向五爷爷借车。 他不熟悉你,他也不熟识我啊。 可你和姐夫不一样。外面人就是这样,见人下菜碟。 我虽是做姐夫的也要承认,你是有身份的人。 再者说,咱这些做女婿的,也要时不常以左家人的身份和村里人多打打交道。 别啥事都指望爹出头,他明早还要忙别的。 你这样,你提早去,鸡叫前就去,以免五爷家骡子车有别的用处借出去。” 罗峻熙疑惑:“不是说用手推车?” “你要累死我呀。” 得,罗峻熙抿抿嘴,知晓大姐夫想说啥。 那意思是,还指望他被头大肥猪追呢,这可真是豁得出去他。 “好,那我明日再早些起身。” 朱兴德连他闺女都哄了一遍。 让甜水消停的和小姨们睡觉,夜里太姥姥和姥姥她们要是唠起嗑,少接话把。 岁数小,别该说的不该说的,往外瞎倒。不过,可以听,最好默背下来,回头背给爹听。 行了,准备事宜完毕,朱兴德率先进入男人们今晚睡觉的大屋,往炕上一躺: “来吧,媳妇。” 左小稻瞅瞅手,瞅瞅朱兴德的脸:“你咋就知晓我扇你,你就会做梦。不就那一回?可能是赶巧儿。” “快来吧,赶不赶巧,扇一回不就知晓。有人发财靠种地,有人发财靠拼缝。我,想看看王赖子那逼样子,往后还能做出啥坏事,为避险,靠做梦。” 啪的一声,左小稻将朱兴德给扇闭嘴啦,废话太多。 然而,与此同时,门也开啦。 所以说,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 朱兴德为好好做梦,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有个屁用,还是被人看见啦。 “爹。” 小稻跪坐在炕上傻眼。 左老汉披着半湿的长发,穿着打补丁的里衣更是懵在原地。 “妮儿啊,你这是为啥又要扇甜水她爹。俩人刚才吵吵啦?” 当走过来一瞧,瘫炕上的朱兴德早就迷瞪过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那模样,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和在镇上医馆那阵一模一样。 “爹,他说,说,打一巴掌能睡的香。” “大妮儿,你咋学会和爹说瞎话了。” “爹,我……” 左老汉亲自去将门关严。 他本以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当小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完,左撇子还是心突突。 邪门的不止小女婿,还有大女婿。 脑里忽然闪过婆娘的话,要花大价钱找黄半仙看看。 他咋觉得,该掏这银钱的不是罗婆子,而是他家呢。你瞅瞅不是独一个女婿,是摊上俩。 啥命啊这是,他只想让闺女和女婿们消停过日子。 唉。 好像有了小女婿招野猪的铺垫,大女婿做梦能开天眼望到后面的事,也似乎不再那么难接受。 “就、就得回回抽大嘴巴子,还得是你打?” 小稻脸通红通红的:“那倒不知别人行不行,别人也没抽过他呀。爹,我没用多大力气,真的。他是我男人,又不是仇人。” 是啊,左老汉瞟眼大姑爷,睡的香喷喷的,应是没扇疼。 左撇子已经慢慢戒了烟袋,翻箱倒柜的又给拿出来抽上,好半响道:“梦见过徭役?”” “嗯。徭役事儿太大,这不嘛,他着急。”着急做梦。比抓野猪挣钱还当回事。 此时小稻仍不知,徭役有抓走她爹、她二妹夫的事儿。她流产,朱兴德的祖父知道最小的孙儿被官差抓走,急的从炕上掉了下来,摔的奄奄一息。 因为朱兴德哪怕梦见了也没对小稻说太多,只简单提句关乎咱老百姓的服徭役。 小书亭 主要出于考虑小稻是双身子,再说那不是“梦”?还没发生。 等发生前,他会竭尽全力想办法。 何必让媳妇、让岳父岳母们知晓梦里发生的事跟着糟心。 要是能改变,就让他一人承担在梦里看到的那些痛苦吧,而家人们最好还是啥也不清楚的好。 …… 由于左老汉知道大姑爷有这毛病,今夜特意给朱兴德打了掩护。 当二女婿和小女婿躺下身时,他赶紧熄灭油灯,怕被看出来异样。 他也已经和大闺女商量好,等大德子醒来,尽量在姑爷面前装啥也不知道。 可惜,事与愿违。 罗峻熙才劝好自己别寻思野猪,才来了点儿睡意,大姐夫就噗噗几个响屁。 他摸黑给姐夫将被单子盖严实些。 过一会儿,男人们睡的大屋里:“噗,噗哒,不不。” 哎呀,连响屁带闷屁,虽然只有杨满山睡着,但是那也被吵醒了,你就想想那威力。 杨满山怕小妹夫不好意思推大姐夫,毕竟是新姑爷,才进门没两月,他上手推推朱兴德。 左老汉一看,这这这,要不好,干推不醒指定会发现异样,另两位姑爷别到时再给大姑爷推医馆去,他急忙拐着腿下地,来到小屋门前,“大妮儿啊,你出来一下。” 小屋女人们一直没睡,在唠嗑。 小稻急忙出来了。 左撇子支走满山,让去仓房翻找艾叶,让小女婿去找火盆。烧艾草那味都比屁好闻。 “大妮儿,你快给他打醒,不能让再做梦啦。” 父女俩一边扇朱兴德大嘴巴子,一边沟通: “咋的啦?” “你瞅他给你俩妹夫崩的。”那臭屁,都给小女婿崩咳嗽啦。 正巧罗峻熙进来,头发乱七八糟。 第四十六章 梦里听到你的低诉,要为我遮风霜雨露 朱兴德被叫醒很不高兴,拧眉瞪视小稻:“干啥呀。” 左老汉苦着脸站在炕下,心话儿: 你还问怎的啦,闻不着味儿吗? 你俩妹夫都怕你拉在炕上,不得不扒啦你。 小稻当着小妹夫面儿,不敢多说别的,多亏刚才扇嘴巴子眼急手快,还有爹挡着才没被瞧见。 讷讷解释道:“爹让喊你起来。你那什么,快去蹲蹲茅厕吧。是不是也闹肚子啦?” 朱兴德吸吸鼻子,差点没给自个呛着。 这是谁干的,在屋里拉啦? 臭气熏天。 他好似还没从梦境中回过神。 胸膛使劲喘息几下,才稍稍清醒,反应过来听那意思是自己干的。 朱兴德用双手搓了搓脸,比往常稍显沉稳,沉默地下了炕。 神思压根没在去茅房上,只机械地朝外走。 满山手里拿着艾草,和他走顶头碰打招呼:“姐夫醒啦,不是有意吵醒你,是怕你闹肚子,快去吧。” 朱兴德没回应。 满山有点儿尴尬。 姐夫是不是不高兴啦? 直到朱兴德蹲在茅厕里,他脑子里还在回忆那个简短的梦。 胳膊拧不过大腿。 由于他得罪了王赖子,王赖子的妹子是县城主簿的小妾,还挺得那主簿官的意。 不,或许也不是有多受宠。 朱兴德理智分析:而是收拾他们这些泥腿子太简单了。 人家做官的随便打声招呼,一点儿不费事,只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他们这些老农民按死。 梦里一开头,就是老丈人和杨满山在被即将押走的队伍中。 他隔着队列看向岳父,又像幽魂一般看到岳母哭倒在家门口。 小姨子小麦,之前在青柳村罗家更是长跪不起。 想求罗母能告诉小妹夫在哪里考秀才。 想着小妹夫在县城书院念书几月,再怎样也比他们这些只会种地的人强。 要是能认识俩人,求求人,求求书院先生找人从中说好话,咱交银钱,三年徭役十五两白银,咱卖房卖地还交得起。 为啥别人可以认缴抵人头,左家就不成。 罗母被哭烦,打了小姨子一大巴掌。 朱兴德在梦里看的真亮的,也听的清楚,那罗母骂道: “你既已嫁人,就是罗家的人。你夫君在外赶考,你咋能因为娘家的事情要烦他,你知不知道轻重,你到底是姓罗还是姓左。再跪着,给我滚出罗家。” 小姨子哭着回了娘家。 不过,在他们要被官差押走那日清早,朱兴德有看到罗母挎着包袱,站在寒山路口犹豫不决,最终返身来了左家。 那罗母来了左家,一眼没瞟小姨子,只抓着岳母的胳膊说:“进屋,我给你带银钱了,他们十五两不收,三十两呢,和人好好求求,”又一咬牙:“五十两呢。” 说着话,小妹夫那亲娘也落了泪,对岳母说: “老姐姐,先不说稀饭儿有没有那本事认识说好话的人。 我一人供了我儿十多年,他眼下是考秀才的节骨眼儿,真的不能分心。 我知道大哥那腿不成,去那徭役的寒苦之地身子会累废。 可是,说破大天,我也不能去府城找赶考的稀饭儿。 我要我儿考秀才,那是他爹临闭眼前对我的嘱托,不止你家的事,就算我眼下死了,也不会让人送信儿耽搁他。” 在梦里,朱兴德看到岳母拿着罗母给的银两,匆匆去找官差添银钱,指指队伍中的岳父,也指过他和满山。 那官差明显心动,但是附近有人提醒几句,那官差又给塞了回去,骂了岳母好些句话。 不仅如此,岳母闹起来,游寒村村民也跟着吃了大亏。 有的人家是在最后才上缴,到见真章要被押走才不再报以侥幸,可是递上银子,人家却不收啦。 这让左家立即引起了公愤。 那些被牵连的村民在左家门口破口大骂。 游寒村里正出来压都压不住。 朱兴德在梦里都能感受到自己深深的后悔。 他看着梦里的那个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为啥非要为那口气剁了王赖子小手指,引来这么多祸事。 他像幽魂一般又回了趟朱家,看到行动不便的祖父从炕上掉下来趴在地上,屋里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祖父在一点点向外爬,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似喃喃着:“德子。” 朱兴德以为这些就够让他心碎的,却不想,一股大力将他拉到县衙门口。 之前还疑惑,对了,外婆呢。 原来外婆在这里。 那老太太不知从哪弄的银钱,早在知晓岳父被征时就悄悄离开家。 因为老太太看出来了,这很明显啊,就是稀里糊涂的得罪人啦,却不知得罪的是谁,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外婆在县里正挖门盗洞的寻能说得上话的人,想通过给人贿赂银钱,让人打听打听得罪了谁,也想让人通融一声,我们认缴银钱,我们哪处得罪了贵人,我们家可以给赔不是。 那主簿就是坐地户,当了几十年主簿,老油子。 再说谁会搭理一个老太太。 朱兴德看到外婆被逼无奈下,求识字的人帮忙看看告状会如何。 那外面都写着呢,不是谁都可以到县衙随意告状的。 听完解释,外婆用袖子抹了把眼睛,拿起鼓槌开始击鼓鸣冤。 击鼓,这就代表甭管有没有冤情都要升堂,县衙立即动了起来。 但同样也要依照例律,不是秀才以上,先处罚白身告状者,要不然往后谁都来县衙击鼓,县衙不用干别的了。 这也是老百姓有事情很少会闹到县衙的原因,通常都是里正和乡绅给处理。因为真来击鼓,代价太大。 朱兴德在梦里感觉眼泪都要下来啦。 他使劲全身力气想喊,玩命地想喊:“外婆,走,跟我回家。”奈何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作为告状者,被按到公堂上啥话没说,先打三十大板。 打板子的过程中,朱兴德看到了他的仇人,那位主簿。 那主簿通过下面人回复,似乎知晓外婆是来干啥的,朱兴德有看到那位主簿小声嘱咐句什么,然后执板子的人被耳语几句,当板子再落下来时,外婆喊疼的声音明显加大,直到慢慢的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 顶点小说 三十大板,外婆。 朱兴德急的想趴上前去护住,依旧是啥也做不了。 就在第二十七板落下时,县衙门口忽然走来一位年轻人,身后只跟着一位随从,那随从喊道,“知县大人到,速速跪迎。” 亮牌。 新任知县大人,很恰巧的此时到任。 才到就接了一个案子,那就是外婆沈秀花。 外婆奄奄一息说,“我就那一位姑爷,他有个好歹,我闺女会活不了的,求求你……” 新知县大人这才知晓,附近贫寒之地,靠近边城,徭役过重。 三两年,甚至隔年就征召一回服徭役的百姓。 上一任知县为安定本地,总不能所有壮劳力都要被征召,一批批的一干就是三两年,那由谁种地缴税收?当地还发不发展? 就有了不明文规定,要是百姓认缴人头钱,豁出来一年五两,三年徭役当作十五两的认缴银钱,由本地官差向南寻找饥寒交迫的人家,让那面无地可种的劳力来这里替当地百姓服徭役。 而这位老太的冤屈在于,家里认缴,有钱,但挡不住得罪了人,官差不收,凭啥呀。 第四十七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为书血1314打赏+) 在那梦里,外婆是被县里派来的官差抬回村的。 朱兴德像魂魄一般,随着外婆一路走。 他照顾不了外婆,甚至无法靠前,眼看着外婆的气息越来越弱。 还没到镇上,外婆就吐了血。 有那好心官差,急忙张罗就近寻郎中,又喂外婆吊命汤药。 朱兴德从旁看着,甭管喂药的人能不能看见他,他直向人抱拳弯腰。 在梦里,那一日,外婆进村,游寒村极为喧闹。 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眼睁睁看着外婆被两队官差护送抬回。 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听官差念新下达的告示。 新任知县大人,告知百姓: 算上游寒村附近七个村落,不但可以用银两抵交徭役人头费,由十五两修正为十二两白银。 而且每村有三个徭役名额可以免除。 极为困难、人丁单薄、无子嗣的人家可以免除,由各村里正并十户联名,出具保书。 各村村民欣喜、吃惊,这才知晓是外婆沈秀花到了县里击鼓鸣冤,才有这一切改变。 大家沉默地看向外婆。 十里八村有好些妇人,压根没去过县里,她们只敢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生活。 而白玉兰的那位寡母娘,却不蔫声不蔫语的跑到县城,还是去县衙那种地方击鼓鸣冤,敢和知县大人亲口告状。 人们议论纷纷,是那个她吗? 是,就是大伙常常笑话嫁过三家的人。 就是那个,村里妇人从第一面开始,甭管认不认识都敢明里暗里说出:“呸,还有脸嘚瑟呢,嫁三家。也不知哪来的脸好意思与别人吵嘴。” 是那个让许多妇人有了自信,觉得她们再差也比沈秀花强,因为她们没嫁过许多男人,她们从一而终,比沈秀花有脸。 也是那个从露面就是张扬的,好意思穿七成新衣裳,穿的比女儿还好,不管到啥时候都给自个打扮利索的、不管不顾想唱小曲就唱两句,也不管别人会不会尴尬的老太太。 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太太,眼下却身上沾染血污、半白的头发散乱,出气多、进气少了。 朱兴德在梦里看到岳母扑到外婆身上,哭的似天塌下来,却习惯性吼着说话指责外婆: “谁让你去县里的,谁让你又偷偷走的,谁让你去管这些事的。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咋就摊上了你这样的娘!” 外婆想一口气说出句囫囵话却做不到,一句话要喘上几歇才对岳母道: “傻丫,女婿还没有去服徭役就被难为,到了那里,那坏心肠的会让他干更重的活,他会回不来的。不去从根上问清,你就该和娘一样啦。” “那也用不着你,你眼下这样,让我怎么办,你总是这么狠。” 朱兴德看到岳父被官差放了,一把年纪跑到外婆面前掉了泪,哭着叫道:“娘,你再挺挺,我去给你寻郎中。” 外婆笑着对岳父说,“女婿啊,我没看错,你是个好人。玉兰交给你,我从没后过悔。” 接着外婆就四处找,喃喃着:“簪子,没买上簪子。” 这句成了外婆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咽了气。 送外婆回来的官差告诉梦里的那个他,还有满山以及小稻她们,路上有郎中给号脉,其实外婆不止是挨那二十板子才丢的命,是身体本来就出了毛病,这才没挺过去。 游寒村里正出面,游寒村地界本是不葬外来人,破格让外婆埋到寒山脚下,问村民们有意见吗?大家都说没有。 外婆刚没的那两日,各村有许多人家你一把黄豆、他一把小米的放在左家门口,叹息一声借这老太太光了,再沉默离开。 而外婆下葬后,朱兴德在梦里,看到岳母将自己关进小屋整整两天。 抱着外婆装银钱的包,哭着自言自语,对空荡荡的屋子问了好多话: “娘,你哪来的银钱。 你有这么多银钱,当年为何要偷拿孩子爹那三两银跑走,你知不知晓你那样做,我很丢脸。 你又为何一家一家的嫁。我知晓日子艰难,可是娘,你哪怕在我旁边过活吃不上饭,我看孩子她爹脸色呢,也想让你在我身边。 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被人说有个三嫁娘。娘还不管我,扔了我,十岁开始就被人那么说。 小书亭 上一次,来左家,你给我扔下就偷跑,这一撒手不管我就是几十年。 这一次,你又这样偷跑,我却再没了娘。” 朱兴德是听着岳母哭诉那句:“我还没有对你好,你就走啦,你给我回来”,然后就被小稻打醒了。 也难怪他醒过来,反应不过神、 商量打野猪那阵,朱兴德心里还很有盼头,这一个梦做完,却像掉进冰窖了似的。 这梦还不能与任何人说,说出来能有人共同承担心里这份沉重。 可是他不想,不想让别人和他一样再经历这种感受。 朱兴德提裤子出了茅房。 只看后院角落里,挺大个老爷们将自个藏起来,正用手背一把把蹭眼泪。 要问朱兴德此时做完梦的所思所想,其实他也说不太清楚。 脑海里只要两个念头,一是他对不起左家人。二就是想见外婆,比想见小稻和他闺女还想。 朱兴德用衣袖使劲擦擦泪,对,去小屋敲敲门,找借口叫小稻出来,顺便看一眼外婆,就看一眼。 当朱兴德从后院茅房终于回来,正要问守在门口的左老汉怎还不去睡呢,俩人齐刷刷看向大门口,异口同声问道:“谁?!” 那大门不是好动静的被撞。 第四十八章 月光下的凤尾猪(一更) 门外哪里有人回应。 倒是罗峻熙,从屋里披头散发蹿了出来。 左老汉和朱兴德听到动静一起回眸,瞪圆眼睛看向罗俊熙,眼睁睁看着罗峻熙像一阵风般从他们身边刮过。 只刮过不算,嘴上还喊道:“啊啊啊,猪来了,猪来了,全家快些躲起来!” 那一嗓门,别说小屋里的女人们都披着衣裳出来了。 小稻压根就没进屋,在灶房里站着呢,给朱兴德冲的糖水,手里的饭碗被妹夫吓的哐当掉地。 就连隔壁东院吴婆子家也瞬间有了亮光,西院老李家大黄狗汪汪汪跟着没命的嚎叫。 就这眨眼间,像是印证罗俊熙那话一般,老左家大门轰然倒地。 只看一个黑黝黝的大家伙,迈着它六亲不认的步伐,横着身子冲进了左家院落。 “哎呀妈呀!” 秀花嗷一嗓门惊叫。 说实话,她还没看清那是个啥东西,但挡不住小老太太反应快,一手抓白玉兰,一手抓起甜水夹在腋下,给曾孙女小肚兜都扯碎啦露出两点,鞋甩丢调头向屋里跑。 小豆和小麦一起抓头发抓脸,傻在原地,只感觉头皮一炸,闭眼睛:“啊!!!!” 小稻更不成,早就坐在摔碎的饭碗边上,腿软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女人们如此,男人们也不成啊,他们虽然是男的,但他们也是人。 哎呦我的天,左老汉傻愣愣张嘴看向那庞然大物,想伸手抓住身边的大女婿才能站住脚,却忘了手里还有火把。 这不是之前,在门口等大姑爷拉稀回来嘛,他就点个火把。 朱兴德就是被火把撩回神的,头发烧着啦。 但你以为他会喊“哎呦我的头发”吗?并无,没空。 头发哪有命重要。 所以朱兴德离野猪位置最近,也是全家最先进入战斗状态的那个人。 他顶着一脑袋着火的头发,炸毛般顺手抄起门口杵着的土篮子,没错,也没抓着别的啊,拿那土篮子就向野猪的方向扔了过去。 与此同时,哎呦,满山那觉才大呢,这两日和觉可亲了,喝那神仙水喝的睡眠质量太高。他小妹夫此时都快跑丢了,大姐夫头发也烧着啦,他才醒。 满山来到灶房,跨过大姨姐,抄起菜刀终于跑了出来。 杨满山一亮相,才看到野猪,心就一咯噔。 为啥呢。 因为看到那四百多斤有可能五百斤的大野猪,说实话,他都很少得见。 作为猎户,已然瞬间分析完毕。 全家被堵到屋里和这种大野猪眼对眼,手上又没有得力工具,连铁叉子斧头都在仓房,猎户常用的配箭更是没带,只剩一把菜刀和大姐夫捂捂渣渣不知又从哪摸到的烧火棍,想要对付这种体量的野猪,野,在山上生活躁动的很,这玩意儿疯起来甚至比独狼还吓人,简直天方夜谭。 那么,撤吧。 杨满山心凉到底儿,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今日家里可能会死人,先保护长辈女人孩子要紧。 “爹……” 进屋俩字还没说完,倒是给老丈人推了个跟头,让所有人惊呆的一幕出现。 那大野猪牛逼哄哄的进院,却没搭理他们,没搭理,都不稀得拱他们。 他们明明都已经等死了。 只看那野猪,横着身子撞了一下老左家的井,给那井边石块哗啦啦撞碎,估计钓井里的西瓜会被撞的掉下去。 然后大肥野猪直不愣腾,闪烁亮晶晶的小眼睛,似在问,人呢?迈开大粗腿就直奔后院。 “怎的啦?哪去啦,那东西,”白玉兰说话声是颤抖的,甜水早就被她塞到炕柜里,两腿更是打晃的厉害。 那东西在后院呢。 左家人全在后屋窗户那里站着,感觉出去还不如站在这里安全,一个个张着嘴,傻呆呆望着后院上演的一幕。 左老汉还不知从哪里拿个瓢,有个桶,一边望着后院的小女婿上蹿下跳,一边麻木般一瓢接一瓢水,浇向站在旁边的大姑爷头顶上。 大姑爷那头发被火撩的已经快到头皮,就这眨眼功夫,长头发没啦,刚才水浇下去那一下,都刺啦一声,听的真亮。 而此时后院的罗峻熙,早就手脚灵活爬到院墙上,那野猪一看,用脑袋哐哐撞大墙,像是在威胁:“你给我下来。” 小麦急的爬后窗户,从嗓子眼里情不自禁冒出“嗳?”想提醒她夫君快逃,那墙眼瞅要倒,只是话还没紧张地喊出声,在后院墙快倒那一瞬,罗峻熙利索地消失在墙头,慢慢的,更是消失在远方。 真不是俩姐夫不讲究,在从旁看热闹,是一切不知不觉发生在短瞬间,家里一堆老老少少,人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 罗峻熙这一没,朱兴德和杨满山迅速做出反应,连左老汉也拐着腿以最快速度冲进仓房。 大铁钎子被大女婿抄走,两把锄头也被二女婿拿走,他只能一手一把斧子从后院破了的墙追出去。 小麦拎菜刀的手打哆嗦,攥都攥不住,却谁也劝不住,一边扑簌簌掉泪,一边披头散发啊啊啊叫着,趿拉着鞋朝外跑:“我要去救夫君。” 其实也没人有空太拦她,除小稻被白玉兰一把推开,“看住孩子!” 说完,白玉兰就拿起烧火棍冲了出去:“娘,你慢点儿跑,你给我回来!” 言情小说网 再没了之前腿软的窝囊样。 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罗峻熙的生存要靠他们,不管是为已经出征的,还是眼下的身边人,打猪要组队,大家一起推,不仅有男人还有小姐妹。 小豆这个二姨子都已做好心理准备,非要砍那野猪几回。 …… 罗峻熙感觉自己好累啊。 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的尘埃,顾不上伤胳膊,端起两手甩动膀子正满村跑呢。 黑黝黝的大野猪在后面玩命的追。 野猪越追,罗峻熙越咬牙疯跑,他命不该如此,决不放弃抵抗。 只是太难了,这要跑到啥时候。 罗峻熙在月亮的照耀下,跨过村头的老井,跑过村边的小溪,穿过村里的麦田,跑的垂柳在眼前出现倒影还没停下来。 “妹夫,往这!”杨满山忽然出现,对罗峻熙打手势让引猪过来。 那是一个拐角,罗峻熙果然听姐夫话,跑的小脸通红,抿的小酒窝死紧,向杨满山奔去。 满山趁野猪不注意,一个大锄头就刨到猪的身上。本以为野猪受伤会速度放慢,谁想到猪熬一声叫的满村人全起来了,撒开猪脚更加疯狂追前方的罗峻熙。 罗峻熙:“……” 他只能再次给大家表演一回跑出残影来。 “妹夫,这,回家回家,家里地窖已经准备好。” 猪太大,指定会被卡住,朱兴德又在另一个道口,挥舞着大铁锨子招呼罗峻熙。 好吧,罗峻熙仍旧信啦,也不能不信。 他实在要坚持不住看,边跑还边在心里埋怨:回家的路咋那么长。 第四十九章 月亮月亮你别睡(二更) 朱兴德像四百米接力似的,两条腿早就已经原地加速倒腾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等妹夫跑过,仗着手中家伙什的杆长,好方便一个大铁锨子抡过去。 一切实施的非常完美,朱兴德也准确无误地甩开膀子,爆发般蹦跳着用铁锨搂了过去,只是…… 只看那口黑黝黝的大野猪,身上扎着大铁锨,血流老长,家伙什都给你带跑啦,更加放肆地死追前方的罗峻熙。 朱兴德急忙从地上一跃而起,空着手冲前方挥舞着喊道:“爹,陪跑。” 确实撩不倒要陪跑啦,因为这么一会儿功夫,全村的男女老少全出来啦。 村民们一个个举着火把,披着衣裳,看直了眼。 他们看到有个庞然大物,只有离得近啦,才知晓那竟然是野猪。 那野猪一会儿撵老左家这个,一会儿又撵那个,看的人眼花缭乱,脑子都反应不过来。 各个站在自家门口,先将脑袋扭到左面,由远及近看那头大野猪追着老左家人奔腾而来,然后再眼睁睁望着打自家门口喧嚣跑过,带起一片尘土。再跟着向右转头看那一路的血迹,以及老左家人连喊带吵吵的叫声。 游寒村里正叔,伸手摆动叫家里人:“快,老大,快带人抄家伙去帮帮忙。” 还帮啥忙?你们根本撵不上罗峻熙和野猪,等你们来帮忙,黄花菜都凉啦。 里正叔清晰的听见,在这夜里,撇子侄儿那岳母嗓门亮亮地吼道:“孙女婿,跳!” 里正叔眯眼望了过去,心急的寻思:一个老太太瞎跟着掺和什么。越发加快组织壮汉们去帮忙。 而这面,你得承认,任何人都得承认,罗峻熙那真是个听话的孩子,在有可能会丢命的情况下,在大姐夫二姐夫一次次“反坑”他的时候,他还能全方位的信赖家人。 听人劝,吃饱饭。 罗峻熙跑的耳边全是呼呼刮过的风声,嗓子眼干干的,却在外婆提醒跳那一瞬,啥也没看清就尽全力蹦了起来,蹦的嗖嗖地,像用脚尖点地一般朝前跑。 可苦了秀花和白玉兰。 路两边草丛里的娘俩,一边一个,手上拉着麻绳子打算绊倒猪,确实起了那个效果。 那野猪当即趔趄一下,原地刨了刨,但是却低估了那大体格,也高估了自己。 娘俩力气太小,被猪带的双双倒仰在草丛里,摔了个大屁蹲儿。 里正叔再次清楚地听见秀花的声音,比平日里唱小曲嘹亮多啦,“艾玛,我腰,你奶奶个腿的!” 场面热闹的不行。 接下来半村子的壮汉,挥舞锄头扛着镐撬跟着猪跑。 朱兴德都不知晓自己抢来的是谁的锄头,他铁锨子在猪身上扎着,只能随手抢来一把家伙什,嗷嗷叫唤着,让场面更混乱,然后找近路爬人家墙头朝家蹿。 他确信小妹夫一定会听他的话一溜烟跑回家。 果然,在最前方遥遥领先的罗峻熙已经进了左家院。 老左家的门板子被他踩的踏踏响。 罗峻熙还没来得及吼出:“地窖呢,窖”,可见有多慌张,岳父家的地窖都找不到啦,眼前一团绳子飞过,极为准确地套住他腰,随后小肚子惯性一憋被勒紧。 杨满山大声喝道:“跳!” 又一个让罗峻熙跳的,连个放心俩字的宽心话也不说。 老深的地窖啦,罗峻熙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 身上的绳子咕噜噜散开,挂在半空。 与此同时,满山找准机会,当野猪哼哧哼哧跑来时,他和野猪对视,平躺在地,跐溜一下用后背划着地面,一镰刀当即扎在野猪肚子上,扎的极深,血喷溅一脸。 就这,那猪离死要不远了,脑袋还毅然地拱进了地窖口,半个肥壮身子也在朝里面拱来拱去,试图要将井口拱大和罗峻熙同归于尽,直冲地窖里嘶吼。 挂在半空中,能闻到白菜萝卜味的罗峻熙,仰头和猪对视:“啊啊啊啊!” “别怕,别怕。”左老汉也不知是在宽慰谁,抡圆胳膊一斧头接一斧头的对准猪屁股乱砍。 小麦身上染了许多猪血,和老爹并肩作战,用菜刀剁。 小豆拿着火把站在地窖另一头,试图用火把烧猪头。 就连小稻也出来啦,手里拎着炉钩子寻机会捅猪屁股,跃跃欲试想给捅穿。 甜水坐在左家窗台上,急的拍巴掌叫道:“爹,抓猪尾巴,抓猪尾。” 又指挥杨满山:“二姨夫,给它薅出来,别让掉下去,炖肉。” 所以当村里人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老左家真吓人呐,这哪像是生了仨闺女会被人欺负的人家。 男女老少齐上阵,各个敢和猪玩命。 村里人还没帮上啥忙呢,只跑出一脑门汗,猪毛都没摸着。 半个时辰后,吊在井里的罗峻熙早就被拽了上来。 罗峻熙正躺在炕上倒气儿,小麦跪坐在一边,给他揉腿。 院里人声鼎沸,野猪皮早就扒啦。 朱兴德与人说:“最初是撵我,冲进我家院落,你看我这头发,都、都没啦。”然后忽地反应过来,他头发已经烧的剩这点儿啦? 杨满山接到大姐夫眼神暗示,被村里人围着,也解释道:“后来又追我,没给弄死让它跑啦,扰了大家。”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村民们很理解,没拿弓箭,还冷不丁的冒出这么大个家伙,老左家没人受大伤就已然万幸。换他们任何一家壮劳力多的都够呛能抵挡得住。 还有妇人们过来,一边瞟着那口大肥猪,有点嫉妒咋就来了老左家,一边对白玉兰说:“你就庆幸吧,你家今晚仨姑爷都在,要不然就你们老两口不够让猪啃的。” 白玉兰没心思打嘴架,只想让大伙快走吧,今晚要累死他家人了,嘴上敷衍的是是是。 秀花坐在小板凳上,却不乐意道:“只看见我家来猪,没看到我家大门和后墙全倒啦?合着那野猪去你们家,不啃你们呐?谁敢说这话,下回再来猪,俺们朝你们家跑。” 让说小话的几位老婆子一噎。 左撇子倒是好性子,汉子们那面气氛也确实不错,都在讨论这猪有多少斤,能卖多少钱,嚷嚷帮忙上秤。 左撇子极为大方道:“今夜多谢大伙帮忙,让你们没睡好觉。明儿支大锅抬到地头去,不能给大伙肉吃,骨头汤还是要尝一尝的,谢啦,到时都拿碗来舀。” 这话说的大伙心里舒坦,有和左家交好的提出,明儿下晚有空,帮左家来修大门和围墙。 陆陆续续的,这才送走村民们,可是没一会儿,里正叔又来了。 “五叔?” 里正叔递给左撇子:“这药油你拿着,给家里人用用。骡车给你送来啦,明早拉猪去卖。” 另外,他打算明日会组织人手,这野猪下山可是大事,别再祸害庄稼,或是伤到人命。 第五十章 情和义今日我知(三更,为车厘子929打赏+) 这一晚上,老左家迅速登上游寒村第一奇闻的光荣榜。 野猪来家啦,那都怼到院子里大眼瞪小眼,人恁是没咋滴,你说奇怪不奇怪。 心细的人家,离开老左家回头就查看院落。 羡慕白得猪肉,但他们更想要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相信明早过后,以游寒村的地理位置,老左家还会迅速成为七个村茶余饭后的话题。 外面咋传先不管,那也不是能堵住嘴的事。 只庆幸村里人出来那阵,全跑疯啦,罗峻熙招猪那事儿也就没那么显眼。 左家人正团团坐在大屋里。 秀花摆手,打破沉默:“我说,先去煮点儿疙瘩汤吧。” 白玉兰难得没和亲娘犟嘴,跑半宿啦,都给大伙跑饿啦,再一会儿,鸡就要叫。 不知还会不会叫唤,估计鸡在后院也被吓的不轻。 依旧是外婆,又说道:“行啦,都别藏着掖着啦。今晚,不知道咋回事的,看也看明白啦。要不是小孙女婿招野猪,那猪只盯着他,你当咱们还能坐在这里说话。” 再者,仨女婿各个知晓,人家回头不和自个媳妇说?再亲谁能亲过一个被窝里的媳妇?还有她那个老女婿,估摸也早就和玉兰支吾出几句。 那怎的,合着就瞒她一个外人呗。 越瞒她,她越想给捅破。 左小麦眼泪下来,“外婆,怎么办呀”。 这功夫也反应过来,难怪婆母会好心给她带米面来娘家,备不住就是商量这件事,连婆婆都知晓。 倒是自己,如若没发生在眼前,啥也看不出来。她这俩眼睛是黑窟窿吧。 罗峻熙躺在炕上,眼下顾不上老幼尊卑,老的坐着、他躺着,全身跑的有点虚脱,拽拽小麦衣袖,极小声哄道:“别哭,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小麦第一次对罗峻熙发了脾气,甩开那人的手,连看都不看。 满山坐在炕沿边,离这小两口的位置有些近,怕小妹夫尴尬,急忙起话头道:“爹,那明早还猎猪不?” 得,他哪里是给小妹夫解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左老汉叼着烟袋说:“不猎啦,你大姐夫那些小兄弟明早来,咱家不让人白跑,让你娘给炖块肉吃吃。就说是你姐夫招待的。” 朱兴德抬下眼皮,也正想说,剩下的够卖,先让小妹夫歇半日再议。 没想到,瘫在炕上的罗峻熙,忽然挣扎的坐了起来:“去。” 啥?大伙全看向他。 “照旧。”今晚的罗峻熙,不比做噩梦的大姐夫对左家的愧疚少。 就因为他在这里住,门干掉,墙推倒,甜水吓的哇哇叫,全家玩命救他一个人。 但得有一个人有闪失,左家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更不能因为今日没人有闪失,就不记这恩,不记给家带来的祸事。 “爹,听我的,我和姐夫们去猎猪。我跑得动。我不仅明早去镇上路上猎,而且往后还要随姐夫们日日去山上猎。” 直到猪没。 罗峻熙咬牙:给寒山野猪全部猎杀。 如果说,罗峻熙之前是被迫接受朱兴德的提议,觉得大姐夫为俩银钱真是豁出他,那么眼下却是最心甘情愿的。 你看那半村子人比比划划,真正往上玩命冲的人有几个。 他有这招猪的毛病,又有几个人能豁出来和他一起担着。 没有这些家人,他总不能一直跑下去吧,那么眼下还有命活? 所以,明儿,帮姐夫招完猪后,他打算回趟家,和娘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事情经过。 思路客 罗峻熙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继续道: “姐夫们说的对,反正我也有这毛病,何不利用起来。 如若像大姐夫分析的那样,我要是之后还有继续科举的造化,姐夫们还要陪我去赶考。 家里田地顾不上,大事小情要脱手,让他们吃啥喝啥。 我不能让姐夫们白白为我,拖累他们自己的小家。卖猪先挣些钱。” 这就是他的心里话,再没之前的虚头巴脑,发言完毕。 朱兴德接过话,“那好,猎猪的银钱,包括今晚这头,咱都放爹这里攒着。” 朱兴德是打算明日从镇上回来就撒谎,到时和家里人说,在镇上有听别的县里人讲,今年要征召徭役啦,咱家要做准备,到时用猎猪的银钱交全家的人头钱。 “二妹夫,你那房子先别买。” 杨满山疑惑:“哪个房子?” 左老汉急忙和端疙瘩汤进屋的白玉兰对视。 白玉兰用眼神询问老头子,你和大姑爷说啦?嘴咋那么欠,二姑爷都不知晓。 左老汉:“……” 他懂了,大姑爷是做梦梦见啦。 “啊,满山,我和你娘之前给你问过村里老陶家的房子。” 朱兴德点头:“就那家,别买。” 梦里那家最不咋地,想了想说: “今冬满山别想多,来家里住。 啥上不上门女婿的。 姐夫和你掏心窝子说,爹娘不是那样的人,要是有别的想法,早在你成亲前就谈啦。 我是做老大的,比你们多当了几年女婿,我是知晓这事的。爹曾说过,老杨家就你一个根儿,咋滴也不能让你做上门女婿。” 左老汉和白玉兰没想到大女婿忽然将这个话题捅破。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大女婿接下来的话。 朱兴德特意笑了下: “我还排着队呢,轮不到你,二妹夫。 你大姐要是争气,俺们生十个八个小子,我就给爹送来一两个养。 他不要都不成。 所以,你也就别听外面胡咧咧,和我二妹子过冬来这里住。山上指定不行。 等明年,咱将大房子盖起来,好好堵住说你上门女婿那些人的破嘴。 要说银钱,你也别愁。我那里有,九十八两,不敢说都拿去,但是七八十两没问题,剩下的也是怕我爷这么大岁数有个闪失,留点儿备用。再一个也看看猎猪能猎多少啦。” 朱兴德在心里算计,要是能掐着日子多猎几头,去掉仨徭役人头银两,剩下的钱,都可以给满山留着明年盖大房子。 咱还不买老陶家那小破房呢,咱盖大房子。 赶明他出去那多有面子,被别人说,你那连襟大房子气派,你小连襟是秀才公子。到时再去状告,看谁敢打板子。 提起小妹夫,猎猪的钱其实最应该给罗峻熙。 可是眼下要用银钱的地方太多。 朱兴德道: “还是那句话,咱仨玩命挣一阵成不? 满山,峻熙,无论往后猎杀多少,挣多少银钱,大姐夫话放这,姐夫我都不要。 一个盖房,一个给当赶路盘缠。 小妹夫你不说,大姐夫也清楚,那科举是有钱人家干的事,咱家虽没本事,但是会竭尽全力的,往后让你不在那些同窗面前窘迫。” 第五十一章 欢沁(四更,为也是亦然打赏+) 关于罗峻熙在同窗面前窘迫这点,朱兴德没梦到,他是猜的。 在那个一文钱一文钱挣钱攒钱供儿子念书的寡母手里讨生活,寡母不易,你当给这样人家做儿子的容易? 罗家看起来好像挺殷实,却不敢花。 那罗母为人很抠门,朱兴德多少理解点儿。 不晓得科举到最后会花多少银钱,也算不出来拢共能花多少银钱。 毕竟那科举,咱不懂也知晓。 不是那种定下来只要供三年、六年、九年有个盼头,你说个数,咱能差不离儿算出束脩费的事。 它是那种:考不下来,只要是不认命,尤其妹夫年纪小,很有可能会一直重复的供读书,谁知晓这一供要供多少年? 而小妹夫那寡母年纪只会越来越大,往后会更加干不动,挣钱道又有限,地里的收成年年月月就摆在那里,那罗婆子她心慌啊,妹夫在她眼里等于填不满的无底洞。 就这,还只算计束脩费。 还没算上次次去赶考需要准备的银钱。 那罗婆子又没去过城里,朱兴德猜测,备不住还不敌外婆见过的世面大。 村里人就是这样,甭管进城花的多不多,她们听见城池字样就觉得会老贵啦,穷家富路,踩人家地盘都贵。 所以朱兴德自然不用做梦就知,罗母一文银钱恨不得掰八瓣花,家里有点存项却总觉得不过是驴粪蛋表面光。那平日里,能给妹夫多余的银钱交交同窗吗? 就依照村里大多数老娘们的做派。 估计恨不得给小妹夫教的,最好在外吃饱饭回来还没花一文钱才是聪明人。在外面不乱花钱能省则省的男人,才是过日子的好男人,才是乖孩子。 小妹夫只要有不必要的花销,他都能想象出来那罗母指定会嘟嘟囔囔的说咱家穷,儿别去和外面有爹的比,等等乱七八糟的。 yyxs.la 小妹夫不是有无意中提过,镇上先生过寿,同窗们说买礼送去转头就送去,小妹夫却要现回家一趟取银钱。 可想而知,小妹夫那日子有个好过? 人家同窗招呼出去吃饭,妹夫得假装在一边看书,只能从旁眼巴巴看着。 日子一久,一个书院里的,谁还搭理你? 罗母那个没见识的不知晓这点,他可是知晓。 人家同窗出去赶考,定个独立的小间,妹夫住大通铺,心里还得寻思:我娘挣钱不容易,我娘说啦……说啥?倒霉点儿的,赶考文书都会被偷喽。 所以,真不是他朱兴德喜好埋汰人,以上两点还只是简单打个比方,妹夫在外求学的委屈,和在同窗面前的窘迫,它压根儿就少不了。 做大姐夫的,朱兴德眼下没个能力,不敢说出:“妹夫,你考一日,大姐夫供你一日的话。” 那是吹牛逼了。 但是,他今日敢在全家人面前撩下:“姐夫往后尽力不让你在外面比别人窘迫”,他却是会说到做到。 像小妹夫身上只有一套深蓝色布衣、一套青色长衫,那洗的都发白啦,他掏点儿银钱给扯几块布,让小稻给妹夫多做几件体面的长衫,还做不到吗? 像小妹夫往后再去书院,他让岳父准备点儿银两,单独塞给小妹夫揣着,不止揣罗母那点儿可丁可卯的银钱,还能有点儿过河钱一时和同窗有个人情往来,别让人说咱为人差劲儿,他还做不到吗? 像赶明儿他和满山陪小妹夫赶考,他和满山住大通铺,提前给小妹夫定个单间,让好好睡一觉再去考,这点儿事,他办不到吗? “大姐夫,我用不着,倒是你,要分点儿卖猪银钱的,你不过日子啦?” 罗峻熙怕二姐夫多想,当着二姐夫面前不好意思多说。 却实打实的能感受到,大姐夫和之前不同,那话里带着对这个家浓厚的情意。 越这样,他越想为大姐夫操心。也感动。咋看出来他曾被不少同窗瞧不起。 “不过啦。”朱兴德到底年轻,哪怕梦里遭受那事儿吃过亏,脱口而出就是这义气话。 说完后,还憋不住笑啦。 头发烧的乱七八糟,朱兴德挠挠头发道: “唉,咱连襟几个命苦,都是那种没什么兄弟命的人。 我家倒是有几个,这次分家我算看出来,那一涉及银钱,根本指不上。 咱老左家就更是了,咱家人太少。 有个什么事,遇见个风浪,连个帮咱的人都没有。” 朱兴德情不自禁望向外婆,到头来,要由这么大岁数的人豁出命护住这个家。 外婆,你放心,在那梦里我惹祸,在这现实,我接棒,帮你护着。 朱兴德的目光,从外婆身上又转到二妹夫和小妹夫身上: “咱家人少,但咱家能蚂蚁过河抱成一团,那不比兄弟多的强? 咱仨没兄弟命,往后咱仨就是兄弟。 一家有难处,三家都伸手。 今儿这个没房子,明儿那个要赶考,后儿家里要置办骡子车,再再后个儿,咱好好干,备不住能盖房子盖一大片连在一起。 就这些事,往后三家合在一起使劲儿,一点儿点儿给它办喽,我就不信,咱老左家这日子,它过不红火。” 这番话说的有一个算一个,各个心热。 杨满山也终于说话,他在大姐夫全情投入发表讲话后,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道: “爹,我吃的多,以前没来住,是怕你和娘嫌我。” 有句话及时憋了回去,那时连他媳妇都嫌弃他。 “要是真不嫌我,不等冬日,这两日拾掇拾掇我和小豆就回来住。洞里那窝,留着猎猪我们歇歇脚。我也不怕别人说我是上门女婿,小豆要是愿意多生几个小子,我也在大姐夫后面排着,给你两个。” 左老汉当即捂住眼睛,眼泪顺着那布满沟壑的脸流了下来。 没被猪吓哭,被姑爷们给说哭。 这是左老汉第一次在儿女们面前落泪。 这也是第一次不觉得,作为大老爷们在人前哭了丢人。 而白玉兰早就哭的鼻涕出来。 杨满山看到老丈人哭了,劝解道:“值得庆祝,别哭,没酒喝就喝水,爹,多喝水。” 还有小妹夫,就剩这一个水囊里有纯正的神仙水,爹一碗,你一碗,快喝。 满山盯着罗峻熙,心想:他不会像大姐夫那般,会说那么些暖心话,让他编都编不全乎,别说张嘴就来啦。 他只知,妹夫,我保你喝了这水,天亮还能接着跑,因为他刚才杀猪时有试过力气,身体比以前好许多。 往后你的水,姐夫供啦,不,全家的水都能供,这就能找旮旯亲一口变出来,只要你们别拉稀。 小稻、小豆、小麦跟着爹娘一起抹泪。 她们从来没被各自夫君感动过这样。 小稻:她男人头发被烧成那样,可今晚,她瞧着最俊。比那潘安哥哥都俊。 小豆:原来满山不来她娘家,是怕被嫌弃?她以前到底表现得有多差劲。 小麦:以前总觉得峻熙哥哥该端着,做那村里的日月高不可攀才是应该的。今日句句往外搂大实在话,她才明白,只有接地气的峻熙哥哥才是夫君。 秀花端起饭碗,想憋住笑容都憋不住,“喝疙瘩汤。都喝,就是少了点儿,不够的话?” 白玉兰用袖子使劲一抹泪,又哭又笑道:“不够我再去煮,咱家不怕吃。” 老左家被野猪拱了半宿,以好些人抹眼泪收场。 后院的鸡,就在这时打鸣了。 天,要亮了。 第五十二章 最美的伤口(一更) “德哥,你那头发?”六子惊愕。 二柱子攥拳一发狠:“谁干的。” 其他几位跟来的小兄弟是饥肠辘辘,从外面就闻到肉香味儿,只是那大门坏了才没敢吱声。 他们进村那阵,遇见村里人去地里早的,看他们朝左家来还指指点点。 朱兴德指指院里的猪,它干的。 望着随六子来的六位小兄弟,真是鸡一打鸣就赶来:“走,进屋,吃饭。边吃边唠,今儿找你们有点事儿。” 左撇子脸带笑,在屋里听到动静出来招呼:“对,这早就准备好啦,上回来家,就没端筷儿。” 一般庄户人家请吃饭,那是对客人的最高待遇。 没办法,缺粮啊。 通常是家里盖房要上房梁啦,或是家里谁成亲才会舍得安排几桌。 “叔,您客气啦。” 大德子的几位小兄弟还特意冲灶房也喊一声:“婶儿,麻烦你啦。” “嗳,不麻烦不麻烦,都吃饱饱的。” 白玉兰声音里带着笑意回应一句,都没空出去瞅瞅客套两句。 白玉兰在灶房忙乎一脑门汗,连汗珠子也顾不上擦,手很巧的连续捏出一个又一个玉米菜团子放在蒸屉里。 时不常还要掀开大锅盖,锅盖一开,热气扑鼻,用筷子扎一扎炖的猪头烂没烂。 小豆、小麦在旁边当当当剁菠菜、切胡萝卜丝,也是在这热气熏天的灶房里闷出一脑门汗。 小稻洗完手急忙来到灶房帮忙,甜水之前尿炕啦,她才给闺女换完褥子,顺手就给褥子还有昨日家里人换下的衣裳洗了。 雅文库 小稻才露面,就被小豆给推出去,“大姐,去睡,你双身子,洗衣裳就累够呛,快些去眯一眯。” 左家人都是一宿没怎么合眼,别人能继续熬,双身子的怕出岔头。已经提醒好些回了,大姐就是不听话。 “没事儿,”小稻愣是从小麦手里抢过菜刀,让最小的妹妹坐边上喝口水歇一歇,笑着说:“我咋感觉这胎比怀甜水那阵还稳当呢。别看我一宿没睡,我真挺有精神头。” 白玉兰一边揉菜团子一边头也没回道: “稳当也要加小心。 你别干啦,将那锅盖打开,猪头捞出来端院里晾晾切喽,单切出一碗送到你五爷爷家。 这回又用到人家骡子车,人情越欠越多。 也就你五爷爷吧。换别人家都得膈应,会给人家车板子染的满哪是血,更会心疼那骡子。” 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没对比就看不出谁好。 以往家里也借过别人家车,又要给喂骡子,又要洗车。 等秋收时,借牲口车的人家还会念小话给咱听,恨不得人情怼在脸上讨要,问咱要豆饼子和玉米秸。 再看那左五叔,人家是大里正,有啥可求到咱的,倒是这么些年没少帮咱家。 像今日,天没亮那阵给送来药油,没等咱家开口求,就牵来骡车让用。每次借车也不要人情。 白玉兰支走大女儿,让送完肉回头必须进屋睡觉,又对小女儿,小小声道:“麦啊,你也别切啦,将我单独留的那菜给你二姐夫还有峻熙送去。” 除了大姑爷在招待朋友,二女婿和小女婿早就被白玉兰打发去小屋眯一觉。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一宿啦,都没咋合眼,尤其小女婿待会儿还要玩命跑。 而且白玉兰怕小女婿是读书人,是上等人,二女婿倒是好说话,咱庄户人没那些讲究。怕小女婿会嫌弃和大姑爷那些朋友一个锅里搅食,她还特意甭管做啥,先留出一部分。 小麦端着饭菜,来到小屋将罗峻熙叫起来。 没等她男人说话,小麦先嘘了一声,外婆正睡的香,别说话。 罗峻熙睡眼惺忪坐起身,看眼躺在炕头搭件衣裳睡着的外婆,吃菜团子都不敢大声,一边盘腿坐在炕上小口小口的咀嚼,一边顺手拿起蒲扇还给外婆扇两下。 那蚊子明晃晃在外婆脸上趴着,外婆愣是睡的一动不动。 小麦用眼神问罗峻熙:“二姐夫呢。” 不知道啊。 杨满山压根没睡,怕丈母娘磨叽他,非让他休息。 特意从后窗户跳到后院,在默默垒撞坏的鸡窝。 没敢修理倒下的茅房,怕动静太大,影响外婆、外甥女还有小妹夫休息。茅房得回头夜里抽空再弄。 …… 没过多一会儿,大屋招待客人的饭桌上,就只剩一盆白菜炖肉的菜汤,筷子散落在桌边,干粮笼里也只剩一个菜团子。 能看出来,最后一个干粮,朱兴德那几位小兄弟谁也不好意思吃,怕又空了,左叔又去端菜团子,这才剩下。 后院旮旯,左小豆手里全是水囊竹筒,才给打完水的满山亲醒,“你要小心些,别总觉得自己是猎户就应当应分做那最危险的事儿。和大姐夫小妹夫这些自家人有啥可难为情的,猪来了和姐夫一起上。” 小豆嘱咐完,来了前院特意水缸附近背着人晃悠一圈儿,假装在水缸这里舀的水,然后才将水囊竹筒递给大姐夫。 让朱兴德给大伙分分。 朱兴德可不止分水,他还分镰刀,铁钎子等等,朝车上扔绳子。 六子和二柱子合力将院落肢解的野猪一大块一大块扔车上。 这一使劲,六子一摸屁股:“哎呦,我得去趟茅厕。” 后院朱兴德笑骂他:“没人稀得瞅你屁股,俺们还怕长针眼呢,你别贼眉鼠眼的。” 岳父家这茅厕成了露天的。 而罗峻熙这面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小麦蹲下身正在用布给他缠腿,是杨满山告诉的,说这样跑的快。 罗峻熙今日出息啦,还将杨家传家宝、杨满山随身带的匕首塞到腰间。 头一回身上带刀,说不上来,他莫名有点儿振奋。 …… 左撇子在没门的大门口,对三位女婿挥手,还要假装说:“大姑爷,让他们卖肉,你快些将你爷接回来。” 实际上,眼下接朱老爷子已经成了“不正经的事”,打猪才是正经事。 左撇子送走这些人,看眼他老婆子,老两口很默契的拎起锄头下地。 不是自家的地头,是打算趁着还早去趟大姑爷家那八亩地头。 这样等姑爷们约莫回来,他们也差不多浇完水能赶回来啦。 小豆和小麦嘴上嗯嗯应着:“我们会歇一会儿。” 但是爹娘前脚一走,小豆和小麦就用布巾子围住头发,拎着水桶去了自家地头。 小稻悄声下炕,来到后园子拾掇被野猪糟蹋的菜,能抢救的抢救,不能的,摘下来晾晒或是下晌男人们回来吃。 秀花是睡了一个多时辰也起身了。 秀花脚边躺着呼呼大睡的甜水。 只看那老太太默默掀起衣襟,疼的直咧嘴,拿那药油正在给自个后腰抹药。 第五十三章 嘴光剑影(二更) 杏林村地头,朱兴德那伯母,见到左家两口子像见到仇人似的,眼睛都冒火。 昨日朱兴德一家三口前脚离开,后脚朱家伯母就跑到老爷子那屋里又一顿翻找银钱,立即发现柜子后面那墙被动过。 昨晚这位伯母憋气又窝火,气的心绞痛,把三儿媳又捶了几拳。 然后躺在炕上,咬牙切齿一遍遍咒骂朱兴德,咋不嘎嘣一下死了呢。 所以今儿一见左家两口子,朱兴德的伯母,连面上装都懒得再装,离挺老远扯脖子骂道: “还知晓来干活呀。 就没见过比我那好侄子还有福气的人。 打小,家里有点儿好的可他吃,养的他十来岁开始当闲汉。 游手好闲的四处招灾惹祸。 全家为他,和这个赔不是与那个点头哈腰。 换别人家那要脸的孩子,那么不孝顺恨不得撒泡尿浸死自己,他可倒好,一向脸不红不白,没脸没皮,真是上辈子欠了他。 眼下,家都分啦,他得现成的田地,他伺候过一日地没?草他没拔过一根,吃,他可不比谁少吃。 提着个大嘴叉子,头不抬眼不睁的,眼里一向没老没少。” 只骂这些小话埋汰朱兴德还不够,朱家伯母打骂大儿子给左家两口子看: “你就是个蠢的,天生为你堂弟卖命的货。 我算是看好了,往后他给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 那家都分啦,你帮他伺候哪门子庄稼?你有力气没处使是不是? 咱家倒八辈子霉摊上那么个东西,不可着他心意来,还要被人骂薄待。 老天真是瞎眼,谁敢再背后嘀咕我,骂我薄待侄子的也是个该挨千刀的货。 睁开你们那狗眼瞧瞧,都分了家啦,又要我这大傻儿子帮他干活,是他朱兴德的长工啊,还没有天理?奴役自家人,窝里横的货。” 雅文库 这给白玉兰气的,心话儿:你咋不把你亲儿子打死呢,反正我是一点儿不生气。 给谁小话听呢。 白玉兰要上前和朱家伯母对骂,被左撇子拽一把衣袖摇摇头。 左撇子皱眉,小声道:“咱今儿是帮大姑爷干活的,拾掇拾掇庄稼就走,别打嘴仗让人议论纷纷。朱家的事,那老爷子也要回来了,多一句少一句的忍忍。” 白玉兰甩开左撇子的手。 虽没像刚才一般,想跑到朱家大房的地拢沟里吵吵,那也忍不住。 都咒到她大姑爷头上,她还能当听不着是咋的? 扯脖子回喊道: “我呸,你个心脏的老货,薄没薄待,看赶明老天来个大响雷劈没劈死你就知道了! 我大姑爷为啥没来伺候地? 你们一家子都忘了老爷子被扔在镇上,只有我家大德子心里记着。 你们眼里只有粮食和银钱,别说的帮俺们伺候半天地就像咋回事似的,往后用不着你们。 见钱眼开的东西,分家就对啦!” 朱家伯母当然要继续回骂,没想到白玉兰敢和她对着干。她俩儿子还站在这里呢。 奈何大儿子朱兴昌很不给力。 不但没有给予亲娘火力支持,而且朱兴昌还急忙上前,着急忙慌绊倒脚边水桶,恨不得伸手捂住亲娘的嘴,就怕老娘回句老天爷打雷劈死左家人,那不等于和堂弟的岳家干起来啦。 他不想将事情闹大。 老二朱兴安可不像大哥,在另一亩地头直起腰,冲左撇子和白玉兰不是好气儿喊道:“闭嘴,爱待待,不爱待赶紧走,这是老朱家地头!” “让谁闭嘴呐,啊?” 左撇子忽然将白玉兰拽到了一边,他往前上了一步吼道:“回头你敢不敢当我大姑爷面儿,再让我们老两口闭个嘴。站你家地头啦?没老没少的东西!” 左撇子大半辈子都没咋和人吵过架,经验极其不足。 才开口,就给自己气的身上打颤。 给白玉兰倒造一愣。 “消消气,咱是来干活的。” 老头子刚才还拦着她呢,不让吵吵把火,结果老实一辈子的人自个儿上啦。 这回两面都稍稍消停了,也不知是为什么,自动熄火。 左撇子却干着干着活,和老伴儿唠起磕,说了大实话:“换往常,我指定不吱声。可是,老婆子,大姑爷今早不是说,往后要和咱家亲嘛,倒是要和朱家大房那些人远着。” 白玉兰明白了,有了大姑爷那话,老头子的意思是就等于有了底气。 往常她们两口子给人当岳父岳母的,又不是亲爹娘,隔着肚皮呢。也担心闺女们在人家房头底下讨生活被难为,所以甭管是对上朱家还是罗家,总感觉要矮上半截,自然不争长短。 白玉兰笑着白了老头子一眼:“那你最初还拦我。” 左撇子说: “那不一样的,那是德子的伯母,和咱一个辈分,比咱俩岁数还大。 德子在外面也不能和他伯母对着吵吵,会被人讲究。 你和她吵吵啥?反正家也分完啦。 可那朱老二,他是个什么东西,再咋地在我们面前也是晚辈,都敢冲咱俩嚷嚷啦,我要是再不吱声,我大姑爷会被人瞧不起。说他老丈人是个窝囊货。” 左撇子直了直腰,抹把脸上汗,露出憨笑和媳妇道:“我刚才就应该直接骂他小兔崽子和谁说话呐,你说我咋就没想起来。” 干了能有半个多时辰的活啦,左老汉就在心里后悔了半个多时辰,没发挥好。 等下回的。 那面地垄沟,朱家伯母特意指挥大儿媳,将家里烙的韭菜盒子端来。 看到左老汉和白玉兰正坐在地头那里的大树根下休息,她说,“去那吃。” “娘,”朱兴昌觉得那样不好。 “娘啥,你个窝囊货。” 好吧,朱兴昌决定宁可不吃啦,回家找找凉干粮垫吧一口。 他娘真能作,一早用堂弟分的油和面烙韭菜盒子,还敢端到堂弟的岳父岳母那里馋人,这真是嫌家里清净啦。 反正他不得罪这人。 使劲咽了咽吐沫。 还好,他媳妇一边骂他虎,一边趁婆婆不注意,赶紧给朱兴昌塞了两个韭菜盒子,让躲远吃。 朱家伯母正打算耀武扬威,用那霸道的韭菜盒子香味馋死左家两口子,结果来到大树根下,差点儿鼻子气歪。 老左家人,来杏林村是睡大觉来啦? 左撇子和白玉兰累的眼皮子发黏,上午的太阳一出来,他俩再也撑不住,以天为被,以地为褥,就这么睡了。 第五十四章 牵挂你的人是我(为秃驴竟和贫道抢师太打赏+) 乡间小路上,有一对老两口,顶着晌午最烈的太阳带小跑。 边跑还边互相埋怨。 “我说眯一会儿,让你看着我,你怎还睡着啦?” 白玉兰肩膀扛着锄头,急的一脸汗,没好气儿回道: “我哪知道我也能睡着。都怪你,咱俩这会儿,在杏林村给大姑爷丢人丢出名啦。” 丢死个人。 咋一回事儿呢。 这老两口在大树底下睡回笼觉,睡的太香啦。 左老汉可能是梦里还在撵野猪,或是在梦里见到野猪有些懵。 总之,没人知道他那梦里头有啥。 就睡着睡着,左撇子抱住旁边的白玉兰就不放松啦,给白玉兰那胳膊上的肉皮子都嗦青啦。 白玉兰是被疼醒的。 等她一睁眼,不止附近地头朱家大房那些人,还有杏林村挑水的村民,都在瞪眼看他俩。 你说一把岁数,啧啧啧。 艾玛,臊的白玉兰急忙推醒孩儿他爹,一着急还把背来的筐落在大树底下,又硬着头皮回去取。 那杏林村看热闹的才烦人,看见她和老头子慌成那样又回来取筐,还起了哄。 哄声很大。 她俩是在起哄声中跑走的。 左撇子:“……” 忘了那一幕吧,他已经忘了。 左老汉说:“快点儿吧,咱俩再跑快些,眼下回去都晚啦,把锄头给我,我扛着。” “不给。” “让你给我。” “你这人咋这么烦。有磨叨的功夫快些回去,自家田地没伺弄,姑爷们也不知猎没猎到猪,要是猎到,小女婿他们该回家。” 白玉兰惦记着: 孩子们没吃饭,估么会跑饿。 她也着急听准信儿。 再一个,天没亮那阵,答应村里人熬骨头汤,也不知几个闺女在家熬没熬,要是没做,指定会晚啦,会被村里人说嘴。 村里人可不管咱家大门坏着,家里有多少活,又一宿合没合眼。 人家就记着咱家那许诺,没做到会被村里长舌妇讲究的。 而说一千道一万,白玉兰眼下数落她老头,一和杏林村丢脸那事有关,二这叫先下手为强,她怕老头子抢锄头。 2kxs.la 老头子腿不好,她扛得动。 山间小道上,道边还有各色野花。 左撇子前后瞅瞅没人,硬是一个跳跃从白玉兰肩膀上抢过锄头,抢完他就跑。 白玉兰:“嗳?你腿不好,慢点儿。” 最后老两口,愣是变成左撇子肩膀扛着两把锄头,肩上背着大筐,挎住白玉兰的胳膊朝前跑。 省的他腿不好,跑起来急了拐弯儿。 白玉兰是回握住她胳膊上的那只大手。 俩人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也不分开。 微风吹来,拂过那老两口脚步一致的背影。 …… 游寒村,左家地头。 小豆和小麦忙一上午终于歇口气,想着坐地边,说会儿话喝点水,就回去抬锅熬汤。 小豆看眼妹妹,“那个,妹啊。” “嗯?” “妹夫打野猪那阵,你有没有什么……” 小麦疑惑:“什么。” 小豆不知晓该咋说。 心想: 小妹夫招野猪这怪事儿,怎么想怎么觉得和满山那水池子一样稀奇古怪。 那池子,她和满山一起配合才能取水。 小妹夫那猪,会不会也要小妹怎么配合才能控制住呢。 可是见小妹那懵懵的样,又不像,连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小妹夫能跑那么快,已经占上了小妹的那一份?也可能和她、和满山情况不一样? “……没什么。” 左小麦看眼二姐,又看一眼二姐。 今早大姐在她上茅厕,帮她遮挡时也有问类似的话。 大姐莫名其妙说,让她下回打夫君试试。 她问大姐你说啥,大姐也是二姐这副模样,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句:“没啥,你听错了,我这一宿没睡有些懵。” 小麦张开嘴,正要追问二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时,地头传来甜水的喊声:“二姨,小姨,我们来啦!” 小豆和小麦齐齐站起身,赶紧迎了过去。 外婆用手推车推来大锅,还有冒着香气的骨头汤。甜水抱着柴火。 这一老一小,一次根本推不动, 半道上还扔口大锅。 这给秀花累的,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喘喘气。 没招,家里没有人手,大外孙女有孕。即便没孕家里也要留人,谁让咱家大门被猪拱啦。 有了小豆和小麦的加入,骨头汤迅速在地头支了起来。 游寒村的麦田里干活的村民们,立即也没了再干一会儿的心思,闻着那飘香的味儿,喉咙里直咽吐沫。 “感谢大伙帮忙。能跑家来问问看看的都是好样的,那就是村里人相互之间的挂牵,俺老左家记这份情谊。” 秀花拎着长把大木勺,砰砰一敲锅沿儿,“来,乡亲们,喝汤!” 田地里大伙纷纷笑着回应:“您这客气。还寻思是随便说说呐,没想到真熬。” 没一会儿,就有人端碗过来。不抓紧来不成,头锅汤浓,等会儿几瓢水添进去就没味儿啦。 今日好些人见到秀花嘴都甜:“谢谢大娘。” “哎呀,谢谢奶奶,还有肉沫子,实在。” 遇到那爱占便宜的,没等秀花发现,甜水就吱声。 甜水站在太姥姥旁边,歪着小身子,一手肉,一手糖,扎着两个小揪揪,没曲子她也扭身体, 那小身子扭的还挺有节奏,从起来她就兴奋,“一人一小碗,你多舀啦,我和你说哈,别人就没啦,别那样。”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怪……” 秀花眼神瞟了过去。 占便宜的立马赔笑:“还怪聪慧的。”吃人嘴短。 围着锅边站着的村民们惊讶,实在没想到里正叔也来了,还亲自端碗来了。 谁不知里正叔家的儿子儿媳们孝顺。 别说村民们稍稍意外,就是里正叔家的几个儿子也有点儿傻眼。 爹要想喝骨头汤,家里随时就能熬,咋能自降身份去凑那份热闹。 “给我来一碗。” 左撇子和白玉兰终于赶了回来。 白玉兰觉得娘真出息啦,挡不住平日里对娘的要求很低:“娘,你熬的?” “你瞅给我累的,快接勺子。” 白玉兰和左撇子迅速加入分汤队伍。 与此同时。 还有一伙人更是累够呛,坟圈子那里东一块西一块散落一大两小,三头野猪。 二柱子歪在坟头上,大喘着气说:“这是下山来报复吧。” 六子平躺在死猪旁边,接话道:“不是下山来报复,也是武大郎过门槛,碰雀(巧)啦。” 其他几位还有身上带轻伤的在流血,满山给他们包扎。 有人问满山:“德哥和你家那文曲星妹夫呢。” 满山淡定回道:“跑丢啦,一会儿就能回来。” “为啥要跑啊?”六子很疑惑,德哥今日很反常,见到野猪不是干,而是先跑。 也不知跑哪去啦。 兄弟啊,想你啦,你在那嘎达还好嘛,也不说主动跑回来呀,问问这边咋样啦。 兄弟啊,放心吧,野猪全部撂倒啦。 第五十五章 一路奉陪(一更) 朱兴德回来就用双手拄着膝盖,龇牙咧嘴喘着气,累的都要站不直。 真想来个大前趴,啥也不管不顾,趴地上先歇半个时辰。 “起,起,给我倒个地儿。” 二柱子爬起来,跑死猪旁边躺着去,让大哥靠坟头。 朱兴德接过二妹夫递来的水囊,靠在坟头上,仰脖咕噜噜一顿喝水,这才感觉活过来。 喝完,递给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妹夫。 小妹夫是真能跑啊。 到后头,他不得不拎住小妹夫的脖领子让停住脚,要不然就要跑到另一座山头去啦。 说实话,他如果没拽小妹夫脖领子那一下,他都不知晓是小妹夫身上是颤抖的。 浑身打摆子那么跑,你就说,那心里得恐惧成什么样。 返回时,他拍着妹夫肩膀:“咱不挣这钱啦。” 倒是小妹夫说,“大姐夫,咱接受现实吧,挣不挣这份银钱我也是这命。还是那句话,不如赚银钱。” 是啊。 那回头考虑吃点儿啥能给压压惊吧。 要不然天天这么被吓,别再整疯喽。 “德哥,你跑啥啊?你这一跑,我有那么一阵都没有主心骨啦,差些随你一起去。多亏二妹夫还在。” 朱兴德踢下六子的脚:“叫二哥,二妹夫是你能叫的?没大没小。” 然后才回答:“你们没看着?那猪专门撵我。” 朱兴德的小兄弟们回忆了一下点头:“可是它们为啥死盯着你,俺们几个也发现啦。” 二柱子觉得自个破了谜,望着天空说:“德哥发型和咱们不一样,太显眼,野猪可不就盯他。” 二柱子还建议道:“德哥,那下回你别扯着星哥,你瞅给星哥累的。留他在这,我们能护住。” 有小兄弟好奇:“星哥是谁。” “文曲星嘛,那不叫星哥,叫小哥?” 朱兴德笑骂着说,等我小妹夫再高中秀才、举人,你还要叫星爷不成? 挨个踢了踢,让起来抓紧干活。 指挥大伙,拾掇现场。 这坟圈子也是倒霉,“回头买些纸钱,给这些人烧烧。眼下也别嫌麻烦,挑一些好土,给上面盖一盖,这算咱的诚意。” yawenba.net 一土篮一土篮的新土,盖在坟包上。 这些个小子,一边干活还一边笑:“也不能整的太好,回头家里人来上坟,该认不出坟头啦。” 又用土将猪的血迹埋好。 用空出来的土篮子装猪下水和砍掉的猪头,木桶接猪血,卸下的猪皮用麻绳捆紧,猪肉柈子扛肩一块块扔车上,喂骡子。 由于又多出一头成年猪,两头一百多斤的小猪,朱兴德计划也要有变。 假装劝服罗峻熙,“你今儿就别进城办事了,瞅你吓的。姐夫给你安排几个人,先送你回村。” 点名,“你几个送我小妹夫,务必送到我老丈人家。道上哪也不准去。” “放心,德哥,准保将星哥送到你丈人家炕头,俺们再走。” “嗯,看看家里有吃的,你们吃点儿再走。听说熬骨头汤。”朱兴德特意拍了拍几位受伤的兄弟。 万幸没出大岔头。 给银钱这几位不能接,也不能给,给了全是光棍会乱花。 眼下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等秋收完的,这些人都没有田地,他给点儿苞米面。 “二柱子,你随我二妹夫上山挖陷阱。他今儿累够呛,你去帮帮忙。” “行。”德哥让干啥就干啥。 朱兴德这才招呼六子:“走,你随我进城,卖肉给我搭把手。” 一行人就此分开。 出来时,各个吃饱饭,有那么几分意气风发。分开时,身上带着猪血,有的还带自己的血迹。 罗峻熙被姐夫的小兄弟们护送往回走时,特意站住脚回头看向大姐夫。 大姐夫和那个叫六子的,根本不能坐车,正一边一个,费劲儿拽着骡子向镇上走。 朱兴德可不像他小妹夫想的那样很辛苦,他还有力气说话呢。 正问六子,这两日有没有去看守赌局,阎老大有说啥没有。遇见王赖子没。 “淡季,眼瞅着要秋收,再没正溜的也知轻重缓急。 那些赌鬼怎么也得卖完粮食手里有闲钱才玩,没啥局子让咱们插手。 就连阎老大也没露过面,估么在看着他家那片田地,听说许多闲汉被他打发到地头,帮阎家伺弄田地。 德哥,你放心,你忙完家里这头,回去还是老大。” 朱兴德笑了下。 六子拧眉:“咋?哥,你要不干啦。阎老大那面只知咱爷倒下,你忙,却没想过不让你干。等你回去,咱找王赖子找场子,面子就回来啦。” 朱兴德眯眼:“没啥大意思,倒是等我找到来钱路子,你和柱子也别干啦。那是浑水,早晚会有还不上帐的,闹出人命出大事。” 朱兴德又继续打听王赖子情况。 但甭管怎么细致问,大致也是王赖子脑子不知是什么做的,就像是没发生啥事儿似的。 没有欺负他手下的兄弟,也没有四处显摆给他爷气倒有多牛逼,当然了,更没有做缩头乌龟躲起来。 也是,他在这现实里,并没有剁掉王赖子小手指。 那以为这事儿就拉倒吗? 他是乡下小子,是没见过啥世面,以前只敢在这一亩三分地瞎晃逞能,他也承认一听和衙门打交道就心慌气短。 可是,那是在没做梦前。 “六子,回头你给我办点儿事,你这样……” 六子听完,松开牵骡子的绳子,一拍巴掌:“那个不要脸的,他还真敢欺男霸女。” “是啊,我猜苦主指定不是一个两个,你回头就给我跟着他,盯紧。看都有谁,大致在哪,一般和那些女的,啥时辰。” 要是能找到规律,你说那些女人家的汉子,会不会想锤死王赖子。会不会出现,宁可挨三十大板也要去衙门状告的苦主。 那王赖子干的损事儿,只他知晓的就能给列出长单子,胆子那么大,仗的又是谁的腰。 当然了,没仗腰,他也会想办法攀咬到那个主簿身上。 只要想起那人损到特意嘱咐,加大力度打外婆,才醒来那一阵,朱兴德甚至有想过,给那王赖子和那主簿死老头绑山上喂了狼。 第五十六章 社会摇(二更) 眼瞅着就要进镇里,六子问道: “哥,咱去哪卖啊?听人说,摆摊子要缴税。咱这不像村里妇人拎鸡蛋筐不打眼。咱这些肉,支上摊来人现跑来不及吧?” 当然了,他德哥是有能力能跑没的。 只是肉要是让人顺手拿跑了,那还不如缴摊费。 朱兴德停下车。 将骡车上的猪肉柈子向一边扒拉扒拉,车头那里绑个小筐。 他将手伸进筐里,筐里都是稻壳,从稻壳里扒拉出八个咸鸭蛋。取出块擦刀血的小破布,包吧包吧:“走,先不着急卖,随我去个地方。” …… 上回卖野猪那家门口。 “谁呀,谁来啦?” 大门才打开条缝,里面大娘哐一声又给关上。 六子在外面清楚地听到,老大娘隔着大门骂他德哥: “哪来的假和尚,要饭敢要到我家门口来啦。没有,我告诉你没有,俺家两顿饭,也吃不饱饭呐。” 然后,六子又眼睁睁地看到他德哥一变,变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敲了敲门道:“大娘,是我呀,头回来家卖过野猪肉,您好心借咱乡下小子秤来着,您还有印象没。” 大门重新打开。 大娘上下看眼朱兴德,这才认出来,恍然道:“是你。哎呦,你这孩子头发是怎么整的。” 朱兴德笑容更大:“还不是我和我那猎户兄弟又去猎野猪来着。他猎户,不猎入冬吃啥,让火把给不小心燎啦。这给您吓一跳吧?那啥,大娘,我给您送咸鸭蛋来啦,上回不是应了您。” 大娘没想到随便的一句话,眼前这乡下小子真能给她送来。 换咱,就会觉得那不过是虚头巴脑的客气话。 “你这后生,为人也太实诚啦。” “上回我不是说了嘛,让您有机会尝尝,我岳母那咸鸭蛋、小咸菜啥的真一绝。往年她去县里置办个啥,带点儿自己腌的这些,你说那才怪呢,家家都常见的,也没啥可稀奇,我那岳母却能给卖出去。据说,好些回,一路捎脚钱都能挣来。” 大娘一脸笑容:“那也是你这孩子忒实诚,你咋没送到别家让尝尝呢,咱也舍不得不是,还是咱娘俩有缘分。快点儿,进屋喝口水。哎呀!” 大娘才让开身子,就一拍巴掌,“你刚才说啥,和你那兄弟又猎到猪啦?” yawenba.net “嗯,猎来了,这回还不少呢。不是,大娘,不麻烦您老操心了,我送完咸鸭蛋就走。这回肉多,你们又刚买没两日,天热根本放不住,就附近也买不了那些,我打算……” 大娘探头一看,你别打算啦:“你等会儿,我把鸭蛋送屋去,带你去个地方。” 路上,朱兴德这才知晓,巷子口那家大小子是庄子头,管事的。 那日,他卖完猪肉走了,那家妇人有特意跑来问问,卖野猪肉那乡下小子还有没有肉了,大娘说早走啦,问干啥。 那妇人说,今年地有些旱,庄子里那些短工长工干活太累,主家让下面干活的吃点儿肉。眼瞅这要收地,别累倒哪个。 大娘说到这,对朱兴德使个眼色:“只要肉是好的,吃啥不是吃。你那野猪肉还能便宜些,我估么他家是为这个。” “明白。”朱兴德点点头。 那管事的也算无利不起早,买野猪肉,到时按照家猪价钱往上报,能挣点儿拼缝钱。 让朱兴德高兴的是,实在没想到咱大老爷们说话算话,给大娘不过是送来八个咸鸭蛋,能一气儿卖出去大半猪肉带拐弯,就剩下一些边边角角不好的。 说实话,一早,朱兴德朝岳母讨要咸鸭蛋那阵,岳母没心疼,他却闹心吧啦的疼了一下下。 他家甜水都不舍得吃的好东西。岳母也拢共就腌那几个。 但想着,咱既然说出口啦,镇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没送蛋,下次搁哪遇见大娘多害臊。 这是一。 二是想着,这规整的小巷子里住的人家多少都有点儿小本事,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联系上,万一啥时候能有求到的地方呢。 倒没指望一面之缘会帮什么大忙,但最起码面熟。 人情这东西,除了亲属之间那是天生带来的,剩下的,不全是多联系就有了嘛。 三,大娘家俩儿子,一个在粮铺子当掌柜,等秋收完来卖粮食,秤上找点儿,八个咸鸭蛋早就出来啦。 另一个儿子据说在县里,给什么贵人做书童。 书童好啊,朱兴德猜测就跟那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似的,遇到重感情的主子,这书童比个别小妾在主子心里都有分量。 虽然还不知晓大娘家小儿子的主子是谁,但并不代表往后不知晓。 多来见见大娘,没了防备心,唠嗑就能打听到。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当然了,以上这些真没用到也无所谓,结个善缘。 六子不知八个咸鸭蛋,被他德哥“利用”那叫一个透彻。 要是知晓,六子定会说:“哥,你这还叫没想多啊,你要是想多得啥样呀。” 剩下些不好的肉了,朱兴德在大娘家借来了秤。 他也不去大街上摆摊,那还得缴税,有那银钱给外婆和甜水买糖吃好不好。 只看一个很大胡同口,比大娘家那巷子宽多啦,住的人多。 朱兴德一手刀,一手肉,站在车上还吆喝: “几文钱,不是事儿,不闪腰不岔气,买回去开开荤。” “这干活多累啦,你该出手时就出手,机会不是天天有。” “嗳嗳?婶子,别上手,先给银钱后给货,免得咱俩出啥错。” “大哥,还琢磨呢,前怕狼后怕虎,这点事情还做不了主?你听老弟一句话,割上几斤递给我嫂子,就说她煮饭带娃很辛苦,多买些吃上几口补一补,你看她乐不乐,她不乐你来找我。家里的女人要是哄不住,攒多少钱有啥用。” 大哥一咬牙,从带补丁的怀里摸出银钱:“给我割二斤。” 朱兴德利索收钱,割下一块甩给六子上秤:“大哥,你听老弟说哈,应该再割上几斤。你割了,我嫂子能更感动。” “你不是说二斤就能挺感动?” “你再割几斤送嫂子娘家,嫂子就不止笑了,她能哭,感动哭。你办完你再告诉她。” 大哥苦着脸拎七斤边边角角的肉走了,出巷子他想哭,才背货发的铜板全花了。 第五十七章 望眼平川大步迈向前(三更为蝙¥蝠打赏+) 别人卖肉就卖肉,爱买不买,到点收摊。 到朱兴德这里,比唱大戏还热闹。 也是这镇上没啥热闹事。 大姑娘小媳妇的,把那门敞开条缝,一边纳鞋底不耽误干活,一边听朱兴德一套一套的小磕往外卖,心里跟着乐呵,盼着自家娘等会儿回来也能割斤肉,对晚上饭都有了盼头。 要是那胆子大的小妇人,或是十岁才出头的小姑娘,没那么多忌讳,还有跑出来特意瞧瞧朱兴德的。 谁呀,这么能白话。 一看朱兴德头发像狗啃过似的,捂嘴痴痴笑两声再跑回家,“那人长的可真逗。” 有那老大娘贪便宜,恨不得小跑着去叫七大姑八大姨。 那小伙子说啦,一气儿买十斤以上还给搭点儿猪下水。一家吃不了,几家凑凑呗。 而且平日里很会过日子的妇人,今儿也不知咋的啦,就觉得那小伙子说的咋那么有道理。 像那鸡生蛋还是蛋生鸡,没了那鸡,谁还下蛋? 这时候不给家里男人们肚里补补油水,还想等啥时候。真倒下啦,谁还干活,谁去挣往后买更多猪肉的钱。 不过是这回花上几文,男人们吃饱干好就能给家里挣来更多。 要是今日没买,家里男人累没了,到时候,盯着今日省下的几文买肉钱,就问你后不后悔,那几文钱能换回来全乎人吗? 好,即便人还在,今日买回肉,煮了吃,在眼下活重的时候端上桌,儿子们回头从地里回来,说上一句心疼你们干活,娘才舍了银钱,那儿子们见着娘又会是个啥样的笑模样。 所以那小伙子说的多对,一斤肉钱买不了房子买不了田地,多它富不了,少它再穷也穷不到哪去。 yawenba.net 可是它意义不一样,换成肉摆桌上能得来全家的笑脸。几文钱扔桌上,不过是个死物,全家面无表情。 六子服啦,对德哥心服口服。 忙的顺脸往下淌汗,嘴边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剩的这百十多斤从各头猪上割下的边边角角肉,到德哥手里,一点儿不夸张,那真是弹指一挥间就卖没。 好些人来时只想买半斤一斤的,被德哥一劝,两斤起。 最让他服气的是,德哥给人劝的,都快要把大娘婶子的家里人劝没啦,换平常,早被那些妇人挠成血葫芦。 结果到他们走时,大娘婶子们热情说,“过两日来不来不打紧,秋收后可要来呀。” 朱兴德拉着骡车,手上全是猪血,对这巷子里的人挥挥手。 六子也不拉车啦,反正车空了,德哥一人就能行。 他边走边笑,伸出脏呼呼的手拍拍德哥装钱的袋子。 朱兴德看眼他:“是不是不一样?踏踏实实挣钱,比别人喊来人啦,咱们就心突突要撒丫子跑,还要扯着那些赌鬼蠢货一起藏起来。” 六子点头:“是不一样。咱们干那活,一听抓人的来啦,跑的皮了扑棱的。” 那些田地多的,到秋收后卖粮,大概也和他们今日是一样的感受吧,累是累了点儿,心里想必也是这么舒坦。 “可是,哥,我没有地,想挣踏实银钱,咱总不能去山上当猎户吧,我还没有二哥那本事。二哥能一手砍这只猪,一手扎那只猪。” “先把王赖子那事整明白,找个眼活嘴严面生的半大孩子跟着,安排完了你和二柱子就来找我。” “哥,真有踏实活计给我俩干?” 朱兴德没多说,他也是今日受那庄子管事的启发。附近土地有好些庄子,区别在于主子各不相同。 看看能不能让六子和二柱子出去跑一跑,问问农忙时节要不要野猪肉,还可以像今日似的,这么吆喝着想招卖,包子铺啥的都问问。 就包括家里那面,七个村,也推车卖卖。 总之,妹夫有那招猪毛病,这还没上山,没归家两日就好几头。野猪急的都找家去啦,不去家,也在路上等着。一旦要是上山,要是量多,天这么热,根本放不住,怎么给它卖出去是个问题。 “德哥,那不是医馆吗?你干啥去。咱不接爷啦。” “先不去,等会儿再来。” 朱兴德载着六子,喝令骡子跑起来,拧开水囊好一顿喝水,来到另一道城门。 这面的城门是通往别的镇,那面村子也多,不像他们这面的入城口稍显人少。 “哥几个,跟你们打听个事儿。你们那面卖猪肉的,养猪的多不?” 朱兴德蹲在几位拉脚把式的身边,和人说起了话。 这个时辰,天太热,大伙在墙根和大树根下面坐着,拉脚车在那空着。 几人都很提防朱兴德,这是啥造型啊,啊? 衣裳有油又有血,头发狗啃,草鞋还破了用根麻绳捆,应该是穷人却拉着肥壮的骡子车,咋看咋不像好人。 朱兴德只能先解释一番,指指血指指头,猎猪猎的,拍拍油,卖猪卖的。又拍拍装银钱的袋子。 “所以啊,哥几个,我这不寻思问问你们,那猪出栏总要一两年,秋收没过,又没过年,好些人家不舍得杀了卖,你们那边镇上村里的人啊,馋肉了杀鸡?那多不划算。我和你们说……” 六子这回傻眼啦,咋听起来,德哥像是在忽悠那些拉脚车夫别跑空车,整个空地拉野猪回去卖呢。让人帮跑腿当二道贩子。 “我和你们讲,一天卖好啦,不少挣。” 六子却越听越着急:哥,亲哥,咱哪里还有野猪给人家,再去坟圈子那里守着也蹲不来,今儿是武大郎过门槛碰巧。 有那脑子活的,家里亲属比较多的就搭话了。 亲属多就代表朋友多呀,你找几家,他找几家,亲戚连着亲戚,没等卖就能分没一头猪,拉回去挣点拼缝钱儿。 朱兴德站起身,笑啦:“不瞒各位,我不止是独个的猎户,我还是附近这几座山的猎头。猎户打上来的野猪全归我管。” 肃然起敬没? 几位车把式,从蹲着变成半蹲直点腰:“……” 医馆门口。 “哥,你?” “你别磨叽,我新封的行不行,我二妹夫刚我介绍的活。” 朱兴德掀开祖父所在单间的小帘,“爷,好没好点,我来接你回家。” 朱老爷子:“……” 本来缓差不多了,一看见小孙儿那头发和一身血,离死又不远啦。 第五十八章 亲家见面(一更) 朱老爷子躺在车板上,不错眼珠子盯着小孙儿。 朱兴德早就感觉出来。 哎呦我天,这一天天的,祖父是真操心啊,不得不再解释一遍: “没事儿啊爷,我真没惹祸。 等会儿你回村就知道啦,十里八村我估计都知道了,我老丈人家昨夜进野猪啦。 这都是打猪打的,也没伤,全村都来帮忙能伤到嘛,对不对? 不信,你闻闻你躺的那车板子,是不是有股生猪味儿?我才卖完肉。” 朱家大房的老三朱兴平急忙问道:“德子,你来镇上还卖猪啦?猎的那猪有多少斤,能卖不少银钱吧。你回去要全交给你老丈人?你老丈人多少能给你分点儿吧。” 滚蛋,不交给老丈人给你啊。 卖多少银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分不分银钱也不用再带回朱家,咱们分家啦。 朱兴德只撇一眼朱老三,没回答跳上了车。 坐在另一边驾车的六子,扭头看向他德哥欲言又止。 朱兴德:“你也闭嘴,驾!” 这一路上,可给六子愁坏啦,搁心里寻思: 不行,码人吧。 真去附近几座山头找那些猎户谈一谈,要是不同意让他德哥做猎头,仗着人多就揍他们。 按住他们头,让猎到的野猪交给他德哥。 六子满脑子都是猪,还打算等会到坟圈子那里,他找个借口让停车撒尿,等一等附近的野猪。 他直觉那是一块风水宝地。 …… 朱老爷子要归家啦,左家两口子看大姑爷面子也要表示表示,毕竟车辆会率先路过游寒村。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这彼此做亲家的,有个病有个灾,没提东西主动去看看就够不周到的。 这不嘛,左撇子和白玉兰推着两车大锅,从大地回来的路上就商量开: “等朱老爷子路过咱村,咱俩要露个面儿,说两句热乎话。攒的鸡蛋也都给随车拉走,有没有三十个?” 白玉兰摇头:“没有,才攒够二十个。” 秀花一手扯着拎饭勺的甜水,闻言插话道:“不是二十个,今早煮了仨。” “啥?娘,你又吃啦,还吃仨?” 甜水脆生生说:“不是的,姥姥。太姥俩,我一个。太姥要给我娘的,我娘不要,太姥说,贱皮子,给到手还不吃。你说我娘为啥不吃呀?她难道是想要我手里那个?不能再分给她一半啦,又不是没有多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白玉兰:“……” 算了,看在娘今日还知晓搭把手帮熬汤的份上,吃了就吃吧。 孩儿她爹,听见没,二十个都凑不够啦。 左撇子想了想: “去谁家先借着吧。等还给人家鸡蛋时,多搭一个两个。 就三十个都少了些,那不是小病。 咱大姑爷也就剩那一个真心实意疼他的长辈。按理都该再搭包糖,只是家没有。” 这都有些拿不出手。 当左撇子和白玉兰,还在继续商议怎么对待朱家老亲家时,率先到家的小麦,怀里抱的柴掉地。 “婆、婆母?!” 只看,那罗婆子坐在左家屋前台阶上,面前是块大菜板子。 菜板子旁边摆放一个大洗衣盆,盆里全是带血大骨头,手里拎把菜刀,剁的右胳膊肿胀疼,这都为老左家干一上午活啦。 罗婆子听到小麦那声惊讶的婆母,实在是控制不住先偷摸瞪一眼小麦。 心想:这可真是人间真实啊。 在家一口一个娘,叫的那叫一个欢畅,她曾还有过那么几次错觉,在屋里恍惚觉得家里像多了个姑娘。 这一回娘家,你再看,马上从娘变成婆母,眼神也透着看外人的神色。 罗婆子偷摸瞪完小麦,马上脸色换成笑容,“回来啦?” 白玉兰和左撇子比小麦还惊讶。 推车顾不上推进院,隔着倒下的大门就开始打招呼:“哎呀,亲家母你咋来啦?啥时候到的。” 白玉兰进来匆匆洗把手,洗完就要去抢菜刀,拽着罗母的胳膊:“你好不容易来家一趟,怎能干这活呢。快给我,咱俩进屋坐去。那个谁,麦啊,给你婆母倒碗糖水。” 左撇子也瞪人了,不得不瞪,咱不得装装相嘛,让人知晓左家是懂礼数的人家。 他还不敢瞪老岳母,稍显呵斥般数落大闺女:“你罗婶子来家,不知晓去地里招呼俺们?” 小稻脸上赔着笑,嘴上说着是是是,家里活太多了,就想的不周,心里却感觉很冤枉。 哪里是她不想去地头通知,是外婆不让。 而且小妹夫的娘,不是才到一会儿半会儿,是一大清早就来啦。 才来那阵,她在后园子拾掇菜都没发现。 只听到屋里外婆不知在数落谁,有时候说激动了,声还挺大。 刚开始,她以为外婆在训甜水,慢慢的发现,怎么掺着小麦什么的,不对劲儿。 这才趴后窗看一眼,小稻才知晓小妹夫的娘来啦,被外婆正损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那阵,小稻想要进屋给小妹夫的娘冲糖水,结果被她闺女甜水抱住大腿,小小声说:“太姥让你装听不着,等会儿再进屋,先别打扰。你要是实在听不下去,就从这倒下的墙出去溜达溜达再回来。” 就是这么个过程。 小稻只能老老实实在后园子里,放轻动作继续拾掇菜。 然后,她就听了不少,在心里直咂舌,外婆那是真厉害呀。 罗母要是嗯嗯应着,外婆就会语气好一些。 罗母要是想试图解释,外婆那有些话说的,真没给那罗母留脸面。 越解释,越不给脸面。 至于罗母干活,那就是外婆命令的:“你别坐着啦,又不是来看热闹的客,我们这里忙成这样是为了谁。骨头剁喽,熬汤。” xiashuba.com 罗母:“婶子,骨头扔进去不就行啦,还剁呀。” 外婆:“不剁味儿能浓吗?不浓,够全村帮忙的人喝嘛。你赶紧先剁几块,剁完了去熬汤。汤煮上再接着剁。” 明白了没。 反正白玉兰算是看明白啦,合着她之前白感动,那汤压根儿不是娘熬的呀。 那在地头问娘,是不是你熬的,娘那模样看起来就是应了,还整句:“快接勺子,要累死我了。” 第五十九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二更) 院落里,小豆现打井水。 特意将先打上来的两盆水,倒进洗骨头的盆里,又打上来小半桶才给外婆,这不是能凉快些。 甜水像模像样的卷起衣袖,用凉水洗过帕子,仰头将帕子再递给太姥。 秀花抹把脸,擦擦脖子上的汗,舒坦极了,语气却不好。 声不小道:“瞅瞅这井让野猪给撞的,打上来这么多水,水里还有土。看着吧,咱们家往后就吃沙子吧,且得吃一阵儿。” 白玉兰和罗母坐在大屋里听的真亮的。 白玉兰怕罗母尴尬,推推炕沿上的饭碗: “亲家母,喝水。” 然后没话找话唠开场白: “你说,这事儿整的,也不知晓你来呀。 我和麦她爹,起大早去杏林村我大姑爷那里去啦,他分的八亩地没人伺候。 今年地旱,你也知道,一天离不得人。 我俩这,真是着急忙慌带小跑,又从杏林村赶回来,忙着给自家地规整规整。 再和村里人这个说会儿话,和那个说两句,咱家今儿不是分骨头汤嘛。 要知晓你来,我和她爹早就回来啦。 你看,还让你干上活啦,累坏了吧,快歇歇。 小稻我那大闺女,可能是有孕睡着啦,也没说去喊我们。她现在记性成不好。我那娘,忙乎的估么也忘提一嘴。” 罗婆子也借着这开场白,接话道: “别提啦。 昨夜俩孩子传信儿,说不回去啦,我还寻思今早备不住能早些回家。 干粮提早放锅里,豆子正泡着,结果俺们村里正他爹,扯脖子喊,罗家的,知不知晓你那亲家院里进野猪啦。 他那一嗓子不要紧,我这一盆豆子全废了,全扣地上。 我那心啊,当即扑腾的,都没个底儿。 脑子迷瞪的,大锅火忘熄啦,也差些忘关大门就朝这跑。 来这里一看,你家大门倒了,我腿更是软的邪乎。 你也别再客气,咱都是实在亲属,我眼下干点儿活倒是好一些,能不去多寻思那野猪。” 罗婆子说到这里,放下装糖水的饭碗,再也装不下去,捂上眼睛哭道: “老姐姐,想必你们早就知道是咋回事儿,是俺家稀饭招的那野猪。你说我家稀饭儿这是啥命呀,啊?明明下生那阵,批八字的说好的不得了,有他会猪羊满圈,啥也不缺,五谷丰登。” 左撇子麻溜站起身,不能再陪着。 本身家里来妇人,尤其是这种没有亲家的亲家母来串门子,他作为男的也不适合多待。 意思两下露露面就可以。 这回小女婿他娘哭上了,他更省事,连客气话都不用在心里打草稿了,可以赶紧离开,让孩儿她娘她们唠去吧。 左撇子和老岳母走个顶头碰。 秀花烦死这种说几句话就哭的。 怎的,你家儿子招的野猪有理啊。你哭起来没完,还想让谁哄着不成? 你愿意哭回家哭去,别拽着我家玉兰,一个不干活还要搭一个。 上午训你的,合着见到我家玉兰好脾性又忘啦。 “包包子!” 嗯? 白玉兰才递给罗母帕子,对亲娘直挤咕眼,不停用眼神警告老娘: 怎的又要包包子,你要不过啦,快出去,别添乱。 且在心里嘀咕:娘一天天的就知晓吃,今儿有骨头汤还不中,还要吃包子。 那多费肉?肉感觉往后倒是不那么怕了,那多费面。 却没想到,秀花只说仨字“包包子”,那罗婆子立马擦干眼泪,应的那叫一个痛快:“嗳,来啦。婶子,看见我剁的馅儿没,早就剁完啦。” 白玉兰和左撇子对视:“……” 这一上午,家里到底发生些啥,怎么感觉一向爱端着的罗母,在他们娘面前像个小鹌鹑似的。 而让白玉兰懵噔的事情还在后面。 包包子的人,只有秀花、白玉兰,和罗婆子。 剩下包括小麦,都被打发出去啦。 秀花打发的,为方便说话。 白玉兰打开面盆一看,面早就发上啦,心口一痛。 秀花说玉兰:“怎的,心疼啦,嫌弃放的白面多啦?要不然就不吃,吃就做的香些。” 罗婆子脸上带笑接话头:“是,别舍不得,老姐姐。我明儿再来一趟,将小麦和稀饭他俩的换洗衣裳送来,”问秀花:“行不,婶子?” 秀花可有可无的:“嗯。” 这回罗婆子脸上的笑更真实,心里一松:“到时随他们衣裳,我再推来些粮。我能推来多少就推多少。等秋收完就好啦,咱家还有那新大米。你和我大哥,还有我婶子,你说我婶子来家,我也没及时来串串门,都尝尝咱家那新大米。” 白玉兰疑惑,等会儿:“你说,让俩孩子来这里住。” “那要不咋整啊,我刚才只顾哭,也没说明白。老姐姐,这次就得麻烦你们,你和老哥为稀饭儿多操操心吧。我这一个人,也啥都干不明白。咱家孩子还是那种毛病,不是银钱什么的能治得了的……” 秀花用手势提醒罗婆子,唠嗑就唠嗑,请不要耽搁包包子。 罗婆子急忙接着擀皮,一边忙乎一边话里话外全是放下身段的: “老姐姐……” “拜托你和大哥……” “这回我家真是给你们家添了麻烦……”等等。 以为这就完了吗? 秀花特意晃悠到灶房门口,看眼天儿,一看外面有没有人听着,二看太阳猜测是几时啦。 回头再返回灶房,她就咳嗽一声。 “咳咳。” 咳给罗婆子听。 罗婆子:“对了,你瞅我这记性,还有个事儿忘说”,先拿起锅边抹布擦擦手上的白面,接着开始掀开衣襟,手朝裤腰伸。 没一会儿功夫,左撇子在后院里就听见灶房里传出: “不要,真不要,那是自家孩子,我们不可能眼瞅着,亲家母你这是在干啥。” “你快拿着,不是给你的。我知晓,你和老哥,对我家稀饭儿的心和我是一样的,咱当爹娘的没话说。可是没车来回拉脚那不扯呢嘛,跑都跑不快。” 思路客 “那也不能要,实在不行,孩子们真缺我家掏银钱,哪有让你给我家买骡子车的,回头这骡子算谁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罗婆子一把扯住白玉兰胳膊急了:“谁传出去呀。” 罗母心里流泪,都在传老左家被野猪拱的事儿。 “没人传。自家人,快别再和我撕吧。你再这样,老姐姐,我赶明都不好意思来家。再说拢共没多少,就二十两,备不住还不够呢,需要你添。” …… 头屉包子出锅,秀花忽然对罗母的态度大变。 按住那罗婆子肩膀坐在饭桌前,看见罗婆子前襟有白面还用手给擦擦:“不用你包,先吃,快尝尝咋样,多吃几个。” 眯眼扫眼外头,大声道: “小麦啊,这第二锅迟迟不端进来,你是不是在给你婆婆装包子呐?哎呦,这就对啦,要不说咱家孩子孝顺。多装几个,你婆婆一人在家,下晚热几个包子就是顿饭。” 罗峻熙没等进院,就听到左家人对他娘极为有礼厚道。 第五十八章 亲家见面(一更) 朱老爷子躺在车板上,不错眼珠子盯着小孙儿。 朱兴德早就感觉出来。 哎呦我天,这一天天的,祖父是真操心啊,不得不再解释一遍: “没事儿啊爷,我真没惹祸。 等会儿你回村就知道啦,十里八村我估计都知道了,我老丈人家昨夜进野猪啦。 这都是打猪打的,也没伤,全村都来帮忙能伤到嘛,对不对? 不信,你闻闻你躺的那车板子,是不是有股生猪味儿?我才卖完肉。” 朱家大房的老三朱兴平急忙问道:“德子,你来镇上还卖猪啦?猎的那猪有多少斤,能卖不少银钱吧。你回去要全交给你老丈人?你老丈人多少能给你分点儿吧。” 滚蛋,不交给老丈人给你啊。 卖多少银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分不分银钱也不用再带回朱家,咱们分家啦。 朱兴德只撇一眼朱老三,没回答跳上了车。 坐在另一边驾车的六子,扭头看向他德哥欲言又止。 朱兴德:“你也闭嘴,驾!” 这一路上,可给六子愁坏啦,搁心里寻思: 不行,码人吧。 真去附近几座山头找那些猎户谈一谈,要是不同意让他德哥做猎头,仗着人多就揍他们。 按住他们头,让猎到的野猪交给他德哥。 六子满脑子都是猪,还打算等会到坟圈子那里,他找个借口让停车撒尿,等一等附近的野猪。 他直觉那是一块风水宝地。 …… 朱老爷子要归家啦,左家两口子看大姑爷面子也要表示表示,毕竟车辆会率先路过游寒村。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这彼此做亲家的,有个病有个灾,没提东西主动去看看就够不周到的。 这不嘛,左撇子和白玉兰推着两车大锅,从大地回来的路上就商量开: “等朱老爷子路过咱村,咱俩要露个面儿,说两句热乎话。攒的鸡蛋也都给随车拉走,有没有三十个?” 白玉兰摇头:“没有,才攒够二十个。” 秀花一手扯着拎饭勺的甜水,闻言插话道:“不是二十个,今早煮了仨。” “啥?娘,你又吃啦,还吃仨?” 甜水脆生生说:“不是的,姥姥。太姥俩,我一个。太姥要给我娘的,我娘不要,太姥说,贱皮子,给到手还不吃。你说我娘为啥不吃呀?她难道是想要我手里那个?不能再分给她一半啦,又不是没有多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白玉兰:“……” 算了,看在娘今日还知晓搭把手帮熬汤的份上,吃了就吃吧。 孩儿她爹,听见没,二十个都凑不够啦。 左撇子想了想: “去谁家先借着吧。等还给人家鸡蛋时,多搭一个两个。 就三十个都少了些,那不是小病。 咱大姑爷也就剩那一个真心实意疼他的长辈。按理都该再搭包糖,只是家没有。” 这都有些拿不出手。 当左撇子和白玉兰,还在继续商议怎么对待朱家老亲家时,率先到家的小麦,怀里抱的柴掉地。 “婆、婆母?!” 只看,那罗婆子坐在左家屋前台阶上,面前是块大菜板子。 菜板子旁边摆放一个大洗衣盆,盆里全是带血大骨头,手里拎把菜刀,剁的右胳膊肿胀疼,这都为老左家干一上午活啦。 罗婆子听到小麦那声惊讶的婆母,实在是控制不住先偷摸瞪一眼小麦。 心想:这可真是人间真实啊。 在家一口一个娘,叫的那叫一个欢畅,她曾还有过那么几次错觉,在屋里恍惚觉得家里像多了个姑娘。 这一回娘家,你再看,马上从娘变成婆母,眼神也透着看外人的神色。 罗婆子偷摸瞪完小麦,马上脸色换成笑容,“回来啦?” 白玉兰和左撇子比小麦还惊讶。 推车顾不上推进院,隔着倒下的大门就开始打招呼:“哎呀,亲家母你咋来啦?啥时候到的。” 白玉兰进来匆匆洗把手,洗完就要去抢菜刀,拽着罗母的胳膊:“你好不容易来家一趟,怎能干这活呢。快给我,咱俩进屋坐去。那个谁,麦啊,给你婆母倒碗糖水。” 左撇子也瞪人了,不得不瞪,咱不得装装相嘛,让人知晓左家是懂礼数的人家。 他还不敢瞪老岳母,稍显呵斥般数落大闺女:“你罗婶子来家,不知晓去地里招呼俺们?” 小稻脸上赔着笑,嘴上说着是是是,家里活太多了,就想的不周,心里却感觉很冤枉。 哪里是她不想去地头通知,是外婆不让。 而且小妹夫的娘,不是才到一会儿半会儿,是一大清早就来啦。 才来那阵,她在后园子拾掇菜都没发现。 只听到屋里外婆不知在数落谁,有时候说激动了,声还挺大。 刚开始,她以为外婆在训甜水,慢慢的发现,怎么掺着小麦什么的,不对劲儿。 这才趴后窗看一眼,小稻才知晓小妹夫的娘来啦,被外婆正损的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那阵,小稻想要进屋给小妹夫的娘冲糖水,结果被她闺女甜水抱住大腿,小小声说:“太姥让你装听不着,等会儿再进屋,先别打扰。你要是实在听不下去,就从这倒下的墙出去溜达溜达再回来。” 思路客 就是这么个过程。 小稻只能老老实实在后园子里,放轻动作继续拾掇菜。 然后,她就听了不少,在心里直咂舌,外婆那是真厉害呀。 罗母要是嗯嗯应着,外婆就会语气好一些。 罗母要是想试图解释,外婆那有些话说的,真没给那罗母留脸面。 越解释,越不给脸面。 至于罗母干活,那就是外婆命令的:“你别坐着啦,又不是来看热闹的客,我们这里忙成这样是为了谁。骨头剁喽,熬汤。” 罗母:“婶子,骨头扔进去不就行啦,还剁呀。” 外婆:“不剁味儿能浓吗?不浓,够全村帮忙的人喝嘛。你赶紧先剁几块,剁完了去熬汤。汤煮上再接着剁。” 明白了没。 反正白玉兰算是看明白啦,合着她之前白感动,那汤压根儿不是娘熬的呀。 那在地头问娘,是不是你熬的,娘那模样看起来就是应了,还整句:“快接勺子,要累死我了。” 第六十章 因为爱你们,我一如既往(一更) 罗峻熙进屋,看见罗母就拧眉道:“娘,您来家怎不知帮干干活。外婆没端筷,我岳父岳母也在外头忙乎,您就吃上啦。” 他觉得很丢脸。 他给左家惹这么大祸,房不成房,院儿不成院儿。 娘为何来左家还和以前一样理直气壮。 “不是,儿啊……”罗母才咬一口包子,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外婆插话道:“你这孩子,怎么和你娘说话呐。这都是一家人,谁先吃后吃能咋的。” 说话的功夫,秀花站起身,到罗峻熙面前上下看一眼,皱眉道:“试过啦,野猪又来啦?几头。” 得,一句话,罗母再没心思解释她有干活,干大半天啦,水米没打过牙,才坐在这里歇歇。而且你外婆也早就动筷,在灶房那阵就连尝带吃,吃六个包子,她并不是第一个动筷的。 笔趣阁 罗母强咽下嘴里的包子,顾不上解释那些,“伤没伤到哪呀,啊?”拽住她儿子衣裳袖子,前后左右瞅。 罗峻熙对他娘还有气儿呢,只看着秀花道: “外婆,您放心,我大姐夫和二姐夫他们挺好的。又遇到一大两小三头猪,耽搁不少功夫,这才回来晚。就是我大姐夫他那几个哥们挂了些彩,受点儿小伤。” 又嘱咐:“咱说话小点儿声。大姐夫不放心,特意安排那几位小兄弟送我先回来的,眼下没走。还没到咱家那阵,人家就商量要过来和泥帮忙搭墙。” 罗母急忙看着罗峻熙点头说:“对对,快别让外人听见是你招的野猪,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分麻烦。” 而秀花差不多是和罗母同时开口道: “把这包子端出去,给那几个小伙子吃。 帮干活咱也不拦着,全是看在你大姐夫面子,那也要让人家垫吧垫吧再干活。 再打些水,让人洗洗。哪里需要包起来,去找村里的瞎子调些药。天这么热,别伤口烂啦。” 罗峻熙这一刻真觉得,为人处事,高下立判。 他端起桌上的包子,没和罗母再多说什么,急忙出去安排。全跑到后院干活去啦,包括他岳父。 罗母在大屋里,略显孤零零地扭头看向秀花:“婶子?” 秀花道: “走吧,接着包包子。 这才哪到哪,我那大孙女婿和二孙女婿还没带人回来呢。回来一个,就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这回你明白了吧,为了护住你的宝贝儿子,你看看要搭多少人,又要搭多少人情。 这是万幸出去的人多,也是小打小闹的伤,要是有一个被野猪拱的瘫在炕上,人家是不找你罗家头上,我们左家出面请的人,人家找我大孙女婿,找我左家。 那要是死了呢,是不是还是那个理儿,我老左家要摊上人命。” 秀花趁着屋里只她和罗婆子在,压低声音一顿说,说完率先扭头掀开帘子出去。 结果没想到,大屋门外,左小麦眼圈通红站在那里,也不知听去了多少。 秀花一把扯过小麦,动作极快推搡小孙女进小屋。 用气息骂道:“你跟着瞎愧疚什么。” “外婆,呜呜,我觉得你说的特别有道理。我嫁人没让家里人借光,我带回夫君还可能给娘家惹大祸。” “给我憋回去,早寻思啥啦。听着,你能不能听着,能不能出息点儿?”秀花看小麦还想抹眼泪,气的终于动手,对着后背拍两下。 小麦立即道:“外婆,我听着呢,你说。” “我已经当那恶人。你现在去找你婆婆,把她那咬的一口包子给她,让她吃。会说点儿话,像是来这大半天啦,她连茅厕都没上,明白没。” “明白啦。” “眼泪擦干净,算了,你就这样去,你婆婆问你,就说我从昨夜野猪进院就常给你小话听。” “外婆”,这回小麦哽咽,就不止为娘家了,还有外婆的一片心。 …… 小麦在房角旮旯找到她婆婆,将那咬过的包子给罗婆子,“娘,我听大姐说你来大半天啦,应是早饿了,快吃。” “不吃了,哪有心思。我将这墙角菜也拔拔,帮你娘接着和馅儿。” 罗婆子承认,左家后园子菜去掉被猪祸害的,再加上要供这么多人吃饭,菜都要一剁、剁几盆。 “娘,吃吧。” 罗婆子望着小麦坚持的脸,张了张嘴,又叹口气闭上。接过包子吃了。确实得吃点儿,从清早到现在累的急的,心有些突突。 “娘,你是不是还没上过茅厕呢,我家那茅厕倒了你也别憋着,我拎桶去仓房,你吃完去上一下。没事儿,没人能看见。” 人类说白了就那点儿大事,牛不牛逼的人都离不开吃喝拉撒。 而小麦这一下子就惦记两件大事,比罗峻熙那进屋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儿子强百套。 要不说,还得是女孩子心细。 罗母在左家仓房,一边抖着身子尿啊,可见真是憋挺久啦,一边不忘嘱咐小麦,这回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好: “你俩在这住,麦啊,你就得多操操心,这毕竟是你娘家。 帮着多拦拦那些不好听的小话儿。 像你外婆,她岁数大,哪句话要是难听,你就多担待吧。 你俩姐姐要是和你不乐意,你也从中多说点儿软和话。 可别和你俩姐姐不外道顶牛干,不是你们姐仨都没出门子的时候了,听见没? 咱眼下正是求着你俩姐夫的时候。 要不稀饭儿面皮薄,他会受不住看人脸色的。” 小麦应承了:“娘,我知道。不过,我姐姐姐夫们不是那样的人。而我外婆,她看起来厉害,其实心里是最最软和的。” 小麦这话,如若没来左家前,打死罗婆子也不信。 但这一次次被小麦外婆损来损去,不知咋的,损成茄子皮色,罗母倒觉得别看语气很差,有点儿那个意思。 尤其是听到儿子刚才回来,还是被小麦大姐夫派人护送回的。 要承认,左家人还是挺实诚的。 罗母万万没想到,有一日,她会主动给左家送钱送粮,就这还得打商量求着让收呢,然后给了那么些,还会真心实意认为左家人厚道。 …… 灶房和后院忙的热火朝天。 后院摔土坯子,和泥。 灶房里,人影攒动,一屉屉包子热的屋里像个大蒸笼。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喊:“撇子,你大姑爷拉着他祖父回来啦!” 所有人立即动起来。 连罗婆子也赶紧擦擦手,拽拽衣襟跟着朝外走。 秀花在最前面,见到朱老爷子就热情道:“老亲家,没事儿了吧?看我眼生啊,眼生就对啦,我才来。哈哈,你小孙儿是我大外孙女婿,我是他外婆。啊,这是明白过来啦。” 罗母在旁边有点儿酸,同样是亲家,到朱家就笑的一脸花。 心里吐槽着秀花,脸上却带着同款笑容,也对躺车板上的朱老爷子道:“老爷子,我是你孙儿他小妹夫的娘,对,姓罗。” 给她的书生儿子急忙拽过来,在腰上用手指头怼一下,示意快和你大姐夫他祖父打招呼呀。 第六十一章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二更) 朱家老三朱兴平,没想到堂弟在左家地位这么高。 朱兴平本以为老左家最得意的女婿,会是罗家那位在各村有名的“文曲星”。 换咱,咱也是啊,读书人将来多有出息,一旦发迹就会不得了。这时候不笼络等啥时候笼络。 至少他老丈人家就是如此,哪位女婿有本事就捧哪个。 过年过节招待的饭菜、岳母脸上的表情都是不一样的,有本事的女婿在岳父家说话底气也不同。 却没想到,那“文曲星”在二混子堂弟面前,一口一句大姐夫,表现的极为关心和尊重。 笔趣阁 读书人对二混子堂弟尊重? 朱兴平心想:如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一幕,别人与他说,他都不会信。 而且罗峻熙对祖父还行晚辈礼。 那位文曲星的娘,更是没有像别的村传的那样爱自持身份,不爱搭理人啥的,他看那罗母和左家人挺亲近的站在一起,对他祖父也非常热络。 朱兴平有些眼热地看着堂弟和这个打招呼,和那个说两句的。 而朱兴德这头,拒绝了岳父岳母的真心挽留。 不能在这里住。 一宿也不行。 不是外道。 是怕爷本来吃喝拉撒就不方便,在别人家更放不开。 病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别再休息不好哈喇子流的更快。 你瞅就这一会儿,来打招呼的人多了些,激动了点儿,爷那前大襟都湿了。 还有一点,朱兴德不想承认也要承认,他爷不止他一个孙子,家里还有好几个呐。 虽然那几位不惦记他爷,但挡不住祖父惦记人家啊。 祖父还要着急回去看看呢。无论是看那几个孙子,还是要看看那藏钱的地方。 嘿嘿,朱兴德在心里憋不住笑,就让爷回去望着那道藏钱的墙过过眼瘾吧,里面早就空啦。 朱兴德又拒绝小稻跟回去。 小稻有些懵,示意朱兴德向远走几步:“我不和你回去,谁规整屋子,不是说要换屋子?你个大男人哪会干那个。” 朱兴德不以为然道:“大男人咋啦?我没娶你前,袜子都会缝,不就收拾个破屋子。你放心,我指定落不下你那些破烂。” 他媳妇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在朱兴德眼里全是没用的东西。 像是用纸叠的门帘,进出特别不方便。装果皮的小篓子,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吃回瓜子都无法放纵,不让随便扔。 还有为闺女做的风车,晒的干花,薄荷叶,扇窗户的竹帘,总之,杂七杂八一堆没用的。 他们老左家姑娘都有那毛病,看岳父岳母家就知晓。 小稻压低声音说:“那你明儿来不来猎猪啦?你出门,谁照顾爷洗洗涮涮喂饭呀。” 朱兴德瞪眼:“咋不来,还要还五爷爷车呢。家里那一堆女的,米面油我出,还不能照顾照顾?那他们可是作死,我得找里正聊聊。那怎的,分家就能不孝顺啦?” 小稻还是不放心,朱兴德打手势,那一看脾气都上来啦,差些吼出:你快住嘴吧。 朱兴德心想:媳妇双身子,野猪进院,一宿没睡,瞎折腾啥。回去照顾爷,需要扶着躺下的,孩子万一折腾掉,身体还要不要。 真想回家,也等过几天的。 回头朱兴德来到车前,指着小稻就对朱老爷子解释了。 老爷子流着口水,一脸着急,右手指都跟着动了动。 大伙能看出来,老爷子也不想让小稻折腾回去,甚至都半瘫状态,还能看出偏心眼。 那脸上的意思就差表达:“往后也不用你照顾我,你好好养身子。要是娘家待着舒坦,你能给我小孙儿生出大胖小子,你在娘家常住都中。” 事实上真是这样。 朱老爷子躺在车板上,望着小孙媳心想:家里一堆孙儿,咋能让孙媳伺候呢。女子伺候他,他也不得劲儿呀。 这就是左家人为何高看朱家的原因,尤其是对待朱老爷子。 这位老爷子真是没话说。 秀花有听说过朱老爷子的为人,所以今儿她格外热情。 据说,朱兴德和小稻最初议亲时,朱老爷子姿态就放的很低。说都是我家的错,我小孙儿相中你家大闺女不好好相中,脚底下使绊子让人掉河里再去救,没教好孩子,对不住。 朱老爷子不坦白,左家人压根儿不知晓真相。 当时朱家聘礼也比照平常庄户人家厚重太多,给左家送来四袋子粮食,小稻还是姐妹几人中穿的最好的,不止成亲当日有新衣,平常换的有新衣,冬天的棉衣,被子被面棉花全是里外三新。 到头来,小稻还能给娘家留下不少棉花和新布匹,那小豆的棉被和嫁衣料子就是用她姐剩在娘家没带走的。 然后,过了门,又一不小心生了甜水。 朱老爷子虽然不隐藏失望,但是从没像别家那老人给脸色瞧。 甜水百日,左家两口子登朱家门,朱老爷子照样热情对待。还宽慰年纪小,再生呗,身体都没毛病,先开花后结果。 见过谁家太爷爷帮着带小曾孙女的? 甜水就是朱老爷子给扯大的。 没拉拔过别的曾孙,却背抱过甜水。 小稻回娘家提过好几次,说有听见过祖父哄甜水睡觉时小声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被发现,祖父脸通红。 再说回眼下,小稻不回去,朱兴德更不能让甜水回去啦。孩子回去不是添乱吗? 朱兴德将左老汉拽一边,递给卖猪银钱时,甜水正扒着车板子对朱老爷子说悄悄话: “太爷爷,你还疼吗?甜水给你呼呼。” 说完,毫无征兆一咧嘴,“呜呜,太爷爷,你咋这样了呢,甜水心疼,你快好起来别躺着。” 孩子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知晓爹爹不让她跟车回去,更是心碎。 秀花比白玉兰动作还快,急忙抱起甜水。 甜水哭的咳嗽,不忘讲条件:“我不跟回去也成,可是别忘了给我太爷爷装包子。” 一句话将大伙逗笑,这孩子比较实际。 左家人将二十个包子,罗家给左家的大米,左家自己攒的小米,还有十七个鸡蛋,通通都给朱老爷子随车装走。 朱兴德要赶车离开前,又忽然停下,来到挥手的老丈人面前。 左撇子一愣:“落下啥啦?” “爹,给我找把锁头。”他要将灶房锁起来,每日只单独拿出给祖父吃的交给大房那头。 第六十二章 人心(三四更合,为盟主改名字也太贵了罢+2) 向驶离的骡子车挥手时,罗母向罗峻熙小小声打听:“啧啧,你大姐夫那头发,咋那样了呐?” “昨夜打野猪打的。” 罗母一噎,想听旁的答案的心思立马没有啦。 她也不啧啧了。 感觉眼下甭管问什么说什么,都像是有短处似的。 杏林村,朱家大门口。 甭管之前咋样,迎接老爷子的时候,人倒是挺齐。 这个关心地问:“爷,你咋样啦。” 又问回来的朱兴平:“郎中到底咋说的?” 那个推孩子,让上前赶紧打招呼。 有孩子腼腆不想说话,在旁边站着扭手,还要被娘掐,娘拎耳朵提醒:村里人都在看着呐,嘴甜些,必须说话。 有几个孩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太爷,你好了没。” 朱兴德眼睁睁看着他祖父激动地流口水,被大房的孙子曾孙围着。 在心里直吐槽,这给他酸的:瞧瞧祖父那模样,还是高兴,看着那一家子人丁多多,虚假繁荣,没劲透了。 “来,大伙都搭把手。”和朱老爷子平日里交好的宋老头,想指挥朱家大房帮忙抬人、卸车。 朱兴德说,“不用,我一人就能背得动。” 说完,利索地背起朱老爷子进屋,安顿好,无视伯母装老好人,在祖父那屋给村里辈分大的人泡茶,又默默地出来。 朱兴德装作看不着村里人指指点点他的发型,也装作听不见村里人在议论他岳父家被野猪拱啦。 早猜得到的事儿。 不过,在朱兴德扛起岳母给准备的粮食打算进院时,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xiashuba.com 朱兴德站住脚,看向几位说着说着憋不住笑的老大娘。 “您说的,是我老丈人和我老丈母娘?” 大娘拍下大腿笑道:“那可不。你不知晓吗德子,你那岳父岳母今儿来帮你浇地来着,哎呀,大概是累坏啦,躺在大树下面睡着,哈哈,抱一起醒过来的。” 朱兴德:“……” 好吧,据说岳父将岳母的胳膊都嗦啦青了,他猜测岳父可能是在做梦啃猪蹄。 朱兴德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那有啥的,又不是嗦别人媳妇。 这要是小稻回来,听说这事儿,或许脸能红上一红。 大门外,人群还没散开,就听到朱兴德在灶房里高声道:“谁干的!” 门外要走的村民又停下脚步。 在堂屋端茶倒水,给朱老爷子铺褥子的几位堂嫂,眼神闪了闪。 大堂哥朱兴昌急忙跑出来:“德子,别吵吵,祖父可不知晓咱们分家,你别哪句火大说露馅儿,祖父会被再气犯病的。你不也说了嘛?能多瞒一日算一日。” 朱兴德拧眉望着大堂哥,吐沫星子都喷出来了,可见气愤程度: “你们就是打量我不想告诉祖父分家,才拿我的粮食可劲儿祸害是不是?你们要是真怕祖父被气犯病,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朱家伯母来到灶房,理智气壮道:“干啥呀德子,你别太过分了,才到家就作妖。屋里有客,门外也没散,给老朱家快留点儿脸吧。” 朱兴德最膈应他伯母反咬一口这股劲儿,干的全是不要脸的事儿。 又是长辈,打不得骂不得,爷倒下了,口不能言,连个震住伯母的人都没有。 他要是说多了,伯母定会甩过来一句:“分没分家,我是你长辈,真吃你点儿粮咋的啦。” 是啊,尤其是他还惦记着,等会儿想拿这句话堵住大房的嘴,分没分家,爷是长辈,你们也得搭把手伺候。 朱兴德眯眼,行,都以为他没招是吧。 “你干啥去!”朱家伯母脸色一变。 朱兴德直奔堂屋,“里正叔,宋爷爷,能麻烦你们几位出来一趟吗?” “啥事儿啊。” 朱兴德将人领到灶房: “我家丢东西了。 才分的家,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您几位也知晓。 您再看,眼下,细面、油、鸡蛋这都不对劲儿。 别说是我吃的,这回我的发型就能给我作证,十里八村全能作证,我老丈人家昨儿进野猪啦,我在那里。” 杏林村里正望着那少了半袋子的白面,那可是细面,还是半袋子,那还有啥不明白的。 看向站一边眼神躲闪的朱家伯母:“你们这是干的啥事儿,吃冤家呐!” “我……”朱家伯母万万也没想到大德子敢来这一出。 她之前始终认为,侄儿发现了,生气也只能生闷气。要知晓德子以前是非常要脸面的人,从不会拿朱家的事去和任何人说嘴。 村里几位岁数大的长辈,是看着朱家伯母紧皱眉头。 他们更生气于朱老爷子才到家,这小心思就不断,各种作妖。 宋老爷子干脆不给朱家伯母留脸面:“痛快还喽。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妇人,对待一个你看着长大的、无父无母的侄儿,这侄儿往后还要养长辈,你能像吃冤家似的。你这是心里有多恨他啊!” 门外都有人影影绰绰听到这话。 就有妇人在议论: “听说没?老朱家分家啦,那位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啦。老人甩给大德子,没看都是大德子去镇上接回来的嘛。今儿晌午,我听人说朱家大房还吃的韭菜盒子,那才香呢。备不住是趁德子不在家,用的德子分的粮食。” “那难怪香,用别人的细面和鸡蛋能不香嘛。你说那位朱老爷子能不能知晓分家的事?日子久了,分家代表着分开吃,又不傻,就算没人到跟前儿说,也能猜到吧。” “猜不猜到也不能说话。那老爷子人精一样,搞不好眼下躺炕上就能觉出不对劲儿。” 与此同时,院里,朱家伯母抹上了眼泪,想喊:“我不活啦。” 里正看到她一哭二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德子特意给咱大伙叫到灶房来,你嗷的一嗓子哭嚎,是恨不得让老爷子气死是不是。 即便真打算把分家这事捅开,也容老爷子歇口气儿吧。 “闭嘴,再敢闹,随我去大门口,让全村人听听你干的好事。” 大伯母立即消停下来。 大堂哥朱兴昌脸色发红,带小跑去取粮食,将白面鸡蛋还给朱兴德。 就连晌午没少吃韭菜盒子的朱老二两口子,说实话,这时候也有点儿埋怨自家娘。 做饭那阵,他们两口子就私下说过,“干的这是啥事儿,偷偷摸摸的。” 人家朱老二媳妇娘家条件殷实,有点儿看不上这样的做派。挡不住婆婆非得让烙。 至于朱老三,他才回来,整个人仍陷进媳妇的悄悄话中。 说分家啦,堂弟占了些便宜,媳妇还挨娘揍啦,让他做主,娘非说祖父那屋藏钱。 艾玛,信息量太大,眼下又什么烙韭菜盒子。 朱老三咽了咽吐沫,心想:我只是在镇山停留两天多,不到三天,感觉事情多到像过了仨月似的。 而朱兴德当着里正面前,索性说道: “叔,我岳父家进野猪那事儿,想必你们也有听说,院墙倒了,那头一堆的事儿。我最近一段日子实在是没空闲。我想找个村里有空闲的老人,帮忙给我爷做饭喂饭。” 朱兴德已经打算好,也说了出来。 他每日会给帮忙的人粮和油,也不让人白帮,除了粮食会多给点儿,能让那家借光吃些,他还会一天给十个铜板。 情况摆在这里,他媳妇胎没坐稳。 要不是镇上郎中,别人还摸不出来喜脉。 他梦里,小稻这一胎就不稳当,最终没了。 他太了解小稻,那人一向要么不做,要真是伺候起祖父,干啥很实惠,喜好干净较真,没活都会找活,实在是不放心让小稻现在回来。 至于祖父的脏衣裳,洗洗涮涮。 朱兴德对里正和村里几位辈分大的长辈说:“我会起早贪黑回来。早起去浇地,晚上回来洗我爷的衣裳,再给他擦洗,伺候他睡觉。” 宋老爷子叹口气道:“你这孩子,还用别人帮啥忙,我就能来。我和你祖父,这都是多少年的关系了,不就是带口饭。” 朱兴昌和刚到家的朱老三再也听不下去,连同朱老二也脸色泛红。 这时候真看出来,上面即便有亲娘压着,也挡不住他们姓朱,是个站直的大老爷们,祖父一到家,那股气就回来啦,想争那个脸: “德子,你说的那是啥话,真想让咱老朱家丢磕碜丢到全村面前?我们伺候爷,我们又没死。” 因为分家,被婆婆连打过四次巴掌的老三媳妇李氏,忽然插话道:“德子,你要是还能信得着三嫂,我来照顾,不用外人。我负责洗洗涮涮做饭,准保饿不着爷。你三哥抽空给爷把屎把尿,你放心忙外头。” 李氏这回真被打伤心,她算是彻底被打清醒。 婆母为啥可着她一人磋磨,不就是压根没瞧得起她和老三。她挨打,不就是拿捏住她娘家不会出头找上门。 她算是看出来了,往后大房再分家,就冲婆母那样,她们也捞不着啥好。 再一个,李氏确信,德子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宁可给外人每天十个铜板,也能给她。 当然了,不给,她这次也豁出去和婆婆对着干,反正也没得到过好脸,吃的最差,干的最多,还气不顺就挨揍。 李氏心想:要是能趁此机会,经常照顾老爷子,老爷子要是有一日能好起来,将来大房再分家,老爷子就会为她和老三说话。 还有德子,别看这位堂弟被分出去,看见没,就通过这次事儿,里正和村里那几位辈分高的明显高看德子一眼。到时,哪怕堂弟为她和老三在人前说句公道话,也值。 朱老三发现里正还有宋爷爷都看向他媳妇,那眼神里带着赞同,他腰板直了直:“对,我们来照顾。” 反正他才回来,娘要是回头骂他,他就说,那时候还没整明白是咋回事儿,已然答应了,没办法,必须照顾爷。 …… 天彻底擦黑儿。 朱兴德在用布帕子给朱老爷子擦脚。 他不知祖父听没听见那场闹剧,也不知爷有没有看出点儿什么。 反正里正叔和宋爷爷他们离开后,祖父再也没有激动的流口水,就很平静的看着他和大堂哥换屋子,收拾东西。 给三嫂粮食,听着他在嘱咐三嫂明日做啥吃。 “爷,对不起。”莫名其妙的,朱兴德握着朱老爷子干巴巴的脚,用布帕子擦着擦着,低下头眼圈儿就红了。 在心里头嘀咕着: 对不起,爷,我不应该为点儿粮食这么斤斤计较,可是实在忍不了。 那梦里的,还有这些现实里的烂糟事儿,每每想起就脾气上头。 对不起,爷,让您老到家还没到一个时辰就发现朱家分了。还是您小孙儿我,亲自捅开的那层窗户纸。 当朱兴德终于疲惫的躺在老爷子身边睡着,他是真累了,朱老爷子才费劲儿地想扭头看眼小孙儿。 朱兴德却忽然一抖擞,半梦半醒中呓语:“嗯,爷是要撒尿?” 朱老爷子急忙停下扭头动作,不敢再乱动。耷拉眼皮一瞅,才恍惚发现他那只不能动的左手上系根红绳,绳的另一端系在小孙儿手腕上。 难怪他一动,德子就能感觉到。 朱老爷子眼里慢慢有了泪意,心想:“咋能是我小孙儿对不住呢,我养的孩子我知晓,最是心善,怪不着。” …… 游寒村。 左家忙碌的一天也终于消停下来。 后院墙搭好了,茅厕勉强搭上,就没整大门,需要换门板子。 送走大女婿那些帮忙的小兄弟,以及罗母,左撇子和白玉兰就进了屋。 不是不想往远了送罗母。 一是,大女婿小兄弟就能给捎一段,差不多能捎到家门口。二是留给小女婿和罗母还有小麦单独说话的时间。没看那些小兄弟都往远了站,特意让罗家人私下说点儿话。 “大姑爷交给你多少银钱?”白玉兰累的盘腿坐炕上,她刚才还去将小稻出嫁那屋也收拾出来啦,这回左家有仨屋子能睡人。 “十六两。” “艾玛,再算上那次的小十两,二十六两啦。”白玉兰瞅着老头子,咋感觉这么下去要发家呢。 而左老汉是将罗母给的那二十两摆在二十六两旁边:“你说,咱家真要买骡子车吗?还是小女婿他娘给的。” 不敢想,家里能养车。 白玉兰却没搭茬,提起罗母趿拉鞋出门。 “你干啥去,这正说银钱的事儿。” “等会儿,夜里有的是功夫。趁着小女婿不在,我得抓紧去问问那罗婆子来家,我那娘到底是说她啥啦,吓的跟个小鹌鹑似的。” 秀花能扯白玉兰吗?早就睡了。不睡也不会再学一遍,怪累的。 玉兰只能问大闺女:“你外婆和那罗婆子上午聊什么了。” “我在后园子干活离的远,有些话只记住一句半句。” “你完蛋货,学话都不会。” 甜水从被窝里钻出来,揉着眼睛道,“姥姥,我知道啊。” “走嘞,还得是姥姥心肝,今晚随姥姥睡。”白玉兰抄起甜水就走了。 第六十三章 放开嘴就是骂(一更) 小稻很无奈。 朱兴德还特意嘱咐过闺女,“少学话把,”那都挡不住他闺女睡懵起来接话,也不知随了谁。 小豆将脚泡到盆里,坐在炕沿边问小稻:“姐,外婆她,真说了许多难听话?都说啥啦,你快与我讲讲,我这心跟猫爪挠似的。” 小稻说了。 可见小稻哪里是没记住,趴二妹妹耳边挑重点嘀咕了几句,然后才说道: “我怕爹娘听见生气。 本来没多想的事,会变得多想。 你说那才怪呢,外婆不和小妹夫那娘细掰扯前,我也没觉得咱妹子日子过的有多委屈,家家不都是那么过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外头还羡慕咱家小妹呢。 结果,外婆一说完,有那一阵,提到那毛驴子我都有点儿跟着生气,干不进去活。就觉得没给小妹夫娘倒糖水就对了。” 而小屋里,此时甜水可不像她娘学话那么干巴巴的。 甜水披散着小头发,站在炕上,歪着小脑袋眯眼睛看门口:“你谁呀。” 妈呀,白玉兰都没多问,就知晓小外孙女在学太姥姥呢。 那语气学的比她都像。 秀花附身一样。 “噢”,一个噢字七弯八拐,甜水上下扫眼白玉兰。 白玉兰明白,这是又拿她当罗婆子呢。 “你就是罗峻熙的娘?” 左撇子拽住外孙女的小手打商量:“可不中,那是你小姨夫的名,在家不准那么叫。你看在村里不显,在读书人眼中,那是在骂人。” “姥姥,你看姥爷呀!” 白玉兰急忙轻拍几下左撇子胳膊:“你别打岔,孩子这不在学她太姥嘛,平日里才不会那么叫小姨夫。” 又看向孙女叮嘱:“甜水,你听姥话,快点儿学,不用带动作,太麻烦,你还挺累。再说你小姨和你小姨夫快回来了,你不用大声学太姥,让他们听见不好。这不是在说人家娘坏话嘛,明白没?” 好吧。 甜水迅速进入角色,叉腰:“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麻溜儿给你那儿子领回去,和离,这事儿我准保说得算。” 啥? 白玉兰和左撇子对视一眼。 甜水朝旁边站站,露出疑惑的表情:“您是小麦她外婆吧,我才听到信儿就来啦,这咋进门就说这话呢,您老是不是误会什么啦。” 甜水再朝旁边站站,正要学眼神,想起姥姥嘱咐忍住: “误会?我看你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知不知晓就为你那宝贝儿子,我们全家昨夜差些全丢了命。 你快给领回去,将野猪招到你家吧,你们娘俩自己对付。 死啊活啊的和我们没关系。 正好你看不上我们家小麦,随了你的意。” “婶子,我啥时候看不上小麦啦?你这话从何而来。” “给我闭嘴,你还有脸说。 我家小麦嫁人前,水灵的像把小葱似的,谁见了不夸。这趟回来造的比她大姐还老。 你那点儿小心思在我这,压根儿不够看。 回门那日,你儿子在书院,你不陪着来,连个脸面都不成全。那时候嫌弃我们左家门槛低,今儿怎么登门了呢。 嫁这么近,俩月才让回趟娘家,回来还是为野猪。你可真是会算计,带三五斤粮食,你这是拿我家小麦当傻子,也拿我们老左家人命不当回事呗。 进门没过半月,你又将毛驴子卖了。 你是真会过日子,攒下卖毛驴钱给你儿子用,拿别人家养在手心里的闺女当毛驴使。 我告诉你,你就庆幸吧,那时我没在,我在,卖毛驴子那日,就将你家磨盘锨了。” 甜水微微弯腰:“不是,婶子,您这是咋啦,先别骂,您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比那些左邻右舍,磋磨儿媳妇的强出许多? 至少给吃饱饭,衣裳洗的少,没做两样饭,你咋不去和那些磋磨死儿媳妇的比呢。 我们还得谢谢你呗,没给我们整死。 你咋那么会比,心眼子咋都让你长去了呢。 那我们左家这回也学你,好好算计算计,你儿子那样的女婿我们左家不稀得要。 这哪里是女婿,来家住一宿就招野猪,这是催命的。 谁爱要你家文曲星,赶紧领走。 别一天牛逼哄哄的,我们得先有命享那文曲星的福啊。” 甜水抻了抻衣襟,很有秀花派头又道: “反正和离,我们家不怕。到时候就说给大伙听,让评评理,是你儿子招野猪,成亲前,你家也没说有这毛病。而我可是听你儿子说了,成亲前他就招毒蛇,说句你家骗婚都不为过。” “婶子,呜呜,不是,我……”甜水坐在炕上,捂脸假装哭了起来。 罗婆子当时说的这几个词,前后顺序,甜水都没差。 白玉兰和左撇子却没再像之前一般阻拦外孙女别演,哪有心思阻止。 甜水屁股又挪向一边: “你又为何磋磨我家小麦,我不用问也能猜到几分。 你是不是来之前还在路上琢磨,儿子啊,你要是听娘话,找那有本事的岳家,大舅哥小舅子多点儿,眼下招野猪这事儿,是不是能更有依靠?至少能比左家强吧。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当那有钱人是二傻子? 家里都那么殷实啦,要啥有啥,听说你儿子招野猪,谁会为你玩命,疯了不成。 baimengshu.com 放着大好家业,那大户能给闺女寻个你儿子这样的,回头就能再找俩仨。 你儿子没比别人多长一个鼻子一张嘴吧,没到就非他不可吧?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 而这种时候,你那心心念念的满意亲家,还会将你们娘俩赶出去,一刻都不会多留,很怕你们多呆会成为催命符。 你想让帮忙护送你儿子,人家就会看你像二傻子,咋能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婶子,你别说了,我、我?我错了还不行嘛,往后我好好待小麦,您老也别再说气话。” 甜水声音忽然沉下来,虽然还是那么脆生生的,但挡不住感情在: “你但得心正一些,我都不会在这种患难的时候如此数落你。 你这个人,是真儿真儿的,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咋就能那样呢,嗯?你家孩子很多吗?不就多了一个我家麦。 你哪怕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在我那老实姑娘姑爷的面子上,回回抬脸看着你,是找你借过银钱还是借过粮,那抬着脸眼巴巴的,是拜托你能对俺们孩子好点儿。 结果你呢。 我们左家人越这么哄捧的,你越拿我们不当回事儿。就显你会算计长脑子了是不是。 一会儿我那姑爷姑娘回来,你再看看他们,昨夜见到野猪懵在原地差些没了命,你听听他们会不会说你儿子一个不是。 论做人,你和我姑娘姑爷差一天一地。” 第六十四章 嫌隙(二更) “还有吗,”左撇子取来烟袋,没敢将烟袋点着火,问小外孙女道。 “唉,”甜水长叹一声。 就在左撇子以为这也是他老岳母的原话,在叹气呢。 甜水说:“姥姥,你看姥爷呀,我嘴都干吧了,他也不说让我喝点儿水再接着学。” 白玉兰立马下地,“对,你说你姥爷那人,下地只知道取他破烟袋,都不惦记给俺甜水倒口水喝喝。” 甜水端着小碗,一边小口小口喝着水,一边和姥姥姥爷打商量:“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哪,为啥。” “就要开始干活啦,要去灶房。 太姥姥说,这不野猪进院儿?家里破烂的东一块西一块,还欠着全村老少的人情。这可真是位好孙女婿啊,快赶上祖宗了,搭着全家为他一人忙乎。 太姥姥还说,她猎野猪腰伤啦,差点儿丢掉半条命。 小姨夫的娘就急忙擦擦眼泪:婶子,我来,都我来,你老快歇着。 太姥姥说,显不着你,给你儿子领走,别再让俺们家再有麻烦就行。 小姨夫的娘就抢过菜刀,拎起骨头开始干活,很怕晚一步被太姥姥轰出去,还说婶子,我求你了,快让我干吧。我多干一会儿,心里能舒坦些。是我们罗家对不住啊……”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响动。 白玉兰急忙嘘一声,让孩子先别说话,以为是小女婿他们回来了。 到门口一瞧,微松口气:“满山呀,你咋才从山上下来,挖陷阱挖到这时候?” “嗯,姐夫那兄弟二柱子也刚回去。” 杨满山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上、胳膊上、腿上、脚丫子又是黑泥又是汗,东一条西一道。 干脆屋没进,先在院子里洗洗。 满山用眼神扫着,看来撞坏的井边重新砌好,也不知后院墙和园子、以及茅房收拾出来没有。 “娘,门板子我在山上破完了,夜里黑就没抬下来。明早我再回山上一趟,用推车拉下来。” 啥? 满山不止在山上挖了一天陷阱,还将家里门板子不声不响给打好了。 难怪累成那样。 白玉兰冲屋里紧忙招呼:“豆啊,满山回来啦,你快给拿帕子拿两件换洗衣裳。” 帮着擦擦背啥的,让舒坦舒坦,昨晚没睡好觉,今儿早些睡。 而白玉兰自己是转身进了灶房,将给二姑爷单独留的大包子,一直放在锅里热着端出来,打开咸菜坛子捞一小碗咸菜,又向灶坑扔几根柴火,热一热浓浓的骨头汤,这都是秀花熬汤那阵早就留出来的。 人家秀花说了,没道理全村喝大骨头汤,咱自家人却要喝添水的稀汤,好东西要先可着自家人,永远要记住这点。 小豆在仓房里点着火把,给满山擦背时,满山将一个破布口袋递给小豆:“家里的三十六两银钱拿出来了。” 小豆反问道:“那咱家是像大姐夫似的,都交给爹娘帮存着,留着明年盖房用,还是我自己单放着?” “听你的,咋样都好。” 满山抹把脸上的水:“对了,大姐夫拉他祖父回来了没?” “嗯,老早就回来啦,据说姐夫卖肉卖的可快了。” “你给水没?” “没有啦,就连缸里掺的那些水,也被外婆熬了汤。” 小豆想了想,这种偷摸给人水的事儿,还要劝人喝,有时候真挺难的: “再说,就算有水,咋给啊,总不能对姐夫一遍遍强调,这水你别喝,喂给朱爷爷,姐夫会咋想。 可要是不强调吧,家家缸里有水,到家啦,谁也不会再碰水囊里的水。” 满山比小豆还不擅于撒谎,这种难题依他看,只剩实话实说一条路。 “那咋办。” 小豆抿抿唇: “明日开始,你们不是要猎猪嘛,姐夫不在家。 我想着,依照大姐的性子,姐夫不让她回去,她也会回去一趟,就看是明日还是后日了,要不然她不放心。 嗯,到时我跟着回去,帮浇浇地,洗洗涮涮,给大姐扛包。然后找机会喂给那老爷子水。 反正老爷子不会说话,大不了趁大姐不注意,我硬喂。” 小两口想起水的作用,心照不宣的还有点儿含糊: 也不知有没有用。 像外婆就吐,还连吐带拉的,今早起来才好点儿。 可要说喝那水没用吧?外婆虽然习惯性与人叫苦,问就说要累死了,但是看起来明显的很有精神头。 问岳父岳母也说:别看没咋眯觉,挺有精神的。 岳父还玩笑说,腿没以往那么疼,可能是撵猪跑活血啦。 与此同时,游寒村到青柳村的小路上,罗峻熙不能再送,再送就要给娘送到家,他站住脚。 baimengshu.com 罗婆子今日累的腰要直不起来,借着月色仰头看眼儿子,嘴唇蠕动好几下,才道: “明儿一早,我就将你的书箱,还有你和小麦的衣裳推来。” “嗯。” 罗峻熙嗯完,忍了又忍,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是您主动提出让我住岳父家的?” “对呀,”罗母不明白儿子问这个干啥。 其实罗峻熙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确认这事儿。 昨儿娘没来那阵,为猎猪方便,那阵已然定下住岳父家。 当野猪追到家里后,掏心窝子讲,他务实些,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也确实更要住在岳父家。 既然是同一个答案,事情已经定下来,作为一个男人、儿子,又何必要计较是谁建议的。 可是这人啊,或许这就是人性。 复杂到道理都懂,却还是会纠结地、控制不住地朝不好的方向琢磨。 比如,娘以前恨不得他天天在家,根本不允许他在岳父家过夜,最好别登左家门。结果他前脚将野猪能招到家里这事暴露,娘后脚立马将他推出去,让常住。 罗峻熙有种,别扭的,不堪说出口的,被亲娘推出去的抛弃之感。 他想及时打住这种想法,不停地劝自己,如洗脑一般: 娘不是怕他回家招野猪会被连累到丢命。 毕竟娘要是想要他好好活着,又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自己非得将猪招到自家里,看到娘一个妇人连跑都跑不快,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别那样想。 没有任何一个做娘的不盼自家孩子好。 尤其是他娘,含辛茹苦将他拉拔长大。 第六十五章 多看美好,少理烦恼(一更) 罗母看着儿子脸色变了又变,拿不准儿子在琢磨啥,小心翼翼道: “你别想太多,不用负担太重,走一步看一步,啊?没事儿。 那什么,我有给你岳母二十两银钱让去置办骡子车。 我听说,那猪不被杀死,它是畜生会一直追着你跑下去,咱哪能跑得过它。 只能想招杀。 有了那车,还能拉着肉卖卖,不用总借别人家的。 其实以前我就惦记让你有个拉脚车,人家那书生家里都有,是你不会赶车才作罢。 这回买了,你往后去书院还是去赶考,就不用只靠两条腿了,也能坐坐。” 罗峻熙问道:“您的意思是,车到头来还是给我置办的,和我岳父家没关。是不是我不再招野猪了,这车就要随我来回去书院,或是将来要牵回咱家?” “不是不是。” 罗婆子有些急,儿子这是咋的啦: “那哪里是那个意思,是你借光,往后备不住能坐坐。 咱给了你岳父家,就是给的,娘这回一点儿没心疼,真的。 别说车了,人家能帮这么大忙,给多少都是应该的。 这也就是你岳父家实心对你吧,这点道理娘还不懂吗? 要是换做旁人,外人知道咱招的野猪那么吓人,还抽冷子就跑出来,都不给拿家伙什准备,备不住给人四十两五十两都不乐意帮忙。 再说我早想明白啦,这已然不是花钱雇人的事儿了,能让人知晓吗?回头再给你暗害喽。” 事实上,罗婆子心里清楚,还真不是自己想开的,是小麦外婆彻底给她骂醒。 那老太太就说过: 打量过雇人打野猪吧?想着至多花几十两就能护住,不就是花点儿钱吗?呸,想得美,你儿子那秘密敢让人知道吗。雇来的人,见到危险哪里会拼命往上冲。哪次出个闪失,没护住,索性拿着你的钱跑了,你儿子被猪拱死往山里一丢,哭你都找不着地方。 罗峻熙听到娘说车就是给岳父家的,抿抿唇,这还差不多。 气氛一时又静了下来,像是都在思考着什么。 罗婆子瞟眼小麦。 眼下她见到小麦,又控制不住的脑里盘旋小麦外婆另一番话: 你儿子将来有没有出息,前提是有没有命享。没了命,还考个屁,还提什么出息不出息。 这些话都跟紧箍咒似的。 是啊,她承认那老太太句句说的对,全中她命门。 没了命,攒多少银钱准备科举有个屁用,人都死了,谁去考。 没了命,也确实不用再惦记出不出息。 所以罗婆子今日被秀花骂过一通后,心里的期待迅速降低。 她现在只想拜神求个最基本的平安、健康。儿子中不中秀才都没关系。 这不嘛,连喊了十几年要好好温书的话都忘了: “行了,你和小麦快回去吧,蚊子多,缺啥少啥的夜里想想。明儿我来,你再和我说,我再给你们俩送。” 罗婆子又看着小麦道,“我嘱咐你的那些,记住没?” “记住了,娘。您到家将门关严,自己在家。再别忘了熄火。” “嗯。” 罗婆子此时还觉得很庆幸,她这儿媳妇多亏没回娘家说挨她巴掌跪过半宿的事儿,咱得承认那嘴是真严。 要不然她不用猜都知晓,就凭小麦那外婆,要是知晓小麦挨过巴掌那就完了,敢撕了她。 毕竟今日刚到左家那阵,那老太太明明不知晓这些事,她都能感觉到火气腾腾的。 其实她也并不怕被小麦的外婆撕,她怕和离。 罗峻熙在罗婆子要转身离开前,忽然道:“娘,那磨坊先停掉,别做豆腐了。” 罗婆子想犟嘴,想说小麦不在家,她也干得动,但看眼儿子脸色:“那、那好,听你的。” 罗峻熙听到娘应承下来,彻底放了心。 这才带着小麦,特意来到大姐夫的几位小兄弟面前客气几句:“拜托你们了,要捎我娘一段路。” “没事儿,这都一走一路过,准保送到家。你放心。” …… 几位小兄弟发现罗婆子走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停下脚朝后看。 “大娘,咋啦,是落下啥了?要不要回去取。” 罗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麻烦各位再等我一下,我望望我儿子儿媳背影,看他们拐过这弯儿咱再走。” 说话时,还贼眉鼠眼的四处瞧瞧,那野猪不能从路上忽然蹿出来奔她儿子去吧? 唉,就不该让送。 罗峻熙还不清楚,他娘已经被吓破胆,有些神经兮兮。 —— 罗峻熙到家前,左撇子和白玉兰已经迅速整理好情绪,给甜水塞进被窝。 掏心窝子说,老两口听完那番话生不生气? 他们又不是傻子,更不是面人,咋不来气。 就像小稻担心的那般,啥事儿就怕总结。 没细数那些事儿前,也不觉得咋滴,生点儿气是有限的。 生活不容易,睁眼干活,闭眼睡觉,更没精力多寻思。 怕就怕在细唠,有人帮你细分析。 别说小麦这种攀着非要嫁的必定会受些委屈,即便是小稻那种被大德子求到家的,也不能细唠啊。 一唠都觉得没啥意思,恨不得全和离。 左撇子就是这个劝法,劝白玉兰: “没有十全十美,饭勺难免会碰到锅沿。咱俩听过就算,唉。 想不开就琢磨琢磨,小女婿那阵背着他娘,给咱补回门礼,给那兜里银钱花溜光。 还有干活可笨,却在地里一撅撅一天,一声苦不叫。 哪是那孩子嘴笨不会说讨喜话,不会耍聪明躲活,他都能打小被人传过目不忘。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只能说,孩子是实心实意想要好好待咱俩。” 为啥好好待,不就是看在小麦的面上,要不然能那么实在? 像回门那次补礼,那阵可没有野猪,可补可不补的事儿。小女婿却抄书挣钱买布买酒。 就像小麦在他家一样,受些委屈也实心实意待他娘。 两面的孩子,都在使力将日子过好。 白玉兰点头:“孩子确实是好样的,娘是真不咋地。算了,也算报仇啦,我娘这回给那罗婆子损成那德行,那罗婆子心里多少能有点儿数吧?不过,要是往后再敢对咱家麦……” 左撇子抢话:“你就找岳母,岳母就能收拾她。” 左老汉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岳母骂人也能让他心里挺爽快。以前都是骂他。 那嘴不好,也是有优点的嘛。 所以罗峻熙回来,盖的还是老左家最好的被单,穿老丈人补丁少的衣裳,洗洗涮涮的,岳父还问过:“要不要添点儿温水,你能用惯那凉的不?” 过一会儿又嘱咐他:“里屋门关严啦,猪不能再来,爹给你守着,好好睡。跑一天一宿了,挺累的。” 罗峻熙躺在炕上,望着外面的月亮,感觉这辈子也忘不了岳父岳母对他的好。 …… 第二日一早。 秀花起来就被吓一大跳:“干啥呀,你扒我衣裳干啥。” 白玉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娘,你醒啦,你给我看看你那腰。我给你抹药。” 第六十六章 幸运(为浮冰1004打赏+) 秀花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专挑家里好的吃,没有过不好意思。 她张嘴就来数落这个那个,也没有过不好意思。 眼下,秀花被闺女按在炕上,非要给揉腰,却变得躲躲闪闪起来:“你怎知晓我腰疼。” 白玉兰一把抓过亲娘的胳膊:“你快点儿,我给你揉完吃口饭还要下地呢。锅里热着饭,孩子们在等饭,哪有功夫在你这里闲耽搁,一会儿该糊了。” “那你快忙去吧,谁让你揉了是咋。” 这是什么态度嘛。 “我还没有醒,是你非要给我扒拉醒的。” 白玉兰哄秀花:“是是是,我想看看你那腰还不成嘛。不过,你才醒那阵吓一跳是什么意思,那脸色都不对啦,你是怕我翻你东西?娘,你是不是背着我藏啥啦?” “我哪有东西藏,就这一把老骨头。” 嗯,也是。 白玉兰自然没当回事儿。 在她心里,她娘是被人撵回来的。 那老头子前脚一死,后脚那家儿子就急火火将她娘送出来,混的好怎么可能会那样。 想必这么多年在那个家,也就混个吃喝穿,兜里能存个三五两银钱……就多算,六七两养老银钱,不能再多。有三两还是从她家拿走的。 “我哪里粗鲁啦,您别净事儿,我看你这里到底是……” 没等说完,白玉兰动作忽然慢下来,她老娘的后腰青紫一片。 后园子里摘菜的小稻,清清楚楚地听到娘在数落外婆。 一会儿埋怨猎猪那晚外婆就不该瞎掺和,说外婆最是不听话,你看看,拽绳子一个大屁蹲儿撞到石头上了吧。 一会儿又哄外婆,是是是,这家都得你老掺和,没有你老,这家都得乱套。 外婆被揉的龇牙咧嘴道:“那可不,没有我,你俩就会傻干活。” 小稻手里掐把嫩葱,站在后窗面带笑意朝里望。 她娘在后面揉腰看不到外婆的表情,她却看的真亮,外婆那眼里的神色都透着舒心。 能不舒心吗? 这是阔别多年,几十年啦,娘俩第一次这么亲密。 秀花趴在炕上,耳边听着闺女的唠叨,脑里却转悠着十岁以前的女儿给她擦背。 她们娘俩,你给我擦,我给你擦。 那时候没有左撇子,没有这些外孙女外孙女婿让她闺女惦记。 就她和女儿相依为命,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 窗外的小稻像看入了神。 半头白发的外婆趴在炕上。 鬓角染霜、头发也已发白的母亲在给外婆擦药。 直到女儿声音出现,小稻才回过神。 清早的左家,全能听见孩子的童言童语,甜水拎着烧火棍欢快地叫道:“快来快来数一数,我的小鸡鸭。龟gua龟gua,不对,那是小蛤蟆,小蛤蟆,小蛤蟆,咋还丢了仨,姥姥!” 白玉兰急忙将秀花的衣裳放下,爬上炕从后窗问:“又咋的啦?” “小鸡鸭,丢了仨。” 二姨夫可比小稻那娘速度还快,几个健步上前抱起甜水。 终于让满山寻到抱甜水的机会,举着外甥女看墙外,告诉孩子,鸡鸭没丢,被你姥爷放外头溜达去啦。 还教孩子摸鸡蛋,“摸着没。” “摸着啦,二姨夫,真有。” 满山看起来面无表情,但眼里盯着梳俩小辫的丫头却满是笑意,心想:能没有吗?他一早就听见动静,特意没捡鸡蛋,就等着甜水起来捡。 “太姥姥,快来,有鸡蛋。” “嗳,”秀花告诉甜水:“都拿去煮喽。” 白玉兰听的有些酸,这可真是有事喊姥姥,有好事儿找太姥姥。 由于多了俩鸡蛋,甜水这顿早饭,吃的可忙乎。 太姥姥一个,那是定死的。 剩下一个鸡蛋给姥爷,姥爷不要给姥姥,姥姥不要给娘,娘不要给二姨夫,二姨夫不要……全轮一个遍。 满山又忍不住了,盯着甜水不撒眼。 就连罗峻熙也好奇问道:“大姐,她在家也这样吗?” 小稻给闺女一边扒鸡蛋皮一边回答小妹夫: “没有。 今儿出息了,可能是知晓咱家确实没鸡蛋了,都给她太爷爷拿去了,这才真心让让别人。 以往在家里,朱家孩子多。她那些小哥哥小姐姐要是吃什么东西谦让她,她会假模假样谦让别人,还不是真给的那种。 但要是抢起来,别看她在这里表现好像挺懂事,在家恨不得跳上饭桌和人争抢。那嗓门都要捅破房顶,直嚷嚷我最小。 弄得她太爷爷一天一个的鸡蛋,基本都进她肚,偷偷摸摸给她吃。” 左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听完全望着甜水乐啦。 再没有从前的冷清。 与此同时,杏林村朱家。 朱兴德一脚稀泥才从地里回来。 匆匆忙忙换双干爽的草鞋,朱兴德就开始一遍遍问朱老爷子:“爷,想尿不?拉呢,您咋还没动静。” 过一会儿又问:“渴不?” 老爷子都是一副不需要的架势,啥也不用。 朱兴德不好催促,拽过大洗衣盆,坐在院子里搓洗祖父昨日换下的脏衣服。 朱家伯母从旁边路过,抱出被子放在外面晾晒,他像没看着似的。 还将洗完的衣裳照常搭在被子旁边,绳子不够晾的,朱家伯母前脚进大灶房,他后脚就将大房的棉被朝一边拽拽,继续搭湿衣服。 没一会儿,朱老三和李氏也从地里回来啦。 朱老三怕老娘听见,小声对朱兴德嘀咕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就能顺手帮你浇地,你还起那么早干啥。你天没亮就起来了吧。而且你没发现吗?大哥一早也去你地里了。” 李氏是接过朱兴德递来的小米鸡蛋还有包子,“行,你去忙吧,我这就热饭。大灶房指望不上,我拿我们屋热去。” 朱兴德对着李氏倒是多说句:“那包子挺多的,天热放不住。我带走六个路上吃,剩下爷也吃不了,有剩就给孩子们吃吧。” 说完,进屋又问一遍朱老爷子还要啥不,这才赶着游寒村五爷爷家的骡子车离开。 打算赶路找个溪边,将骡子和车板都清洗一遍。 别看这车不是自家的,朱兴德却很是宝贝,昨夜入睡前还喂了遍骡子,比喂他闺女都上心。亲自拌的饭食,弄了点儿有油水的。 “宋爷爷,您起啦?” “你爷醒了没。” 朱兴德拽住缰绳,回答道:“醒啦,您有空就去坐坐。”打算停下脚目送这位老爷子离开。 以前还不咋尊重村里这些爱排资论辈的,这次分家过后才开始重视。 不过,“等下,宋爷爷,您老家里是不是有唢呐。” 宋老爷子年轻那阵,拉起红白喜事的队伍。 “你借它要作甚,”一个满是灰尘的唢呐递过来。 朱兴德随口扯个谎。 事实上,他是想给妹夫安装上,以防在大山里跑丢。 而这面朱兴德才离开村不久,朱老爷子就开始连拉带尿,又要喝水又要吃药。 吃药,那得先吃饭啊。 给朱家伯母气的不行,心里直骂老爷子:大德子在家不拉不尿,人家一走,你就这事那事。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呀。偏心眼偏成这样,合该让你得这场病。 嘴上干脆骂出声,骂着老三和李氏虎了吧唧。 李氏就跟没听见似的,随便。从昨晚打算和婆婆对着干,就一切随便。 该大声嘱咐她男人怎么伺候老爷子就怎么嘱咐。那叫一个细致,孝顺,“爷,不怕,一天我洗三遍也伺候的起你。” 还热包子给孩子:“一人一个,是你们小叔给的。回头见小叔说谢谢。” 大房另两家朱兴昌和朱兴安的小闺女小儿子见到有包子,要过来抢包子,满院子撵李氏的孩子。 李氏的俩孩子也不是好脾气,就是不给,还扯嗓门喊的前院后院都听见:“是小叔给我们的,没说给你们,谁让你们爹娘不伺候太爷爷。不孝。” 朱家伯母做奶奶的,听见这话更是气的心口疼,满院里撵孩子要抓过来揍,又再次被来家的宋老爷子瞧见。 朱家伯母:“……” 朱家伯母连同爱管闲事的宋老头都骂了起来。 一路嘀嘀咕咕诅咒这些绊脚石,诅咒最狠的就是朱兴德,咋不赶车翻车死在外头。 打算直奔她闺女兰草所在的村子,去给闺女两个大嘴巴。 可能是气大劲儿了,没见到石子,“哎呦!” 朱家伯母揉着脚脖子坐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路上。 这是杏林村的一早,朱兴德正叼着包子赶车去往老丈人家。 而罗峻熙他家,青柳村是这样的。 罗婆子被林家人围着:“咋说不做豆腐就不做啦。” 罗婆子内心也觉得可惜,虽然答应儿子不干啦,但是一个月下来几两银呢: “那要不,林嫂子,我卖你娘家那毛驴,你看看再还给我?你放心,就当作毛驴白使,你娘家当初花多少银钱买的,我还给那么多。没毛驴,我是真干不动啦,不像头些年。” “不是,咋、咋又提毛驴呢,不是有你儿媳?” 林嫂子不敢也不能应承这话,那毛驴哪里是卖给她娘家人,是她老头子转手卖给别人,为挣个差价银。 “不行,那毛驴子我娘家正得用的时候,再说哪有卖了再买回去的道理。我这,也不好开口不是?” 这不行那不行,还非要豆腐。 罗婆子无力地挥挥手:“老嫂子,你回去吧,没毛驴,那我也不行。我还要收拾收拾东西,给我儿子儿媳送去呢。” yawenba.net “不是,你为啥要让你儿子儿媳回娘家住啊?” 罗婆子随口敷衍:“那不是进了野猪,各村不都听说这事儿?我那亲家母吓坏啦,家里人少,让他俩回去搭个伴儿。” 你说我会不会信,林家嫂子露出些许不自在的表情,不知咋滴,心里有点儿酸。 以前罗婆子甭管有什么事情都与她讲,还与她商量,而今个,明显是不想和她说实话。 越这样越想打听: “有啥难处不能和我说呀,是不是那晚你家吵吵把火,你儿媳之后闹起来啦,回了娘家就不想回来,端起架子想让你哄,你儿子也逼着你低头? 听我的,妹子,不能惯着这臭毛病。 当婆婆的一次低头,这辈子就得被儿媳妇骑在脖子上拉屎。 而且你怕啥,反正你儿子没沾她,没沾过的都没有瘾头,过了这股劲儿就能甩手。你听我告诉你……” 罗婆子心口一跳,心想: 你可快住嘴吧,快别瞎告诉我啦,我这都很后悔告诉你没圆房。这要是你嘴不严被小麦外婆知晓,我和我儿子还有没有活路啦。 罗婆子头次意识到,所谓秘密真不要告诉第二人。 “不是,真不是,和那些都没关系。不信你打听打听,我儿媳妇拿着我给的米面,是喜滋滋回的娘家,咋可能会告状,更扯不上给我端架子。 真是那野猪,我那亲家母都吓哭了,她们村边就是大寒山,她害怕。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呀。 而且不止我儿子,他那俩连襟也回去,为陪他们安安心。” 甭管怎么好声好气解释,最近不再做豆腐,林嫂子都是极为不乐意离开的罗家。 你罗家不做啦,我们卖啥。 不过到底顾虑着罗峻熙的身份,没敢甩脸色或是说出难听话。 林家妇人离开后,罗母朝推车上装白米,苞米碴子,小米,鸡蛋,还有半斤油,又去后园子摘不少菜。 这回确实不那么心疼了。 一是她儿子还得吃呢。二是她昨日有亲眼看见左家一日下来要费多少口粮,后园子菜都没有多少啦。三,也是最重要的,正表忠心的时候,小麦那外婆还盯着她,怎敢抠搜的。 她是真怕自己一抠门,那老太太张嘴就说:“给你儿子领回去吧。” 只看,罗婆子背着她儿子书箱,推着满满一车粮食向游寒村费力走去。 走了一半,腰都要直不起来时,倒是运气好,“小伙子,我瞅你有点儿眼熟,你是不是认识我儿子他大姐夫。” “你儿子大姐夫是谁呀。” “大德子,姓朱。” “哎呀,那是我德哥。来,大娘,我帮你推。” 罗婆子抹着脸上汗心想:亲戚多了路好走,果然儿子那位大姐夫不是白混的。随便一诈,看起来不像正经庄户孩子的,都认识那位大德子。 第六十七章 漂洋过海来招猪(四更,为游雪打赏+) 杨满山从山上推下来比左家以前还大、还好的门板子。 那木料,一看就是满山以前特意留的。 有扛锄头要去地头的村民瞧见了,想到昨日喝过左家骨头汤,虽然喝头锅的通通闹了点儿肚子,但是眼下见到满山一人推车,纷纷扔下锄头过来帮忙。 朱兴德就是在这时驾车来啦:“吁!”利索地跳下车。 左家门前,众人七手八脚一起帮忙安装大门。 左家的三位女婿站在最中间,大德子喊着号子将新大门装好。 左家的三朵花闺女,纷纷端着饭碗出来给大伙送水喝。 送走大伙,左撇子眼角笑出皱纹,将钱给了大女婿: “今日要是还能猎到猪,送到镇上去卖,回头就买个车吧。咱不能总借别人的,你五爷爷家也要用车。” 其实大德子早就想买车了。 一是猎猪确实离不开,要使唤。 二是,这么多年,他就有个梦,想拥有一辆车。 他爷始终不同意,说家里有车,怕他跑的更欢。 他爷不给买就不提了。 只说刚才将骡子车还给五爷爷那阵,他还回头瞅瞅那骡子,才接触几回就有些舍不得。 但是心里明白,不能再开口借。野猪进家,那是明摆着的事,没办法,人家会主动借咱家。咱要是上山主动撩骚预备猎猪卖钱,还借,拿人家车拉脚发财,那太说不过去。 朱兴德以为老丈人递过来的二十两,是前后两次卖猪攒的那二十六两银钱。 好些头野猪,费那么大劲儿才攒下的二十六两,这就要剩六两。 徭役的人头钱,等于又要从头再挣。 可没办法,牲口车就是这价。 想起祖父那九十八两能给垫底儿,接过来一咬牙道:“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大不了从头再挣。两位妹夫,你们别心疼银钱。” 左撇子指着罗峻熙,这才解释,大女婿你想茬啦,不是卖野猪的银钱,是你小妹夫的娘给的。说你们猎猪,往后更要帮你们小妹夫不容易,辛苦啦,掏的这钱让置办车。 抠门的罗婆子,能干出这种阔气事儿? 朱兴德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冷不丁一听不是自己掏钱,那嘴角是控制不住向上翘。 此时,连满山眼里也带了笑。 他也稀罕车,以前不敢想。 三位女婿结伴上山啦。 左老汉在后面摆手叮嘱:“可得加小心。” 三位年轻人随意的挥挥手,快回去吧,老丈人。 而且一路上,压根儿没人说猎猪的正事儿。 都在研究回头怎么挑选骡子。 朱兴德拍拍满山胸口:“往后你再猎啥,咱家就有车了,不用你扛到镇上。” 满山点头:“嗯,大姐夫去哪里,也有车能来回拉脚。” “是,我起早贪黑回去看我爷,有它能快上许多。” 朱兴德走在中间,又拍拍小妹夫肩膀:“等赶明儿你再考的,到时候你看着,我和你二姐夫非将车拾掇利索,抽空入了冬,咱家也打个车厢,我俩给你当车夫拉着你去。” 到了那考点,非得大点声喊吁。 非要让人知晓知晓,小妹夫再不是靠腿走的,还有车夫呢,俩。 罗峻熙笑出酒窝。 罗峻熙之前倒没有因为家里添车有多高兴,毕竟他不是那么喜欢,也不会赶车。 但是没有想到两位姐夫能这么高兴。心里也是头回觉得娘这事办的让人心热乎。 建议道:“大姐夫,秋收还能拉粮。” “对,等秋收,必须让咱家车多亮相。你家那地,我那八亩,咱老丈人家更不用说了。” 直到半山腰,这仨人,才正式进入角色。 只看,满山领着那俩人又七拐八拐爬了会儿,然后指着各式陷阱对大姐夫一顿嘱咐。 朱兴德望着花样百出的陷阱,一边在心里咂舌,专门干这个的是不一样,一边郑重点头,记下待会都该怎么办,又接过来满山自制像弩一般的弓箭,背好箭筐。 两位姐夫看向小妹夫。 发现小妹夫望着那深陷阱,脸色有点儿发白,纷纷上前鼓励: 别怕,你别忘了你有特技。一,跑的极快,只要别跑反。二,猪来之前,你会先心慌,这点儿就能让你提前开跑。 杨满山拽着小妹夫,再次好一顿嘱咐怎么跑,跑哪条线,快要跑到时要如何。 而这时,当大姐夫的朱兴德,已经开始给小妹夫打扮起来,满山从旁叮嘱,不影响他给罗峻熙打扮。 从家里带来的扎头发的,给小妹夫扎高高的小辫,以防盘起的发鬓待会儿跑散开。上回就散开了,披头散发回来的。 又从腰间嗖的一下拽出一条花头巾。那都带着汗味儿。 一般人真不舍得给,这花头巾还是和小稻成亲那年,大德子送小稻的礼物。 罗峻熙抿着唇朝后躲。 大德子不让,愣是给小妹夫拽过来,将带粉花红花蓝花的头巾系在罗峻熙头顶。 笔趣阁小说阅读网 嘴上斥道:“你穿的那么素,跑过来,万一我和你二姐夫一个恍神没看着怎么整。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没听你二姐夫说嘛,这里那几家猎户都不来,没人能看见。” 打扮完,检查检查腰部、腿部缠的紧不紧,将那防蛇粉撒在罗峻熙身上,又从筐里掏出唢呐,“你吹两声。” 罗俊熙吹的跟放屁似的。 朱兴德抢过唢呐,不是说读书人五音全吗?这个咋还能不会。 真的,真不是他吹牛,有时他真觉得自己比读书人聪明多了。 拿过来就示范,一首抬花轿,吧啦吧啦就吹了出来。 罗峻熙都看傻啦,盯着大姐夫的嘴和手猛瞧,大姐夫怎么连送嫁曲都会。 满山是一边听曲,一边仰头望向茂密的森林,山上的鸟都被大姐夫的送嫁曲感染啦,成串成串的飞向天空。 “学会没?最好带猪来时,能提前给个响动,一声就行。要是吓懵了也不要紧,拿好,万一跑丢救命用。” 罗俊熙接过唢呐,将花头巾稍微松了松,晃晃脖子。大姐夫给系个死结要勒死他啦。 满山说:“时候不早啦,别一会儿猪自己来。” 三位连襟再次互相对视,一会儿他们仨都要分开行动。 两位姐夫又一起看向罗俊熙,眼神里似在说:等你归来。 都没用多久,也就才半个多时辰,系花头巾的罗俊熙,就尥蹶子往回跑,小辫都跑飞起来啦。 第六十八章 一起吃苦的幸福(一更) 朱兴德眼睛紧紧盯住小妹夫。 小妹夫像股风前脚一刮过,他后脚就使劲全身力气:“啊!!” 陷阱上铺盖的草木板,被他两只臂膀拖住绳子大力拽开,露出一个大洞。 为猎点儿猪,说实话,挺费大姐夫的。 噗通一声,在最前面追赶的野猪,掉进满是倒刺的陷阱里。第一头大野猪当即疼的嚎叫一声,震的半个林子都能听见。 而第二头野猪想刹住脚,都能看出那脚想往旁边躲来着,结果没有及时站住,也栽愣的掉了进去,还栽到第一头野猪身上。 两头大型野猪在陷阱外露出半个身子,却不敢使劲挣扎。 它们挣扎的越欢实,下面上百个倒刺扎的越深。 杨满山这时候登场,嗖嗖嗖几箭,箭身穿过草丛树叶直奔紧随其后的第三头野猪,一支箭正中野猪眼睛。 那野猪疼到立马撞的附近大树树叶乱掉,有的小树干被它立即撞倒。将数百米外草丛里的野兔、野鸡全部撒丫子吓跑。 朱兴德从地上抓起武器,第一时间勇猛的冲了上去。 实在没想到,只半个时辰,小妹夫就给招来三头,还全是大的,不像以往搭两个猪仔。 既然来仨大的,没招,啥也别管,干就完啦。 朱兴德第一次用弩,还不太熟练,边跑边放箭,没那么大准头,差些射中正和野猪战到一起的满山。 朱兴德吓得不行,怕没放倒野猪,容易放倒二妹夫,跑到近处干脆弃了弩,大喝一声,唰唰抽出两把开刃大镰刀。 朱兴德一手一把大镰刀,对着猪身猪头跳跃着胡砍起来。 这时候已经不考虑剁的太烂,好不好卖啦。 刀箭划空,生与死一切成空,来吧,野猪。 而另一头跑的呼哧带喘的罗峻熙,头一回出息到知晓往回跑。 说实话,他两位姐夫,之前对他真没抱什么期待,说是仨人猎猪,其实就是俩人,小妹夫不直接跑回家就好不错了。 却没想到,人的成长只在一不留神间。 在朱兴德和杨满山大战没掉进陷阱那头四百多斤的野猪时,罗峻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陷阱前。 只看,他深深吸口气,闭了下眼,压下要跳出嗓子眼的心。 没一会儿,一个戴着花头巾的秀气小伙子,对准陷阱里试图向外挣扎的两头野猪,猛地挥起锄头。 “我刨死你,我刨死你,我要刨死你们。” 罗峻熙颤抖着双手,用力挥起锄头。 一锄头接一锄头。 他像不知疲惫一般,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自己力气不敌两位姐夫,那也不能扔下姐夫们独跑。 三位连襟全力以赴。 当三头野猪没了气息,附近全是血腥味,罗峻熙再坚持不住,闭眼躺在草丛里。 朱兴德坐在罗峻熙身边,浑身衣服湿透,嘴角却带笑。 一边给小妹夫揉紧绷的小腿,放松放松,一边安抚: “没事儿了,啊?等你二姐夫将血腥味儿处理处理,把猪皮扒喽,咱就下山。想必今日份的野猪够量啦,不会再下山骚扰你,你回家愿意躺着就躺着,愿意看书就看书。想睡一觉睡到明日都没人管你。” 罗峻熙满脸是汗看向大姐夫,“不。你不是说今日没有猪再骚扰我了吗?那我和你们一起下山,一起去镇上卖肉,买骡车。” 要不然只大姐夫和二姐夫可咋整,他虽然不太顶用,但是最起码能看摊。 半个多时辰后。 满山扛着一头大猪,向山脚下走来。 罗峻熙紧随其后,紧紧跟住前方二姐夫脚步,脸上又是泥又是汗,东一条西一道,用两手拖着一个大袋子,借着滑草拽着走。 没一会儿,罗峻熙即便戴着大姐夫给准备的手套,手心也全是划痕。 而山上,朱兴德正在卸猪肉绊子。 他指定是没有本事背一头半的,二妹夫一整头,小妹夫大半头,剩下的一头半只能卸开,等待满山回来接应,让罗峻熙在山下看摊。 满山不负朱兴德期盼,比预想的回来还快,边疾步回来找大姐夫,边咕噜噜喝水。 满山这样全身肉筋子的,都能累的微喘,就可想而知朱兴德和罗峻熙了。 最后一头半野猪,满山背起大部分,朱兴德佝偻着脊背用麻袋背起剩下的猪肉绊子。 就这样,三头成年大野猪,分两趟上山下山,才将所有猪肉背到山脚下藏的两台手推车上。 三位连襟抄近路下的山,车停的地方也比较靠近去镇上的路,所以不用经过村里,自然就没有人看见。 满山推一台车。 朱兴德拿自己当骡子,用身上捆的绳子拽另一台推车,罗峻熙从后面,一会儿帮这个姐夫推车,一会儿帮那个姐夫推车。 这一路上,仨人停下车,还席地而坐不忘补充能量,吃点儿干粮。 布兜打开,丈母娘起早包的金灿灿苞米面菜团子。 朱兴德就像百宝箱似的,上山猎猪,他啥都带。 你四个他六个,大德子分给满山九个,各个吃到噎得直打嗝,一个水囊仨人递来递去轮番喝。 到了镇上,望着那矮趴趴城楼,仨人松口气。 可是接踵而来的问题,咋卖啊? 猎猪,背猪,上山下山,路上再耽搁功夫,到了镇上已然很晚,想一斤斤倒腾着卖,今晚不得住在镇上啊。 别怕,朱兴德安慰两位连襟,用两手抹抹乱七八糟支楞巴翘的头发,到了他的主场啦。 直接推车穿城而过,来到另一道城门口,满山和罗峻熙就看到好几位拉脚车夫围上他大姐夫:“啧,真是猎头啊?” “那你看,必须的,又猎来啦,三大头,你们哥几个分分?挣个跑车钱。晚上摊点儿黑,明日早些起,拉到你们那地头分吧分吧就卖啦。” “是新鲜的不?” “你那是啥话呀,怎能不新鲜。你看看这血,你再看我手指盖里这血,全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热腾腾的,新杀的。” aiyueshuxiang.com 就这么卖了。 “就这么卖啦?”罗峻熙吃惊地望着大姐夫。 朱兴德用他那双带着猪血的大手,一把搂过小妹夫肩膀,笑道:“没错,就这么简单。走,趁着还来得及买车去。” “好,买车。” 不过,在买车前,罗峻熙腰间别着唢呐,停在卖擦脸油的铺子前。 此时,他这副形象要是被先生、被曾经同窗瞧见,都没人敢认他。 “我要买妇人用的面油。” 铺子女掌柜被冷不丁进来的仨人,吓的惊叫一声,好半响才一边瞄着那仨人,一边拿出三吊钱带香味的面油递给罗峻熙。 朱兴德听到价钱,直咂舌。 啥破东西,不当吃不当喝,还不如买点儿油吃肚里来得实惠。 不过,他倒是抢先一步要交钱,非要交。 还劝罗峻熙:“听大姐夫的,总不能你家小麦抹,别人眼巴巴瞅,都抠吧点儿抹抹。掌柜的,你给换个大罐,我们家上到外婆,下到俺闺女,全是大美人。” 第六十九章 我的心儿在荡漾(二更) 胭脂水粉铺子前。 朱兴德蹭了蹭手,打开面油盖子闻了闻:“真香,有股花香,二妹夫,你也闻闻,从没闻过吧。” 先偷摸的,背着家里女人都闻闻半两银钱的面油是啥味儿。 咱总要知晓钱是怎么没的。 半两银钱啊,那得多少猪肉。 以免回头给了,再闻,被抓住那多害臊。 你看这女人的东西做的是细致。 杨满山小心翼翼接过来:“嗯,是香,盒子也好看。” 心想:再搭着他的水,他媳妇指定能慢慢地变的白白香香。 再次看眼盒子,“用没了,还能用空盒给甜水装头绳。” 罗峻熙告诉两位姐夫,家境殷实的妇人都用,不像咱村里人啥也不擦。 这半两银钱的也不是最好的,县城里还有卖一两二两银钱一小盒的。 两位姐夫听直眼,合着这半两银钱的还是一般的? 女人咋那么费钱哪。 等等,俩人又齐齐上下扫一眼小妹夫,你怎知晓那么清楚,别对不起俺们小姨子。 读书人花花心肠子多,可得看住。 罗峻熙脏兮兮的小脸微红,“同窗们私底下聊过,我假装看书从旁听了几耳朵。” 说女人家抹了能美。不止面油,还有口脂。 罗峻熙当初听了不以为然,再美能美过小麦吗? 然后,他就抄书挣钱,想买给小麦,也独自一人去过那铺子里看过贵面油。 当然了,最后没买很贵的,只瞟过几眼。 还想过,等他有本事那天,也给小麦用二两一盒的,还要给买簪子,买口脂,扯点绸缎让小麦做小衣。 就等于花半两银钱,寻思过往后至少能花出百两的事。 一路上,带着美好的憧憬回乡,感觉路都不再那么难走,结果连那盒不咋贵的也被猪撵的摔丢了。 朱兴德将面油又重新递给小妹夫,“装好,回头到家还是你给,我和你二姐夫一看就不像买这物什的样。走。” 仨人并排朝贩卖牲口的铺子方向走。 蹲道边卖鸡蛋的大娘,被这仨人的奇特发型还有半身猪血,唬的当即磕巴,声音慢慢变小: “卖鸡蛋嘞,这蛋都是自己,生、生的。” …… 罗峻熙来到牲口行,一眼就相中一只骡子,“姐夫们,你们看这头呢,大眼睛,腰长腿细。” 朱兴德拍拍小妹夫肩膀:“腰长腿细,到老不成器。” 可见大德子一天天啥都知道,知识都让他学杂。 盼了这些年想买车,买不起是买不起的,不影响他东听听西留意,说的头头是道。 行家出手就知有没有。 朱兴德带着两位妹夫,一会儿看骡子们的耳朵,一会儿看屁股毛,比量骡子们脖子长短,又蹲下身看蹄子,最后掰骡子嘴要看牙,掰的牙行掌柜急头白脸的,到底要买几头。 且每看一样,朱兴德就振振有词: “长脖骡,长尾马,这都是有说道的。” “看蹄子,脚底板宽,跑起来块,能扛重东西,你看你二姐夫脚底板就老宽啦。” “再看这牙,没有好牙口,一切都白搭。你看咱村里岁数大长寿的,吃东西都咔咔的。” “为啥要看耳朵呀,不有那么句话?贵女无贱齿,贵男无贱耳。” 朱兴德寻摸好几圈,最后拍着胖骡子和两位妹夫对视,“就它啦,耐力好,干活有力,别犹豫,下手总是没错滴。” 这回连满山也开口。 一下子花几十两是大事,小声迟疑道:“姐夫,你不觉得它有点儿胖?看起来真没其他几头勤快。” 满山也稀罕腰细大长腿的,不喜欢那瞧上去蹲实的。 朱兴德仔细看眼,“没事儿,听我的,人之初,性本善,骡子胖了更好看。” 正经读书人罗峻熙:“……” 让罗峻熙傻眼的是,大姐夫砍价真是豁得出去脸。瞎话胡话满嘴跑。 “咋就二十一两啦?我发现你这人真不实在。” “那是马骡,兄弟,我说实话,你是真会挑,挑的是这里最好的。你把我那些骡子都扒拉成啥样啦。” “你可快拉倒,我啥都吃,就不吃忽悠。” “谁忽悠你,我干这么多年牙行,从没见过比你还能说的,我都怕你忽悠我。你知道配种要用多少天。我还要给你搭鞍子,你非要骑,你还要配车。” “但你那马骡胖乎的,一看就奸懒馋滑。你这样,十八两,我把我妹夫那俩手推车白送你。” “我要你妹夫破手推车干什么。” “嗳?你别这么说啊,破家值万贯,俩手推车就占一半。你拾掇拾掇,几个轱辘凑一凑一安,又是新车,我都白给你。” 牙行掌柜的望向俩破手推车,满脸嫌弃摇头道:“都是血。” “有血好啊,说明你往后日日生意兴隆,我这等于给你送开门红。没听说过那话吗?四大红,杀猪的血,庙上的门,大姑娘的唇,火烧云。多吉利。” 罗峻熙脸都听红了。 满山也有些不自在。 掌柜的说:“不行,你那车也太脏。” 朱兴德在心里直骂:净事儿,你就说能不能便宜吧。能不脏吗?褪猪的水,茅坑里的大蛆,这都是有名的脏。 “十八两,再加两吊。” “二十两。” “十八两半,别忘了我那俩推车子。你别不拿手推车不当车子。马上就要关门了,早卖一日,你就少喂一日。你听我说……” “你快别说啦,你是真能说。算了算了,十九两,俩推车子。” 罗峻熙和杨满山对视一眼,其实十九两真的可以,比预想的少许多。听说五爷爷家的骡车花二十一两呢。 可大德子却不干,非常神奇地忽然道:“十九两,把你桌上那包糖搭给我。” 小书亭 …… 三位连襟脚步轻快拉着新骡子车走,稳重只能忍到城门口。 出了城门,仨人就不约而同咧嘴笑了。 朱兴德先驾驶一会儿,跳下车,“满山,换你来。” 满山搓了搓手,“我能成不。” 真就跑起来啦。 朱兴德拍着满山的肩膀,伴着风声笑道:“咋不成,二妹夫,你行啊,几下就会赶。” 路上只有他们仨,满山也没藏着掖着自己的高兴,嘴角咧得大开:“小妹夫,你也快来赶赶车。” “我真的不行。” 罗峻熙到底被两位姐夫压着,赶了一会儿。 最后是满山一路兴奋赶回家的。 朱兴德躺在车板上,望着天空,看着倒影,翘着脚丫晃来晃去。 他身边是小妹夫,对着天空胡乱吹唢呐。 朱兴德听那乱七八糟的曲子都觉得心莫名澎湃。 …… 天擦黑时,新骡车拐进村。 “里正叔,咱村好像来外乡人啦。”怕野猪进村,负责巡视村民们说道。 “什么外乡人,你看那像狗啃的头发,左家几位女婿。” 这可不得了,这天夜里,全村男女老少都知晓老左家买车啦。游寒村仅有的四台车之一。 第七十章 这要是真的该多好(两章合一) “谁,谁家买骡子啦?净胡扯。他家前段日子还漏过话想要秋收后卖地呢,怎可能花上几十两买车。你听茬了吧,我家都没买上呢。” “谁胡扯啦,你看,说与你听还不信。眼下那老左家门口插好些火把,正围一堆人在看那骡子,里正叔也在,那还能有个错。” 越来越多的村里人,朝左家走来。 不信邪。 有许多岁数大的人压根儿不相信,打算亲眼来瞧瞧。 如若老左家真置办了车,啧啧,咋那么能装呢,家里啥条件啊买车,真没正溜。 有许多年轻人是捅咕爹娘,让赶紧去看热闹,想暗示爹娘,老左家那样的都能买上车啦,咱家地多的能不能也买啊。 快去看看吧,看眼馋了,自家备不住回头也能置办。 游寒村大晚上,像要赶集似的。 有老大娘来左家看热闹,还不忘腋下夹个鞋底,打算一会儿边听大伙唠瓜,边纳鞋底。 正好能给家里省灯油,都去老左家大门口照亮。 还没等走近,有许多人离很远就听见,有那爱捧臭脚的正不要钱的好话往外冒,夸老左家的骡子。 有人边探头瞅,边撇嘴不屑,至于嘛,那骡子不定是谁的呢,问没问明白啊就夸,老左家那么穷。 有人心想:你看看这些夸的才是聪明人,等会儿我到了也夸,反正夸人又不要钱。要真是左家置办了骡子车,咱管人家会不会过日子呢,咱就知晓秋收拉个玉米棒子,往后进个城,备不住得求左家。 毕竟全村满打满算三台车,左家新买的就是第四台。 那三家田地多,人也多。秋收能否帮忙拉玉米棒子就不提了,只说平日里去城里,那三家基本上指望不上。那三家自己人就能坐满一车,哪能顺脚捎她们。还是指望左家靠谱。 “看这蹄子,一看就能干活。” “撇子,该说不说的,你家这骡子眼睛挺活。” “哎呦,看这牙口就知晓,这骡子正是壮实的年纪,挺会挑。” “嘿呦,走啦,你们看,骡子走这几步,腿多有劲儿。” 左撇子坐在大姑爷旁边,他爷俩都坐在大门口望着骡子,听乡里乡亲的夸奖自家骡子。 左撇子谦虚地对大伙笑:“俺家孩子历来有眼光,确实挑的好。” 说话的时候,将咸菜倒进大姑爷饭盆里,心想: 大姑爷,你倒是快点儿吃啊。 爹不想谦虚,爹还不好意思自己夸,那不太符合我平日里的做派,你上。 朱兴德呼噜噜吃大碴粥。 之前,他用碗吃,让小稻给他添粥,一碗一碗的折腾,小稻嫌麻烦,干脆给他抱来一盆,别用碗了,用盆。 果然,朱兴德在吹牛和自夸方面,是最不辜负老丈人的人选,将盆里最后一口粥拌着咸菜倒进嘴里,又咔嚓咔嚓咬两口小嫩葱,饭都没咽下去呢就笑道: “那位是莽子叔吧,啊?对吧爹。” 左撇子点头:“对,和你娘挺好的,你平日里叫四婶子那个,她男人。” “莽子叔,你再看俺家骡子那毛发,多有光泽。我和你们讲,夜里不显,明早你们再看,那阳光一照,毛发闪耀。” “你们再看俺家骡子这眼睛,眼如水杏,一看就是俺们家人。你说奇不奇怪,该着,就得是我家买它。看你一眼,好像能看透你的心,不给吃的,你都不好意思。” 朱兴德站起身,一手还拎着几根大葱,一手拍拍骡子屁股: “你们再看这体型,珠圆玉润,我和你们说,往后你们挑骡子也要照这样的挑。” 有人问:“你那意思,骡子还真得是胖点儿好?” “那当然,不是有那么句话?饺子要吃烫的,骡子要买胖的。日子过的旺不旺,就看骡子胖不胖。往后你看着吧,自从它进我家门,我左家能福禄双全,双喜临门。” 朱兴德说完,还寻找认同感:“对不对,大娘?” 老大娘:嗯?怎么问着她了呢。立马抬脸笑眯眯附和道:“那对,是这个理儿,啥物什都得买胖的,即便往后卖肉也比那瘦的值钱呀。胖的才有福相。” “你看,我大娘都懂买骡子的道理。来,大娘,别只纳鞋底,吃葱,别客气,当吃零嘴啦。” 左撇子听的心花怒放。 他一早就知道,只要让他大女婿吃饱饭,或是有心情,那夸起啥来就是比别人花样多,听的都过瘾。 你看看,大姑爷只站起来说几句话,捂捂渣渣比划两下,明明围着的是同一台车,那周围人再看他们的眼神和气氛都不一样,场面一下子变的更热闹起来。 游寒村第四台车啊。 左撇子在乡里乡亲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心想: 二十多年了,感觉就今儿最受瞩目,最露脸。 往后到了地底下,见到爹娘,想必也终于有说的了。以免爹又说他念书念书不成,干啥都不中用,看见他就是叹气,说生了个榆木脑袋。 而此时里正叔却有点儿听不下去啦。 撇子家那大女婿咋那么能瞎白话呢。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又从夸骡子变成夸他自个。 说什么驾车要人车合一,赶明村里人坐他车,比坐家炕头还稳当。 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一手拽缰绳,一手挖鼻孔,驾车轻松自如,啥事没有。说什么驾车从不回头看,一路超车好几个。过水面别蛮干,找硬底土地面。 里正叔瞄眼左家院子,能感觉出来那屋里好像也挺热闹,算了,挺为撇子开心的,日子过的挺好就中,他先回去啦,刚要站起身。 却不想还有他的事儿。 撇子家那大女婿忽然叫住他,还招呼撇子家那刚吃完出来的二女婿。 “满山,咱俩卸车板,趁五爷爷家没歇着,咱俩去给换上。” 朱兴德说着话,真就和杨满山卸新车板。 里正叔这才反应过来:“可不中。” 朱兴德抢话,“五爷爷,您别拦着,我们家卖猪肉没少用您家车,将您家车板造的不像样。没买车前,我岳父岳母就一遍遍叮嘱,买回新的送五爷爷您那里去。所以我们仨买车时,是特意照您家车板大小要的。” 虽然心疼,车板一换,新车就有点儿像二手的啦,但朱兴德觉得咱必须要这么做。 再者说,反正咱家也要继续拉猪,有新车板子也要脏,还不如送人情。 左撇子也急忙站起身,反应过来摆手道:“快些送五爷爷家去。”拽住里正要上前拦住的胳膊,又说:“五叔,这么些年,啥也没给过您,就一个车板子,收了吧行不。” 村里人都在旁边听着,有那老大娘鞋底也不纳啦。 想起老左家说到做到,骨头汤真就给大伙熬啦,这又借里正家车拉猪,给新车板子。有些人连嫉妒左家都减轻了。 可惜,总有那搅屎棍,在如此温馨换车板时出来搅局。 左家东院邻居吴婆子隐在人群里假装好奇,大声问道,“置办骡子到底花多少银钱啊,吹个一溜够,这正事儿咋没人说呢。” 这话提醒了有想买车的人家,可不,总是被东一句西一句岔开,聊的欢,正事忘问了:“撇子,你家车花多少银钱啊?” “二十一两。”大德子道。 杨满山卸车的手一顿。 那吴婆子又啧啧上,“艾玛,不置办车真不知晓你家那么有家底儿啊。依我看,不是老左家的,是哪位女婿的车吧。” 朱兴德直起腰。 杨满山拽下大姐夫衣袖,让别吵吵。 朱兴德心想:二妹夫你多虑了,你大姐夫我指定不吵吵,我急头白脸好像咋回事儿似的。 皮笑肉不笑道: “还真不是俺们仨谁的,就是我老丈人家的。这车姓左,往后谁想借车捎脚得我岳父岳母说的算。 再着,听你那意思,我们仨的,就不是我老丈人的啦?照样是,女婿就是儿。” 说完一歪头,“对不对大娘,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娘,就是那位接葱的,仰脸接话道:“那对,必须是儿,我家也好几位女婿,都是我儿。” 吴婆子一噎。 老左家人越是犟,她越是想在人多多时撕了老左家的面皮,东西院住着,谁不知晓谁呀。 吴婆子酸气冲天道:“是吗?说的好听,那你岳父岳母前段日子张罗卖地干啥,都有银钱置办牲口车了还卖地?还有你们都拿岳父岳母当亲爹娘啦,你们那亲爹娘都有闲钱买车,咋没见着给那二女婿买个房。老陶家那房子不买啦?这可真没正溜,宁可买车,也不说给二闺女二女婿买个房。” 这回连满山也直起了腰,看向隐在人群里的吴婆子。 这给左撇子气的,明晃晃挑拨关系。骂我就骂我,当这么多人面前埋汰我二女婿干啥。 朱兴德也皱眉。 这就是住在村里的不好。 你家有啥,一年进项多少,家底如何,大伙都能给你算出来,想瞒谁都瞒不住。 指定是不能实话实说,不能说罗婆子掏钱让帮忙猎猪,那就会老太太吃糖,越扯越长。 然后这买车银钱还不能解释的稍含糊,要不然左家会莫名多个不好的名声,说左家愣装蛋,没钱还买车。 就在朱兴德已想好怎么撒谎预备开口时,门口出来几人。 罗婆子扯着白玉兰胳膊,好像不知门口发生了啥似的,像没看到那份尴尬,自顾自和白玉兰唠嗑道: “你看这多好,亲家母,你和亲家大哥早就应该将车买回来。 你说小麦才过门那阵,我那么劝你啊,你就不听。 结果我还要被各村那些长舌头好顿讲究,说我对小麦不好,我抠,我啥也没给。 放屁。 你说她们咋那么能胡说八道呢,我过礼一台车,我罗家咋就啥也没给呢。 十里八村打听打听去,有几个能赶上我老罗家大方的。 别看我一人拉拔孩子,我是寡母咋的啦,我这人不差事儿!” 说到最后,罗婆子入戏了,都有点儿义愤填膺啦。 多亏罗婆子没忘了她秀花婶子在一边盯着,要不然就戏过啦。 用眼神看秀花,婶子,是这么说的吧?我没演差吧? 秀花坐在门前大石头上,微一挑眉:尚可。 倒是白玉兰,差些接不住台词,当着这么些人面前撒谎,冷不丁的脸微红,声不太大道:“不是故意让亲家母你受委屈的,这不是寻思家里就五亩地买啥呀,还惦记让小麦将你当初那过礼买车银钱带回去呢。” 罗婆子使劲瞪了一眼人群里的吴婆子,越说越像真的,大声道:“都过礼啦,还拿回去啥呀。给的就是给的,养那么大个姑娘那么容易呐。说白了,过礼就是感谢礼儿。我家儿媳妇那么好,别说车银钱啦,等赶明儿秋收完,我还要接着送粮呢。” 这话给村里一众妇人听傻眼。 这这这这,和外面传的,咋相差一天一地呢。 哪怕不是外面传的,罗婆子你也不能这么大方呀,现场这么多儿媳妇在呢,你巴拉巴拉说完漂亮话啦,回头让我们这些做婆婆的怎么整。 秀花看出来啦,及时提醒罗婆子:“那不一样。” 罗婆子脑子一激灵,“对,不一样。” 随口似唠嗑般,和附近的妇人们叹气说道: “我儿子这种情况和村里的后生哪能比。 虽是念书有出息,但是人家那新媳妇能日日见到男人,我那儿子天天蹲在书院。 零点看书网 我家小麦从进了门,比我见我儿子次数都少。我最起码的有时还能去书院送送衣裳送送口粮。 没看三日回门都没人陪吗?那委屈,那小话儿听的太多,换谁家媳妇能受得了这个。” 有那耿直的和白玉兰交好的四婶子就说啦:“那你还卖毛驴。” 罗婆子一脸冤枉:“别提啦,那毛驴不卖不成呀。我跑到那哪,算了一卦,本是想看看我儿子这一步考没考过,结果算出我有小灾,就在我家那毛驴身上。回头我发现咋算的那么准呢,你们猜咋地?它不好好干活,往死里不是好动静的叫唤,还寻寻摸摸撞我。我一合计,不能留啊。” 反过来又质问那些妇人: “怎的,你们不会是听哪个说我磋磨儿媳才卖毛驴吧,谁说的?这不是坏我儿子和我的名声嘛,我疼我家儿媳还来不及。不让干活抢着干,再没见过比左家闺女勤快的。 没看见这回猪进院,我都让他俩回来陪我亲家母他们住一阵宽宽心?我那豆腐坊我都停啦。 再不信你看秋收后,我能拉来多少大米。” 反正也许诺要拉大米啦,不如这时候说出来撑场面。 …… 这一番话,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彻底为左小麦正名。 左小麦也彻底成为十里八村嫁的最好的姑娘。 这回,连里正叔家的儿子儿媳们也对挑事的吴婆子不乐意啦,就你废话多,车板子才到现在还没卸完。 第七十一章 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三四合一,为蝶豆花打赏+2) 里正叔再次板脸强调:“别搬了,我不要。” 这话题就给岔开啦。 要不然罗婆子就要和附近人讲到,小麦一顿吃三个白面馒头上。 在村妇眼中,在缺粮的时候,做婆婆的能让儿媳吃饱饱的,还是白面的,那是很了不得的事儿。 相当于是好婆婆的标准,是那种媒婆都会帮你四处显摆的美名。 罗婆婆正要跃跃欲试,仨馒头可是真真的,她相信自己能说的更情真意切。 白玉兰却借着又说回车板子的话题,急忙岔开道:“五叔,孩子们已经卸下来啦,是个心意。” 里正叔装作不经意瞟眼秀花:“你说这些孩子,唉,拦都拦不住。我要你们家这个干啥,我家有的是。”他家条件正经不错。 秀花与纳鞋底的老太太说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位纳鞋底的老太太正在问秀花:“你家进院那野猪,最后卖多少银钱。” 秀花说:“具体卖多少,我还真没细问,孩子们卖完回头就交给他们岳父了。” 那位老太太替左家心疼道: “估么卖不上三四两吧。”用牙咬断线,继续道:“镇上收野猪肉的肉贩子压价压可狠,那骨头还都给俺们熬汤喝啦,去掉骨头没多少肉。你们家人是真实在。” 里正叔又看眼秀花那面,发现那面唠的很热乎,这些老娘们可真能闲聊。 这才不得不大声道:“那行吧,那我走了。” 指挥壮劳力,该巡逻的巡逻,眼瞅要收粮,别让野猪祸害庄稼地。 又招呼门口的闲人:“都回去睡,明日还得下地,你们不散,撇子他们没法拾掇。” …… 趁着朱兴德和杨满山去里正爷爷家换车板子的空档,罗婆子在外面演讲完,一口水没喝,又拽着罗峻熙进了左家仓房接着话聊: “我与你丈母娘说啦,你和小麦这么分开睡不是个事儿。你岳母也提了,今晚就倒出小屋给你们俩。” 罗母还没说完,罗峻熙就皱眉,“这是在我岳母家。” 心想,在自己家都不让一个屋子睡,来了这里才着急。 罗母吓的急忙看仓房门,怕左家人听见,拍她儿子胳膊一下: “小点儿声,你想急死我呀。这节骨眼儿,要是让左家人知晓没圆房,你是想让他们换女婿是咋。” 罗峻熙没吱声,将头扭向一边。 罗母只能苦口婆心,想了想,打商量道: “听娘话,快些圆房。 以前是娘想茬了还不行吗?啊?儿子。 你看娘也真心待小麦啦。 我今晚当那些人面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甭管真假,就说明我没旁的心思啦,我把自己路都堵死啦。” 罗母嘴角边说的起白沫子: “而且,你别害臊,有啥可害臊的,你是个小伙子怕啥。 那过去没条件的,祖宗三代在一铺大炕睡觉,那孩子不也都出来啦,没看耽误哪个,那都一串串生。 在你岳母家,照样。 以防你不会,我有给你拿了个小册子,藏你书箱里啦……” 娘俩当即尴尬一下,这小磕莫名其妙唠稀碎。 就在这时,罗峻熙在仓房听见他大姐夫说话声,知晓大姐夫这是回来了,要赶往杏林村,还想着让大姐夫将娘送回家,也就没再与罗母继续犟嘴。 “嗯。”罗峻熙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心里却不以为然。 娘怎么想的,他知晓。 不就是怕他被野猪拱死,想快些留个后。 懒得感慨亲娘那人很现实,很会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只说,眼下是他不想圆房啦。 甚至现在回想,没圆房挺好。谁知晓野猪过后又会是什么。 野猪,两位姐夫帮他,能勉强应对,接下来要是虎豹豺狼呢,到那时,他要是有个好歹,没圆房也算对小麦好。 罗峻熙这份重心思,罗婆子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听到儿子应啦,喜滋滋地爬上车,和白玉兰他们挥手: “亲家母,缺啥少啥,别客气。这回有车啦,便宜得狠,让你大女婿夜里回去的时候跑家捎个信儿,我就能过来。” 罗母不止离开时脸上带着笑模样,一路上搭乘大德子的车,也和大德子很有话聊。 俩人先说下,今日的不容易。 朱兴德没邀功,主要是讲罗峻熙的不易: “不主动去招惹猪吧,猪就会下山来家,或是在路上堵小妹夫,那更被动,连个陷阱都没有。 上回就好些人伤着,不是说得闹一个足月呢嘛? 婶子,你是不知,小妹夫每次跑完,那小腿肚子转筋,一碰,和石头似的那么硬。我今日一摸,他后脖领子都湿透了。” 罗母侧过脸抹下眼泪,忍下对儿子的心疼。 总不能让儿子的大姐夫还要哄她,那些心疼忍到家再琢磨吧,急忙说感谢话: “他自己招的,这就是命,受再多也是他命里该着。但却让大侄子你,还有你那二妹夫受累。你说你俩,就因为有这么个妹夫,真的,婶子谢谢你们啦,早就想当面说,都不知晓该咋感谢。” 朱兴德挥下鞭子,“自家人,婶子,你太客气啦。看小妹夫那样,我和他二姐夫只有心疼,连襟也是兄弟嘛。” “这话对,太对啦。” 车上的气氛那叫一个好。 都是大白话,又很有心的都想往热乎熟络聊,话题一转再转,全是掏心窝子的话,没一会儿就说到车的价钱。 “不是二十一两,拢共花,好像差一点儿点儿二十两。他们村那里正,就我和小妹夫叫五爷爷那位,据说他家花二十一两。那咱还能在村里人面前说实话嘛。他那骡子比咱这面相老,结果还比咱花的多,人家听到会不舒坦。” 罗婆子立马拍腿道: “可不,咱比人家花的少,容易被人眼气。那钱花多的,听着心里多不舒服。 再说,这里万一有猫腻呢。 像是那位里正的哪个儿子出去买的骡子,从中私留点儿,然后回头报账二十一两,要不然他家傻呀,比咱骡子老,还多花出一两多银钱。咱要是说实话,给人家这事儿捅露了呐。 还有可能,他们家吹牛呢。” 罗婆子太了解这种心理,花四两半的事,对外说花六两,这不是能显得家里有钱嘛,殷实。 朱兴德不置可否,笑了笑。 罗婆子却忽然感叹起来: “你说,我家稀饭儿,他就不如你想事做事周全。 下地种田,那笨的呀。念个书吧,倒是脑子好,但挡不住又招猪。给我愁的,昨晚我没睡着就寻思,真不考了多可惜。再说,他不读书能干啥呀。 他大姐夫,往后就得你多拉拔拉拔他啦,我算是看出来,你人情里道方面,真比他强太多。 就你家甜水,哎呀,才多大呀,今日和我说话,我看她将来都错不了。” 朱兴德听出来了,小妹夫的娘这是变着法的夸他。 朱兴德一边驾车一边瞅眼罗婆子,装作不经意道: “说起我闺女,我确实觉得她将来错不了。 咱说实话,我闺女刚出生那阵,我爷也有点儿不高兴,不是小子。 后来您猜怎么着?我爷自己想通啦。我们年轻,头胎是闺女,不代表以后会一直是闺女,就包括我岳母也是,听说,那不是伤了身子,要不然咋能没小子。 再说,闺女养好了,照样,不比任何小子差。” 罗婆子拍死一只在耳边转悠的蚊子。 心想:你可真是位好大姐夫,可惜你给我吃定心丸吃早啦。 又伸手将朱兴德耳边的蚊子拍死一只,继续心想:我们家那俩,今晚能不能圆房都是个问题。 朱兴德哪知晓这点呀,还在举例: “远了不提,就那王赖子,婶子听说过那无赖没?我爷这次病倒就是他上门耍无赖,我却屁都不敢放。 为啥,人家有好妹妹啊,专挑爹娘优点长。 那妹子给县里大官做小妾,特别顾娘家。真是为娘家恨不得能死的那种。 当然啦,我家甜水,这辈子打死我,我也不图用闺女换那富贵。她自己敢奔那富贵,我都给她腿打折。你看我老丈人家家风就非常好,咱只是说这么个道理。 闺女养好了,一点儿不比小子差。 我小姨子和你儿子那长相,甭管生丫头小子那能差喽? 赶明您儿子再做官,婶子,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嫁好了,我小妹夫都借光。” 可不嘛,你说她咋就没想到这点。 不过,那事还太远。 罗婆子忽然道:“侄子,你等会儿。就咱娘俩哈,哪说哪了,出我嘴进你耳。” “嗯?”朱兴德一愣。 “我咋听说,你举例那王赖子家的闺女,不是亲生的呢。” “啥?” 罗婆子冲朱兴德点头,她真没胡说,而且这事可能也就她能知晓。 因为林家那婆子只和她说过,也是嘱咐不让告诉任何人。她俩这不是知心老姐妹嘛,互相交换秘密,要不然憋得慌。 “那林婆子的娘家在西芜镇,离咱这里挺远。那地方杠穷杠穷的,村叫靠山屯。就是我家那邻居姓林,帮老王家抱回来的。谁道当初为啥抱个丫头,可能是想给家里无赖儿子准备个漂亮的?没用上?到出门子的岁数卖个好价。” 朱兴德眼睛闪了闪,没想到送小妹夫的娘回家,还能听到这种事儿。 骡车驶进青柳村,到罗家大门口。 罗婆子趁夜色给朱兴德使眼色,指指林家大门,用口型说:“就她家帮抱的。” 朱兴德被婶子这出逗乐,也小小声道:“行,婶子,关好大门,早些睡。有事就去家里,这回咱真得往近了处啦,有事儿别不好意思开口。” 罗婆子心热乎乎的关好大门。 好些年啦,头回尝到有亲戚的好处。 朱兴德这才继续驾车,朝朱家走。 在大门口遇到大堂哥匆匆出来:“德子,你才回来呀。这是又借的谁车?” 朱兴德没回答,“你干啥去。” “我娘去兰草那村,没等走到呢,就崴了脚。脚脖肿老高被背回来,还是你小兄弟,听她说是你伯母才给送到家的。这不嘛,疼的厉害,我去找郎中。” 朱兴德横眼大房那屋,一天净事儿。 “天意。”说完就拎着水囊拽着骡车进院了。 那声天意,也不知是在说没见到兰草是老天安排,还是在暗戳戳骂活该,崴脚是天意。 ahzww.org “爷,今儿咋样啊?” 朱老爷子躺在炕上又神清气爽啦,干干净净,不像早上连拉带尿。 朱兴德很满意,准备明天多给三堂哥笑脸。 忙了一天,朱兴德也很累,却强撑着在入睡前给他爷按摩,又接了回尿,这才睡。 大房那头,朱家伯母被正骨嗷的一嗓子愣是没吵醒他。 第二日,朱兴德从地头回来才知晓伯母昨晚折腾大半宿,据说让仨儿媳妇轮番伺候。 真能整事儿。 很庆幸分家啦,要不然于情于理小稻也要上,比他爷事还多。 朱兴德照常将今日米面递给黑眼圈的三嫂,都出门了,他又转身回来啦。 “对了,爷,这红糖水忘记喂你了。” 说起水囊里的红糖水,朱兴德有纳闷过。 依照他岳父岳母的为人,拿回的那包红糖,不说都让他带给爷吧,也差不离。 可是昨日二小姨子,忽然递给他水囊,说是冲好啦。 他只疑惑地瞅一眼,小姨子就急忙解释,“那个,姐夫,本来爹娘想把糖都给甜水她太爷拿去。可我寻思,你起早贪黑,心粗,还得起火烧灶。听人说,嗯……” 你看这说话吭哧瘪肚的样,可不像二小姨子的平日做派,难道是和满山日子过久,和满山越来越相像啦? 当时,还是他给铺的台阶:“听说啥啦。” “听说红糖是精贵物,不能用太热的水,也不能用凉水。对,必须烧开用温水泡,还不如我泡好了,你天天带回去。” 此时,想起这番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喂完红糖水,这回朱兴德真走啦。 这天,宋老头才进朱家院就转身出去了。 还有路过的村民问朱兴昌他们,“你家今日扒茅厕啦?” 代朱兴德尽孝的朱老三,感觉爷这屋臭的都要冒蓝烟啦。 第七十二章 东边在猎猪,西边在收粮(一更) 朱家老三媳妇李氏,坐在大洗衣盆前,唰唰搓洗衣裳,搓的两手通红。 朱家院落拉起的长绳上,已经晾晒一排衣裳。 只老爷子的里衣亵裤就有七件,不算拆洗被褥。那褥子里的棉花都掏出来啦。 李氏正在搓洗她男人朱老三的亵衣。 不是她男人穿脏的,是老爷子拉吐已经没有换洗的,总不能让溜光的躺在炕上,就让老爷子穿朱老三的。 “娘,锅咕嘟咕嘟冒泡啦,”李氏家的闺女比甜水小两个月,今儿没跑出去玩,帮她娘看着锅。 李氏正要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她儿子又从朱老爷子那屋倒着跑出来,慌张道:“娘,不好啦,太爷又拉啦。” 李氏脸上露出焦急,这么下去可不成。 她以为喂完饭没吐,老爷子吃的还挺多,已经好差不多了呢。 这又拉啦,谁进去给换。 再说好人也挡不住三泡稀,不行找郎中吧。 李氏瞪了一眼婆婆那屋,可恨她男人刚才被婆婆骂出了门,非让下地干活去。 大哥大嫂也去地头了,连个搭把手的人也没有。 李氏先回自己屋,用破布裹着泥锅将药端下来,随后敲朱老二家屋门:“二嫂,二哥在吗?老爷子又拉啦,能不能让我二哥去给换件衣裳?我也不便进去不是?” 朱老二媳妇困的直迷糊,昨夜婆婆脚脖子崴了没轻了折腾大伙。 闻言不是好气儿道:“你二哥去我娘家啦,从后门走的,不信你进来看看。老早就说好今日去我娘家,他都已经去晚啦。” 李氏没办法,只能扯过她五岁的儿子,让快些跑,跑地头喊回朱老三。 嘱咐完孩子,她也没走,站在窗根下打商量道:“二嫂,那你能把皂胰子借我吗?回头我让德子还你。那味儿太大,不用起沫子的不行。” 朱老二媳妇对着窗外影影绰绰的身影撇撇嘴,一边用扫炕笤帚扫着炕,一边小声嘀咕着: 你咋没说将包子给俺孩子呢,皂胰子你倒是知晓开口要。 满村都知晓你伺候老爷子,你在全村人和大德子那里装好人,谁能记得我给你皂胰子,想得美吧。 “我那也用没啦!” 朱家伯母听见俩儿媳对话,也一早就知晓老爷子那屋情况,这院子臭的呀,臭气熏天,闻就能闻着。 1200ksw.net 朱家伯母脚坏了还不老实,饭桌子被朱老二媳妇之前端炕上吃饭,她将那筷子饭碗摔的噼里啪啦的,还不给摔碎,就给大伙听响。 又喊俩儿媳妇:“都给我进来,抬我出去坐坐,要憋死我啊!” 开窗户开门的,朱老爷子躺在屋里,将这一番动静听的真亮。 老爷子眼泪都下来了,一边默默掉泪,一边下面控制不住噗噗的。右手也气的打哆嗦。 朱老三跑的满头大汗终于回来啦,他儿子他都扔大地里了,顾不上等儿子。 进院就直奔老爷子的屋,一进来急忙屏住呼吸,我天老爷,这屋让祖父拉的。 喊李氏:“不中啊,这炕席都废了,要抽出来刷洗,底下铺啥呀?” 李氏和朱老二媳妇刚抬完婆母坐在院子里,又急忙去拽油布。 整个老朱家就这一块大油布,能挡个雨水扇个牲口,还是朱兴德拿回家的,递给她男人:“铺这个吧,好刷,总不能让爷直接躺泥炕上。” 接过脏兮兮的炕席,李氏都不好意思拿到小溪边去刷洗,有许多妇人都在那洗衣裳,怕人家嫌弃屎尿。 大人的屎尿,和小孩子的能一样嘛,味儿老大啦。 而朱老三在屋里更是忙的不行,顾不上祖父屎尿会蹭到自己身上,一边背着脱光溜溜的老爷子,一边爬到炕上铺油布,又将老爷子放下,这回顾不上大德子会不乐意啦,干脆翻大德子的换洗衣裳。 用抹布给祖父擦洗一遍,手劲大的,给朱老爷子都擦疼了,然后才给穿衣裳。 忙忙活活的,朱老三就没注意到朱老爷子右手一直在动,虽然是哆哆嗦嗦的吧,那也是动了呀。 这头朱老三才忙完喘口气,朱家伯母坐在院落里就呵道:“缸里水全让你们给祸害啦,晌午饭拿你们当水煮啊?后园子菜也不浇,这一天真是上辈子欠了谁的!” 朱老三朱兴平只能拎着扁担水桶又出门。 其实心里稍稍有点后悔。 他眼下成为亲娘最看不上的儿子,之前比大哥强点儿,现在连大哥都不如。就因为揽过这活和娘叫板。 李氏想喊住朱老三都没喊住。 “你喊他要干啥,啊?你最不是个东西。”朱家伯母坐在堂屋台阶的椅子上,狠狠瞪李氏继续道:“你给我等着李氏,我让你里挑外撅滴。甭想的美,到啥时,娘只有一个,你,有的是!” 李氏累的不行,今天本来有点儿打蔫儿,多一句少一句的不吱声,听完这话,身上又来了劲儿: “我咋里挑外撅啦,我想让孩子他爹去给爷叫郎中有错啊?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也是当、当?” 李氏忽然张大嘴,看向朱家伯母的身后。 朱家伯母:“……” 跟着一转头,紧接嗷的一嗓子摔倒在地。那伤脚又咔嚓一声。 只看,朱老爷子不知啥时候爬出来啦。 那右手也不知怎么就好使了,正颤抖着右手将一个笤帚扔向朱家伯母。 准头差些,扔的也不太远,没打到。 但足以说明朱老爷子内心的愤怒。 朱家发生的这些,朱兴德都不知晓。 他正带着两位妹夫,如昨日那样血战猎猪。 而今日,左家上山的人还多呢。 当然了,不是帮忙去打猪,真去倒容易帮倒忙,还得分心顾他们。 是左撇子带着老岳母,带着白玉兰,去山上隐秘的角落扒苞米。 左家在山上偷着种的。 别以为那放眼望去的黑土地能随便开荒,本朝规定不让乱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人皇上的。 这不嘛,左撇子从前年开始就偷摸的在山上种植。 马无夜草不肥,去掉被山上牲口祸害的,多吃些辛苦、去掉粮种也能有点儿剩。多点儿口粮是点儿,吃饭能多添一勺。 这里不得不提两件事。 一件是去年,左撇子摔坏腿被满山救,就是为偷摸种的这点儿粮食,在山上出的意外。差点儿轱辘轱辘着滚下山涧,得亏满山给他挡了一下做肉垫子。 第二件事是,为啥五爷爷家待左撇子家尚可呢,一方面沾点儿亲。再者,左撇子早就知晓里正叔家在山上偷摸种了一大片地。咱指定是抢不过那片平整地。左撇子还胆小,就在山上不引起注意的旮旯种植,他还是前年才开始,里正叔家却是偷种十多年。 白玉兰将以上种种,一边扒苞米一边和秀花说啦。 小豆今日也跟着上山啦,回了趟山上的家,拾掇拾掇。 今日都在山上吃饭,包括猎猪仨人组。 小豆将饭煮上,又拎着菜筐出去摘菜,娘家后园子没啥菜啦,还好她在山上种了不少。 第七十三章 山不转那水在转(二更) 左家在山上偷种的玉米,正经出息不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左老汉一边扒苞米,一边瞪着眼睛,看的一脸稀奇,嘴里直犯嘀咕: “咱提早收,怎么还这么大个儿呢。怎么可能会这么大个头,不应该呀。” 家里今年也不知是咋的啦。 在左老汉看来,你说有福气吧,三位女婿都出过事儿。 其中一位,瞅这样,不止眼下,往后还会继续出事儿。 左老汉又瞅一眼在另一拢地的老岳母,连老岳母都被那家遣送回来啦。你就说倒不倒霉。 可你要说没福气吧,猎猪挣到的银钱摆在那里,没有猪也就没有这份银钱,属于福祸相倚。 要说,让他最纳闷的是:连山上再加上家里的五亩地,今年格外出息。 就昨儿,挨着他家地头的莽子还问过:咋感觉你家高粱籽长的鼓溜溜的,那苞米叶子也肥大。 是啊。 左老汉当时随口敷衍几句,但是天天伺候,自己心里是有数的。 自家那田地,之前绝对不是这样,至多和村里肥田差不太多。 就这几日,莫名其妙的,哎呦我天,就好像是,咱眼瞅着它一夜过后变个样。 左撇子哪里知晓,不管是那五亩田还是山上的地,他二女婿都抽空用神仙水给浇过啦,包括小豆在山上种的那一片菜地。 满山倒不是故意浪费神仙水。 这不是寻思脸上有疤嘛,这些年又啥也不擦长的老相,谁还没个爱美心,男为悦己者容嘛。 所以挖陷阱那日,包括给老丈人家做大门破木头,忙的一身汗,埋了吧汰的,这不都要洗脸洗手。 只要洗脸洗手,杨满山就用缸里掺的神仙水洗。 洗完感觉脸不干吧,不抽抽,然后用完的水,他挑着就去浇地。 特别会过日子。 就给那苞米地,浇成了这副让人纳闷的样子。 “掰苞米,掰苞米,能活活累死你。”秀花一手捶着老腰,一手举着竹筒咕噜咕噜喝水。 雅文吧 只干这么一会儿,装四麻袋玉米啦。 白玉兰看眼老娘,“你腰不好,不行别干啦,躺苞米该子上歇一会儿。” 苞米该子就是玉米杆,这玩意儿能留着烧火用。 在农家,是物就不能扔。 尤其这玉米,玉米身上全是宝。 这回家里还有骡子啦,玉米秸要留着喂骡子。 像玉米叶子也攒起来晒干,能制作小屁股垫,能编小筐小篓子,做出刷锅笤帚。能干的妇人,不怕费事还能编出门帘子。 像左小稻、小豆小麦就更厉害啦。 左家三位姑娘打小就瞎鼓捣,会用玉米叶子缠成一朵朵小花,底下用树枝子当杆插着,到了冬日,外头光秃秃的啥景没有,左家房间还有假花。 这么说吧,连回头啃完玉米后,那瓤子都不能扔。 那瓤子都有大用。 晒透了,留着上完茅厕开腚用。 那不比棍好使?你就说这东西重不重要吧。 烧火也中啊。 秀花只喝口水就继续干活,并没有像以往一般偷懒。 主要是这玩意儿也指望不上别人帮忙呀,偷摸种的。 她嘴上不说,心里心疼闺女啦。 她掰苞米,管咋的,时不常累了能坐下扒。 她闺女和女婿却要:手持大镰刀,弯腚又撅腰,一手四五根,刀刀搂左腿。不,还有一位搂右腿的,左撇子嘛。 她们仨这岁数大的,累得呦,真想雇人帮干啊。 这回心真是好的,可挡不住秀花身体不中用,这不是才喝完“神仙水”? 没一会儿就捂肚子:“艾玛,我得找地方蹲一会儿。”说话的功夫,急忙拽了一把苞米叶子。 白玉兰以为她娘又是装的,差些被气笑,那老太太寻寻摸摸的偷懒。 “去吧,你可瞅着些脚底下,别掉哪去,不用朝远走,没人稀罕瞅你,看有蛇!” 目送老娘离开,翘着脚,影影绰绰看到秀花蹲在旮旯,稍稍放了心。 回过头,白玉兰对左老汉抱怨道:“娘可真是,啥也指望不上她。” 左老汉抹把头上汗,憨厚地笑了下:“这就是咱家偷种的,岳母才没办法。要不啊,我看她都能给小女婿的娘叫来,让帮干活。行啊,管咋的,今日还有心跟着来,爬山没让咱俩抬她就不孬啦。” 没一会儿,没等秀花回来,小豆背筐来了,“爹,娘,你们看我这大倭瓜。” “艾玛,不知道的以为成精了。” 小豆说:“娘,好几个这样的,我家菜长的也特别好。你放心,咱家后园子菜被祸害不要紧,我那些到时摘下来全送家去,再加上咱家大白菜,就够咱家人一冬腌菜吃。过两日再带我妹子他们挖野菜。对了,我这就抱家烀上吃。” 白玉兰指指麻袋,闻言拎着镰刀顺便直直腰,听完一脸高兴道:“把这新玉米也捎上一些,能背动不?晌午就煮上,等满山他们回来啃苞米。” 今儿让女婿们吃个够,苞米也出息,不怕吃,就当白得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回来的秀花,忽然像个扑棱蛾子似的,在不远处跑的栽栽愣愣的,嘴上还喊着人:“快来人啊,妈呀,大野鸭子!” 左撇子为逮鸭子,本来腿脚就不好使,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一颠一颠的。 再加上之前掰苞米,那头发,愣是跑出了托尼发型。 只看,这三位岁数大的,在小豆没来得及卸下肩上筐之前,一点儿不比山头那面的猎猪三人组反应差,为只野鸭子撒丫子开跑。 秀花还边跑边系她那裤带子,嘴上直指挥,包抄,包抄。 …… 正是阳光最强时。 左小豆在山上的小溪边洗鸭子,在石板上剁鸭子。 回到家里又当当当切野蒜沫,切小野椒沫。 直接就在外面煮饭,动作及其麻利翻炒鸭子和蒜沫,锅盖盖上。 小豆又回到屋里,看屋里那口锅。 掀开锅开,烀的倭瓜茄子和玉米的清香扑面而来。 小豆用外婆刚才捡来的鸭蛋,外婆那眼神贼好使,又做了个鸭蛋酱,舀两大勺大酱炒鸭蛋。 饭菜摆在外面石台上,小葱也扒好了等会儿拌茄子吃。 本以为爹娘和外婆会先回,却没想到是那猎猪三人组先回来啦。 连拖拽野猪再背着,这仨人像庞然大物似的。 小豆顾不上看是几头猪:“姐夫怎么啦?” 朱兴德胳膊受伤啦,衣服都被血染透了,是不小心自己误伤的。 他一点儿没当回事儿,咧嘴笑道:“又是三大头,吃完我赶紧下山,别耽误卖。” 进屋要舀水喝时,不小心听到这么一句话。 “姐夫那伤口挺深,你快亲我一口,我给他弄点儿纯的喝。” 朱兴德:“……” 小心翼翼地退出满山家,坐在外面石台上等吃饭。 并且在罗俊熙要进去看看裤子,他裤子好像跑裂开啦,朱兴德拦住道:“走,咱俩找个树后就行,姐夫给你看。” 第七十四章 全是爱(一更) 石台上,已摆放冒尖儿一盆苞米瓤子。 一个个围坐在桌边,伴着林间的鸟声、风声、溪水流动的声音,还在继续抱着玉米啃。 秀花脚边竖着一小丛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她没看见,抬脚就给踩着。 看眼她老女婿啃的苞米瓤子,心里直嫌弃。 你瞅那瓤子上,凡是有豁口的,准是她女婿啃的。 啃的豁牙漏齿,才多大岁数呀,牙口就不敌她。 又看眼闺女,哎、呀!这不是还有一盆吗,在那嗦啦啥。 秀花伸手拿起一穗玉米,隔着桌子递给她闺女。 白玉兰接过来没说话,但是仍旧没扔掉手里的玉米芯,继续嗦着里面甜滋滋的水分。 白玉兰每吃完一穗,都会将那瓤子,嗦的再尝不出味道才拉倒。嗦的嘴酸。 一桌子人,都在忙着吃。 累坏了,饿坏了,也太香了。 新下来的玉米,那真是又黏糊又甜。 朱兴德不止啃苞米的速度最快,他还能吃菜。 用白菜叶包上婆婆丁、野蒜瓣、小葱、黄瓜条,挑一筷头鸭蛋酱,往这些菜上均匀的抹抹,白菜叶子包紧,咔嚓一咬。 借着菜包的咸淡味儿,再呼噜噜转圈儿咬玉米,三两口就能啃掉半根苞米。 “这鸭子,咋没人动筷呢?满山啊,你们几个吃呀。” 那鸭子,满山一口没碰。 白玉兰挺心疼这位不爱言语的姑爷。 干的活最多,最受累,却不显眼。 因为没大姑爷能说会道,有时候就注意不到。 也不如小女婿长的俊。小女婿那人,甭管坐在哪里,她都能瞧见。真不是她偏心眼,挡不住长相打眼呀。 白玉兰放下玉米芯,不得不站起身给大伙分鸭子。 她要是不分,她算是看好啦,回头这一桌子菜和酱都能吃完,鸭子却会剩下。没人好意思动筷。 第一筷子鸭肉,夹给秀花。 第二筷子给老头子,挑那肉多的夹。 挨个分,到自己这,啥呀没有了,白玉兰嗦嗦筷子汤,也没当回事,接着吃饭。只有她娘看了她一眼,她闺女小豆都没注意到。 百盟书 “姐夫,喝水。”满山忽然对朱兴德道。 还特指了指饭碗里的水。 朱兴德啃鸭爪子的动作一顿。 满山不是那种嘴里跑瞎话的人,是属于能少一句就少说的。不像他,有时候没实话,还废话多。 所以,朱兴德恍惚察觉出来了,满山能说出那种话,还挺急迫的,说明这水可能对身体好。 满山身上如他一样,莫名其妙晕倒后,带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再联系起之前,那时候他就纳闷过,以满山和小豆的性格,咋就能那么迫不期待在柴火垛就亲嘴。 以及今天,回家了,这么多人在,也不分个白天黑夜的,见着面又要亲嘴,他想不朝仙话上寻思都不行。 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嗯,如若这水真对身体好,朱兴德心想:满山那大秘密也比他做梦要实用多啦。 可是,眼下,咱就单说这个事哈。 你说,他能喝吗? 对身体即便再好也不行吧。 听那意思,好像是二小姨子和满山的口水混合的,混在一起才好使。 就像他和小稻一样,小稻不打大嘴巴子,他就不做梦。 这就很让人难为啦。 朱兴德对着这碗水,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吐沫。 他喝满山的口水,喝了也就喝啦。都是大老爷们,没啥的。 可喝小姨子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朱兴德看着那水,还琢磨了一下:也是怪事儿,你看,那水,他俩吐的还挺清亮的。能吐出这老些、一饭碗、纯的。 怪就怪在朱兴德的想象力不够丰富,只能联系满山那句话去展开想象。 “外婆?” 秀花抬眼,以为大孙女婿要苞米,拿了一穗递过去。 朱兴德把玉米接过来,饭碗递过去:“呵呵,我怕您老噎着,来,喝点儿水。” 秀花没当回事儿,正好渴了,接过来喝一大口,放一边。 朱兴德急忙叮嘱:“别剩,外婆,都喝啦。这一天干活出不少汗,岁数大的人,要勤喝水。” 朱兴德已打算好: 往后只要是二妹夫和二妹子递来的水,不用那小两口操心,他就会帮着打掩护,叮嘱所有人都给喝喽。反正他平日里话多,不显眼。 毕竟,那俩人要亲成啥样才能亲出一碗,别白瞎喽。 而自己指定是不能喝的。 至于小妹夫? 朱兴德瞟眼坐在身边的罗峻熙,也不成啊。咋能喝大姨子口水。 倒是可以让家里这些长辈们多喝。 外婆那身体正好是他心病,梦里梦到过,说那内里不好。 这事儿,朱兴德一直放在心上。 本是惦记着赶明寻机会,猎猪猎的少的时候,骡子能载动人,撒个谎就说有地方坐,拉外婆进城,让郎中给摸摸脉。这样才能不引起家人的担心,还能心里托个底儿。真有啥大毛病,他往后领着外婆四处去看。 这回好啦,有了那“口水”,看起来好像还挺邪乎,且让外婆多喝一阵,过一个月半个月的,再领外婆进城摸脉。 岳父岳母喝,也有病看病,无病强身嘛。 包括自己祖父。 朱兴德终于明白二小姨子为啥泡红糖水,难怪他会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那丝不对劲儿,原来在这。 那么,往后,不用二小姨子费劲找借口了,他会天天主动讨要红糖水。 他等会儿进城再买一包红糖,以防用没啦,满山小两口还得费心找借口,不知道该咋给“口水”。那俩实在人也想不出来什么聪明借口,别难为他们了。 朱兴德盯着秀花将水全喝没,就抹抹嘴站起身,“我得赶紧下山,要不然晚上回不来啦。” 左撇子很高兴又猎来三头猪。 算上上回卖的,家里已经攒下四十两整银啦。 闻言也不吃啦,要帮着女婿们忙乎忙乎,一边帮着抬袋子,一边嘱咐道: “别着急,要是今儿没全卖出去,就把肉拉回家。” 朱兴德点下头。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他绝对不会让滞销的,但是也不敢说死。 估摸再这么下去,一天三头,镇上猪肉贩子就要恨死他啦 正说着话,白玉兰送来水囊。 “德子,拿着,路上喝。你那伤口,用不用再缠缠?” 朱兴德现在一看见水就有条件反射:“是我二妹妹和我二妹夫给装的吧。” 白玉兰疑惑下:“啊,这都给你装好啦,凉哇的。” 朱兴德:“……” 佩服,亲的挺快。 发现他刚才没喝,惦记他那伤口,那小两口恁是又亲出一水囊。 眼神情不自禁飘向门口,正好满山出来在看他。 满山要帮大姐夫将肉抬下去。 不过,不用啦。 不远处传来走道声。 “谁?” 六子和二柱子吭哧吭哧的扛着一头野猪来啦。 兄弟呀,想你啦,你吹的牛,帮你实现啦。 他俩真从猎户手里,收购回一头野猪。 第七十五章 感情全靠处(为喵叽小姐姐打赏+) 左家人有一个算一个,望着血呼啦装野猪的麻袋,全部风中凌乱。 六子和二柱子还在兴奋地扒麻袋。 “你们看,这野猪多大,多肥实。你看这大猪头。那猎户不愿意卖,俺哥俩好说歹说才让他卖给俺们。” “可不,人家卖给我们就啥也不管。从卸猪头柈子,装袋子,一直到背下山,那猎户是手不伸,贼特么懒,全是我们哥俩干的。花了我们足足五两银钱。” “还五两、五两银钱。” 朱兴德差些被气笑,随手拿起苞米瓤子挨个敲了敲脑袋。 二柱子捂住头:“哥,真是五两,你为啥要打我呀。” “我这是无本买卖,让你俩给我整成有本的啦。合着我卖不出五两,还得倒搭点儿银钱呗。” 朱兴德双手叉腰,这俩糟心玩意儿。 就一眼没看住,差些给他拉了饥荒,坐家里拉饥荒。 得亏就收购回来一头猪。 要是能干些,给他整回来十头,可坏了菜啦。 六子比二柱子反应快,反应过来啦: “哥,不能吧?我是按照那日和你出去卖猪的价钱算的,又比镇上肉贩子收的价格低。那猎户就是相中俺哥俩送上门,免得他还要跑镇上一趟才卖的。应、应是不能赔的吧?” 说到最后也不太确定了。 朱兴德无语地看着六子。 你小子咋不想想那日卖的有多费劲儿,到最后三斤两斤那么零卖,大娘婶子的,他哄的都腻歪。 朱兴德又拿起苞米瓤子抽打六子和二柱子,“而且背上来干啥,不是要卖?我还得给背下去!” “算了算了,”左撇子笑的一脸褶子摆手拦道:“几头都是卖,就多一头呗,不要紧。来,先给它们拖到山下,还要喂骡子。别耽搁功夫。” 朱兴德脸上不是很好看,可是在六子和二柱子又扛起野猪时,他向小豆要了一块包袱皮。 哗啦啦将剩下的半盆玉米,通通倒进包袱里。 在胸前系紧,背着玉米棒子,打算一会儿给六子和二柱子路上吃。 那俩傻蛋儿指定没吃饭呢。 …… 通往镇上的山路。 一辆系红绳的骡子车旁,几兄弟拽着车、推着车,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朱兴德不让六子和二柱子坐车,四头猪就差些要累死他家骡子。再坐人,他可舍不得。 甚至不让六子摸骡子的头。 “你手上全是猪血,你摸它干啥。吓着呢。” 二柱子从后面一手推车,一手啃玉米,真甜啊,真香,只顾吃,对新骡车不是很感兴趣。 忽然听到他德哥在和六子说,往后不准随便收猪,再敢乱来,腿打折。 那干啥去呢,明儿一早,鸡叫就出发,在山脚下集合,打猪。晌午饭就在左家吃,不用带干粮。 二柱子急了,这话他可听见啦,举着咬了半截的玉米,大声嚷嚷起来,他也要一起。 王牌猎猪队员二柱子,申请出战。 朱兴德没答应他,倒是先提句,亲兄弟明算账。 还说危险是有一些些危险的,你看我都受伤啦,也挺苦挺累。 你们要是干呢,到时候忙完这一阵,给你俩算银钱,不让白帮忙,就是都不准乱花。 朱兴德想按一天一两银钱结算。 这事儿,回头他得和老丈人还有两位妹夫好好商量一番。 他是真的想给这么多。 因为在那梦里,六子就被征走啦。 不提那梦,就算新知县降了人头税,最后三年徭役是十二两银钱,像是六子,也够呛会有那么多钱。 六子唯一的奶奶,前段日子没了。 六子给老太太置办乡下最好的寿衣和棺材板,还拉起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热热闹闹送老太太下葬。 那段日子,六子的银钱花的挺快,再加上本来也没什么家当。 要说条件方面,六子还真不敌二柱子。 二柱子虽然没了爹娘,家里还有好些欺负他的叔伯,都拿二柱子当二傻子看,但柱子和他情况相似,有个好爷爷。 祖父在,即便是不太管事的老头,到了见真章时就犟起来,非不让二柱子去做徭役,全家要么凑人头钱,要么人多的房头出人吧,叔伯想欺负二柱子也没招,谁让头上顶个孝字。 tsxsw.la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真不能让他这俩小兄弟白帮忙,尤其是六子。 朱兴德考虑,小妹夫招猪倒计时,不算今日,还有二十三天。 不是说,之前那蛇就闹了一个足月吗?见不着他小妹夫,都日日在路上等着。 那么,野猪暂时也按照这个天数算。 再保守些,掐头去尾算二十天,给这俩小子一人分个十多两二十两,徭役人头钱就足够用啦,还能有剩。手上都没田地,入冬前置办些粮放家里,以防大雪嚎天,哪日再断了顿饿着。 至于这银钱从哪里来,当然是添了两位帮手,就要多打啦。只要每日多打一头半头的,这俩小子的工钱就能出来。 他也能省些劲儿。不用前脚猎完猪,后脚就累的呼哧带喘背猪下山,再费劲拽骡子向城里赶路。掐着时辰卖,急的一脑门汗,当晚必须要赶回来。 毕竟他和六子柱子不一样,家里有个躺炕上的爷,还有闺女媳妇呢。 昨晚他买骡子回来,就只能和媳妇眼巴巴的说两句话,然后就得走。 到家给爷揉一会儿腿,就困的眼皮子打架,想陪爷多说几句都没精神。 更不用说哄闺女啦。 一直想问闺女,你小姨夫的娘来家,都和你太姥说啥啦?能让那么抠门的人掏出二十两置办车,都没空打听。 外婆要是没收拾小妹夫的娘,打死他都不信。 不过,想起这么大的任务量,连同六子和二柱子的银钱也要在野猪身上出,朱兴德有点儿含糊地抬眼望寒山。 一天三四头,二十日,寒山上能有那么多野猪吗? 这是要给野猪朝绝种了猎呀。 朱兴德琢磨着野猪,还看眼车上的四头,正要问六子,你又是在哪座山头收上来的,忙乎的都忘问啦,二柱子玉米啃完,不在后面好好推车来啦。 “哥,你刚说,俺们帮忙猎野猪发银钱?” “怎么,想问是多少啊?钱少你也得给我挺着,谁让你俩惹祸给我收猪啦。” 这回罗峻熙又跟车来了,非要跟着去。满山没来,留守掰苞米呢。 闻言,罗峻熙笑了下。 二柱子一梗脖子:“不是钱少,是俺不要钱,白干多少天都行。回头你给我找个媳妇呗。” 才多大,十七就要找媳妇。 朱兴德手又刺挠啦,想要揍这憨憨。 六子抢话道: “哥在嘱咐你挣了钱存点儿粮,别又让你那几位大伯唬弄,你就知道媳妇媳妇的。 你瞅你长的喯儿喽瓦块地,没一样长在女人家能看上的点。 那女人家嫁你,是图你屋里没粮食,还是图你那大喯儿了头呀。 遇到那黑心的真嫁你,会比你几位叔伯还狠,看回头让你吃不饱饭。再趁你不注意,给你那两间草房都卖啦,拿你粮食跑。 你可快别让德哥跟你操心啦,到时候还得上门骂你媳妇。帮你看着你媳妇。娶那玩意儿干啥。” 二柱子脸都红了,不是害臊,是被六子这番话气的。 说的那是什么屁话。 “我不管,德哥,我不要钱,我就想要媳妇,你不要非给我银钱。再说咋能被骗呢,德哥的眼光那么好,他指定能像骗嫂子那样,给我骗回个好媳妇。不行也给挖个坑,让掉河里去。” 嗳嗳?朱兴德想拦都没拦住。 实在忍不了,松开缰绳,今儿非得好好揍一顿那傻小子。 让你敢当着我小妹夫的面儿,将我骗小稻掉河的事说漏嘴。 罗峻熙这回干脆笑出声。 一路上,就这么边走边闹。 其后还因为水,那哥仨又给罗峻熙逗笑。 六子吃苞米噎着了,讨要水囊。 朱兴德向六子带的竹筒里,倒了一点儿点儿水。 六子:“……” 哥,不就是水吗?还不是糖水。你这架势,咋像分金子似的。 “你懂个屁。”就喝那点儿吧。 心想:你刚才不是也说啦,那几位上上次帮忙猎猪的弟兄,伤愈合的很快。可见这“口水”有多厉害。给你喝一口就不错啦。 朱兴德又举着水囊看向二柱子。 二柱子连忙摆手:“哥,算了,我就这么噎着吧,反正你倒那点儿水也顺不下去。” …… “吁!”终于进城啦。 罗峻熙忽然道:“大姐夫,我就不跟着去卖肉啦。我想去那书肆看看。” 朱兴德恍然大悟,难怪今儿非要跟车来,明明多了柱子和六子,不需要小妹夫推车。这是想要买书吧。 解开捆身上的包袱要掏钱。 “不用不用,大姐夫,我就是去看看。我想着,随你们去卖肉也不一定会帮上忙,干脆到那里看会书。” 罗峻熙指指书肆牌匾,让朱兴德看清楚:“你们不用着急,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去那里寻我就好。” 朱兴德却没听罗峻熙的,仍是将钱袋子打开。 只看,里面装有好些铜板,这不是卖猪肉得给人家找零钱嘛。 做买卖,哪能没有零钱。 那铜板还都挺脏。 朱兴德扒啦开铜板,特意从钱里翻找出两个一两多的碎银。 怕小妹夫买书,那书肆掌柜的嫌脏,还将碎银放袖子上蹭了蹭。 “拿着,必须拿上。有那种对你下一步科举有帮助的书,再往上考的书,就下手买,别舍不得钱。” 罗峻熙接了过来:“好吧。” 刚要转身走,又被朱兴德叫住。 朱兴德给小妹夫头发好好捋捋,衣服领子正正。 瞅眼小妹夫那脚丫子,埋怨道:“你咋不早说,来镇上是为看书,找一双你二姐夫那布鞋穿上好啦。瞅那脚丫子,还有泥呐。” “无事,大姐夫,你快去卖肉吧,不用惦记我。” 罗峻熙心想:以前我确实很在意形象,甚至穿的过于破旧,会很在意别人会怎么看我。 现在嘛,生死都看淡了,就更不用说穿什么啦。 如若说,往后还会继续在意形象,也已经不再是怕别人背后会怎么讲究。而是替他人考虑,以免看他不舒服,是一种对周围环境、对他人的尊重罢了。 嗯,这脚丫子带泥,是有点儿不太好。找个地儿,先搓搓。 罗峻熙到了书肆,掌柜的问他要买什么类型的书籍。 他说,随便看看。 下手翻找,却是在找弓箭类的。 今日,朱兴德受伤,罗峻熙比朱兴德还难受。 他打算将二姐夫的那些弓箭升级。 如果没记错,他在这间书肆,曾无意中翻到过。 实在翻不到也不要紧,他就去借,先生那里有一本杂记孤本,涉及到弓箭方面。最好将武器改装成,箭头是铁的。 罗峻熙记性极好,没一会儿,他就将无意中碰到曾扫过一眼的书翻了出来。 只是寥寥几页提及,他不太懂这方面。 为了省银钱不买书,他扫了两遍,将这几页内容默背了下来。 转身出了书肆,去打铁铺子。 打算学习大姐夫那一套,以唠嗑的形式,套近乎,问问打铁匠。 朱兴德不知道他小妹夫早就离开书肆,他这面还没等卖肉呢,人家那面就忙完啦。 他还在和六子说心里话呢: “知晓看书就好。我这两日都有点儿担心了。我那小妹夫不惦记碰书。我今儿特意问了一遍家里人,昨日书箱拿回来啦,那今早起来他看书没?都说没有。没看在山上那阵,他说想随咱们进城,我也拦来着。我想让他回村赶紧看书去。” 六子纳闷:“哥,啥时候贴榜啊?”咱十里八村都没出个秀才,好些程序不知晓。 朱兴德答:“估么就这三四天了吧。” 六子听完,立马不以为然道:“啊,那咱家文曲星是想放松放松,趁着还没贴榜呢,贪玩呗。榜一旦贴出来,他就要接着学啦。你担心啥。” 二柱子接话道:“还有可能是榜贴出来,落榜啦。想趁着还能得全家人笑脸前,好好玩玩。” 朱兴德:手又痒痒啦。 会不会说话。 “你们懂个屁,当我小妹夫是你们呢,上山掏个鸟窝,来趟镇上溜达就是玩。人家真玩,也不玩这个。” 第七十六章 瓦蓝蓝的天上飞雄鹰(为也是亦然打赏+) 在外行走,啥人都能遇见。 尤其是做买卖,那真是三六九等人都能接触到。 朱兴德将猪肉拉到那些捎脚车夫面前。 有那一早就等着的,急忙站起身迎过来,一脸笑容实话实说道: “猎头,你咋才来呢,我还以为今日没有了呢。今日我要一整头猪,挑大个的,俺家亲戚分没啦。有那亲戚家的半大小子,闲着也是闲着,想挑担子去各村叫卖。” “我也要,我要猪头,有要拜祭的和我定啦。” 类似这样的,都属于是老实人。 那种不老实的: “你这太贵啦。”想挑拨那些已经订货的,合伙压价。给分析野猪肉多不好吃,肉猪才多少银钱,在里面和稀泥。 还有那种人,又想进些猪肉拉回去卖,挣两个钱,以免看别人挣钱眼热,又不想担责任的。 一会儿围着朱兴德让便宜点儿,挑剔那猪肉被扎的太烂,一会儿又让朱兴德给下保证,明日家里人要是在那头没卖完,后个他给拉来,朱兴德要按照原价将剩下肉收回去。你敢保证,才敢定。 还有那更过分的:“兜里没带银钱,我这银钱不够,天天在这城口蹲着,还能骗你猪肉是咋的。兄弟,你先赊我肉,等回头我就给你银钱啦。咱哥俩这关系。” 朱兴德不赊账,免谈。 当然了,也不和人犟,没那闲功夫。 发现朱兴德不搭理人,那人立马翻脸。脸上挂不住反过来指着朱兴德啧啧出声: “我发现你这人真没意思,都说过好些回话啦,这点儿相信还没有吗。哎呦我天,简直掉钱眼里啦。我和你说,你这样做事,兄弟,发不了财。” 说完这一番话,嘴里嘀咕着,和看热闹的一起蹲在树根下小声嘲笑:“还猎头呢。也就小打小闹吧。我把话撩这,为人处世这么小气,他日子过不起来。” 给二柱子气坏啦,咱都不知晓那些人是咋想的,正常人都不能白拿人家肉挣钱吧,又不是亲戚,咋有脸提的,攥紧拳头。 雅文吧 王牌干架者二柱子,请求出战。 被朱兴德喝住:“卸秤!” 二柱子这才不情不愿,搬秤砣。 这秤是罗婆子秤黄豆用的,今早朱兴德驾车都要跑到游寒村了,又调头特意去了趟罗家,将秤借来。 将城门定的两头猪秤好,算完银钱,朱兴德对三位买猪的老哥挥了挥满是猪血的手。 他现在已经练就出,基本上谁买十斤肉,他割的不会差出几两肉的本事。 那几位老哥还问呐:“怎么从这个城门走?你们村不是在那面?” 朱兴德没回答,赶车拉着六子和二柱子来到郊外。 他专门找那一片片水稻田,一片片苞米地。 脑中回忆着,镇上那位好心大娘说过的话,大致的那些庄子都在哪里。 听说,这面城门出来遇见的田地,除了镇上几位地主,好些主人就都是县城的本事人了,甚至还有府城的。 …… 瓦蓝蓝的天上飞雄鹰。 站在远处就能瞧见火红的高粱地边儿,是朱兴德点头哈腰的身影。 侧头倾听,就能听见朱兴德在口若悬河劝庄主买野猪肉的声。 二柱子站在他德哥身后,一句也没记住,都听懵啦。 只感觉他哥那嘴里,那字在不停地往外蹦。 连买野猪肉十大好处、好兆头都能迎风编出来,一句没重样。 真能瞎白话,佩服,佩服。 没一会儿,朱兴德就对人抱拳感谢,回头对二柱子道:“卸猪,这两头全留下。” 他去随人上秤算银钱。 六子一脸高兴,不停地用胳膊肘怼二柱子:“还得是咱大哥,咱哥就是厉害。” 二柱子扛起猪肉,声音很大道:“那当然啦,我愿意永远做大哥的三弟。” 朱兴德重新坐上骡车,六子以为去接星哥就要回家了呢。 朱兴德却道:“不够,记住这地方,明日再给送两头。” 另外:“接着朝前赶车。” 二柱子疑惑:“啊?还去哪啊。”他都饿啦。 六子拍了下二柱子头:“当然是换个地方接着忽悠。” 朱兴德想着,最好能拿下十天八天的定猪单子,这样他就不用日日朝镇上跑啦。 在家算好银钱,让六子这种脑子好的记住地点,到天就送。 咱甚至都可以在家,给人家订下多少肉,咱就提前割多少,用袋子都给装好,收拾干净的。 像一些边边角角的肉,猪耳朵猪尾巴啥的也完全可以搭一些,给那些订单的庄主一些好处。 让庄主两头通吃。 让庄主去和真正的主子报账当肉猪肉价,咱再给些好处,无非不就是白给点肉嘛。不为别的,一是为了他们量大,再不用东跑西颠零卖。二是,二十三天后哪怕没有野猪肉了,也混个好印象,谁知晓下一步小妹夫又会招啥。 要是招来的物种稀奇,皮子值钱,咱哪里认识能买得起好皮毛的人,还要通过这些人的嘴往上递递话。 左家的骡子“小胖”,今日跑起来跟骏马似的。 撒开蹄子为左家的小买卖做贡献。 朱兴德他们拿下一个又一个订单,也越来越心旷神怡。 感觉遇见的每一位大娘和大爷长的都很稀罕人。脸上的那不是皱纹,那是彩虹。 也感觉那天空它都亮……嗯?啥时候天黑了呢,已经不知不觉这么晚了嘛。 朱兴德急忙赶车回镇上。 只看,书肆门口蹲着一位俊俏小伙子。 那书肆早就关门啦,对面卖胭脂水粉铺子的老板娘也出来放下门板。 放门板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罗峻熙。 那日,有三位身上带猪血的男人买面油,边买还边讨论的热闹,她印象特别深刻。尤其是长像很俊俏的,对面那位。 刚才她有问过,书肆关门了,要不要来她铺子坐坐,那小伙子看眼她身后的闺女,看出她闺女十四五岁,到了该避嫌的年纪就拒绝啦,多好的一个小儿郎,然后就一直老实地蹲在那,好像是在等他那大哥? 正琢磨着,听到骡子声,老板娘望过去,果然。 朱兴德下车就说:“等着急了吧?” 罗峻熙鼻头上被蚊子咬个包,与朱兴德同时开口道:“饿了吧。” 说话间,从怀里掏出六个温热包子。 罗峻熙是趁包子铺收摊前,赶紧买了下来。 还掏出一个铁箭头,这是模板,“姐夫,你看。” 第七十七章 憋得慌 “这是铁的,是箭?”朱兴德接过小妹夫像献宝一般的东西仔细看,怎么看起来又有点不像。 罗峻熙说,可以制作为箭头,小号的就叫作箭。 但更准确地说,大号的它叫虎枪,渔猎民族叫:“滴答”。 中间凸起,内有多面血槽,外加鹿二角。 也多数都用作独一件利器使用,而不是用于弓箭中。 这样的武器有一点好处,如若舍得花银钱,通身是铁质打造,大型猛兽挥手拍不断,且杀伤力更强,能一枪扎进厚重皮毛。 不像二姐夫制作的那箭,有时根本扎不透,全靠陷阱在发挥大作用。 这是渔猎民族,专用捕猎大型野兽虎狼狮豹的利器。 而他制作小号的,不起眼的,看起来有些四不像,是因为手中没有里正开具的猎户使用铁具证明,人家打铁匠不敢给他打。 只能含糊着先做个不起眼的,回头到家,让二姐夫再看看这东西如何,如果也觉得好,想让二姐夫这种缴猎户税的,去找里正开证明,来镇上豁出银钱打上一把两把。 一把虎枪,大概就要花上十多两小二十两银钱,但是,别差钱好不好。 “大姐夫,听我的,你拿一把。” 罗峻熙在来的路上,就已听明白二柱子和六子会加入他们的队伍。 心知,以大姐夫的为人,定会为了不让他招猪的事情露馅儿,到时候会随着他一起跑。之前在人多时,也是这么做的。 是,野猪只撵他,一路跑起来,可能会不怎么搭理大姐夫。 可是大姐夫跟着跑并不会闲着,会一路骚扰砍杀紧追他的野猪。 一旦要是将野猪惹烦了,就他大姐夫那木杆上面的镰刀,那都不是一体的,野猪挥手间就能给拍断,顺手就能将大姐夫拍飞。 这次受伤就是。 大姐夫一使劲,镰刀头飞出去了,只剩个木杆站在原地,野猪爪子拍过来的时候,他在远处看着那一幕,一颗心差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多亏大姐夫反应快,立马团住身体滚了下去,胳膊被石头划的流血。 要是反应稍慢一点儿,大姐夫会被拍成什么样,还能不能起来,谁也不清楚。 “你怎知晓这个的?”朱兴德惊奇。 “镇上有一本杂记,是还俗僧人写的,他出家时曾去过游猎民族,里面提及生活、衣着、包括武器与我们有什么区别。另外,书院先生有本《大学衍义补》,我曾翻看过一二,里面也有记载,乱世时,有一群人占山为王,就是因为有这种利器,专门以打猎和充当雇佣军为生。” 说到这,罗峻熙坐在骡车上,面露遗憾道:“可惜我们没有箭毒木,要是有那个就好了。” “箭毒木又是什么?” “是一种植物毒药。以毒药渍矢以射兽,七上八下九倒地。人兽受伤只要沾点儿这个,会很快死亡。” 朱兴德挑了下眉,小妹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这开口就是要给往死里整,不就是猎个猪。 “也是从那两本书上看到的?” 罗峻熙回过神,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不是,是另一本介绍植物的书。”他涉猎比较广,只要给本书就能看下去。就是他们这地方书太少。 朱兴德服了。 听的他兽血沸腾,莫名其妙的也想占寒山为王。 要是真有这两样,别说野猪啦,他都想去捅狼窝,再去聊骚大黑熊,那熊掌多值钱。 用大手拍了拍六子和二柱子,“听听,人家这才叫玩。再看看你俩,就知晓闷头吃包子。” 二柱子揉揉脑袋,“大哥,咋又打人,我俩咋啦?你瞅瞅六子,你管一管他。” 一共六个包子,给大哥你留仨,他和六子理应一人一个半包子,结果六子那小子想独吞俩,那他能惯着六子?从六子嘴里抠也要将那半个抠出来,别以为他不识数。 罗峻熙怕大姐夫听过就算,那可不行:“姐夫……” 朱兴德一手攥缰绳,一手回身轻揉了下小妹夫的头,心里叹息一声。 说白了,这小子还是心理压力太大,怕他没有趁手的武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xiaoshutingapp.com 本以为来镇上是看科举书,却不想是跑打铁那里忙乎这些。 不就是要花钱吗? 朱兴德一咬牙:“买,舍不出银子套不出狼。” 又随口吹牛道:“等赶明儿挣了大钱,还要人手一把。这就是咱家独一份的武器啦,那可是我小妹夫钻研的,往后看谁还敢惹咱们家。” 罗峻熙达到目的笑了,将包子递到嘴边:“姐夫,吃包子。” …… 骡车才拐进村,甜水就举着火把喊:“爹!” “哎呦,小祖宗,怎跑出这么远,再被拍花子给你拐跑喽。” “大伯奶说,拐子不拍丫头,说俺们不值钱。以前还让我和甜杆跑挺远捡柴。” “别听你伯奶放……”屁。 最后一个字,朱兴德活生生憋回去,想起媳妇不让他在孩子面前骂人。 小稻听到她闺女坐骡车兴奋的叫声,就知晓这是回来啦。 “快洗洗,这脏的,都饿了吧。啊呀,又全卖了?卖多少钱,我的天,你的胳膊咋的啦。” 朱兴德横眼小稻,边洗手边不是好气儿小声道:“你可真是变了,难怪人说,成亲年头多了,男人就成无关紧要的。见着我,要不嫌我埋汰,要不就先问银钱,我要是不晃晃胳膊,你都瞧不见我伤,哼。” 说话语气,酸气冲天。 小稻看眼二柱子和六子都去喂骡子了,小妹夫也被小麦迎着去屋里,这才脸红解释道:“你抱着闺女,我哪能发现,自然要先问银钱。” 朱兴德也瞟眼屋里,应是没人能听见他们两口子说话,掐把小稻的脸:“你肚里那个稳当没?再稳几日,我就给你接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别着急。” “谁、谁着急了。” 朱兴德心想:好吧,是他着急。 最近也不知咋的啦,今早起来梆硬的。 得亏日日猎猪要费力气,要不然心头想的有点儿火烧火燎的刺挠。 稍稍收敛心思:“外婆他们呢?” 朱兴德和罗峻熙到家才知晓,那几人还没回来。 第七十八章 情何以堪(二更) 杨满山没回来,和他大姐夫理由一样,梆硬的。 甚至还不如他大姐夫。 大姐夫管咋的不用亲,满山这几天却要时不时亲几口。亲完就要认命的进去舀水。 就像给口糖,只让舔一下就收回去,这样谁能受得住,又是才开荤的人。 满山实在忍不了。 下午帮老丈人掰苞米的时候,寻寻摸摸找借口。 对左老汉说,“爹,不用你们背苞米下去,以免人多眼杂。等夜里,我和小豆晚些回去,都给背回去。” 左撇子说,不用,俺们本来也打算晚些下山。到时候咱一起下山就中。 满山只能又琢磨一下午,抓耳挠腮说:“爹,我和小豆还是要比你们再晚一些下山。” 为啥? “摘菜,我把菜园子菜都拔啦。” 满山心想:豁出去全薅光,一根菜叶不留:“都背到咱家晾晒。趁我大姐和小妹她们在,都切了留着腌起来过冬吃。” 左撇子纳闷,“那让小豆眼下就去摘菜呗。”说着话,就要招呼二闺女让摘菜,正好一趟推家去。 还是秀花听不下去啦,坐在苞米杆上翻了个大白眼。 她严重怀疑,她家玉兰没生出小子,完全是被左撇子不配合耽搁的,不得不直接拍板道:“你们晚下山,不回去也成。” 满山黑红着一张脸,脱口而出:“谢谢外婆。” 谢,干啥了就谢?左撇子和白玉兰还纳闷的对视一眼。 这不是嘛。 杨满山终于盼走了岳父一家。 在山洞的小家,炕上刚驰骋完。 满山热的满头大汗,摘下围脸上的双层屉布。 不戴屉布不行,一碰嘴就进去。 而且,感觉此时浑身还有无穷的力气,却不能再弄。 满山小心翼翼碰碰小豆,“媳妇?” 小豆被他累得昏过去。 唉,行了,管咋滴整上了。 满山给小豆盖上床单,点着驱蚊草,恋恋不舍的摸摸媳妇脸蛋,这才不情不愿下炕。 要依着他,他现在最大的梦想不是盖房,也不是挣银钱,而是天天和小豆躺炕上。 杨满山一手俩筐,拎着四个筐,大黑天的,顶露水摘菜。 与此同时,早就到了山脚下的掰苞米三人组,又停下脚。 这点儿路走的那叫一个艰难,因为秀花总想上茅厕。 白玉兰正在和秀花打商量:“娘啊,不能再憋憋吗?眼瞅那村里有人影晃,没几步路就到家,到家再上中不?让人瞧见多不好。” 中个屁,要是能忍住,谁愿意在这露天地撅屁股。 秀花憋的脸通红,满身虚汗,“你快点儿,用那几个筐给我围起来。” 左撇子朝远站站,听出岳母的着急,急忙将肩膀的筐卸下。又用脚踢了下玉米筐:“有废话的功夫都围上了,快些。” 人有三急,他倒是挺体谅岳母的。 但是终归不能过去帮忙,岁数大也不行啊,只能背过身催促白玉兰。 白玉兰一边忙乎用筐将老娘的屁股围起来,一边嘴不停的埋怨,张嘴就来: “我算是看出来啦,您老是享福的命,啥也干不了。 你瞅瞅,这一天,你都干啥啦?竟蹲茅坑啦。 让你帮干点儿活,不够给俺们帮倒忙的。往后你别跟着来。 这点儿山路走的,再算上白日那两回,六次啦。” 还怀疑亲娘:“你这是在山上偷吃什么了吧。娘,你到底又偷吃啥啦,要不然咋别人没啥大事儿,你这说蹲就得立马蹲。” 秀花被这番话气的,顶嘴道:“对,全是我不对。赶明家里有啥孬事儿都是我招的,哪怕是你老爷们身体不好也全是被我气的,没有你老爷们和你几个闺女的错,你满意了吧?全赖我。” 白玉兰一噎,举着火把站在亲娘面前。 秀花抬眼:“你站在这里闻味儿呐,起开,烦我,你还不躲远点儿。” “不起,你当我愿意闻臭味儿?我是怕荒草地有蛇,就这么照着吧,也免得你拉腿软站不起来再一屁股坐回去,那我可有事儿干了,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老的,还得给你洗衣裳。你抱着我腿蹲着拉。” 其实秀花早就拉腿软了。 这一路也都是白玉兰搀下来的。 玉兰那瘦弱的体格,真是宁可自己背着玉米筐摔倒,都不让她娘滑倒。 还有晌午捉野鸭子那阵,秀花在那面嗷一嗓子,按理左撇子那片苞米地离秀花距离最近,应是能比白玉兰跑的更快。 biquge.name 但玉兰却是第一个向她娘那里冲了过去。 等到秀花喊是野鸭子,快抓鸭子,玉兰才被左撇子反超。 娘俩就这么一个蹲着,一个低头盯着,正俩俩相望时,不远处拐弯那里传出车轱辘声。 白玉兰说:“坏了,来人啦。”她眼下吹灭火把,还来不来得及不被瞧见。 噗噗,干吹,火把也不灭。 倒不是担心来人瞧见玉米,筐上面都盖着帘子。 是担心她娘随处大小便被看见,一把年纪也是女人不是?往后多没面子。 秀花动作更快,慌的伸手就将闺女头巾子扯了下来。 “干啥呀娘,你不能拿那个挡屁股。” 挡什么屁股。 秀花将头巾子一把捂脸上。 只要能挡住脸,哪怕是被人瞧见屁股也不要紧,她就有勇气装作不是她。 “五叔,那啥……才回呀。” 秀花才捂住脸,那头左撇子与人打招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里正家和左撇子,此时见面都有点儿尴尬。 彼此心照不宣,都是刚从山上偷摸掰完苞米。 “嗯哪,”五叔瞟眼白玉兰和秀花那面。 白玉兰差些坐在她娘脑袋上,给她娘挡着,看不见看不见。举着火把,冲里正五叔笑了下。 “咳,夜深啦,我打发那些看野猪的去了北面,村里眼下应是没啥人走动,快回吧。” 说完,里正叔指挥他大儿子继续赶车,像没遇见过左家人一般。 等没人了,秀花也完事儿了,又变成秀花边朝家走,边埋怨她闺女。 “你还说我偷吃,我看你也没比我强哪里去。” “我那是紧张。” 这孩子,刚才对她头顶放个屁,得亏她脸上捂着头巾子,要不然就得被呛的坐地上。 这事儿谁也不怨,就怨满山那水。 自打喝了那水啊,就独得屎尿屁的恩宠。谁让小豆做饭,会雨露均沾。 第七十九章 高低整的明明白白(三四更合一) “再不回来,就要去山上接你们啦。” 朱兴德看眼老丈人身后:“满山呢?” 左撇子到家就像卸掉那口气似的,累的瘫坐在石头上。 一边拧眉看向他媳妇,发现玉兰和岳母进院就朝后院茅厕跑。 一边捶着腿回答大姑爷道:“得等一会儿,摘菜呐。” 他怀疑那小两口,可能是要商量银钱,想要说点儿啥私房话? “不过也快到家啦。我们在路上耽搁不少功夫。他们年轻人腿脚快,想必也快回来了。” “爹,我有事儿想和您商量。” “啥事儿,说吧。” 商量事也不能耽误干活,秀花在后院子忽然喊道:“大孙女婿?” “嗳,外婆。” “趁你没走,帮你爹张罗给炕上搭个隔板,扯个帘子。” 今儿二孙女婿要是没吱吱呜呜,秀花也想不起来那事儿。 那都在一铺炕上睡觉,这一冬,满山还要在这里住,瞅这样,小孙女婿两口子应是也会在这里常住,哪能让这些小两口办点儿事像偷人似的,这么下去可不成。 小稻小豆出嫁那屋,给满山和小豆住。 小麦出嫁那屋,给小麦那小两口住,秀花决定从那屋搬出来。 左家拢共有三间屋。 然后她带着小稻、甜水,去女儿女婿那大屋炕上住。只能先这么对付着。 为了穿脱衣裳方便,炕一分两半,中间隔个板。 等秋收完不忙的,再让女婿没事儿在家摔土坯子,最好搭个火墙隔在中间,冬日里还能更暖和些。 白玉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罗婆子上次就提过,着急抱孙子:“对,听你外婆的。” 朱兴德只能边干活,边和岳父讲,想给六子和二柱子工钱,还有那武器的事儿。 没想到,左撇子比朱兴德大方得多,听到那厉害武器满口赞同。 这可全是亲女婿,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该添置就得添置。 他虽然帮孩子们管钱,但又不是地主老财,孩子们又不是长工。 “不止这个,德子,我和你娘一早就说过,收完地赶紧给你们做棉袄棉裤,给那脑袋和手也用棉花做个套子。以免拿那铁的,大冬天拔凉。” 至于六子和二柱子,左撇子拍板道: “咱家还要管他们饭。两个跑腿子,自己吃饭也费劲。早上天没亮就走,让他们都在这里揣饼子。 晌午,在山上吃,我和你娘特意没将玉米全背下来,只背下来三筐,剩下的够你们吃一阵。你二妹妹家粮盐也都有,在那吃饱饱的。 晚上,让那六子和二柱子卖完肉到家,咋能只送完骡车就走,那咱家成了啥人,就在家吃。你明日和他们说一声,不用不好意思。” 朱兴德高兴道:“爹,我代我两个兄弟谢谢你老。” “谢啥,我发现你这孩子看人眼光真不孬。以前不显,这几次接触才发现,你那几位小兄弟干活都是实在人。” …… 等满山也推车回来,推了满满一车菜,肩上还扛个大筐,筐里全是成精的大倭瓜大萝卜,朱兴德又立马给满山看武器,还给看订单。 左家人这才知晓,没等猎到,就全卖出去了。 屋里,外婆他们都在说话,算计着将这些猪都猎回家,按照那单子送过去能挣多少银钱。 灶房里的三姐妹也在小声说着话。 小麦问小豆:“二姐,你脸咋那么红呢,你怎么还总揉心口。” 小豆一脸抹不开,含含糊糊说没啥。 小豆哪里好意思告诉姐姐妹妹,她是坐在推车上被拉回来的。 满山不让她走路,直到快到家门口才走了几步道。那还像罗圈腿儿似的。这次被满山掰的邪乎,大腿两侧酸疼,胸口也被咬的疼。 小稻倒是疑惑地看眼小麦。 二妹妹干了啥,不是明摆着嘛,那看一眼就能明白,眼里都好似含着春水。 怎么小妹却像是不懂事似的,脸上神情也和出嫁前一样。 “二妹?装糖水的水囊。”外面朱兴德忽然喊了一嗓子,小稻也就没功夫再多寻思,急忙对二妹说,“红糖放哪了,我来。” “不不不,别,姐,我来。” 小豆被大姐和小妹盯着,她是硬着头皮去筐里拿起带来的竹筒,将竹筒里的水倒进水囊,添了一勺红糖,红着一张脸在姐姐妹妹面前摇匀。 小稻:“……” 那缸里那么多水,非得用竹筒里的,怎么感觉二妹妹也不是很正常。 所以当小稻送朱兴德出门,略显心不在焉。递过去水囊也就没说啥热乎话。 朱兴德等啊等,啥也没等来,又挑理啦,扬起鞭子道:“甜水她娘,你就这么对我吧,你给我等着。” 驾! …… 朱家。 朱老三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困的眼皮子直打架,环着胸靠着门,张着嘴打盹。 朱兴德牵骡子进院,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吵醒朱老三。 倒是炕上的朱老爷子,像有心灵感应般嗖的一下睁开眼。 当朱老三听见大德子说话声时,他祖父已经望着堂弟哭了好一会儿,哭的那叫一个惨。 “家里发生啥事儿啦?”朱兴德拧眉望向三哥。 朱老三见到堂弟,眼泪也差些掉下来。 没回答,先指着炕上老爷子道:“爷啊爷,之前你睡的直打呼噜,比谁睡的都香。现在堂弟前脚回来,你后脚就哭成这样,你是在给我上眼药吗?我巴巴的伺候你老一天啦,别这样好不好。” 朱老三埋怨完,才扯了下朱兴德胳膊,让看院子: “爷能有啥事儿,你要是再不回来,倒是你三哥我要有事儿。 你看看那面晾晒的,那还有下脚地儿嘛。 你再看看我这裤子,表面上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我这里头,光着腚。 咱哥几个那里裤,全让老爷子今儿穿个遍,那都差些没有换洗的。 你再看那炕席。” 发现朱兴德只盯着老爷子看,朱老三急了:“我让你看炕席,德子。” 他那屋的炕席都给贡献出来,眼下他两个孩还有媳妇,只裹个被躺在泥炕上。 朱兴德听懂了,爷这是拉了呗,难怪屋里直到现在还能闻到臭味。 但是,拉好啊。 以他总结的经验,那水起了作用。 听说外婆和他老丈母娘就是拉肚子,拉完还不像别人会虚脱甚至大病一场,倒有点儿越拉,第二日起来精神头越足的感觉。 看来满山小两口,给他爷装的是纯纯的“口水”。 那小两口,心肠是嘎嘎的好。之前他没发现时,就给装那水。 朱兴德哪管他三哥的抱怨,满心满眼都在感激满山和小豆,心想:只要他爷能见好,啥也别说啦,往后那就是亲妹子,亲弟弟。 你说小稻这媳妇娶的,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嘴巴子能给他扇的知晓以后的事,然后还能带上那么好的娘家人。 “爷今日除了拉,就没有别的了?” 朱老三正抱怨的欢,听到大德子这么一问,止住话头。 他顿了下:“爷今日爬出去了。” 给他娘差些没吓死。 然后他娘,这一下午包括一晚上都没敢再出声。 “爬出去干啥呀?” “就、就爬出去,可能是想叫我换被褥。”朱老三到底没说出来,祖父向他娘扔鞋的事。 他怕说出来,堂弟一定又会追问为啥扔鞋。那家里就没个消停了。 反正,眼下娘也不敢吱声,就行啦。以免提那些话,让堂弟和他娘更结仇。 就在这时,炕上的朱老爷子,忽然对朱兴德小幅度的挥了挥手。 那三孙儿太笨、心太粗,这一天了都没发现他手能动,只能亲自向德子展示。 朱兴德惊喜异常,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手:“爷,你这只手能动啦?” 朱老爷子不仅挥手,还微点了点头。 即便十分高兴老爷子能动一动了,当送走朱老三后,朱兴德仍是心疼的眼圈儿发红。 油布虽然好打理,但是不透气。 棉被掀开,只看他爷躺在那油布上,屁股都淹啦,有的地方破了皮,通红一片。 朱兴德拿钥匙去灶房,取了些白面,一点儿点儿给老爷子抹上,用白面能干爽点儿。 朱老爷碰了下朱兴德的手。 德子知晓他爷想说啥,回答道: “没事儿,不就是点儿白面吗,您别心疼。我明日起早再去全村买多余炕席,我就不信了,给您换不起那东西,我可完犊子死得了。没几个钱,您可劲儿的拉尿,咱弄脏一个换一个新的。” 朱老爷子眼泪又要掉下来。 在要掉不掉时,朱兴德趴他爷耳边说了一番话。 老爷子里眼里立马充满希望,还有一些不可置信。 朱兴德点头,煞有其事的看眼门,才回身道: “爷,这事儿,务必只能咱爷俩知晓,你得帮我保密。 要不然咱可对不起人家。 您想啊,这秘密一旦要是守不住,这个身体不中用了去讨要,那个去要。 咱先不提那些靠人情亲戚关系的,只说万一传到外面,被那些有钱有势的知晓,这容易带来大祸,都不够咱们献人头的。” 朱兴德攥住祖父的手,感觉到祖父的手指动了动,知晓这是应了,这才起身取来水囊,安抚老爷子道: “所以,您老必须得喝,怎么拉也不怕。不必感到害臊。咱今日所受的委屈,全部是为重新再站起来。咱站起来,还要活到百年,到时给我带,我的孙儿,啊?爷!” 将老爷子的情绪全部调动起来,又一指水囊,朱兴德像是在推销一般: “您看,就是它,喝起来像红糖水似的。 但它不是糖水,是药啊爷。 是小稻的姥爷拼了命得来的秘方。 您应该也听说过,小稻的姥爷是带村里几个小兄弟跑货赶船出的事。 最后翻船那次,他吊口气拼命回来,身上带回的正是这个。 他那一趟也正是为了这个。 最后为了安抚那些已经被淹死的兄弟,可怜小稻的外婆那时要变卖田地,赔偿那些跟船死人的亲属。从村里的殷实大户变成啥也没有,还被许多人喊打喊骂,不得不带着我岳母带着定亲书来投靠左家。 xiashuba.com 这一走,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而这一次,小稻的外婆回来了,也带回了秘方。听说爷您的身体不好,这才含泪将藏几十年的秘方拿了出来。” 朱兴德说到这,叹息一声:“以前都不敢拿出来的,容易睹物思人。那哪里是治病秘方,那张看似轻薄薄的纸是我岳母她爹的命。” 朱兴德简直没有一句实话,连他爷那里也没有。 朱老爷子哪知晓那是假的,只感觉心口窝都是热的,感谢亲家,感谢老亲家,他一定要再站起来。 然后往后德子要是不给老左家做好姑爷,敢对不起甜水娘一星半点,他就头一个将德子腿打折,他发誓,要不然天打雷劈。 第二日一早,杏林村好些人,大清早被吵醒。 谁呀,那么膈应人,比鸡打鸣还烦人,叮咣的。 朱兴德一手擀面杖,一手大铁锅,边赶车边当当当不停地敲,“收草席子嘞。 草席子,皂胰子,裤、衩子!” “哎呀,大娘,我要新的,你那孩子尿垫子补丁打补丁也就算了,还没洗净。” 回头到家,朱兴德一气儿交给三嫂李氏十二张新草席,六块皂胰子。 朱老爷子枕边摆放十条新里裤,还有一个手摇铃。 “爷,不是右手好使了嘛,你这面有情况,您就摇它。” 哪来的呀? “从跳大神,就那个,家里供黄大仙那家借来的。” 所以说,别看朱老三和李氏费心费力的伺候朱老爷子,比起朱兴德,在老爷子心里,还是没啥大用。 至少老爷子第一可心人,仍是他小孙儿大德子。处处体贴。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小孙儿做不到的。 真想赶紧爬起来,将墙里藏的钱,都给小孙儿一人花。 “我走了,爷,”朱兴德临走前,还亲了老爷子额头一口。 …… 接下来,打猎因为多了六子和二柱子,朱兴德那虎枪也到手了,那真是如虎添翼。 连续两日,三头、四头、罗峻熙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朝山顶上爬,试图要一日内招来五头、六头。 猪不来,他就伸开胳膊,仰头闭眼静等。 只是才坚持两天,第三天时,罗峻熙就出了点儿小状况。 一早鼻子哗哗出血。 小麦要帮罗峻熙,罗峻熙急忙躲开,他心里清楚,就是和小麦一个炕上睡,才睡得他火大。 第八十章 点点滴滴(一更) “这是怎的了?”秀花都被吓着啦。 清早起来,饭才摆上,小外孙女婿正坐在她对面。 她才拿起玉米饼子要咬一口,对面人冷不丁一抬头,半脸血。 这给她吓的,手里的玉米饼子差些扔了。 而且只眨眼功夫,小外孙女婿仰着头,那鼻子里直流血,血滴子滴在桌上,滴到地上,衣裳沾了血迹,两手上也全是血。 还吃啥饭呀,立马人仰马翻。 着急起来,来不及去翻棉花,都想不起来哪里还有干净棉布。 现撕下一块屉布堵鼻子里。 白玉兰也被小女婿吓的不轻,堵鼻眼的屉布没一会儿就被血染透,又急忙换下一块。 发现小女婿那脸色很不好,人还瞅着有点儿打晃似的,招呼小女儿: “快点儿,快扶他躺下,给他那胳膊抬起来。别回自己屋了,就在这屋躺着。” 白玉兰爬上炕,拽过枕头。 罗峻熙感觉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儿,推开小麦,又摆手拒绝躺炕上。 他衣服脏了,鼻子还在流血,躺下会将岳父岳母的被褥弄脏。 只靠着炕上的隔板坐着。 那模样,半张着嘴仰着头,再长相清秀,洗干净脸白净滴,怎么瞧怎么像是生无可恋了似的。 要不说,人长的俊俏,甭管到啥时候都吃香。 这要是换成满山或是大德子鼻子出血,都是糙小伙子,出血就出呗,堵上就中。谁鼻子没出过血是咋。 换成罗峻熙就不一样了,连秀花坐在炕沿边,瞅着罗峻熙都啧了一声,啧啧,可怜地。鼻子先被蚊子叮了个手指盖那么大的包,这又出血。 小稻简单将饭桌上的血迹擦了擦,转身去给小妹夫冲红糖水去啦。 小豆是在屋门口,攥着从自家带来的“纯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要不要给小妹夫来一口,万一好使呢。可又怕,能不能是喝这个喝的? 因为小豆早就发现了,自从给家里人喝了这水,外婆和娘的反应最大。外婆和娘头一回是连拉带吐,就眼下,顿顿喝,做饭掺点那水,也会时不常跑肚拉稀。 其次是爹。 爹只拉,从不吐。 她们姐仨是总能搓出泥来,回回洗,回回能搓下来点儿泥,偶尔拉肚子。 而大姐夫和满山是……大姐夫那噗噗的,第一回沾那水,全家人都能听见那大动静。放的满屋子臭味。满山虽然没像大姐夫那么邪乎,但是更埋汰了。喝完那水比平日出汗多,比方说,才洗完脚,再喝那纯水,早上起来一看,脚丫中间又有了泥。还说身上存的这么些年伤口,有的地方刺挠。 只小妹夫特殊。 人家是啥反应也没有。 就这种没反应的才吓人,小豆拿不准是不是喝了那水才鼻口穿血的。 后院。 左撇子一边撵鸡,要抓鸡,一边紧锁眉头,嘴里直嘀咕着:“这孩子咋上这么大火。” 左老汉明显比以往腿脚利索,没一会儿的功夫,围着鸡转圈跑,扑了十来下就将家里老母鸡抓着。 他打算杀鸡。 不是家里伙食孬,最近那真是不孬。 自从岳母来了,家里那是啥好吃啥。咱不给做,老太太点名要。 然后家里还猎猪,即便不舍得吃好肉,自家买卖,那边边角角的肉也没少吃。像猪耳朵猪尾巴就吃了不少,天热根本放不住,孩儿她娘随手就给烀上,切吧切吧就是个肉菜。要不就剁肉做馅子,用三掺面包上。 但今日不抓鸡没招啊。 因为无论那野猪肉怎么个做法,左撇子早就品出来了,小女婿一口不动。 小女婿以为表现的不明显,家里没人发现,其实大伙早就看出来啦。 就昨儿夜,他还和老婆子嘱咐说,别人吃肉甩开膀子造,咱小女婿是捏鼻子吃。筷头直躲开那荤的。快别难为了,往后你煮饭,别什么都掺野猪肉。 所以才有了今日抓鸡。 左老汉寻思,眼瞅那鼻血呲呲冒,罗峻熙本身还瘦,再不补补要打晃。那回头咋和罗亲家母交代。 甜水手里攥着一根棍,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红”被姥爷抓走。 孩子懂事儿,心里明白抓鸡是要炖给小姨夫吃,小姨夫出了那么多血。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儿,感情上有点儿承受不住。 那些鸡是她的手下。 甜水站在窗沿下,刚要张开嘴失声痛哭,就被她二姨夫一把抱了起来。 朱兴德驾车,拉着六子和二柱子到左家门口,看到的就是他二妹夫正抱他闺女满院子晃悠哄呢。 要给套兔子,给做五彩鸡毛毽子,赶明再带上山爬树,给带野果子。 满山未经小豆同意,还随口就许出去:“咱不哭,等过年,二姨夫扯花布,让你二姨给你做新棉袄。” 朱兴德顾不上吃惊满山咋和他闺女话那么多,和正褪鸡毛的岳父打声招呼,进屋看小妹夫。 听说,鼻子出血啦? 没大事儿,一个大小伙子,不算事儿,你们该吃饭吃饭。 来,随我走,你看大姐夫的。 这一天天,就没有朱兴德不会的。 朱兴德给小妹夫按到炕上,扒了衣裳,后背露出,先用铜钱刮罗峻熙后背肉皮子。 罗峻熙疼的,脸通红,鼻子上的蚊子包比平时红两圈儿。 二柱子蹲在小屋门口,一边咬大饼子,一边听罗峻熙疼的直叫唤嘿嘿直笑。 连白玉兰也听到了罗峻熙的叫声,都忘了放下筷子了,拎着筷子,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就问:“是在刮后背去火吗?德子,那不给抹点儿油呀,别硬刮,他挺不住。” 朱兴德:啊,忘了。已经刮完了。 朱兴德又打发小姨子,“小妹,谁家有茶杯,你去借一套”说完一顿:“去五爷爷家,他家指定有。” 五个竹制茶杯借来,朱兴德撩火,啪啪啪就给罗峻熙后背扣上啦。 火罐疗法。 就不信了,这一套下来还能上火? “妹夫,其实你姐夫我,还会刺血疗法。” 罗峻熙汗都下来了,“不用不用,姐夫,我感觉我鼻子不出血了。” 果然,当罗峻熙被大姐夫折磨一遍后,再次坐在饭桌前,将一大碗鸡肉丝面吃光。 lingdiankanshu.com 第八十一章 南屏晚钟(二更) 什么不馋肉,分是啥肉。 左撇子满意地盯着小女婿吃鸡丝面。 一碗吃完,又吃一碗,看那样,还想再吃第三碗。 左老汉犹豫了一下:“今日不行别猎猪了。” “不猎不行。”朱兴德就事论事道。 六子纳闷,为啥不行。 还用脚在桌下踢了踢他德哥,心想: 连襟再亲,说话也要注意,要不然容易起隔阂。人家鼻子都出血了,小脸刷白,那小体格本来就不扛折腾,你还非让人去猎猪。不知道德哥为人的,以为德哥只认钱嘞,其实不是。再者说,不是有俺们哥几个,非逼着你小妹夫干啥。 二柱子是又嘿嘿笑了起来。 蹲在老左家屋门口,感觉心里很过瘾。 他就愿意看念书好的被揍。 没看见过“文曲星”被揍,那被刮痧刮的嗷嗷叫唤也过瘾啊。 要不然打小只他们这些笨孩子挨过揍,那多不公平。 还有他大哥说,不猎猪不行。 二柱子也感觉很过瘾。 “文曲星”多个啥,念书牛逼有啥了不起,俺大哥说不行就不行。 左老汉和杨满山却心里明白,朱兴德的意思是,万一不去招惹猪,猪又进村可咋整。另外,还有和人的订单跟着,说话要算数。 还是朱兴德拍板说:“这么的吧,爹,正好鸡大腿在锅里炖着,让我小妹夫在家歇一个时辰缓缓,让他吃完鸡大腿的,好好补补,我们再上山。今日晚一些上山。不过,这一个时辰,我们别闲着,趁空,今日收苞米吧。” …… “啊?撇子,你家要收粮啦?”村里好些人纳闷地看左家人。 毕竟,村里人一向一起收。 左撇子解释:“不差那两天啦,苞米长的大啊小啊的,俺家认了。正好大女婿还带来两位小兄弟,好不容易有点儿空闲,俺家就不等啦,先收,呵呵。” 心里却觉得,苞米小不了。山上的都那么出息呢,更不用说这肥地。 左老汉还抽空前后左右的四处看看,拉住朱兴德用极小的声问:“大姑爷,你梦没梦见过咱家今年大丰收?” 朱兴德眯了眯眼,望眼小稻在割黄豆的方向,立即反应过来:“爹,你咋知晓我做梦。” 左老汉:“……” 完了,一着急,说漏嘴了。 “不赖小稻,是那个啥,我发现你……” 当岳父的,第一反应先将责任揽过来,就怕小两口拌嘴,欺负他闺女。 左撇子将那日朱兴德放屁,他又是怎么发现配合的说了出来。 还连连强调:“德子,你放心,爹和你娘都牙口风没漏过。我只是太纳闷咱家苞米咋长那么大个儿。” 朱兴德没怪那事儿,倒是随手掰下玉米,扒开叶子,他又急忙包上。也条件反射的四处看了眼。 得承认,比山上偷种的玉米还大、还饱满。 压低声音道:“爹,你只记住,咱家收完泡秤,别和村里人说实话收了多少石。另外,别乱卖,想卖我给您张罗,能比您以前的价钱高。” “那?” “行了,爹,快收吧,有些话回家说。” 朱兴德心想,看来他岳父家这几亩,还真得他们这几人起早贪黑干,要不然…… 朱兴德忽然扔了镰刀,不好好干活去了旁边莽子叔地里。 左老汉他们都不知大女婿和莽子说了啥,只知没一会儿功夫,莽子家忽然宣布:“收粮。” 接着,挨着左家另一面的两家,不知为何也嚷嚷着要收高粱。 朱兴德心想:要的就是这效果,要不然全村只他家先收粮,收完,大伙指定会像包打听似的东问西问,还得扒筐,连着好几家一起收,就不打眼了。 小稻来到朱兴德近前,疑惑道:“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朱兴德头不抬继续干活,不是好气儿道:“我那梦,你是不是给我整露馅儿啦?你给我等着。” 小稻憋不住笑出声,冲她男人哼了一声。 朱兴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听他媳妇刚才说啥,捏着小鼻子哼完,说我一直在等着。 真是反了天。 朱兴德在干活时,瞟了好几眼在前头镰刀唰唰飞起的满山。 到底没忍住,老丈人都知晓他的秘密了,该到了互相点一点的时候,要闹心,不能自己一人闹心。 假装直直腰歇歇,晃悠到满山近前,欠欠地一语双关道: “这大苞米粒儿,这大棒槌,放眼望去,满村属咱家庄稼地最招风。唉,早知晓浇水那阵悠着点儿。以免太打眼招人嫉恨。” 说完,回去接着干活。 杨满山:“……” 感觉大姐夫好像知晓小池子了。开始寻小豆的身影,他得找媳妇商量商量。 家里这头。 秀花牵着甜水的小手,也正在和罗峻熙大眼对小眼。 罗峻熙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居然认为那一老一小的眼神是一样的,那神情似乎都在问他:“你咋还不走?” “外婆,那我走了。” 秀花满意地点点头,嘴上说着:“缓过来没有,要不要再回屋躺会儿?”心里想的却是:快走吧,看一会儿将猪招家来,我们一老一小可没法对付。都盼你走好一会儿了。 罗峻熙离开时,手里端着一个饭碗,那里面埋着半个鸡大腿和两个鸡翅膀。 1200ksw.net 秀花都没发现这事儿。 她以为一个大腿,她和甜水分吃,另一只鸡大腿早就被小外孙女婿吃掉。 却不知,罗峻熙坐在灶房小板凳上,馋的实在忍不住吃了小半个鸡大腿。好久没开荤了,家里煮骨头汤他都不喝,就那日在山上吃个鸭头,还是岳母分给他的,说吃啥补啥,读书费脑子,他当时很想说,能吃别的吗?鸭头连点肉都没有。没好意思说出口。 而今日,终于解了馋劲儿,他就不再多吃,想着给小麦送去。 大姨姐和二姨姐也是女人家,总不能看着,就又夹两个鸡翅膀。 所以,罗峻熙来地头啦。 就在大家拄着锄头正感慨,看来老左家头天收粮真是全家齐上阵,那干活不中用的小女婿都来了时,忽然一股风刮过。 朱兴德筐倒了,里面放的花头巾被这一股强风刮跑。 满村人稀奇的不是花头巾丢啦,是? 快看,左家那小女婿迅速跑了起来,追着那头巾子往死里跑。 莽子叔媳妇急的直拍大腿,招呼白玉兰:“你小女婿要踩到我家黄豆啦。为块花巾子,他至不至于。” 还有更多的村里人看的直傻眼,那小文曲星嗖嗖嗖眨眼就没了影子。 各个有点看的懵圈儿。 本来左家只是丢块头巾子的事儿,这下好了,女婿也丢了。 朱兴德和满山却立马反应过来,抄起家伙跟着跑。 你们以为罗峻熙是去追头巾子吗?你错了,野猪来了。 六子和二柱子抄家伙紧随其后。 …… 罗峻熙:我匆匆地跑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 朱兴德、杨满山:我们找不到小妹夫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第八十二章 道德观察(一更) 留在原地的尴尬了。 游寒村的村民们纷纷望向左家人。 这些人可不知是为躲避野猪,以免祸害大片庄稼才跑的。 他们只看见为追个头巾子,老左家仨姑爷瞬间没了影踪。 有那实在的,心想: 左家姑爷子们是真抠啊。 一个头巾子也不肯放过,自家的必须要追回来。 你说就这样的,丢个头巾子都能追的那么邪乎,这往后谁还敢占老左家便宜。 真占了,那不得撵家来干仗? 还有那自认为心眼子多的,琢磨的就多,心想: 这是故意的吧? 都知晓掰苞米掰苞米,能活活累死你。 左家仨姑爷为躲避掰苞米,借着头巾子刮飞,全跑啦。 要不然不至于是不是?说出去,谁能信,就为追个头巾子? 岁数大的老大娘直在心里啧啧: 要不说呢,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这不是亲儿子就是不行。 头些年就应该想招过继,哪怕抱一个儿子回来也行啊。那么劝撇子媳妇也不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就有人翘脚,正用同情的目光,想张望张望左撇子的表情,想看看左老汉脸上有没有难堪。 左老汉脸上没有难堪,只剩焦急。 他刚才差些都要跟着去了。 只是反应稍慢了一些,那些孩子就跑得没影。 他眼下再去追,也不知道该朝哪里跑。想喊点儿啥,嘱咐两句,务必全须全影回来,又不敢喊,被大地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村里人又好信儿地张望白玉兰。 左撇子是男人家心粗,又是出名的憨厚,不挑理就那么地儿了。 那丈母娘呢。 想看看当丈母娘的挑没挑理。他们才不信白玉兰会没反应,指定会拉长脸子。还会给闺女们脸色看。 其中以吴婆子张望的最欢,心里最舒爽。 解气啊,左家仨姑爷全跑了,当着全村男女老少的面不帮着干活,看你白玉兰往后还怎么嘚瑟。 吴婆子拄着锄头,撇嘴笑,心想: 该,活该。 让这几日,不够你家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嘚瑟,天天不往好槽子赶,往死里吃好的。 别人闻不着,别以为她不知晓,这两天可给她气坏啦。家里趁啥呀,整一帮姑娘姑爷回家住,还给做好吃的,馋的左邻右舍孩子们哇哇叫唤。 以为那样就能笼络住姑爷们的心?就能拿岳父岳母当作亲娘?呸,想得美。 她早就说过,老话摆在那,姥姥家狗,吃完就走。等老左家大吃大喝祸害完家里那点儿粮食,前脚吃完,后脚那些姑爷子带着媳妇孩子就会包袱款款回家。 你看看,准是照她话来了吧,还没等咋样呢,帮着收粮就全跑了。 可是,吴婆子眯眼望啊望,从白玉兰那里恁是啥也没看出来。 只看见白玉兰蹲地上在捡什么东西,她那仨闺女也帮着捡,然后瞅那样,白玉兰反过来像是在安慰闺女们。 白玉兰在捡摔地垄沟里的鸡大腿和鸡翅膀。 虽然脏了,但是捡回家用水涮一涮还能吃。 也确实在安慰闺女们,尤其是小闺女: “别着急,这不都去了嘛,前后脚的事儿,指定能撵上。 而且你大姐夫他们,那都是带着家伙什跑的,本来也预备要上山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不能出事儿。 你看,这孩子舍不得吃,准保是给你拿的鸡大腿,快别哭了。” 总之,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左家女婿们为追个头巾子迟迟未归,过晌午了还没回来,左家再次登上了游寒村的头条。 村里人边干活,边控制不住的时不常瞟两眼左家地头。 看左老汉和白玉兰默默干活,真可怜啊。 你说那仨女婿也是,不帮干活就不帮呗,压根儿别来,也没人挑理不是?非得让岳父岳母当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村里人众说纷纭。 这追头巾子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 与此同时,寒山那茂密的森林中。 最开始,杨满山是依赖猎人的技能,按照脚踩的印子和动静,靠本能在最前面带路追赶小妹夫。 根据留下痕迹追赶,这啥时候能追上,本来就不敌罗峻熙的腿脚。罗峻熙又是提前开跑。 要不说,甭管到啥时候,聪明人就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朱兴德忽然福至心灵,他认为小妹夫读书好,脑子活,不可能漫山遍野的胡乱跑。哪怕刚开始会慌张,慢慢的也能想到要朝哪里跑才是最不干扰村民的。 “去去去,咱挖的陷阱那。”朱兴德边喊边率先跑了起来。 果然,罗峻熙正在陷阱这里绕圈圈。 一圈一圈的带着四头野猪跑。 他跑的快,猪们在后面也跑的快。 他跑的慢,猪们也跑得慢。 但罗峻熙在前面领跑哪里知晓,只知这次没有姐夫们的帮忙,他要跑废啦。 今日,搞不好,他会死到这。 毕竟挖的那些陷阱,因为担心怕上山的人掉下去,每日猎完猪后,姐夫们会将表面的草木板子盖上。 罗峻熙一个分神又摔在了板子上。 在四头猪齐齐向他拱来时,他的眼中满是惊恐,手上还在本能的扒开盖子,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做最后的反抗推开陷阱板,大不了和猪们一起掉进陷阱同归于尽。 就在罗峻熙扒开一条大缝隙,也认命般闭上眼睛时,嗖嗖的箭羽声传来,野猪们的嚎叫也一并响起。 朱兴德一个跳跃骑在野猪身上,嘴里大喝一声,手中的虎枪从上至下贯穿猪头。 猪血当即扑了罗峻熙满脸。 罗峻熙又傻愣愣的看向二姐夫,他似失聪一般望着这一幕幕犹如哑剧。 没有陷阱帮忙,今日全靠肉搏。 二姐夫已经弃了弓箭,近身搏斗根本使不上,正抡圆了膀子用镰刀砍猪。 不远处,有一头调头逃走的野猪,将围堵的二柱子拱的撞在树上,二柱子当即咳出一口血,斧头掉地。 siluke.com 嘴上流着血,二柱子还不让猪跑,好像在吼着:“一只都不能少。” 还好,六子那面倒开了手,长发飘飞,挥舞着锄头,“兄弟,我来啦,看我的!” 直到朱兴德不小心掉进了那个露条缝的陷阱,武器都丢了,大骂着:“握草,快拽我一把。” 这掉下去,哪是猎猪啊,是猎他,他会被扎成筛子。 这时候朱兴德也有点儿害怕了,两只胳膊紧紧扣住外面的泥土,两条腿在陷阱里佝偻着,像壁虎一般紧紧攀爬。 这才换回罗峻熙的神思。 “大姐夫,手给我。” 朱兴德:说实话,感觉将手给小妹夫也不是很安全。 …… 猎猪五人组累的通通躺在地上。 罗峻熙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忽然失声痛哭。像孩童般张开嘴大哭。 哭的二柱子都毛了,又咳出一口血。 第八十三章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二更) 杨满山听到哭声,急忙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朱兴德躺在草地上,对他摇了摇头。 小妹夫是劫后余生才哭的,就让他放声哭一回吧。 反正就咱们几个大老爷们在。 不怕长辈、女人、孩童看见会瞧不起,也不会有人说出去小妹夫今日哭过。 罗峻熙确实是为这个。 他大姐夫懂他。 没经历过差些死了,又在频临死亡那一瞬被救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他情绪的崩溃。 罗峻熙望着天空,哭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天不亮就要离开家,不想跑,却要不得不跑。 这段日子跑的路程,比他以前十几年加在一起走的路还多。 每一次见到野猪,心口被吓的都砰砰砰乱跳。 看一眼野猪的模样,这辈子忘不掉,猎完猪,过后更是不敢回想。他都戒了猪肉,脑子里总晃过野猪的眼神和猪头。 罗峻熙还哭自己有家不能回。 怕将野猪招到家,怕让亲娘和媳妇陷入危险境地。 也哭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除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大姐夫和二姐夫,看哪个人都带着防备。 怀疑过亲娘。 怀疑过外婆在撵他出门,嫌弃他在家多呆,甚至连三岁的甜水,他都怀疑是不是在嫌弃他。 “呜呜呜,”罗峻熙一脸泪,哭的鼻涕里还带着血丝,心想:野猪,我宁愿你冷酷到底,一头将我拱死,让我彻底的放弃。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日夜夜都提心吊胆。 朱兴德瞟他一眼:“……”哭的够狼狈的了。 心里叹气:唉,看来这是真心焦啦。 也是,今早鼻子出那么多血,失血过多、人都有些打晃,到了地头,连句话都没说上就要立马躲野猪跑起来,再加上刚才差一点儿就丢命,一下子给小妹夫整崩溃啦。 朱兴德坐起身,盘腿坐在罗峻熙身边。 看到这样的小妹夫,一时间也有词穷的时候。 他先扒了扒自己的一头乱发,看眼自己胳膊腿上的伤,把衣裳袖子放下将伤痕藏起来,其实身上受伤最重的地方是被猪顶那一下。 他们几个,今日差不多都被嗷嗷乱叫的野猪顶过,要不然他能掉坑里嘛,就是被顶进去的。 藏起伤口后,朱兴德才用厚重的大手,生疏的像哄甜水睡觉一般,拍着罗峻熙。 一下一下又一下。 “没事儿,啊?没事儿。” 一向不多言的满山,也忽然伸出沾染猪血的大手,拍了拍罗峻熙的肩膀。 他其实特想说,狩猎死亡很正常,他早就麻木了。吃这口饭的,能正常老死是最大的福气,但很少有老死的。 所以,别看他们几个眼下都受伤了,不过是小菜一碟。 满山以为罗峻熙哭,是因为很内疚大家受伤。 上回大姐夫受点儿小伤,大姐夫没注意到,他有看到,那时小妹夫眼圈就红过。 罗峻熙是在两位姐夫,你拍一下,我拍一下的安抚中,才慢慢稳定情绪。 以及被六子和二柱子吵的没法专注的哭。 六子和二柱子特别没有正溜,俩人正在抢功,争辩是谁杀了两头猪,争的脖子粗脸红。 不知怎么聊的,二柱子又再次向他大哥讨要媳妇。 杀猪啦,头功,要漂亮媳妇。 朱兴德为分散小妹夫的悲伤情绪,也终于接了这个话题。 不接不行啊,甭指望他能靠语言哄好小妹夫别哭,他闺女他都没哄过,小稻生气也是过一两日自己就好。 有时候他都不知晓小稻为什么要生气。 这几年的成亲生活,只领会到一点,那就是不要问:“你是啥时候生的气?我咋不知道,”而是人家说生气了,气哭过,咱就说,别和我一样的完事儿,准保能糊弄过去。 这不嘛,为了让小妹夫止住啼哭,朱兴德问柱子:“你想要找啥样的?” “大哥,你太不关心我了,和你说过多少回,我想找个像话本里讲的玉兔那样的。就头两年,咱一起听的那个话本子。”二柱子脸上带着憧憬。 六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哎呀!” 还找玉兔?就你那长相,能找个熊瞎子似的媳妇就不错了。 朱兴德合计了一番:“我瞧着,其实桂枝婶子家的大丫头就不错。” 六子噗嗤一下笑了。 二柱子急啦,连满山给的水都差些扬出来:“我不要,那哪里是玉兔的模样,那腰跟树墩子似的,还长的黑嚓的。” 六子劝二柱子:“被火燎过的玉兔也是玉兔,大哥提的人真不孬,指定能和你好好过日子,不会偷你粮跑。” 罗峻熙终于躺不下去啦,还哭什么啊。 起身开始帮姐夫们包扎,还叫了六子一声:“六子哥。” 六子受宠若惊,他差些晕了,十里八村打小被夸到大的“文曲星”,居然叫他哥。 罗峻熙和二柱子大眼瞪小眼,实在叫不出那声“二柱弟弟”。 长的比他老相太多。 叫叔,倒是挺像。 …… 今日,朱兴德他们特意晚下山,嘱咐六子送完肉回来也晚些进村。 猜到撵头巾子撵丢了会惹村里人注意,还一身血带有伤,懒得和村民们解释,也好说不好听。 谁知道最后会被瞎传成什么样。 而且,今晚朱兴德没回老朱家。 只让六子和柱子去了他家,拿钥匙开灶房给三堂哥和三堂嫂拿鸡蛋,再拎几根猪骨头回去。 不容易,谁伺候老人谁知道,只要三哥三嫂够意思,他就不抠。 这三哥,他认。据说大堂哥白日里也帮忙,他都记得。 而朱兴德为啥没回呢,一是怕身上带伤,吓到他爷。 二是…… 朱兴德正端着装“纯水”的饭碗,坐在老左家的小屋里,他旁边是老丈人、丈母娘,炕里是听直眼的秀花和罗峻熙。 地上站着,杨满山和低头脸通红的小豆。 这两口子再也受不住心灵的折磨,尤其是这回损失惨重都受了伤,不想再偷偷摸摸,择日不如撞日就将池子给招啦。 loubiqu.net “是池子?” “是池子。” “活水?” “死水,但没见少,总感觉有堵住泉眼,没敢跳下去试,”杨满山顿了一下说:“媳妇不让我跳进去,说你们该没法喝了。” 白玉兰嘴都听哆嗦啦。 招猪就够邪乎的,这又来一个带池子的。 第八十四章 亲亲我的宝贝(一更) “你们小两口随我来。”秀花挪动着屁股下炕,趿拉鞋率先去了别的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说出花儿来没用,咋解释也无法相信那虚无的事儿。 那不是扯犊子呢嘛,毕竟闻所未闻过。 “演一个吧。” 小豆脸又红了:“这,外婆?”刚才她当着姐夫妹夫还有爹的面前学这事儿就够不好意思的。 “外什么婆,来,满山,水瓢拿着。” 秀花比划着俩人的嘴,两只手大拇指对了对:“来,亲吧,我瞪眼瞅着,看看那水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有什么可害臊的,我都多大岁数啦。看一眼怕啥的。” 白玉兰也跟着进来了,坐在炕沿边说:“对,总要让我们看一眼才能信那邪乎事儿吧。” 杨满山应邀,在炕上躺好,做好准备,闭上眼睛。 小豆随即在外婆和娘亲的目光中爬上炕。 然后杨满山被亲过去了。 白玉兰颤抖着声音扒拉二姑爷肩膀:“满山,满山?” 小豆小声和外婆、和白玉兰解释:“没用,娘,他去舀水了,得我给亲回来,要不然会一直这么晕着。您还记得他为救小妹夫晕死那件事吧,实际上是在里面的水池边坐着。” 没过多一会儿,左老汉他们在外面就听见白玉兰的惊呼声。 “呀呀呀呀呀呀,真有,呀呀呀呀,快端住,水要洒。呀呀呀……” 老岳母的吼声传来: “瞎呀呀什么,不怕东西两院听见?快给我喝喽。” “喝不了,完蛋,给我。” 老岳母又一声吼:“女婿,你给我进来。” 左撇子瞅瞅两位姑爷。 两位姑爷说:“爹,叫您呐。” 左撇子:是,我知道是叫我,可你们外婆那语气,我有点儿打怵。 左撇子推门进去时,他老岳母正将水瓢倒扣着,朝嘴里倒水滴子。 秀花看见女婿进来啦,开始指挥。 让小豆下炕倒出地方,指了指左撇子,又指指炕上的杨满山:“来,你来亲他一口,看好不好使。” 左撇子心想:我就知道没好事儿,这咋亲呀,这不是难为人?往后退了小半步。 秀花瞟眼白玉兰。 左撇子瘸着腿立马上炕:“我来,我亲。” 秀花:“……” 咱不知道撇子是好唬弄啊,不用威胁就好使。还是说,她这个做岳母的在女婿心中极为没正溜儿。 可是,笨蛋都应该知道,她即便再没正溜儿也不可能让玉兰去亲二姑爷,她只是想让闺女劝女婿两句。 到了撇子那里,表现的却像是她想让玉兰亲满山似的。 这一天天的,真是和这些脑子不好使的捉急。 杨满山望向趴在他上面的岳父,认命一般的闭上眼、攥紧拳。 而左撇子是喉咙动了动,望着满山的脸,不停地在心里做心理建设。 没事儿,他要亲的不是干净白净的小女婿,也不是脾气不好爱挑剔的大女婿,这是憨厚的二女婿,应是不会嫌弃他的嘴。 “快点儿!” 秀花这一吓,左撇子吧的一声就亲上了。 秀花急忙凑了过来,扒拉二孙女婿肩膀。 小豆也着急看成果,凑上前问道:“满山,喂,喂?你还在吗?” “我还在”,满山睁开眼睛,用磁性的声音回答道。 一家子人,头皮有点儿炸。 只有人家小两口好使,做岳父的亲亲不好使。 确定以及肯定了嘛?有可能是岁数大的不行。 那不信将大德子叫进来再试试。 朱兴德急忙对外面喝问道:“谁?谁在那里,甜水,给我站住。爹说没说过,和你娘老实在后园里摘菜不能过来。你这孩子,我今儿非得揍你。” 门外的罗峻熙,眼睁睁看着他大姐夫对空无一人的房门,边骂边闪身出去了。 “德子出去了,那让峻熙……”左撇子还没建议完。 外头的罗峻熙伸手喊道:“大姐夫,这么晚了,不准打孩子。” 他也跟着跑走。 而在后园老实听话的甜水,正坐在小麦的怀里,感觉快要喂蚊子了,还有点儿闹觉:“小姨,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屋。小姨,你听见了没?好像有人喊我。” 朱兴德和罗峻熙感觉躲过一劫。 朱兴德心想:他才不亲满山呢,亲完闹不闹听,往后亲媳妇该想起这茬了。再说了,老丈人亲完,又换他亲,哎呀,想想就埋汰。他至多只能接受亲男人的额头,就像亲他祖父那般。 罗峻熙心想:他才不亲二姐夫,他连小麦都没亲过,他得保护好自己。 不过,在“神仙水试验”告一段落后,朱兴德主动来了大屋。 “外婆。” 秀花赶紧将包袱包好,放自己身后。 朱兴德装作没看见:“我有件事想和您老商量。” “啥事儿,说吧。”只要别借钱,一切都好谈。 那指定不是借钱,家里不缺,再这么猎下去,野猪就能发家。 朱兴德就将糊弄朱老爷子那套词说了出来,也将他早就发现满山和小豆的不对劲儿说了出来。 小书亭app 秀花这才知晓,满山和小豆有多笨,那么大个仙事儿都能被人瞧出来。以及大外孙女婿第一个发现后,还曾帮着找补。连朱老爷子那里都能主动的帮着瞒住。 “你做的对,往死人身上推,外婆配合你这套词,这样才会死无对证。” 朱兴德点头,外婆果然一点就透:“没错,外婆。” 应承下来后,秀花看向大德子。 以前,她总觉得孙女婿们再好也是外人,再亲,亲不过外孙女们,而外孙女们又亲不过她的玉兰。 总之,大德子他们仨是外人。还是一对对的年轻夫妻。 年轻就代表着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谁也不知晓谁往后能不能变。 这人有钱了,就学坏了的,不是少数。 但是,眼下哪怕依旧还是那么想,也不能那么办了。不能再拿三位外孙女婿不当回事儿。 毕竟家里这么多要命的秘密,哪一对过散了,对这个家来讲都是灾难。 她必须要帮三位外孙女,将三个外孙女婿牢牢捆紧。 更何况,像眼前这大孙女婿,目前真的是没错挑,连人家亲爷都不告诉。 “德子,外婆一直没和你说过吧?” “什么。” “你们仨人中,外婆最稀罕你。你呀,最对我脾气。” 第八十五章 人生短短急个球啊(二更) 因为今夜朱兴德在左家住,三位连襟又住在同一个屋里。 朱兴德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搓脚丫子,一边上上下下瞟满山。 罗峻熙坐在他大姐夫身边,也是才洗完脚,听到二姐夫进屋,抬眼看向满山。 朱兴德眯眼: 行啊,你小子。 你大姐夫我,是挨大嘴巴子,那抽的脑瓜子嗡嗡的,你却是亲一亲。 这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凭啥你就是亲一亲? 你瞅你长的比我还糙,刷牙比我还不勤快,要靠人催着才刷,怎么着就亲啦。老天爷长没长眼。 罗峻熙:老天爷没长眼。 同为左家女婿,为何差距那么大。 你小妹夫我,不是蛇就是猪,天天跑的死去活来,为何二姐夫却是亲一亲的归宿。论模样,不该是他最适合被亲吗? 俩人都有点儿酸。 反正都是你的错,杨满山。 满山在谴责的目光中爬上炕。 他说出来是为了让大家放心,虽不知那水到底治哪方面,但是这些天试过,总觉得各方面都沾点儿。 你看,瘫吧的,瘸腿的,受伤的,被猪拱吐血的,骡子小胖、庄稼地苞米,菜园里大倭瓜,这全试过。就差找个聋哑人试试管不管说话了。 要不是为让小妹夫宽心招猪,还有大姐夫也发现了,瞒不住,他真不打算说出来馋人。 “大姐夫,你会不会也有什么秘密啊,可别像二姐夫似的还要瞒几日,”罗峻熙忽然看向朱兴德说道。 罗峻熙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敢情最实在的人是自己,见着面就招了。 朱兴德翻了个身,朝满山那面翻,“我,我能有什么秘密。我这张嘴,要是有秘密早就说了。” 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只是这个翻身翻的不太好,才翻过去就发现满山正瞪眼盯着他。 朱兴德变成平躺:“快睡觉吧,明早起来要先刷水缸,外婆说啦,往后咱家人,除我媳妇和甜水,一个怀着一个太小,剩下的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喝半瓢水,打通任督二脉。咱们得留出拉肚子的空档,再去猎猪。” 与此同时,大屋里。 夜很深了,隔着中间隔板,白玉兰在炕这面翻个身,秀花在那面翻个身,可见都没睡着。 白玉兰伴着左撇子的呼噜声,琢磨着那说变就能变出来的水,直到现在还无法置信呢,思维又控制不住的朝仙儿啊鬼儿上面联想。 难道她家女婿们上辈子本是世间逍遥的仙儿,倩女幽魂欠女债,这辈子都给她家做了女婿来还债? 不对,哪有逍遥的仙儿那么穷的。 也不对,不是的话,那别家女婿咋不能招来牲口,更不会变出仙水。连她大女婿也一夜之间变得极为有担当和能耐。 总之,无论是鬼是仙儿,找点空闲,找个时间,领着女儿女婿们应该去坟地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祈愿,准备个猪头,带上纸钱,将招猪和神水的烦恼给祖先们念念。 隔板那面的秀花,此时想的却是,她往后该怎么帮仨外孙女笼络住孙女婿们的心。 甚至,越想越深。 秀花总觉得一辈子去迎合,去用小情小调伏低做小笼络没啥大意思。 还不如让仨外孙女变得越来越好。 女人家,尤其到了她这个岁数,最该明白的就是要是不缺吃少喝,不指望男人家吃饭,还迎合谁啊?谁值得我迎合呀?谁能配得上我呀。 所以还不如想招让外孙女们立起来。 比如眼前,小豆和小麦倒是好说,即使笼不住,那俩外孙女婿暂时也不敢支棱毛,一个亲一口就能被关起来的,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 倒是大外孙女小稻,看来得引着那丫头学会把死住男人家的钱袋子,最好想招往后能比大德子还有钱。 秀花琢磨的脑瓜子疼。 女人力气不如男人,种田不如男人,这个世道正经人家的女子也不能太过抛头露面。别看穷苦人家就那么滴了,稍稍日子好过的人家都讲究这个,没等女子做出些啥呢,自家男人先不乐意,这世道就是如此。 等等,那个水能不能挣点儿钱呢,让她们姐仨干点儿啥。还只能是她们姐仨会。 “娘,你还没睡吧?”白玉兰忽然在炕那面叫道。 “嗯?” “有了那个水好啊,听豆说,好像对身体好,你往后多喝些。” “是啊,你也必须多喝。不过,我要是多喝,又要多活好些年,你不烦我啊,丫?” “烦,烦死啦,别当孩子们面前叫我丫,你快睡觉吧,翻身翻的我都没法睡。”白玉兰说完,率先闭上了眼,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秀花却被闺女这话说的,又开始琢磨自己的身体情况。 她早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身体有点儿不好,人家郎中说是胃。 她就在上个老头死前,说的明明白白,说你要是真对我好,就给我出个和离书。 fqxsw.org 我不在你家待着,我要去寻我闺女。 你也不用临死遗言嘱咐你几个儿子必须给我养老,用不着。他们不膈应我,我还不想让他们养呢。 因为这件事儿,还给那老头气的不行,明明还能再活七日的事儿,听完她这话气的,就活了三天。 断断续续的喘息指责她,你这些年不生一儿半女,你吃那些药,别以为我不知晓。哪怕是临死放不下,都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你的心依旧不在这里。 是啊,不在。 秀花想起这事儿,唯一后悔的就是,在那老头临终前那几日,她做了回真实的自己,真面目一露,瞎了不少钱。要不然那老头临死,能单独再给她一些傍身银钱。 就这样,她来啦。 来的一路,其实没怎么吃东西,稍微冷硬的食物,她就像胃酸似的一整夜难受。直到闺女家喝点儿小米粥才好。 最近,还别说,秀花真觉得身体有点儿改善,因为她越来越馋啦。 不是她点东西要,她是真想吃,比大外孙女害喜还严重,馋的不吃都闹心。 说实话,今早姑爷没杀鸡前,她就已经盯那老母鸡盯两天啦。 第八十六章 爱要说出口(两章合一) 秀花恍恍惚惚感觉才合眼,西屋就传出动静。 老太太迷迷糊糊坐起身,伴着女儿女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面鸡还没叫呢,蹑手蹑脚下炕。 出了大屋门,她小声问三位孙女婿:“怎么起这么早。”看了眼栽栽晃晃正在套草鞋的罗峻熙。 一看那孩子就知晓,还没睡醒呢。备不住是被他大姐夫和二姐夫强扒拉醒的。 秀花说话间,又回头看眼外孙女们住的屋,也没个动静。 估么都在睡着,不知晓男人们已经起来。 朱兴德怕吵到大家,用气息回答外婆道:“粮食还没收完,赶紧收完好放心。” 虽然住在村里,一般情况下没有偷粮的。 除非年景不好,或是谁家实在是要饿死人啦,才会做出偷粮那等损事儿。 毕竟一代代人被灌输,田地是命根子,再穷再饿也不能动别人家命根子,那会结仇。 但还是早些收家里早些放心。地里那些活,他们不干,岳父岳母和媳妇也得干。 朱兴德又小声解释说:“昨儿,我们仨不是还跑了嘛,好说不好听的,好像俺们仨躲避干活似的。起早去地头忙乎,正好给村里人看看,以免我爹我娘又要听那些小话儿。” “好孩子。”秀花心头一热,没想到起这么早是为这个。 尤其大德子最是难得,昨儿才被猪拱过,今个当大姐夫的,就带着妹夫们带伤下地,为的就是不让村里人讲究岳父岳母。 有心啦。 她那没心没肺的女儿女婿,终于摊上有心眼的孩子们。 秀花直给送到大门口:“那水?” “喝了,外婆,二妹夫身上带着水,趁天没亮,您再回去眯一会儿。” 这面秀花哪里还睡得着。 孩子们下地了,等会儿回来指定会饿够呛,起大早就去干累活,待会儿忙完地头还要去打野猪,她还是做饭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饿了。 昨儿那老母鸡,一只鸡添一锅水熬汤,你想想,那能浓到哪里去,就这,她闺女都不让动。 今儿正好。 秀花自言自语嘀咕着:“谁做饭谁说的算。” 秀花打开面袋子舀面和面,要做鸡丝面。 昨儿,小孙女婿早上吃面条那阵,她就直咽口水,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想尝尝,毕竟那是小孙女婿,还才流鼻血,可怜巴巴的。这要是换成别人,哪怕是甜水,她就说啦,给太姥尝尝味儿。 所以,馋得一直惦记,今儿必须做一个比昨儿还香的鸡丝面。 一锅鸡汤,大伙还都能沾吧点儿。 谁说秀花不干活,那做起吃的来比她闺女会做的多啦,还麻利。 她闺女腌的那一手好咸菜,就是小时候蹲她旁边看的,继承了她的手艺。 当当当,没一会儿,灶房里就传出切手擀面的连刀声。 秀花还跑到后园里,摘了点儿香菜、菠菜,小葱、抱颗大白菜,拎了小半筐胡萝卜回来,全部该烫的烫,该切丝的切丝。扒蒜,切蒜沫。 只忙这些不算,怕孩子们吃面条不扛饿,顺手还捏出一盖帘窝窝头。 又进屋偷她闺女钥匙,她闺女玉兰正睡得喷香的。 用钥匙打开装油盐酱醋糖,反正就是装那些稀罕物的碗架柜。 取点儿红糖,取了六颗小枣,用红糖单独揉块面,揉出六个红糖窝窝头,再塞六个去核小枣,这六个,是她和甜水的。 左小麦是第一个醒的,听到动静来到灶房:“外婆?” 艾玛,她外婆正在榨辣椒油呢,朝辣椒面、蒜沫、小葱上面浇了一大勺热油,等会儿娘醒来不得炸了呀。 秀花看眼小麦:“你知道你男人走了吗,去地头?” “啊?不知晓。” “那你就是到点儿醒啦,可见你在你婆家过的是啥样的日子,比鸡起得都早。你看你那俩姐姐,咋就没养成这种好习惯。你大姐,那还上有老下有小呢,人家都没有你勤快。所以说啊,会说的不如会看的,过的是好是孬,根本藏不住。” 小麦上前帮忙烧火,尴尬道:“外婆。” 秀花手不停,一边继续做她的大餐,一边扫眼小麦在心里叹口气。 心想:自己也是,还说那些风凉话干啥,总是憋不住。 只怪咱家孩子不是那偷奸耍滑的性子,一心一意想要好好过日子,才会那么老实。 “麦啊,你是不是识许多字?听说,你是你姐几个当中最聪慧的。你大姐靠死记硬背才能强认出几个字,你二姐最不耐烦识字,都随着干粮忘没啦。倒是你,玩着就能记住。”秀花忽然说道。 小麦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没识太多,就小时候,爹教过我们姐几个。会了就会了,不会就拉倒的那种。外婆是要给谁写信吗?要不然还是让峻熙哥给你老写吧,我那字根本没法拿出手,也只是勉强能写明白话的那种。” 秀花说我不写信,也一猜就知你那字不会太好。 你想啊,你爹肚子里都没有什么墨水呢,还能给你们姐几个教得出口成章不成。 不过,笨笨咔咔好啊。 你要是都会了,还要罗峻熙干什么。 左小麦被外婆说的一愣。 秀花拎着筷子煮面条,比平时说话声音稍小声教道:“你往后,多朝你那峻熙哥怀里钻一钻,让他教你认字。” “哎呀,外婆,你说的那是啥话呀。”小麦将烧火棍都扔了,双手捂脸。 秀花嫌弃得直啧啧:“瞅你那傻妮子样,以后把这个动作戒了,上不来台面。我这教你正经的,你捂什么脸。” “外婆,朝男人怀里钻还是正经的?” 秀花理直气壮: “那可不,又没钻别人怀里,只要钻的是自家男人那就是正经的。你给我当正经事办。 也别打岔,你岁数小,我说的话,你给我往心里去去。 他以后在家念书,你就在旁边磨墨。 磨时,你问几个字,也跟着虚心学学。 以免往后都没个话说。 人家往后是秀才,还有可能来了大造化是举人老爷,你是个啥呀。 写封书信都只能勉强写?他出去赶考,当着外人的面,拿你的家书看,都不好意思被同窗看到你的字迹?” 小麦眼神闪了闪,顶着脸红说:“可是,我婆婆不会让我打扰他念书的。” “小两口房里的事,她也管,你婆婆那是病,等我给她治。” “可是,外婆,我去问字,确实会影响到他念书。” 秀花嫌弃地上下扫眼小外孙女,“你就那么稀罕他?稀罕得主动替他处处着想。” 小麦低下头,没说话。 秀花看她那模样,倒是叹了口气。 算了,体贴男人并没有错,她小孙女和她的经历也不一样,总不能强迫让小外孙女琢磨事学她,要处处以自己为先。 而且。 小外孙女要是不这么实在,那罗峻熙也不会那样。听说,那鸡大腿没吃完留下半个,给小麦带着。在罗家时,小麦不主动诉委屈,那罗峻熙自个主动观察。要是换成她这种性子受委屈五分,能说成十分的,罗峻熙可能也不会对小麦这样。 不过: “你要记得,麦啊,听外婆的话,你们才成亲没多久,趁着这时候打下啥底儿是啥底儿。你往后再想改,还不好改呢。 你必须让他带着你识字练字,习惯教你东西。习惯和你讲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话。 你也不用担心耽搁他念书。 他要是真怕被耽搁,回家干啥呀?蹲书院里学多消停。 你就记住外婆说的,只有那完犊子货,才回家装相。别人干活,他要念书,媳妇要商量点儿事儿,他也嚷嚷念书,别打扰,累。那不过都是借口。 就差那么一会儿啦?非得回家当大爷?说明他在外面混得不咋滴,在外面没当上大爷想要回家被捧着。 他要真差教你识字和唠嗑的功夫才能考上秀才,那干脆也别读啦,说明他书念得也不咋滴。” 左小麦莫名其妙的被外婆说动,其实还是心里也挺想看书的,小时候就翻爹的旧书看,要不然她不会只崇拜学问好的人。 没嫁人前,村里的小姐妹夸哪个男人家有力气,能干活,家里有多少亩田是否殷实,她都不以为意,她就喜欢念书好的。 那时没敢想能嫁给罗峻熙。 只惦记着,要是有媒婆能给她介绍一个书生就好了。哪怕那人家里精穷精穷的,但只要是一心一意念书的老实人,她不怕吃苦不怕累,供着他念书,然后最好考下个童生和秀才,做个主簿。那样家里日子得多好。 没想到,最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罗峻熙。 秀花也看出小麦被说动了,接着劝道: “往后学会撒点儿娇,你在娘家,和你娘咋撒得娇,就怎么对他使。 你也别觉得有委屈咽下,他会发现。 你这是刚成亲,正新鲜。 日子一久,他要是再越考越好,越来越忙,哪还有心思观察你受没受委屈。 甚至啊,哼,看见了也全当没瞧见,会觉得你能忍,他娘就那样,你会为他考虑处境的,谁让你善解人意呢,都成了应当应分的。” 十六岁的小麦疑惑:“外婆,真的会那样吗?” “会,不信和你大姐二姐没事儿唠唠。”省得她还要再教一遍大孙女和二孙女。 “再者说,你不多认认字,将来怎么管账,怎么做老爷夫人,那小丫鬟都能糊弄你。这不过是第一步,啥都离不开要认字。” 秀花心想:至于第二步,赶明她还得让小麦学着做官太太呢、 虽然她也不知晓该咋做。 但是,必须想招学,咱左家姑娘总不能拿不出手吧,和人家那夫人坐在一起,行为举止被比得像丫鬟似的,那哪里能行。不能只凭一张漂亮脸蛋,咱又不靠脸蛋吃饭。 这么一想,真挺犯愁,搞不好,她这做外婆的、玉兰做岳母的都得学。 当然了,那都是后话,走一步看一步,也要看罗峻熙有没有造化。而眼下家里的情况,不让闺女干活养在家里摆弄书,才会让人笑掉大牙。 秀花就差教小麦认字的时候要趁机十指相扣,用你那双大眼睛没事儿传传话,别死盯馒头。写字时要坐大腿,给罗峻熙做衣裳的时候绣些能看出来家里已有媳妇的图案,养成这种好习惯,这才叫好习惯,以免现在不显,往后外面有那狐狸精勾搭,真是操碎了心。 cxzww.com 正说的来劲儿,白玉兰终于起来了,掀开灶房帘子,差些被小闺女撞到:“这是干啥呀,大清早脸通红的跑出去。” 还没等说完小麦,鼻子嗅了嗅:“娘,你在作甚!” 做什么还看不明白嘛,秀花指指茄子:“正好你起来啦,可要累死我了,再给我做个打卤面,别忘了勾芡。”说完出去了。 白玉兰站在灶房里,欲哭无泪。 她娘就今早勤快一回,给她的油、酱油、糖、还有盐巴,都用了好多好多。 而且只吃一种鸡汤热面不够,还切了茄子辣椒和肉沫,从骨头上硬刮的肉沫啊,让再做打卤面。 还有她要腌咸菜洗干净得胡萝卜、白菜、茄子等等,她娘都给用啦。 “娘,我求你啦,往后你睡懒觉吃现成的吧,行不行!” 秀花在大屋里就跟没听着似的,正牵着甜水,指挥小稻小豆他们,“往后用那好水洗脸洗身子。” 那是不是太费“神仙水”啦。 “不费,不给男人们用,”他们只能喝。 秀花还特意用浸染神仙水的帕子给甜水擦擦脸,“等赶明儿咱家甜水长大啦,非得让人将门槛踩烂啦,咱才能嫁出去。才能让你爹吐话。可不能像你娘和你几个姨,长那么带劲儿,还没给当宝就娶走。你爹比你姥爷会有福气,不信,看着吧。” 最后那句话,正好让大德子听见。 外婆果然最稀罕他。 屋里,女人们以秀花为首,用完神仙水带头擦面油。白玉兰不擦,秀花让甜水抠出一块香香,跑灶房去给白玉兰抹上。 房檐下,左撇子吃惊地指着推车,“你们去地头啦?” 朱兴德一边哗哗的撩水洗脸洗胳膊,洗手指盖里的黑泥,一边道:“嗯,爹,遇上好些村里人。” “他们没说啥不好听的吧?” “没等说呢,我就告诉,你们离远看到的是头巾子,实际上头巾子里包的是我妹夫的信,读书人的书信那是能随便丢的吗?俺们仨不得往死里跑给捡回来。” “那你们一天没回?” 朱兴德将帕子甩给杨满山,换下一个人接着洗,甩了甩短发上面的水,回答道:“我不是掉沟里啦?你瞅这给我摔的,胳膊腿全是伤,两位妹夫又给我扛镇上看郎中,这可真是破财免灾。不过也算万幸,我昨夜没住镇上就不错了。” 左撇子顺着大姑爷的视线,看眼东院。明白了,那吴婆子又在偷听。 “可不是,万幸。” 东院吴婆子,小小声对着左家方向道:“呸,一大早上又往死里吃好的,香的孩子们没睁眼就馋哭。” 真是纳闷,左家到底吃啥呢。 别说孩子们了,她闻着都闹心。 第八十七章 手里呀握着窝窝头(两更还多六百字合一) 甜水擦面油擦得香喷的,家里人吃鸡丝面,她不吃面,专门吃鸡丝。 正翘着兰花指,捏着几条鸡丝,张着另一只胳膊在院子里飞呀飞,美呀美。 咱老百姓今儿真啊么真高兴,好吃的太多,都不知道该先吃哪个才最过瘾。 小稻喊她:“老实回来吃饭。拢共就一只鸡,就那点儿鸡胸脯肉,你都吃了,别人还怎么吃面,那还叫鸡丝面嘛。听娘的话,看你爹一会儿对你瞪眼睛。” 东院吴家胖孙子,蹲在墙角一边闻味儿一边偷听,终于破了谜:吃的是鸡丝面,鸡肉。 腾腾腾跑进屋:“奶,那院儿吃的是鸡肉,哇!”胖小哇哇就哭上了。 哭的鼻涕流进嘴里,透过窗户扭头看他家院里的鸡。 吴婆子还没等安慰完最宠爱的孙儿,说咱家的鸡还要下蛋呐,别学那院儿,吃完这顿没下顿,到时候没吃的左家就是地垄沟里捡麦穗的命。甜水从老左家的叫声又传了过来:“那我不吃肉了,我吃红糖枣饽饽,太姥姥。” 太姥姥秀花立即大声应道:“嗳,来啦,红糖枣饽饽热乎乎的出锅喽,给俺甜水拿俩,咱吃一个看一个,拿一个玩一个。” “奶,你听啊,那院儿还有红糖枣饽饽!” 吴婆子的孙儿哭得更邪乎了,喊红糖枣饽饽时急的跺了跺脚。 吴婆子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不止这个孙儿哭了,外头又馋进来几个扯嗓门嚷嚷要吃肉的孙儿。 孙女们倒是不敢吱声,但一个个也眼圈儿通红,手指插嘴里,站在门边红着眼睛怯生生看她。 别说吴家的孩子们了,就是大人也有点儿要受不住。 辣椒油的味儿太霸道,香得直朝人鼻眼里钻。 然后左家说话声还没有刻意压低,吴家男人们都听见了。 左家那大女婿在夸面条擀的劲道,说这才是真正的手擀面、刀切面。 还说面条上放点儿烫过的菠菜,白菜丝,黄瓜丝,葱花,蘑菇丝,木耳丝,再往上面浇一勺辣椒油、蒜沫,调的酱油、醋,还有芝麻,辣椒油里竟然有芝麻?他的天呐,外婆,真像样,真舍得放料。热汤还是鸡汤,哎呀,吃一口,别看鸡丝少,不吃肉都太中啦,给肉都不换,酸辣,比镇上那酒楼里的面还好吃,是不是小妹夫? 左家那小女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大姐夫,不止比镇上酒楼,我认为县里的酒楼也比不上外婆的手艺,香辣味浓。” 听听,香辣、还味浓。 说完,那头就呼噜噜吃了起来,好像还是三位女婿一起秃噜面条。 吴家人没看见现场,翘脚探头就会发现,院里吃面条呼噜声最大的其实不是左家三位女婿,而是二柱子和六子。 这俩人正吃的头不抬眼不睁,吃的顺鼻尖流汗,都不说话啦。 二柱子举着大碗,连汤也一口不剩全干,再来一碗。为面条,外婆,今日让他干啥都行。 所以说,吴家男人们伴着如此大的秃噜面条声,没看见也能想象出来吃的喷香脸冒汗的画面。 吴老头使劲磕了磕烟袋锅子,冲吴婆子吼道:“给娃们煮俩鸡蛋。” 俩鸡蛋够干啥的,这么多孩子,分这个不分那个,孩子们闻着那院儿的香味,为争半个鸡蛋打乱套,儿媳妇们也在灶房打嘴仗。 吴婆子不得不一咬牙,煮了四个蛋,这才勉强够分。 有了煮鸡蛋,孩子们算是对付住了,不哭了,一早都给撵出去玩。 吴家成年人们,这才坐在桌前吃早饭。 清汤寡水的稀饭,大头菜咸菜,大酱大葱,窝窝头。 眼下干活累,窝窝头还不全是黑面,掺了点儿细面,也没那么拉嗓子呢。 按理,这是天天吃的,早该习惯,也应该能吃的香。 可是,今早却忽然有些难以下咽。 吴家人,包括吴老汉和吴婆子这俩岁数大的能吃苦的,感觉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 此时就一个感受:我怎么哭了? 没错,是哭,不是掉泪才叫哭。 想必你们也能看出来,我们正在心里哭,或是马上要哭了。 呜呜呜。 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尺的裤腰还要再勒紧啊,这样才能不把口水流。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自从和西院左家打完架后,天天闻香味儿馋白头。 你说,大家本来都穷得好好的,老左家非得起幺蛾子,日日这么吃,谁能受得了。真想给老左家饭里下药,药死他们。 吴家三儿子一摔筷子,气哼哼站起身,欠揍。 “他家也不说关好窗户。” 对,关窗户。 吴婆子立马爬上炕,左家不关,咱家关。 吴家吃顿早饭,闷出一鼻子热汗,没滋没味总算吃完。 而老左家那头…… 你说闹不闹听,又开始啦,又是秧歌又是戏。 人家左家有车,新置办的村里第四辆骡子车。 双开大新门大敞四开,一车车装得满满的苞米杆进院。 也不知晓谁大嗓门,直嚷嚷着放哪。 吴婆子听见左老汉笑着说,“今年这玉米该子可够用。” 吴家人眼不见为净,扛着农具纷纷拉着脸离开。 不像左家西院老李家。 在吴婆子眼中,那李婆子正在溜须舔腚,怎的,这是看左家有日子过好的征兆啦? 呸,那李婆子就是个瞎眼的,撅起屁股看天,有眼无珠的老货。 吴婆子在心里大骂李婆子溜须左家人的时候,李婆子正强拉住秀花唠嗑道:“妈呀,你家那苞米真沉实,我这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大丰收。” 秀花往农活上扯,她不说苞米被仙水浇过,这辈子都不可能说。 只提:“那是因为我家女婿种得早。农活赶早不赶晚,春日早种一天,别看籽一样,秋收差十天,上秤也沉实,那不一样。” “那对,种早的压秤。”李婆子急忙堆起笑脸附和,抬眼看见吴婆子领着儿媳妇们瞪她一眼,她也呸了声: “那娘们最不是个好东西,我和你说哈,秀花老姐,就上回,我都想帮你家玉兰上手挠她啦。换我,挠不死她。你不在这,你是不知道老姐姐……” 李婆子一顿讲究吴家这些年东西两院住着,如何在外头讲究左家的。 “吴家那位老太太在世时就不是个好饼,这可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都是那噶咕坏心眼子,那都坏到根儿啦。你知晓不……对啦,老姐姐,我恍惚有点儿印象,听人讲,那时候你还在你闺女这里住过呢,那阵我随我大儿子住,我大儿子没了后才搬到老小这。” 秀花没耐心,帮孩子们把着大门:“你就说啥事儿吧,怎么说一半话就不着调,没个重点。” “啊,就是那老吴家,在你家玉兰生最小丫头时,偷摸拽过你家撇子要给介绍表妹家被休回去的闺女。比你家玉兰小好几岁,面嫩。真的,我是听大坑媳妇二姨的四舅母讲的,那女方家的村里传出过话,说吴家老太太要给保媒拉纤,你打听打听,咱村备不住有那老人也听过这事儿。” 秀花一挑眉,没说当时就知晓,也没说不知晓而表现出气怒要找女婿茬之类的。 李婆子没从秀花脸上看出任何表情,略有点失望。 只看出秀花有些不耐烦,要拉着甜水进院,苞米也确实运差不多了,她急忙笑着找补了句: “反正都过去那么多年啦,我也是听人说的,真不真的不打紧,你家女婿就不是那样的人不是?我跟你讲哈,老姐姐,咱旁边住着,多处处,往后你就了解我了。我这人嘴最严,心眼子最善,本分,干活麻利,最不乐意讲咕谁。” 秀花心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都要讲究疯啦,吐沫星子直往我抹过香香的脸上嘣,你这还叫嘴严? 而此时地头。 吴婆子没想到躲进田地里,还能被左家人膈应到。 这个问左撇子:“你三位女婿咋又来啦?我看他们起大早就干活,累够呛。” 左撇子说:“这不是没忙完嘛,孩子们非得把这一堆一块要整完,吃饭都着急忙慌的,对付吃口就朝这跑,拽都拽不住。” 吴婆子:你家那是对付吃一口啊。 那个问左撇子:“都割完啦,这是准备要晾晒?行啊,撇子哥家今年头一份啊。” 左撇子笑得眼睛眯起来道:“嗯那,寻思早整完图省心。确实快忙差不多啦,将那高粱捆成捆立地头晒两日,再将黄豆铺上拢晒晒就齐活,只盼这几日别下雨,下雨可坏啦。” 到底逃不过那个话题,终于有人问了出来:“撇子,今年收成咋样?” 左撇子戴着大草帽,一边教不太会干农活的小女婿捆高粱,一边笑出褶子扬声道:“还没细算田老哥,大致估算还成,呵呵,够嚼用。” 白玉兰闻言瞪自家男人一眼,扯脖子接过话题道:“老田大哥,嫂子,拢共五亩地能够到哪里去,不像你家七亩呢。再说,咱庄户人家甭管啥时候也不可能敞开肚皮吃。够嚼用分咋吃呗,勒紧裤腰也叫够,喝个水饱也叫够。” 田大坑媳妇这才听的心里舒坦:“那对,你这话说的对。” 白玉兰又给个甜头,咱别惹人眼红:“田嫂子,我家今年没种小米,我看你家种挺多。俺小外孙女岁数小,离不开小米粥,回头拿豆子去你家换点儿。多换点儿,走个礼啥的。” “好嘞,那咱可说好啦。” 打发完村里比较好信儿的,白玉兰小小声训左撇子: “在家商量好的话,到你这里就变样。一点儿不如咱家大女婿。你看咱家大女婿,张嘴没一句实话,还能将人哄得团团转。再看你,一张嘴就惹人眼红。你一天,老头子,不是我说你,真的,咋啥也不寻思。” 左撇子嘀咕:“我咋没寻思呢。” 白玉兰想起昨夜左撇子那呼噜声大的,更生气。 家里都出仙水了,亲眼见到那神迹也没说被惊得睡不着觉,心照旧晒干了八斤重,翻身就能睡着。 而且还吵得别人没法入睡。 你扒拉他吧,他还犟嘴,开口就说:“啊,我没睡着,我正寻思孩子们的事儿呢。”真能胡扯,那呼噜声才咽下去,睡得像吃东西似的直巴巴嘴。 “差不多,我们得走了,”朱兴德用胳膊抹把额上的汗。剩下边边角角的活,岳父岳母就能干。 左撇子和白玉兰立马四处看看,压低声音一遍遍嘱咐道:“可得加小心,再不可以像昨日似的。柱子听见没有?没有命了,一切都白搭,不差那一头半头的。” 今日也不知道咋的,用牲口车来回拉脚,连不爱多嘴得里正叔都过问,“撇子,你三位女婿,带着那俩小子,日日干啥去?起早贪黑的。” “小女婿去镇上书肆,咱家哪能相中哪本书买哪本,就在那里抄书。大女婿他们,是帮二女婿套个兔子啥的,眼下正是打猎好时候,帮帮他二妹夫忙。” 里正五叔多想了,想起撇子和白玉兰那日只从山上挑下一旦玉米,那不可能就那么点儿。左家仨女婿应是在山上偷摸收粮。 “嗯,有难处吱声。对了,我那药油,用完没?” 左撇子一拍大腿,“你瞅我这记性,五叔,我这就回家……” 里正叔拽住左撇子胳膊:“要是没好利索不着急。” “早就好利索了,我那老岳母比我身板还硬实。五叔,你等着,我正好回去取筐,将药油拿来。” 五叔心想:那好了,怎么不见出门呢,明明不像是那种不爱凑热闹的人。 秀花为啥没出门啊? 人家忙着呢。 正用玉米叶子绕着麻绳编小辫儿,愣是编出漂亮的拴水壶的绳子,她嫌弃只麻绳不好看。 打算到时让家里人斜跨着,每人一个竹筒水壶或是水囊。 秀花手上不停,嘴也忙,让小稻带着“仙水”,带上咱家半筐新苞米,由小豆陪着,帮孕妇背东西回一趟朱家。 yqxsw.org 小稻一边归拢玉米一边抱怨道:“今早我就和甜水他爹磨叽来着,我早就想回,他就不让我回,还和我急眼。” 秀花抬抬眼,继续编手里的绳子,“这样更好,他不让你回,你还挺着肚子背地里非要回,就为惦记他爷,只会知晓了更感动。” 又沾了沾吐沫拧麻绳,喊小麦:“你也背点儿新苞米回去看你婆婆。” “啊?” “啊啥,他那个娘再不好,也是唯一的娘。昨个,上火鼻子蹿血,那备不住就是惦记呢。” 秀花心想:回头要是效果没到惊喜万分的程度,她还要做坏人,就当着罗峻熙的面儿骂小麦:“那玉米咋少啦。” 反正,那罗小子聪慧,从他娘能掏出二十两银钱给左家置办车就应是猜到,他娘才不会主动给,准是她这个坏外婆数落过他娘。 当然了,她也不乐意做坏人,最好不用她骂小麦,那罗峻熙就能很感动。 “回去多和你婆婆说说,罗峻熙鼻子出血,上火,吃不进东西,你俩姐夫和二柱子六子他们受伤,还有你大姐夫他爷躺炕上没人照顾,你大姐夫为了猎猪都没空回去。” 嘱咐一大堆,秀花个人就做主,把外孙女全打发走,只留睡午觉的甜水。喂完鸡后,趁着甜水没醒,晌午做个玉米烙。 玉米粒煮熟加鸡蛋混合,用油煎,煎完出锅均匀的撒上白糖,放凉,切成小三角块,吃的时候拽一块还带着拉丝。 “甜水?” “太姥姥,你最好啦。”叭叭的,甜水披着小头发从被窝里出来,抱住秀花脖子就亲。 白玉兰坐在屋门槛上,一手攥着已经空大半的白糖罐子,一手咚咚的捶心口窝。 所以,今日当喜讯进村,问罗峻熙所在的青柳村怎么走,duang,duang,敲着锣,童生第一名。左家人只跑出秀花、甜水,左撇子和白玉兰,其他人并不在。 第八十八章 你入学那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两章合一) 左家人少不要紧。 游寒村人多呀。 半大小子用两手做扩音动作,冲地头扯脖子喊一嗓子:“撇子爷爷,你家三女婿考中了,报喜的来啦!” 半大小子身后,跟着一堆捡柴和挖野菜的萝卜头。 萝卜头孩子们一起喊:“报喜的来啦!” “来啦……” 听听,这还自带回音的。 左撇子本来草帽扣在脸上,手摇大蒲扇晃啊晃,正躺在地头大树底下,时不时翘翘脚丫子,悠哉悠哉。 逍遥啊。 他活全干完啦,躺在这里擎等着粮食晾晒。 晒的时候,守着点儿就成,别下雨,别有人祸害。 正舒坦的心想:真得劲儿啊真得劲儿。 别人干活,他看着,别人站着,他躺着。 没啥事儿,口干再滋溜一口神仙水。到家就吃现成饭。 该说不说,老岳母虽然馋,但是他借光了,眼下吃饭可有盼头啦。 夜里,差不多天擦黑的时候,再一伸手接过大女婿递过的猎猪银钱,感受闺女们争抢着要洗他白日里换下的埋汰衣裳,嘘寒问暖还给打洗脚水,再被三位女婿围绕一起擦身子,擦后背,炕上舒服的一倒,齐活。 忽然听见这一嗓门。 只看,左撇子一把将草帽从脸上拽下来,腾的一下坐起身,脸都红了,手里的蒲扇掉地也没发觉,眼睛瞪得溜圆儿。 下一瞬,像是弹跳一般,从大树底下一跃而起。 这时,地头也有好些人听见那话。 而且那半大小子挺聪明,还知晓要喊主事的:“里正太爷爷,报喜的来啦,官差来了,撇子爷家的三女婿考中啦!” 艾玛,这可是左家天大的好事。 天大。 要知晓,游寒村可不止左撇子姓左,人家里正家,还有许多户人家都姓左。这是大姓。 再者说,此时不姓左的也得抢着帮忙啊。 因为早在上回左家三位女婿和老吴家干完架后,那白玉兰的老娘当场撂下过狠话,敢再欺负俺家,往后小孙女婿考下来,抓你拔舌头下大狱,那时,懂得人自然就懂了。 虽然那话多少有点吹牛逼的成分,但是话说回来,你看结多大仇,真给人逼急啦,是死记一辈子的那种,那话也不一定是吹牛。 谁让老左家狗尿苔长金銮殿上,左家小女儿愣是勾回一位十里八乡出名的读书人。 那罗小子明摆着就不是一般人。 为啥被大伙笑谈是“小文曲星”,人家打小念书就被先生夸奖。 他们这些泥腿子都有听说过。说别人家孩子听书跟鸭子听雷似的,那罗小子却过目不忘。教过的,甭管是哪里的先生都点头夸奖。 要不然那罗小子的爹没了时,那阵,附近多少村里人闲唠嗑说:白瞎啦,那孩子长大往后指定有出息,走的太早了,没享到儿子福。 可想而知,罗峻熙在附近村人心中,前途有多么不可限量。 所以说,白玉兰的老娘那番话,不完全是吹牛。 莫欺少年穷。 你别看那罗峻熙眼下和咱一样在地头干活,在撇子家一样啃窝窝头,那小子一旦起来就会势不可挡,那就得跟那竹子似的唰唰一夜长起来,咱村里人就要仰望了,更不是去和人比谁家田多田少的事儿,那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这就是惟有读书高嘛。 真考下来,往后咱见到人家不服都不行。 还有,就前一阵,那罗婆子亲自证实,说左家小闺女做儿媳这样好那样好,她做婆母的也不曾亏待,过礼骡子车又给粮。 那一夜,说句不好听的,有多少人家捶胸顿足后悔。 之前本来以为罗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咱还能拿这话安慰自己,婆婆不好相处一切都白搭,考下来备不住会给儿媳换掉,这才能勉强压住嫉妒左撇子和白玉兰的心,村里的姑娘们也不觉得在左小麦面前矮一头。 可是,这么一证实没磋磨儿媳,连里正家的儿媳们听完都闹心吧啦。早知晓也让自家闺女跳河去救罗峻熙了。 也是那一夜才知晓,原来罗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挑剔女方家条件,有许多人家不甘心到都睡不着觉,毁得肠子都青。 说白了,不过是一句话:咋不惦记十里八村唯一的读书人做自家女婿呢,那叫能鲤鱼跳龙门。带动全家跳出这大泥滩子。 以上,这都是属于明白人,不用白玉兰的老娘威胁也知晓读书人一旦考出来的好处。 而糊涂的,那日被白玉兰的老娘一骂,回头暗下里四处打听,也算明白了。 就比方说,那日后,有些村里人闲唠嗑问过里正叔,罗峻熙考下来,左撇子和白玉兰有啥好处啊?岳父家再亲,还能亲过亲娘?人家姓罗。 当时问这话的,就有左撇子家西院邻居李婆子的儿子。 里正叔没搭理话茬,但挡不住他儿子显摆接话,夸夸其谈说: 那好处可多了。 人家往后家里甭管买多少田地,不交税,种多少吃多少,你家行啊? 人家能一个人,就免除家里两个徭役兵役名额。 徭役还好,只要没累死能爬回来,兵役那才叫十去九不回。你家被抓走壮劳力,哭的哇哇叫唤,人家却说免除就免除,你能比吗? 罗家还就剩下那一位娘,那罗峻熙又没有旁的兄弟,你说免的是谁家的?你说老丈人家会不会借力。 更不用其他更大的好处,那好处恐是咱都想象不到的,就看人家能考到哪一步。 而且远了不提,就说真考下来,咱村要是能沾上边,咱村都借光。 就有人稀奇问了:村里借光不是应该罗家本村青柳村,和咱游寒村又有什么关系。 里正家的大儿子就说了一件曾亲眼见过的事。 先解释罗峻熙考的童生试,三年才举办两次。 然后说,就上一届的童生是那西头镇的。 也是这时节呗,收上粮去县里缴税。 那排的,老长的队伍了,见不到头。 那西头镇童生所在村的里正就能加塞,提村里那童生名字好使。 什么童生村、秀才村,举人老爷家的老宅村,咱县里就是没出过进士,要是出进士,算是看好啦,进士官老爷七大姑八大姨所在的村落都会跟着借光。 咱游寒村,包括附近的几个村哪有那出息人呀,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提名号往前排。太眼气人。 而咱游寒村,为甚每次缴粮前,他爹作为里正要家家户户多收一些粮或是让家家出二吊钱,回头多退少补。那不就是为了排队嘛。 缴税去晚了不成,可是按规定那天去吧,当天甚至接下来连着好几日都排不上交粮。你想啊,县下面有多少镇多少村。都按规定去。 没办法,当日排不上,就面临着压粮的人要吃饭,要住店,还要交给咱存放粮食别被偷了的库银钱。要不然在县里停留,人家又没收,丢了算咱自己的。 当时听里正叔儿子讲解这一番的村民,有的就听懵了,问道:“咋听还是青柳村借光。你还没说,万一撇子家那文曲星考上,咱游寒村能有啥好处。” 里正的大儿子说: “你别着急呀。就那西头镇加塞的里正,到了夜里和俺爹唠嗑才说漏嘴,说那位童生并不是他们村的,是那童生的老姑在那个村。那童生当时在他老姑家做客喝喜酒来着。 童生放榜那日,人家官差就找到那个村去啦。 然后咱这才知晓,咱县里上回童生考上二百来个,只有头名才有资格让官差找本人发喜榜。在哪个村发完了,哪个村的里正按手印。” 村里人听懂了,这属于重点人物,头名嘛。 本来他们之前还纳闷,这要是二百来个童生所在的村落都能加塞,再加上秀才、星星点点和举人老爷沾边的村落,前头那得加塞多少啊。原来是只有头名才有发喜榜的资格。 里正的大儿子又接着告诉道: “而且头名童生所在村落,县太爷下令给好处,说人家那村重视文人培养,缴粮时会给抹掉一点儿税收,全村都借光,那备不住是奖励村里人没打扰念书呗。 这个咱就不要惦记啦,要是罗小子考下来,也指定是人家青柳村的。 咱游寒村倒是完全可以想一想,一旦撇子家小女婿天降大喜中了童生头名,利用咱地界优势,咱想招给发喜榜的扣下。 咱到时就能像西头镇那老姑村似的,让我爹给发喜榜的按个手印,那单子上都能查到。 这样咱今年缴粮,俺爹也能喊一嗓子,游寒村童生喜榜村,咱缴税排前面。家家户户就能少掏在县里吃饭住店的银钱,压粮的小子们也能早些回。” 这番话,过后口口相传,那关乎到家家户户去县里缴粮会不会多花银钱的事。 可以说,和游寒村的所有人都有利益相关。 而眼下,喜榜真来啦,这说明是头名。 妈呀,喜差在哪里呢,必须扣下,扣下! 左家门口的两名官差,差些被吓着。 只看不远处,乌泱泱跑来一堆男女老少。 “这上面写的是青柳村,我问青柳村怎么走。” 村里大爷拍着大腿打断,这给他跑的,呼哧带喘:“找青柳村干啥,游寒村和青柳村是一样的。” 没等喜差再说话,游寒村的男女老少们就开始七嘴八舌。 平日里,没少背地里讲究那羊肉能贴到狗肉身上吗?那左家女婿还能抵得住亲儿子? 可此时,你再听,到了村里人的嘴里,左家的女婿就是左家的儿,他们都能给作证。 “我和你说,将喜榜贴在游寒村是一样的,童生在这里住,这位就是咱头名大童生的老丈人,亲的。” “嗯那,那真是嘎嘎亲。在这吃,在这住。” “该怎么和您二位形容呢,那亲的,有的那亲爹娘都赶不上这位老丈人和这位丈母娘对童生的付出。” 那真是,“呱呱坠地就把屎尿……”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被旁边人及时拍了一巴掌。 你那也太夸张,呱呱坠地那是亲娘,别往那上面扯呀,本来人家官爷就惦记去青柳村。 那咋说啊。 那日左家买骡车,朱兴德给大葱的那位老大娘站出来了,你们不会形容,我来: “为了让罗小子好好念书,他们这对做岳父岳母的老两口呀,不容易。那真是种菜煮饭洗衣裳,是活就不让那小女婿干。还考虑样样都周到,接送女婿去书院。” bidige.com 大娘卡住了,你来,换下一个。 住西院的李婆子,今早才闻过左家的香味,此时却拍着巴掌激动道:“对,为了送那大童生,往返奔波不辞劳,细面精米给女婿,他们老两口只吃咸菜窝窝头,天长日久管温饱,你就说吧,亲爹娘也就这样了吧,给管饭,就连夜里?” 夜里也没别的事呀,她没听着。 完了,又编不下去了。 这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也是左姓,左撇子该叫声大爷的老爷子在人群中抢过话说:“夜里还不舍点灯油,一光一亮都给他们姑爷留。” 灯油要留给小女婿照亮看书。 左撇子和白玉兰,包括平日里满嘴胡话的秀花都听傻了眼。 相信哪怕大德子在场,也会甘拜下风。 要不说呢,群众的力量才是强大的。 游寒村的村民们,齐心协力给左老汉和白玉兰戴高帽、唱赞歌,夸这一对朴实的农夫农妇,培养出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婿。 他们非要让两位官差听听这份含辛茹苦,听听这份对女婿深沉的付出。 就不信那个劲儿啦,都付出成这样了,到了该收获的季节,你咋能好意思只找童生的亲爹娘呢,是不是也要让这对有涵养之德的岳父岳母也借借光才对。 总之,喜榜必须留下,先给这两位官差听的心一暖,心一乐,再加上他们没撒谎,罗峻熙本来最近日子就在游寒村住,保准差不多。 果然,两位官差再次确认,罗童生住这?那好吧,着急回去又等不及罗童生归来,就由岳父在这单子上代……说到这,一顿,识字吗? 村里人大笑:说的那叫啥话呀,撇子是俺村里有名的知理识字,罗童生能有今日,那是家传。 白玉兰离左撇子最近。 看到她老头子一手把着袖子,那袖子其实不长,还沾着泥,并不需要把着,但那叫摆出读书人写字时的模样。 当看到她老头用左手提笔写下名字、代小女婿收下喜榜时,白玉兰清楚地听到左老汉的哽咽声。 她也立即跟着抹上了眼泪。 没有儿子,女婿却给老头子机会在父亲那一栏写下名字。 村里人又笑了起来:“快看看,那是喜极而泣!” 接着里正卡戳,按手印,交接喜榜。 喜榜愣是没让贴在左家大门上,全村一致闹轰轰要求,让贴到晾晒麦子的大晒场上。 秀花头一回不好意思,招呼她女儿女婿跟上,别光顾着高兴,找到里正道:“他五叔,你能不能派个腿脚快的,去青柳村罗家送信,这大喜事,必须要让我那罗家侄女也立马知晓。” 左撇子和白玉兰急忙点头:“对对,让我们亲家母和小麦快回来。” 第八十九章 一人得道(两更合一) 游寒村里正叔,这一瞬真觉得秀花眼里挺有事儿的。 不像村里有的那婆子只顾瞎凑热闹,东家长西家短,说没用的话可来劲儿了,有用的事一件也想不到。 甚至,在他看来,撇子那老岳母,比有的那没见识的男人做事还周到。 比方说,像是之前,撇子签名又接过喜榜过于激动,和撇子媳妇站在一起只顾喜极而泣,撇子那丈母娘却消声转身进院儿。 就在他惦记着帮撇子先垫上喜封钱,不能让两位官差白跑趟腿时,撇子那岳母又出来了。 不知从哪翻找出的红布,用红布包的银钱,包得正经挺像样的。 他离得近听的清楚,人家也没抢那风头,而是将那红封递给撇子,还一边脸上全是笑容,一边特意压低声嘱咐:“你去给,快点儿,说点儿好听话。” 他那侄儿撇子这才一拍大腿,瞅那模样就知,这才想起要给红封的事。 “包多少银钱?”他实在没忍住就小声问了。 “二两,一人一两银钱,他五叔,你看行吗?要是不够的话,趁着人家没走,我赶紧的。” 他当时瞟眼那老太太,说心里话,很出乎意料。 那哪是行吗,简直是太行了。 他以为秀花至多拢共能拿出半两就好不错了。 还想着劝两句,拿少了磕碜。 咱不能用过日子那一套省这银钱。 过日子二吊半两的算是大钱,能买不少物什。但是到了报金贵读书人的喜事时,就不能寻思省啦,那半两一两的算个啥呀,赶上那有钱人家出了出息人,随手给个十两二十两都是玩。给金豆子都不稀奇。 是,咱不能和那种有钱人家比,可也不能太磕碜。 而且这期就这一个童生榜首,回头人家一说发童生榜,太抠传出去多不好。 本想着,不行的话,他作为接喜榜的里正,如若给少了,找补着再给一份,怎么也要凑够至少一人半两报喜钱。 却没想到,直接给到位了,一人一两。 哎呀,这真是奇怪。 五叔心想: 撇子那岳母明明挺抠门的,上回搭他车去镇上,就能感觉出来是特意甩掉那些同行的老太太,到后头也把他甩了,人家自个买包子吃。别以为他没看到,一说话一股肉包子味。 总之,给喜封的事就已然让他有些侧目,却没想到在全村人都跟着瞎起哄时,又是这位先冷静下来。 寻到他就提出,让人家罗峻熙的亲娘赶紧知晓。 让人家青柳村的里正也知道知道,咱不能将风头全抢喽。 这不嘛,五叔站在秀花前面几步远,双手背过去正命令道: “大坑,别跟着瞎起哄,等会儿再乐,先去忙正事儿。将咱村里的那两个锣取过来。” 又对大伙说: “咱村里人不能白借光。 当然啦,哪怕往后没借上光,今日咱们村里出了这么大一件喜事,也必须将它支棱起来。 再往后出去不一样了,老少爷们,村里终于考出来一位像样的后生。 几百位童生已然是从不知多少的读书人里念出来的,那就已经很了不得,谁家有这样的出息小子? 而咱村撇子家的小女婿,又是那几百人中的头名,从那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明白有多难得不? 童生头名,说句不客气的话,它沾着咱游寒村的名,永远沾着!” 这一番话说完,好些人跟着激动起来,没错,永远沾着游寒村,往后这就叫彻底沾亲带故了。罗峻熙可不止是青柳村的人,必须给他们村分一半,是他们游寒村的女婿! “所以,今日,咱村的唢呐队子,拉起来。” 去哪啊。 秀花就听见里正开始安排: 一个小子拎锣,一路去杏林村报喜。 朱家也是左家的亲家,进村后要一路敲锣通知老朱家。 必须让这些实在亲属都跟着与有荣焉。 另一个小子,前方带路敲锣,这就不能是进村再敲啦,要像送亲队伍一般一路敲敲打打起来,后面跟着一队游寒村的唢呐锣鼓。 再选个人。里正叔好一顿挑选,找个嗓门大聪慧的二十出头正当年的,务必眼下就背下那红榜上的话,到了青柳村就喊。 而且见到青柳村的里正,务必请他们来,再请些村里的长辈,要那种看着罗峻熙长大的,是请,就说他说的。游寒村里正有请。 趁着大伙热热闹闹忙起来没人注意时,五叔回头,微扬下巴问秀花:“你看这么安排行不?” “行,那简直太行了,要不说,还得是他五叔给操心,妥妥帖帖,太有面子啦,”秀花非常捧场得笑着拍拍巴掌,拍完就牵着甜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儿指定得破财。 不提请大伙全吃饭吧,那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也要照三桌准备。人家青柳村要来人啦。 然后还要再准备糖水给大伙喝,准备一些山果子、杏、西瓜啥的,一盘盘摆上,整得像那个样,没资格上桌吃饭的,总是要让人喝口糖水。 看着吧,等青柳村的来了,地里的活再干完,到时会更热闹。 秀花搁心里琢磨着这些:她得赶紧回家嘱咐嘱咐那俩没心没肺的,让女婿借糖、借桌椅板凳、饭碗茶碗,想招多凑几样果子,杀鸡、掂掇菜。 以及,将神水藏好。 今日做饭,可不能用缸里的水做。 …… 杏林村。 小豆陪小稻正在溪边洗涮,边洗边气鼓鼓的: “我算是看好啦,我和小妹这种倒省心。虽然有事没个婆家兄弟帮衬,但是比起姐你那几位堂嫂少了好些糟心事。 我姐夫知道吗,她们没事儿就给你小话儿听。 说的那是什么屁话,又没让他们帮着干地里活。 人家六子今早吃饭时,我听见他和姐夫说了,是六子和二柱子特意绕远,天没亮就去了地头。凭啥见到你就一顿数落。” 小稻劝二妹妹: “这不是才分完家,她们一直憋着口气。 我又从分家后就没回来,可下见着我,酸几句就让她们酸吧。 我怀得是金蛋还是鸭蛋,也不是她们酸几句就能没的。 再说,大房那老太太脚崴要靠人伺候,你姐夫他爷又是那种情况,眼瞅着这又要收粮,家里的人手不够用。一股火接一股火的,说话难免不好听。” 今早,小稻回来才知晓,三哥家的小子和村里那半大孩子大清早跑到外面淘气。从那挺高的柴火垛上掉下来,给脑子摔破了,爬起来那孩子就吐了。 怕吓着,找郎中灌完药见好后,三嫂正好看到她回来啦,急忙说,要领孩子去寻那跳大神的叫叫魂。 李氏那人,小稻从分家那天见到她蔫坏,捅咕另外两位嫂子偷听干仗就彻底坏了印象。觉得那人藏得太深。 要不是到那节骨眼儿,她还没发现三嫂是那样的为人。 只觉得,白瞎她以前甭管甜水有啥好吃的,都惦记给三哥家的俩孩子。以前挺可怜三嫂的,娘家一点儿不借力,倒是好几次登门借钱借粮。 所以自从坏了印象,哪怕是这次,听说李氏扯着三哥主动将伺候老爷子的活给揽过去,那她听甜水爹说完也没像以往似的说不容易啊,往后可得记住三哥三嫂帮着搭过手。 她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提醒大德子: “人家出力,咱就别的方面别差事儿,你多给些粮。 三嫂那人对她家俩孩子当眼珠子似的,你多给些鸡蛋啥的,她俩孩子吃着了,三哥三嫂伺候老爷子心里也能痛快。 还有你当着外人面许诺的那钱,既然说了,那就要真按天给。 别人家万一当回事了,你回头却没掏,那心里存疙瘩。” 当时,甜水她爹说: “这才伺候几天。几日的功夫换谁都能咬牙忍住。要是过一两个月还能这样尽心照顾,我都不用他们伺候半年。 别说许出去的那点儿铜板,我再多给些,我高兴我那些兄弟即便对我都挺狠,但还能剩下一个半个连着媳妇孝顺咱爷的。为那份高兴,我都多给。 但现在不行。现在可以给吃给喝,不给钱,我就看他们两口子提不提。” 但是,这次小稻带着妹子回朱家,进院真发现三嫂李氏比分家那时候变了些,眼神好似都带出几分清正。 也不知她不在家的日子,朱家发生了啥让李氏变成这样。 见到她就嘱咐,老爷子的粥在锅里,啥也不用干,帮忙喂饭就行。 听听这话,实实惠惠的倒像是怕她干活,一句邀功的话都没有。 然后三嫂就匆匆忙忙背起儿子走了,非要去叫魂,她拽都没拽住。 这不嘛,三嫂一走,家里男人们都在地里,老爷子听到不好听的也制止不了。 大堂嫂就开始摔摔打打,酸话一堆,只是没敢大声嚷嚷分家的事,要是能嚷嚷出来,相信更会对她数落得欢。 而二堂嫂是酸她,怀的是金蛋。一个一天天没影踪,一个干脆不回来。 本是还要接着埋怨,看出她妹子小豆脸色不好,很容易不惯着她打嘴架。 你想啊,小豆那脸色能好吗?也是够没面子的,她领着亲妹子才回朱家,门都没进,就被这个说几句,那个埋汰几句的。 接着,二堂嫂又撇撇嘴看她背回的玉米筐,像是和大嫂唠嗑似的,大声讲她娘家收地了,二堂哥在她娘家顿顿白米饭等等。 小稻懒得听那份显摆,这些年听的耳朵起茧子。 不就是娘家是她们妯娌几个中,条件最好的吗? 总想压过谁一头似的。 小到她闺女甜水的一根发绳要压着,甜水有,二嫂就会给甜杆买更好的。大到她的一件衣裳,她要是扯块布,二嫂就得扯两块。 而她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可能啥也不干。 给老爷子喂完饭,喂完水,说甜水在家呢,娘家挺好的,地都收完啦。又撒谎昨儿大德子回来的晚,没敢说胳膊腿都有伤就没回家,怕惦记。陪着唠会儿磕就坐不住了。 说实在的,三嫂那炕席眼瞅着没刷干净,老爷子衣裳也开线了,头发都是黏的,屋里还有股味儿。 cxzww.com 小稻就带着小豆忙乎起来。 也不管那男的女的了,家里没个男人在,她和妹子就扳着老爷子上半身,给推到头躺在炕沿上。妹子还给洗头水里掺点神仙水。又做饭,连着三哥三嫂以及俩孩子饭菜都给做出来放在锅里热着。 总之,眼下小溪边洗衣裳、刷炕席是最后一项。 姐俩顺便还能唠唠嗑。 小稻说:“你就别抱怨啦,回头别和你姐夫说,也别和满山说没用的。” “大姐,你脾气也太好啦。她们就是看出你憨厚才敢蹬鼻子上脸。就我姐夫那脾气,你只要稍稍挑拨两句,他就能干翻天。她们咋不敢和我姐夫说那没用的话?见人下菜碟。” 小稻笑,用袖子蹭掉脸上的沫子: “我不是憨厚,我是真觉得分家我和你姐夫占了大便宜。 老爷子明明跟我们过,她们说的对,银子和地都多分了,到头来,我们才伺候老爷子多久。想起这个,我都不好意思顶嘴。 再者,我不让你和我那两位嫂子吵吵,你当我是怕了她们?我分家那阵,二妹,我和她们干起来过。 这不是寻思,今儿回来又不是干仗的,让老爷子少生点儿气吧。” 小豆心疼姐姐,闻言不是好气儿笑道:“是,我姐厉害,真厉害,还和人家干过仗。嗳?姐,你干啥去。” 小稻截住一位路过的扛锄头的老爷子。 和人家比比划划一顿说。 她今儿回来看出来了,老爷子在炕上躺着太难受,眼巴巴地瞅外头。 所以和村里会干木匠活的老爷子商量,能不能给朱老爷子做个推车。 那手推车能做,就不能做个能坐人的带轱辘的吗? “手推车是推货,只是我想做的是推人,你老明白没?您看能不能做出来,加上木料多少钱。真能做出来,回头朝我男人或者我要钱。” 这头正说着话呢,杏林村的里正伴着锣声招呼道:“德子家的,你娘家大喜事,快点儿过来听听。” “啥大喜事呀?”小稻和小豆一起问道。 然后游寒村派来的人,就大声地通知杏林村男女老少,大德子的媳妇,媳妇娘家那头的亲小妹夫,成为童生榜首。 小稻是在锣声、在里正以及村里大爷大娘的催促声中,离开的杏林村。 都催促让她快回娘家。 有人还将她洗衣盆给抢走,要帮忙送回朱家。 还有人提朱兴德,直咂舌说大德子娶左家闺女多有福气,有那么位能耐连襟。 小豆来姐夫家也终于扬眉吐气。 要不然那口气从进门就一直憋着。 而且她姐憨厚,她可不惯着。 趁小稻去和朱老爷子报喜时,小豆特意站在朱家二嫂面前,美滋滋微扬下巴,心想:看你嫉妒,我就心里痛快。 就你有个好娘家呀! 我姐也有! 第九十章 那不是有小册子(两章合一) 朱老爷子躺在炕上,激动地直起脖子想朝外瞅。 多大个喜事呢。 他就是瘫了。 要是没瘫,今日必须到场,还不能空手,得随礼。 朱老爷子对小孙媳哆嗦着摆手,心想:你咋还四平八稳的。 着急起来直流口水,嘴里吱吱呜呜,似在催促说: 快回娘家,帮着张罗张罗,他躺在炕上都听见那报喜锣声了。 眼神里也像是在叮嘱小稻:“让德子不用回了,家里啥事儿没有,给他小妹夫撑场子才最是要紧。” 小稻虽然没看明白老爷子想说的话,但是能感觉出来那种急迫,鸡同鸭讲道: “爷,您别着急,我和东头唐家木匠叔说了,让他给你老做个推车,回头能推您出去看看。明儿、最晚后个,我再回来。要是真能做出来,我还得给人家钱呢。” 说完,这才站起身:“那行,爷,那我带我妹子先走了,您眯一觉吧。” 嘴里还要应着外面的催促声:“嗳,来啦,里正叔,我这就走。” 啥? 里正叔,您也要跟着去? 小稻和小豆姐妹俩心里吃惊,面上却不显,还要说娘家那头欢迎。 “甜水她爹和我小妹夫要是知晓你老也能去捧场,得老高兴了。” 朱老爷子听着外面的动静,躺在炕上,心里美的呦。 要知晓,这可不只是左家在请他们朱家人。 而是游寒村的里正出面,派人敲锣打鼓特意来通知朱家。 过两日口口相传,想必附近这些村的人就都会知晓,左家、游寒村里正,包括大喜临门的罗家,都很拿朱家当回事。 朱家往后在十里八村都会面上有光。 可是,老爷子躺在炕上,听着听着又想发火了。 因为他听半晌,也没听见自家人对小孙媳说句恭喜话。 一个自家人都没有。 里正就在院里站着,村里甭管熟不熟悉德子媳妇的,都会站在大门口道上一句恭喜。 两姓旁人都能凑热闹说句讨喜话的事,到头来,自家人却像和她们没关系似的,连个屁都不放,哑巴是咋地。 给朱老爷子气的,没一个长脑子的,没一个! 这节骨眼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恨在心里都要笑在脸上,毕竟道喜道到咱家门口。结果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要点儿脸的。 所以,当小稻走了,朱老爷子就只干两件事。 一件是,一会儿一摇铃,既然骂不了人,那就折腾那俩孙媳。 其实朱老爷子自从病了,一般情况下,不愿意麻烦别人。 恨不得三急都憋着,等孙儿们从地里回来再说。 这回不的了,他要翻身,要喝水,要铺褥子,这下面的炕席给他后背硌出印子啦。 朱老爷子这么一折腾起来,大房大伯母那头就指望不上儿媳们搀扶,却一句多余的抱怨也不敢说。 那日,从老爷子气到爬出来,朱兴德的伯母就像病了似的,消停不少。 伯母心里含糊,怕老爷子万一哪日能重新说出话来,让她跪下,甚至……不敢想。 还不能在儿媳们面前漏了怯,就只能装病。 也确实像提不起那口气似的,嗓子疼,头也疼,额上带块布头勒紧也不解头疼。 而朱老爷子干的第二件事就是,闲着也是闲着,躺炕上睁眼后悔和做梦吧。 他今日没法亲眼看见那大红喜榜。 心想: 咱活这么大岁数只听说过,却没见过那个。 唉,恐怕这辈子想见到那种大喜事,也指望不上自家孙子了。 至于曾孙,算啦,你看他现在就哆嗦乱颤的,能活到那时候吗? 也就愈发觉得,你说咱家孩子咋就没有一个能好好念书的。 朱家这几个,都被他送到学堂开过蒙。 真的,白瞎那份开蒙钱,白瞎他的心。 那大孙儿学点字就像熊瞎子掰苞米似的,认两个忘三个。 剩下的几位孙儿,倒是脑子够用,却没一个能坐住的。 以他小孙儿大德子最甚,屁股像长草了似的。 气的那先生找多少回,让领回去,不好好念书还拐带别人没法认真听讲。 朱老爷子眼下听说人家罗峻熙被供出头了,可怜他一把年纪只能想象,大红喜榜写着:“朱兴德高中”。 将主人公给换掉。 要是换成他的孙儿德子中了秀才,想象他此时都会做些什么,会啥样。他攒的那百十多两银钱,指定会豁出来花上个十八两张罗酒菜。 只想象,那还是假的呢,都感觉心里亮堂得很。 话说,那老罗家会更高兴吧,毕竟那是真的。 …… 罗家还不知道呢。 正主这里,正在挪床挪柜子。 罗婆子听信算卦的,算卦的说了,床不要对着门,不吉利。她打算将儿子的书柜和床换个位置。 所以小麦回了婆家,进屋就被吓一跳。 她峻熙哥那屋,书柜上的书全堆在窗台上,写字桌挪了地方,地上散着一堆衣裳袜套,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床也七扭八歪。 小麦差些扯脖子喊人,不知道的以为进贼了。 多亏罗婆子从磨坊东屋及时回来,两只胳膊还挎着包袱。 “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能为什么,挪一挪换个风水,图个好兆头。”她儿子都要被倒霉附体啦。 “您手里拿的是我的衣裳吧,那您拿我包袱又是为做什么。” “你是我老罗家媳妇,还想一直住在那屋不成?不得搬回来一起住?怎么,不乐意呀,我告诉你,做人家媳妇的别忘本!” 没有旁人在场,罗婆子看看堂屋、看看门口,发现只小麦一人回来,语气立马变得很硬实。 她心想: 唉,她也就剩嘴硬啦。要是在儿媳妇面前,前后不一,变化挺大的,你说她也没面子不是。 她是长辈,只要那秀花婶子没跟来,自家儿媳妇,她愿意咋训就咋训。小麦不会告状,反正她这辈子都不带哄捧儿媳妇的。 打死也不能让儿媳妇骑在头上。 小麦真就好脾气地放下玉米筐说:“噢,那我帮您一起搬吧。” 搬的时候,小麦面上没什么,心里真挺感慨的。 依稀记得她成亲当晚,婆婆连拉带吐,连着两天。等回头好了,峻熙哥也被同窗找走啦。 而爹娘和俩姐姐在铺床那日,就将给她陪送的柜子和脸盆浴桶放在新房里,上面贴着剪纸大喜字。 然后婆婆将柜子和脸盆等有用的东西,通通留在峻熙哥屋里,让峻熙哥往后用新的。 将她这个“没用的东西”,带着换洗衣裳和被褥打发到磨坊东屋。 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罗峻熙前脚离开家门,后脚婆婆就去新房,划拉划拉将她的衣物收拾出来,包袱几下给捆好,一手俩,扛着就给扔到磨坊东屋炕上。 那神情、那姿态,且嘴上说着: “你知晓我家是被逼无奈、外面传成那样才不得不娶你过门的吧?既然知晓,我告诉你,就自觉点儿。我儿子眼下读书最要紧,我们家压根儿没想在他科举前成亲,成亲耽搁念书。再者说,你岁数还小,甭惦记那圆房的事儿。” 小麦曾分析过这段话的本意。 其实本意就差明说:你要点儿脸,别跟个狐狸精似的碰我儿子一根手指头。 于是,她自打那以后就自觉,很配合婆婆,躲着峻熙哥。 当然了,峻熙哥在县里书院也很少回来。 想起那段往事,再看向婆母现在爬到她住那屋的炕上,将曾经扔到屋里的东西又自己收拾起来,和那天在新房一样动作麻利,只是这回是给“她”收拾回去。 左小麦以为只自己想起了那一幕,却不知罗婆子拿着那熟悉的被褥,也想起来了。 这被褥,还是她当初给找的。 再回忆起自己曾警告过小麦的话,一时脸上有点儿不自在,就是不太明显。 同时,在心里再次觉得,小麦憨厚。 罗婆子一边卷被褥,一边琢磨: 咱将心比心,换成咱被婆婆那么对待,眼下婆婆又巴巴的将东西收拾回去,吐出的话跟放屁似的不做数,换作那爱咬尖儿的儿媳,眼下夫君又要指望自己娘家,有倚仗,即便没有张嘴就说出一些难听话,也会脸上带笑、实际心里很不舒服地装傻充愣埋汰几句: “娘,不是你老说的嘛,我咋能回去呢,住在一起多耽搁夫君念书……” 咱会寻思:总不能你撵我出去,我就要出去,你让我住一起,我就住一起,为那口气,指定也会阴阳怪气两句。 其实,小麦要真那样做,她眼下也要听着那小话儿。 然而,没有。 罗婆子扫眼小麦。 她那个傻儿媳正实实在在搬家,不用她啰嗦,就将东西收拾干净的,还将摆在窗台上种的小花都给搬到儿子那屋。 你说,一个女子,你这么主动干啥,也不怕个羞。 不知道的,以为小麦馋她儿子馋的不行了呢。 事实上,只有她这做亲娘的知晓自己儿子是啥德行,那都恨不得小麦洗澡,他去偷瞅,是她儿子馋小麦。 扯远啦,咱就说这个事儿。只能说,小麦憨厚,没揭她短,也没摆谱。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罗婆子脱口而出对小麦道:“岁数小就是好啊。” 岁数小的新媳妇,就是比那过门多年的儿媳妇好教。记仇也好哄。 “嗯?” “嗯什么,没和你说话。对啦,你回来干啥?是稀饭让你回来的?” 小麦说不是,峻熙哥不知晓她回家。 想起外婆嘱咐的,要嘴甜些,小麦道:“我惦记您,正好我娘家玉米收口了,娘,那玉米可大个头啦,我去给您煮上,您尝尝。” “先别忙那个,我问你,这几日咋样。” 小麦自然实话实说,昨儿猎猪,有撞吐血的,两位姐夫也受了伤,大姐夫怕朱家祖父看见伤口,都没敢回家。 倒是罗峻熙,依旧被两位姐夫护的好好的。 至于今天,一早就走了。 “娘,您是不知晓,不早走不行。猪会撵地里去。 夫君当着村里好些人的面前跑。要是跑的不快,游寒村的庄稼就会被祸害。真是后怕。 昨儿外婆还说,要是真祸害了村里的庄稼,要是再被人发现是峻熙哥招的野猪,那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就会找咱家大闹,不得让咱家赔钱呀。” 罗婆子听的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时,将小麦扯近一些:“我问你,那你俩那个了嘛?” “哪个?” …… 玉米在锅里翻滚着。 可罗婆子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躺在她自个那屋炕上,对面她儿子那屋,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也没心思管,全凭小麦自己在那屋忙乎。 罗婆子一会儿在心里骂: 罗峻熙,你咋那么不中用呢,我说没说过让你圆房,咱不换媳妇了,好好过日子。那都不换了,躺一铺炕上还将媳妇闲在一边? 要气死她啦,一点儿也不随他爹。 是不会啊是咋滴。 不会,那不是有小册子吗?那么贵的册子,得做多少块豆腐才能买一本,都不知道翻翻。 tsxsw.la 而且这回咱真怨不着左家,拢共才三间屋,特意给倒出一屋,还是离大屋挺远的,隔间灶房。这事办得多明白,就差明告诉稍稍出些声音也听不到,那还有啥可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这么一直招猪下去,招个十年八年的,这些年都要在左家住,你也不圆房呀。 罗婆子一会儿又撕起嘴上干裂的唇皮,心里正来回拉扯:那个,要不要给儿子呢。 哪个呀。 话说,罗婆子这两天没闲着,附近拢共不是七个村?再朝下走最边上那个村,柳树毛子村有位“大仙”。 罗婆子挺信那位的,即便好些人说那老娘们骗钱,但她信。 因为她男人还在的时候,她陪别人去,被那一只眼珠的“大仙”说面有寡相,能给破。当时给她气的,别说花钱破了,敢诅咒差点扒了那家房子。 结果…… 然后从此就信上那位,这两天就去了一趟。当然了,没说招猪,只说有点儿犯邪。 那人告诉,将这东西给儿子喝了就见好。 这不嘛,罗婆子下了炕,正将那坛子抱出来,打开再次闻了闻,咋闻都是酒。难道里头烧符了? 她犹豫是因为,以前也给儿子喝过带“符”的,说喝了能逢考必过。 稀饭儿知道后,那是一边抠嗓子吐,一边义正言辞训她,说娘,你要是再信这些,再敢给我喝乱七八糟的,很容易给我脑子喝坏。 她眼下就有点儿怕给儿子脑子喝坏。 不过,此时罗婆子想驱邪还是大于了其他,“小麦啊,你过来一下。” 罗婆子还打算不经自己手,让小麦给。 “这是什么呀?” “你不是说稀饭儿鼻子流血吗?这是酒,药酒,补酒,对身体好,让他喝。”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敲锣打鼓,咣咣的。 小麦差些没抱住酒坛给碎了,罗婆子急忙接过酒坛放在小麦来时装玉米的筐里,然后才疾步走出去。 第九十一章 刷点礼物不用说(为泡芙li打赏+) 小麦回婆家,去的时候是靠腿走。 走的她满头大汗,背着半筐玉米,将肩膀都肋红了。 再返回娘家却是坐车。 青柳村老老少少都知晓了。 连那走几步要咳几声的老大爷、说话直打岔耳聋眼花的老大娘都知晓,咱村啊,要借那做豆腐罗家的光啦,罗家那稀饭考上了。 村里借啥光呢,今年免部分粮税。 为啥要免一部分呢。 因为咱这地界过于偏僻,不像人家那好地方,像江南啊、鲁地、京城啊,反正咱这辈子也没机会去,就是听人说起过那些地名,那些地方的文人雅士比较多。恨不得将科举那些好名次全包了,不给别人剩下。你说,他们咋那样呢,吃独食。 尤其咱们这个县,穷乡僻壤的,更是三年五载的都考不出去几个,科举方面可怜得狠。 所以知县大人,为了鼓励大伙多送孩子念书识字,咱们县比别的县多一个好处,是咱自个县独一份的,那就是: 从童生开始,都不用是秀才公,只要有学子考中童生,家里就免缴当年税银。 而童生榜首,都不仅是自家的事啦,村里也会借光,会免当年份六分之一粮税。 这亏空,听人说,走县衙帐给补。 青天大老爷,要照咱老百姓看,那心肠真是嘎嘎好使,为鼓励科举不惜豁得出去。 当然了,话说回来,三年五载的,咱们县里也没有几个能考出去的。即便将童生、秀才、举人的榜首全算上,拢共也没几个人有这种资格被免税。 甚至好些年举人的榜首和咱县无关,说起来都磕碜。 而这还不是最惨的,最寒碜的是翻开咱县的地方志,就咱县,朝前扒拉个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出过进士老爷,离得最近的进士老爷还是府城出身。 你说这去哪说理呢,咱这肥沃的黑土地居然不出能耐人。 却不曾想,罗峻熙这回居然成了榜首。 最稀罕人的是,就那免征,能给村里抹六分之一粮税。 这一刻,有许多人听说喜信后,仍觉得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呢。 这部分人是觉得,咱平日里虽然叫罗家小子“文曲星”,但是说实话,那是笑谈和美谈,带着点好寓意祝福的那种。 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连问都没问过里正:罗小子考上,咱村有啥好处?可见,大伙是真没敢想榜首出自咱青柳村。 哪怕只考上童生,村里人都会觉得已然很吃惊,结果整个榜首,就那一个独苗苗,真就花落咱村啦,妈呀。 这些没敢想的人,正经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七嘴八舌抓着报喜的连问了好几遍,又抓住懂科举事的里正爹,恶补了好几遍会借什么光。 当确定以及肯定,村里因有了罗峻熙会如何如何,惊喜已经完全压过吃惊。 好些位和罗婆子差不多年岁的妇女,恨不得架着罗婆子的胳膊让上车,喜话不要钱的朝外冒。 那林家婆子因着罗母最近时日不做豆腐,好几日见面脸色不开晴,再看眼下,不知道的人真得误会,会觉得瞧那热络劲像是罗峻熙的亲大姨。 倒是小麦这头,除了岁数大的和她说话,同龄的没几个打招呼,只远远站在自家男人身后看着。 村里那几位和小麦关系挺好的新媳妇,高兴是真挺高兴,自家也能省点税银钱不是?只是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要和小麦说些啥。而且这种场合,有家里男人有公婆,也不是她们能上前的。 可见,青柳村因罗峻熙高中榜首,沸腾了。 这不嘛,锣鼓声渐近,游寒村五叔站在村口迎接,差些看傻眼。 那青柳村不仅来人啦,而且还倾巢出动,出动全村的牲口车。 只看,头车骡脖上系着大红花,车上坐的正是罗婆子和左小麦,还就只坐她们娘俩,明明后几台车挺挤的。 关于坐车,罗婆子真就谦让过。 上车就叫过这个、喊过那个,招呼让坐她们娘俩的车,都在后面挤啥,尤其是那几位辈分大的,坐在后车算怎么回事。 但里正他爹,拽着里正儿子,恨不得按头不让上车。 那老爷子激动地挥着手当众喊话,非说她是什么功臣,是“英雄”的母亲,小麦是“英雄”的媳妇。说罗峻熙有今日,离不开她俩默默付出,她俩如若有一个拖后腿,都没有今日的成就。 还说,人家那讲究的官家都讲究个封妻荫子,咱虽然还没到那个程度,也不懂那些。但是在咱村里头,稀饭儿能给村里免不少税粮,让稀饭儿的母亲和妻子,今日享受一回最高礼遇当得起。 惹得大伙纷纷喊:“当得起”,也就没法再劝同车。 而且里正的爹,那位老爷子,今日比里正儿子还忙乎。 还牵头招呼着,不能空手去游寒村。 这么大件喜事,怎的,咱村里人不随随礼呀? 打比方,今年一家能给你们省一两银的税钱,那你最起码得照二吊钱随点礼吧? 没有白米,没有细面,你哪怕装点值二吊钱的苞米面也是那么个意思。 啥也不表示,只占便宜,一个村里住着,那是人干的事? 那老爷子说的直白,要礼要的响亮,且还威胁:还没发车呢,正装车,趁着有空,咱大伙就站村头这瞪眼看着,谁家跑的慢没随礼,谁家差劲。 那太差劲的人,往后干脆就少走动。 这种事情都不感恩,做人那么死性,还能指望和那样的人往后能处好? 这么一来,青柳村各家各户差些将鞋跑飞。都怕落后一步随礼丢磕碜。 反正总是要随礼的,快点儿不比慢好看?显得咱积极。 再说,拿少了,趁着人多的时候还能混进去。要是磨叽晚来,倒是容易被全村男女老少发现。 家家户户凑的粮,什么事就成全在众人拾柴火焰高,当各家各户全随礼了,粮食还真不少。 由于有了这些粮,路上,青柳村的小子提前报信,车辆队特意在赤水沟子村停下脚。 没一会儿,那沟子村养羊老头就牵羊来啦。 青柳村用各式各样的随礼粮食,以物换物,换来两头大活羊腿脚绑好扔在车上。 所以,此时才让五叔很傻眼,游寒村的人也纷纷看傻了。 瞧瞧,那青柳村的长辈们到了,不是随着游寒村的唢呐锣鼓走来的,是带车队。还带了两头大肥羊,真阔气嘿。 青柳村的里正,离老远就眯起眼睛笑,他深深的被游寒村人的表情取悦到了。 一边笑,一边看眼他爹。 还是爹厉害。 爹说: 大喜榜被游寒村抢走,咱青柳村已然很被动,还整个请咱们去,那咱们村就更要摆起“婆家”姿态。 哪怕是被请去做客,去的是游寒村的地盘,咱们也要拉起架势,比坐在自家村里吃饭还底气十足。 而想要仗义,就得比那“娘家”富。要不然空俩爪子去,甭管你是啥也直不起腰板,到哪里这个道理都说得通。 果然,感觉腰板真硬实。 咱可不是来蹭饭的。 青柳村人一到,两位里正就进行了亲切且热情的会晤。 两面村里的老人也都互相打招呼。 有的那都连着姻亲呢,即便不是自家的姻亲,外甥女侄女的也有嫁到青柳村的,还有青柳村的姑娘嫁到游寒村。 朱家杏林村里正,莫名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又不能和小稻说话,那在忙着做菜,只能找老乡打听:“大德子呢,左家大姑爷干啥去了。” 嗯,同样的问题也出现青柳村这面,“咱童生榜首郎呢。” 游寒村村民们: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问就是还没回来。 只知童生郎最近不招家,住在老丈人家说帮忙干活。 咱是没见着帮干什么活了,只看到天天朝外跑。跑的那叫一个欢。 游寒村人还要硬生生憋回心里话,心想: 还有一天更厉害,刚到地头,苗都没摸着就跑丢了。 当然了,能成为童生榜首的人,不帮岳父家干活就不干吧。 别说不伸手干活,即便往后吃饭要老丈人端到跟前,那罗峻熙也在咱十里八村第一女婿,他们家也想要这样的女婿。 …… 火把闪烁,杀鸡、杀鸭子、杀羊上菜,晒场这里摆了足十张桌。 没资格上桌的,也都端着自家饭碗坐在长凳上喝口羊汤,或是蹲在哪里陪桌上客人唠嗑。 甭管是哪个村的人,都纷纷说: “不一样了,撇子,你家有个这样的姑爷,再不一样啦。” “那当然了,再朝上考考,咬牙供供,这已经见到天亮了,往后那就和咱这些泥腿子彻底拉开。” 左撇子喝的脸通红,说拉开啥呀,还是要种地,不种地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还臭美啥。 青柳村的老爷子笑着摇头,“你可别谦虚。有个那样的出息女婿,你就能吃顺口饭,干轻松活,那年年赋税愿意咋涨就咋涨,你不会犯愁。等考下秀才,你更能睡安心觉。” 心想:走哪还会被人捧着,你要是再说还一样,那就有点儿不实在了。 还好,左撇子一向是谦虚一半,实在一半,属于一半清醒一半醉的类型,闻言没再说那虚头巴脑的话。 而是笑的直用手抹嘴:“那对。不过,那也要看他接下来秀才试咋样。孩子将来比起咱们摸土坷垃的,指定会强出许多,会和俺老闺女那小日子过的轻松点儿。但是和那些真正的富贵人比,还差着天地。谁知晓他最后能到哪一步。” “错不了。”有人大声道。 一个喊起来,好些人也跟着说,一定错不了,都榜首啦,开玩笑,那是一般学问能考出来的嘛。 气氛极为热烈。 罗婆子在这份祝贺声中,听着那吵吵嚷嚷,看着那一张张脸,眼圈却一下子红了。 一幕幕、一步步供孩子读书的画面似浮现在眼前,当娘的哭了,感觉才上来那股激动劲儿。 “婶子……”罗母拽着秀花的手,之后再说不出话,只顾抹泪。 又拽把白玉兰的手:“他岳母……” 白玉兰心软,挺感同身受,也扯袖子抹把眼泪,跟着劝道: “这不挺好的,快别哭。说实在的,我之前想过峻熙能考上童生,但没敢想是榜首,那第一哪是那么好当的,就一个。却没想到他是真争气。我还听那官差说,一般榜首很少有考不上秀才的。想必之后也错不了。” 罗婆子嘴上应着不哭了,大喜的日子哭啥,可是那眼泪却像不争气似的,连说话声都带着哭音: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别人说恭喜话真挺乐,也挺飘的。可是一见到你们……呜呜,我就想哭。你们知道有多不易,只有你们,才知道他能考下来有多不易。” 是啊,自家人才会知晓自家事。 罗婆子心想: 为了今天,那蛇啊猪啊。 还有以前,甭管干啥,家里都不敢有个动静,一天天就是吃饭、睡觉,念书。 孩子爹的忌日,像别人家很重视要从早忙到晚,她家,不行。 不是儿子不同意,是她不让,有多出的那半日要念书。 她就在稀饭他爹的坟前说:“别挑理,别说你啦,就是我这个活的,吃五谷杂粮的会生病的,这些年一次次病了也从不告诉他,耽搁半日会少作学问。” 还有外面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一次次送儿子翻山越岭给送出去念书,从没有耽搁。 哪怕稀饭儿摔到大泥坑里膝盖摔坏,她咋不心疼呢,那也要硬下心肠催促着:“儿子,快点儿跑,你忍忍疼,看去晚了,先生罚你。回头娘再给你抓药。” 可以说,为了能学出名堂来,为了今日,她这些年很不容易,她儿子也不容易。 秀花难得的拍拍罗母的大腿安慰,正要张嘴说点儿啥,里正五叔那面忽然喊她们这桌女眷,说来人了,要给介绍。 谁呀,又有谁来啦。 就是那卖羊的赤水沟子村的,有一户家境挺殷实的人家,两口子领着十三岁的儿子来恭喜。 先介绍关系,总不能不熟悉就说话吧。 左家有一位已经死了姑奶奶,不是左撇子家这头的,但论亲,都姓左,左撇子也得叫声四姑。 那四姑的老闺女是这两口子的婆婆,婆婆也死了,以前见面不咋说话,关系太远了,连着筋的又都死了,那家人平日为人还有点儿牛逼哄哄,然后两口子今日却不请自来了。 来取经。 为的是儿子也念书嘛,想找罗峻熙教两句。 姿态放的很低,见到左家人和罗母就说:咱哪敢耽搁童生榜首做大学问,只勉励两句就成。 说孩子就喜欢他罗哥哥。总想说两句话,还不好意思打招呼。借着今日大喜,又有这亲属关系在,本就该多走动,这才来沾沾光。 秀花:“……” 心想: 撇子那五叔可真没正溜,真能给没事找事。 十三岁才学到哪,又不着急下场。 还能教怎么考童生啊?现在说,那孩子能记住?再说小孙女婿他也没在呀,你就给应这事儿。 凭啥你们那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她小孙女婿凭白费吐沫星子,赶上你们不知晓一天天猎猪挺累的。 正心里吐槽得欢,这家妇人一把拉住秀花的手,红封就塞了过来。 这妇人,来之前就有考虑该给谁随礼。 给罗母或是给白玉兰都不好看,又不能给两份,就让罗峻熙和儿子说两句话,给两份那也太费钱啦。 索性,给两家最大的长辈,这怎么都说得过去。 秀花稍稍一捻,别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她这动作。 只看见她挺热情的拉着那妇人,又招呼那孩子、那孩子的爹,很是给里正五叔的面子,这面五叔一介绍,那面就给拽上桌。 “原来是亲属,来,快坐,往后可要多走动。你们要是不来,咱们走路撞一起也认不出对不对?” 秀花爽朗的笑,又继续道:“十里八村都知道啦?可我那小孙女婿还没回来。你说这事说起来招不招笑,他个正主估计还不知道,我们倒是喝上了。等会儿他回来,我就让他和你儿子说两句。他五爷爷呀,麻烦你在那头也多给张罗张罗。” 小书亭 里正五爷爷喝了脸通红,心里极为满意,心想:你看看,撇子岳母多给面子。 “嗯那,你们女的那面也吃点儿吧,别光顾着忙。” 而罗婆子也没心思再抹眼泪了。真到喜事这天,哪有空哭,总被打岔。 罗婆子被秀花捅了一手指,开始主聊,问那妇人话。 听闻那孩子要换先生,要回头就转到她儿子曾念过的学堂,摇头道:“那倒不必,在哪里不是念。” 心想: 这咋能崇拜成这样呢,做学问那事,她懂。 先生领进门,其实修行在各人。 不是说你家孩子照着我儿子穿、照着我儿子戴,照着我儿子走过的路就能考上的。 和那有啥关系。 而且她还真不是得意忘形,好像故意显摆似的才这么说话,是因为她儿子十岁出头念的那个学堂最不咋滴。 各种节都要送礼。 那位先生更是罗峻熙这些年几位先生中最势利眼的。 有一回,那位先生要礼钱,稀饭儿回家没说,自然是空手回的学堂,居然打她家稀饭手板,还干过罚她家稀饭儿出去跪着背书。 那日,她要是没去镇上卖攒的一筐鸡蛋,差些这辈子都不知晓。 到那一看,问儿子怎在外面跪着,花那么多钱不在里面听先生白话,要是靠自己背,那凭啥交束脩费。 稀饭儿说,先生嫌他仪容不正。 当时就给她说愣了,哪不正了?哪里都没露呀。 “带补丁。” 明白了,奶奶个腿的,这不就是找茬嘛。补丁咋了,穿绸缎还不来你这镇上小私塾呢。 罗婆子眼下想起,她都憋着口气,恨不得明日让她家罗峻熙带着那童生头名的大喜榜,一巴掌烀在那位先生脸上。 可是,这世道还不让学生说先生坏话,要不然什么德行有亏,这才忍着没给宣扬。 又怎么可能会让另一个孩子跳进那泥滩子。 所以,罗婆子真心劝道:“真不用,不信,你等我儿回来的,问问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 猎猪五人组,走了一整天,而且比平日归来得还晚。 干啥去啦。 朱兴德: 别提了,寒山上的猪,好像被俺们祸害差不多了,上午只猎到两头。 小妹夫为了招猪,又是抖头巾子又是吹唢呐的,甭管怎么忽悠,都不来猪。 供货压力又挺大的,定钱都收了。 然后小妹夫站在山峰上,忽然回头对他们道:“换山头。” 那一刻,那一幕小妹夫眼中的坚定像被定格了似的。 然后六子就拉着上午猎来的两头猪送货。 剩下的他们几个换山头,搭了一大段车去了帽儿山、继续招猪。 朱兴德现在想起还吃惊得直想哎呀,到了帽儿山,小妹夫那是真好使,能呼猪唤雨。 就是能耐大劲儿了,没等挖好陷阱,那野猪就呼哧呼哧跑来。 那野猪急的有点儿像啥呢,就像是: 他来啦,他来了,他脚踏祥云终于跑帽儿山上来了。 大哥大哥欢迎你,感谢你来我这里。 你咋才来呢,都等你好些天了。 就那么期待。 二柱子那种脑子,都差些看明白野猪是在等着见他“星哥。” 总之,就是这么个过程。 你瞅瞅,还少了六子那个帮手,陷阱也只挖一半。 所以他们四个要恶战两头野猪,想用迂回战术绕懵野猪,再寻机会一击致命,(其实就是吓跑了),为躲野猪钻树趟子,就又造成这副要饭样。 身上有血迹,衣裳刮碎了,挂在身上的全是破布条子。 之前,人声鼎沸,当这几人一露面,场面迅速静了下来: “……” 只看,那几人,你挑着担,他牵着骡子,二柱子肩膀还扛个大耙子。 三位里正,齐齐站起身,着急问道:“这?”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猎猪五人组,外加累的汗津津的骡子,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晓该怎么回答。 咋这么多人在呢。 总不能实话告诉,他们每日会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斗罢艰辛,天天出发。 要问他们去了哪里,看看他们一双双走破的鞋,路在脚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要是问他们都干了啥,一场场辛酸苦辣,不提也罢。 第九十二章 追梦人 当猎猪几人组知晓是喜榜发了,大伙才齐聚在这里,朱兴德还懊恼的猛的一拍额头。 接着,几位穿的破破烂烂的汉子就啥也顾不上了。 满手猪血、埋了吧汰的就开始你推罗峻熙一下,他捶罗峻熙一拳,各个高兴的不行,似在说:“你小子行啊,是真行。” 满山搓了搓手,笑看小妹夫:真照大姐夫那话来啦,因为考的好,小妹夫才招的猪。小妹夫是真能耐。 六子望着罗峻熙笑。心想:我居然和童生榜首做了兄弟,我真的和读书人做了兄弟。往后说出去,也不知有没有人会相信。 二柱子激动道:“难怪你叫文曲星,星哥!” 伴着二柱子这话,左家骡子应景般忽然叫了两声,还抖了抖脖子,甩掉一身的疲惫。 然后村里人就看到,罗峻熙像迎接般,特意用两手拥着六子和二柱子朝大伙走来。 大家这才在火把的照耀下看向那俩人,连罗婆子这回也认真地看看那俩孩子的长相。 说实在的,好些人并不知晓二柱子和六子的名字。 平日里太不起眼,家族不是大姓还没本事,家里也不殷实。 有些人至多对六子和二柱子面熟,知道是附近村的小子,但是没什么出息瞎晃悠,和大德子也没法比。 大德子头几年即便再没正溜,人家有个好家境,家里是好好过日子的门风。 所以在长辈眼中,六子和二柱子属于嫁女儿都不想考虑的那种孩子,又怎么会留意名字。 更何况人类还有通病,眼睛只会朝上瞅,只关注那比自家过的好的,很少观察不起眼的。 正是因为这点,罗峻熙才在这一瞬,没有和大姐夫二姐夫并肩向大家走来,而是选择拽着六子和二柱子和他一起走。 打算他坐哪,就让这俩兄弟坐在哪里。 六子比二柱子懂点事儿。 他从没被这么多人瞪眼瞅过,将胳膊躲闪下小声道:“我身上有味儿,我咋能和里正他们坐一起。” 罗峻熙:“不怕,我也有味儿,我能和他们坐在一起,你就能。”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段杀猪岁月。 如若这几位兄弟没资格与他同桌,那其他人更没有。 此时,三位里正,外加青柳村的长辈和游寒村的村民们,就眼睁睁地看到那五位并排向他们走来。 小伙子们身上衣裳破烂不堪,但眼中光芒却不减。 罗峻熙一个读书人,和那四位混在一起也异常和谐。连身上散发的气势都很相近。 看明白啦,这是要让上头桌。 青柳村里正的爹,招呼罗峻熙的同时,也对六子他们摆手,来来来。 左撇子更是早早就和白玉兰、罗母迎了过来,双方心照不宣,眼里似在打听:“今日没出什么岔头吧,你们几个没事儿吧。” 左撇子笑着和大家说:“终于盼回来啦,这才回来。孩子们饿了,先让他们吃口饭,完了再让他们好好敬大伙酒。” 朱兴德趁空,将手里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随手扔给锅灶边做饭的妇人。 接过岳父的话,笑着向大家解释,“回来的路上看到兔子,咱哪能放过?顺脚就跑山上去啦,要不然不能回来这么晚,在山上瞎扑腾半晌。” 朱兴德在心里直对甜水说对不住。 闺女,你二姨夫忙里偷闲给你套的白兔子,还必须是白色的,爹和你小姨夫他们也都帮忙了,为了哄你高兴给我们累的不行,但今日看来要白瞎这份心啦。 闺女,咱还是贡献出来吃吧,正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回头再重套兔子。 大伙这才明白为何造得那么惨,还自己脑补: 搞不好在山上遇到大家伙了吧,还没杀死,躲躲藏藏才造成这样,又是血又身上衣裳刮蹭的乱七八糟。 而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咋可能会在这种场合实话实说,估么怕扰了大伙兴致。 …… 罗峻熙正主终于回来啦,那气氛指定会再掀起一个高潮。 盼的是啥呢,眼巴巴就盼他呐。 然而主导高潮的还真不是罗峻熙。 罗峻熙正坐在岳父身边,身上的破衣裳没换,一边不停啃羊肉,给能吃的二柱子递羊骨头,一边看着端酒杯的大姐夫笑。 朱兴德几杯酒下肚,脸通红,指着那大红榜道: “来,咱大伙再喝一个,我们几个回来晚了,对不住,我也代我小妹夫说句对不住。 他这非要让我先说两句,说我是当老大的,那我作为左家大女婿,又是他的大姐夫,就不客气了,先讲几句。 感谢今日大家到场,整的有点儿仓促,我们家这一看就没什么准备。菜还是不够周到。 这么的,咱们期盼着下一次再聚首,下一次就是我小妹夫拿下秀才的时候。 所以咱们举杯就先祝愿这个红榜,喜榜如潮永不落,秀才榜时再聚首,到时绝对比今儿菜更硬,我这话就放在这里啦!” 朱兴德几句话喊出来,没轮到上桌的,都边吐瓜子皮子边跟着叫好,“好,干杯!” 下回菜硬,他们也要上桌。 而朱兴德哪里是能说三五句场面话的人。 又一轮酒杯举起,朱兴德叫满山: “来,满山,来两个当姐夫的,再加上咱大伙一起,敬小妹夫。 说破大天,今儿最该敬的真是我小妹夫。 恭贺游寒村左家小女婿;青柳村人的骄傲;我罗婶子含辛茹苦培养出的罗家顶梁柱;我小妹子老天牵红线的得意夫君;咱这十里八村无人不翘大拇指夸赞的罗童生。 敬他啥呢。 敬他昔日的埋头苦读,才能有了今朝的成果。 敬他曾经日复一日的刻苦,才能化作今日的……” 朱兴德正在急速想词。 二柱子脱口而出:“嘚瑟。”才能化作今日的嘚瑟。 他是大哥的好三弟,帮着提醒一下词。 被六子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 心想:你多亏声小。虽然就是那么回事儿,那你也别秃噜出大实话呀,用你帮着提醒。 “才能化作今日的风光和将来的无限锦绣! 咱大伙无非就是跟着高兴,跟着乐。 只有我小妹夫他自己才会明白那喜榜的重量,那是一日日、一年年,父老乡亲们,他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猫冬酷暑勤奋读出来的。 咱庄户家的孩子,没有倚仗、没有人点拨,连个和他唠学问的人都没有,更没有任何人拉拔,全靠他自己悟,不容易。” 以往各村都是里正讲话。 今日三位里正,听朱兴德讲话还频频点头,没错,不细说不觉得,被朱兴德这么一说,确实不易。 朱兴德继续道: “但我今日在我小妹夫身上却看到了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头。 庄户人家孩子咋啦?咱没有倚靠也不怕。 只要是那样的好孩子,咱庄户人家的娃子照样也会有大出息。我小妹夫先打了个好样呀,他就是全凭自己。 难怪人说,勤是甘泉水,学似聚宝盆。 我们共同举杯,咱一愿我们这十里八村,往后三年五载还能再出现像我小妹夫这样的孩子,越多越好。 二愿我小妹夫再接再厉,早日再拿下秀才那个聚宝盆,给咱们父老乡亲们再端回来!” 朱兴德这话彻底拿下老一辈人的心,也直击各大姓氏族长的心。 这次数上年纪的人应和声最大:“没错,大德子说的太对,道理全在酒里,老少爷们必须全干啦。” 朱家所在的杏林村里正,此时喝得满脸通红,眯眼看向满脸红光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的朱兴德。 第一次发觉,大德子在村里和在外面不一样。 也是头回知晓,原来大德子在他岳父家这里地位也不一般。 本以为那罗峻熙会是左家老两口的心头好。 今日算是看出来,德子有两下子呀。 不仅让那岳父岳母见到孩子们回来了,第一个先扑向他,而且今日本应出尽风头的罗峻熙,也捧着他们村大德子,能看出一口一句大姐夫,凡事都是让老大当先,很敬重。 还有那猎户二妹夫,刚才妇人们那面问再添酒菜的事,他离得近听的清楚,那位二妹夫也是不问岳父,有事先问大姐夫怎么办。 然后大德子说咋办,大伙就真的怎么做。 更能看出来,那左老汉听他大姑爷端酒杯讲话时,是满脸笑容,没有更满意的了。还有那位罗母,最让人意外的就是这位。居然好似和他们村大德子很熟悉的样子,瞅着好像比和她榜首儿子说的话都多。 这可真是怪事儿。 看来以后村里的大小事,他再不能拿大德子当作“二混子”那么看待。以前是有事找朱家祖父,现在摊炕上了,看来以后也可以时不常和德子商量商量。 这不嘛,青柳村来的几位长辈就对杏林村里正说:“你们村那个朱家小子也不是一般人。今儿这一看,往后差不了。” 杏林村里正立马道:“那德子在我们村一直就属于挺有出息的后生。” 在大伙推杯换盏时,那对儿领孩子想拜访罗峻熙的两口子,是强忍住,才没在第一时间拽孩子上前打扰罗峻熙。 随着朱兴德那番话,这两口子听的心头比别人还火热。 往后十里八村再出现一个像罗峻熙那样的出息孩子,这不就是指他家的娃?毕竟没听说有别家孩子在镇上私塾念书多年,就他家这一个。 终于忍到罗峻熙发言,打算等罗童生说完就带孩子过去认识,然后就得回去啦,路太远,还不像是青柳村来好几车有伴,他们就一家三口,天太黑不行。 而罗峻熙此时说发言,不如说是辟谣。 他就穿着那身破衣裳,大大方方站在大家面前微笑道: “感谢大家,感谢到场的长辈们,谢谢外婆、我娘。 谢谢我媳妇、我岳父岳母,姐姐姐夫们。 其实没借上多少光,大家却如此捧场。 童生榜首,微不足道。说是考下来,好似就会免这个那个。 却不然。 就比方说,我岳父一家,今年田地并没挂我名下,还会照旧缴税。说是免徭役兵役,先不提上面也没征啊,对不对。” 朱兴德听到这话,啃羊排差些噎着,左老汉也端酒碗的手一顿。 而罗峻熙那面继续道:“即便征,也不是童生能免,是秀才以上才可以。所以说,今日成果,仍旧微不足道……” 下面那对儿夫妻急忙扯孩子叮嘱:“别傻听热闹,你学学你罗哥哥那个稳重劲儿,一口一个微不足道。你看人家穿破衣裳站那气势都不一样。” 秀花坐在旁边不小心听见了,有些好笑的笑弯了眼睛。 罗峻熙那面发言终于差不多了。 总结陈词,无非就是,童生不算啥、 或者说,即使有一日他是啥啦,他也仍是罗家的孩子,要孝敬长辈,还听娘的话。是青柳村的一份子,是他媳妇的夫君,如所有人家的夫君一样,要给媳妇递个抹布,养不起仆人也要搭把手干点活。是左家的女婿,如所有毛脚女婿一般,要多多讨好岳父的欢心。 这番话说的大伙全笑了。 “是父老乡亲看见我在地头干活,都能远远叫一声乳名的,稀饭儿!” 别说罗母听的抹起眼泪,连秀花都心花怒放,舒心。 没有之乎者也,就聊那最实在的过日子磕,得说峻熙那孩子从里到外透着本本分分。 秀花向罗俊熙招手,快点儿,再高兴也别忘记正事儿,她礼都收了,快和这一家子说点儿勉励话,人家要走啦。 罗俊熙果然是外婆一摆手,他就过来啦。 罗峻熙听完来意后,拍拍那十三岁孩子的肩膀,深沉道:“读书,贵在坚持,难在坚持,成在坚持。” 苦过,方能跳出农门。 那对儿夫妻带着这句话,心满意足领着孩子回去了。 最后一波酒喝完就会散场,但前提要喝完。有的人碗里有酒,有的人没酒,这就很尴尬。 这不嘛,朱兴德特意跑回家里催促小稻,“酒呢。” “咱爹将全村大爷的酒都借来啦,真没有啦。要不,碗里有的你们匀匀?” “那成啥事儿啦,多寒碜。”朱兴德着急回酒桌,再加上喝不少差些被筐拌倒。 低头一看,这是什么坛子。 掀开一闻,这不就是酒嘛,看向小稻。 小稻摇头:“那可能是小妹从罗家带回来的,她是忘说了吧,那你抱去吧。” 朱兴德抱着酒坛走出挺远了,又被小稻一把拽住。 本以为媳妇是要叮嘱他少喝,想说你放心吧,不会喝伤身体,没那些酒喝伤。 没想到媳妇说的却是:“你少吃点儿吧,没什么菜啦,少伸筷子少夹肉。最好别夹肉,要不然端上就空,端上就空盘,难为的是我们这些做饭的,太寒碜了。” 朱兴德拧眉:这是谁家媳妇这么欠揍。 嘴上还要应着甜水:“好闺女,咋还没睡,爹抱酒呢不能抱你。嗳嗳?赛脸,你小姨夫忙,那么多人想和他说话,你不能让他抱。” siluke.com 罗峻熙不乐意了,说的那是啥话。 再说也不是甜水让他抱的,那孩子不知为何,有点儿躲他。 没看出来是他借着酒劲儿,硬从二姐夫怀里抢过来的? 罗峻熙非要一手抱着甜水,一手端酒碗喝酒。 当罗母上了茅厕再回来的时候,望着那熟悉的空酒坛:“……” 与此同时。 柳树毛子村,算卦那家的儿子正急火火道:“娘,我早就说过,咱可以骗别人,不可以骗那姓罗的。六两六银钱是多,可那银钱拿着烫手!她家儿子眼瞅着已经半只脚要迈进官衙。回头知晓你敢拿壮阳酒骗他家,再收拾咱们。没听说吗?今儿发榜,人家是童生榜首。什么辟邪呀,你哪会。” 算卦大娘被儿子埋怨,不敢再那么理直气壮,小声嘀咕,语气里还带点儿委屈,意思是她已经很保守了,没敢瞎给“符水”,就是怕给人喝坏了回头闹上门。 而且也没白拿六两六,“那酒可是你爹的心头好,他临死前都没舍得喝,大补。” 当夜…… 第九十三章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两章合一) 这一小坛酒啊,就那一小坛,那药性是真霸道。 头桌上,之前酒碗空的人,都有幸喝了这酒。 有谁喝了呢。 其中有朱兴德、杨满山,有罗峻熙、左撇子。 有游寒村的里正五爷爷,还有青柳村里正,以及贪杯的二柱子。 他们酒碗空了,就又添的这个酒。几人将这一坛子酒包了。 所以,酒局虽然散了,但是今夜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 左撇子、白玉兰、小稻和杨满山,此时看到朱兴德就一个想法: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 朱兴德到后园子撒完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只来得及瞄眼附近的菜。 心里明白:都是葱,不是那种媳妇和闺女爱吃的茄子豆角。 茄子豆角不能祸害。 放心了。 一个放松精神,朱兴德就边冲岳父岳母和媳妇笑,边毫无征兆地,栽栽愣愣摔到菜地里。 一头拱进绿油油的小葱。 来后园的几人,可以说,是眼瞅着朱兴德倒下的:“……” 小稻离挺远,还本能地想伸手,自然是接不到人的。 左撇子反应过来小跑上前,扶大姑爷:“咋喝成这样,德子呀,这是上酒劲儿啦?” 满山也弯下腰去拽大姐夫,心里很纳闷: 按理不应该。 刚才大姐夫走路还能走直线,看上去很清醒。送客离开,说话也很有条理。 怎么就撒泡尿的功夫醉成这样了。 白玉兰急忙张罗,那今晚不能回朱家啦。 让大闺女快泡茶,泡碗玉米须子茶,褥子铺上,快给大女婿扶屋去。 朱兴德却晃晃悠悠站起身,将头上肩膀上的大葱扯下来扔了,拒绝岳父岳母的好意,指着小稻说:“甜水扔这,你扶我回家。” 左撇子劝说:“还回啥家,你们那里正,早就搭青柳村的车走啦。家里要是惦记,见到能问一声。知晓你在这里,你爷那面夜里也能有人搭把手。听爹的话,今晚别走,看喝成这样,我和你娘不放心。” 朱兴德摆手说,不的,他要回去,非回去不可。 左撇子只能再劝道:“骡车现套倒是不打紧,可你咋回去呀,没人赶车,你又不能赶车。夜深了,二柱子和六子也都走啦。” 二柱子和六子才走,帮忙送完桌椅,简单拾掇拾掇,也搭车跟着走了。 要是知晓大女婿醉成这样,不如刚才让他们晚走一步,好驾车给送回去。 朱兴德这时候已经不管别人了,只眼睛紧紧盯住小稻,手也攥住小稻的手腕,语气很不好,抬下巴命令道:“和我回家。” 小稻侧脸看他:“……”真烦人,喝点儿酒咋这么烦人。 左撇子上前拯救他大闺女,和他大闺女喊啥。 他硬挤到大女儿和大女婿中间,仰脸看着高高大大、喝的晃晃悠悠的女婿,想要将刚才的车轱辘话再劝一遍。 就在这时,被白玉兰在后面使劲拽下衣角。 左撇子扭头看向老婆子。 干啥,啥意思? 白玉兰冲他眼神闪了两下。 大女婿语气虽然不好,但是很明显不是在生气,更不是和稻在发火。 人家就是想回家,还得是媳妇陪着回的那种,这点儿事还看不明白嘛,啧啧,真是,白长个脑子。 白玉兰指望不上老头子能明白过来,难怪娘常说,她家撇子是木头脑袋,只能自个打圆场,对大女婿笑道: “那行,实在惦记家里,想回去就回吧,回去也能睡个好觉。不过,孩子得放在这,甜水早就睡着了,别折腾她。稻啊,你跟着回去,明早你们再来。还有,满山?” 杨满山顶着一张喝红的脸,看向丈母娘,您老说。 “你大姐夫喝成这样,你赶车吧,送他们一趟。送到后再回来。我瞅你晚上没咋吃东西呢,等你回来,娘给你擀点儿面条,你再垫垫肚子。” “不饿,娘,别麻烦,你老歇着,给我留个门就行。” 事就这么定了。 朱兴德带媳妇回家,坐在院里小板凳上,一边喝茶醒酒一边老老实实等媳妇,也不喊不吵吵了。 小稻赶紧回屋,翻找件她爹的干净衣裳,拽着坐在板凳上的大德子,小声打商量让换衣服: “快点儿,你不能穿这身回去,都是破布条子。回头到家,爷又该瞎想了。” “那我要是换了,你得……” “你给我闭嘴,快点儿!” 杨满山就是趁着这个空档,套好车后,也来找岳母了。 “娘,能让小豆跟我一起去吗?” 白玉兰一愣,愣过后笑道:“那咋不能,你自个的媳妇。” 又拍了下手,可不咋滴,咋忘了让二闺女陪着。 急忙冲灶房招呼二闺女: “豆啊,先别刷碗啦,放那吧,今晚刷不过来。先和满山一起去送你大姐大姐夫。正好你们小两口回来是个伴儿,也免得满山喝那么多酒,他自己赶车回来,我和你爹也不放心。” …… 左家的骡车,在夜深十分又赶了出去。 车上坐着两对儿小两口。 朱兴德盘腿坐在满山身边,满山赶车。 出村后,路上只有他们这几人。 朱兴德忽然扯脖子吼唱道:“喝了咱家的酒哇,一人敢打狼两头,与你喝你一壶呀,二妹夫,喝一壶啊莫回头……” 哎呀。 朱兴德摸脑袋扭头瞪小稻:“打我干啥。” “我怕你真将狼招来。”而且,小稻心想:好像也没喝多呀,口齿清晰,前脚离开她娘家,后脚就看起来啥事没有。 不过,倒因为这个小插曲,一路上,让两对儿小两口有说有笑的。 女人们头回这么晚走夜路。 走夜路还不害怕,身边就是自己男人,自己家人。 由于自家添了车,这么晚了还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腿着走,早回晚回都不要紧。 朱家。 朱兴德望着二妹夫和二妹子赶车离开,挥了挥手就紧忙进院,直奔他爷的屋。 “爷,今儿咋样,尿不尿,渴不渴?” 朱老爷子都睡完一觉啦,愣是被吵醒,油灯重新燃起,望着大德子眯眼:“啊,啊?” 朱兴德知晓爷是想问今晚那头酒席咋样,言简意赅回答:“老好啦,整的特别热闹,我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他们,包括我小妹夫,有一个算一个还都特意问你老身体了,都说让你老好了赶明去喝酒。” 总之,一句话,不用您操心。 爷,你能不能先回答有用的,到底拉尿不。 没有啊? 朱兴德给他爷掖了掖被子,知道没有屎尿,摸把他爷的脸哄道:“既然你老挺好的,那你继续睡吧。那什么,爷,甜水他娘也跟我回来啦,我今晚就不在这屋睡了。” 朱老爷子:“……”卡巴卡巴眼睛。 朱兴德搓着手继续道:“不过,你老要是想召唤我,就摇铃,我能听见。” 朱老爷子心想:骗鬼去吧,别说摇铃啦,他掉地上都白搭。 眼神瞟向油灯,非常配合小孙儿,意思是:熄灯,那你快去忙吧。 “嗳,爷,我走了。”噗一声,朱兴德吹灭油灯,急忙闪身回了自己屋。 回到自己屋,进来时还将门关的紧紧的,反插上。 又爬上炕,大热天的,将窗户也关上。 在炕柜里翻出一条破被子搭在窗户上当作窗帘。给本就不是很亮堂的屋,遮得密密实实。 小稻本是坐在炕边洗脚,一看他这些连番动作都有点儿莫名慌了。 那咋跟狼似的呢,别忘了,她肚子里可有娃。 朱兴德终于来到正主面前,“嘿嘿,媳妇,今儿累坏了吧,我给你洗脚。看我媳妇这小脚丫,长的稀罕死个人。” 小稻将两只脚四处躲:“我不用你给我洗。” “别客气,洗脚算啥,我亲你脚丫子都乐意。其实我都能给你舔干净,还洗啥呀。” “说的那是什么话,谁和你客气了……哎呀,你别挠我脚心。”小稻笑着爬上炕。 每次一到这种时候,那人脸可以不要,啥荤话都朝外冒。 小稻指着水盆:“水还没倒,别大半夜将水盆踢翻,吵醒大家。” 朱兴德迅速将水盆端到一边,嘴上应着:“一会儿我倒,一起倒水,完事儿你不还得洗嘛。”他媳妇事儿可多了,事前事后都要洗。 说话的功夫,朱兴德已经将水盆放好,转身看向炕上的小稻。 此时眼里哪还有醉意,只眯眼望着小稻,一把扯开身上的衣服就扑了上去,脚上的草鞋噼里啪啦掉地。 …… 最开始,轻拢慢捻抹复挑的过程中,这俩人还有点儿对话。 比方说: 小稻埋怨:“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思,非让我跟回来。” 朱兴德说:“干自个媳妇咋能叫没安好心。” 小稻躲着朱兴德胡乱点火的手,笑:“你说话咋那么没脸没皮呢。再说,肚子里这个月份小,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朱兴德说:“我和你要什么脸皮?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就得了。你放心,那也是我亲儿子,所以为了尽兴,媳妇?” 小稻:“干什么?” 朱兴德:“你得浪点儿,我就会慢点儿。” 多好,合在一起这才叫浪漫。 小稻又推开追着她嘴不放的大脑袋,“不行,你还没洗牙,一股酒味儿,臭死人了。” 朱兴德眼睛都红了,这功夫哪还顾得上刷什么牙。 用一条腿压住想要挣扎的小稻,嘴上继续含含糊糊哄道:“不可能,咱家酒咋可能会臭,不信你尝尝。咱家酒一向滋阴壮阳嘴不臭。” 朱兴德说完,就一把扯开小稻最后的遮羞布。 下面一凉,空穴来风。 不怕,一会儿就暖和了,他会钻木取火。 朱兴德望着媳妇,亲着媳妇微湿的长发。 “别咬嘴,别忍,媳妇,喊出来。” 小稻无法放松下来。 “那咬我,咬我哪都行,别咬嘴。” 朱兴德以前从不敢想有一日要盖自己的大房子。 可今日,看着隐忍的妻子,一边动着,一边咬牙第一次在心里发誓: 他将来一定要盖一栋大房子。 大到让他媳妇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用再担心怕人听到,每次都将那嘴咬破。 …… 与此同时。 杏林村到游寒村的路边,正停着一辆骡子车。 骡子喝饱水,在仰头看月亮。 而骡子身旁的那片田野里,向深处走就能稍稍听见若隐若无女子的叫声。 小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这片高粱地里的。 只知晓满山忽然停车,一句话也没说,忽然扛着她,她天旋地转的,就将她带到了这里。 小豆正躺在满山的衣服上。 满山赤着古铜色的身体,嘴上围着一块布,两手把着媳妇的脚,眼里冒火一般看她。 小豆一头长发铺散在地上,也回望着满山。慢慢伸出细弱的胳膊,搂住满山脖子。 loubiqu.net 这夜,小豆从来没有如此大声的叫过。 今日才知,原来自己的声音并不细弱,也可以尖利。 嗓门够不够高,全看满山的力度够不够大。 小豆在用最大的声音颤抖地喊出满山的名字时,微眯眼看向四周,眼前高粱熟红满天。 而满山整个人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在小豆叫他名字那一瞬,脑子一炸,差些被小豆送上天。 “一滴也没剩,通通给你,通通给你。”满山只会喃喃这么一句,不停地重复。 …… 左家小屋。 左小麦都被吓着了,从没见过罗峻熙这种模样。 她正睡得好好的,大半夜的,一只发烫的手还毛茸茸的就伸进她被窝。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就听见峻熙哥似咬牙切齿般说:“再没法忍!” 十六岁的姑娘,在罗峻熙的身下,眼里还带着没睡醒的模样,怯怯且慌张地问:“忍、忍什么?” 罗峻熙用两只修长的手指捏住小麦的下巴,借着外面的月色,逼迫小麦回望他的眼睛: “不想再忍着想你,忍着想睡你,忍着想睡醒有你。吾妻,你可明白为夫的意思。” 当然了,你不明白也可以,这后半夜,会让你好好明白明白什么叫妻,什么叫夫,夫妻一体。 要不说,生瓜蛋子就是生瓜蛋子。 才发誓要让小麦好看的罗峻熙,在紧要关头懵了:“……” 是哪里来着? 急的他满头大汗,脸色通红,找不着道了。 需要导航。 罗峻熙一边忙着用手挡住小麦想缩回去的腿,死死压着,一边急忙点着火折子点着油灯。 没亮还好,这有了亮光,看的清晰。 这…… 小麦用手挡住眼睛,不敢看那弟弟,长的好吓人。 而罗峻熙却看妹妹看直了眼,不错眼地盯着,原来在这里。 脑中忽地闪出一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罪过罪过,对不住教过他的先生们。 怎么能闪出这么一句。 然而,他今日终究要对不起先生。 每进行一步,他的脑中就会闪过一句。 譬如: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初极狭,才通人,复数十次,才豁然开朗。 盘龙游走于溪涧,林荫小道上挂满白露。 第九十四章 井井有条(两章合一) 小麦早就可怜兮兮地睡着了。 罗峻熙外表看起来瘦弱,其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正用最近练出不少肌肉的胳膊搂着小麦,靠在墙上低头看怀里的姑娘。 趁小麦睡着,悄悄地亲吻小麦的额头,亲吻小麦脸上的泪痕,还时不时摆弄小麦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两只手慢慢地合在一起。 罗峻熙蜷起手指,修长的手指穿过小麦肉肉的小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放在嘴边又爱怜般亲了亲这十指相扣的手。 心想:原来这就是妻,原来有妻子是这个滋味儿。 他一直以为,自己以前挺把小麦放在心上的。 刚才那一刻才知道,以前和现在相比,那绝对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当两个人合在一起,一切就变了,简直是两种感受。 罗峻熙先将小麦的手慢慢放回被子里,这才蹑手蹑脚下地。 他上半身光着,下面匆匆套件里裤。 罗峻熙一手举着油灯,一手轻轻掀开被子,放轻动作将小麦身上的单子抽出来。 这布单子,说是布单,其实是他的新衣。 今日他娘特意给带来的,说是想让他这两日穿着新衣裳,抽空去趟县里感谢先生。 刚才匆忙间,他怕会脏掉褥子,回头还得拆洗褥子太麻烦,就将这新衣垫在小麦身下。 眼下,他很感谢自己能想到这一点。 罗峻熙展开那件皱巴巴的衣服,将它铺平铺好,用手摸着那上面的血迹。 没有花烛,没有合卺酒,什么都没有,就睡半截睡不着,一把拽过小麦就来。 罗峻熙又抬头看看岳父家的这间小屋,屋里也没粉刷。 黑乎乎的一间屋、一铺炕,一张四方小桌一个凳,炕边一个小破窗,就是他和小麦圆房的地方。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挺亏欠的。 罗峻熙翻找出剪刀,伴着小麦均匀的沉睡声,动手将那一块带血迹的布料剪了下来。 光着膀子的小伙子,盘腿坐在炕上,一手剪刀一手新衣裳,他低头认真地剪着,剪的极为规整,犹如富贵人家才会用到的元帕。 然后将这块布,叠起来放进书箱,压在最下面。 又转身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端来一盆水,小心翼翼地用帕子给小麦擦洗。 忙完这一番,才重新躺下。 罗峻熙嫌弃自己那套被褥碍事,朝旁边踢踢,掀开小麦的被子钻了进去。 他想,往后只要在家就一个被窝。 再不用自己睡觉。 他终于有能搂的东西了。 他是独子,以前连个同铺炕上睡觉的兄弟都没有。 往后却不一样。 有了小麦,外面哪怕刮着冒烟大雪,冬天也一定很暖和。小麦的身子还肉呼呼的,能揉一揉、捏一捏、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小麦被罗峻熙打扰的半醒不醒,只感觉浑身像散架子一般,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罗峻熙急忙哄道:“没事没事。”顿了下,又用极小的声音唤道:“卿卿?心肝儿?心尖儿?” 说完,即便没人能听见,没人能看见,罗峻熙也被自己逗笑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腼腆地笑的露出酒窝,笑弯了眼睛。 后来,罗峻熙欢喜到,也不管会不会吵醒小麦,已经不再轻轻地、悄悄地挨着小麦,而是重新一把紧紧搂住怀里的姑娘,将下巴放在小麦的头顶。 下面的大腿还压着小麦的两条小腿,紧紧困住。 一个十八实岁,一个十六虚岁,年轻的小两口于今晚终于圆房。 …… 三对儿年轻人是这种情况。 岁数大的也有需求啊。 岁数大的。 别看罗峻熙和小麦闹得有点儿过火。 但是由于他们所在的屋子和大屋隔着灶房,还是在最里面,真就没影响到大屋的休息。 连隔着过道,小豆和杨满山那屋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之所以没听到,倒不是说左家房屋有多隔音。 是因为满山两口子本就野到很晚才回来,都快接近午夜了,连着干了两回。 那真是不管田野里的风怎么吹,他们也要让隐藏已久的渴望随风飞。 连水都是用满山给现变出的水,差些在人家高粱地里搓个澡。顺便还给人浇浇地,就当补偿压坏的庄稼吧。 可想而知,连续两次,小豆回家时累的眼皮子睁不开,回去倒头就睡。 年轻人再觉大,小两口连抱在一起都没抱,一个侧身躺在炕头、一个躺在炕中间,分开扯个被单就睡。 所以,左老汉并不是被打扰醒的,他是自然醒。 最近被二女婿那神仙水补的,再加上今晚喝那酒,他就纳闷,也不知咋一回事儿,感觉火烧火燎的。 其实那事儿,一把岁数了,他已经歇好几年啦,两三年也没几回。 也就没太管下面,寻思愿意咋滴就咋滴吧,不用搭理,他起身下炕喝口水。 想着,凭他那点儿快丧失的能耐,估么喝完水自然就消停,不会再闹事儿。 却没想到,今晚格外不一样。 当他重新躺回炕上,感觉更邪乎了,比不喝水前还邪乎。 左老汉先咳嗽了一声,白玉兰连翻身都没翻身。 这可咋办。 他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想拽媳妇的手搭上,结果给白玉兰吵的半睡半醒道,“咋的啦,孩子们起来啦?艾玛,我是不是起来晚了,要做饭啦。” “不是孩子们,不晚,还早着。那什么,她娘,你看我这是咋的啦。”左老汉用气息咬白玉兰耳朵说道。 “你咋啦?”白玉兰打个哈欠。 这才转回身,借着外面稍稍蒙蒙亮的天看向老头子。 结果这一看,啥时候钻进她被窝里的呢。 等反应过来,这给白玉兰气的,连掐带拧,也用气息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鸡还没叫呢,你不老实睡觉。” 左撇子求饶:“别掐,我这不是喝酒啦。喝凉水,它都不消火。” “你喝点儿猫尿就闹事儿,我这累的,你是一点儿也不心疼我呀,吓的我以为耽误孩子们猎猪了呢。” 没一会儿,老两口不知又咬了什么私房话。 秀花在隔板那面的炕上,迷迷糊糊就听到女儿女婿对话如下。 她闺女说:“你给我滚一边,娘和甜水还在那面睡觉,隔着板子挡啥事儿?就一铺炕。而且咱都多大岁数了,烦不烦,儿女也在这里住呢,回头要是被老的小的发现,你还要不要脸。” 她女婿说:“岳母一向觉大,外孙女更是。她们不睡到鸡叫不带翻身的。咱俩小点儿动静还不行吗?我保准不让岳母听见。她娘,玉兰,好玉兰,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都多少年没这么求你看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好不容易……” 秀花实在听不下去了“咳!”咳嗽着翻了个身。 隔板那面的左撇子,立马被吓到嗖的一下从白玉兰被窝里钻了出去,回到自己那里,闭眼,打呼噜:“呼,哈,呼!” 这一串动作都是连续的,给白玉兰都看的一愣,同时心里也跟着很紧张,娘没听见吧? 秀花在隔板那面听着女婿呼噜声,翻了个大白眼。 就伴着那假呼噜声啊,秀花在心里叹口气。 她是硬挺着,身子都僵了,怕给女儿女婿吓毛。特意多拖一会儿,这才假装像身体不舒服似的坐起来。 要不然刚才咳嗽完就马上起身,那不说明她听见啦?女婿见她往后那还能自在? “娘,你怎醒了?”白玉兰听到动静问道。 “啊,那什么,我这好像有点儿吃多了,不舒服,我要去后园子蹲蹲。” 白玉兰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没事儿吧?那我扶你。” “扶啥呀,”秀花一脸不耐烦,一边披着褂子下炕,一边道:“我这还不一定能不能蹲出来呢,你在旁边陪着我还着急。我能掉茅坑里是咋滴?又不瞎。” 朝外走时,又装作不经意说: “我得带点儿神仙水,一时要是整不出来,得出去晃悠晃悠。活动开了,再喝点儿这拉肚水,备不住能不这么费劲儿。” 白玉兰还是不放心,知道岁数大了容易干燥,上了些年纪的都有这毛病,非要下炕陪着。 秀花不得不再次强调,且语气更不好了:“别瞎折腾,累一天了,姑爷昨夜还喝那么多酒,你这么一折腾再给他吵醒,他比你还磨叽,废话可多了。少烦我,本来我这就憋得难受,听他问我,我更膈应。” 说完,斜跨着她自制的小竹筒水壶,急匆匆掀开帘子就走,还将大屋门关严。 秀花跑到院子里心想:甭管能不能猜到她已然听见那番对话,她能做的也就到这种程度了,给倒地方。 反正只要话不掀开说,聪明人装作糊涂,她又没听到那种动静,也没啥可害臊的。 都一把年纪了,孩子生仨,脸皮稍微厚一些没啥。 …… 村头,溪水边。 有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太太,斜跨着小水壶,大清早忽然来了雅兴。 在东方欲晓那一刻,秀花坐在柳树下面,没有一把年纪无家可归的感慨,没有在女儿家住很不方便、要没睡醒就倒出地方的心酸。 而是用手拍着大腿打着节奏,笑着望向远方唱道: “日子好过嘞。 这真是喜从天降,叫人心花怒放。 抬起头我就想扭,张嘴我就想唱啊。 这也算我没白活,家要出秀才郎。 还有人丁要兴旺,富贵满堂啊……” 左撇子的里正五叔,站在不远处,已经望着秀花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也听了好半晌那小曲。 五叔走上前。 秀花被吓一跳,扭头看过去,上下扫眼他:“他叔,你这是一宿没睡还是起啦?”这也起太早啦。 五叔心里有些不自在,面上却不显。 他昨晚那酒喝的身体火烧火燎。 身体越热乎,心头越凄凉。 感觉平日里睡的那铺炕都太大啦,摸哪、哪冰凉。 说句话,没个回音。 找个袜子,要自己找自己穿,没人给他经管天冷天热该穿啥。 后背痒痒,更是没人给挠挠。 走到院子里,再看看东西厢房儿子们睡的屋,各个有妻有子,甚至他的儿子们都要当爷爷啦。 左五叔忽觉这个家其实有他没他一个样,也不知他这一个人在过啥呢。 然后他就溜溜达达的出来,没想到在村口遇到撇子的岳母。 “我说,你也是睡不着?” 秀花又再次上下扫眼那老头,感觉哪里不一样呢。 以前一本正经,好像离近会咋回事似的。 今儿反常,挑着她旁边大石头就坐下。 秀花拎着水壶站起身,稍稍往远了走走,“我是睡多了。昨儿麻烦你啦。等赶明儿过年过节的,我得让我家玉兰和撇子去看看你。” 说的很明白,意思是给你随点儿礼,不让你白帮着张罗。 咱给你好处,往后你最好再帮着方方面面张罗。 左五叔不搭话,问的却是:“你就打算一直在你女儿女婿家养老?” 秀花一脸这不废话嘛的表情。 “不怕他们嫌?” 秀花笑了一下,特别自信:“谁敢。”真有意思,她女婿啥本事没有,就一点好,好欺负。 xiaoshutingapp.com “你是为啥被人撵回来的?即便他们亲爹没了,你入了那家门,他们按理也应该给你养老。我瞅条件不差,还有骡车,应不是差你那口饭。” “是不差。但谁说我是被撵回来的?” 左五叔意外地看向秀花,想再问点啥,秀花忽然摆手叫停,聊那些作甚,咱关系可没到那程度。 “他五叔,”秀花脸上带着笑:“你眼下有功夫吧?能不能领我去看看,我二孙女婿想要在哪里盖房。我想去看看那片地。” …… “哎呀,这地界可太不咋滴了,你能不能想招给便宜点儿。” “真要在这盖房?”不知怎的,一路上,左五叔已经被秀花带着节奏唠嗑,秀花问啥,他答啥。 “要是真盖,能不能就意思意思收点儿荒地银就得了呗。” “我回头寻宗族几位老人谈谈。” 秀花又提出要求:“还有那个,水稻田。” “你真想买?你有银钱吗?我可知晓撇子手里没两个。他那腿摔坏了,你女儿女婿当初花出去不少,又连嫁俩闺女,一下子就手紧了。” 秀花没说自己手头有没有银两,只向往般望着别家地头道:“有没有钱,我也想趁牙没全掉光前,多吃几碗干饭。” 搞得左五叔攥了攥拳,才忍住想脱口而出的:我家有干饭。 “娘?”白玉兰一顿翻找,才寻到她娘。 秀花急忙对左五叔道:“那行了,我先回去啦。” 白玉兰还疑惑地回头看看里正叔,随后搂着秀花的胳膊,咬牙小声道:“娘,你是不是又找人家偷偷说话啦?我可告诉你……” 没等白玉兰说完,秀花就甩掉女儿的胳膊,抢过话道:“你是不是想说,人家可正经啦,就你娘不正经。” “我?” …… 像左五叔这种一大把年纪,还没喝过杨满山神仙水,都难受的大清早出来溜达。 就更不用说二柱子啦。 与此同时,二柱子正被他祖父罚的跪在地上。 一家人在数落他,嫌弃丢人。 二柱子昨儿喝多了站在村口大舌头喊:“我是谁家的啊?开开门。谁家开门我去谁家,我找不着自己家了。” 凌晨还吼了句梦:“哥,我想要媳妇!” 隔壁的狗都被那一嗓子吓的汪汪叫。 第九十五章 安排(两章合一) 左家餐桌上摆着,玉米饼子,苞米碴子粥,泥鳅小鱼酱,一碗芥菜疙瘩咸菜,一碗用大头菜、辣椒丝、芹菜段、胡萝卜片腌制的花咸菜。 秀花坐在饭桌边冷眼瞅着,二外孙女和那满山,一大早上就揪住甜水要这么的、那么的。 这可真是趁着孩子亲爹娘不在,可劲儿地哄着玩。 “二姨给你扎小辫儿。” 甜水抱着擦脸油的罐子,摇头:“我不的。” “二姨给你把头发编起来,可好看啦。” “不滴不滴,”甜水打开罐子,抠点儿香香朝脸上抹,还探头看看水盆里的自己,要照一照。 杨满山连香香罐子外加甜水,一起抱起来放在凳子上,就放在他们两口子中间,让甜水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接着玩。 biquge.name 满山说小豆:“那碴子煮的烂不烂,别甜水喝了烧心,你喂饭。” 甜水冲二姨夫道:“我不滴,我会吃饭,我不烧心。” 小豆笑,到底抓住外甥女给按怀里,将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对满山道: “这孩子一早上起来不太顺心思,知晓大姐给她扔下回家了。不的不的一早上。难怪大姐说,甜水冒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还说顶嘴这方面随了大姐夫。 坐在饭桌边的秀花,心想:这俩人要是有亲生的娃,更是得惯着跟个眼珠子似的。 那擦脸香香那么贵,满山也任由甜水拿着玩,不怕给摔坏。 听说昨儿炖的兔子,也是满山特意抓回来给甜水的。比大德子那亲爹还稀罕孩子。 秀花又看向小孙女两口子。 连着看了好几眼。 那小麦,才喝口碴子粥,再看那小外孙女婿立马就递给小麦咸菜,殷勤的呦。 还小声问:“吃哪个咸菜,我给你夹。” 小麦说啥也不想吃,你吃吧,我喝点儿粥就行。 小外孙女婿像是看小麦脸色似的,看一眼又一眼,最后一转头看向她。 对她这位老外婆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她面前的小鱼酱端走,都要端到小麦面前了,又顿了一下问她:“外婆,鱼酱不是昨儿大伙吃剩下的吧?” 秀花:“……” 老罗家养出的矫情孩子。 恨不得宁可不吃肉,不吃带油腥的好菜,就那么饿着抱着空饭碗,也不去碰村里十几二十双筷子夹过的菜盘子。 和家里人倒是还行,连六子和二柱子在这里吃饭,也挺正常。 就是和村里人不行,人越多越不动筷。 像昨儿就是。 那小孙女婿只啃两块羊骨头,吃个鸡头,再其他的不吃了,嫌弃村里人夹过,别以为她没发现。 罗婆子还和她说:“我儿子指定没吃饱。他外婆,你到时候和亲家母说一声,夜里给我儿子蒸俩饽饽呗。” 谁惯着那事儿呀,还是没饿着。 秀花转头就给这话忘了。 此时,秀花瞅着罗峻熙:“是大伙吃剩的。”看你怎么办。 罗峻熙筷子都伸进碗里啦,“……” 小麦一手拿着玉米饼,一手捂嘴笑:“外婆逗你的,是外婆特意提前留出来的,要不然哪里有剩。” 在村里,无论是婚丧还是嫁娶,凡是办酒席连菜汤都不会有剩,能够吃就不错,怎么可能会有折箩。 罗峻熙对外婆一笑,笑的那叫一个春光灿烂,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不错。 然后罗峻熙坐下,又和小麦边吃饭,边找机会说两句话。 秀花望着那养眼的一对儿,心里直啧啧:昨晚这是干啥啦?大清早的,她竟觉得屋里气氛腻得慌。 斜眼又看向那对儿,她特意起早给倒出地方的“老夫妻”。 秀花才扫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哎呀。 左撇子没发现岳母在观察他。 左撇子正端着饭碗,一心一意将大碴粥里的两粒红豆,还有一颗小枣,趁白玉兰弯腰给甜水舀粥时,偷偷摸摸夹进白玉兰的饭碗里。 他媳妇碗里的大碴粥,连一颗红豆也没有。他将自个的给媳妇。 却没想到,还挨了说。 白玉兰拧眉瞪视左撇子:“干啥呀?吓我一跳。我这给孙女舀粥呢,一回头,你端个饭碗在后面比比划划的,差些将饭碗撞掉地吧?” 又很心疼地看向掉地上的红豆,有毛病是怎的。 平日里,老头子一口恨不得半碗粥下肚。 她还没上桌,他就吃完啦。 今儿却夹个豆子瞎比划,差些将甜水的粥碗也撞翻。 “白瞎了吧?那豆子。” 白玉兰一边数落左撇子,一边心疼的捡起掉地上的红豆。 不舍得扔。 煮粥时,她就抓一小把,是按着人头算的一人几颗。 像是二女婿和小女婿都没有。 听说粥里放点儿红豆大枣,对女人家好。 这不是盼着俩闺女早日有孕嘛。 至于老头子那份呢,是她常年到辈的,习惯有好东西要可着老头子吃,甭管对男的好不好,她不吃也要给老头子。 毕竟那是大当家的呀,必须那么做。 小麦看一眼地上的豆子。 一早上,她和二姐才站在那里梳完头,地上头发还没扫,豆子上沾着头发:“娘,就别要了吧,不就一颗红豆嘛。” 白玉兰捡起来,瞪眼小闺女:“真是被你婆家惯坏啦,你是吃的好东西太多了吧,说的那是啥话?洗洗不照样吃?咋就能不要呢。” 和婆家家境是否殷实真没什么关系,因为连没婆家的小豆也看不下去:“娘,至于嘛,一颗红豆。有忙乎去洗的功夫快坐下吃饭得啦,要不然我们又都吃完了,你还没吃呢。” 白玉兰喊道:“不用等我,你们吃。” 玉兰可会过日子。 知道缸里水是二女婿好不容易亲出来的,那绝对是不能浪费的,为洗颗豆子还特意跑井边拎桶水。 洗完豆子塞嘴里,顺手又将打上来的水倒进大盆里,一会儿还要刷昨日借来的茶碗。 秀花在屋里是一边吃饭,一边看眼她那唯一的女婿,心想:这是早上美了吧,非得给夹豆子,都不知道该咋嘚瑟好啦。到头来还给她闺女找活,就那三两颗,夹来夹去,嘚瑟大劲儿了。 当白玉兰再重新回来吃早饭时,别看她怼这个说那个,今早却明显对秀花献殷勤。 “娘,你吃不吃葱?我刚才顺手洗一把,把德子昨晚压坏的葱都给薅下来了,你看可新鲜啦,不辣心。” “娘,还喝不喝粥了?再给你盛一碗,够,锅里还有。今早我煮的可多啦。” “娘,你那粥里大枣吃没了?来,正好甜水不吃,剩下这仨给你。” 白玉兰理亏,怕她娘和她生气。 虽然她那阵,没亲口说出娘不正经的话,但是……反正有点儿怕娘真生气。 左撇子今早对秀花也不一样,居然张嘴主动说话了。 往常他可不说话,也不管家里的事。 尤其是他老岳母刚来那阵,喊他就跟没听着似的。倒是不抠,没舍不得岳母吃喝,也没翻小肠提过去的事,就是冷暴力。在心里还悄悄叹息,完了,得给养老。 眼下却主动道:“嗯那岳母,我看你今早吃的是不多,你想吃啥就和孩子娘说。早上那阵,是身体不得劲儿吗?咱家满山那水要是不好使,不行就去找郎中把把脉。” 一句话说的,孙女和孙女婿们全抬起头,看向秀花,纷纷问道:“外婆,你怎么了?” 秀花瞪女婿:吃你的得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谁身体不得劲儿了,我不是为了给你倒地方?非得给你捅破了,吓吓你,你才能消停。 秀花直接起了另一个话头,一边用玉米饼卷着鱼酱、小葱,香菜叶,一边说道: “我今早去看过满山要盖房子的那片地。离山有些近,盖坐北朝南的房子,那朝的是山,那成啥啦,那面还没有人家。满山,你算过没有?在那里盖房要算计进去山上滑个石啊、雪个崩啊,寒山高,别砸到咱院里。” 白玉兰这才知晓,原来娘一早上和五叔说话,还跑那么老远是为了看房子。 杨满山告诉外婆,说那片地方赶上大灾年,确实不好说。不仅雪灾滑石,还容易动物没吃的下山。 嘴上没说出的话是:要是好地方,早就剩不下了。 这也是他想盖房,但是一直犹豫的原因。 只那片不好的地,还要给村里单独交三十两占地银钱,不算盖房钱。就觉得花三十两买块附近没有人气的地,还离山那么近,不值。都不如买现成的房子。 难就难在现成的除了老陶家小偏房还没人卖。 秀花想了想说:“再朝村里这面挪挪呢?要是能挪挪就不一样啦,别说三十两,六十两地钱都值。连着那一大片空地,到时候咱家都要。” 给左撇子听吓住了,“咱要那么大一片作甚。岳母,你是不知道,你想朝村里挪那是异想天开。挪过来,那不就是昨日咱们请吃饭晒场那里吗?挨着左家祠堂。早就有人惦记那片好地方,空旷,阳光足,五叔他们不可能卖。” 秀花嘀咕:“去哪里不能晒粮食?非得跑晒场。放着那么一大片好地方不卖,只能说还是银钱给的不到位。再者,事在人为嘛,你不试试,怎知道就不行。张嘴三分利,不行也够本。” 左撇子打心眼里不信这事儿能办成:“那是左家祠堂的地方,至多左家的子孙才能买。” “你不姓左?你就说你要盖,咋那么死心眼,非得和谁都实话实说。得了,先不研究那个,反正今年也够呛能盖上。今年太忙,一个考学的,德子和满山要陪着,先多存一些石头和木料吧,不着急。” 但秀花内心,自从看见那一大片地方就活心了。 想起天没亮从家里出来,要给女儿女婿倒地方。这个老房子太小了。 再想到这些日,别看玉兰和撇子为女儿女婿们忙忙乎乎,但是那份开心却一点儿也瞒不住她。那是真开心和儿女住在一起。腰杆都硬了不少。 秀花就惦记,连着晒场外那片不好的地,咱到时候都给买下来。 然后咱家一点点的,盖出几间大房子,连成那一大片,那不就有人气啦?那该多好。 她甚至都能让罗婆子将家搬过来。 那怎么的,你儿子成天在这里蹭饭啊,独子,你不指望他养老啦?到时将罗婆子放在眼前,更翻不出大浪。 不过,关于罗家,还要看小孙女婿下一步招的是啥,要是狼之类的,还是别搬来,宁可不要那份人气。 倒是朱老爷子可以。 大孙女婿不是分家了吗?还和那些堂哥们搅合在一起作甚。眼不见为净,天天夜里赶车回去也折腾。趁着朱老爷子不能说话,房子盖起来,推着就给送来。想不同意也没招。 不是想喝神仙水调养?谁还能日日送水上门不成。 到时,孙女孙女婿们愿意在哪住就在哪住,咱家在园子里都能种点儿粮食。 当然了,想在那么大一片地上,盖几间阔亮的大房子,再围出一些独门小院,要有独门小院的,以免出矛盾,像几进房那种,银钱指定是不凑手的。 不过,咱家可以明年开春盖几间,攒攒钱,秋收后再盖。 不够的话,后年开春攒石头再盖。 家家户户不就是这么攒起来的?先把那块地拿下,才是正事儿。 秀花道:“回头,你们慢慢去磨你们五叔。万一能行呢,就抱着这个想法也去磨他。对了,猎猪攒多少银钱啦,买地买什么的,哪里不需要钱,还有那面儿定的货,还差几头猪。” 秀花惦记着: 不能再这么猎下去,得让小孙女婿念书了。 没有多少日就要考秀才。 咱家孩子甭管是啥星星,扔下书本不学,也是个白痴,别再丢了西瓜捡芝麻,快些让念书才是正经。 罗峻熙接过话,“听大姐夫说,还差八百斤肉,今日要是能招来三四头大的,去掉猪下水猪皮猪头,基本上就供完货了。” 秀花望着罗峻熙,“供完这几头猪,你就随着你大姐夫去朱家小住,看书。有猪来,再说。” 罗峻熙立即反应过来,大姐夫家所在的杏林村没有山,连山包都没有。比任何村子都安全。 外婆的意思是,即便野猪来了,也要跑好一段路才能找到他。备不住还要经过游寒村。没等到杏林村就被打死。 而且大姐夫家也要秋收,大姐夫必须要去忙那一摊。 果然,秀花下句话就说了: “到时让你大姐夫带着六子和二柱子在一边收那八亩地,你就在大树底下看书,不离开他们眼皮子。 你也甭管别人是什么看法。让他们爱咋说就咋说。 你就想着,咱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抽空寻寻摸摸多看书,下一步考的顺顺当当才是正经。让你大姐给你们做现成饭。 回头假使野猪又跑杏林村去找你,你大姐夫脑子活,也能在他们村将猪按死。” 罗峻熙问:“那小麦?” 杨满山接过话,毕竟小妹夫还不知道这事儿,大姐夫也不在这里,就由他说吧: “外婆早就和我、和大姐夫说好了,你随大姐夫走。然后小妹带我和你二姐还有爹娘,去你们家。你们家地多,就算雇人干,也要有人帮着看顾运粮。只婶子一人不行,我们去你家那面帮干活。” 左撇子和白玉兰这才知晓,秀花已经背着他俩当家做主了。 这主做的,他俩还既省心又听着舒坦,连声道:“对对对,就这么办。”这么安排是最合理的。 罗峻熙抬头看向秀花:“外婆。” 秀花摆摆手,甭整那感动的一套,考下秀才,给咱们家免除后半辈子的徭役兵役才是正事。 那就踏实了。 再往上考考、爬爬,最好做个官,到时她闭眼都不用担心缴税和家里别的大风浪啦,除非小孙女婿犯事儿。 可你看看罗峻熙那个模样,哪里像能犯大错的样。 说句不好听的,咋看都只像一个做副手的、专做学问帮人写写画画的,不像能做一方父母官的样。 秀花一点儿没邀功,又像闲聊般道:“昨儿还给你娘喝那水来着,也不知她今儿咋样。” 对了,猪钱。 别以为她说别的话题就能岔开银钱的事儿。 而左撇子,也是从今日起,才打算再不瞒岳母钱方面的事儿。 心想:应是不能再偷了,那么大岁数拿钱去哪啊。再说,当年也只是没打招呼拿走三两银钱,当年那袋子里明明有十九两呢,却只拿走三两。 那时候就没将家里钱全拿走,更不用说眼下了。 左撇子汇报道:“岳母,就只野猪银钱,前前后后加一起,再算上德子昨晚给我的,一共七十三两白银了。” 第九十六章 初现(两章合一) 七十三两白银,让全家人心里有了底儿。 白玉兰和左撇子,外加小豆和满山自不用说。 就连小麦都惊呼出一句:“这才多少天,快赶上卖好几个月豆腐了。” 听听,这位嫁得好的,都认为钱好多,很出乎意料。 罗家那么多田地,秋收后定会将许多新粮卖出去换钱,平日里还要做豆腐,划拉划拉去掉花销,一年到头才能攒下多少。 所以说,面对银钱,全家人就不觉得很辛苦了。 受点儿伤算啥呀,有神仙水顶着。 而且今早,左撇子还单独找罗峻熙谈话了。 特意选在这天。 因为是秀花和白玉兰安排给左撇子的活计。 昨日一边张罗童生饭,一边嘱咐的,说你是当爹的,都是男人家好说话,当回事儿给办。 包括大姑爷前几日也曾提过,说那书箱拿回来,罗峻熙连翻都不翻,连提都不提,最好有人能和罗峻熙谈谈,别再想茬喽。 小闺女也着急过,说罗峻熙在这里和在家那阵,判若两人。 一家人早就发现那个苗头,很担心罗峻熙因为野兽心事重,不摸书、往后不再好好考。 biquge.name 这不嘛,左撇子特意来到小屋。 刚进屋时,左撇子脸色有些许不自在,像坐的不是自家炕头似的,而是来小女婿家做客了。 毕竟,左老汉头回和谁认真谈话,这个任务很郑重,又是面对最有学问的小女婿,心里挺有压力,还尴尬。怕瞎拽词说不对,回头让小女婿笑话。 罗峻熙等啊等。 越过窗户,看到岳母和小麦她们在院里刷洗碗碟。 看到二姐夫在仓房拾掇木头,应是想趁空做个骡子车厢。 连甜水也在后院撵鸡。 按理没人能听见这番对话。 但岳父大人,您怎么还不开口? “咳,嗯。” 左撇子吧嗒口烟袋,先咳嗽一声,示意他要发言啦: “那什么。你看你娘,昨儿哭的,那多激动。 脸上有光啊,唉,俺们和她是一样的心情,从没那么风光过。 咱们摸土坷垃的,过的日子,恨不得一辈子都没有太大的欢喜事。下地干活吃饭,数十年过的和一天似的,没什么变化。 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感受到那心情忽忽悠悠起起伏伏。 酸胀、激动,期盼,反正啥心情都有了。 我来是想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这都眼巴巴盼着你下一步呢,你可别想茬喽。” 说完,这才抬眼看向小女婿。 这回换成左撇子等啊等,小女婿居然头回不吱声,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寻思啥。他往前凑凑,着急道: “咱要是没长那个脑子,考不上,那咱认。 可你不属于这种。 你没给我家做女婿,才七八岁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 我以前没和你说过这些话吧。 你才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就能做到让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可想而知,你那聪慧脑瓜的美名。 后来,你进我家门来提亲,说起名讳还把给我吓着了,我寻思这不是……” 左撇子及时咽下剩下的那半句实话。 他那时寻思:这不是曾经让我很羡慕的那个孩子嘛。 没错,当时他一把年纪,确实羡慕过一个孩子。 他爹常年说他不长脑子,最开头学字只能记住一半,根据那一半猜字,没少挨打。 所以闻听十里八村有个过目不忘的小孩儿,虽有些夸张成分,但他却实打实羡慕过:那脑瓜子要是给他该多好,都不用考下什么功名,爹就能含笑九泉。 他脑子没随爹,也没给左家生个能念书参加科举的后……算了,这把年纪还寻思那个作甚,生了小子万一随他这脑子,念书也是个白给的货。 “我寻思我老闺女行啊,居然给你招惹到家来啦,真能耐。半晌不敢相信。” 这时候,要是被秀花或者白玉兰能听到这话,又得骂左撇子。 让你来开导开导,可听听,你说的那都是什么屁话,就知道漏自家底儿。 罗峻熙能感觉出岳父的真诚。 岳父无非就是想说,别白瞎好脑子。 罗峻熙也就实话实说,开口道:“爹,说心里话,我是怕……还不如过消停日子。以免我有三长两短,对我娘和小麦更不好。还不如抓住眼前就止步童生吧,最起码野猪后面再没有其他野兽。” 又一顿:“但是,我也没完全想好。”舍不得就这样半路放弃。 “啊?你果然想过不再考?”左撇子在这一瞬心里是既凉哇哇的,又很庆幸今儿自己找来谈话。 本来他之前真没太当回事,大女婿和他前两日提一嘴时,他还寻思呢: 大姑爷,你是不了解读书人,你没正经念过。 倒是你爹我,曾摸过笔墨纸砚,知晓念书的人,但得有一丝丝机会能一鸣惊人,脑子削个尖儿都不带放弃的。 种地多苦,疯了不成。 怎么可能会前途一片大好,年纪轻轻就因为会招这招那放弃。 那恨不得狼蹲在面前看着答卷,都不能影响奔前程,谁来也不好使,不用劝。 却没想到,你看看,多亏啊,差些大意。 “爹?您没事儿吧,”罗峻熙发现岳父忽然脸色通红。 不知为何,左撇子听完罗峻熙心里话,张嘴说出的就是:“你可真是要气死我,原来还真那么琢磨过,连精气神都没有啦?!” 咱心心念念惦记了好几辈子,想自家出个科举的,结果这里有个现成的要放弃那锦绣前程。 然后,罗峻熙算是彻底领教到,原来憨直的岳父大人也挺能说。不比大姐夫差太多。 岳父先说的是: 你那么做,真甘心吗?是读了这些年书想要的吗?你摸摸你的心遗憾不遗憾,会不会算账。 你怎么能为野兽放弃继续考取功名。家里有银钱,大不了让你大姐夫再找几个像六子那样的,甭管再招啥,咱不指望他们玩命,帮把手还帮不了吗?那就不会有太大危险,群殴和单挑能一样吗?咱给钱。 而你本人理应算计的是,就算为那份雇人的银钱,你前面的路也不是退一步风平浪静,而是应多挣银钱,多涨能耐,往前奔,才能海阔天空。 这样你才能找到更多更有本事的帮手来护你、护你娘和俺家小麦周全,同时还能让一家人过好日子。 一个男子汉,这点儿担当都没有? 岳父接着又手心拍着手背说: 而且你想没想过,十里八村可不知晓你是咋回事,你先生和同窗也不知道你招野兽。你要是放弃,别人只会说你没能耐。 童生榜首,别说秀才头名了,秀才功名都没考下来,到时磕不磕碜。 昨日多风光,明日多出丑。 最后,岳父又深深地望着他,脸上早没了找他谈话的紧张,超常发挥、苦口婆心对他道: “孩儿啊,你知晓啥叫文曲星不?你听听这名。 文曲星文曲星,要文采斐然但人生曲折。 有聪慧脑瓜和才情的人,才会去经历磨砺和坎坷,那是上天注定。 像你爹我这种人,那都不符合,我就剩坎坷了,没才情。大多数的人,也都是我这种。 所以我们不配叫文曲星,我们至多叫个曲、曲折,文都不沾边,而你就带星。 你不能打小被人那么叫,却挺不住磨难,白受了那名声,啊?” 左老汉拉拉杂杂说一大堆话,说的罗峻熙头脑通透不少,脑中也浮现出一句话,就总结了岳父大人的重点:“有磨皆好事,无曲不文星。” “谢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左撇子拎着烟袋锅子,迅速恢复到才进屋的状态,又不好意思了。 可别这样,拜他干啥,他是胡说的。 他容易乐的找不着北。 万万没想到,小女婿的精神头真就是他给焕发的。难怪他才是左家大当家。 翁婿俩在小屋里又细商量一番,猎完八百斤猪后,就让罗峻熙去杏林村随朱兴德一起,咱自己创造机会躲着野猪看书。 然后等朱兴德收完那八亩地再安顿一番,活干的快,一两日就完事儿,把满山再从老罗家地头抽回来,随着朱兴德一起,再陪罗峻熙去县里书院谢恩师。 每考下来一步,谢恩师一方面是情意,理应提重礼去看。 没先生哪来的弟子,到啥时候也不能忘本。 另一方面,务实些说,不去看,容易名声上不好听,而且将来还要再去书院继续读书呢。 咱这打算晚两日再去,说实在的都不太好看。就只能和先生好好解释解释,撒谎说家里有大事儿走不开。 至于怎么撒谎,到时在先生面前找什么样的借口。 左老汉一摆手:“找你大姐夫。” 你大姐夫胡话漫天,自带撒谎精的能耐。 就别指望他了,他这辈子就没怎么说过谎。 倒是近些时日,为了孩子们猎猪不能让人知道,说的谎话快要和他前半生加一起的谎话持平了。这给他累的,经常见到村里人要回忆一番,当时怎么撒谎来着?别对不上茬。 …… 白玉兰先看眼小屋后窗户,看小女婿没出来,才一边刷碗一边凑到秀花身边问道:“娘,你是啥时候给的小麦她婆母水?” 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只记得昨日,村里有好些妇人帮忙。娘领着甜水,看守缸里水像守命根子似的。 拿出去的水,全是从井里压的。 到后来,干脆就不从家里挑水煮饭炒菜,直接将几口大锅架在晒场那里。然后五叔家离得近,去五叔家水井压的水。 可以说,昨晚神仙水一滴没朝外拿。 秀花眼神闪了下,含糊道:“啊,那个,快拿了……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给她。” 啥? 白玉兰傻眼,合着娘是忽悠罗峻熙的。说的那叫一个自然,张嘴就来。 她傻女婿还差些感动到眼圈儿红了,一个劲儿地说,给喝就行,但最好别告诉他娘。人家主动提出,神仙水的事,不让罗婆子知晓。 噗嗤一声,小豆坐在另一边切菜。家里打算将昨日大姐夫压坏的小葱腌上,她先憋不住笑了。 白玉兰还要再说点儿啥,小豆憋住笑容,忽然咳嗽一声,小妹夫出来了:“咳。” 玉兰扭头,立马换上和蔼的模样,对罗峻熙道:“和你爹唠完啦?这是要干什么去。” 罗峻熙指指大门,告诉岳母,到点了,他要去杏林村到游寒村的村口坐着,等大姐夫来。 又对后院喊一嗓子:“媳妇,我先走啦,去外面等大姐夫。” 小麦在后院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除了甜水,家里人还不知道,闻言回喊道:“好!” 白玉兰站在大门口,探头望着小女婿的背影啧啧两下:“唉,这可咋整,都不敢在家呆着。到时辰就要去外面躲着,很怕给家里招祸。” 看着吧,小女婿定是坐在村口大石头上,巴巴地等着大德子来。 话说,这小稻和德子怎么还没来呢。搞不好是起晚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小年轻不知轻重。 小豆听见娘感慨朱兴德的重要,说罗峻熙和朱兴德可亲啦,昨儿最风光的不是左撇子,倒是朱兴德。估么往后一传十十传百,都会知晓这几个连襟关系瓷实。 小豆笑着附和道:“别说小妹夫眼巴巴等着大姐夫,拿着姐夫当长兄那么对待。就是满山最近也是常念叨,姐夫说这个了,姐夫说那个。” 再这么见天儿绑在一起混,小豆算是看好了,她大姐备不住有天能舍得大姐夫,她家满山和小妹夫都会舍不得。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满山从仓房出来问:“小妹夫出去啦?” “嗯,怕野猪来,他去村口等姐夫了。” “那我再忙一会儿也去,到时车不在家门口停,我们直接赶车走。” “啊哈哈哈哈……”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前院。 听那笑声,甜水好像要笑昏在地上,笑的跟个半疯似的,中间还夹杂喊着:小姨小姨! “哎妈呀,怎的啦?”白玉兰和左撇子到后院一看。 家里仅剩的一只鸡啊。 以前有五只,前段日子杀了一只,昨晚庆祝又杀了三只鸡,剩下的再不能杀了,再杀,连打鸣报时辰的该没有了。 那只仅剩的鸡,正围着小麦上蹿下跳。 小麦走哪里,它跟到哪里,还往肩膀上跳,试图要朝怀里扑。 而眼下,那只鸡后背是绑个小袋子,袋子里放着才薅下来的小葱。 小麦指指前方说:“去,给送前院我二姐姐那里。” 那只鸡就驮着袋子扭扭哒哒走了,后面跟着“小半疯”甜水,那孩子头发都笑散开了。 然后秀花、左撇子、白玉兰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鸡,真就准确无误地停到小豆面前,似在说:卸货。 他们:“……” 第九十七章 人生百象(两章合一) 连杨满山拎着锯子都吃惊地看看小姨子,又看看那只鸡。 大家就很、很懵。 左家的大肥鸡却不乐意了,望着小豆,抖抖翅膀。 甜水成了鸡的翻译官,美滋滋道:“卸葱呀,二姨。太沉。” 小豆晃过神:“啊,啊对。” 急忙将绑在鸡身上的袋子拿下来,还将甜水本能地拽到一边,像是害怕那只鸡会忽然变成妖精似的,再将咱家孩子叼走。 接着,大伙又眼睁睁望着着那只成精的鸡,跑到小麦面前向汇报工作似的,养着脖子咕咕叫:“……” 要说,甭管到啥时候还得是脑子聪明的反应快。 再者说,咱家毕竟还是有经验了,有小豆和满山打配合亲水的前车之鉴。那是经过风浪的。 百盟书 秀花和小豆立马反应过来,站起身拽住小麦左右胳膊就朝屋里拉。 可不能在外头说,你瞅瞅这个邪乎劲儿,搞不好又是个大秘密,以防隔墙有耳。 左撇子和白玉兰也急匆匆跟进去,极为放心的将甜水扔在院里。 没事儿,满山会管。 果不其然,杨满山放下锯子,一把抄起甜水抱在怀里就往外走,“和二姨夫出去溜溜,看你小姨夫在哪蹲着呢。” 甜水急道:“那鸡,鸡呢!” 满山说一会儿再和鸡玩。 左家堂屋门紧紧关上,好几双眼睛盯着小麦不放,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说。” 小麦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姑娘那真是越细看越能发现长的是好看,鼻梁高,小嘴巴,大眼睛。 她还疑惑上了:“说什么呀,我也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儿。” 秀花拧眉道:“那就从头说,”一点儿细节也不要放过。 “我听娘的话,去后院摘菜,鸡就冲我叫,我好像能听懂她想让我放它出窝……”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小麦抱着试探的心,听鸡的话就给放出来啦,然后那鸡很高兴就围着她身前身后的转。 挤开甜水,扑她后背。 小麦对鸡说:你起开,我这干活呢,再这样给你重新关起来。 那鸡又听懂了,小麦也好似能听懂咕咕叫,鸡说的是,那我帮你啊。 没错,就那么邪乎。 然后小麦带着甜水就和鸡在后院玩了起来。 至少在秀花和白玉兰听来就是玩。 那寻袋子,找绳子,有给鸡身上绑袋子装葱的功夫,能跑前院儿送两趟菜啦。 结果你再看这俩人,小姨带着外甥女和一只鸡好顿忙乎,就为了看鸡听不听话。到最后,拢共也没摘下多少菜,一大早上压根儿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就让鸡背那点儿葱送去。 咱就说,咱家小麦这哪里像成家的人、哪里像能有娃当得起娘的人,好似还没长大。 难怪那罗峻熙和小麦说话,小麦都不从后院过来看看,忙着玩呢。 白玉兰听完叹气:这也多亏是在娘家,换做在婆家,婆婆急性子都得骂,薅点葱像过家家。 左老汉是问老闺女:“它没叨过你?”他家鸡脾气不好。 “没,爹,我让她不准追甜水,它就趴窝,可听我话了。还任由甜水祸害它鸡毛。不像以前惹毛了,叨甜水。” “还有别的没?”小豆盯着妹妹问道。 “还有就是,你们也看见了,它会送菜。” 白玉兰转头看向老娘,想从老娘这里听几句结论。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人老精,鬼老灵,年纪大的人经历多,见过听过的花花事更多。 “娘,这么邪乎,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秀花坐在炕沿边,上下扫视左小麦,心中却寻思着罗峻熙。 这对儿小两口,一个招野猪,一个招鸡稀罕,难道是飞禽走兽、圈养野生都要被他俩包揽啦? 是不是牲畜的事儿,归他们小两口管啊? 秀花脑中闪过好几个词:圈棚婆,圈棚公,托生成五畜娘娘等等。虽然五畜娘娘没成过家,属于在众仙中留下一片感情净土的人,而咱家小麦和罗峻熙成家啦。 秀花指挥白玉兰:“去把咱家鸡关好,别让它去外面嘚瑟。” 又指着小麦道:“你去各家还碗碟。” 秀花心想: 自家的鸡亲近自家人不算事儿。 咱缜密一些,要是小外孙女还招别人家的鸡,连别人家没见过面的鸡也听话,那小麦这孩子恐是真有点儿说道。 …… 与此同时,左家人还没露面登门呢,没出去行走,就耳朵发烧。 各家各户、甚至十里八村在吃早饭时,正在讨论左家。 饭桌话题离不开。 说什么的都有。 像外村二柱子家。 二柱子的几位堂哥堂弟,正在打心眼里认为罗峻熙眼瞎,问二柱子: “请你坐头桌啦?那位文曲星常和你混在一起?”怎么想怎么透着不可思议。 “你不会是昨晚喝多了,做的梦吧。” 二柱子的叔伯长辈们也追问道:“你说,你和游寒村、青柳村、杏林村的里正都说过话,还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喝酒?” 二柱子点头:没错,咱这脑子会撒谎才稀奇,他不会撒谎。 二柱子还笑着瞅他祖父道: “爷,我和你说哈,就那位青柳村里正的爹喝多了,昨晚吃饭那阵将水桶撞翻,浑身上下呱唧呱唧湿,走路直打滑。完了他儿子急着去扶他,没站住也啪嚓一下摔到地上,给我笑的啊。那爷俩造的急里轱辘的,带去的筐都干翻盘子啦,哈哈哈哈。” 在二柱子没心没肺的笑声中,一家人无语够呛。 心想:这问你正事儿呢,你能不能说个重点。 二柱子家穷,但是他的家人们眼皮子爱往上瞅,就稀罕和那有本事的人说话。 哪怕借不上有本事的人什么光,为搭关系甚至反过来还要让人家占便宜,那也乐意和有本事的人打交道,感觉和这样的人走动特别有面子。 而傻呵呵的柱子,此时提的这几个人,全是他们平日里不敢想的。那都是很有能力的人。 那真是对方一挥手,大伙就得听话,像他们家就是被管的其中一员。他们家在村里,属于里正指挥干活,都不会喊出他们名字的那种。里正通常会找能干的,走的近的,才会让带头。 却没想到二柱子昨晚是和这些人喝的酒。 “爹,柱子说的能是真的吗?” 二柱子祖父没理儿子们,倒是不顾儿媳们的眼色,爱瞪就瞪去,破天荒的又递给二柱子一个窝窝头,叮嘱道:“吃饭别笑,看呛着。往后你德哥让你干啥,你就去。赶不回来让人告诉家里一声就行。” “嗳,爷,那可太好了。爷,俺德哥人贼好,还说要给俺娶媳妇嘞。” 这话,让二柱子家人的表情终于一致了,前面说的有人信、有人不信。 可听完娶媳妇这话,通通嘲笑,认为二柱子绝对是没醒酒。 二柱子亲爹娘要是活着,给柱子娶媳妇都费劲呢,更不用说那不沾亲带故的外姓人,也就忽悠这二傻子吧。 “你日日朝外跑,都帮你那德哥干些啥呀?他给不给你点儿跑腿钱,能给多少。我不信他那么心狠,啥也不给你。家里活,你也不干,就知道给人家白干活。他要是给你银钱,你要往家交。还有,你在外面吃,都吃什么……” 二柱子的伯娘和婶娘们还没有七嘴八舌打听完,大门外,六子扛着大耙子喊道:“柱子,走啦。” 六子身上的耙子,其实是朱兴德给二柱子在打铁铺做的。 当初不是要做虎枪?那么贵,朱兴德认为也就忽悠忽悠他那一看就老实的书生小妹夫吧。铁匠说不好做,还说费铁,借口一堆,朱兴德才不听那些难处。 当初,朱兴德和那打铁匠唇枪舌剑一盏茶时间,没谈拢转头就走。那铁匠看到朱兴德跑城门口找一堆车夫聊上了,意思很明显,你这里不接单,自有伺候爷的地方,咱手里有里正准许猎户添家伙什的单据,不怕,咱去别的镇打。 那铁匠就一咬牙一跺脚,没招了给朱兴德硬拉回来。 铁匠很相中那虎枪的设计,惦记要是只他一家会,往后那也算是一种独门手艺。 如此这样那样,不知道咋谈的,六子他们只知大哥就是大哥,转回头不仅花的银钱比初定的少些许,而且大哥除拿到虎枪外,还多出一把铁耙子。 二柱子是他们中公认的力气最大,朱兴德就将耙子给了柱子。 而六子之所以日日抢下耙子扛回自家,就为防着柱子被他那些亲人唬弄住。 耙子也值钱不是。 二柱子听到六子哥喊他,还不忘急匆匆回答家人们之前的问话: “哈哈哈,就咱家穷的快要尿血了,快拉倒。伯娘婶娘说的跟真事似的,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咱家有多少地需要俺帮忙干呢。就咱家那点儿地,还不够俺爷稀罕的,我就不抢着干啦,我去帮我德哥家干,德哥还要给我娶媳妇嘞。跟你们混,没日子能娶上。” 将大伙立即噎住,听那语气又不是故意气人,人家平日里就那么说话,所以说,家里多个二柱子膈应人。 “爹,你听听柱子那是什么话,一早就咒家咱家穷,还说咱家穷尿血,晦气。” 二柱子的祖父装作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坐在炕上就能听见六子一边拍打他家柱子,一边说道:“真稀奇嘿,你居然没空着肚子,他们还能给你口吃的?” “俺爷给的,今早给了仨,”柱子很骄傲,从怀里掏出个窝窝头,六子哥你吃。 六子说:我才稀罕要,左家饭多香呢,疯了不成,吃你的破窝窝占肚子。 二柱子的祖父望着柱子和六子扛耙子渐渐没了影踪,这才转回头接着喝稀饭,似没听见儿子儿媳们的抱怨。 这是柱子家微妙的变化。 而十里八村大多数的人家,基本上是这样评价左家和罗家的: “你说咱家咋没摊上那会读书的。咱家要是有,即便是我女婿,外姓人,光宗耀祖换的不是咱家门庭,我也勒紧裤腰、卖房卖地的供养他,累死都值。将来他牛逼了,老岳父就会占头功,往后那不得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几家是特殊情况。 所以听闻罗峻熙考下童生,反应与大多数人不太一样。 这几家属于家境出名的殷实的,当初惦记过想和罗家做亲的。 好几位大姑娘正在噘嘴。 已嫁人的还好,只偷偷在心里噘嘴。望着自己夫君,咋想咋不是滋味儿。那叫酸爽,感觉像是到手的“官夫人”被她们拱手让给左小麦了,她们可是差一点就能嫁给罗峻熙。 而至今他已娶、她却依旧挑挑拣拣还没定亲的姑娘们,醋意就更大啦。 嫉妒到在屋里恨恨摔枕头。 来到院子里,见到调皮的侄子侄女们不顺心也找茬:“咋那么淘,去一边。” 有那顶嘴的小孩,会做个鬼脸回句:“你赶紧嫁了吧,”小姑或是姐姐没嫁人在娘家吃好的穿好的,真烦人。顶完嘴再跑走。 惹得有几位被爹娘惯坏的姑娘,差些顾不上温顺能干的好名声,拎着烧火棍撵出去打孩子。 还有那种,甚至直接埋怨起亲娘来。 听那意思,就是亲娘打听罗婆子打听的不准,耽误事儿,又看罗峻熙看走眼,这才误了她们后半生的好姻缘。 这样的情况,气哭好几位当娘的,感觉很伤心。 坐在炕上直抹泪,嘴上很委屈地抱怨:也就咱家吧,拿你当宝,想找个四眼叫齐的让你还能接着过好日子才挑挑拣拣。你要是托生在村里那些条件差一些的人家,管你嫁谁,还帮着打听、让你相看?想得美,更不会管你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这几位受委屈亲娘还吼道: “再者,你和谁耍驴脾气呢。 你是不是搞错啦?真就以为咱家当初和罗家透过话,抢先一步,罗家就能立马上门提亲来娶你?今日那童生夫人的名声就能落在你头上? 真那样,哪能前脚落水,后脚就提亲。 你们也别说,左家的家底儿不如咱家。 是,虽然不如咱家,但是左家姑娘长相出挑可是出了名的,男人家看脸。 你换个胖丫头、再长的像烟袋塞子那么黑的去救人,你看那姓罗的还知恩图报、以身相许不。那就是后会有期了。 那样的去救,那姓罗的爬上岸,会逃的比兔子还快。 所以说,埋怨谁呀,还是那俩人有姻缘在河里牵。” 就差直说,你照照水盆,比比人家左家小麦的长相,别像冤家似的在家里作妖,只会埋怨自家爹娘。 能说出这番话,都属于明事理的父母。 但其中也不乏有那三两个不讲理的娘。 毕竟林子大了,十里八村人太多,啥鸟都有。 第九十八章 酸酸甜甜就是我(两章合一) 都有啥样的糊涂鸟呢。 糊涂娘会和闺女一起不甘心,拉着闺女一起吐槽着童生夫人本是自家的,却被人截胡,就赖左家。 这种娘,从不会在自身找毛病。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很嫌弃罗婆子不好相与的性子,担忧女儿会被寡婆磋磨,想与罗家成为亲家就很是迟疑。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还嘀咕过,罗爹死的早,儿子随老子,罗峻熙能不能也死的早啊,像他那位爹。 百盟书 那样的命格,就算很有造化又如何,没命享,闺女嫁过去会守寡可不成。 不会去回想,当初她们是打算再等等看。 惦记着,大伙只是随便叫叫文曲星文曲星,谁知晓罗峻熙和城里人比较起来学问如何,万一没考上呢。反正不急,等考上再下手就来得及。 不会去想,正是这份迟疑和小心思,还有那捡现成的心理,才让她们错失好女婿。 左家也并不是从她们手里抢来的女婿。 只会听说罗峻熙童生榜首忙着泛酸,一心一意认为今日左小麦是占自家女儿的福分,左家占了本是她们家的风光。 遇到这种娘,那真是糊涂到底。 她们更不会去思考,越是这么不甘心,家里的闺女越是容易被念叨的心比天高。 就连游寒村的里正家,里正五叔的三儿媳说话也正泛着酸。 因为当初她也看上了罗峻熙,想给自己闺女留着来着。 现在是真眼气啊。 这不嘛,五叔的三儿媳一边掰玉米饼子,有一撘没一撘的吃饭,一边说道: “那茶碗没还,我发现撇子家借东西不爱还回来。啧啧,这样的人家,可真是……” 没等再上升到人品问题,里正叔就不爱听了,啪的一声扔下手里的鸡蛋饼。 可见在家里,他说一不二。 家里人都在吃玉米饼子,只有五叔是鸡蛋饼。 五叔板脸道:“鸡才叫多久,就让人还茶碗?咱家是没碗用啦,还是让你们用手抓了?” 他三儿媳赶紧赔笑脸道: “不是,爹,我这不是担心你没碗喝茶嘛。 再者,我也没胡说呀,上回借药油就是,用完不提不念,完了这回又是。 昨夜他们要是贪黑刷洗,咱家大门也敞开了,知晓咱家人早就起身,那就给送来呗。 非得等着别人要到头上? 谁家有那么多的饭碗茶碗,也就咱家吧,这才没耽搁吃早饭。像村里那些其他家,恐怕真得用手抓。” 里正五叔没等说话。 他二儿媳就笑着看眼弟妹道: “三弟妹,昨夜散场都几时了,撇子家那可叫将饭桌凳子全都给擦得干干净净连夜送回来,挨家送。你就想想,忙完这些得多晚。而且咱家早饭本就吃的早。他们家,备不住以为咱家人还没起来呢。” 剩下的话,没再细说。 但里正叔二儿媳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昨天忙到那么晚,心明镜的撇子家根本拾掇不过来。 连带饭碗、酒碗、锅碗瓢盆,摆了足十张桌,还有许多人上不了桌跑到晒场拿碗喝口糖水,那些全要刷洗,不细算都知晓至少要刷好几百个。 人家还要送走那么多客人,哪个送走不要打声招呼? 喜榜接到家,夜深了,自家人再关门说说私房话。昨儿摆的十张桌,用的各家饭碗没给你一睁眼就送回来,这就能说人家不爱还东西? 别以为一句不爱还,这话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等于变相地说撇子家爱占小便宜。 在自家随口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也那么瞎说,瞎传就得传走样。传成你说撇子家人品不好,难怪公爹生气。 里正叔的二儿媳寻思话了: 合着咱们家搭人情,昨晚出力还帮着张罗,这些年也没轻了给撇子搭把手,再因为你那张破嘴,莫名得罪人。咱家全白忙了呗。 也不看看,以前咱都能和撇子家好好走动,眼下那家里有个出息的小姑爷,眼瞅着要起势,为啥不再往更好处。 送个饭碗,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能咋滴,瞎挑刺。 里正五叔的大儿媳也看眼公爹的脸色,笑着打圆场道: “三弟妹,二弟妹说的对,你着啥急呀,鸡叫才多久。 咱家是着急下地才做饭早。 撇子家地都收完啦,备不住昨夜贪杯还没起。 起来就给咱送来啦,到时爹常用的那茶杯,你就能给摆上,磕不着碰不碎,放心吧。 他家人做事仔细,那撇子媳妇玉兰,是咱村有名的干净人。我都服气她那份干净。” 里正叔的大儿媳是心明镜的,不像她二弟妹不知晓这中间的事儿。 她是知道的,三弟妹只是不顺心眼子罢了,那不是惦记过罗峻熙吗?没成自家姑爷,看撇子家泛酸。 别看昨儿三弟妹也伸手帮忙,可她有好几回瞧见三弟妹一边干活一边撇嘴。 像是撇子家那大姑爷站起身发言,三弟妹就撇嘴。 估计是在心里骂着:骂撇子家,一家子都扒拉不出个像样的人,矬子里拔将军,不得不让朱兴德出头。这要是罗峻熙做咱家女婿,咱家人挑出任何一个都比那朱兴德体面,就不用说比左撇子和那杨满山了。 三弟妹尤其在左小麦望着罗峻熙笑的时候,撇嘴撇的最欢。 估么是在心里骂,不知羞,又会扯掉河那一套。 其实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啦,里正叔大儿媳心想: 要照她说,三弟妹真多余嫉妒,还是她那侄女没福气呗。 人家左小麦会掉河,一掉就能钓来比娘家家底强出好多的、往后还会前程似锦的好小伙,那就是本事。 嫉妒有啥用?那是命,羡慕不来。 里正五叔被两位儿媳,硬生生给劝住火了,那也不吃啦。 生气。 站起身,他脸色很不好道:“我今儿就把话放这啦,往后你们几个,要和撇子像亲兄弟那么处,别鸡毛蒜皮的事也算计,那眼光都放远点儿!” 别说饭碗,要是没粮食,他都给,爱咋咋地。 这个家,还轮不到儿子儿媳反天,敢反天就给他滚出去单过。 说完,里正五叔就气哼哼离开,留下一饭桌人,大眼瞪小眼。 爹这是怎的了,就发那么大火气? 而且听听爹那话,亲兄弟,夸张了些吧,还眼光放远点儿,这话咋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呢。 可细想想又觉得多虑了,也没啥不对劲儿的。 那撇子家买骡子啦,村里第四辆,又偷偷摸摸和他家一样在山上种粮,要不说呢,蔫吧人、萝卜心。咱细回忆起来,好像撇子家这些年没咋吃亏。说没银钱,人家也没少什么啊。 可见往常还是小看左撇子,那家人属于那种有心眼的。 而爹可能是早就看透这一点,这些年猜常搭把手,从不为难。 里正五叔的大儿子,对俩弟弟一锤定音道: “交好那聪明人,总是没错的。至少不会犯蠢惹麻烦。撇子家里又出了那么一位出息人,昨儿另两位女婿,看起来也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我看挺能张罗事儿,不孬。咱可不更要往好了处?往后咱几个见到撇子再热络几分。” “是,大哥。” 老三还瞪眼媳妇。 就赖他媳妇,一大清早没屁搁楞嗓子,吃饭都堵不上嘴,才将爹气走的。 “你要是真着急要饭碗,也别吃饭了,我这就给你送到撇子家帮忙刷碗去吧。你帮着刷,指定能快些拿回来。也别只嘴上说,担心村里各家没有用的,你那么好心去帮忙吧。” “你说的那是什么屁话?”老三媳妇被她男人气的脸色涨红。 嗳嗳?别吵吵。 俩哥哥倒是实心实意的劝架,老三脾气大,差些伸手抓媳妇衣领子。当孩子们面前这是在干什么,吃饭时吵架,对得起粮食吗? 而俩嫂子嘴上说着,才多大点儿个事,你一句我一句就能顶起来,心里却在看热闹。 以上,这都属于听说罗峻熙高中后的特殊反应,各家有各家的与众不同。 至于大多数人,倒是在这天清早,就真正地开始重视左撇子和白玉兰啦。 毕竟普通人家占大多数,就爱从众高看那有点儿本事的,想交好。 而咱也不知道交好能得什么好处。 总之,好好相处总是没错的,至少咱得罪不起就是了。 这不嘛。 以前明里暗里讲究过左老汉绝户的婆子,就被她们老头子骂了。 “那张破嘴啊,往后有点儿把门的。以前我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干那揭人短的事儿。你揭人家伤疤,家里又不会多出一碗饭,痛快痛快那嘴有什么好处。” 有的婆子害怕当家的,被骂抿嘴,不吱声了。 有的是嘀咕顶嘴道:“那都哪年的事儿啦,我看就你一人记着。那时候,白玉兰生的那仨丫头才多大点儿,哪能知道往后嫁个什么样的人。行了,以后我保准不说,往后别人讲究,我都帮着骂回去行了吧。” 这是其中一种交好的姿态。 还有以前白玉兰向别人家借点儿东西,还给对方东西时,还要搭点儿“利钱”的那种,也不动声色的有了变化。 比方说,左家曾经借骡子拉苞米杆,那时左撇子和白玉兰实在是干不动了,尤其去年左老汉腿摔坏。 当时借牲口车,五叔家的牲口正得用,就借的西头大水家骡子。 等用完送回去,那大水媳妇拿话头点着,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话里话外牲口没啥嚼用。 白玉兰连车再还人情,给出去不少,心想:算了,宁可多搭些,也别欠那娘们的人情。 白玉兰认为自己真挺老实的。 结果,没出两天,全村差些都知晓大水家帮左撇子家大忙啦。 白帮的,啥也没给,大水和大水媳妇多仁义。 你说,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 可这回,当白玉兰又来了大水家:“嫂子,不好意思,昨夜忙到太晚,累坏了,就没干完活。从你家借的一叠饭碗,才刷完送来。” 大水媳妇扯着白玉兰朝院里拽,不让走: “你这外道了不是。哎呦,这是你那小外孙女吧?长的你说,哎呦我天呐,比她娘还像朵花,长大指定错不了。我发现你这人可真福分,就看你生那几个丫头,全挑爹娘优点长就知晓。这个又是,孙女辈又出这么个水葱模样的。一般这样的孩子,我听人说啦,福气厚重。” 白玉兰笑,她没当真。 别以为她不知道,以前村里这些长舌妇还说她家丫头过于出挑是红颜簿命呢,真的,想起过去,那都干不完的架,一把辛酸泪。 所以如今甭管咋忽悠,白玉兰也不当真,只扯着甜水让叫一声奶奶,给打个招呼。 甜水仰脸叫了一声,惹得那大水媳妇又一拍大腿,“孩子等着,奶不能让你白叫。” 进屋就抠那瓜子,抓出一把瓜子非要塞给甜水。 吓的白玉兰上前拦住说:“快别给她,嫂子你快去忙吧。真不用客套,俺家啥都有,她不缺零嘴。” 心想:咱可不要人家那玩意儿。 别回头说咱家甜水吃她家饭。 吃把瓜子被说成吃鸡蛋,凭大水媳妇那张嘴,那是能干出来的。 其实昨儿,白玉兰就不想借大水哥家饭碗,她是经了骡子那事儿,品出这家人不值当交往,怕借来借去再多出是非。咱家宁可和老实人打交道。 是这大水嫂子把饭碗主动送去的,热情起来挡不住。 有时,白玉兰真挺感慨的。 因为她发现,村里像大水嫂子这样的,为人不实在,见人下菜碟,甚至爱占小便宜的,通常过的还不差呢。 倒是像她家实实惠惠对待别人的,以前几十年过的没太大起色。 她们家这些年干出的唯一出格事儿,就是在山上偷摸种粮,还差些摔丢命。 你说,这去哪说理呢。 做人到底是该实诚一些,还是该圆滑一些才是正确的呢? 白玉兰还没等思考出答案,就被村里老憨媳妇的大嗓门叫住。 “我说,玉兰啊,你快去五叔家看看吧,出大事儿啦!” 啥事呀? 左小麦去给五爷爷家送饭碗,结果五爷爷家的鸡鸭鹅狗猫,越狱一样从各种窝里跳出来扑向她。 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第九十九章 人间精品嗨起来(两章合一) 白玉兰从大水媳妇家出来,扯着甜水的小手,急忙朝里正五叔家跑。 边跑边埋怨道: “我那个娘,我就知道她不靠谱。 她从来就没有靠谱过,永远是才巴巴地刚想指望她一回,她转回头就能让我这里更乱套。 一点儿忙帮不上,不是出乱子就是做甩手掌柜,将一摊子乱七八糟场面扔给别人。 你就说吧,她瞎出的什么馊主意吧,明知道小麦在家都招那一只鸡,还让出门特意招招别人家的。 百盟书 这回完了吧?给人家五叔家里指定搅合的乱七八糟。 我可怎么解释,啊?怎么收场。” 按理,白玉兰嘀嘀咕咕,埋怨起来翻来覆去,语言是很乱的。 至少对才三岁的甜水来讲,听起来会费劲。 又不是第一人称,更没有解释是在说你太姥姥呢,说你小姨,说你五太爷爷家呢,就是那位里正太爷爷。 甜水听起来应是会小脑子混乱。 可人家就是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三岁的小女娃忽然来了脾气,使劲一甩胳膊,甩掉白玉兰的手,双手环胸,哼! “姥姥,你为什么总是说太姥姥的坏话?难道太姥姥不是你的亲娘吗?” 白玉兰被外孙女稚嫩的声音,质问的一愣,转回身扭头看向那小女娃:“我有吗?” 她有不孝吗?这孩子是在说她不孝顺? 甜水手心拍着手背,一副咱讲点儿道理好不好的表情:“你那能叫没有吗?” “好好好”,可没功夫再耽搁下去。 白玉兰弯下腰一把抱起甜水小跑起来,嘴上也不得不敷衍地应道:“是姥姥错了,姥姥错啦,往后再不说你太姥了。” 甜水一只小手搂住白玉兰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 另一只小手指点着白玉兰的鼻子方向,像是在训人一般,还歪着脑袋拧紧小眉头道:“你这样非常不好,要改掉。我娘教我,子女不能说父母的不是。” 小稻没在,小稻要是在场,准会拍她闺女屁股一巴掌说,你这样也非常不好,把那小手给我收回去,没礼貌。 总之,白玉兰抱着小外孙女,一路听训,被个三岁孩子训的灰头土脸,嘴上嗯嗯嗯,是是是,一路蹿近道,终于跑到了里正五叔家。 白玉兰还没等进院,就闭了下眼,真的不想进去面对那一切。 咱在外面只听那院里动静,还有院里院外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能猜到里面有多热闹。 五叔家院里正在鸡飞狗跳,各种声音齐飞。 都有什么呢: 咕咕day,咕咕day,咕咕咕咕,咕咕day。 喔喔啊,喔喔啊,喔喔喔喔,喔喔啊。 叽,叽叽,叽,叽叽,喔喔哎,喔喔哎? 汪汪汪,喵。 么么咩,么么咩。 咩,哞,咩,哞! 艾玛,这可真是来错人家啦,让小麦换一家穷的去还饭碗,想这么招惹牲畜都没有,只有里正叔家的牲畜养得那叫一个全面。 白玉兰没敢带甜水进去,将孩子随手塞给先跑来看热闹的老憨媳妇怀里,随后才深吸一口,再跑进院。 院里,那简直更是惨不忍睹。 其实像是鸡鸭鹅狗猫诸如此类不伤人的牲畜,真要下了狠心收拾,不至于这么乱套。 可这事儿乱就乱在这些牲畜是家养的,那都属于人家的银钱和财产,咋可能说打死就打死。 不仅不敢下狠手收拾,而且还怕惊着要先护着。就像那鸡如若受到惊吓,回头不抱窝不下蛋了可怎么整,只能试图将这些牲畜拦着撵着追赶到后院。 只看,五叔家的几位儿媳,带着五叔的孙女们和岁数小一些的男娃都要忙疯啦。 院里用罩子抓鸡的,拿棍子撵鸭的,坐在狗窝边死死拽住大黄狗脖子上的绳子不松手的,怕松一点儿劲儿,凭家里大黄那躁动劲儿容易跑出去咬人。 五叔家里,还有跃跃欲试要掐住大鹅脖子不让乱叫的小娃。 那小男娃到底将大鹅惹出了火气。 大鹅正直着脖子,带着四五只鹅兄弟一路奔跑,非要叨五叔家小重孙的屁股蛋。 成年妇人们是帮忙拽缰绳,已经顾不上那些小家禽了,只要别踩到就行。 她们正一心一意想要拦住差些将拴牛柱子拽倒的牛和骡子。那都跟要疯了似的,怕将几根木柱拽倒,那停放牲口的草棚子本就不结实,也会跟着倒塌。 连猫都跳房顶上去了,喵喵地乱叫。 所有人都忘了一个重点,也是没发现,哪里知晓这里有位“神婆。” 其实就该将“神婆”左小麦撵出院子就对了,而不是喊着拽着左小麦的胳膊让帮忙。 白玉兰进院一眼就看见秀花了。 登时跑过去抓住秀花胳膊往外拽,嘴里急道:“娘,你来帮什么忙,看让那老牛撞到你。这么大岁数撞一下还能不能行啦!” 秀花一甩胳膊,心想:谁帮他家忙啦?你别添乱。看不出来啊,她是在捞小麦。 满院子里乱哄哄的,她家小麦一个错神间,她也是没抓住麦的手,小外孙女就被里正五叔家的几个孩子挤到牛棚子里啦。 然后咱家小麦心肠好,怕五爷爷家的孙子孙女们真被牛顶到,正实心实意用身子挡住牛角,好像还在缺心眼般训那牛呢,也不知背点儿人。 秀花心想:可不能再训下去,再训就要露馅儿。再着,小外孙女呀,你是不是傻,你走比训有用。你待下去,你五爷爷家搞不好今儿房顶都得被掀开。 白玉兰这才看见小麦。 当娘的本能,看见危险就会忘记其他,早就忘了她小闺女能驯服家禽,眼里心里只有她老闺女正被牛角顶着。 “嗳?小麦,你给我痛快出来!” 白玉兰立马顾不上秀花,要去给小麦扯回来,差些一脚踩到满院子里乱跑的鸡。 即便她反应灵敏跳起来躲了一下,仍不小心像是踩到鸡毛踩到了哪,还是将鸡吓着了? 总之,只看那鸡啊,忽然嗷嗷着扑棱翅膀一下子就飞了起来,飞得老高。 就在这时,里正五叔带着几个儿子也终于从地头赶了回来。 里正五叔才进院,那只被白玉兰差些伤害到的鸡就飞到了井台上,又飞到五叔头顶上。 五叔停下了脚,眼睛往上瞟:“……”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在问,我脑袋上是只鸡吗? 而秀花回身就看到了这一幕。 说实在的,秀花此时心里是稍稍有些愧的。 瞧给人家整的鸡飞狗跳的,哪怕对方不清楚,可咱心里知晓是怎么造成的,秀花面上的表情,就有点儿没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 秀花说:“哎呀,他五叔呀,你瞅这事儿弄的,快点儿,来人呀,把那鸡抓下来,都瞅啥呢。忙那些嘎哈,你们爹都要……” 秀花还没等说完,忽听不合时宜、噗的一声。 在五叔头顶上的鸡,就这么拉啦。 新鲜的鸡屎从五叔的头上流了下来。 秀花眼睁睁地望着那鸡屎顺着额头要向下流,她先朝后躲了一步:“……” 随后,她就再也忍不住,明知道这时候笑很不厚道,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那叫一个直拍大腿,笑的那叫一个前仰后合。 笑的还直倒气儿道:“对、对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艾玛呀,要笑死她了。 今儿这一幕,准保能承包她一年的笑点。 不知为何,五叔刚才还翻涌上头的怒气,就这样慢慢地被面前的小老太太捂脸笑,愣是给笑没了。 笑声极为感染人。 毕竟活到他们这个岁数,很少有老人这么笑。 笑声是那么纯粹。 而这个秀花,可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她。 从一露面到如今,就一直是想唱就唱,想笑就笑,想骂就骂,还会诬陷人,犹记得才露面就污蔑撇子对玉兰不好。 但是,那秀花身上也有个优点,那就是恨不得和人前头吵架,后脚回身就能说说笑笑。 这可真是唱念做打,样样精通,是心太大啊还是怎么的? 里正五叔心想: 唉,说不清。 只知道大多数的老太太,上了岁数只会变得越来越磨叨,操心这个那个,啰里啰嗦,觉也少,更没心思打扮打扮。常挂嘴边:土埋半截脖。 而这位,观察下来发现,各个方面总和那大多数的老太太差股劲儿。 就在里正五叔望着秀花琢磨这些时,他的儿子们早就围上前,帮着抓鸡的,帮着给爹擦鸡屎的。 各个还不忘感慨:“我的天啊,爹,家里这是怎么了。你老怎么看这事儿?” 趁着五叔回来,院里来帮忙的人也更多了,满院落充斥七嘴八舌的议论。 秀花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却对白玉兰和小麦偷偷使了个眼色。 白玉兰也就连招呼都没打,扯着她小闺女溜边儿,走仓房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所以说,人生啊,它也不讲个道理。 里正五叔的家里人,正在对秀花道歉。 被爹示意着,一个又一个说着,“婶子,真是对不住,您来家送饭碗被吓着了吧。你这一把年纪,没事儿吧?不行屋里躺一会儿缓缓神,再让撇子媳妇来接你,不急。你瞅这事儿整的,我们家这鸡鸭鹅狗猫,今儿也不知怎的啦,可能是早上喂食是不是吃差什么啦?让你老也跟着受到惊吓。” 这是大伙一致的猜测,是家禽吃食上出了问题。 要不然这事儿它说不通啊。 虽然里正五叔的几位儿媳深感冤枉,怎么可能会喂错食,那即便喂错一个,还能全喂错?吃的又不一样。骡子是骡子,鸡是鸡的。 可是又不能在人数多多的场合顶嘴。 总不能说,是怀疑家里的牲畜全被人下了药吧。 下的还得是亢奋的药,咱都不知晓那种药叫啥名。 与此同时。 已经溜出去的白玉兰,没敢让小麦跟她回家。 因为白玉兰知晓,村里平日这个时辰,家里养鸭子养大鹅的,该撒出去溜达了,去那溪边喝水之类的。 担心再让人看出点儿啥奇奇怪怪的事儿。 所以干脆打发小麦先别回家了:“贴边儿走,躲着那些鸡鸭鹅去找你男人。听甜水跑回来说,你男人和你二姐夫都在那村口站着呢。估么你大姐夫他们也快到了,你等会儿再回家。” 白玉兰又不放心接着嘱咐小麦道: “不行的话,让你大姐夫赶车,将你和你大姐全都捎回家再走,猎猪别差那一时半会儿,等你进家门就好啦。” …… 可惜,白玉兰算计的再好,事情它总会有点儿意外不是。 罗峻熙一脸惊愕地,听二姐夫讲述他离开后家里发生的事情。 才听完他媳妇是如何招鸡以及种种状况,正打算啥也不管了,先回家一趟细问问小麦。 结果,他媳妇却先来啦。 就是……他媳妇的出场有些太震撼。 只看: 身穿桃红色布衣的十六岁姑娘,头上梳着妇人鬓正在漫步。 左小麦沿着金黄色收获的田野,又沿着道路两旁翠绿的柳树,正向罗峻熙走来。 在这个该收获的季节,周围的景色似没有辜负年轻女子出色的容颜。 最叹的是,正处于最好年华的女子,正边走边面带笑容频频回顾。 “别跟着我了,该去喝水就喝水,跟着我干什么呀。” 左小麦的身后,跟着上百只鸡鸭鹅,随她后面溜溜达达一起漫步。 这就是白玉兰甭管怎么计划周密,也会意想不到的景象。 小麦也确实有躲着人员密集的地方,离开村里,去找罗峻熙。 可是,那些各家养的鸡却不再满村里瞎溜达了,鸭鹅也不戏水了,反正也没主人管,纷纷跳上岸,结伴去找左小麦。 连道边里藏着蛙,也呱呱叫直向小麦打招呼。 就搞出了这样的场景。 罗峻熙本是坐在石头上的。 之前他听了状况,着急要回家看看,被他二姐夫硬按在石头上让别慌。 所以这一瞬,罗峻熙一边望着远处的小麦,一边情不自禁,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远处的小麦,嘴半张着。 眼里惊艳、惊愕、无法置信,还有卡在嗓子眼里想吼出的:“媳妇,咱两口子这是怎么了”的感慨,各种表情随着他缓缓站起身,来回变换。 第一百章 中国范儿就是这么的气派 “胖骡啊,你辛苦些,快点儿跑,驾!” 昨儿朱兴德和小稻后半夜才睡,一不小心起晚了。 早上给他俩急得呀,紧赶慢赶,差些将草鞋左右脚穿错了,还被小稻好顿埋怨。 朱兴德就是在这时出现的,那驾车的大嗓门就这样搅了他小妹夫看媳妇看入迷的局面。 骡车上拉着小稻,六子、二柱子。他们四人风尘仆仆、差些将车驾飞起来。 离得挺远还能听到二柱子捂心口的埋怨声: “哥,都要给我颠吐了,你慢一些赶车,快心疼心疼我吧。” “吁!”朱兴德忽然一个紧急刹车。 二柱子又改成捂住鼻子,继续埋怨道:“艾玛呀,哥,你就是着急心疼我,你也不能紧急拉缰绳啊。你瞅我这鼻子撞你后背上,你背咋这么硬呢,都给我撞出血啦。” 六子瞪二柱子,长得那么五大三粗的,还那么磕碜,鬼心疼你吧。 能不能别总是对哥撒娇。 哥紧急停车,是因为看到了? 艾玛,那场面该怎么形容呢。 咋才一宿不见,难道哥的岳父家就不种田了,改成往后养鸭子养大鹅不成? 朱兴德和小稻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惊讶和几丝莫名了然。 很明显,他们都朝又有一对儿小夫妻的金手指被激发上琢磨了。 两口子赶紧下车。 小稻直奔正向她没心没肺招手的小妹妹。 朱兴德是特意快走几步,想要甩掉后面的六子和二柱子。 而且那俩人也确实没跟来。 倒不是那两人很有眼力见儿,他俩压根没长那根筋,是六子在忙着给二柱子擦鼻血。 二柱子看见那么多鸡鸭鹅,条件反射,突然又蹿出一管鼻血。 心想:要是能吃到小鸡炖蘑菇、鸭子炖萝卜、大鹅炖酸菜该多好。 所以这俩人速度慢,也就让朱兴德趁这么一会儿功夫了解到,小姨子身后为啥跟着那么多家禽。 听二妹夫讲完,听的朱兴德连呼,不可思议。 朱兴德又问罗峻熙:“你们俩干啥啦?” “什么干什么啦。” 你说呢。 比如像你二姐夫亲一口,或是像他被打大嘴巴子啥的,朱兴德心想:我,你可骗不了,过来人。 罗峻熙头回对大姐夫有点儿小意见。 那两口子房中的事儿,大姐夫,你怎么也能好意思问呢。 朱兴德不知道罗峻熙正在心里吐槽他,要是知晓,会直呼冤枉。 毕竟在他那里,打大嘴巴子有啥可不能说的,被媳妇打两下又怎么了。 哪怕就像是满山那对儿呢,需要亲一口才能换出神仙水。 亲一口,这事儿,说出来虽然涉及隐私,但是和招家禽这种大事儿比起来,一着急就不觉得咋滴啦。 咱得方方面面多了解一些内情,才能去猜小麦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就像是人有三急,在不着急的情况下,指定是不能随便拉尿的,那多磕碜。但是着急起来还能顾及面子嘛,分在什么情况下,和什么比嘛。 和小妹招鸡鸭这种大事情比起来,说句亲一口算什么。 所以在朱兴德疑惑,有啥可不能讲的。 他这是完全随他岳母了,再缜密的思维也会一叶障目。 毕竟,累死朱兴德也猜不出,人家是小两口结合、圆房,才出现的金手指。 这不嘛,朱兴德仍在嘀咕: “昨儿白天还没有,一定是你俩昨晚上干了什么,满山,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所以,小妹夫,你快好好想想,这关乎到怎么使用。 这事儿可不能含糊,你搞不清楚,在外人面前暴露就完了,以免被更多的人瞧见。你快想想那些合在一起的……” “大姐夫。” 罗峻熙不但没回答,而且反应也挺快道: “大姐夫,只二姐和二姐夫那事儿,要合在一起亲……咳,才能那什么舀出水,你并不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就猜测我和小麦也是这种情况。 一个例子不等于所有人会这样。 可你刚刚的语气却是…… 大姐夫,实话说,你和大姐有合在一起发生过什么吧。” 罗峻熙的语气也不再是问句。 他本来就怀疑过,眼下算是彻底掀开答案,合着这里还藏一位。 藏的挺深啊,他敬重的大姐夫。 杨满山立马朝小妹夫那里站站,和小妹夫统一战线,一起上下扫视大姐夫。 两人的眼神都似在说:好哇,你个大姐夫,和我们藏心眼。 朱兴德索性坦荡,两手一摊,好吧,交代,可是要回头交代好不好。 示意两位妹夫看六子他们,那二人要走过来啦,就别再说那话题,回头咱哥仨再细聊。 又指了指小稻: “瞧,这群鸭子鹅,真给你们大姐吓着啦,咱家小妹倒是挺……”朱兴德一时不知道该咋形容,反正是看笑了。 一堆鸭子大鹅,小姨子站在那中间,哄几句她大姐,再神情自若训两句咋咋呼呼乱叫的鸭子。 这话让罗峻熙又瞪一眼姐夫。 心想:就赖你。拽着我问东问西。 他媳妇来啦,他还没跑过去问问呢。 …… 事实上,罗峻熙也确实要开始跑起来了。 因为白玉兰正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的呼哧带喘的,忽然从村里赶来,又用最嘹亮的嗓门,两手拄着大腿招呼道: “不好啦,野猪来啦!!” 聊吧,一个个还在那聊呢。 一个个不长心,要么晚起,要么就站在那村口像没事人似的。 自家是什么情况,是个什么体质招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 瞧瞧,到点儿了,你们不急,人家野猪可比你们靠谱。 “娘,野猪又来啦?” “来啦,快跑吧。” “它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朱兴德一边抄家伙,一边迅速指挥,媳妇和小姨子拽着骡车先走,以防被伤到。 还有咱家胖骡儿也给拉走。 胖骡除了能拉猪肉也没别的大用,快躲起来才最要紧。 白玉兰为报信儿,跑的差些断了气儿。 也不管形象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大道中间。 这功夫真有野猪来拱她,她也没力气逃跑,缓着气断断续续这才说清楚: “别提了,你爹正和村里人帮忙猎猪。 他打头阵,让我快跑来给你们送信儿。 那猪啊,今儿可真是个大祸害精,来的不是一头,是四头啊四头。 都不是拖家带口,看起来全是兄弟,是那壮的。 其中有一头大到吓人,它们恐是要祸害庄稼呢。” 毕竟,野猪群为抄近路找小女婿,很明显要从庄稼地趟过来。 朱兴德和杨满山拧眉:什么,祸害庄稼? 连不怎么会干农活的罗峻熙,听了都气愤不已。 这回罗峻熙不止要为自己,今儿还要为了那庄稼地。 马上就要收粮,如若被四头野猪一路从庄稼跑过来,那苞米高粱还有个要嘛。这大半年就白干;了。 罗峻熙跑到骡车前,抄起他的家伙什——最轻巧的大片刀。 猪猪兄弟组,属他的武器最轻。 罗峻熙抄起大片刀,头也没回就开始跑。 白玉兰想叫都没叫住小女婿。 咱说实话,这一瞬白玉兰是有些私心的。 她家田地收了,也不是说她家收了粮,就不管别人家。 是分和什么比呗。 那别人家的田地,在她心里说破大天儿,甭管怎么和她掰扯大道理,也是比不过她女婿的重要。 总之,眼下那心理不能细剖析。 要是剖析人性,许多人都多少沾点儿黑暗自私的边儿。 白玉兰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沾了点儿那自私的边儿。 白玉兰心想:来的那可是四头大的野猪,没有小崽子。 而她又为啥要恨不得跑断肠来送信儿啊,为的就是想让小女婿提前开跑,提前有个准备。 哪怕让小女婿限跑回山上,引着猪去山上挖的陷阱那里呢,那有陷阱帮忙和没陷阱能一样吗?是不是咱也没啥大危险。 却没想到,小女婿是抄起家伙什,拽都拽不住,直接就往村里田地方向跑。 那一看,就是要迎面往上冲。 应是想让猪见到他,再带领野猪们离开庄稼地的心态。 白玉兰本想急着骂:你都童生榜首啦,咋还能缺心眼,还不如她个妇人会算账。迎面去找猪多危险呀,本来那猪见到你就发疯,再说也容易让人看出来是小女婿引的猪,那是最不聪明的做法。 可是,当她再听完大女婿的话,忽然就骂不出了,而且感觉有什么东西立即噎在喉咙里。 她大女婿说:“田地是咱庄稼人的命根子,一年到头就指望那点儿嚼用活着。如若真被祸害,那家人天就塌了。不认识的,咱遇见这种事儿都不能眼瞅着庄稼被祸害,要伸伸手帮帮忙,更不用说一个村里住着的人。” 昨儿那些人,还帮他们家庆祝来着。 “所以,兄弟们,咱们杀过那么多猪。是时候该给给老乡们露露手了。今儿,咱就在平地猎野猪!” 朱兴德心想: 他小妹夫已经先去了,那还是个书生呢。你看看人家那责任感。 而他是个糙汉,又是当大姐夫的,这一刻,能表现的比小妹夫孬? 那必须不能啊! 杨满山背起箭羽:小妹夫,等等我,他当二姐夫的也来啦。 二柱子是扛着耙子先跑了起来,紧追前方他星哥。 边跑边传来回吼道:“大哥,你这人啥都好,就是爱干啥事儿前先讲几句话,太墨迹啦。你弟弟我先跑一步,咱今儿就看看谁猎得多,哇哈哈!” 男子组,就这么在眨眼间跑没影踪。 而留在原地的女子三人组,也发生了分歧。 “小妹?”小稻被吓住啦。 小妹居然跑到车上翻找一通,先翻找出大德子落在车上的短匕首,又忽然解开骡子。 这是要骑吗?去哪呀。 而且她小妹从来没骑过啥呀,那真是打小羊都没骑过。 可眼下再看她小妹,咱都没看清那是咋爬上去的,她家小麦嗖嗖的几下就坐在了骡身上。 “娘,你快看看小妹呀!” 白玉兰伸着胳膊试图要挡住:“你要干啥去?!” 左小麦坐在骡子上,一边利用这短暂的时间习惯习惯,以免待会儿跑起来不适,一边严肃着一张小脸,像换了个人似的对白玉兰道: “娘,没有外人在场,说话也就不用避讳了。 我们明明心里很清楚,猪是我峻熙哥招来的,村里人的庄稼要是被四头野猪一路拱过来,他们何其无辜。 yawenba.net 我怎么能眼瞅着? 真要那样,我和峻熙哥心里都会很难受。” “那你个女子会干啥,不是让你大姐夫他们去了嘛?你要力气没力气,你给我下来!” “娘,大姐,你们忘了吗?今早我才发现的招家禽稀罕,你看看你们脚边那大鹅还没走呢。我有种直觉,我觉得我去,我能行。” 小麦说完就喝了一声:“驾!” 胖骡儿是真听小麦话啊,撒开蹄子就突然玩命的跑了起来。 白玉兰一面震惊地望着小女儿骑骡子的身姿,一面脑子像不听使唤似的,反复出现女儿、女婿的话。包括小女婿那毫不迟疑向村里跑的背影。 有些时候,她得承认,或许这就是年轻人吧。那心智还没被磨砺成厚茧,身上也有正义和热血。 “娘?你又要干啥去。” 白玉兰推开小稻:“你有身子,就在这里守好板车、守好这些鸭子鹅,以免它们乱跑,回头村里人找不着。” 至于她要干啥去。 白玉兰扛着一根大棍子,也朝野猪所在的方向进发。紧追女儿女婿们。 心想:她儿女们都去了,那她还怕个啥。 确实,不能咱家人招得祸,让村里无辜的人遭殃时,咱还跑啦,那成了啥事儿。 那么,她今儿,已做外婆的人也要尝尝猎猪的滋味儿。 …… 另一头,率先出发的几人,再度重相逢。 风吹乱了小麦的衣角,吹乱了小麦的长发。 小麦骑着骡子脚程快,没一会儿就超过了朱兴德、六子、二柱子。 她是一个又一个的超过。 然后就给朱兴德他们几个都看愣了,差些愣到忘了跑。 左小麦突然露一手会骑骡子,已然让他们很吃惊。 而让他们几人更加瞠目结舌的是,小姨子那不会是在故意炫技吧? 只看,从他们身旁急速跑过时,人家只用腿驾驭骡子就行,俩手都没拽缰绳。 左小麦在忙着,用头绳将吹散开的头发重新盘起、绑紧。 二柱子扛着耙子,见到这一幕,没耽误跑的同时,还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以为眼花了呢。 他刚才没看错吧?那位是星哥的媳妇、他德哥的小姨子吗? 当左小麦骑骡子也超过罗峻熙时,反响更大。 罗峻熙震惊到看傻眼。 他媳妇正舞动马骡,从他身旁极速跑过。 一身桃红的衣裙翻飞,如此气派,很有气概。 罗峻熙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就张开手,连声呼喊道:“媳妇,媳妇你给我下来,你干什么去,危险!” 罗峻熙那声音,此时要有多大有多大,附近的树林子那都像是在附和罗峻熙一般,带着回音喊“媳妇。” 然而,马骡跑的速度格外地快。 小麦只来得及回头看向已被远远落下的夫君,没管夫君能不能看见,她安抚般一笑。 笑完,就不得不因为速度要转回身,半猫着身体浮在骡身上,直视前方:“驾!” 胖骡前蹄一个跳跃,前方的水沟就被它跃了过去。 罗峻熙为追媳妇,再次跑出残影来,却没用,仍是撵不上小麦。 他伸着手,呼喊道:“你倒是带上我啊。” 让他也骑上去多好,你瞅给他累的,是亲夫君不。 第一百零一章 父女齐心,其利断金 在小麦拿骡子当骏马骑,胖骡发挥八百里加急的神速时,村里田地这边,里正五叔差些被气晕,青筋直蹦。 他这半天过的,还没到晌午就连续出事儿,惊心动魄。 里正五叔先被自家院里那些闹事儿的家禽气的不轻。 接着,祸不单行。 没闹灾没怎样的,四头野猪又结伴下山。忽然就出现在咱这庄稼地边儿。搞得人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 但是,他就没见过这么窝囊的。所以才会如此气愤。 像是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劲儿的村民,愣是被吓到为躲避那野猪,头也不回就跳进壕沟里,就能给吓成那副完犊子样,连个信儿都不报一声,听说因此还崴了脚。 而让里正五叔更加生气的是,在他看来,眼下村民们的状态就是一团散沙。 这一刻,五叔终于恍然。 难怪朝廷前两年打仗打输了。 那时,他去县里办事,听说书的讲,哪里哪里来了才不足一千的兵马,却将边境一座有上万人口的大城池屠城。 那时候给他气的,都气纳闷啦,想破头也想不通。 不足千人对上万,咱就是靠人命堆,往前推着打,那都不至于被屠城啊。 上万人即便没有那些像敌军手中正规的武器,那家里还没有锄头菜刀吗?咱就是一人上前抽一棍子,推一拳头,那真不至于被屠城。 那时候,他非常不理解。 听完后,还认为说书的是瞎白话。与身边人说,看着吧,早晚那说书的会被抓起来,源于夸大其词。 这种编瞎话都编不利索,听起来让人一点儿也不爽快的说书人就应该被抓起来抽死,听的人这个心堵。 可今儿,五叔却觉得当时冤枉说书人了,同时也领教到是有这种可能的。 来,你来看看他们村眼下情况就知道了。 村里才来四头野猪。 即使猪的块头很大,獠牙很长,那还能有人聪明?人不敢干牲畜? 而且甭管野猪群怎么凶猛,数量毕竟摆在那里,才四头。咱村却有多少人?那么多壮劳力不敢冲上去? 他真怀疑冬日没吃没喝时,村里各户自发的打猎队是怎么上山的。 可你再看现在。 女人们正呜嗷嚎叫乱喊着,扯着孩子们,野猪来啦,快跑。 还有那没长心的嚷嚷要找鸭子大鹅,想要清点家当。 地头都乱成什么样了,猪又不吃你家鸭子,非要在这种时候找的哪辈子鸭子。 更有许多人,在不停呼唤自家男人、自己儿子的名字。 喊他们干什么呢? 暗示让别往上冲。让别犯傻。 还说你听娘话,不要太实在,你是壮劳力不假,可你打野猪要是受伤了,村里人可不管你死活,来家能看看你这病人给带碗苞米面都算是那有良心的人,你们里正五爷爷更不会给你们掏银钱看郎中的,到头来谁遭罪?是自家人要受牵累。所以,听里正的干啥?虎不虎,你听娘的就对了。 里正五叔望着一张张踌躇的脸,算是看明白了,合着没吃没喝时,各户能豁出命上山打猎寻出路,即便没有结伴同行的,为了自家也啥都干。但是不能为村里出力。 毕竟四头野猪眼下不知道在找什么,人家才到地头就被一群人围住。 这就搞得让许多人都觉得野猪和自家没关系,不一定会祸害到自家田地,那为啥要做那危险事、做那出头鸟? 给五叔气的,“上,上,瞪眼瞅能给瞅没不,给我干死它!” 尴尬了。 汉子们此时全都如左老汉一样,甚至有一部分人还不如左老汉。 里正喊,他们就应一声,却不动。 连左撇子此时都长了心眼,心里直犯嘀咕: 他这腿,跑起来本就不如正常人。 虽然他对不起大伙,那野猪是俺家小女婿招来的,但是万一他要是头一个冲上去,让野猪见血。猪见血疯了,疯狂报复咱,给他拱个半死可咋整。他这腿脚本来就不好,他要是被拱半死,家里存的那点儿银钱还要救他。 不过,左撇子倒是挺尽力的,即使没有第一个冲上去,也没像那有些岁数大的、身体不好的,这时候就稍稍退后了。 左撇子正和村里青壮劳力们,一起举着铁叉子,试图将野猪们轰走。 这就能看出来,不是杀死,而是轰走。 不想起大冲突。 五叔被村里的窝囊样气个倒仰。 堵心啊,做官做到他这种程度,居然指挥不动村民。 有那么一瞬,里正叔甚至想派人去喊山上住的那几家猎户。 他觉得还要是常年见血的有胆气。 小麦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只看,一个瘦弱的女孩像腾空驾雾一般,从奔腾的骡子上翻飞而来,忽然就出现在四头里最壮实的野猪身边。 在大家都没看清是咋回事儿呢,那是谁呀?感觉一个恍神间,桃红色身影竟然翻到了野猪身上。 然后猪调头离开庄稼边,开始疯狂的蹦跑了起来,想要甩掉背上的人,似要回到山上去。 而那个年轻女子却不干了,正骑在野猪身上,手中匕首准确无误扎中野猪身上的各种弱点,血花四溅。 ahzww.org 左小麦咬牙骂道:“我让你们总惦记给我夫君顶到山上去,我让你们敢下山抢我夫君!以后还敢不敢啦?我告诉你们,他成亲了。” “啊!!俺老闺女啊,那是俺老闺女!”左撇子认出来了。 也因为认出来,心差些跳出嗓子眼儿。 再看左撇子此刻哪里还有刚才混在人堆里“当混子”的样子,父亲的力量是伟大的。 他爆发了。 如火山爆发一般,着急、气愤、担心,惊吓,各种滋味儿涌上头,使得他的脸看起来通红通红的,露出的胳膊腿全红了。 红虾子一般的左撇子,捞起铁耙子就朝他老闺女跑了过去。拼了老命要为他女儿助力。 而左撇子本人此时并不知道,他跑动时还不经意间露出了大力气。 那铁耙子愣是被左撇子甩动胳膊抡圆了,村里人全看见了,看见撇子就那么边跑边冲向他的小女儿,还大喝一声:“爹来啦!!” 就那年轻人的腿脚都没撵上他。 第一百零二章 天青色等烟雨(一更) 左撇子就这样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赶到他老闺女的附近。 他赶过来是要干嘛呢。 就在村里人以为,左老汉是要护住骑在野猪身上的左小麦别被伤到,野猪发疯别被甩下来时。 左撇子:不,你们猜错了,我的脑洞,你永远不懂。 拨开重重迷雾,只看,恰恰好,左撇子跑的脚底下冒烟儿,在另几头野猪身边忽然极速刹住脚。 看的旁观者跟着心惊胆战。 这里要插播一句,其实大家伙并不想看左撇子的,倒是更急着看左小麦。毕竟左家小女儿那里前后性情反差太大。那娇娇弱弱的都敢骑在野猪身上了。 但挡不住左撇子的跑姿太过吸睛。 那跑起来跟要起飞似的,不想看他都不行。 这就看的大伙很担心左撇子,跑姿那么英勇,万一站不住脚,直接喂到野猪嘴边被拱回来,那可坏菜了。 后来发现左撇子真能及时刹住脚,村里人就变成担心左撇子的鞋底是一路蹿着土擦着地突然停下,很担心左撇子的腿会不会因突然停下再次骨折,还有那脚上的草鞋会不会擦出火。 而在这时,大家伙也才恍然,左撇子是要干啥。 原来左老汉赶过去,不是为和女儿齐心协力杀死左小麦骑的那头野猪。 为的是,不让其他几头野猪回头拱过来报复。 没错。 左撇子可聪明了。 他寻思,那四头野猪是同伴,人家是一起来的。 一个受伤,另外三个能眼瞅着吗? 即便牲口之间没有作为伙伴的自觉和义气,那他老闺女正在用刀疯狂扎那头最壮的野猪弱点,那真是刀刀见血,其他三头野猪很容易闻到血腥味儿大受刺激,然后为了血腥味儿,都容易掉过头一起跑回来攻击。 所以他要在周围护住。 毕竟,他老闺女能骑在一头野猪身上像被神婆附体一般疯狂杀猪,能一下子同时骑在四头野猪身上吗? 那指定是不能的。 腿不够长。 所以,他才要第一时间赶到。 在那三头猪敢冲过来,他要先拦住。 那三头野猪想要攻击他老闺女,要先撂倒他。 左老汉已抱有“谁来也不好使”的信念。 别说野猪,狼来了都不行。 敢伤他闺女的人,先要把他这个当爹的整死。 就在这眨眼间,不过才眨眼间,村里人眼睁睁看到左撇子站在离左小麦不远处挥舞起大耙子了。 而那三头野猪也果然如左撇子猜测那般,闻到血腥味一起调头回来了。 此时此刻,左撇子身上散发出浓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爹!”小麦骑在最壮的那头野猪身上,看到另外三头野猪齐齐奔她爹拱来,嗓子一下子就喊破了音,可见被吓得不轻。 却没想到这声爹叫完,左撇子迎猪向前,还能大声回道: “嗳!老闺女,放心杀你的猪,这里爹来顶住!” 喊完这一嗓子,左撇子主动迎着第一头露出獠牙的野猪,就一铁耙子刨了过去。 当即刨的那头野猪嚎叫一声,乱拱一通。 然后左撇子就开始了他的“杂耍”表演。 他将耙子当杂耍摇棍一般,东一耙子,西一钩子,抡圆胳膊一圈一圈摇起来,紧紧限制野猪向前的脚步。 铁耙子在左老汉手中,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他耍出了花样,耍出了一种今儿咱不怕牺牲的精神,耍得像被鬼上身,换了一个人一般。 而且伴着抡起刨野猪的动作,他每次抡耙子都会大喝一声。 “杀!杀!” 那中气十足的吼杀声,不知道的,以为左撇子是带队将军呢。不知道的,真会以为左老汉后面,还有一队猎猪兵士正在整装待发。 事实上,左老汉哪有援兵,他不过是一位父亲而已。 让他豁出命打的也不是野猪,是为了他老闺女的平安。 他再也不攀比别人上不上冲不冲了,他要抡起他的大耙子,护住他的小花朵。 “媳妇?小麦!” 可见罗峻熙还是跑的最快的那个人。 即便身后没有被野猪追着撵,他跑步的速度仍旧比别人快许多。 罗峻熙到了。 一到位,就看的差些目眦欲裂。 左老汉也看到小女婿终于赶到。第一反应,心里一松。 说实话,他有点儿要顶不住了,终于来了一位帮手。 能帮帮他…… 帮什么呀,咋就忘了,小女婿才是那个真正的惹祸头子。 这三头野猪一见到他小女婿就跟要发疯了似的。 而且让左撇子最为伤心的是,甭管罗峻熙能不能帮上忙,你看见你岳父正在一人对付三头野猪,过来意思两下也叫眼里有岳父大人。 可事实上,他小女婿是眼珠子直勾勾奔着他老闺女跑了过去,连瞅他一眼都没瞅,就像没瞅见他这个人似的。 今儿算是知道了,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他就是那个眼眶子。 然后左撇子还不能分心,不能回头看小女儿和小女婿那里的状况,要更加百分之二百的抡起他的铁耙子。 因为罗峻熙还不如不出现,那三头猪更加躁动了。 “杀!” 里正五叔也在忙着指挥:“上,上啊!” 左撇子不能回头,看不见罗峻熙那里的情况,五叔却是能看见的。 那对儿小两口,一个骑在野猪身上扎刀子,一个奔过去用大片刀要给野猪开膛破肚,那头猪也是够坚强,真是猪坚强,都这样了还没有轰然倒地,跟成精了似的。 里正五叔清楚地看到,那头猪血淋淋的还要试图拱罗峻熙呢。 也正因为瞧的清楚,五叔才着急,罗峻熙不能受伤。 十里八村多少年才出现一位摸到科举边的人,如若罗峻熙有个好歹,耽误这一年的科举,以后再想考就要等三年后。 不能一鼓作气,谁知道三年后会变成什么样? 出题的官员都会有变化,可能不对胃口就考不上了。 所以往小了说,他是偏心眼,去掉自己儿子,罗峻熙和村里其他后生比,五叔此时的真实反应就是,宁可让村里的普通后生受伤,甚至左老汉受伤都行,然后咱再想招治,也不想让这么个出息孩子有任何闪失。 往大了说,里正五叔又不觉得自己有私心。 因为罗峻熙一旦受伤止步下一步科举,将是他们十里八村共同的遗憾。咱这些村庄,掰着手指头算,将会近几年内都不会再出一位有指望的读书人。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整个镇的遗憾。 毕竟谁知晓罗峻熙能考到哪一步,如若真是那读书有悟性的,将会是整个镇的指望,那叫祖籍在这里,怎么能被几头猪耽误。 所以为了这一点,都给他上,还瞅?还瞅! 而且再比比划划不真上前帮忙,瞧不明白吗?左老汉那里明显要真的顶不住了。 五叔气的,给身边站的俩年轻后生,一人一大巴掌拍脑袋上,他都没看清是谁就伸手打。又踢挡在他前面的汉子两脚,给人踢的直踉跄让上前帮忙,可见气愤之极。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用不着了。 只看,朱兴德和二柱子来啦。 朱兴德果然靠谱,远远的只扫一眼就看明白小妹夫那里暂时不用帮忙,倒是岳父那里要撑不住。 握住虎枪一路冲刺,从猪的后屁股就扎了进去,直直地扎。 只听,那猪嗷的一声,本能地又朝前奋力拱过去,这不行啊,再拱,他岳父在前面就要完了。 笔趣阁 朱兴德虎枪都顾不上从猪屁股里拽出来,拖着猪尾巴就要爬到猪身上。 就在左老汉心一松,只要大姑爷爬到猪身上扭住猪头拱向旁边,他就能得救时,如他小女婿一般,不靠谱的一幕再次出现。 二柱子和他德哥太过心连心,也朝猪身上爬。 俩人撞到了一起,朱兴德明明爬上去了,又被二柱子撞了下去,撞得他眼冒金星,猪尾巴都薅不住了,主要是那猪极为狂躁。你想啊,人家后屁股都被刺透了,换谁都狂躁。 “爹!”小麦回头喊道。 她和罗峻熙刚合伙杀完一头,给杀的死透透的,没想到回头刚要帮忙就见到他爹要被拱飞的一幕。 “岳父!”朱兴德也大喝一声,在地上连滚带爬去拽岳父,想让岳父快速躲开。 而罗峻熙是再次表现出残影来。 一晃,一个影子般就蹿了过来,罗峻熙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搂住岳父就躲开野猪拱的第一下,又抱着岳父在地上连续翻滚躲开第二下、第三下。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箭羽射了过来,接着又连续几声嗖嗖嗖箭纷纷射中野猪,左老汉的二女婿,猎户杨满山闪亮登场。 这可是真正的猎户,就是吃这口饭的,村里谁能比? 庄稼地边的微风,吹的满山衣袂翩翩。 也就是说,猎猪组合到齐啦,那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二柱子从地上迅速爬起来,舞着他德哥给他置办的武器,一边杀猪一边喝道:“我告诉你们,都不准上,用不着你们帮忙!” 六子也冲村民们喊:“帮了不给你们分肉,这几头野猪全归我德哥!” 给村民们都听傻了,要真上前帮忙的人也听愣了:“里正爷,那还冲不冲啊?” 第一百零三章 对黑势力不屑一顾(二更) 那还往上冲什么啊? 你看人家还用得着吗? 左老汉带着三位女婿,外加一位女中豪杰左小麦,现场给大家表演一番啥叫真正的打猎。 那真是动如影,疾如风,那都带着十足默契的。 你砍头,他射眼,俩人一组,左攻又捅,队形不停地轮换。 一会儿二柱子和六子打配合,一会儿六子奔赴倒出手又和他德哥打配合。 他德哥甭管到啥时候话都多,朱兴德最强大的魔法是语言。 “星星,跑。”这意思是罗峻熙你快将这头野猪吸引着跑起来,跑的要比兔子快,这样他才能从旁找到机会扎死野猪。 “柱子别杈,对面密探。”密探是指杨满山。 杨满山一向在大家猎猪时负责放冷箭。 因为他们大多数遇到的野猪不是一头,而是三头四头,甚至有过五头的情况。 那就需要杨满山这样的弓箭手,要以一对四五头野猪,观看形势,在每个同伴有可能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射击,帮忙补杀。 这一套早就练出默契。 二柱子一听朱兴德那话就反应过来,密探满山哥正站在他这头野猪身前,他没看到,自己差些又成了坑货,这要是一叉子扎过去,猪疼毛愣了会拱到身前的人。 满山也忽然吱声,对六子喊道:“趴下!” 六子立马紧紧抱住野猪,趴的如失血过多死过去一般一动不动,甭管身下的野猪怎么颠儿他,他也趴在上面不起来。 果然,箭羽飞过来的时候,六子似乎听见了风声,唰的一下直直扎中野猪的眼睛,六子心想:又被满山哥射瞎一个。 然后才在狂躁的猪背上,差些被颠吐了回吼道:“星哥,大哥!” 朱兴德:“来啦!”救兄弟这事儿,他从不迟到半秒。 而六子喊星哥,叫罗峻熙,本来是要按照往常一般谁的猪狂飙,咱人还骑在狂飙的猪身上时,罗峻熙是要跑过来,负责引着野猪向粗壮的大树上冲,到快撞到树干上时,罗峻熙会急速闪开向旁边翻滚缓冲,野猪会反应不过来直直地撞到树上。 这时,六子会跟猴一样,从野猪身上趁机弹跳扒住树干,且朱兴德趁猪撞懵,虎枪致命。 却没想到今儿出了点儿小意外。 喊朱兴德没出事儿,喊星哥,其实罗峻熙最开始也没有掉链子,正要开跑,只听一个女声忽然喝道:“给我站住!” 六子骑得那头野猪愣了一下。 罗峻熙听到是小麦的声音,那么严肃,吓一跳,也站住了。 他以为小麦在吼他,意外、吃惊、害怕媳妇…… 多亏朱兴德反应快,一个虎枪就扎了过去。 左老汉也一耙子对准猪身挠了过去。差些挠到六子,六子在猪身上及时收腿,重心不稳就摔了下去,又浑身冒烟一脸土爬起来,急忙躲开左老汉和朱兴德正猎杀的野猪。 怕猪死翘翘轰然倒地将他压半死。 而左老汉之所以及时出手,倒不是反应快,他主要是务实。 甭管小女儿这功夫喝令的是谁,危险就在眼前,不先将危险扼杀,犯什么愣犯愣。 什么叫作身经百战,什么叫经常猎猪见血的人,这都小场面,再狂躁的局面都见过。 毕竟山上那还更不好发挥呢,全是大树,跑起来也麻烦,还有坟地那环境猎猪也不行啊,一个包一个包的,猪不顾及会踩到祖先,人还要顾及呢,跑起来猎杀起来会躲闪。 而今儿这大平地,就干呗。 左家几口人捂捂渣渣,面对野猪群这种黑势力顷刻间就展现出不屑一顾,挥舞屠猪之刃,猪血呲出好远。 这不嘛,左小麦一刀捅进去,猪血就喷她满脸。 而左家人还在不断源源赶来。 白玉兰扛着武器:“老头子,我来啦!” 左小豆也和外婆秀花一前一后赶来了,小豆抢过村民的锄头,还冲人瞪眼:“给我!” yawenku.com 至于老外婆秀花,里正五叔清楚地听到秀花喊道:“给我杀,杀完咱再喝水好好歇歇!” 秀花背了六个竹筒来了,神仙水备好啦。 甜水头发都跑散开了,身后还跟着左家的那只鸡。 她小小的人站在田间地头,挥舞两只胳膊:“爹,我要吃肉!” 村里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前后急转的一幕,他们彻底沦落成看戏的,都顾不上震惊,甚至随着左家人杀猪不停提醒:“嗳?那头要跑。” 当四头猪全部成为“死鬼”,最让村里人傻眼的是,罗峻熙忽然在人前,这么多人的眼睛面前,一把搂过他媳妇左小麦。 搂住亲额头; 搂住给擦猪血; 搂住用脸不停蹭着左小麦脏兮兮的脸颊。 蹭着蹭着,罗峻熙和小麦对视笑了。 什么不敢考了,什么怕被下一个野兽要命,他有另一半和他一起作战,一起奔上科举大道,为怕这些牲畜停止向前才叫可悲。 这一刻,罗峻熙才真正解开心结。 多么温情让人看着脸红的一面,可惜成也左撇子,败也左撇子。 “艾玛,她爹!”白玉兰离挺远就伸手想扶住他老头子。 左撇子杀完猪后,忽然昏厥。 请允许他累虚脱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过才刚开始而已(一更) 左老汉就昏在他老闺女杀的那头死猪旁边。 “快,水!” 白玉兰又是拍打左老汉的脸颊,又是掐虎口,急的直四处要水。 这话本来说的没毛病。 甭管你是想浇醒、想呲醒,还是给喂醒,人昏迷后要水无可厚非。 但挡不住她朝小豆不停挤咕眼。 还将帮忙村民递过来的水推向一边。 那意思是,她要神仙水,不要旁的水。 秀花一把扯过白玉兰的胳膊,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啊,不省心:“干啥呀,你要水,人家给你水还不接,那给你这个吧,没人喝,快喂喂他。” 手上的劲儿比较大,将竹筒一把塞进白玉兰手中。 秀花在心里直骂: 缺心眼是怎的,还挤咕眼,很怕别人看不出你家水里有猫腻儿是不是。 要不说呢,家里有啥秘密,不能跟这种不会撒谎的人说实话。没等外人发现呢,自己就能吭哧瘪肚脸红心虚的,让人看出门道来。 这哪里像她生的,一点儿不会整景儿。 左老汉被喂了水,没一会儿悠悠转醒,醒来就像没有精神头似的瞅着老妻说:“我浑身没劲儿。” 明白了,这还是身体太虚了。 之前全凭撑着一口气猎猪,等全杀完就坚持不住了。 白玉兰已习惯家里没男丁,有事儿就得她上,“老头子,还能不能站起来啦?来,我扶你。” 小豆和小麦也围过来说道:“爹,我们抬你。” 这全是在娘家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本能地记住,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爹要是一旦倒下,左家人也不去求别人找那个不自在,白玉兰和三位女儿就要拿自己当半个老爷们干活。 搞得她们都忘了,嫁人了,她们是有老爷们的。 “你们掺和啥,上一边去,”朱兴德将虎枪递给小姨子,当即扎马步蹲在老丈人面前。 满山略慢一步,那也抢着说:“大姐夫,还是我来吧。”大姐夫一身猪血,肉眼可见满头满脸的汗。 罗峻熙是建议:“要不咱们找块板子抬着。” 大家猎猪都累够呛,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地头离家还挺远,由一个人背着还不如大家抬着。 “抬着抬着,对呀,抬着走多好!”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然后村里人就眼睁睁看到左撇子,那个村里出名无子的左撇子,被五六个小伙子抬了起来。 是真抬呀,你看给撇子彻底吓醒了就知道。 撇子先坐在这几人用手搭起的人型轿子上,先吓到惊叫一声,直嚷嚷:“快放我下去,这是作甚,我醒了醒了,我真好了。” 接着不知是谁调皮,颠儿了一下撇子。 这一下之后可倒好,村里人就看到撇子被五个小伙子忽然扔了起来。 一抛一落,再一抛一落。 最开始撇子脸通红喊道,“胡闹!” 后来被起哄声惹得就变成了笑,伴着一帮小伙子们的笑声,撇子的笑声也传出去很远,“没长大是怎的,一个个还敢拿你们爹开涮。他娘啊,你快管管咱家这几个!” 白玉兰眼睛笑出皱纹说:“没事儿,指定能托住你,孩子们能舍得让你伤着吗?” 村里和左撇子同龄的汉子们,说实话,看的眼热。 这要和姑爷们关系多亲近,才会被姑爷们大笑着扔来扔去。 你看看,眼下又不扔了,变成姑爷们挨个背。 大女婿背一会儿,换二女婿背,还有童生小女婿陪跑在一边关心地问:“爹,还喝不喝水。” 饭团看书 汉子们心想:咱别说女婿了,就是儿子们,也从没和咱表现的这么亲近过。 这一幕,连里正五叔望着左撇子的背影都甚为感慨。 犹记得他那侄儿撇子腿断那阵,还是他组织人手上山救人,用木板将撇子从山上抬下来的。 那时候,杨满山还不是撇子的女婿。 即便已经成了女婿,当初的情况也压根儿指望不上。毕竟满山为救撇子也受伤了,依旧是他招呼人一起帮忙抬下来的。又用自家车,让他家大儿子带着村里几个汉子拉着送到镇上医馆。 你想啊,那阵杨满山都不是撇子女婿,就更没有罗峻熙什么事儿了,所以当时左家女婿只有一个朱兴德。 他当时还特意问从杏林村跑回娘家的小稻,“你男人呢,这种时候,只你和你娘哪能成。” 撇子那大闺女说,她男人不在家,一早就走了,后儿个才能回。 里正五叔至今记得,他听完后在心里直摇头,打心眼里认为撇子家没儿子,确实是太悲哀。 平日里不出事还不太明显,这一出事,只剩下媳妇闺女抹眼泪。搭把手将断腿的撇子朝板子上抬,装车、卸车,往上背,这几个女人都没劲儿。 亏了他还活着,活一天就不能眼瞅着,能给张罗张罗。 也有句话一直没说。 对撇子和撇子媳妇说了,好像是在要人情似的。 但事实上就是,左撇子断腿那阵,村里几个壮汉不是帮忙了吗?从挺高的山上抬下来,又给送镇上,一个个饿得不行,累的不轻,还耽误干自家活。那真是,过后有多少人恨不得要人情要到他头上,毕竟是他安排的。 当时那话说的,帮忙汉子的媳妇直接就讲究:“他叔,家里二小子帮撇子家忙,地里耽搁这几日活咋整呀。” 听儿媳们回家讲,还有那婆子嘴不饶人,说有帮忙那功夫,不提地里活计,就是捡蘑菇都能捡回好多当吃食,结果就这么白帮忙,没人领情谢道。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即使后头撇子媳妇玉兰,听说见到那些帮忙的人点头哈腰的,还给一家送几颗鸡蛋啥的,那时他也觉得,你看看,这就是没有儿子的悲哀。这要是有壮劳力,现在最起码也十七八了,至于让他帮着张罗叫别家小子上前吗?至于听那些小话儿嘛。 可如今,你再看看。 里正五叔望着朱兴德他们的背影,为左撇子真心高兴。 不过才一年间,撇子真就不用他张罗了。 用不着再听那些小话儿,甭管里里外外不用大伙伸手。 人家有仨靠谱女婿,抢着争着要背老丈人。 还能让村里有儿子的看的眼热。 甚至人家可以炕上一躺,啥心不用操,仨姑爷就能给整的明明白白。 …… 猪都死完了,这回村里大娘婶子们变成直勾勾盯着那猪肉,问左小豆和左小麦俩女孩子:“这几头猪,怎办呀?” 小豆和小麦还没等回答,秀花上前挡住俩外孙女,双手环胸微扬头道: “不用帮忙,一会儿我那仨孙女婿准保会回来抬。倒动肉还算事儿嘛。” 甜水在旁边使劲点头:“没错,我爹准保会回来。” 她爹真给她涨脸,话音儿没落多一会儿,朱兴德就返回了。 第一百零五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二更) 朱兴德一到,也没背着人。 就当着大家伙面前笑道: “你说这事儿整的,一不小心就干掉了几个大家伙。让大伙都没了用武之地,这几头野猪到头来,全被我家包了。” 听见这话的村里人:你们那是一不小心干掉的吗? 最气人的是,朱兴德还和里正五叔以及村里几位大姓的领头人谦虚道:“修炼还不够到家,正经耽误不少功夫。弄的大伙今儿想收粮的也都没收上吧?”全忙着看热闹。 “我岳父刚才躺在家里炕头上还说呢,因为这几头野猪让大家跟着操心。” 连里正五叔听了这话都侧目:你们还想怎么修炼。 不知道的,以为要为杀人做准备。你们已经够能耐的。 不过,这朱兴德确实会说话。 他不信他那侄儿左撇子笨嘴拙舌的,能说出让大伙跟着操心的客气话。 朱兴德又当着村里人面前大方摆手,让推车赶来的六子和柱子,朝车上装肉。 反正他是一点儿没客气。 摆出的架势,这些猪肉是有主的。 在朱兴德看来,那怎的?猪是他家猎的,就要归他家。这是一种态度问题。 左家往后无论大事小情,必须要对外面展现出一种态度,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别给他整那些稀里糊涂、和稀泥的事。以免往后还都当他岳父岳母是好说话的性子,这个来占点儿便宜,那个占不到便宜还要讲究几句,那不行。 不过,在村里住,也确实要有村里的规矩。 抬头不见低头见,恨不得你家里有啥都知道,咱想消停的过日子少些是非口舌,方方面面也要多少顾及一些。 这不嘛,朱兴德让柱子当村里人面前明晃晃推走一车猪肉,又让六子和满山也推走、扛走猪肉,他就观察大伙的表情。 当看到大伙从最开始的想占便宜,想说村里人也帮过忙,猪进的是村粮、不是你左家院里,又犹豫着不好意思。 到柱子和六子真就动手将猪肉推走,村里好些人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以及被他干脆的态度,或许也掺杂被他家今日杀猪的气势吓到了,总之,等等原因吧,愣是让那些村里有名的爱占便宜的人慢慢地都在心里放弃时,认命了这些猪肉都是归他家独一份时,朱兴德这才微笑着又开口说话。 他依旧是对里正五爷爷还有村里那几位大姓领头人说的, “我返回前,我爹那都猎猪累的躺炕上倒气了,那还直嘱咐我呢。说猪是我家猎的不假,刚才有多危险,大伙也亲眼见到了,那真是在拿命拼,挺不容易,你瞅我们几个身上全挂彩了。” 事实上,没挂彩,猪血。 朱兴德随口扯得谎,反正也没人过来闻是猪血还是人血,猎猪那慌乱劲儿,大伙惜命离得挺远,也看不清到底是咋回事儿。 朱兴德继续哈哈道: “但是甭管多难,四头野猪总归是猎到啦,结果是好的不是?哈哈哈,俺家看来今儿能卖些银钱,这就算是我家的大喜事。 我爹说,咋能不让大伙跟着庆祝庆祝。 这个,不过大伙都是过日子人,应会理解,咱这些好肉指定是要卖银钱的,俺们家也一口肉不留。 但像猪下水啥的就不卖啦,到时四头野猪的猪下水都送到五爷爷这里来,五爷爷给分一分吧,虽然不多,我们家的心意,哪怕一家就得一个碗底儿,就当给大伙添个菜。” bqgxsydw.com 里正五叔心里满意、面上皱眉道:“这不好吧?猪是你家猎的,大伙好意思要吗?你爹多余给他们,又不是大伙猎杀的。” 朱兴德急忙再次抬出左撇子:“五爷爷,这可是我爹千叮咛万嘱咐的。用他的话,让大伙都跟着乐乐,粘粘喜气。” 这回没等里正五叔再说话,村里另一大姓梁老头,率先招呼他家的后生们道: “傻瞅啥呢,一个个跟二愣子似的眼里没活,快去帮你几位姐夫扛扛猪肉,帮着杀杀猪褪褪毛去!” 这一嗓门吼出来,其他几个大姓的老爷子也全都跟着催促,让帮忙。 他们几位心理倒是平衡。 说不眼热左撇子家莫名其妙进账至少十几两真金白银,那是扯犊子。 可他们几位心里也清楚,这钱当时也摆在过他们面前,只是他们没有一家,有那魄力让村里人别帮忙就自家猎的本事。 所以他们几位就想着:这样的结果也是好的,最起码咱村里没有田地被野猪祸害比啥不强。 而村里其他人听到朱兴德要给猪下水,一个个全露出意外之喜。 能不意外吗?之前都没戏了,眼瞅着那猪被一车车拉走,说的话又那么绝,以为啥也捞不着呢,没想到临到头还能沾吧点儿。 从失去再到复得,村里人的心理明显容易满足。 朱兴德望着热热闹闹要帮他家忙的村里们,心想: 虽然咱家要白给一些猪下水,甚至会搭点猪头肉。像里正五爷爷家,咱哪好意思只给猪下水,还有以往多年欠过人情的人家,咱都要借着这机会送点儿猪头肉,可想而知会白给出点儿,会少赚钱,但是,算了,他也心理平衡了。 咱就寻思,多亏没给庄稼地祸害喽,要不然咱心里会愧疚。毕竟那四头野猪可是他小妹夫招来的。 嘘,咱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儿就得了。 总之,皆大欢喜就行,咱家还能少拉嫉恨、 场面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七手八脚帮忙扛野猪的,还有要回去取顺手刀帮着杀猪送到镇上卖的,可比猎猪那阵热情。 气氛一活跃,大娘婶子们好信儿的毛病也随之而来。 毕竟没了那么深的嫉妒情绪,甚至还有点儿莫名的想讨好。 刚刚左撇子家那团结一致的气势,比大姓家里几十口壮劳力的看起来还势足、心齐,大伙又没瞎。村里最尊重的就是抱团的人家,主要倒不是尊重,是惹不起呀。 就主动拉着秀花她们几人说话。 像是左撇子家西院邻居李婆子就在问左小麦,打听道:“你说你这丫头,你咋能敢骑在野猪身上,还动刀子?你哪来那么大胆子,啧啧。” 说完,上下瞅左小麦,总感觉这孩子骑猪那阵和眼下很不一样。 左小麦没回答,眼睛却直勾勾看向李婆子的身后。 然后,只看她忽然拔出短匕首,嗖的一下从李婆子旁边扔出了刀。 准头不够,远处偷偷藏着看热闹的蛇,只被扎中一点儿就跑了。 小麦遗憾地看眼自己的手,刚才训猪的时候也可恨自己没本事,那猪才敢反抗。 看完手,才看向李婆子问道:“李奶奶,您问我什么来着?” 李婆婆慢慢的堆在了地上,手脚发软,嘴哆嗦着说:“我、我啥也没问。” 当小麦被秀花护着离开,咱得赶紧回家唠唠到底是咋回事,李婆子还在原地被吓的爬不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听的人脚蹬手挠的(一更) 难怪人说杀猪水是最脏的。 四大脏里就有它。褪猪水、摸钱手,茅房大蛆,骂人嘴。 以往杀猪都在山上进行,或是在路上就生扒皮也不洗,今儿不行啊,明晃晃地猎猪要拉到家里来处理。 这给左家人忙的,一锅又一锅的开水抬出来。 院里朱兴德他们将一头野猪按到板子上褪皮,大卸八块。 游寒村的鸡鸭鹅狗猫终于消停了,不敢再见到左小麦瞎兴奋。 一个个奔走相告,别去乱晃悠了,往后都消停的吧,那是真敢动手杀呀,你看那野猪头头的下场就知道,更不用说咱们这种本就供人类吃喝的小家禽了。 没错,左小麦猎杀的那只是野猪里的头头。 它体型最大,性情最为暴虐,獠牙最为狠毒。斤数也是猎猪组成员目前所遇最大的一只。 这不嘛,秀花扯着小麦特意来到后院儿,躲着前院来看热闹的村民就正在问小麦杀猪的事儿。 “怎一回事。” “外婆,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它们想将峻熙哥顶到山上去,那野猪给我传达的意思就是这样。倒不是说要吃了峻熙哥,只是想给带走,也不知道要干啥。” “那你说,它们还会稍稍听你的是啥意思?为什么要听你的。” 小麦搓着手上的皮,要不是有神仙水和面油顶着,她们姐几个最近洗洗涮涮太勤,手都会泡囊了。 听到秀花提这一点,她也是摇头道: “说不清,就像村里和咱家的鸡一样,今早起来后就变成会多少会听我点儿话,但也顶嘴,像是我让回去别跟着,它们有的乖巧会回家,有的仍旧我行我素。想必那野猪也是,我呵斥它们,它们会考虑一下,但不是说让它们回山上别再骚扰我峻熙哥就行的。” 小麦怕外婆听不懂,可恨自己的语言也形容不出在牲畜那里得来的感受,又急忙补了句:“你明白吗外婆,即使它们能听懂我的意思,也不一定会完全听我的话。我感觉除非我能驯服它们。” 秀花感觉汗毛有些竖起,搓着胳膊追问:“那、那你能听懂它们说的吗?” “不是听它们说,是看就好像能看明白它们要干啥。像今儿我猎杀那头,我打眼一看就知晓它不是个好家伙,今儿抱着必死也要将我峻熙哥顶回山上的决心。” “蛇呢,先不提猪,蛇也是要给你男人卷山上去?” “蛇是地头蛇,是来挑衅我峻熙哥的,想看看我峻熙哥何方人士。不过能咬一口是一口,那将在山上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秀花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园子中间,不敢离两面墙太近,怕东西两院有偷听的能听见。 秀花望了望天:峻熙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老天爷还特意为峻熙配个能看懂牲畜意思的小麦。 还有她家那神仙水,难道她们家不是普通的农户,将来要天降大任才有了这多番的变故? 秀花一直以来表现的没有玉兰那么咋咋呼呼,但不代表她心里头不犯嘀咕,毕竟这些事情太太太玄乎。 “下一个牲畜又是啥?” “不知道,外婆。我不是有意隐瞒一问三不知,是我见到才能知晓是什么,它想干什么。是像蛇一样挑衅,还是要给峻熙哥拱到山上去。” yawenba.net 秀花无力地摆摆手:“我的那点儿见识仅限于人类。那个什么,这方面真是一窍不通。你们小两口私下仔细再唠唠吧。” “知道了,外婆,那前院儿全是活,我先去干活啦。” 秀花扭头望向小麦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 咱得承认,咱家这小麦不知道是岁数小不长心还是作为驭兽师心里有数,怎看起来那么淡定呢。也不害怕身上带的那些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慌张有个屁用,就算现在有人告诉她,咱家人都是神仙变的,日子也要照过不是,又上不了天,暂时不能做神仙。 秀花深吸一口气,随着左小麦离开,她也站起身,顺顺心口、挺直腰板,还自言自语劝道:“没事儿,没事儿,啥事没有哈,我们家都是正常人。” 完美。 心里建设完毕,去看看她那不中用的老女婿。 那真是个完犊子的货,以为今日过后变能耐呢,没想到前脚没有危险,后脚就倒在大地里,这个丢人现眼劲儿。 搞得她想微微一笑,高人一头都差点儿底气,可见她那女婿的身体有多虚。 而且秀花此时此刻,心里真的真的还有一句话很想吐槽出来,那就是恨不得和死去的亲家母好好掰扯一通:没生出儿子指定是赖你家左撇子,绝对绝对不是她家玉兰的毛病。 …… 左家人陷入忙碌的杀猪、运猪、卖猪的工作中。 至于白给村里的肠子肚子,埋了吧汰地塞了好几大盆。 左撇子说:“既然白给人吃,要不要送佛送到西。咱家顺手给洗干净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秀花瞪了,歇着你的得了,“又来那实在劲儿,你给洗?你就算给做好搭着油盐端上桌,人家回头也只记得你给的是猪肠子,还洗什么洗。有点儿眼力见儿的就该知道咱家忙。” 左家按部就班热火朝天的忙碌,外面却炸了。 才不到大半日功夫,游寒村闯进四头硕大野猪又被左家人全灭的事迹就传出好远。 “知道吗?游寒村左家的事儿。” “那里正家啊?他家有钱,又置办啥啦。人家是祖上就有家底,比不得。” “什么里正家,游寒村那绝户姓左的。和里正家还沾点儿亲。” “艾玛呀,可别再说人是绝户,他家眼下可出来个能耐人,让人知晓你背后骂绝户,看不收拾你。我正是因为知道才提醒你别那么说话,不就是他家那小女婿?” “什么小女婿啊,现在是小女儿啦,左家那位小女儿!” 还有以前想和罗峻熙说亲那几家也听到了消息:“你没听错吧,那位长的娇滴滴的我见过,我感觉她种地都不中用,敢杀猪?还骑在猪身上捅刀子?” 来八卦的妇人拍着巴掌说,嗯那,绝对没错。那真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听说为了救那罗小子,愣是敢和一头上千斤的猪动刀子。(这就被传成上千斤了)。 “那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过后感动的,说那罗小子哭了,还一把就将他那小媳妇抱住。” 这几家妇人听完,瞅瞅她们女儿。 罗家。 “唉呀妈呀,稀饭她娘,不好啦。” 哐当一声,罗母好不容易打算开工做豆腐,暗戳戳的总想不听她儿子话想挣钱,结果又被这一嗓子吓的将一大盆豆子扣地上了。 “什么?”罗母听来人说完事情经过,她人都听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率先递出橄榄枝(二更) 罗婆子一把抓住进院报信儿的妇人:“你说啥?那我儿子呢,我儿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来罗家送信儿的总共来了五名妇人。 被抓住手的那位,急忙告知:“没有,你家稀饭儿啥事儿没有,那面刚传过来信儿,咱里正就紧忙问啦,说全须全影的还能抬他老丈人回家呢。对了,倒是他老丈人,听说在地头……” 妇人还没有说完,罗婆子又瞪眼道:“那我儿媳妇呢,你刚说我儿媳怎么滴啦?” 罗婆子再问不出其他,听的晕晕乎乎朝外走,想去里正家再细问问。 来报信儿的几位妇人站在罗家门口,望着罗婆婆慌慌张张的背影,互相你瞅我、我瞅你使眼色。 看明白没? 这真是差一层是一层。 咱话到嘴边儿了,差些就说出受伤的好像是罗婆子那亲家,人家罗婆子却连搭话也不搭话,直接打岔就知晓问儿子,连问好几遍后,然后又问儿媳。 “我敢打赌,她知晓她那亲家伤着也会装作不知道,以免还要随礼。那是多抠的人呢。话说回来,就这亲家之间才烦人,拿多拿少有点儿事就要去看。” “那我和你打赌,我就敢说她知道了会去。” “为啥。” “你忘了,那头有那么多肉,她随便拎点儿啥,回头人家能让她空手吗?都是实在亲属,不给拿二三十斤肉回礼左家好意思?”说话的妇人心想:反正换作是她,她就这么办。真眼馋呢,她咋就没有这样肉多的亲家。 “啊,还是你说的对,我咋就把野猪肉忘了呢。” 被几位妇人正讲究的罗婆子,终于打听完前因后果。 她站在里正家大门口,一会儿看眼通往游寒村的小路,一会儿抬眼看看天。 此时,罗婆子要是知晓那几个妇人讲究的话,她一准会呸一声:你们知道个屁。 什么肉啊,占便宜啊,她们家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了——能好好活着就行。 自从她儿子有了能将野猪招家的毛病,她已经没心思去琢磨那些妇人之间的算计,一天天有点儿动静不够吓死的。 就比方说昨儿,东院林家老两口没在家,其他人也全在地头,家里只林家那小儿子在家打媳妇,那林家小孙儿跑过来哐哐敲大门,不是好动静地凿,想让她过去劝架,说爹要打死娘了,都动刀了。她当时正在后院茅房,吓得屁股都没擦提裤子就跑过来开大门,心扑腾的以为她儿子什么“噩耗”传来。 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寻思占小便宜。 罗婆子眼下是一边分神地琢磨,已经过晌午,到了游寒村就要天擦黑,虽然心跟长草了似的,但是太晚回来还要有人送她,这时候去不够添乱的,还是回去捡豆子吧,不如明日起大早走。 再着,这回彻底问明白了,左老汉只是晕过去,没人受大伤就不着急。 她儿子没有摊上“人命官司”就能松口气。毕竟左老汉真要有个好歹,也够她儿子和她家糟心的。 一边又在心里直嘀咕,这里面怎么还有小麦的事儿。 最稀奇的地方就在这。 虽然里正说的对,哪有传得那么邪乎遇到上千斤的猪。但是小麦那小身板为救她儿子杀猪?大伙传的见血眼不眨的人,真是小麦吗? 不能啊,罗婆子纳闷:她打骂那孩子都没脾气,面儿揉的人似的,不像是那烈性的。 村里的王屠夫忽然招呼罗婆子道:“罗婶子,俺家那猪肉你家还要不要啦,你家稀饭儿之前在我这里定挺多。我明早预备杀猪。可我听说你那亲家一家,猎了好几头大肥猪。” “不要了。” 没一会儿,罗婆子走挺远又回来,可见她之前神魂不在,“我要那肉,多少银钱。” 笔趣阁 “咋又要了呢。” “唉。” 罗婆子直到算完银钱,她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有气无力地叹一声。 有苦说不出啊。 罗婆子自个心里清楚:她现在去左家不敢空手,怕极了小麦外婆那张嘴。 不用猜就知晓,明日她去又要像拜神似的给人赔不是。 小麦那外婆准保会数落她,“你看看吧,为你儿子,这当老了都昏在大地里被抬回来。怎的,你空手进门,还预备要拎点儿大骨头回去呗?” 罗婆子为防小麦外婆说出这些磕碜人的话,她打算先拎块肉上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去占便宜的。 有时候,她也纳闷,她之前之所以打怵小麦外婆,就是因为小麦外婆像她肚里虫子似的,了解她就像农民了解大粪。几次下来就不敢动心眼,真怕眼珠子才一转,小麦外婆就能将她心里琢磨的倒豆子一样说出来。贼瘆人。 …… 人就不能念叨。 怎的呢。 没等罗婆子赶往游寒村,第二日清早,沈秀花就背着小水壶蹬罗家大门了。 罗婆子披着褂子,一拍大腿:“艾玛,婶子,你咋来了呢,还这么早。” “哼。” “就你老一个人来的吗?” “快给我煎个鸡蛋饼,熬点大米粥,吃完咱俩赶紧走。” 路上,秀花还数落罗婆子:“让你卖毛驴,到头来咱俩像个毛驴子似的赶路,还要走多远?” 一个半时辰后。 算卦那家。 大神附体啦,大神胳膊腿直颤动,抖完四肢又将头发揉乱摇起了头,时不常伴着一句不舒服的:“哎呀,哎呦。” 秀花坐在跳大神的对面,嫌弃地直翻白眼,问罗婆子:“她还得抽筋多久才能办正事呀。” “嘘,婶子,别耽误仙下来,咱这回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批八字,不是问事,所以她还得抽烟袋呢,抽完才能说话。我见过别人批。”过程很麻烦,钱也花得多。 终于,大神说话了:“你儿子八字,是天月二德入命的八字。” …… 这俩没正溜的老婆子,从算卦家出来时已下午了。 望着远处隐约能瞧见的寒山头,这回变成罗婆子嫌弃道:“她也没算出来咱家稀饭儿招野兽啊,那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念喜磕我用她念?” 倒是秀花陷入沉思道:“天月二德,素食心慈,那八字就好似额头写着,我好欺负。才惹的这个来拱,那个来看。” 又念叨着:“山有大小,神分多样,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果真是个有来头的。” “艾玛,婶子,你咋还会这些呢。” 秀花回过神道:“哦,玉兰她爹死那阵,我想过不将玉兰送走,就带着她,俺娘俩自个过日子。又没有营生,就背过几本卦书。” 也想过跳大神来着。 …… 当晚,由于回来的太晚,秀花就住在罗家。 罗婆子给她做的红烧肉,焖的大米饭。 罗婆子还和秀花喝了点儿酒,掏心窝子讲了不少,还讲述道: “婶子,我知晓林家不是单纯心思和我卖豆腐,但是我永远忘不了自己躺炕上病到起不来身,稀饭不在家,我想喝口水没人给倒,喊一嗓子屋里空荡荡的没人应,身底下是冰凉的炕,外面吓着冒烟雪,那林婆子推门进来的一幕。” 秀花瞄一眼罗婆子:“没想到,你还是个有良心的。” “婶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吧,在你老面前,我就说实话吧。我也是故意想讨好他家,怕再有这种情况无处求人,这不是住的近。” “你现在不是没有亲属,有啥可怕得罪他家。” 罗牌子嘴上附和,心里没太当回事儿,心想:是,有了亲家一家,能帮她管管稀饭就不错了,还能管她?往后她要是和小麦拌嘴,不恨死她就不错了。这就是亲家之间的关系。 却不想,又一晚过去,第二日站在罗家水稻田的地头,秀花特意提出要来看看的,忽然指向远处对罗婆子道:“你看看谁来啦?” 青柳村村民发现,罗稀饭儿的岳父一家全体都有,老两口拎着镰刀,大女儿大姑爷还带着帮手,全来啦。 今儿先干罗家的活。 打猪告一段落,收粮正式开始。 第一百零八章 家有考生(一更) “怎么全来了呢?”罗婆子站在地头,这一嗓门听起来好像是在疑惑,却喊得那叫一个骄傲。 从稀饭爹没了,罗峻熙的伯娘又改嫁从不走动,就怕她们孤儿寡母有难处麻烦到家门口。 那时候罗峻熙才几岁大,谁知道往后长大能不能有出息,倒是要真是帮着拉拔会多出好些年的麻烦。 罗婆子自此带着儿子再也没有亲属。 永远是想求谁一分就要给人铜板。 都说她认钱,她没钱不行。 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就只能拿银钱给她们娘俩做依靠。 不像别人家人口多的,有活招呼一声好使。 她要是不拿钱悬赏,招呼谁也支使不动。 所以说,今日左家人能主动来帮忙干活,都没像要人情似的事先说我们会帮你干活就来了,罗婆子那心像被人用手抓挠了一把似的。 罗婆子一边望着左老汉他们朝这里走来,一边对秀花小声感叹道:“我寻思你还得数落我呢。” “数落你啥?” “说我家稀饭儿够给你家添麻烦的了,没想到……” 没想到,昨日还因为她儿子将猪招到村里,猎猪累到昏倒在大地里的左老汉,今儿都爬起来要帮她家秋收。 当朱兴德走到近前,说出的话更是让罗婆子好一顿感动。 为啥全来了。 没有为啥。 秋收了呀,咱这一家一家的,要挨个干,“婶子,咱不都是一家人嘛,你家地多,先可你家干。正好咱家有骡子,拉脚近便。” 罗婆子一会儿瞅眼朱兴德,一会儿瞅眼白玉兰和左撇子,一脸的亲热劲儿道: “我还寻思今儿先去看亲家,然后明儿正好里正家和林家收完地,能借他们两家车帮着拉拉粮。里正还说呢,今年托稀饭儿的福,会张罗让村里人忙完自家就来帮俺家。看来不用了,咱自己家人上来啦。” 别提心里有多火热了。 你看看附近的村民都在瞅她们。 罗婆子本能地挺直腰背,看见没,俺们家是有一大帮亲属的人,不用你们了。 朱兴德一边从骡车上卸东西,一边爽朗回道:“那是,咱家一大帮子人,等他们干啥,还要搭挺大人情,扯那个呢。” 白玉兰和左撇子也随着大姑爷的话点头:“是是是,快点儿吧,咱干活。” 俩人脸色有点儿不太自然,拎着镰刀就下地。 这俩人属于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的。心里有事,脸上就能浮出来。 他家又出大秘密啦,还不能对人说出真相。 他大姑爷昨晚做个梦,说五日后要下大到暴雨。 然后计划才有变。 本来要分两伙干活,一伙去大姑爷的杏林村,而他们两口子是来罗家意思意思帮着看看粮,运运粮。那时候想着,反正也不着急,罗家不是还雇了一家子帮忙干活吗?估计累不着,重活由那一家子干,他们给搭把手就行。 结果一个梦,计划变得稀碎。 还不着急什么呀,快着些吧,让大雨给泡了,庄稼就完了。 这不嘛,老两口趁着率先冲进大地没人听见,还在研究:“他爹啊,咱这几家倒好说,凭大姑爷那张嘴的本事,今儿罗亲家母说不收粮,他都能给按头让收粮。咱这几家指定不会有损失,可村里可咋整啊,包括这个村。” 白玉兰望眼杏林村的情况,好些人家和游寒村一样,还在那贪心等呢。非得差那几天。 bqgxsydw.com 左老汉抬头望眼天,碧蓝的天儿,说过几日会下大到暴雨卷着狂风,谁能信啊。 大姑爷那梦里,据说连下雨当天也是,上午还是大太阳,然后突然变天儿。 左撇子无奈摇头道: “毕竟是老天爷的事儿,还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咱凭的是什么打包票?再多说就会露馅儿。咱家做的已经仁至义尽,大姑爷苦口婆心地劝,还特意打发人连朱家村那里都通知。峻熙也扯出他会夜观星象那一套了,咱家好好的榜首孩子,愣是将自己快说成能掐会算,那一个个要还是不听,咱能有啥办法。” “也是。唉呀妈呀,我是真没想到,大姑爷还能做梦。” 左老汉道:“是啊,就是他那梦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梦出一样,一会儿梦一样,从不一气儿梦完,还全是不好的事儿,我眼下都怕他睡觉。” 而此时又一个主动暴露金手指的主角,正在地头支起帐篷。 看的罗婆子直眼热,她家头一回有这么多壮劳力帮着张罗事儿。心安的很。 看的秀花直瞟大地里的女婿,心想:你这个顶梁柱快下来吧,干什么都不中用,再看看她的大外孙女婿,这才叫一代更比一代强。 往后啊,要依她说,尤其是等她死了后,左家的顶梁柱就让大德子撑着吧。 朱兴德带着人手在地头支起帐篷。 桌子凳子从老罗家取来放在帐篷里,书箱递给小妹夫,笔墨摆上,“坐这看书,看累了就松快松快眼睛看我们干活,啥也别管。” 然后朱兴德又转身出去,在外面支起大锅,这口锅负责待会儿做饭用,眼下烧水,以免干活干累了大家伙口渴。 朱兴德对二妹夫和二妹子使个眼色:“满山。” 满山和小豆立即围着锅,小动作不断,向锅里添点儿神仙水。 朱兴德又对小姨子道:“小妹,你和你大姐就坐在这揉面整饭,哪也别去守着他。” 小麦说,“知道了,大姐夫。” 她连恭桶都给预备好了,今儿罗峻熙要在大地儿边看一天书,不准动。他们啥时候干完活收工,罗峻熙才准从帐篷里出来。 她不但要做饭,而且还要和大姐一起修理大白菜以及切菜晾晒,她和大姐早就想好在帐篷外干些啥。 放心,连条蛇都不敢骚扰她峻熙哥。 至于秀花,朱兴德给安排个好活。 “外婆,你老别伸手干活。这么的,您领着甜水去小妹夫家炕头躺着,要是嫌弃屋里闷热,我刚才取桌子那阵,有看见小妹夫家有个躺椅,我已经给搬到院子了,您躺在摇椅上,正好我们送粮,您给看家。” 朱兴德这才对罗婆子做个请的手势,带着罗婆子、满山和柱子他们,以及罗家雇的那一家子,进入稻田地里开始疯狂收割。 不知不觉间,连雇工那一家子都听朱兴德的指挥。 第一百零九章 朱撒娇(二更) 罗峻熙坐在帐篷里,一手执书,一手拿笔,眼睛闭着在默背书上的知识。 外面干的越是热火朝天,他背书的速度越快。 罗峻熙如老僧入定,恨不得将书上的文章抹一把就全部塞进脑海里。 大脑用得过快,就像是失去神经,连空气都学到窒息时,罗峻熙就看一眼帐篷外在修理白菜的小麦。 如若又累得脑子疼,背到脑子里一团黑线,他会来到帐篷外看一眼他娘、他岳父岳母都在打谷,以及他那汗流浃背的大姐夫。 大姐夫在最前面带人干活,身边的稻子那是一片片倒下,他每次望过去,大姐夫都没有直腰的时候。 每每看一眼以上这些场景,罗峻熙就又能意气风发重新坐在书桌前一遍遍背书。 比起他的家人们,念书还算什么辛苦。 罗峻熙甚至因这些场景受到启发,还有感而发提笔做了一篇关于农桑的文章。其深刻,是他以前做花团锦簇文章所不能比。 小麦进来给他送大麦茶,他都没发现,还差些端起就喝烫了嘴。 “嘶,哈,烫死我了。” …… 田地里,朱兴德脸上汗噼里啪啦的落在眉毛上、鼻尖上,流进嘴里全是咸味儿。 满山抹把额上汗,拎着镰刀喊道:“大姐夫,不行你歇歇吧。” 满山能看出来,别看大姐夫是纯种的农家孩子,但是一直以来由于被朱老爷子宠着,应是从没有如此细致地参与过秋收。 他在后面离得挺远,都能听到大姐夫累的呼哧呼哧像老牛喘。 朱兴德咬牙嘴硬道:“快些吧,割慢了,谷子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回头专门捡掉的谷子吧,不够费劲的,不捡又白瞎了,可不能浪费粮食,咱只能动作再快些。” ranwena.net 又补了句:“别再让我歇,我是当老大呢,你们没歇,我咋能歇,满山,再加把劲儿。” 朱兴德说完就想扇自个大嘴巴子,苦哈哈心想: 主要是青柳村这么多人在瞅着呢。 要说之前真怪自个,瞎嘚瑟,然后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那阵举着镰刀刚下地,他老毛病犯了,嘴欠了,又如猎猪一般喊了几声耀武扬威的口号,一听就知他是带头人,尤其是他还说了那句话,他振臂一挥:“我在前面打样。家里没种过稻子的,不会使那个巧劲儿的就看我。” 当时这话,要是咱自家人听见,这时候他躲懒也没什么磕碜的。谁不了解谁啊,都是兄弟。 问题是那话还有很多青柳村人听见。还都夸他:“你看看甭管到啥时也得是当老大的有哥哥样,这当大姐夫和那亲大哥似的不差啥,一心一意照顾小的。” 这话给他举上“神坛”了。 所以,今天他要是先坚持不住,回头丢人就等于丢到外村,提起罗峻熙的大姐夫,别再让人说咱啥也不是。那就不止丢老丈人和罗峻熙的脸,还会给他爷丢人。 就在这时,小稻来送水了,朱兴德立马松口气,一屁股就坐在大地里。 当小稻给二妹夫还有柱子六子那面都递完水后,朱兴德一边接过水筒咕咚咕咚喝水,一边小声道:“你能不能装作像是有事儿要和我商量,在这坐一会儿。” “啊?” “啊啥呀,你怎那么笨,快些装作非要和我这时候说话,拉着我不放。” 小稻好笑道:“那我得多没眼力劲儿,你看哪家妇人会拽着割谷子的男人没完没了磨叨,那不是耽误干活吗?谷子还不像别的,耽搁一会儿那粒不掉啦。” “啧?”朱兴德瞪眼。 小稻不逗他了,“好好好,是我拽着你非要说事儿,说吧,你快趁这机会多歇歇。你说你也是,咱家地都没见你怎么干过,今儿咋这么逞能。” “我就爱在你娘家这些人面前逞能,你还敢说风凉话。杈大酱、脱土坯、抢秋收这都是有数的能累死人,你说我能图啥?你看我这手和脸,被那禾叶割伤的,刚才有一回还差些没刺伤我眼睛。” 小稻看眼朱兴德手掌磨出一条条血槽,还有被禾叶刺破的血泡估计会钻心疼,多亏那双大手早就磨出老茧扛得住祸害,要是换做小妹夫那种拿笔杆子的手,或是让她也下地帮着割稻子会更遭罪,有些心疼道:“那你小心些啊,不行别逞能,慢点儿干,谁能笑话你。” 朱兴德继续抱怨道:“快慢也是这些活,我躲懒满山他们就要多干。咋小心弯腰撅腚的也免不了被刮着。我头午那阵还行,你看见没。” 小稻急忙给予肯定:“是,我看着了,你上午那阵干疯了,那镰刀甩的,我感觉比村里那些庄稼老把式还有模有样。咱爷没见着,见着估么会老欣慰了。” 正要建议,回头收自家地时,将朱老爷子也扛到地头呗,像小妹夫在地头读书一样,再给老爷子从旁搭个帐篷躺着看干活。 朱兴德摆了下手让打住: “媳妇,别夸了,别看我上午挺有章程,下午我就累趴停了,我现在两腿都蹬不动,小腿焦酸焦酸的,肩膀缝子都疼。干过这一场,再加上咱家的,估么全干完,我更不想种地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得琢磨别的长久的来钱道,将来即便有钱那天,多置办田地咱也不自己种,照猎猪差远啦。” 絮絮叨叨吐槽不少心里话。 朱兴德有一句最实在的心里话没对小稻说出来,那就是:因为做梦,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变了,要不然依着他以前早累跑了。 再抱怨也要接着干,又喝一筒水,揉揉脚掌心,脚板扎得疼,朱兴德忽然站起身对小稻声不大不小呵斥道:“有啥话不能回头再说,磨磨唧唧的非得这时候嘟囔,耽搁我干活,快回去帮妹子整菜吧。” 小稻极为配合,好脾气道:“好,你再割的时候注意点儿。” “行了,知道了,别磨叽。” 所以连满山他们都以为是大姐非要拽着大姐夫说话。 只是磨叽这事儿吧,应不是大姐,而是大姐夫。 你听。 朱兴德喊小稻:“你瞅着点儿脚下,上了岸走那田埂道。那田埂道可窄吧啦,你别不当回事。不行把鞋脱了,打赤脚,要不然脚在鞋里涮了涮了该摔啦。” 又嘟囔句:“一天天的,我真是要操死心了。” 第一百一十章 农忙时间贵如油 黄灿灿的稻田,另朱兴德心醉也心碎。 朱兴德弯腰弓背,一手抓住一把水稻,一手紧握住镰刀,对准水稻根部比他大手长一点儿的高度割完扔到一边。 随手扔,随手放置平整。 朱兴德多少有点儿强迫症,属于和大多数农汉子相比还算干净规整的,就搞得割个稻子也规矩,要不然看不下去眼,不像二柱子他们干活糙,割下的稻子乱扔。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又浑身衣裳湿透,一拢地干完。 朱兴德站起身,长吁一声,直直腰,瞟眼满山他们。 发现满山他们在旁边地里像他有样学样,嗓子冒烟儿喊道:“不行了,要运送几趟,我先捆了送去。” “嗳,大姐夫,你慢些。” 朱兴德将收割的稻子归拢到一起,捆扎成便于挑运的样子。 捆扎完成,刚挑起来,他就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朱兴德疼得直龇牙咧嘴,两个肩膀全是血印子,压的肩膀头子酸疼,大脖子颈椎也偏坠着疼。 毕竟已经挑了大半天的担子。 在心里直骂自己为人太实在,这哪是一百五六十斤的重量,最起码被他扎成小二百斤担子。 说一千道一万,朱兴德心里明白,最终并不是他心眼子很实在的事儿。还是那句话,不赶紧脱谷,谷子就会从稻子上脱落下来,他是心疼粮食才会争分夺秒。 咱庄稼人,八辈子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家庭背景,吃饭睡觉说梦话恨不得聊的都是田地的事,在那种环境下熏陶,即便他从不老实种地,也见不得粮食被糟蹋。 朱兴德挑运小二百斤的担子,汗流浃背走在田垄里,到了田埂道,他还将草鞋脱了,打赤脚走。 就之前,满山挑担子送粮,满山没脱草鞋就在这里摔过,他看见了。摔得那叫一个结实,看着都疼。 打那之后,再来回挑担子送粮,朱兴德就变得小心翼翼。 宁可光脚,脚底板被扎,他也脱鞋,从不嫌麻烦。 以免背着硕大的担子再摔到,闹出动静太大惹得别人看过来怪丢人的。 朱兴德万幸,罗家稻子收上来,不像游寒村似的要送到打谷场。 人家青柳村地方大,不像游寒村“寸土寸金。” 要是像游寒村似的,要挑到很远到打谷场,他一担子一担子挑进村里会累死。 baimengshu.com 罗家是直接在田中打谷。 “累坏了吧,他大姐夫,你那脸都出血了。”罗婆子见朱兴德又割完一拢地给送来,急忙打招呼道。 朱兴德卸下担子,随意一抹脸上的血,笑着说:“刮的,不算事儿。婶子,嗳嗳?真没事儿,您快别张罗找帕子,等会儿就不流血了,先打米要紧。” 朱兴德寻思,咱帮都帮了,可别露出一点点不乐意要累死累活的样子,那样的话,何必来呢。 即便说没事,左老汉在旁边看着也心疼上女婿了。 趁罗婆子和白玉兰挑拣泛青的稻子,要摆好晾晒的功夫,他把自己的汗巾子放凉水里投洗一番,递给朱兴德,“擦把脸,看脸都嗦裂了。” 朱兴德接过来,一边擦脖子上的汗珠子擦脸,一边笑道:“爹,是挺累,但我刚还和满山说呢,我说多亏咱几个来啦,要不然只爹和娘来帮忙,爹和娘就更得受累。活摆在这里,我们不多干点儿,你们就要多干。” 两句话说的,差些让左撇子想掏出心给大姑爷,这话说的真熨贴。 本来之前左撇子还在白玉兰面前说过大德子“坏话。” 说几个姑爷子里,他和罗峻熙最外道,躺一起都浑身不自在,说话唠嗑也得寻思寻思再开口。瞧着还是满山最贴心。 玉兰问,那大姑爷不好吗? 他当时说,别听大姑爷忽悠,大姑爷就是嘴好,分跟谁比了,比起外面别家的女婿,咱家个顶个强。谁也比不上咱家的女婿。 但要是他们仨放一起,比起孝心,德子想是照满山差一些。你看大姑爷,除了猎猪,只要在咱家帮干这帮干那,有时候能看出来是怕大闺女回娘家挨累才伸手。要是不归小稻管的事,他就装作眼里没活,这点不如满山。满山是只要见到就伸手。 眼下,左撇子却深深地觉得,嘴巴甜才最招人稀罕。难怪白玉兰和老岳母双双夸奖大女婿。 像是刚才满山也来送粮,他自然同样心疼,说累了吧?那孩子嗯一声,放下担子就走,可实在了,接着回去干活。 完了就拉倒了。 再看大女婿,咱当长辈的才关心上一句,人家能立马就有回应,也没着急走,站在旁边陪他打米。 “爹,呵呵,这胳膊都要抖抽筋了吧?” 左撇子笑:“嗯那,抽两回了,我手指头也抽一回。” 只看,罗家硕大的打米箱,全靠人力抖动稻子上的谷子。 左撇子从来了就没歇过,和白玉兰、罗婆子一起人力打米。 之前二女儿小豆也是干这活。 但是左撇子心疼二闺女。二女儿这趟从回了娘家,始终比他大姐小妹干的活多。 左撇子和白玉兰心里有数,就让小豆带着雇工那家妇人和孩子们去弄细糠。 因为割完稻子,挑运送到这里人力打米,再用自然风一吹除去谷壳就是新米,却并没有完全结束。脱落的谷壳也不能丢,那就是米糠了。 筛细点儿,像细糠要留着人吃,粗糠更用大用处,要留着做饲料。 另外,庄稼人连稻草也不能丢。 小豆要带着雇工家的妇人和孩子堆成稻草堆,这些东西回头拉回去烧火或是返田做饲料用。 小豆那活,看起来比下田割稻和打米的轻松,但是她自己找活。 经常跑过来,主动将脱粒谷子用袋子装好背上车,忙完这些再去喊小麦,“小妹?” 左小麦才会出来,出来前会嘱咐一声:“峻熙哥,好好看书,我马上就回。” 然后,小麦会表演真正的技术,对骡子屁股拍一巴掌说一声,“走。” 小豆和小麦没用男人们,姐妹俩押车就能将脱粒谷子送到罗家。 而罗家这里,秀花会躺在摇椅上接待,指着她倒出的空地:“撒这里晾晒。”脱粒谷子不晒干,容易发芽。 所以说,老左家人知晓五天后,不,算上今天就是四天了,要抓紧时间干。 朱兴德正经帮左撇子打了好一会儿米才走,走之前还嘱咐过来送粮的满山:“你帮爹再打一会儿,爹胳膊都抽筋,我先回去接着割。” 这话又给左撇子说的心头一暖。 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是朱兴德支使满山受累,但只要话到位,就会让人只记住朱兴德的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左家人给老罗家起早贪黑的干活,外面说啥话的都有。 有说罗峻熙现在行了,连老丈人都主动上赶子打溜须。 要不然往年咋没来帮忙呢。 往年不是没成亲吗?这不是才成亲几月。 啊,差点儿忘了这事儿,那才成亲咋了?才成亲也是打溜须,怕姑爷子将来更出息掌控不住,这是想用情意拴住。 也有许多人背后议论的很正面。 说左家为人实诚,一般亲家压根儿做不到这一点,拿别人家活当自家活那么干。 今儿,他们在大地里可真看到眼里了,那是一点儿没偷奸耍滑。 像青柳村里正的爹,就坐在大树底下跟老兄弟们唠嗑,说罗婆子有福气,这也就是娶的左小麦,换做娶别家姑娘,人家娘家才不会那么实在。 摊上那不仁义的,备不住还会反过来手拿把掐的,恨不得让罗峻熙跟回娘家干活。 等等一系列事情,青柳村里正的爹还和大伙细数,左家对罗峻熙的好。说给张罗榜首饭,搭钱搭粮,实实惠惠。 昨儿左老汉猎猪还昏迷着,今儿却起大早就来帮忙收粮,稍稍换家心思多的根本做不到这点。而且,看见没?不用罗婆子要,左家就带来一大块野猪肉。哪里像那些妇人说的那样还要算计。 这样的实诚亲家去哪里找?打着灯笼都不好寻。 这话惹得许多上年纪的纷纷附和说: “以前咱真没听说过游寒村撇子那人品多冒尖儿,只知吃饭写字用左手,就这么撇子撇子的叫。这回来咱村里了,细看发现真是个好人。 咱私下说,那罗婆子要是摊上一个事多的亲家,她本身事儿就不少,都容易处不好干起来。要不说呢,咱村稀饭儿是有福分的人,亲家之间真干起来,遭罪的是娃犯难。” 总之,嘴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没啥聊的,青柳村、游寒村、甚至附近几个村到了傍晚就拿老左家嘎巴嘴,一边吃饭一边讲究,谁让左家最近连续出新鲜事。只有一天没飘头条,还是被左家的小女婿成为榜首抢了热搜。 罗家也开饭了。 咱老左家人来帮罗家干活,其实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很简单,就是朱兴德做个梦,梦醒起来和家里人一说,罗峻熙睡意朦胧那张小俊脸就犯愁上了,他家地多,家里就剩一个老娘,即便雇村里人干活,也要先等人家干完才能来家帮忙,那不黄花菜都凉啦? 然后咱家人心疼孩子,心疼怕粮食被大水泡了,鸡托付给五叔大儿媳帮喂,装车就来啦。 ranwen.la 就这么简单。 而罗婆子此时足足杀了四只鸡招待亲家,也没有外面人说闲话的心理。 外面人说,看着吧,罗婆子会摆谱,亲家送上门给她家干活,她往后会得意上天,容易更不拿左小麦和左家人识数。 罗婆子:快拉倒吧,谁求谁呀,那是一般亲家吗,儿子小命还要仰望人家。所以说,在咱抬眼要看左家脸色的时候,左家人还能主动来帮忙,是人家没有摆谱,她心里头只剩下热乎了。 “让你别杀鸡,还一杀杀两只。”白玉兰一边帮着端饭,一边说罗婆子太客气了。 罗婆子摆手,“亲家母,两只鸡算啥呀,都快要把大伙累死了。晌午那阵只垫吧口干粮,着急忙慌干活,强噎。到晚上那阵,我老早就嘱咐好小麦,你们带的那肉炖上,鸡杀上,大米饭必须焖上,咱家吃顿好的。” 真能看出来罗婆子这回是实心实意招待,把那些肉菜紧着朝左老汉和朱兴德他们面前摆放。将炖的大白菜豆腐汤,拽到女眷这面。 还对朱兴德和满山他们笑着说:“你们这几位做姐夫哥哥的,可真是稀客,头回端我家饭碗,必须吃饱饱的啊?别让婶子给你们夹菜。” 罗峻熙看了一天书,这一刻才放松下来,挺高兴娘今日如此大方,抢过二柱子和六子的饭碗就去盛饭。 他记得柱子哥曾说过,长这么大只吃过两次大米饭,还都是大姐夫带他们才吃上。 一次是给人做打手帮忙闹事,主家请客主食是大米饭。 第二次是大姐夫带柱子哥和六子哥去吃席,大姐夫看柱子哥吃得香,就将自己的白饭一分为二给了柱子哥和六子哥,自己一口没吃。 这些都是他们边猎猪,等着猪来,边唠嗑知晓的。 所以罗峻熙给柱子和六子盛饭时,将那饭一压再压,压得实实的二大碗。且心思还寻思着,等回头稻谷全部归拢好,他要给老丈人家扛去两袋子大米,二姐夫一袋子,再给大姐夫两麻袋。 到时不用嘱咐,大姐夫准保会煮粥做白饭叫上二柱子和六子哥去家里吃。 今儿小麦也终于尝到什么叫有面子了。 嫁人好几个月,头回尝到这种滋味,第一次让娘家人坐在她家院里吃饭,还能被婆母紧着催,而不是冲她翻白眼: “添菜啊,小麦,再摊几个鸡蛋端上来。” “小麦啊,你去西头老于家给你爹你大姐夫他们再打些酒。哎呀,喝呗,亲家,不够让小麦打。算了,稀饭你去,你媳妇一口饭还没吃上。” 在灶房的小麦满脸笑容,辛苦忙碌心头却有点甜:听听,婆母都能知道支使峻熙哥了。 罗婆子:我也不想的,我都习惯性只让儿媳妇干活不让儿子动,但是就在刚刚,喊小麦被秀花婶子瞪了一眼。 灶房里,小豆在对大姐小稻咬耳朵:“大姐,你看小妹家有这么多油。” 一掀开盖子,人家满满一坛子。 女人嘛,对灶房里的这些东西格外留意。 小豆心想:小妹夫家还是有钱啊。也是,常年的地多、粮食就多,粮食多去掉嚼用剩下的能卖钱,再不舍得吃喝也比左家舍得。 哪像她们娘啊,包括她们自个过日子也是,用点儿油像挖心挖肺似的。 小麦听见了,加入咬耳朵队伍: “我婆婆平日里也拿油罐子当命根子,她都给锁起来,今儿是怕做饭不方便才抱出来。再着,没那么邪乎做菜会多放油,我感觉和咱家差不多。我婆婆买的多,是因为她以前带峻熙哥过日子,经历过下大雨、下冒烟雪哪里也出不去的日子,她说管人借还要陪笑脸,打那之后就被吓住了,买油盐酱醋都是一坛子一坛子的买。” 小麦又笑呵呵对大姐二姐咬耳朵道:“听峻熙哥说,他赶明考下秀才会发口粮,还有油,应是挺多的呐,我俩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发下来油就抱咱家去。” 小稻急忙拍打一下小妹,还回头瞅眼怕罗婆子听见,这才转头道:“你管小妹夫要的?” “没啊,他也见过咱娘用油布那么一抹锅,是他主动提的。” “他提的也不行,你可别要。” 小豆跟在大姐后面笑呵呵补充道:“还有,小妹,你都已经嫁人了,别一口一句咱家咱家的,你今儿说漏好几次。让你婆婆听见会不高兴。” 虽然她做二姐的,听到小妹仍拿娘家当自己家,有啥好东西还知道往娘家划拉,听的那叫一个通体顺畅。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笑声,还有六子数落二柱子的“你慢点吃。” 给六子愁的,在桌下踩脚也不好使,他都嫌弃柱子又给德哥丢人。 因为二柱子那大米饭搂的,都吃六碗了。 最开始用鸡汤泡着吃。 后头两碗饭,可能是被六子踩的不好意思添鸡汤,干脆舀一大勺子白菜豆腐泡着大米饭,看桌上有辣椒油,趁大伙不注意舀一饭勺,又舀一饭勺拌上,然后呼噜噜就吃上了。 正巧罗婆子在和白玉兰、左撇子他们客气,说累着大家了。 左撇子一指柱子和六子:“这俩孩子才是受累了。从猎猪收粮大事小情一直跟着。” 二柱子急于表态想说我不累,想说,要是能让他天天吃上这样的饭菜,他能一脚将德哥踢开,让德哥星哥他们歇着,自己就能收五十亩地。 这一着急就呛了,又是咳嗽又是被呛的直掉泪。 朱兴德给二柱子拍背时,还听见这傻小子说:“哥,如若有天我死了,请照这样的饭菜到我坟头摆一桌,搞不好我都能破土而出又活了。” 给朱兴德气的,我呸呸呸,都气笑了,个没出息劲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两章合一 左撇子和朱兴德他们面前的饭菜推到女眷那面了。 小麦她们姐几个才忙乎完上桌吃饭。 眼下,男人们面前摆着两个大西瓜。 一砍刀下去,皮薄芯红,西瓜水顺着瓜皮流到桌上。 地上井边还用凉水盆泡着另四个大瓜,可劲儿吃也够用。 这都是罗峻熙出去买酒时,顺便喊村里种瓜的人家给送来的。 另外,罗峻熙还特意绕远,连跑好几家给外甥女甜水用黄豆换回半筐菇娘、一小兜灯笼果、一盆紫红色的大李子。 甜水吃着高兴,美滋滋跑到她爹身边非给朱兴德看,“爹,你看,可甜了呐。” 朱兴德拍把闺女屁股,让玩去别打扰大人们说话。 却看着甜水也眉开眼笑。 别看最近大人们忙忙碌碌,一天天事多到脚打后脑勺,忙完这件事,那件事又接踵而来,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但是他闺女最近却很有口福。 二妹夫上山猎猪都惦记给甜水猎兔子,给顺手摘山上野葡萄、野果子。就前两天,满山看到那野蜂蜜,不顾大蜂子蛰,非要给甜水弄点儿蜜吃。 这次来到小妹夫家了,小妹夫出去买酒的功夫又用黄豆给换零嘴。 他们吃好半响也等不回罗峻熙,以为出事又跑丢了呢,朱兴德差些出去找,搞半天罗峻熙为给他闺女买果子跑遍半个村子。 罗婆子瞅眼甜水。 其实她不喜欢小女孩,但是小女孩咱说实话,那也得分长成什么模样的对不。 那要是长的好看的,满身爱人肉的,不那么特别稀罕女娃也乐意多瞅上两眼,甜水就属于这种类型。 而且能看出来那孩子将来个头能挺高,像她爹那两条大长腿,长她娘那张鹅蛋脸,那才怪呢,那么个疯丫头到处跑着玩好像还晒不黑,还拾掇的不埋汰。只膝盖上有俩对称的补丁,上面小粉褂子布料一看就是新鲜的,小盘扣的料子还和膝盖补丁是一个颜色,一看小麦她大姐就是爱打扮孩子的。 罗婆子道:“多好,一晃长这么大了,先开花后结果,听说麦她大姐肚里又揣着一个,还稳稳当当,我都替着高兴。” 罗婆子看到甜水又开始撵她家鸭子了,心里一抽,别再给吓唬的回头不下蛋,面上却笑的极为慈爱继续道: “这院子里有娃没娃那真是不一样,有个孩子蹦跳着,咋看咋热闹,我瞅着都眼馋。看着吧,亲家母,等你二闺女再开怀生下来,满院子淘小子,那时你家会变得更热闹。” 就像是为印证这话似的,小豆忽然呕一声就吐了。 大伙当即一愣,这是怎么了? 小豆臊的脸通红,这成了啥事,头一回端小妹夫家饭碗还吐了,她这面吐,让别人还怎么吃饭。 小豆脸通红直摆手,急忙要下桌:“我可能是白天热着了,冷不丁吃不了这油大的,我……呕!” 白玉兰连忙站起身给二闺女拍背,喊小麦给取帕子端盆水,二闺女吐的,要由她这个当娘的拾掇。总是不能让人家罗母帮着收拾。 秀花望着忙成一团的样子,突然开口道:“不,你不是吃不了油大的。小孙女婿?” 罗峻熙放下瓜皮,用手蹭蹭嘴:“外婆。” “你去将你们村里的郎中叫来。你们村要是没有郎中,就叫那种会摸喜脉的婆子。” 秀花一句话,将大伙说的立马反应过来。 能是那么回事吗? 是不是也要先找郎中要紧。 罗婆子拦住儿子,“婶子,他哪里知道谁家会摸喜脉,我去,我去找人。” 零点看书网 满山一声没吭,随着罗婆子就出门了。 没过多一会儿,村里的赤脚大夫就被满山拖来,给那老大娘颠儿的上气不接下气。 速度快到什么程度呢,有一段路是满山不由分说背着老大娘过河。 老大娘都摸完脉象了,负责去寻人的罗婆子才跑回家。 一进院,罗母就听到大伙的笑声,虽然其中掺着质疑声,问这么短的日子你摸的准吗?但是男人们早已纷纷恭喜杨满山要当爹了。 罗母望着罗峻熙那副真心为他二姐夫开心的模样:“……” 忽然有点泛酸。 她不过是挑两句吉利话客气客气,怎么老二也怀上了。 听听,她那亲家和亲家母此时笑得比孩子爹娘都欢畅。 那能不乐吗? 二闺女生的和老大家的还不一样。 老大家的,人家甭管咋地,总要在老朱家生、在老朱家做月子,是给老朱家添人进口。 而这个老二生的不用猜就知道,没公婆压着指定是在娘家待着,孩子从怀上到生、到坐月子,孩子指定是在人家老左家院子里慢慢长大。由姥姥姥爷伺候。要是一举得男,那就跟亲孙儿没两样。 “唉呀妈呀,这可真是大喜事。”罗母还稍稍有些后怕,多亏今儿个就发现,要是再帮她家干两天活,依着小麦二姐那副能干的样,月份小没坐住胎可坏菜了。 白玉兰一把攥住罗母的手,由衷的高兴道:“亲家母,你说这事儿整的,在你家发现了。” “那说明这孩子与我家有缘分,与他小姨小姨夫更有缘分不是。赶明我得给他下奶,长大了还得告诉他,他在娘亲肚子里时,他罗姥姥我就知道他来啦,这可真是天降喜事。” 秀花瞟眼罗婆子,心想:这娘们要是想说喜庆人,哄个谁,也挺会甜人。 小豆怀孕,秀花也乐的不行,还特意看了看满脸红光的杨满山,那满山都不吃西瓜了,就杵在那里围着小豆呵呵笑,而且还没傻透呛,不像她那老女婿有点儿什么喜事就像大脑空白了似的,啥也不寻思。 人家满山就知晓抓他大姐夫衣袖要银钱,要给那摸脉的婆子喜钱。 朱兴德赶紧给二妹夫掏钱。 现在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家里凡是有点儿什么事儿,二妹夫和小妹夫不找爹娘,就爱让他拿主意。 同样,与之而来的烦恼,凡是有要花钱的情况,二妹夫和小妹夫也看他,管大姐夫要。 大姐夫快赶上爹了。 你说他明明也挺年轻的,愣是谁家的事都要操心。 朱兴德和杨满山一起送摸脉的婆子出门,给的喜钱比平常家请上门要多给两个铜板,花钱这方面,婚丧嫁娶给人随礼,朱兴德都能拿捏的死死的。 还要陪着满山招呼呢,满山紧着暗示大姐夫,让大姐夫说客气话,朱兴德不得不送到大门笑道:“谢谢你啊大娘,麻烦你跑一趟,这确实是一场缘分,我们这游寒村的居然跑青柳村摸喜脉。这么的,回头孩子百天,要雇喜婆唱赞歌,率先考虑你。” 那婆子乐的,直对罗母说:“你这亲家一家,我今儿算是了解啦,真是大方人。难怪人说,体面人找体面人,这才叫门当户对。嗯那,那我可等着啦。” …… 由于小豆被初步鉴定八九不离十肚子揣上小娃娃了,日子还那么短怕有闪失,今夜就不打算在罗家住了。计划有变。 杨满山给他大姐夫留下一竹筒神仙水,用骡车拉着小豆和外婆还有甜水打算先回家。 让外婆和小豆今后就不再参与收粮。 而满山会明早赶车再来一趟。毕竟罗家这里忙完,还要去忙大姐夫那里。 罗峻熙带着小麦,实实惠惠朝车上装东西,给甜水买的那些果子全装上,大西瓜也塞筐里。 左小麦硬是搂着甜水使劲亲了一口,给甜水烦的,小姨总拿她当好玩的祸害。 而罗母又出息了,当着秀花眼皮底下给的黄豆,装了大半袋子放在车上:“婶子,新米打完,我再去看你老。沉米就不拿了,豆子你先拿着。不是说爱吃豆腐?秋收不忙了,我就能上门给你做豆腐。” …… 满山他们离开后,大家重新落座。 没了秀花在场,罗婆子当即放松不少。 朱兴德对罗母道: “明儿个再忙大半天,婶子,我看你家地里的活就差不多了。 人要是勤快再捡吧捡吧,受不起那累就那么地儿也中了。 剩下打米就只能您自个张罗着找人干啦。 咱家有雇工,我们也放心。 那啥,我家还有八亩地没收,这才挺着急。今晚在这住,明下午干完活直接去我家那面,您到时别再这么破费准备饭。” 罗婆子虽然疑惑,咋这么着急呢,像是在赶场子干活似的,但是也极为理解,人家田地没收就来帮咱家,还想咋地: “那你们明晚也在这吃呗,吃完再走,我还寻思明儿炖大鹅。” 朱兴德再次代表老左家人表示说,不了,可别炖。 “给你们累坏了。” 朱兴德笑,连同罗峻熙都算在内,指着大伙说:“确实挺累,咱家人还是瘦,破了皮就是骨头,上午还挺有劲儿,下午就能累稀停。估么再将我家那八亩地收完,是得缓两天才能歇过乏。” 夜深了。 白玉兰、小稻还有罗母住磨坊东屋。 罗母不敢当着二柱子、六子面前问的话,憋了一天一宿了,此时正拽着白玉兰问东问西,还将她和秀花昨儿偷摸跑去算卦的事说了。 就是脑子不好使,没有秀花的本事,总结不出来算卦的意思。 啰里啰嗦一大堆,最后罗母问白玉兰一个问题,给白玉兰问住了: “听你家我婶子说,咱家小麦能听懂鸡鸭鹅的意思,那鸡鸭鹅和她一条心。还说,村里有人敢和小麦大小声,那大鹅就能上前叨她?” 小稻假装睡着了。 心想:外婆又撒谎了,游寒村明明没人惹小妹,更不用说让大鹅叨屁股了。 白玉兰尴尬地支吾句:“我没看着,在院子忙着掏猪肠子。再着,如若是真事也有可能是赶巧了。除非谁再惹我闺女一回,咱才能确定大鹅到底上不上。” “我咋没见到我儿媳招惹我们村的鸡鸭鹅狗猫呢。” 这点白玉兰知道:“那是因为杀猪的刀随身佩戴,她大姐夫发现自从小麦猎完那头猪,俺们村的家禽立马消停不少,好像害怕似的,就给出主意让别洗刀,就那么带着血佩戴。” 还是那句话,罗亲家母你要是还不信,你可以试试将你儿媳妇身上的佩刀摘下去。 罗母想象那副场面,既心里刺挠想看看,又担心被人发现她儿子儿媳不是正常人。 “嗳?不过,往后咱两家再吃鸡鸭,倒是可以让小麦摘掉佩刀,然后咱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抓别人家的鸡鸭了,人家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它们是自己跑走的。” 白玉兰急了,赶紧说罗母:“可别的,那样不好。”咋能让俺家小麦小偷小摸呢。 不得不拿出秀花说事儿:“我娘说了,像峻熙和小麦这种孩子,更不能无辜伤害别家牲畜,那会折他们福分。亲家母,咱们两家都要注意这点。” “啊?” 啊啥,白玉兰在心里撇下嘴,寻思罗母你是咋教出峻熙那样的好孩子的。 人家俺家大女婿,虽然也立马想到要大力挖掘开发小麦的潜能,但是咱家德子说的原话可是,“倒出空,将小妹夫送到书院消停念书,带着小麦到山上试试手。” 不窝里横,要去祸害山上。 你听听这觉悟。 …… 与此同时,罗母以前住的大屋子,给了二柱子、六子还有左撇子他们这些男人住。 但朱兴德仍然没有休息。 在二柱子和六子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朱兴德将二妹夫给的神仙水,倒了半竹筒倒进水盆里,剩下的半竹筒还要留着明日清早喝。 朱兴德投洗帕子,然后放轻动作爬上炕。 给左撇子擦手上的大火泡,卷起裤腿给擦伤膝盖。 又跨过老丈人的婶子,踩着炕席去给六子擦脸上被禾叶刮出的伤口子。 给二柱子擦……朱兴德差点打出大喷嚏,这帕子给二柱子擦完都馊了。 罗峻熙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大姐夫。” 朱兴德摆摆手,让出去说。 “啥事儿。” “今儿野猪没来,大姐夫发现没?” “是啊,明明还差几天,你才到满月。要么是你记错天数了,每个牲畜不是祸害你一个整月,要么就是哪里又出点儿岔头。” 这种摸不清规律,要靠猜总结是真憋屈。 罗峻熙皱眉:“除了我媳妇突然能听懂牲畜的意思,咱家再没有其他岔头。但我媳妇即便听懂了,像昨日野猪不还是照样来?更不可能是我娘身上出现能震住牲畜的本事,我看我娘还是那样。” 朱兴德点头:“是,一般都是两口子搭伙。” 真和你娘没什么关系。 真要是长辈忽然得金手指,依他看,也会是他们仨连襟的岳父岳母。 俩人正经聊了一会儿,最后朱兴德说:“先回去睡,明天大半天干完你家活就随我去杏林村,到时再看看情况。好好装装书箱,把要看的书都带着。” 罗峻熙果然听话,回屋重新整理书箱。 看见书箱里的“圆房帕子”,他也没当回事,依旧是压在最下面,上面摆放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掀开(一更) 朱兴德给罗家干完活,还没走出青柳村时,就听说王赖子出事了。 没人再聊游寒村左家猎四头大野猪凭白掉银钱,议论纷纷说的全是王赖子的事儿。 说大王村哑巴一家,哑巴的老娘进林子采蘑菇,无意间发现放羊的孩子狗剩子神神秘秘,出于好奇就开始跟踪狗剩子。 老太太比较八卦。 一边采蘑菇一边瞧热闹,连着跟踪狗剩子四日。 然后就知晓了王赖子和村里两个女人有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中一个正是老太太的儿媳妇、哑巴媳妇。 万万没想到看热闹看到自家头上。 老太太一气之下,越想越窝囊,将儿媳妇长得最俏的部位眼睛弄瞎,认为不漂亮了就不会再惹是生非,用石灰瞎了儿媳眼。 儿媳疼的嗷一嗓门,喊遍半个村,石灰用的过多,差些丢了命。 这事儿就露馅了。 村里人骂老太太不慈,说多大仇多大怨,你咋不给儿媳妇直接剁了省事,大王村怎么能出这种恶性事件。 老太太只能哭天抹泪带着她哑巴儿子找王家族人做主,不得不说出她儿子被王赖子戴了绿帽子。 即便她们孤儿寡母不姓王,但是住在村里也要让族人给个说法。还当着族人面前找到和王赖子有染的另一家头上,将她看到的七七八八事全说了出来。 说王赖子让村里好些男人做了王八。 这一下子就将事情捅了出来。 就这样,老太太又供出狗剩子,狗剩子那个娃子作为最重要的目击者被捉来。 十三岁身形极为瘦弱的狗剩子,瘦的皮包骨,一抽打像能打到骨头上似的,狗剩子除了朱兴德的堂妹兰草没说出来,就将剩下的和王赖子有染的女人全招了。 没人问狗剩子,为何要跟踪王赖子。 可见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这孩子。 十三岁的少年,带着才四岁大的弟弟狗粽子过活,爹娘早就撒手而去,靠给人放羊混个三分饱。 xiaoshuting.cc 偏帮王赖子的族人毒打逼问,俩孩子是一点儿招也没有。 给狗剩子打的,嘴巴子肿起来,牙掉两颗,胳膊被鞭子抽的青紫一片,偏帮的王氏族人恨不得想给狗剩子打改口,这样王赖子就会没事儿,就可以说哑巴娘伙同狗剩子是血口喷人。 狗剩子的弟弟,跪地上不停磕头求人,磕的头上见血:“不要打我哥哥,不是我哥嘴欠,是真的那样。我哥没看错,哑巴奶奶也没看错。” 所以说,这一次,无论王家族人内心想怎么偏帮,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似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可能将事情捂在村里。 王赖子淫过七家女人,名单一出,遍布附近两个村。这事儿牵扯到外村,外面可不姓王。 还有人嘀咕,就这还是知晓的,那狗剩子和哑巴娘没见到的呢,会拽多少女人上炕,别的村的呢。汉子们差些纷纷怀疑自家女人。 事情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事人哑巴,更是极为愤怒。 哑巴非常稀罕他新娶大半年的小媳妇,看到媳妇被亲娘瞎了眼,再听媳妇哭喊着说,第一次被淫是被骗了,外头下大雨,王赖子说她男人在前面茅草屋里在等着她躲雨,她是新嫁娘也没听过王赖子有多不好的名声,只寻思一个村里的能有啥坏心眼。 等进去后才发现,哪里有他男人,倒是外面还有两个把风的,王赖子说她不听话就要三个男人一起上,然后她才害怕屈服,又不敢回家说,怕不检点被休回娘家,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和王赖子厮混到一起。 哑巴感觉窝囊至极。 尤其是如此明显的事情,已经掀开了,村里姓王的还在瞎搅合偏心眼。 哑巴差些呕得吐出一口血。 当王赖子在外面鬼混一宿,带着六七个手下刚出现在大王村时,哑巴忽然举着菜刀就冲了过去。 还有另一家被戴绿帽的男人,也拎着锄头上去了。 这俩人只感觉,咱家亲属少咋了,咱人穷又咋啦,那你也不能祸害俺媳妇没个说法,就不信世间没天理。 多亏王赖子那六七个手下挺衷心,王家族人也真挺护着王赖子这一房,早就防着才没惹出大祸。 一大帮人又是拦驾又是喝令威胁要报官,哑巴手中的菜刀只擦着王赖子的脑袋削掉半个耳朵就被按在地上。 拎锄头的那名汉子,也是被人五花大绑,美其名曰绑你是为你好,别冲动,出人命要偿命的。 当朱兴德他们一行人路过大王村时,大王村的村边早已经打乱套,哑巴娘像半疯一样跪在地上,直喊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再没有这么欺负人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围着指指点点。 左家一行人,想不看热闹都不中。 才听了几句,还气的不行。 听听,那王赖子捂着半个流血耳朵,不但一点儿没怕事儿,而且还呼朋唤伴让手下兄弟往死里揍哑巴和那个拎锄头的李姓兄弟。 左撇子是位多老实的人,是个多没眼力劲儿的人,那都搭一眼就瞧个明白:“这真是恶霸啊,专门挑那亲戚少的熊。仗着人多,上面有人,给人媳妇睡了还给人按地上揍,真没天理了。” 白玉兰又忘了她小女婿,也属于在附近村人眼中“上面有人”的类型。 几十年时间习惯了,还拿自己当作谁也惹不起的小人物。 胆小道:“你小点儿声,咱可惹不起那老王家,听说那家里有当官的。” 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富不与痞斗,这都有数的,好好过日子人家折腾不起。 小稻一听是王赖子,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爹娘不太清楚她男人和王赖子之间的一些事情,她却是知晓的。 果然,她男人正在和六子小声说话。 朱兴德问六子:“盯着的人是狗剩子?” “是,我寻思帮帮那孩子,让他盯着,到时咱给他点儿粮食,让他和他弟弟今冬能吃个半饱。难怪没给咱提前送信儿,那孩子被打半死,哥,怎么办。” 小稻说:“走走走,跟我回家,不准插手。”又压低声音,“没听到有兰草的名,她爹,我求你了,快跟我回家收地,八亩地等着你呢,不准打仗。” 朱兴德对媳妇肩膀笑了一下:“我还用打架?” 朱兴德随口扯个谎话,就将白玉兰和左撇子还有二柱子、六子以及一脸着急的小稻硬是给打发走了。 在这里才叫添乱。 六子他都没留。 却留下了小妹和小妹夫。 第一百一十五章 脑瓜子嗡嗡的吧 趁着村里人全跑到村边看热闹,孩子哭嚎不已,哑巴娘和王赖子媳妇还扭打到一起,朱兴德带着小妹和妹夫一路抄近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来到大王村另一头的村边。 左小麦上交辟邪匕首后,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脚,一脸为难回头道: “大姐夫?” 头回干这种事,有点儿胆小。 朱兴德向前一指,“我和他真有仇,这恶霸不收拾他不行,我爷就是让他气瘫炕上的。小妹,你就当是替天行道。你看那老王家耀武扬威不来气吗?” 小麦又看向站在大姐夫身边的罗峻熙。 罗峻熙一扬下巴,微笑着鼓励媳妇:“姐夫都那么说了,都真有仇了,还瞅我作甚,那必须要为大姐夫报仇的。” 别说真给朱家祖父气炕上了,就是没错,大姐夫说看那人不顺眼,咱也得上。 他这人看起来很讲道理。 实际上,嗯,你慢慢品就知道了,确实很讲道理。 左小麦这才深吸一口气,握拳:好,为大姐夫报仇。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左小麦伸直胳膊,十指不停地抖动,闭上眼开始凝神召唤。 给躲在树后面的朱兴德和罗峻熙看直了眼。 毕竟知晓小妹有这种本事是一回事,亲眼鉴证奇迹又是另外一种刺激。 别人是码人干架,你给我等着,我叫兄弟,谁跑谁是孙子。 小妹是码家禽干架,家禽还指定不带跑的。 全程高能,请勿眨眼。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和罗峻熙就看到大王村凡是没被关起来的鸡鸭鹅狗猫全跑来了,一拨又一拨叽叽喳喳,前呼后拥紧着倒动小腿赶来。 “汪汪。” “喵。” “咩~”听听,还有羊群呢,草都不吃了就赶来。 朱兴德和罗峻熙也听不清小麦在说啥,只能看出小麦好似在嘱咐一些话,嘱咐完,然后那些家禽就顷刻间退散,朝着一个方向进攻。 躲在大树后面,朱兴德对罗峻熙唏嘘道:“真邪乎啊。” 说完,朱兴德这才将裤腰的两条破布抽出来,那破布都带着汗味儿。 一条递给小妹夫,一条捂在自己脸上围起来:“走。” 这回又变成左小麦躲在大树后面,伸着手不放心嘱咐:“峻熙哥,大姐夫,你俩可要小心啊。若是被人发现就先跑,我等不来你们会自己去找大姐的,不用管我。” …… 唉呀妈呀,大王村出热闹事儿啦。 想必今日过后,那热闹事都能传到外乡去,王赖子彻底出名了。 只看,大王村的鸡鸭鹅狗猫忽然犹如涨潮一般一窝蜂涌来,而且还像找人似的直奔王赖子。 咱都不知道那些牲畜是怎么认出来谁是谁的,一大群咕咕叫的老母鸡,母鸡中的战斗鸡第一个发起挑战,扑腾着翅膀子勇猛扑到王赖子身上。 罗婆子太遗憾了,今儿她要是跟来就能瞧见啥叫大鹅叨人。啥叫秀花不打诳语。 大鹅正成群结队追着王氏一族的老老少少后屁股跑。 羊群也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拱来拱去。 那老黑猫一双发光的眼睛,盯着王赖子的脸,似在呵斥:“给我跪下”,上去就是一爪子。 一爪子不够,再挠一爪子,就问你服不服就得了。 挠的王赖子胡乱挥舞着胳膊,一边要轰赶满身乱扑腾的鸡,一边要躲着啄他屁股不撒口的大鹅,还被猫抓的要护住脸吼叫:“妈的,谁家的猫,给我打死,打死!” 不威胁还好,越威胁越跟开了锅似的。 不知谁家的大黄狗来了,浑身的毛炸起,一扑而上就给王赖子按倒在地。 大王村村边彻底炸了庙,鸡飞狗跳。 捞人的,救人的,四处乱跑躲避摔的急里咕噜的,用大扫帚轰赶家禽的。 还有妇人认出是自家的家禽,在看到王家人要打死她家鸭子时,顾不上被眼前的场面吓死,本来之前还寻思,这是遭天谴了吧,一个猛扑就拽住王赖子手下兄弟的胳膊。 女人要是护起家财比男人都厉害,尤其是胖女人。 没听过那句话嘛,微胖的女人不可能不富家,不仅富家还镇宅。 “你敢碰我家鸭子试试,我挠死你。你老王家再牛逼也不能满村欺负人,不看看俺们老吴家也是大姓。”说着话,那鞋都脱下来了,一副你敢打鸭子我就敢拍你的架势。 就这样不讲理的“大姓女人”还挺多呢,凡是认出自家家禽的都不准人打杀。 xiaoshuting.cc 至于家禽为啥要围着老王家攻击,答案:她们不知道,就是不能碰。 之前被人扭着胳膊按在地上的哑巴,趁此机会爬了起来,还将另一个被王赖子戴了绿帽子的兄弟松绑,俩人骑在王赖子身上拳打脚踢。 双方越是殴打越眼红。但主要出力者还是家禽。 与此同时,朱兴德才掏完王赖子家炕洞子,将银钱全部塞到怀里。 刚要将那块砖放回原位,朱兴德忽然感觉不对,伸手一掏,差些闪到肩膀,疼得他直咧嘴摸出一个本子,外面还包着两层书皮,一层是牛皮纸,一层是锦布。 朱兴德翻开,急速翻过。 能看出来这是个账本,后面还有鬼画符一样的图画。 梦里他没梦见过这个账本,且能将这本子藏的比银钱还深,说明比钱重要,朱兴德眯了眯眼。 王赖子挺深藏不露啊。 而让朱兴德最想狠狠吐槽王赖子的一点是,比他强,那么个无赖居然认字会写字。 不像他,调皮捣蛋半年就被先生劝退,他爷叹息一声就让他别费钱了。 说白了,还是底蕴不足。 王家确实是大姓,老王家小子即便不是读书的料,听说也会被王赖子的爷、那老奸巨猾的家伙下命令多念几年私塾,不差那点儿束脩费。 所以说,这账本得带出去让小妹夫看。 朱兴德认字有限,这节骨眼儿忽然有点后悔,下狠心将来有钱让甜水都要出口成章,以免像他似的,水在流鱼在游,不认字是真犯愁。 朱兴德拍了拍给他放哨的罗峻熙,俩人跳出院落抹掉痕迹。 当仨人汇合朝“正路”上走时,朱兴德一边将账本递给罗峻熙让看看到底是什么,一边遗憾道:“其实我还想去他大伯家翻钱来着,怕不赶趟才作罢。这几十两够干啥的,还不够补偿我爷的呢,还要给狗剩子抓药买粮。以及……” 朱兴德没等说完话就笑了,王赖子已经被家禽们祸害的没有人样了。 小妹这一手,太气派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名之辈(一更) 王赖子整个人昏迷着,浑身上下全是伤口。 被啄的,叨的,挠的,咬的,最严重的一处伤是小腿肚子上的肉被狼狗撕掉一块肉。 王家族老一身家禽粪便,头上还插着两根鸡毛,腿软到站都站不直流,就坐在村边地上喘气。 帮王赖子的几位手下兄弟,也各个带伤。 有胳膊被抓流血的,有脚崴的,有后腰被羊撞的躺地上干脆起不来身的,有脸被猫挠的血印子,衣服上面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就这,都这么惨了,还在争吵。 王家族人们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要知晓以前他们可是在村里横着走。 一看喊报官好使,那哑巴娘明显被吓得不轻,使劲抱住她儿子腰不让再发生冲突,那李家人眼神也有些闪躲,甚至李老娘性子软,被怕连累的亲戚数落着,已经糊涂到反过来在给老王家人赔礼道歉,只求别抓她儿子,王家族人们喊的更来劲儿了。 王家族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各个挺直腰板直嚷嚷道:一定要让哑巴一家和那位被戴绿帽子的李姓兄弟血债血偿。 王族老也就是王赖子的亲伯父,更是满眼火气道: “我把话放这里,我老王家的笑话不是那么好看的。真当我老王家当泥腿子家了?今儿个谁参与,我就让谁将牢底坐穿。说到做到。否则我王家不姓王!” 这种誓都发出来了。 这句话彻底给了老王家人底气,纷纷威胁道:“对,必须弄死他们,要不然往后,谁都敢在咱老王家头顶上拉屎拉尿。” 开始清点人数,一气派出去族里四个年轻小伙子去县里跑腿报官,让一刻也比耽误。 王家男人们耀武扬威地呵斥自家小子,实际上是给大家听:“换什么衣裳,回什么家。啥也不用,连字条都不用带,就说王姨娘的亲哥哥出事了,准保会立马派来两队带刀官差。” 那副架势,让帮着拉架甚至只单纯看热闹的村民,全都不敢吱声了。 虽然他们心里想的是: 太猖狂,简直没王法了。 睡别家媳妇还有理啦?换别人早就腿打折了。 合着事情出在你老王家,你家上面有当官的,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要是这口王八气都能咽下去,要照这么说,往后你们老王家相中谁家婆娘就给拽屋里去,俺们就没招了呗? 还带刀官差,就不信事情对错这么明显,哑巴他们还能被砍头是怎的。 但是村民们,哪怕是王家村有名的有血性的汉子,面上也没敢露出不满。 因为家里鸡鸭本就叨过王家人,这就已然说不清。这时候瞎出头容易让人恨上,别再王家回头见到官差血口喷人,说是他们让自家鸡鸭叨的。 要是和外村,大家都是泥腿子,他们也就出头了。 可是和官差打交道就…… 被震慑的太厉害,这使得王家人更加自信,也太过张狂。 王赖子媳妇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伤痕累累的王赖子,忽然脱口而出喊道: “还有,我家男人被谁家狗咬的,被谁家猫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麻溜儿的给我家男人掏治病钱。要是不掏,等官差到了,我让官差将你们这些敢伤我男人的鸡鸭鹅狗猫通通药死。” 王赖子媳妇才一开口,王族长心里就涌出一声:坏了,却来不及制止。 果然,村里人本就心里有些不服气,各个心里有杆秤,强压着为哑巴和那被绿的另外六个人喊冤。 你老王家就算说出花儿来,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那和强抢民妇有啥区别。 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不吱声。 结果仍被攀咬反过来扯到自家头上,那还能忍得了? 之前护住家里鸡鸭的吴姓妇人,胖胖的身体,快赶上她男人两个粗了,一瞪三角眼显得极为厉害,率先站出来了,两手一叉腰冲王赖子媳妇喊道: “我呸,我就不掏银钱,我看谁敢药死我家老猫和鸡鸭的。谁要是敢将手伸向我家鸡窝,我就一菜刀给他剁喽。回头我还要去喊冤呢,就说剁他活该,他上我家要爬炕!” 说完,可见真急眼了,黑胖妇人还瞪眼扯她胳膊让别说了的自家男人: “扯我干啥?哪句说的不对,孩儿他爹,我要是像哑巴媳妇被人糟践了,我告诉你,你就给我剁了他,咱家卖房卖地我和你讨饭都去城里抱冤,你进牢里,我就在外头伺候好孩子给你送牢饭,咱家死都不受那窝囊气。” 思路客 妇人的男人没想到媳妇越说越来劲儿,听起来咋像是给那哑巴娘在出主意。 可别,咱家不掺和那事儿。 男人一半是打商量的语气,一半还要维持住一家之主的面子。呵斥道:“没人稀罕糟践你,给我回家去!” 以上这些热闹,朱兴德和罗峻熙只看了一半就离开了。 毕竟王赖子虽然不省人事,但是王赖子那几个手下通通认识朱兴德。 不过,朱兴德和罗峻熙在靠近大王村的杨树林里,却看到了另一幕热闹。 只看,俩身穿补丁、长相磕了八碜的夫妻抱在一起。脚边还放着一捆柴。 那俩人的对话如下: “他爹,我好害怕,都不敢出屋了。一听王赖子家大势大相中哪个女人就给糟践,我就害怕。” “他娘,我也吓得不轻,一听被绿了七个,我都害怕是自己,感觉天都要塌了,多亏他没相中你。要不然咱家还赶不上哑巴家呢。” “你听见没?污了七个都不肝颤,还要反过来去报官,可见那底气多足。我只怕他将来要是相中我可怎办。” “这么的,往后你没啥事儿别出门,就在家给娃缝缝补补做做饭,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不让那些恶棍瞧见你不就好了。” 朱兴德:“……” 他实在听不下去耳了。 说句不好听的,瞅你俩长的那模样吧,跟俩猴子似的满脸褶子抱的死紧,还在对方眼中都是大宝贝。 这也是没谁了。 这是出门招笑的吧。 朱兴德望着那对互相搀扶、背柴离去的夫妻摇了摇头。 罗峻熙倒是没笑话“那对真爱”,对他大姐夫说,看来这事儿影响挺大,这一对夫妻背后能这么讨论,更不用说附近两个村的。再加上鸡鸭鹅狗这种稀奇光景,“天谴”二字是离不开了。 就在这时又传来脚步声。 狗剩子、狗粽子兄弟俩被左小麦引领着而来。 朱兴德站在杨树林里,背手回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做大哥好多年(二更) “德哥,真的是您?小子能这么叫您吗?” 十三岁的狗剩子认识朱兴德,早就听过德哥的大名,但朱兴德却不认识他。 他太小了,还没到能入德哥眼的程度。 可以说,今日是朱兴德和狗剩子第一次对话,狗剩子很是激动。 朱兴德眯眼望着一身伤的孩子,笑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狗剩子拽着弟弟立马就要跪。 朱兴德还没给银钱呢,他就要下跪。 只因这里有件事。 去年他弟弟饿到偷跑出门要掏鸟蛋,从大树上面掉下来,人昏死在树边。 如若不是朱兴德一行人路过看见了,想必他弟弟人早就不在了,谁知道昏死在树下一天一宿会是什么结果。 可能会被毒蛇咬死,或许会被野兽分食。 狗剩子听六子哥说起过,说德哥当时着急赶路都已经走过去了,一路同行的兄弟们全都劝说不要管,穷苦人太多,也管不起,忙正事要紧。 是德哥想了想没忍心,又调头回去将他弟弟抱起来执意带走。 就那么带着他弟弟去忙事儿。 德哥在这面忙着,那面托付找来的郎中给他弟弟治病喂药。 听说他弟弟昏迷还有饿大劲儿的原因,德哥让六子哥将他弟弟送回来时,还一并送来半袋子苞米面。 狗剩子至今没忘,失而复得的弟弟被送回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还有桌上为他弟弟留下的四包草药,以及那半袋苞米面。 打那之后,朱兴德只要走这面的路,狗剩子就会站在放羊山坡上遥望朱兴德的身影,也打听过许多关于朱兴德的事情。 听说,德哥的爹娘早亡,所以德哥的兄弟们没爹没娘的很多。 狗剩子心想:如若自己长大后,要是能练出一身力气也能和德哥一起干事。 听说,德哥有位非常漂亮的婆娘。 狗剩子就觉得,德哥的媳妇当然要最漂亮。德哥的人品当如是。 听说,德哥有一位非常乖巧的女儿。 狗剩子认为,德哥的女儿一定是十里八村最有福分的女娃娃。 十三岁的少年,在想象中脑补救命恩人朱兴德的一切,却没有勇气上前打招呼。 他怕被恩人误会,人家救他们哥俩一回,他们哥俩却反回来要赖上去想混饭吃。 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还是德哥亲自和他们说话。 “粽子,跪下磕头,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还记得不。”狗剩子按住弟弟就让给朱兴德磕头。 左小麦和罗峻熙对视一眼,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插曲。 罗峻熙:别人是自扫门前雪,而大姐夫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没显摆过,没怎样,就已帮助过许多人。 老大就是老大。 小麦是心想: 难怪大姐这几年,偶尔提起大姐夫的事会叹气。说大姐夫看起来好些混的不错,带着一帮人呼呼哈哈好似挣了点儿钱,但事实上,不够搭外人的。 做人家“大哥”好多年,遇到特别困难的那能白叫吗? 小麦当时问过小稻:“那你不管他吗?” 小稻说:“我不是大嫂吗?那不得大气点儿。有时候我要硬着头皮做嫂子。真不知道为什么放着在家里享福的老小不当,出去要争抢着当人家大哥。” 可这一刻,当小麦看到大姐夫上前拦住不让磕头,那叫狗剩子的少年眼睛通红说: “不,德哥,您救过我弟弟的恩情,还有您给过我哥俩的一粥一饭,我们通通记得,我们哥俩早就想给您磕个头了。” 哐哐的砸地声,小兄弟俩实实诚诚的在她大姐夫面前弯下腰,磕下头。 让小麦忽然就很替大姐骄傲。 她回头一定要告诉大姐。 大姐夫这几年在外面“败家”的那些银钱和粮食值了,哪怕只有那么一两个如这对兄弟俩一样记恩就值了。 朱兴德先上前扶起最小的。 望着狗粽子和他女儿差不多大,心一软给扑落扑落膝盖上的尘土。 扶完小的,这才伸出一只手,笑着拉起十三岁的少年。 “行了,头也磕了,那事儿往后别再提。随我过来说点儿正事儿。” 朱兴德没有嘱咐过狗剩子,今日和你说的话,你要守口如瓶,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认为不需要说这个。 少年顶着一张青紫的脸,半身的伤,穿着被撕扯破破烂的衣裳,也没有邀功说过,“我没将您堂妹供出来”,更没有说,“我挨这打,您得管。” 俩人直接很信任地进行下一步。 朱兴德给了狗剩子十两银钱,他相信眼前这半大小子带着几岁大的弟弟至今没饿死,也没被人欺负死,应是有些成算的。 所以很放心的给了狗剩子银钱,让去抓药,让买点儿粮偷存起来留给狗粽子吃。 xiaoshuting.cc “我也会时不常派不打眼的小兄弟来看你弟弟。” “有哥这句话我很放心。今日天已晚,”狗剩子抬头望天: “想必官差明日才会到,到时我就随他们走,打不死我,我就不会改口。 改口就成了我和哑巴大娘还有另外几家诬陷,照样会被打个半死,还要赔王家银钱。 哥没来找我前,我就想着今晚去哑巴叔家说说这事儿,哑巴叔对我也有过恩,我不能让他认了这亏。 还有另几家,他们要是害怕我都会想办法劝说。不提王不王法,只说这窝囊气不能反过来赔王家钱,那真成了恶霸一手遮天。” 朱兴德心里赞赏这小子,小小年纪就看明白了: “不要怕,那七家即使没能耐,但挡不住人多会闹起来,别看今天你们村这两家不提气。却不代表着七家合起来还不提气。尤其是王家还报官了,为了不被反咬是诬陷,诬陷可是大罪,他们咬死也会上告,更会保你,你很关键,只有你能说清在哪里哪里穿什么样的衣服。” 再说,鸡鸭鹅都上了,这种神乎其神的事情一定会被传出花儿的,不要小瞧各村妇女扯老婆舌的能力。 外面也会知晓,那就根本压不住。 要说朱兴德对这事最满意的一点就是,王家自己报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毕竟不报官,那七家要是真窝囊,认了将王八气咽下去,还不一定会是什么结果呢。 而最不满意的一点是露馅太早。 他之前一直压着,只让跟踪不动手,就是想等新知县到位。 没想到提前了,恐怕会让上告的七位汉子以及面前这少年受些嘴。 “最晚七日,我会去县衙接你。” 朱兴德剩下的话没说透,如若顺利,王赖子到时和他那主簿妹夫被关起来了,新知县年轻可不是吃素的。 到时,他接这少年往后给他干活。 …… 狗剩子和狗粽子兄弟离开后,朱兴德和罗峻熙、左小麦主动坦白道:“这里面有我堂妹的事。” 罗峻熙半张着嘴,张了一会儿又像是没听到什么大不了的话似的,用平常语气说道: “大姐夫,那要是想往死里弄,这账本有用了,那王赖子记的是给他妹夫送礼。另外这图好像画的是他替他那主簿妹夫跑活的事儿。跑的是什么活没写。不过,不要紧,大姐夫,我算了下日子,像主簿被抓进去,新知县不会审的很快,到时我秀才考完了,可以拿着这账本与他对峙公堂,我相信我一定能诈出来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惹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你(一更) 朱兴德、罗峻熙和左小麦才走进杏林村,就发现许多村民对他们侧目,有的还在背后指指点点,互相咬耳朵说着什么。 当朱兴德眼神扫过去,正在议论纷纷的大娘婶子会躲开他的眼神,将指指点点的手指也偷偷缩回去。 怎么了? 到了朱家后,答案揭开。 不,准确地说,是还没等走到朱家大门口,朱兴德就明白了。 此时,朱家大门外和院子里全是人。 三家吵乱套了。 兰草的夫君周福安带着老周家人,正在质问朱家养的是什么女儿,女儿和人家钻苞米地,这样不检点的妇人,他们周家要休掉。 朱家朱兴德的大伯娘,正指天誓日说老周家血口喷人。说周家要是敢这么捕风捉影就休掉她闺女,还将她闺女打半死,打的流掉个孩子被抬回来,太欺负人。真当老朱家是吃素的?出去打听打听,这种屎盆子都敢朝头上扣,当她几个儿子是死人? 兰草的夫君一家,尤其是周福安一看岳母都说的那么肯定了,就很是后悔来之前狠揍了兰草。逼问中,打的他媳妇差些要撞死在门边。最可怜的是他盼了好久的娃没了。 周福安火气更加上头,不再冲岳母要说法,又调头质问起朱兴德的二堂嫂孙氏,以及孙氏的娘家人。 说祸头子在你们家,要不然我周家今日在消停秋收,好好的日子被你们瞎说八道,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要不然往后还怎么过日子,必须给个说法。 大伙这才明了。 原来钻苞米地那种话是从孙家传出来的,说是朱兴德的二堂嫂回娘家说的兰草与王赖子有男女方面的事儿。 巧的是,今日王赖子那面确实出了污糟好些妇人的事儿,周家人怎可能不怀疑。 叔伯姑母姨母全部出动,直嚷嚷兰草的事必须要弄明白。 这不就啥也不干了,抬着流产的兰草,扯着孙家人就来了朱家。 朱兴德的大伯母也跟着周家人,一起哭嚎质问孙家人,说都是亲家,实在亲戚。老朱家咋对不起你们啦? 你家闺女嫁到朱家这些年,她嫂子她弟妹都比她能干,她做婆婆的却最厚待孙氏。反过来都是亲家,你们家就是看你闺女的面儿,也不能朝你们女儿的小姑子身上泼脏水。就这么见不得朱家好? 朱家不好,你闺女能得到什么好。 朱兴德这几步路走的,短短的路程都能听出他大伯母外强中干。 依他对大伯母的了解,要是真有理绝不是这种语气。早就嗷一嗓门冲上去挠人了。 能听出来有些顾虑。 一边怕不埋怨孙家人被周家怀疑,毕竟这种事还不埋怨亲家,那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一边还怕埋怨太狠,孙家人反弹,顾虑真撕捋开了没法收场。毕竟那是真的。 尤其是他伯母喊的那句话,“朱家不好,你闺女也得不着好。” 懂的都懂,就差明说,甭管真假,你孙家必须给扛下来。 “德子?”外围看热闹的,看到朱兴德回来了给让开了路。 朱兴德的伯母一听,也用从没有过的热情态度喊道:“德子,你终于回来了,你看咱家被熊的,你看看你妹妹被打的。” 朱兴德压根就没想管这事儿。 但挡不住周家人忽然奔朱兴德来劲儿了,因为那传闻里说朱兴德分家能分的多,就是朱兴德看见威胁的。孙氏这才回娘家抱怨。娘家嫂子又回娘家说,她亲娘倒是没传出去,亲姑姑当唠嗑似的给传出去了。总之,这点儿传闻遍布好几家,真要是挨个对口供,需要找十多家。最终拐着弯就被周福安的亲姨母听见了,人家就回来找兰草的婆婆,那是亲大姐。 “他堂哥,你来说是咋一回事!”周福安的二哥上前拦住朱兴德道。 朱兴德瞟眼兰草,那裤子还沾着血呢,头发乱糟糟就这么被打回娘家,脸也刷白跟鬼似的。 爱好中文网 就是再不咋地,他也看的有点儿冒火,忽然被人拦住还是一副命令的语气。 “滚一边儿去!” “嗳?你怎么说话呢。”周家人全都很不满地看向朱兴德。 朱兴德没搭理,拉着脸扫过人群问:“我岳父岳母,我媳妇呢。” 要不是为他岳父岳母还有他媳妇,朱兴德都不会进家门。 但是他担心左家人早就到了,被搅合进来没法脱身,这才扒拉开门外看热闹的人,进院儿。 李氏怕干起来,急忙小声道:“叔和婶儿压根就没进院儿,好像直接去地头了。至于弟妹,让她二妹夫进屋还将祖父给背走了。” 李氏还有些话没说出来。 那时,婆婆拦着不让背走老爷子,朱家的事儿,老爷子要在家。周家人也拦着,说兰草是老爷子的亲孙女,必须要听听是咋一回事给做主。 然后弟妹可牛气了,说祖父口不能言做什么主。 你们愿意吵吵就吵吵去,爷必须背走。 说完,对那二妹夫一挥手,那二妹夫就进屋背起老爷子朝外走。 大伙追出去时,就看到弟妹坐在左家的新骡车上,老爷子也在骡车上躺着,已经走出好远了。 朱兴德听完,心一松。 看看他老丈人家,真不是吹牛。 不但从来不惹事儿,而且一向有热闹都躲得远远的,特别省心。 要说这才是聪明人,他岳父岳母压根就没露面儿。人家老两口指定是猜到了,怕进院被拽住,都是亲家之间让给评评理之类的。 再看看他媳妇,你都说他稀罕小稻,那永远是甭管啥时候都不会忘记他爷。 他看重谁,小稻就跟着看重谁,这才叫夫唱妇随。 朱兴德没管周家人被扫了面子正满脸火气看他。 直接看向三哥三嫂:“我特意找人送信儿,说没说过收粮要紧?在这杵着干啥。” 说完,再没管其他人,连他伯娘都懒得看一眼,朱兴德走了。 走了? “他堂哥,你给我站住。” 你谁呀,让站住就站住,认识你大贵姓。 周家人、孙家人,甚至朱家人感觉都很没面子。 朱兴德当着村里人面前,没多问过一句兰草的事,就带着好些人今日才得见真容的罗峻熙,以及出落的跟朵花似的,一看和她大姐长的真像的左小麦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在地边坐(二更) 朱家田地里,左老汉和白玉兰正在抢收苞米。 苞米明显长的不如左家个头大,但比起平常人家也算出息。 能看出来,往常朱家大房几个小子将这田地伺候的不孬。 正是因为不孬,左撇子才跟着操心,和白玉兰直念叨:“一个个还瞎吵吵啥呢,不赶紧收地,等下大雨可咋整,全拍地头,就等着饿肚子吧。啥话不能等收完地再吵闹。” “你可别在大姑爷面前嘟囔,本来就够丢脸的,大姑爷是个要脸的人。你看那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上火。老爷子上火,大姑爷就会跟着闹心。” 白玉兰接着又对左老汉唏嘘道: “我说,她爹?搞不好真是那么回事儿,兰草和那王赖子有一腿。你瞅咱家小稻,那心可外向了,我好信儿问她是真的不,我发现咱家小稻有时候不如大德子,妈呀,都这时候了还和我吱吱呜呜的。也不想想,她是我生的,她眼神一闪我就知道她是不是撒谎了。” 老两口边干边唠着朱家的八卦,他们大姑爷终于回来了。 朱兴德先对田地里的岳父岳母挥了挥手。 挥完急忙来到祖父身边:“爷。” 老爷子才抬起眼,朱兴德心就一软,将他祖父那点儿情绪脑补的七七八八。 知道祖父人虽然躺在地边,但是心还牵挂着家里。 朱兴德那是真孝顺,当即就半跪在油布上,拉着他祖父的手,又是搓手又是摸把脸,极为亲昵道: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啊? 我知道,爷你心疼兰草肚里孩子没了,所以更得好好跟他们掰扯掰扯。 他们年轻,以后还可以再有。倒是不掰扯清楚,要是再伸手打呢。” 朱兴德还和老爷子撒谎,说他才从家里回来,咱老朱家正占上风,周家人打兰草理亏了,孙家也不是个好东西正被伯母骂,家里没人吃亏。 小稻站在一边听着这些哄话,都能感觉出她男人快要编不下去了。 她男人和外人或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撒谎不用打草稿。 但是面对越亲近的人,越是不太爱撒谎。 不是不会,是不想撒谎。 小稻从旁提醒,“爷,这回你见到德子了,更要多为我们想想,你要是生闷气气出大病,是甜水她爹遭罪。” 朱兴德赶紧附和:“对对对,爷,我知道,你心里明白我们早就分家了。” 果然,老爷子手一动。 “所以,爷,您分给我了,随我过日子。你要是因为个孙女气病了,咱又得去镇上医馆,回头是你亲孙儿我遭罪,而且人家吵完和好啦,咱药钱找谁报,就得自己掏腰包。你算算这个帐,是不是更不值得你给自己憋出病来?你看地儿还没收呢,我小妹夫夜观星象让抢收……” 对了,他小妹夫呢。 朱兴德招手叫来罗峻熙,“爷,你看谁来啦。我给你找来个正经读书人在地边儿陪你。你往常不是最眼馋那些读书好的吗?咱不管家里那些乱遭事,就让这榜首陪你,多有面儿。村里那些老头知道了,不定怎么羡慕你呢。等你好了,回头好好和他们显摆显摆。” 朱老爷子这才勉强放下心事,对罗峻熙露出笑容。 得给罗峻熙这个面子。 而且罗峻熙一点儿也没嫌弃他脏,先是非常有礼的行晚辈礼,接着真就盘腿坐在他身边陪着。 德子下地掰苞米了,罗峻熙看到朱老爷子流口水给擦,看到朱老爷子穿鞋躺在油布上不舒服给脱鞋。 但是朱老爷子仍后悔了,就该在小孙儿提出让罗峻熙陪他时摆手拒绝。 因为罗峻熙是真念书啊,抓紧一切时间背书。 可见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考榜首的真不是一般炮。 书箱打开,书本摊开一地。 树叶子掉头发上都没有知觉。 坐在他身边不停嘀嘀咕咕,念念叨叨,像唐僧似的语速还极快,不仔细听都听不出个数,嘟囔的朱老爷子心下乱糟糟。 好处是,确实是被打扰的无心寻思那些龌龊事。 坏处,差些被念的犯心脏病。 另一头,朱兴德和小稻正在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多亏你让二妹夫将爷背出来,要不然那些难听话能给爷气死。” 小稻解开围脸上的头巾子:“可是,咋办啊她爹,我只给爷着急忙慌带出来,没拿粮,没带锅,多亏顺手拽块油布,才没让爷和小妹夫现在直接躺在大地里。要是没有那块油布,估么小妹夫只能坐在苞米杆上读书。” 比起在罗家能搭帐篷有写字桌子什么的条件差远了。 小稻抬眼望望天,这大太阳,能给人晒冒油,连个遮挡的也没有。 最关键的是要做饭了,没有家伙什。 朱兴德掰苞米,手上的伤口又裂开,玉米叶子上染着血,却顾不上歇一歇停下手。 xiaoshuting.cc 还有三天就要下大雨,朱兴德心里像急冒火一般。 尤其是今日朱家那几位堂哥全因为兰草的事被耽搁在家里,朱兴德望着朱家那一大片地,嗓子眼感觉冒烟儿。 闻言,更加不是好气道: “咱自己的家,有啥可不敢回的。他们吵他们的,你取你的锅碗瓢盆。我就不信了,还敢撕撸到咱家身上。” 本来朱兴德是要陪小稻一起回家取锅灶的,还要给他爷取身换洗衣裳,给小妹夫扛个写字桌子和凳子。 结果,朱兴德搭眼一瞧,正看到罗峻熙扔下书本,在笨笨咔咔试图要背他爷去树边撒尿。 心头一热:“我来我来。” 就让六子陪小稻回去了。 也就一盏茶时间刚过。 朱兴德大堂哥家的大小子跑到地头来喊道:“四叔,不好了,我爹让人给打开瓢了。” 这小子都带哭音了,他爹脑袋见血了,给孩子吓的不轻。 啥? “那你四婶儿呢。” “我四婶儿,我没注意。” 朱兴德当即七手八脚就朝家里跑,身后跟着二柱子还有杨满山,以及没听明白状况的左老汉和白玉兰。 罗峻熙问小麦:“我也去吧。” 小麦说他:“你守好老爷子就得了。”唰的一下就掏出匕首。 罗峻熙被吓一大跳,想嘱咐媳妇真用不着上刀。 小麦:我现在就是习惯性的掏一掏。 罗峻熙和朱老爷子成了大地边的“留守儿童。” 朱兴德直到跑到家门口,他还没打算管兰草和大房的事,但是当进了院子,看到孙家几位膀大腰圆的正按住他几个堂哥揍,再也忍不得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三章合一(为催更圈催更邀请函活动+) “唉呀妈呀,朱家大德子带人进院儿了。” “我看他早就回来了,不是没管那闲事儿吗?直接去地头了。” “这回管啦,快点儿跑,看来要往大了整啦。” 村里大娘婶子们差些奔走相告,直招手召唤关系好的快来看。 不知何种原因,大娘婶子们居然觉得,这一刻大德子能站出来感觉很痛快。 也是。 你们都是哪个村的啊?跑到俺们村来撒野。 最欺负人的是吵吵就吵吵,谁家亲戚里道的没拌过几句嘴。动手就动点儿手。那就动点儿,你不能动太大了。动太大那就是纯属欺负人。 “咋回事儿呀,咋回事儿。”还有后到的村民,一边朝朱家跑,一边问是怎么一回事。 有全程看的就告诉道: 听说,最开始打交手,是朱老二的几位大舅哥忽然来了,又带着叔伯哥哥弟弟们。 说是进院就急了。 因为朱家、周家将他们娘和媳妇喊来啦,损成茄子皮色,趁着他们男人不在家欺负孙家没人。 然后那孙家老大就直奔朱老二,不由分说,上去就甩了一个大嘴巴子。 这也就是婶子大娘认为的,你动手就动点儿,直到这里,他们都认为没啥,不算事儿。毕竟朱老二是孙家的女婿,孙家老大是当大舅哥的,来了朱家,看到老娘被欺负气的不行,那能拿谁出气啊?就只能拿自家妹夫。 说句不好听的,当大舅哥的打妹夫,真急眼的情况下,那打了也就打了。 让村里人看不过去眼的是,人家朱老二的亲哥朱兴昌也心疼弟弟啊,平日里再老实憨直的一个人,看到亲弟弟在眼前挨揍,那也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就寻思过去讲讲道理,干啥呀?这都是实在亲属,咋进院儿就伸手,还打的是脸,我二弟都是当爹的人了,孩子也在呢,不怕吓到孩子。 村里看热闹的大娘婶子们在外面,将这话听的一清二楚,可以说,朱兴昌劝说话还没说讲呢,那孙家老大可不是个东西了,就忽然奔朱兴昌去了,一拳头就抡了过去。 还骂朱家老大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老朱家能娶上我妹妹烧高香,上辈子积德才能娶上,少特么和我装大头蒜。 外面看热闹的就是在这时看不下去眼了。 大娘、婶子、大爷们心里就寻思话了:你俩到底谁不是东西?你跑老朱家院里撒野,又打又骂朱老爷子的长孙,回过头你说人家装蒜。人家要是上来就为弟弟动手了也行,同样都是当大哥的,过来劝劝你,压压火,你就反过来打人家? 所以说,当朱兴昌一点儿没防备,冷不丁被亲二弟的大舅哥一拳干掉一颗牙后,朱老三朱兴平也不干了,一个虎扑冲了过去,就这么的,打乱套了。 结果还打不过。 祸头子老周家,除了兰草的夫君周福安在实实惠惠拉架,拉的俩膀子差些脱臼,其他跟来的周家人,人家就意思意思,不过在中间拦一拦罢了。 那不使劲拦还能有个拦住?要知道孙氏有四个膀大腰圆的亲哥哥,她是最小的妹子,也是唯一的妹子。以往和朱老二过日子就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你别惹我,敢惹我,让我哥哥们给你扔壕沟里去。” 可想而知,今日那孙家可不止来了四位亲哥哥,还有那么多叔伯家的哥哥弟弟们呢。 而朱家虽然也哥四个,但最能干架的大德子不管这烂眼子事,态度摆明,早早就去了地头。去掉大德子还剩仨,朱老二是孙家的女婿,他敢和四位大舅哥还有媳妇那头的堂哥堂弟们下死手干架吗? 你看,咱算算账,扣除一下,扣吧扣吧朱家真心实意打架的就剩俩人了。朱兴昌和朱老三,外家一个朱家伯母属于白给的货,和李氏。李氏一人对阵孙家妇人门都撕不过。 朱家俩男人vs孙家一大帮男人。 朱家团灭。 所以说,杏林村围观的老老少少心中都像是堵着一口气。 尤其是看到朱家俩人被按地上揍,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孙家人还有些像越打越来劲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欺负人。 气的和朱家有点关系的村民,或是沾着亲也姓朱的年轻后生们,差些要撸胳膊挽袖子进去帮干架。就是被家里娘亲直拦着说: “你可别进去,他们那都是实在亲戚,亲属之间打架说不清。回头他们和好了,你帮忙给谁打坏了,咱说句不好听的,搞不好老朱家不记得咱眼下帮忙,倒容易反过来帮他家那姻亲朝你讨药钱。人家还能和离是怎的?到时就咱这些帮忙的人成了里外不是人。” 那咋办啊?眼瞅着,太熊人了。 多亏有那岁数大的,让年轻小伙子进院将朱家娃子们拽出来,别大人们打架伤着孩子。孩子可经不起磕碰。 正好朱兴昌的儿子脸上挂着泪珠子,慌不择路的要跑。 “干啥去。” “找我娘,找我舅舅们,我爹被打了。” 村里大娘拽着朱兴昌家的小子一顿嘱咐:“找什么你娘,孙家人太邪乎,去地头找你四叔。” 话音才落,朱兴昌的脑袋,正好撞倒花盆架子下面,一个花盆掉下来砸的哗哗淌血。 朱兴昌家的小子立马嗖的一下就跑了。 村里刚嘱咐过他的大爷大娘不放心,在后面还紧着喊道:“和你四叔说明白喽,就说你爹都被孙家人砸开瓢了,他准保能回来。不行就叫你爷。叫你爷,你四叔就更会管了。” 所以说,当朱兴德真的气势汹汹回来了,朱家大门外的村里人都跟着提气。 心想: 院子里的孙家人,你们看好喽,你当老朱家没人呢,都是死人呢,能让你们欺负到家了。 老朱家真正的茬子回来了。 德子,干他。 给他们全干喽。 不枉你混混威名,让他们来杏林村撒野。 朱兴德也确实不辱使命。 因为他进院第一眼就看到他家小稻,一个孕妇啊,正帮他伯娘还有他三嫂,上手去撕孙家几位媳妇的头发。自己那头发也乱七八糟。下地掰苞米怕晒伤,脸上围的头巾子都掉地上了,被大家你踩一脚,我踩一脚。 朱兴德火气立马上涌到脸上。 毕竟小稻在他心里是个脾气极好的人。都可以用憨厚来形容。明明是小孙媳,要从辈分论也属于是小儿媳,在朱兴德眼中却有平常人家长媳都没有的为人厚道,从不言人家长短,多了少了吃亏很少告状。 成亲几年间,可以说,除了上回分家,那是第一次让他见到有泼妇厉害的一面,还敢和人动手,当时给他吃惊坏了。 除了那次,剩下多数时候,别看是做孩她娘的人了,没有那些妇人的扯老婆舌、打架骂仗的毛病,还跟在家做姑娘似的就知道叠个这、绣个花。 而今儿,不过是回来娶个锅碗瓢盆,能让这么好脾气的媳妇、不爱管闲事的媳妇,都能帮他伯娘一致对外,可见,不用问就知晓,那绝对是看不下去眼了才动手。 所以,朱兴德进院一声没坑,第一脚就贡献给了孙老大的媳妇。 什么不打女人。 你敢打我媳妇。 孙老大媳妇当即就被朱兴德一脚踹倒在地,嗷的一嗓门。 在孙老大媳妇倒地的瞬间,朱兴德抓着小稻的胳膊,半揽住肩膀半驾住胳膊给推到灶房门口:“站远了看,不准再过来。” 说完,村里人就翘脚看到,朱兴德将媳妇护好后,随手在柴火堆儿里扯出一根成人手脖粗的烧火棍,然后直奔他大堂哥那里。 村民们清楚地听到,朱兴德咬牙骂道:“X你娘,你敢打我哥?!” 这一嗓子就跟那号角声似的,噼里啪啦的棍子声响了起来。 边打还边喝道:“我特么今儿弄死你们。” 朱兴昌一脸的血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看着堂弟归来,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眼泪都下来了。 朱兴德也打眼红了。 他以为除了祖父,自己对朱家人再没感情了。 他被分家,被那个梦气的,几次失望到恨不得搬走,一走了之,再不和朱家其他人打交道。 但事实上是: 当找到祖父偷藏的那小一百两银钱,嘴上乐颠颠送到岳父那里让存起来,不让大房任何人占到这便宜。嘴上不说,心里却一遍遍惦记过,到时候征徭役,一旦大房人心不齐,要给哪个哥哥真的征走,他就在最后关头给掏这银钱。 还想过三堂哥为了伺候祖父,和伯母闹掰,给人家主动操心被伯母看不上,别再将来大房分家,三哥啥也分不着。要是真不公,他会多管闲事的,甚至三哥只要认了分家的不公,他都想过,到时顶门立户过日子要是很艰难,他也不能眼瞅着。 当做梦梦见要下大雨了,小妹夫听说后立马惦记罗家,你当他就不惦记朱家吗? tsxsw.la 一大早上起来,岳父岳母问他干啥去,他寻寻摸摸出门,惦记有去杏林村的能给堂哥们捎个信儿。 这些,都是他明明做过那个梦,也经历过分家被伤过心,仍然挡不住的惦念。 原来,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傻。 原来,他是那么的渴望没爹没娘后仅剩的这点儿血缘。 所以上辈子他被征走,这辈子被伤过心。 所以咬牙切齿的一边嚷嚷不管,一定不再管大房任何闲事儿,仍旧挡不住在看到大哥头上是血,三哥和二哥被人按人欺负到按地上揍的火冒三丈。 朱兴德孩童期对朱老爷子说:“爷,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没有父亲,我往后就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混。现在大哥他们罩我,将来等我大一些,我罩他们。” 一棍子又一棍子,朱兴德打的眼红,“你特娘的,当我朱家没人了是吧。我敢给我哥打开瓢,我弄死你,弄死你。” 朱兴昌被吓的都不得不晕晕乎乎爬起来,顾不上一脸的血,眼睛里都沾着血迹,双手抱住朱兴德的腰:“德子,听大哥的,快别打了,再打就要真出事了。” 朱兴德甩动着要推开他,气的不行说,“你们就会使厉害,被人熊到家了。” 朱兴昌更是抱的死紧:“是大哥的错,往常都是哥的错。但是你快住手,听话,大哥不想你出事,不是怕他们出事儿。” 朱兴昌是真怕了,就没见过打群架能持续作战这么久的。 听说过请客吃饭能吃连顿的,没见过打架跟抢着吃席似的,一拨又一拨。 那可是人命,啥命能扛得住这么削啊。 而且再不制止就来不及了。 因为朱兴昌算是看明白了,德子一回来,那气势简直一面倒。 他娘一点儿不压事儿,看见德子能帮忙干架了,就跟那喜从天降似的嗷呜着一嗓门,伤脚没养好就扑向孙家老太太,横扑啊,连着周家老太过来拉架,她也躺在人家身上撕头发挠脸。 虽然朱兴昌心里明白,他娘是在为他出头,再不得意他这个大儿子吧,见他伤的最重,头上出个大口子那阵,眼睛都红了。连一向算计二儿媳娘家有本事也顾不上,更顾不上兰草那事儿会不会露馅儿,一心要为三个儿子做主。但是,朱兴昌认为,可别打了,真哪下子打失手,再给堂弟抓去见官。 还有,他说形势一面倒一点儿没夸张。 他堂弟那一嗓子,要弄死这些敢上朱家门打砸的人,堂弟带来的妹夫、兄弟真就敢那么做。 不提那杨满山一手一个跟拎猪羔子似的将人朝外扔,二柱子还将人给举起来了,哎呀,那可是人呐,你要给扔到哪里去,吓的朱兴昌心要跳出来,要不是他二弟和周福安上前拦着,人真就给甩到大门口了。 只说那战斗力最弱的左家夫妇都上手了。 左家老夫妻,四弟那岳母进院看到大闺女头发被揪的乱七八糟就不干了,两手掐腰质问:“谁干的。” 四弟妹被气哭了,一指扯过她头发的妇人:“他家人太欺负人,我差些被推个跟头,拿面粉也被他们扬了。” 然后,四弟妹的娘家妈就不干了,“我闺女肚里有娃,你敢推我闺女?我闺女盼了多年才开怀,我们全家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我让你推,你个不安好心的贱货,我管你是谁家儿媳妇,撕烂你个小贱人的脸!” 那左老汉倒是没有进院儿就掺和打架,还直跺脚劝说,“嘎哈呀,都闲得慌是怎的,地头一堆活,正事儿不干,大热天打架,天热成这样,你们庄稼地都收啦?再说回头都不打算再做亲戚了是吗?” 朱兴昌那时候躺地上还没爬起来呢,被砸的眼冒金星,听见这话心想:终于来个压事儿的人,要不说还得是长辈呢。 可是,当他才晃晃悠悠爬起来,左老汉喊的话就变成了:“你还敢背后打我姑爷,可见你个王八羔子心黑啊,我削死你个小兔崽子。你是没见过我猎猪吧你。” 那蒲扇大掌,巴掌撇子的见到小年轻就拍,甭管是拉架的还是打架的一视同仁。还用鞋拍人。 左老汉一只脚穿鞋,一只脚没穿,满院子追着人揍,给他大女婿当助力。 朱兴昌:“……” 朱兴昌快要被这场面吓死了。 这不嘛,只能拼死也要先将堂弟按住,要不然再这样打下去,今日他朱家门里就要出人命案了。 朱兴德被大哥死死抱住腰,确实稍稍收手了。 今日,那到底也让杏林村村民们开了眼界。 连赶来的里正还有宋老爷子他们在朱家门外都看傻眼了,攥着烟袋锅子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合适。 只看,朱兴德一手拎着棍子,一边出脚,他是一路将孙老大踹出朱家大门。 孙家老大趴在地上,露出的胳膊被朱兴德抽的青紫一片。这是露出来的部位,那些没露出来的呢。 孙老二更惨,因为他遇到了二柱子,二柱子到底给人甩出去了。 那砰的一声,跟扔猪似的,地上立即掀起一片灰尘。 而满山和六子,左老汉都不算数,只他们俩人和六七个人撕,被这么多人围攻愣是能被满山和六子像驱赶一般推到门外。 有没站住的,脚底没根儿,噗通一声就坐地上了,村民们急忙朝后让让。 然后满山他们就全都站在朱家大门外,一手拎着家伙什,一边像护卫一般瞪视来闹事的人。 全都清理完了,朱兴德这才来到大门外。令众人吃惊的是,他还一手像拎小鸡似的,将他二堂哥给拎出来了,一边呵斥着他二嫂,那真是一点儿脸没给留: “出来。” 朱兴德指着或站或躺在地上,或明显见血或身上带青紫的孙家人说: “滚,都给我滚! 朱家不止有大房,还有二房,这是我家。 你们是仗着啥来我家闹事的?仗着他吗?” 说完,将他二哥朱兴安向前一推,还有他二嫂也没放过,他指了指: “那领走,滚犊子! 朱家是朱老二一人的?是你们闺女的家啊?不要个逼脸,赶紧滚犊子。 敢跑我家撒野,不撒泡尿照照。 我话放这里,我不管你们扯没扯老婆舌,什么姻亲不姻亲的,你们算什么狗屁亲戚,死不死都不关我事。 只一样,往后谁再敢来我家撒野,我就让谁横着出去,他就是我仇人。不信随时来试试,我干不死你们。” 里正听到这话都、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更不用孙家人了。 孙老娘看到老闺女哭的,能看出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闺女怕被朱家休掉了。 还有姑爷,朱家朱兴安,以往到她孙家都谨小慎微,此时被他堂弟骂着那么难听的话,不仅没为孙家出头或是中间调和两句,而且瞧那样还挺配合。 瞅着,似乎也恨上她家了。 孙老娘想的不错,朱兴安确实恨上岳父岳母家了。祸根儿就是岳父岳母家讲究他妹子,只要稍稍顾忌他都不能说他亲妹子吧。结果又不分青红皂白打他、打他亲大哥。孙家拿他亲姑爷了吗,拿他当人了嘛。 所以朱兴安听到堂弟骂这番话,什么里子面子的,今儿反正全都丢没了,就当着大家面眼睛通红,眼里带着泪意,又用手上刮出口子还能看见许多血迹的手,抹了把脸。 他大拇指还不自然的弯曲,那是骨折了。 杏林村里正以及村民们,听到朱兴德又变成骂那老周家人,也就是妹夫一家呗。 妹夫家也没惯着,在朱兴德眼里,没一个好鸟。 “你家也给我立马滚蛋。” 周家人被打懵了,从没见过打仗敢这么虎了吧唧的人家。 他们旁边,没怎么参与才看的最清楚,朱家这大德子气急了是真敢与人玩命。 最瘆人的是,要是朱兴德一人犯虎还好,就连朱兴德带的那些人也很是心齐。啥事就怕一把筷子牢牢抱成团,那一起虎了吧唧,甭管是啥样的英雄好汉也干不过啊。 所以,周家人愣是没人敢反驳一句:你这做堂哥的咋说话呢之类的。可见都知晓朱兴德没开玩笑。 本以为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赶紧走呗,却没想到朱兴德还没给周家人留脸,骂道: “一家子窝囊废。 怀疑去问王赖子,按他头,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是或不是,我还敬你周福安是条汉子。敬你周家人在周家庄也算是有名有姓抱团的一家人。 结果你打我妹子,逼我妹子去死,靠力气逼一个弱女子孩子流掉,还好意思闹到我朱家门上,你可真特娘的是个带把的。” 朱兴德差点儿脱口而出,我呸,你不如当王八,真给男人丢脸。作为大老爷们,你不寻思寻思媳妇为啥会出事儿,你护好了嘛。你就是再憋气,真就摊上这种事了,是不是也要问问到底怎么发生的。 强忍住当着这些人面前,怕被抓住话柄才改口骂道:“别以为拉倒了,我朱家还没找你们周家算账,好好的女儿家嫁到你们家被抬着回来。可想而知,她出嫁这一年间过得是什么日子。” 出事也是你家没护好。 “当我们这些哥哥是死人?滚,去找王赖子问,不是怀疑嘛,去去去,瞅你要是问不出来的,我特娘踢死你!” 朱兴德到底没忍住,对着周福安屁股连踹了两脚。 这混乱的场面是怎么散场的呢。 是朱兴昌直挺挺地晕倒在院子里,怕赖上人命的孙家赶紧跑,被骂的没脸的周家人也赶紧跑走,周福安倒是没走,他媳妇还在朱家呢,他抱头蹲在朱家大门外,听到岳母一会儿骂他们姓周的,一会儿骂二舅嫂:“你给我滚,我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媳。” 又哭大舅哥:“昌子,你要有个好歹,娘也不活了。” 村民们和杏林村里正急忙帮着搭手叫人,村里郎中说不行,看不了,快些送走。 左老汉带小跑去地头将左家骡子牵来,朱兴昌被送到镇上医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只是有人在负重前行(一更) 朱家老大被送走前,他媳妇汪氏终于回来了。 因为朱兴昌家大小子喊完朱兴德,一刻没耽误又跑到外村姥姥家招呼人。 半大小子从这个村跑到那个村,跑到腿软,膝盖摔破。 朱兴昌媳妇汪氏赶回来时,也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累的直喘,眼泪还挂在眼圈儿,满脸慌张。 汪氏很后悔今儿回了娘家。 这不是惦记着四弟说的会下大雨,让快些收地,寻思回娘家送个信儿。 即便那话,她没咋太信,她婆母之前也很不以为然。还和她们嘀咕句,不安好心。从不种地的人,还能比村里庄稼老把式会看天? 但是,汪氏寻思,万一呢。 孩儿他爹说过那么句话,说四弟从不骗家里人,汪氏回忆一番,可不是? 她是长嫂,在朱家年头最多,细寻思一番发现,四弟确实对外面爱撒谎撩屁儿的,在家里表现还可以。 再者说,婆母那句不安好心好像真站不住脚,四弟告诉快些收庄稼能不安什么好心?那庄稼早长成了,就是早一天晚一天收,想不想多压秤的事儿。 而四弟最近都不回家,在外面经常接触人,四弟那小连襟还很有本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汪氏寻寻摸摸就回了娘家。想让娘家收地。 却没想到,她就不在家一天,她男人脑袋被二弟妹娘家人开瓢了。 “你个贱人,我撕烂你。我男人要是有个好歹整死你!”汪氏一把扯过孙氏的头发,捂捂渣渣上手挠。 看的左小稻坐在大门前的小板凳上都不想说话了,不停地抚摸肚子,安抚孩子。 白玉兰也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男人都那样了,眼瞅着车要出发了,你不拾掇拾掇找钱、带行李、嘱咐完孩子跟着去,眼下是着急掐架的时候吗? 汪氏还不是自己回来的,她一个哥、俩弟弟也跟来啦。 和汪氏的表现一样,汪家兄弟们看见朱兴昌血呼啦躺在骡车上,撸胳膊挽袖子直嚷嚷要报仇。要让孙家给赔偿,破口大骂孙家算哪门子亲属。 朱兴德连管都没管,一个个瞎咋呼罢了。 他只忙着帮忙抱被子席子。 医馆啥也没有,要用人家什么都需要花钱。他爷那阵就是。连水盆和粮食都张罗着放车上。要不然在外面,喝口粥都是钱。 朱兴德还将满山单独叫到小屋,关紧门道:“满山,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姐夫,我知道你要说啥。但小豆没来,我自己一人没法弄出太多水。这么的,你将我今儿带来的都给大哥灌上吧。回头祖父和小妹夫看书累脑子要是喝水,那我今晚回家一趟。今天咱就都不喝了,先可着大哥给。” 骡车要随朱老大走,杨满山要回游寒村找小豆亲出水,就只能走着回去。 朱兴德摆手道:“不是,不至于都给他喝,我是想和你商量,给我大哥喂一口。” 杨满山一愣。 就、就给喂一口仙水吗?那姐夫还和他商量什么。 但这事儿在朱兴德眼里又不一样,别说一口,就是一滴水也要和二妹夫打声招呼。 lingdiankanshu.com 即便咱自家人恨不得洗脸洗脚都用神仙水,那叫自己家人。那给外人一滴水也要报备一声。 “银钱带够了没?”朱老三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打架时头发造的污糟糟,只随意绑了绑。顶着一张乌眼青的脸,一边朝车上装喂骡子的草料,一边急忙问道。 汪家兄弟几个一听提到银钱,就全都不吱声了。 汪氏倒是顾不上再和二弟妹撕打,听到银钱终于反应过来,跑回屋去翻偷存的那点儿银钱。 又带着哭音儿喊道:“娘。” 朱家伯母说,我没死,你不用喊。 这一场仗打的朱家伯母像换了个人,分家后头一次对朱兴德抬脸说话。 甚至那面上表情,让朱兴德有种错觉。感觉不止是分家后,连同分家前那几十年,伯母看他的眼神,属今天最真切。 朱家伯母抬脸瞅着朱兴德,告诉她将手里银钱都带着了,镇上医馆万一要是也不给治,就去县城。还问除了银钱还需要带些啥。 脑袋砸出那个大个口子,涉及脑子的事儿,朱家伯母心里极为没底。 再加上这老太太一辈子也没去过几次城里,冷不丁的心慌,就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啥事儿都想问问朱兴德。 搞得朱兴德喂完朱兴昌神仙水,回头看向朱家伯母声音也没再那么冷硬:“银钱带够就行。要是有啥信儿,缺啥少啥的,让我三哥去城门口找拉脚车给家里送信儿。” 到头来,陪同朱兴昌去镇上看病的有他媳妇汪氏,有他亲娘,朱家伯母非要跟着去。 还有不想面对这一切的朱老二。 朱老二那骨折的手依旧蜷缩着,疼也不和任何人说。没有人发现他受伤。 村里正皱眉劝过:“你就别去了。去那么多人干啥,家里这么多活。” 可瞧朱老二那样,即使不让他跟车走,过后也会腿着去。 这场仗打的,他也像变了个人。 还有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朱老三朱兴平。 按理朱老二去了,朱老三可以不用去。可是会赶骡车在乡下真是技术活,去掉躺在骡车上人事不省的朱兴昌,再就是朱老三会。 也就是说,到关键时刻,朱老大的那几位大舅哥小舅子,那几位姓汪的钱没掏、人没出。 白玉兰旁观瞧着这一切,在心里直啧啧: 咱都不知晓那老汪家来人是干啥的。纯是瞎咋呼,跑来骂一通给村里人看? 没有银钱还不能跟着去个人抬一抬,那倒下的又不是外人。 哪怕就去一天意思一下呢。 可是当她姑爷问谁跟车去时,老汪家哥几个没一个吱声的。不用问就知道,那指定是惦记着急收地呢。 白玉兰很不满。 朱家兄弟几个全跟车走了,这代表着她姑爷要将那几十亩地全收上来。 恐怕村里人还会寻思,她姑爷帮着干完架又撤退撒手不管了。堂弟就是不如亲兄弟,你看亲兄弟全陪着去镇里,多担心他大哥。 放心,一定会有人这么想。 却不知道,这些人能全陪着去镇里看病,上嘴皮碰下嘴皮全走了,那是因为有他姑爷在家里要负重前行。 剩一大堆乱摊子,全甩给她家德子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像我这样憨厚的人,你见过几人 在车辆出发前,朱老爷子到底还是见到了受伤的长孙。 是罗峻熙给背回来的。 罗峻熙不背不行了。 他劝也劝过,拦也拦过,但是那孩子跑来找大姐夫,喊的话太清晰。 一句打开瓢,罗峻熙眼见着朱老爷子躺在油布上,急的浑身颤抖。 然后他要是不背着来,朱老爷子就靠胳膊和手扒地,朝外爬。 那哪里能眼瞅着那么大岁数的人爬回村。 罗峻熙就顾不上书本油布还有那些种地家伙什,背着老爷子回来了。 这给他累的。 才见到他大姐夫的身影,罗峻熙就来个大前趴。 人说跪天跪地跪父母,再加上俯首称臣见官跪,罗峻熙这个读书人、小榜首,是见到朱兴德礼仪更大,直接趴地上了。 朱兴德急忙朝小妹夫和祖父跑来。 本来嗓子眼一股火,朱兴德都想和他爷发脾气了,回来干啥?看见了又能怎样,这不是添乱嘛。瞧给你俩卡的,胳膊腿都摔破皮了吧。 这一天,真是。 却在看见他爷从尘土里抬起脸那一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朱老爷子嘴边就长出一个大火泡。 长孙被打到要抬镇里才能医治,家里院子像是被抄家一样,今日老朱家在村里脸面全无,可想而知,朱老爷子有多上火。 …… 左老汉和白玉兰扶起小女婿,给罗峻熙扑落膝盖,又看胳膊肘摔没摔坏。俺们还要念书呢,看给俺家孩子摔的。 朱兴德顾不上妹夫,背着朱老爷子来到车边。 “唔,”朱老爷子颤抖着手,指向昏迷不醒的朱兴昌。 随后大伙就全看见老爷子哭了,还试图要去碰长孙的脸:“呜呜,呜呜呜……” 大男人哭,本就让人心酸,又是这么大岁数的人哭。 惹的左老汉也跟着叹息一声。 倒是村里耿直的宋老爷子,平日里和朱老爷子关系不错,赶紧上前劝道: “别别别,老伙计,不至于。那还有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呢。” 这话说的,都给朱兴德听侧目了。 不知道的,以为给他大哥定性要死了呢。 还好,宋老爷子接着又劝道:“你和那样的比比,对不对?咱不比那样的强?哭啥嘛。倒是你,着急上火万一哪口气没喘匀,那会让德子更麻爪。可别给孩子添乱。再着,你大孙儿真没事儿,包好脑子就回来啦,是不是德子?” 朱兴德给打证明,“是,爷,我宋爷爷说的对,我大哥缺血才闭眼的。要不然他之前都能和你打招呼,还能抱我腰拦架呢,啥事没有。” 朱老爷子这才撒手,让赶紧去镇上。 银钱? “银钱不缺,你老不用操心,”朱兴德搭眼一瞅就能猜到朱老爷子惦记这啥。说完背着祖父就回去了。 朱兴德心想:反正已经回家,干脆连小妹夫也别去地头了,让六子将书本书箱收拾回来。 连收地都等一会儿吧,歇口气再贪黑干活。 眼下,院子里乱糟糟,也快要饿死了,大半天没吃饭,先吃口饭的。 没有人知晓,在罗俊熙离开书箱“元帕”这个时间段,也就是说背朱老爷子这段时间,野猪兴奋地下山了,都要跑到山脚了去找罗峻熙。结果六子将书箱及时送回朱家、送到罗峻熙身边,野猪只能遗憾的又回去了。 完了,错过这个机会,三十日即将要满了,它们野猪家族往后将会失去主动撩搔罗峻熙的机会。 再不能想去见就见了。 那样做,会引起“其他群体”的不满。那不等于占用别的群体三十日时间嘛,会内斗的。 …… 朱老爷子躺在炕上,眼睛盯着棚顶。 兰草一脸刷白跪地上哐哐磕头,不停地哭道:“祖父,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lingdiankanshu.com 周福安感觉自己没脸见老爷子,又从大门口改成蹲在堂屋门口抱着头,听他媳妇在里面道歉磕头。 没了朱家伯母,朱老三媳妇李氏一边扫地上的粮,一边气的也直抹泪。这算啥事儿呀?给家里砸成这样。她男人伤着了,孩子们吓得哇哇哭,大房分家得的那点儿银钱要给大哥治病。 控制不住的想摔摔打打,摔出响动给蹲在门口窝窝囊囊的周福安听,更是给关门躲进屋里的二嫂孙氏听。 你不是能耐吗?平日里仗着娘家牛逼。 那你咋不赶紧收拾收拾回娘家?婆母走之前明明撵你了,还死皮赖脸的在老朱家待着干啥。 李氏恨到,将破花盆扫进簸箕里干脆骂出声道:“一个个的,脸皮真厚。” 倒是左家人,非常消停,一句风凉话也没说。 左老汉躺在大闺女家炕上,这一天要把他累死了。 白玉兰在找行李,这几日看样子要在朱家住,能不让大闺女伸手的,她就自己干吧。反正自己闺女家,想咋翻就咋翻,不像那做婆婆的,翻儿媳妇东西会不高兴。 还要将二柱子和六子安排个炕。 灶房里,左小麦倒成了朱家做饭的人。 心疼姐姐,让小稻赶紧去给朱老爷子熬药要紧。 罗峻熙趁着灶房就小麦一人,看了眼门口打听道:“你也上手了?你没让朱家鸡鸭鹅狗猫帮忙吧?” “我没有,记得你嘱咐我的那番话,轻易不再招猫逗狗。只帮我娘扇扇孙家女人们的脸,挠挠她们什么的,没干别的。” 人家小两口之前有商有量过。 在王赖子村里干那一票动静太大,为了不引人注意,王赖子家没连根拔起前,罗峻熙让左小麦少露那一手。 连朱兴德也特意嘱咐过,小妹,我让你招,你再招。 左小麦都记着呢,特别听话。 即便如此,当罗峻熙听说左小麦帮岳母打别人大嘴巴子,一时间盯着媳妇的脸,也有点儿不知是何种心情。 “吃饭了。” 朱家院落,气氛格外沉重。 周福安一听要吃饭了,他就去大门口站着,不好意思端朱家饭碗。 惹祸头子孙氏,今儿个脸早就被扇肿了,几个嫂子撕她,婆婆也揍她,她男人也甩她一个巴掌。听见喊吃饭,只将她屋里几个孩子放出去,自己没出去。 前脚才将孩子们放出去让吃饭,后脚就听到三弟妹李氏说:“我不的了,四弟妹,咱们不是分家了嘛,咋能一起吃饭。我这就回俺们房头舀粮,一会儿就做好。” 倒是白玉兰不让了,可不能让大闺女真就应了,那成了啥事儿。 她和老头子要是不在朱家,那也就算了。 但是他们在,属于做长辈的,冲朱老爷子,咱就算是特意说给朱老爷子听,也不能在这节骨眼儿算计吃谁家粮。 “她三嫂还做啥呀,费那个事儿,快点儿来。” 然后朱家从大到小,一堆孩子,全眼巴巴地站在饭桌前望着四叔。 可想而知,往后几日,这就要和四叔混饭了。 朱兴德深吸口气,闭了下眼睛,“吃饭。”说完,自己倒是一口没吃,朱兴德忍着饿,饿的气的胃难受,端着饭碗先去喂他爷了。 而就在这时,小稻一声惊叫传来,差些没给小稻吓流产。 兰草在屋里忽然上吊了。 多亏小稻推门进去叫吃饭,那兰草才将凳子踢开没多大一会儿。 要是小稻但得不憨厚一点儿,像李氏一般压根没搭理过小姑子,李氏寻思,你是什么功臣啊?还得特意叫你吃饭,那兰草就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觉醒(两章合一) “你是真缺心眼呀,你是!” 朱兴德两手叉腰,望着躺在炕上悠悠转醒的堂妹,被气的脑瓜子青筋直蹦。 他有一肚子想骂的话,最终只憋出这么一句。 兰草有一阵都闭气了。 朱兴德手探到兰草鼻子下方那阵,手是哆嗦的。 可想而知,心里有多慌张。亲手将人从凳子上抱下来,亲手探鼻息。 要说能救回,最该感谢的人,朱兴德最感谢白玉兰。 多亏他岳母热心肠,岁数大的人吃过的咸盐多,见过那上吊的咋救,爬上炕一顿忙乎。 朱兴德又及时将村里的赤脚大夫拎到朱家,这才救回兰草。 赤脚大夫也当着大家面前说了,说多亏有德子的岳母在。 要是稍稍迟疑一点儿,谁来都无力回天。 这话,除了不懂事的孩童,剩下的人全听懂了。 德子的岳母要是像有的人似的,稍稍寻思一会儿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又不是郎中。别再没死透被咱瞎整弄断气了赖上可坏了。 或是像有的婆子比较迷信怕晦气。 乡下是有这种说法的,说人将死前吐的那口气极为不好,尤其是这种横死的。气息扑到谁身上,谁倒霉三年,喝凉水都塞牙。 所以说,像李氏孙氏她们心里明白,德子的岳母只要占其中一点迟疑的心思,那兰草就活不了。 可是,人家德子的岳母并没有。 兰草被救回后,德子的岳母忙乎的一身汗坐地上起不来。 郎中都看出来是被吓的,腿软的直冒冷汗。 还问白玉兰:“要不要给你也把把脉?” 郎中决定,回头出了朱家门要和村里人好好说说。 一说兰草委屈的都上吊了,这才叫真的大型逼死人现场。二就打算提提大德子那岳父岳母家人品厚重。 依郎中看,老朱家那几门姻亲,绑一起都不如一个老左家的手指头。 这回可真是看出来患难之中见真情。 到真章,谁行谁不行一目了然。 白玉兰摆手拒绝郎中要给自己看,反倒拽住小稻的手朝前一伸,对郎中急道:“快给俺大闺女看看吧,她肚里有娃。” 没人知晓,大义的白玉兰还在心里不停骂道: 真特么烦死了,烦死了! 想挠死她们。 以前是最膈应登老罗家门,眼下是最烦老朱家。这才叫亲戚多,烂眼子事儿就多。 你说,从进门哪消停过吧。 令她最生气的就是大闺女被吓坏了,换成别人吓咱家孩子,咱指定不会饶了他,但在这里还不能找谁评理。 这就是最憋屈的。 找谁呀? 大女婿吗? 她都不忍心看大女婿。 左老汉和白玉兰陪同小稻回了屋,做爹娘的心疼了。 白玉兰问小稻:“闺女啊,见血没?” 小稻说没有,就是肚子一疼,“娘,我刚才抽疼那一下,真怕孩子就这么没了。” 郎中知晓后,没为挣这份保胎钱乱开药。 朱家今日太惨了,他连着给好几位朱家人看病,不差挣那点儿银钱,不忍心。 郎中提议既然德子媳妇没见血,那就再观察观察吧,喝药并不好,这些天啥也别干了,好好养身子要紧。 而且自掀老底,说自己看这方面不行,隔壁村有个接生的婆子,别看是接生的,保孩子有两下子,要是不放心或是见血了去找那位。 得,这话说明,又一个不能收粮的要退出了。 不仅退出,而且搞不好还需要有人照顾。 简直是雪上加霜。 即使小稻平日里没干过什么重活,最起码能做饭,那就能差不少事儿呢,至少能倒出一个人不停干活,不用操心吃饭的事。 “姐夫,我想跟着下地。”罗峻熙上前对朱兴德道。 说这些话时,罗峻熙表情里带着讨好: “姐夫,我平日里真的谦虚了。你说的对,太谦虚就是虚伪了。我给你透个底儿,真的不差这几日,我照样能考上。你想啊,咱家和那大户人家没法比,我念书年头少,比不得城里那些人,但那又如何?每次书院月考,我这个乡下小子都能考一甲赚银钱,你妹夫我厉害着呐,我文曲星……”附身。 罗峻熙啰里啰嗦的对朱兴德解释。 他早就看到大姐夫一人站在屋门口,仔细地在旁听郎中说大姐的事儿。 那侧影,怎么瞧怎么萧瑟。 能看出来,姐夫咋不心疼大姐呢。 大姐在娘家一直好好的,今儿才回来头发就被揪掉两绺子,盼了多年的孩子又动了胎气。 凭姐夫对大姐那细心碎嘴子操心劲儿,恐是比大姐还闹心。 而最让人憋气窝火的是,大姐夫还不能与任何人撒火。 亲祖父躺在炕上,本来就要气过去了。 就刚刚,知道兰草上吊了,嗷的一嗓门那么大动静能听不到吗?老爷子急的从炕上摔下来了,屋里没人,全跑去看兰草,老爷子那腿摔的不轻,骨折了。 大姐夫才给郎中找完木板,又赶紧来听大姐这面的情况。 至于姐夫的堂妹兰草,眼下更是抱怨不得。 和一个才上吊被救回的人说啥呀?差些死掉的人,没什么精气神的躺在炕上生无可恋,再看见那脖子青紫一片也不敢骂啊。万一又给骂上吊了怎么办。 朱兴德启唇道:“不行,看书。” 就这么言简意赅宣布完离开。 …… 当大家又重新坐回饭桌前吃饭,小稻是在自个屋里吃的,白玉兰陪着大闺女,左老汉特意去大屋陪朱老爷子去了,接过大姑爷给老爷子喂饭的活,忽然传来朱兴德在大门口骂周福安: “我说没说过让你滚,别让我再废话。我没空打你。我妹子还不和你过了呢,滚!” 别看朱兴德和之前相比骂的不狠,更没有动手连踢再踹,但是那隐忍的声音里,已然能让人听出在愤怒的边缘。 xiaoshuting.info 吓的岁数小的娃子,哇的一声张嘴就哭了,嘴里干粮渣子都没咽下去就嚎哭起来。 李氏急忙抱起闺女回房,饭顾不上吃,怕闺女哭的小叔子心更烦躁。 大门外,周福安也终于走了。不走咋整啊,怕被四舅哥剁喽。 小稻在自己屋里咽不下去饭了,和白玉兰小声道:“娘,你说多愁人。我感觉甜水她爹离被气死要不远了,他那人,本来气性就大。” “所以啊,”白玉兰劝女儿:“所以你就别因为孩子动胎气的事再埋怨德子啦,什么你家里人咋咋滴的,埋怨那些干啥。你吓着了,你当他没被吓着?谁愿意摊上这样的事儿。” 兰草在朱兴昌大房那屋炕上躺着,也听见朱兴德骂周福安的那番话了,心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掉到枕头上。 这是从出事后,第一个敢说出“我妹子不和你过了”的哥哥。 那语气里敢大包大揽。 敢就意味着她还有娘家。 兰草哭的不能自已。 她之前以为给娘家惹了这么大的祸,没有人会要她了。 就她这样的,再没了娘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不干净,她想死以“朱家女儿”的身份死去,不进老周家坟,也不想做周家人。 却没想到,是四哥第一个说出我妹子不和你过了,我妹子。 “四哥……”兰草哽咽着。 从这一声喃喃后,兰草再掉下的泪只剩下了后悔。 后悔给四哥又添乱了,还让四嫂肚子里孩子动了胎气。 与此同时,大屋里。 左老汉听到大姑爷那声吼,也不再只劝慰朱老爷子赶紧喝粥。 忽然推心置腹和朱老爷子唠嗑道: “唉,老亲家,其实我能理解你着急上火的心情。 孩子们日渐大了,不听咱们做长辈的话了。 常顶撞咱们的话就是,你又跟着瞎掺和啥,不明白咋回事你别吱声,还有什么,你着急除了添乱有啥用吗? 是,没用。 可他们说那话纯属放屁,咱咋没和别人犯愁呢,不就是他们亲爹娘亲爷奶才会实心实意的惦记。” 朱老爷子之前一直抗拒喝粥,连朱兴德喂,他都不喝,更不用说左老汉喂了,强喂到嘴边,他也不张嘴。 此时闻言,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朱老爷子慢慢扭头看向左撇子。 左撇子继续道: “可老爷子,话说回来,有时孩子们顶撞咱们的话,好似也有点儿道理。 我过格了,你别生气哈。 就像是你老今天一样,你看看你这腿,又摔骨折了,解决啥事儿了?倒添了事儿。 那再着急,兰草不也得等大德子给抱下来,给找郎中,一样一样安排不是?你即使没摔骨折,你爬过去了,依旧是德子安排。 倒是你老因为心里着急,这一摔,你想想德子忙完那头,再忙你头,亲手给你老绑木板看见骨折的腿,那心得揪成啥样。 说实话,我都心疼我大姑爷啦。咱都这个岁数了,遇到家里接二连三出这些事情,咱们这些岁数大的又能处理得有多好?德子才二十岁出头,您的小孙儿已经各方面尽力了,处理的挺好,那你还着啥急。 咱做老的是不是就别添乱了?” 左老汉说完这话,有点儿脸红。 毕竟说出花来,也算是批评朱老爷子,他头一回干这种事。 你就想吧,他那老岳母那么不是东西,他都没有批评过,至多在心里默默吐槽,结果跑老朱家给大姑爷的祖父当面批评了。 左撇子识过字,念过几年圣贤书,涵养不允许晚辈说教长辈。 所以他浑身不自在,急忙说下一话题道: “我再给您老透个底儿,我们家不是猎到野猪了吗?德子他们进城卖猪肉,听说咱那隔壁县城哇哇下大雨。我跟你老说,别看眼下蓝蓝的天,这天儿指定是要不行了。我小女婿读书人,人家特意掐算也说了,最近要变天。讲给别人听,咱不知道大伙信不信,但咱自家必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先将地里庄稼收上来。” 左老汉凑到朱老爷子面前,一脸焦急似在问:老爷子,这回听明白啥意思了吧,你家那几位孙儿全被干到镇上啦,收地就只能指望德子。 你家有多少地心里没数啊?只这一样,就能想象到都能把德子累半死,你老就别再这事儿那事儿了。 “当老人的,我能理解您一片心,但咱也配合配合孩子吧。这么忙,别再让他们反过来和咱们着急,成不?” 朱老爷子指了指粥碗。 左撇子笑了,立马一拍大腿,“嗳,这就对啦,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在左撇子又出去给取汤药时,朱老爷子看了眼那门帘。 老爷子心里明白,撇子那么大岁数了,腰板都佝偻了还要伺候他。 人家老左家图啥呀?不过就是心疼他小孙儿。 没想到,小孙儿当年自己选的媳妇,眼光最好,最得岳家力。 左家侄儿也说的没错,他还是当亲祖父的呢,咋能给孩子添乱。 …… 院里摆的饭桌边,朱家大房半大孩子们吃半个饼子就放下了筷子。 就这个年龄段的才不好管。 你要说这几个孩子懂事了吧?才十岁八岁,能懂个屁。上回闹分家,那都恨不得团伙欺负甜水,对他们四叔还拳打脚踢。 可要说不懂事儿吧?十岁八岁也明白了,他们家和四叔分家了,按理不应该吃四叔家饭,村里分家就是这么办的。 还会看脸色,四叔最近可膈应他们了,心里有数。 还有,爹都被打了,还不知道啥样呢,很担心。 总之,以朱兴昌家两个最大的孩子为首,叫大旺二旺的先放下筷子,没脸像吃自己饭似的可劲儿吃四叔家饭。其他的二房的孩子见这样,也默默地跟着放下筷子。 这使得朱兴德一摔筷子:“吃那么点儿就饱啦?我还得喂你们呗!” 说话时,直朝外喷饭粒子,可见又要发火。 杨满山就见不得和孩子生气。 孩子嘛。 他要当爹了,特别有爱心,急忙将装干粮的簸箕递到那些孩子面前:“一人再拿一个。” 罗峻熙也看向那些孩子,跟着解释道:“你们四叔的意思是让你们再多吃点儿,吃饱饱的。吃亲叔叔的饭有啥可不好意思的,啊?大人的事儿,也别瞎寻思。” 大旺二旺他们本来被朱兴德的嗓门吓一跳,听完罗峻熙的话,他长相可真好啊,听说他就是那位最出息的读书人,应该说的是真的吧? 半大孩子们偷摸观察朱兴德的脸色。 然后就大松一口气,果然读书人不骗人,四叔看见他们又抓馒头吃了真的没再发火,只叹口气。 吃过饭,朱兴德他们这帮人下地了。 走着走着,杨满山耳朵一动,“姐夫?” 朱兴德顺着杨满山的视线回过头。 只看,朱家的小萝卜头们拿筐的,拎锄头的,一排孩子在后面默默地跟了上来。 那个打过甜水的甜杆,小心翼翼地说:“四叔,我想帮你干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希望的翅膀一天终展开(一更) 朱家地头,支起了油布棚子。 极为打眼的是,火把的光亮以及棚子里几盏油灯的照耀,很是醒目。 棚里设有书桌,椅子。 罗峻熙正在闭眼嘀嘀咕咕念书,时不常还提笔挥动笔墨。 挨着罗峻熙的书桌是一把躺椅,躺椅上是重新梳洗过、穿的干干净净的朱老爷子。 罗峻熙会在每次添灯油时,来到朱老爷子的身边给喂口水,问一问要不要把尿,要不要坐起身活动活动。 这回带的东西齐。 朱家棚子里不止有尿壶,还有小稻托人给做的椅子也取来了。 小稻想起这茬,让朱兴德赶紧去给钱,这不嘛,终于派上用场了。 所以老爷子如今要是想坐起身出去看看,不再是奢望的事。 罗峻熙只要给老爷子背到椅子上,就能将人推到帐篷外面。 帐篷外,有一个用木坢堆起的火堆,还有一个大炭盆。 炭盆里烧的驱蚊的艾草。 朱老爷子挥手,撵罗峻熙快去看书,不用管他。 他想在外面一直坐着。 摆手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罗峻熙顺着朱老爷子的视线看过去,跟着微微一笑,也就没再劝说,只给老爷子身上搭个小被子。 放心了。 换成他,他也不愿意在棚里躺着,倒是更愿意看家人忙碌的场景。 那场景多舒心啊。 他都不愿意回去。 离朱家帐篷最近的地头,左小麦一边看守她夫君,怕被猪骚扰,一边负责这片地。 罗峻熙趁着推朱老爷子出来的空档,想了想,进帐篷里取过水囊去找小麦了。 “你怎来了呢,是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左小麦拽下头巾子,累的一头一脸的汗,急忙问道。 “没没,没什么不好的感觉,我是怕你渴。” 罗峻熙看到小麦头发都沾在脸上了。 小麦脑袋上一直蒙着头巾子怕刮脸,可想而知眼下那造型属实不好看,头发早就压趴了。 要是被罗峻熙那些同窗看到,一定会嗤鼻一笑,哪找的村姑。 可在罗峻熙眼里,还是那么好看,“快些喝水。” 小麦喝完水,将水囊递给罗峻熙,正要用胳膊蹭一把嘴边的水渍。 罗峻熙用手挡住:“别动。” 左小麦愣住,眼睁睁看到她峻熙哥的脸越凑越近。 又瞪大眼睛感受到她嘴边的水渍被亲走,一下一下,又一下。 “峻熙哥,你别这样。”小麦不好意思的朝后退一步,差些被脚边的苞米杆拌倒。 罗峻熙看媳妇慌张成这样,忽然笑了起来,笑的露出一侧酒窝道:“我知道了,我媳妇不是渴了,你是又饿了,我刚刚凑近时,听到你肚里咕噜咕噜声了。” 这话比在外面被亲还让人害臊,小麦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想承认自己能吃:“谁、谁说的,才没有叫。” 罗峻熙看眼天,大姐夫他们估计要干到后半夜,指望眼下就张罗吃饭不现实,“我给你烤玉米。” 又笑着对小麦道:“下回出门,我给你买些点心尝尝。听说那些讲究的殷实人家,除了正常吃饭,还时不常的有点心垫肚。家里来串门的,妇人们唠嗑说话的功夫就吃。” 左小麦一下子被逗笑,再没了之前被亲和发现又饿了的害羞样,笑的眼睛晶晶亮,为峻熙哥有心给她买点心就很知足了: “你常出门,接触的人多,听到的那些事真像是话本子上讲的。唠嗑时都能吃上点心,那家里得富成什么样啊。咱家唠嗑时能舍得给人拿个馒头就不错了。哈哈,你多和我讲讲这样的新鲜事,我听听就好,咱可吃不起。” “怎么就吃不起了?不都是人吃的。你别忘了你婆家有三十多亩地,要是真想吃也没到买不起的程度,我还给先生买过四次呢。就是娘太抠门,换成自家人吃,她不会买。” 小麦笑的更欢畅了,确实,夫君说的那人是她婆母。 倒是罗峻熙被小麦笑的突然郁闷起来,将玉米烤好递给小麦转头就走了,再没了出棚子放松的心。 还是回去好好念书吧。 罗峻熙站在帐篷里,望着摊在书桌上的一堆书掐腰转圈儿: 就不信那个邪了,士农工商,你等他考上士的,他非要让小麦像那些大户小姐一样能与人唠嗑时喝茶吃点心。还要用绢帕擦擦嘴边的点心渣。 一定要做到。 一定。 而在帐篷外的朱老爷子,这一刻也不再萎靡不振,心中老朱家倒不下的念头又变得通达起来。 朱兴德在大地最前头唰唰地搂着苞米。 和朱兴德并排的满山、二柱子、六子他们像和朱兴德在比赛似的,一边龇牙咧嘴瞪着他们德哥,一边不服输的抡起镰刀。 朱老爷子看到几位壮小伙子光着膀子,那一身肉筋子,明明在夜里看不清摸不着却能想象得到很有劲儿。 其实收地光膀子不好,那身子不要啦?一茬茬冒汗就那么晾着还容易生病。 但可能,这就叫年轻人吧。 瞧他小孙儿,干的多有模有样。 以前他还总磨叨,咱就是农民,德子不好好种地往后可咋整。 今儿才知道,他小孙儿不是不会,人家那叫懒得干。真干起来,不孬。 疯起来那像雾像雨又像风,村里的小子,没一个能赶上他小孙儿那股疯狂劲儿。 朱老爷子心里有些莫名激动。 这叫啥?这就叫,注定会比大多数人过得好的气势。 当朱老爷子再看向朱兴德身后的孩子们,听到大旺二旺他们争先恐后喊:“四叔,你喝口水,歇一会儿,我们来干。”更是老怀欣慰。 思路客 从知道分家,朱老爷子就心堵,怕拢共就这些人彻底生份了,直到这一刻,他终于不再那么纠结。 家里人的心又拧成了一股绳。 你看看他这些曾孙儿,今日出了事后,才知道他们叔的好吧?一口一句四叔叫的多亲。 连他老朱家的小女娃娃们都坐在地边儿扒苞米。 比甜水大不了多少的甜杆,此时一边打瞌睡一边向筐里放玉米。 就在甜杆差些一头栽到地里时,朱兴德一把抱起小侄女放在推车上,推车里装着满满的玉米。 家里没了骡车,朱兴德他们要全靠人力将粮食从地头推到家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内波澜现(二更) 从地头到朱家的路是上坡,一辆辆手推车在夜间前行。 朱兴德在最前头光着膀子推车,只一下午加半宿时间,脊背晒的黝黑,两只胳膊因用力青筋暴露。 二柱子紧随其后,汗一茬又一茬的朝外涌出,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不用近,离很远就能闻到二柱子那一身浓密的汗味儿。 杨满山露出打猎留下狰狞疤痕的后背,本就是小麦肤色的他,配着那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像是在后背轮廓上刷了一层油。 六子推着冒尖儿一车的苞米,车轱辘陷入泥土里又是上坡,他正龇牙咧嘴的用尽全身力气,想将车从泥土里推出来。 大旺二旺看到后,急忙放下背着的大半筐玉米。 两个小小少年跑到六子一左一右,一起咬牙推车。 没一会儿,朱家其他半大孩子们也跑来。 大旺做大哥的还知道要指挥,“不用帮推车,你们几个将哥筐里那些玉米分了,背回去。” 二旺跟着补充道:“别忘了拿筐。” 在队伍的最后面,才是左老汉。 左老汉挑着一个硕大的担子,两面也装冒尖儿了。 他累的满头大汗,两个肩膀头子早就肋出血印。 左撇子一边艰难前行,一边累的口干舌燥,自顾自低声吐槽道: “瞧瞧我这是啥命,家里明明添了骡车,花了那么些银钱,寻思终于不用挨挑担子的累。是,自家没挨着累,跑老朱家挨着了。” 即便在罗家也没受过这么些累。 人家罗家甭管什么家伙什都齐,那庄稼的地理位置还好,收上的水稻就地自然风吹干不说,罗家那也不是上坡,甚至有点儿下坡,那时候还有骡子拉回运脚。 而大姑爷家是,收割的艰难和挨累就不提了,只说运输这一块。 要先将苞米从田里背到地头,从地头再背到能推车的路上,然后这才是刚刚开始。 那长长的上坡路,看一眼就绝望,全靠人力简直了。大姑爷的家还在村的另一头,离庄稼地最远的位置。 左老汉想想就肩膀子酸疼。 心想: 就这,眼下还并未打算将所有玉米运到家。 想趁着天大晴,一部分苞米留在地里让自然风晾干。 一小部分先运到家放在院里晾晒,要不然怕大雨来临前运不完。 你看看,只推回这一小部分就累成这熊样,才干半天加大半宿,他就有点儿要撑不住。 可想而知,当大雨真来了,连干几日后,要将所有粮食运到家那天会累成什么熊样。 还有高粱和谷子没收割呢,这不是寻思高粱谷子好晾晒,那玩意儿粒小,就先可着玉米来。 玉米能割完运回去都需要抓紧一切时间忙乎,才将将巴巴够用,再算上收割高粱和谷子,左老汉跟着上火。 替朱兴德上火。 左撇子又暗自骂道:“啥玩意儿呢,一个脑子开瓢了,还要搭上好几个。到了那看完病,郎中只要说还能活就赶紧回来几个人啊。” 回来帮他大姑爷背苞米杆子也算是个人。 这可倒好,要累死他几个姑爷了。 连他小女婿跑老朱家都当上了孝子贤孙。 人家那孩子,自小没伺候过爹、没伺候过娘,当然也没伺候过他这老丈人,结果来老朱家给朱老爷子把屎把尿。 别看心里抱怨个没完,当左老汉挑着担子进朱家院,听到小稻上前问:“爹,累不累。” 左撇子接过帕子抹把脸上的汗,立马笑呵呵地说:“不累,这算啥活,早就干惯了,干几十年了能累到哪里去。” “我娘呢。” “你娘和你妹子在地头割着呢,时不常她俩能歇一会儿喝点水,累不着,不用惦记。” 左老汉提着担子转身刚走两步,又站住脚问大闺女:“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咋还不去睡。郎中让你歇着,快去。” 小稻怎么可能睡得着,刚才朱兴德也和她磨叽让睡觉。 但家里人都忙着,她要和觉有多亲才会没心没肺去睡。 小稻和她爹撒谎解释说,才起身,之前是李氏和孙氏来回接车子搬筐晾晒。 是的,孙氏吃饭的时候虽然没好意思露面,但是听到外面热火朝天的干活,她不想往死里作事儿急忙出来默默干活。 怕自己在屋里一直装死,不伸手,回头她男人知晓会更和她隔心,婆母也会更不容她。 倒是多干一些,表现好点儿,是不是等男人回来了,还能有个话解释,最好给自己累透支,或许…… 所以孙氏这回干活一点儿没偷懒,就没闲过手。甚至小稻拿什么,她就抢什么。即便没好意思和小稻说话,那意思也很明显,意思是:你别干,我来。 孙氏和三弟妹李氏也没说过话。 “那也不中,快回去躺着。” 小稻笑道:“爹,干这么多活,估摸你们早就饿了,我粥煮上,玉米煮上就去睡。” 左老汉这才放心离开。 朱家直干到子时才收手。 小一些娃子早就排排躺炕上睡了过去。 连大旺二旺这些半大小子也累的抱着玉米躺炕上吃,才吃一半,就抱着玉米那么睡着了。 朱兴德没洗脚没洗脸就上炕,小稻忍下满屋子怪味儿。 之前,她假装睡着了,以免朱兴德又和她嘟囔。 当听到朱兴德呼噜声时,小稻才爬起身,用投洗的帕子给朱兴德擦脸、擦脚。 朱兴德睡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左撇子、白玉兰和小麦、罗峻熙一个屋。 这屋因为有个没太被累到的罗峻熙,情景就和其他屋沾枕头睡着不太一样。 “我给你揉揉胳膊。” 小麦咧着嘴,她是疼的,不停躲闪道:“不用,峻熙哥你快睡吧。”知道是好心,可是,不揉还好,越揉越疼。 左撇子和白玉兰假装早已见了周公,都不敢喘大气。 左撇子嗓子眼痒痒,想咳嗽愣是憋了回去。 天还没亮时,六子从朱老大朱兴昌那屋出来了。他昨晚在这里住的。 六子一边朝外走,一边心想:刚才拎二柱子耳朵嘱咐的话,不知能不能记住,别回头德哥以为他丢了呢。瞧柱子睡的淌哈喇子那样,咋瞧咋不靠谱。 六子像极了现代社会早起送报纸的人。 他甭管路过哪个村都会进去转一圈儿,找到关系好的挨家告诉:“收地了,收地了。” 跑到二柱子家,不和二柱子那些叔伯对话,直接找到柱子爷说收地的事,并告知二柱子人在哪里干活,让老人家放心。 柱子爷当即表示,“娃你放心,一会儿吃口干粮俺家就收。柱子跟着你们,我也放心。” 燃文 六子从二柱子家出来,又特意绕远途经王赖子所在的村庄,将那些热闹事听完这才折返回杏林村。 …… 一大清早,朱兴德问二柱子:“六子呢。” 二柱子说:“不知道啊。”又摸了摸下巴。 嗳?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朱兴德一看二柱子那模样,就能猜到六子一定是临走前嘱咐些啥了,只是这臭小子脑子不好使又没记住。 也就没当回事儿。 在朱兴德带领大家又重新投入新一天的劳作中时,庄稼地边忽然涌来一大帮小伙子。 将杏林村村民又吓一跳,以为又要干群架呢。 而且看到没,还是和朱家干架,没看直奔老朱家低头嘛。 然后村民们,在这个清晨就听见,有二十位小伙子在六子的带领下喊道: “德哥,咋那么外道呢,干活为啥不吱一声?” 说着话,小伙子们撒丫子拎镰刀就冲向朱家地头,就跟那下饺子似的:“德哥,俺们来啦!”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两章合一) 村里人干会儿自家活,就抬头看看老朱家的热闹。 大娘婶子们看的直咂舌,羡慕啊。 二十多个壮小伙,一人两三亩地,干朱家那点儿活跟玩似的。 “那都是谁家的孩子呢?” “说是哪个村里的都有。” “瞅着有穿的不孬的。” “谁跟你说大德子就和那穷小子接触啊?那打小就淘气出名。听他爷说,那大德子玩个虫都能玩出花儿来,念那两年私塾将别家孩子拐带着上房揭瓦,可不是啥样的小子都愿意和他玩。” 大娘说着话,还指了指远处:“我认识一个,就那个稍胖呼的看见没有?那家在他们村里正经挺有名呢,家里猪羊满圈。那胖小是家里的老小,光叔伯加一起就兄弟十二个,更不用说他这一辈儿的小子了。你就寻思吧,那得是多尿性的人家,从爷奶那里就得尿性,生那么些孩子,一个没扔,家境殷实极了。” “你怎知晓的那么清楚?” “别提了,李三妹非让我给她家大妮儿做媒。提的就是那小子。人家没干,没相中她家大妮儿。像这种条件的,家里指定得扒拉着挑。” 大娘婶子们一边八卦,一边毫不回避眼巴巴地望着。 心里直感叹: 瞧那一个个壮小伙的身板真厚实啊,年轻真好,体格子壮实。 个头还挺高呢个头。 这可真是,啥事儿就怕凑一堆,凑一堆就打眼。 你就是大白鹅,长的一样高一样壮,成群结队二三十只一起跑出门还挺亮眼呢,更不用说二三十只小伙子啦。 往那一杵,齐刷刷的真带劲儿。 不止大娘们,村里的大爷们也瞅,而且不想瞅都不行,隔挺老远都能听见老朱家那面热火朝天的声音。 连杏林村里正家人,也指着朱家方向在窃窃私语。 说朱兴德没吹牛逼啊,看样,那真是能做到谁敢招惹他,他就敢给谁扔出去。 你看来了那么多人,难怪打仗猛。 人缘真好嘿,平日里没看出来。 本来昨晚还寻思老孙家倒霉,那毕竟也是个茬子户,上门叫嚣却遇到好些日不招家的朱兴德,更是个厉害茬子,完了吧?让人给揍了吧。挑衅不成,撞麻筋上了吧。 今日一看才知,老孙家多亏是昨天来啦,替老孙家捏把汗。 要是今天来,就那二十多个小伙子,不用多干,一人一脚就能给人肋巴扇踹骨折。 总之,朱家真热闹,一出又一出,让杏林村的村民们这两日过的十分精彩。 因为剧情总是不停反转。 像是,打开瓢了,老朱家人真窝囊,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结果朱兴德带人归来,以少胜多,将两大家子打的灰溜溜跑走,连个屁都没敢放。 然后是朱兴德嚷嚷收地,可朱家人全走了,昨晚那么大动静贪黑干活,村里人早就耳闻。 大家正打算感叹两句,那么多田地全收完会累成什么样,呵呵,看着吧,会给大德子那老丈人累趴下。回头会老后悔了来大姑爷家。 结果,今早来了好些小伙子扑向朱家大地。又是一个反转。 你再看那左老汉,眼下干的是娘们活,正笑呵呵的坐在筐旁边扒苞米叶子。 以上是里正的家人对朱家在议论纷纷。 但杏林村里正本人却没那个闲心。 他正召集村里一些老庄稼把式商议要不要收地,难道这天儿真要变吗?告诉大家,朱家大德子昨日就嘱咐他了,嘱咐两遍让抢收,问大伙怎么看这事儿。 大伙望向朱家地头,其实他们真没看出来哪里像变天儿的样。 不过,心却刺挠起来。 啥事儿就怕有人带头。 朱家收了,还干的那么大动静,看的他们这叫一个着急,心跟长草了似的。 全不收也就那么地儿了,可是这冷不丁支棱出一家…… “老天爷的事,不好说,那备不住啊。”年纪最大的老庄稼把式忽然说道。 杏林村里正闻言,当即拍板决定:“那咱们也收,毕竟田地一日没收,一日睡不好踏实觉。” 本来大伙要散了,着急回去安排活,杏林村里正又给大家叫住道: “丑话说在前,德子是好心才寻到我,千叮咛万嘱咐让大伙抢收。别回头没下雨,村里人这样那样抱怨,又没长成还青着呢又不压秤之类的,那可不行,我这里就不容他。即便真没下雨,德子又不是故意告诉错的,人家朱家已经抢收了,对不对?咱们做人要讲个道理。” 这几位岁数大的老把式连连表示,那哪能,里正你放心,冲和朱老爷子多年的关系也不可能那样做人做事。 再着,他们年纪一大把心里有数,要是回头没下雨,只顾埋怨收早了吃亏会很伤人心。 也别觉得只会伤到朱兴德的热心肠,任何事情不可能没有其他反应。真那样做人,往后外面有个大事小情,谁也不回来告诉了,以免落埋怨,会拿大德子这回热心肠当前车之鉴。 换咱,咱也心凉啊,会后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些人做好人好事就是这么干心凉的。 “咱不可能那样的,那成了啥人,即使没下雨。” “就是,没下就没下呗。” 所以这些人里,有的当家人回去,甚至干脆没提是朱兴德让抢收的,只说老哥几个商议一番,里正拍板抢收,怕变天儿。 寻思回头等真下雨了再说实话,到时再提大德子的仁义,以免眼下提了家里有碎嘴子的,在没下雨这几日会天天嘟囔:“你看,没下雨,大德子胡白话”,凭白得罪人不是。 “姐夫,你看?”满山指向远处。 朱兴德这才直腰看向村里的田地,看完心一松,笑了。 远远的就听到大娘婶子们招呼家里的儿媳们,让两餐变三顿饭。 这一听就知,各家各户要开始抢收了,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再困难的人家到抢收时也要吃饱饱的。 朱兴德很高兴村里人终于动起来,这样的话,能少一些损失就少一些。 “德哥,我们走啦!” 朱兴德看到那二十多个小兄弟,笑容更是咧到最大。这谁能想到呢,本以为最快要干到雨来临前,还得是大房回来一两个人的情况下。 可眼下瞅这样,再干下去今晚就能完事儿。 “知道啦。” 朱兴德一边大声回应,一边心下琢磨,杀鸡,他家今晚也要像罗家似的杀鸡。 下书吧 好好犒劳一番岳父岳母,犒劳这些兄弟们。 先炖锅鸡汤给他媳妇和他爷、他念书小妹夫补补身体,剩下的给大伙分吃肉。 杀几只呢。 都杀喽,六只,反正杀的是大房的老母鸡,让他们不回来人,不过了。 左老汉听完姑爷的决定,本能地咽口吐沫,咽完多一句话都没劝就招呼白玉兰:“他娘,快点儿,回去帮闺女逮鸡,这里用不着你了。” 白玉兰白了一眼左老汉,心想:这老头子又糊涂了,那还用她回去逮?她老闺女跑一趟,站她大姐身边对鸡说一声“都过来,”那鸡立马连跑带颠恨不得一头撞死献殷勤。 更何况她现在没心思逮鸡,等会儿的。 白玉兰望着挑起一担又一担的壮小伙队伍,真养眼啊,好信儿地问大姑爷:“那都没有对象呢?” 朱兴德说就有仨人成亲了,剩下的都没有。 “我看都是挺好的小伙,非常能干,咱也不认识谁,要不然是不是遇到那合适的给做做媒。” 朱兴德听到这话一愣,顺过岳母的视线望过去,随后憋不住笑了。 还别说,这些小子快成村里一景了,搞不好今日帮他家干活真能被村里哪个大娘婶子相中。 朱兴德不知道的是,哪用大娘婶子出手啊。 此时,算上六子和二柱子,咱这二十二位壮小伙排成排挑担子朝朱家走,正好遇见村里各家大姑娘们纷纷出动。 这不是村里集体要抢收了吗? 家里的小媳妇大姑娘们就不能在家腌菜、绣花、做饭了,要全家老少齐上阵。 六子都看傻眼了,艾玛,咋这么多女的。 还是这二十多人里面成过亲的有经验,远远地瞧见那些大姑娘们要下坡了,急忙喊口号:“放下担子,快快,把那衣裳穿好。” 又说:“咱乡下虽然不讲究男女大防,但只要不是穷到底的人家,多数也会让到年纪的姑娘不朝外跑,只在家煮煮饭洗洗衣裳,很少有这种好机会让你们长见识,你们这回能将杏林村的姑娘全看个遍。” 简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还有人打趣,嘿嘿笑着提到朱兴德:“还记得咱德哥没成亲前,见到那俊姑娘是啥样不?” 啥样来着? “腰板挺直啊,你等会儿和那些大姑娘迎面走,别直勾勾地瞅,再给人家吓着。咱德哥那阵,只用眼角风扫,轻飘飘扫一眼就能看明白谁俊谁不俊。” 二柱子还想再仔细打听打听,啥叫眼角风扫,忽然被六子给拽到后边,“你别在前面了。” “为啥?” 六子心里实话,你要是打头走,怕大姑娘们对咱这一队人没胃口。 哄二柱子:“你个子太高,你为兄弟们考虑考虑行不行。” “那成吧,我去后面。” 打头的是三胖子,就是村里大娘说的那位家境殷实的,他今儿穿的衣裳最好,没一个补丁,看起来体面。 干活累的脸上全是汗泥,队伍里成亲的兄弟急忙朝手心呸呸吐两口吐沫,给他抹了抹脸,这回就看不出来埋汰了,走吧。 终于两队人马要汇合。 姑娘们没想到,今儿村里来了这么多外村的小伙子,你瞧她们为下地干活穿的这都是个啥呀。 一口气看到二十多个同龄的异性,关键还是外村的很新鲜,不是有那么句话?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姑娘们拎着锄头镰刀在大杨树下莫名羞涩了。 再看咱这二十多位小伙子。 成家的三人在队伍外面挑担子,剩下的排成一长排。 咱这叫有公德心,以免他们打横走,大姑娘小媳妇们过不去。 而且最齐刷的是,小伙子们前后间距跟那春天栽种似的,各个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保持差不多的距离。 肩膀上的担子,也愣是被他们甩出了同一种节奏。 只是里面夹杂几位顺拐的。 “嗳嗳?看见头上插朵绢花那个没?” 二柱子:“没看着。” “……” 就这样,一帮小伙子真像村里大娘们说的那样,当玩似的干活,挑担子也不嫌弃累,一路说说笑笑。 甚至有人提议如此收粮挺好啊?咱们这么的,明年组成团挨家收,这样每个村的大姑娘基本上就能看个差不多,以免媒人那张嘴,骗人的鬼。凡是请家相看的还得破费。 孙氏还纳闷呢,外头咋这么吵嚷,像好些人回来了似的。 心里一咯噔,不会是她男人和婆母回来了吧? 孙氏眼下既盼着她男人快些回,又不想面对,心里很矛盾。 李氏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她是以为小叔子他们又回来送粮了,还寻思割的可真快。 当看到一堆大小伙子进了她们家院子时,俩人傻眼。 这都是谁呀? 小伙子们也回望俩人不知该叫些啥。 直到小稻从后院回来,院里才变得热闹起来。 “嫂子?” “嫂砸,还认识我不。” 小稻吃惊,那不是三胖子、四碾子,五常子,又看向其他人有面熟的有没见过的,也有可能对方见过她。 她这些年只要和大德子出门,路上就被人叫嫂子,她只管点头就行,那哪里能记清那么多人: “你们咋来了呢。” 六子解释,小稻才知晓是来帮她家干活。 “那你们家呢,赶紧收啊,朱兴德和你们说了没有。” “嫂子,不用惦记,都知道了。但咱家不差咱一个壮劳力,家里有的是人干活。倒是我德哥,咋不吱声呢,早知晓我们昨夜就来了。” “没事儿,咱明年记着主动来,嫂子,还有啥活没?” “嫂子,这玉米卸哪。” 二十多位小伙子七嘴八舌叫小稻嫂子,那语气里带着热情和敬重。 孙氏、李氏望着这一幕:“……” —— 见过秋收后狂欢的吗?见过在全部收割完的光秃秃地头,支桌子吃饭的吗? 今儿老朱家的大德子,又让杏林村村民们开了眼界。 摆了三桌饭菜。 篝火燃烧。 老朱家地头像过火把节似的。 贪黑干活的村民们听到一拨又一拨的叫好声。 那不用看就知,准是朱家大德子在讲话,凡是讲话,那边叫好声就不断。 紧接着又传来起哄声。 村里大娘们笑着吐槽:“哎呦我天呐,真热闹,不知道的以为要过年。” 那起哄声一定是有人又出丑了,或是喝高了摔倒啦。 没一会儿,连能干很有正事的大爷们,也停下了镰刀,眼含羡慕地望向朱家那片热闹的区域。 看着看着,大爷们由衷的笑了,干脆坐在地上抽个烟袋锅子歇会儿。 秋收很累,累成这样心里还能挺松快,所以说,要感谢那些在朱家干活的年轻人啊。给他们带动的,都觉得今儿过的挺有意思。 你说,这谁能想到呢,昨儿朱家还在人脑袋恨不得打成狗脑袋,今日却连蹦带跳。 只看,远处有十多个小伙子在学老大娘扭秧歌,又学戏台子唱戏,没下场跳的敲盆敲碗给伴奏。 白玉兰拍左撇子胳膊,抹着笑出的眼泪紧着催促:“你快些看看这些孩子,要乐死人了。” 左撇子在双手接过朱老爷子正颤颤巍巍递给他的酒杯,也笑的一脸褶子激动道:“老爷子,你快好了,你要好了,你都能给我递酒啦。” 朱兴德坐在主位,靠着椅背,将手舒展地搭在小稻坐的椅背上,望着大家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悟道(三合一,为盟主冰菓一生推打赏+) 三胖子喝得有些多,拉着朱老爷子的手抱怨道: “要不是和六子住在一个村里,看到他回去招呼人,我都不知道德哥有难处,我是硬跟来的。 朱爷爷,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那阵,总跟在德哥后面玩吗?还在你家蹭过好几顿饭呢。 后来,德哥不念私塾了,不知怎么搞的,他就不咋和我联系了。 不信你老问六子,我在俺们村里只要遇到六子就会打听德哥几句咋样了。 这些年,在路上偶尔能遇到德哥,本想拽他来咱家喝点儿酒唠一唠,他也总忙里忙乎着急走。” 唉。 三次五次下来,三胖子就明白了,德哥不想去他家吃饭,也不想和他唠唠。 三胖子委屈,他仍记得小时候跟在德哥后面调皮捣蛋的情意,结果朱兴德连成亲都没告诉他。 朱老爷子说不出来话,心里却是明白的。 心想: 你那个奶奶,可不是个东西了。 要不是她找先生往死里告状,又哭又嚎的,俺家德子至于让先生宁可不要束脩费也给撵回家吗? 就这,俺孙儿还没皮没脸的,去你家找过你。 只是眼前这三胖子当时是小孩儿,被大人带走串亲戚没在家。 然后三胖子那奶奶估么说话难听了。 虽然朱老爷子至今都不知道三胖奶奶对他小孙儿说了什么难听话,能让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回家抱他的大腿哭。 但是即使不知晓也能猜个差不离儿。 应是说他小孙儿,你和三胖子不是一条道的孩子,三胖子要好好念书,这家里头有“家产”要继承,你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少拐带三胖子不学好,就类似这样的话呗。 不过,朱老爷子此时眼里却露出了笑,用他那只能活动的手,哆嗦乱颤地拍了拍三胖子的胳膊,似在说: 娃,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今儿能来,往后再和俺小孙儿走动起来呗。 日子还长着呢。 主要是,三胖子那位不讲理的奶奶死了。 听说是今年春天死的。 三胖子站起身,又变成到朱兴德身边继续磨叨。 朱老爷子刚要转动脑瓜找罗峻熙,这两天都处出感情了,想看罗峻熙吃到肉没,朱兴德那三位成亲的兄弟又来了。 就是那二十人里有三位成亲的。 他们先敬老爷子酒。 老爷子不用喝,看他们喝就行。 敬完,其中一位,这才说道:“朱爷爷,我德哥是真行,和我们太外道了。俺们成亲的时候,他给随礼。到他成亲生娃时,连个响动都没有。你说我们几人住的还远,等知道信儿都第二天了。” 虽然这三位过后全给补礼了,或是当时家里实在要揭不开锅,等到过年才登门补的礼。 但是今日结着酒劲儿,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一是想解释,朱兴德成亲和生甜水,他们没来是因为朱兴德压根儿没告诉。 二也是掺点儿抱怨,德哥太不拿他们当兄弟。成亲、生女没通知,家里收地忙不过来也不找他们,要不是六子今早找到头上,他们啥啥都不知道。 “老爷子,俺几个想说的是,我们即使没钱,还没力气吗?没想到在干活这种事情上,德哥也和我们外道。” 朱老爷子依旧是那老一套,微笑着,用颤抖的手拍拍告状的小子们。 心想:你们德哥不是和你们外道,是你们几家负担太重了。 其实关于这几家,甚至还有很多没来的、和眼前这几位相同情况的小子,朱老爷子曾经也委屈过呢。 抱怨过朱兴德:孙儿啊,随礼这种事儿要有来有往,哪有你这种出去随礼,到你成亲的时候不往回收的,连告诉都不告诉,你这不是败家吗?你个臭小子。 那时候,他小孙儿抱着他胳膊打商量: 爷,有几家都要揭不开锅了,听说生孩子找不起产婆,咱可别告诉了。 他们要是记得我曾经给他们随过礼,你放心,等他们条件缓过来的,准保过年过节会补给咱。倒是眼下通知我要成亲了,你让他们拿啥登门,去偷去抢吗?还都很要面子。 跟我打小玩到大的,别计较那么多。 他们要真有情有义,早晚会从别的方面补回来。 要是没情没义,咱通知来随礼也会装作不知道。本来随份子就不可能是挣钱的事儿。 听听,当时他小孙儿说的那叫一个大气和想得开。 个败家兔崽子,淘小子。 嗯,还是拿他的银钱大气。 可是,几年后,如今。 朱老爷子望着眼前这三位成亲的,能做到自家活不干,一听他们德哥这里需要人帮忙,啥也不管了就来啦,忽然觉得,他在做男人、兄弟这方面或许真不如他的小孙儿。 而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 只羡慕小孙儿有难处时有一大帮人会主动上前,却在与人相处时爱计较,因果关系搞反了。 …… 朱兴德脖子忽然被人搂住。 朱兴德笑着揍三胖子:“别闹,看撞到你嫂子。” 结果又来几个醉鬼,不但一左一右拽住朱兴德胳膊,而且还做个“请”的手势,要请走小稻,他们非要坐在朱兴德身边。 要知道三桌人吃饭,他们可是旁边桌的,盼啊盼,和德哥同桌喝酒的终于快喝差不多了,他们这些没同桌一起吃饭的还不得过来唠唠嗑?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小稻站起身。 这帮小子又一顿喊: “谢谢嫂子。” “嫂子,我小侄女呢。” “嫂子,俺们多喝点儿,你别介意。” “嫂子,以后家里有活我哥不吱声,你就招呼我们一声。” 孙氏和李氏望着小稻的身影,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又急忙错开眼神看向旁处。 但两个人心里想的却差不多。 孙氏一直以来认为,她家朱兴安才是老朱家最体面的男人。 朱家这几位兄弟,应是属她男人在外面最有面子,谁都认识的那种。 可是今儿才知道,小叔子只是不在本村咋呼,在外面备不住比她男人认识的人多得多。 孙氏性情爱出风头,看到小稻因朱兴德被那么多人捧着,心里稍稍有点儿不自在。 同样是兄弟、妯娌,她就从没有因朱兴安被别人高看过。 相反,倒是她男人因为是孙家女婿,在外面提过好几回是孙家的小姑爷,别以为她不知道。 所以心里莫名别扭。 这么一对比,总觉得小叔子才叫真爷们,人家靠自己就能让媳妇被人高看一眼。 至于李氏。 李氏想的就简单了,她是纯羡慕小稻。 主要是她娘家家境太差,她能嫁进老朱家给朱老三做媳妇,用别人的话是那都烧了高香,像高攀似的。 朱老三也属于是兄弟中长的最丑的,哪里还能与几个妯娌比。 压根从成亲那日起,李氏就觉得自己比不起。 李氏很羡慕小稻被小叔子疼,成亲当天端洗脚水,成亲后穿的好,小叔子过年过节总是寻寻摸摸给屋里那娘俩扯布做衣裳,明明一个房檐下过日子,一个锅里吃饭,从吃到穿却很不同。 而且小叔子两口子往那一站,都是大高个,她男人要是朱家兄弟里长相最差的,小叔子就是家里长相最好的,还得老爷子偏疼。 就这,还没算上四弟妹娘家给力。 以前还能讲究个四弟妹娘家无子,她娘家有哥哥弟弟,四弟妹没有。 眼下,还说那些干啥啊?她十个哥哥弟弟捆一起也不如左家那一个金贵读书人。没看小叔子最近和岳父家走动得近?对那俩妹夫比对家里几个哥哥还好? 娘家还有骡车呢。 李氏心想:看着吧,这才哪到哪,小叔子往后只会更疼四弟妹。 这一胎要是再争气,小子一生,呵…… 唉,比不得啊比不得啊。 李氏羡慕地望着小稻和朱兴德的兄弟们说话,羡慕地看到朱兴德被人围住,忙着喝酒的功夫还不忘问小稻:“你吃饱了没?” yawenku.com 与此同时。 左老汉和白玉兰一看这种情况,那些小子们都着急坐这桌,也急忙给倒出空位,站起身去旁边桌坐着。 一边听那些小子们热热闹闹说笑,一边老两口也小声唠上了磕。 “瞧咱大女婿,这人缘好的”,左撇子朝嘴里扔个花生米,笑出一脸褶子。 左撇子心想: 不白混啊。 往后大女婿要是有应酬要花钱,没钱他都给掏。 那哥们之间,哪能不花几个? 左撇子没有这样的哥们,和他大姑爷的性情也完全相反,却不影响他瞧着眼热。 真希望自己也有一些能不计较得失的兄弟,招呼一声就能来的那种。 真的不一样,好几回都可提心气了。 在游寒村那阵,他就感觉过很有面子。那时候从大地回来,大姑爷和那帮小子招呼一声,那些小子就向他老岳母叫外婆。 左撇子暗下还寻思过,当时大姑爷怎不让那些小子叫他呢,那日全让老岳母抢了风头。 你看看,今日又是同样的一幕。当小伙子们下饺子似的朝地里跑,给他看的心里一热。 说白了,咱家差的是六只鸡和安排一顿饭吗? 人常说,越缺啥越期待啥,咱家缺的是人,从他老左开始就稀罕人多。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白玉兰用胳膊肘碰了碰左撇子。 左老汉:“……?”他没听着,这不是在心里寻思美事儿呢。 白玉兰笑着瞥老头子一眼:“我说,我现在只要瞅见咱家仨女婿我就高兴。各有优点,甭管哪一个站出来,都能把别人家女婿比成渣渣。” “别嘚瑟,这话你就和我说说吧,别出去瞎显摆,容易招人恨,呵呵呵呵呵。” 左老汉说着自谦的话,笑的却比谁都嚣张。 白玉兰本来想埋汰老头子两句来着,做人咋那么虚伪,不想谦虚还装什么,可是看到左老汉那一脸笑容,她也跟着笑出了声。 心想:还是她最厉害,是她生了三个好看的闺女。没闺女哪有姑爷子。 笑着笑着,白玉兰又用胳膊肘碰下左撇子,用眼神示意左撇子,让看朱家孩子们。 此时,朱家岁数小一些的孩子还好。 但是像大旺二旺这些大一些的男娃子,正在不错眼珠地眼巴巴望着他们四叔。 大旺二旺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受。 只知晓,愿意看那样的四叔,感觉和他们爹不太一样。 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当兰草端着簸箕,簸箕里装着新炒的花生米来添菜时,这回轮到朱兴德侧目了。 小稻也赶紧看眼五常子,看眼兰草,又和朱兴德对视一眼。 这里面有点儿事。 五常子叫常喜,家里排行老五就一直这样叫着。 以前朱兴德后面不仅常跟着六子和二柱子,还有一个五常子。 后来,五常子相中兰草了,想让朱兴德给说说媒。 朱兴德说了,和朱家伯母提的,完了被一顿臭骂,说五常子家里那么穷,你是安的啥心啊给你妹子介绍,咱老朱家可就那一个女娃。还说,德子,你在外头瞎混伯母不管,但往后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领。 当时,五常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这话了,打那之后,是五常子主动疏远的朱兴德。 慢慢地,因为兰草这事儿,朱兴德又很忙,身边也不缺小兄弟就渐行渐远。 总之,今日是五常子从那事过后第一次主动来朱家。 而朱兴德和小稻之所以侧目,是他们两口子心里最清楚五常子有多稀罕兰草。 那时候甭管什么脏活累活,朱家掏茅厕沤大粪五常子都来。经常主动找活帮干,手累的磨出火泡,在朱家干完一天活,还要赶路回家。 路程特别远,好几回累的,五常子走一半路就靠在大树上睡着了。 本以为为人这么实诚是冲朱兴德,后来才知道,是为朱兴德的堂妹,每日赶那么多路,到老朱家像毛驴子似的往死里干活,就为看兰草一眼。 然后俩人还没成。 而且你看看,事儿已经过去那么久,眼下那五常子自从兰草露面,又开始变得不正常。 朱兴德微挑下眉。 他堂妹将花生米放在他面前,五常子那小子趁兰草和他说话的空档,正一眼过后,又急忙抬眼看他妹子脖子勒出的青紫。别以为他没注意到。 “回去吧,一会儿散了,你在家帮嫂子们刷刷碗就行了,不用再过来。”朱兴德对兰草说道,且语气很是平和。 朱兴德怎么可能会当外人面前数落妹妹。 这使得兰草心暖到一塌糊涂,眼圈跟着一热,急忙背过身离开。 坐在朱兴德对面的五常子,直到兰草没了影踪才端起碗,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一抬眼,正好看到他德哥在瞅他。 —— 酒局散了,夜也深了。 其实要说感慨,今儿应该是朱兴德心里最为触动。 这不嘛,他正盘腿坐在炕上,和他的亲亲媳妇磨叨着: “媳妇,你发现没有?自从我做过那个梦,我就有意和今天来的那些兄弟们疏远了。” 小稻停下梳头的动作,放下梳子,特意坐在朱兴德面前问道: “梦里,你出事儿了,今儿来的人里,有在你那梦里不讲义气的?” 朱兴德声音低了下来:“嗯,有几个。” “他们出卖你了?或是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儿?” “那倒没有,就是没我想象中那么够意思。” 小稻听完,倒笑了下,“她爹,其实我一直想说,别太被那个梦影响。在那个梦里,你和两位妹夫关系走得还不近呢,可再看现在,我都嫉妒,我看你哪里像是拿他俩当妹夫,倒像是亲弟弟,甚至咱小妹夫,快成你眼珠子了。” “那不一样。那是你不知道我们哥几个猎猪时,要敢将命托付给对方,稍稍不信任一点儿都做不到一猎一个准儿。经过这事儿,感情是不一样的。那些人和满山、峻熙还有六子他们没法比。” 小稻拍拍朱兴德盘腿的膝盖,让朱兴德看她: “可我觉得有相同的地方。 比方说,是你先对两位妹夫敞开心胸的,才有了今日让我们姐几个都有些嫉妒的感情。 所以,在这现实里,你和两位妹夫的关系,和在那个梦中完全不一样。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明,你在现实里和你那些哥们再好好处处,结果很有可能也和梦里不同。” 小稻还带着动作,用手指比划着道:“咱们不和梦里的他们一般见识,咱们心胸再大那么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或许就会和你梦里的完全不一样了,你说呢?” 朱兴德被逗笑,一手摸着脚丫子,一手掐掐小稻的脸蛋,故意装作恶狠狠地模样:“敢说我小心眼是吧?我看你最近真是要上天。” 小稻说,哎呦疼,我都困了。 当朱兴德搂着小稻,小稻早就熟睡后,他才又思考一遍媳妇的话。 嗯,徭役税银那么贵,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梦里那些兄弟没帮他就没帮吧。 有的兄弟还成家了,或许为了媳妇孩子,才会不敢为他出头,还要笑着嗯啊附和王赖子骂他的那些话。 或许转过身,他的那些兄弟恨不得在心里将王赖子骂百八十遍,在心里早已将王赖子撕烂也不一定。 都是凡人,谁还没个不得已呢。 记得小妹夫那阵想放弃科举,在猎猪时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躺在地上曾絮絮叨叨念过: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 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保老人晚年安康,稚子入得学堂,你我柴米油盐五谷粮。 但就是这碎银几两,也断了儿时念想,让少年染上沧桑,压弯了脊梁。 后面还说了句,反正干什么都是为那几两碎银,为何非要科举?科举要为猪所累…… 总之,后面一堆屁话,听起来像是被野猪吓的想要出家,朱兴德就没再记下。 此时,再细品品那番话,少年染上沧桑、压弯脊梁,以及今晚吃饭,那些哥们与他酒后说的话,朱兴德忽然觉得自己释然了。 算啦,梦里没帮他就没帮吧。 又看眼怀里的媳妇,切了一声,朱兴德使劲搂了搂小稻:以免被这小女人说咱小心眼。 咱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女人瞧不起是咋? …… 两日后。 左老汉站在朱家大门口,仰脖望着天,咋还不下雨呢。 之前怕下雨。 现在是不下雨很闹心。 俺们家收完粮了,你倒是下啊。 白玉兰疑惑道:“你站在大太阳底下干啥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更) 毫无人烟的羊肠小道上,只有一辆骡车在前行。 朱兴昌脑袋上的伤口绑的严严实实。 他才眯瞪一会儿,再一抬头,三弟就将车赶错方向。 “你走岔道啦!” 朱家大房这几个坑货,只有朱兴昌小时候随他爷、随他亲叔来过几回县城,剩下的全没出过远门,最远就是到镇上。 还真不是他们故意闭塞。 对于大多数的庄稼户来讲,没事儿去县里干啥呀。来回不方便没个车,吃住哪哪都要钱,那是他们能溜达得起的? 朱老三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儿,他之前还纳闷过怎么没个赶路的人,急忙将车调转方向,口中埋道着: “大哥,你别一会儿一觉行不行。才出县里,你不是刚醒吗?四面八方全是岔路口,我没来过,等我跑到咱镇上的路,你再睡。” 朱兴昌捂住脑袋,很想吼出你句:“你当我是困吗?我是控制不住的犯迷糊。” 但哪里有力气喊,其他人也打蔫。 出门这几日,朱家大房几人频频出状况。 最开始折腾到镇上,才松口气,结果听说,那有本事能治脑袋的郎中走了,头一天走的,家里老爹去世,人家回去服丧了。 那还有没有别人能看啦? 挺大个镇,愣是没有。 小病行,那脑子滋滋冒血的事儿,还直嚷嚷想吐迷糊,一摸,里面像是有个肿块,镇上另一家医馆坐堂的郎中极为年轻,只敢给开点止血的简单包扎一下,让赶紧去别的地方别耽搁。 那去别的镇上看病?应该有那岁数大有经验的吧。 还去什么镇上,快去县里,越大的地方,有本事的人越多。 年轻郎中看出朱家伯母他们的顾虑,年轻人手艺不行,心却极好,主动宽慰道: “你们别以为在小地方花钱少,到大地方就会花钱多,你那是误解。 治病银钱和在县城镇里没太大关系,和你儿子脑袋那伤严不严重、要用什么药有关系。 甚至于县里的药多,备不住还能比镇上便宜点儿。 你要是跑到其他镇上看病,倒容易被拿捏住。只此一家,你治不治吧,人家说多少银钱就得给多少。快别耽搁啦,去县里。县里药堂四五家。” 由于以上原因,朱兴昌被简单包扎又被拉上车,朱家几位一咬牙就去了县里。 这也是他们迟迟没归家的原因,连个送信儿的人都没有。 要是在镇上治病,最起码能做到,遇到拉脚车或是熟人通知家里一声让放心。 但是去了县城,那路老远了,别说遇不到去游寒村的车捎口信,就是去他们镇的车都没见到。 而且朱家这几位,到了县城还直转向。 好不容易安顿完朱兴昌躺进医馆里,朱家伯母寻思出去买点儿盐巴,这样的话,在医馆借锅灶做饭不是能省点儿钱嘛,结果一转身走丢了。 她看哪条巷子长的都一样,还不认字。 当朱老三寻到亲娘时,差些饿透呛,算上赶路,他一整天没进过一口食。 想买俩馒头垫垫肚,娘还让再忍忍。 说你大哥脑袋伤是个无底洞,带的这点儿银钱来县里看病,咱心里本就发虚,这可是城里。 城里干啥都贵,你就别买干粮了,能省点儿是点儿,再忍半个时辰,娘指定让你吃上饭。 紧接着第二日一早,陪同来的朱老二又丢了。 朱老二丢是有缘由的。 头天晚上,朱老二朱兴安在县里医馆的凳子上,双手抱胸取暖,靠墙坐着对付一宿。 医馆没有地方住。 朱兴昌住的治病小单间,除病人有板子躺着,再就是有个长条凳,朱家兄弟让给亲娘住。 cxzww.com 他们兄弟俩一个靠墙坐一宿,一个跑到外面骡车上。 朱老三不舍得让骡子挨累,将车板卸下来,啥也没铺,只身上盖块草席子在外面睡的。他睡的倒是挺香。 但他心事重的二哥,靠墙坐着,却听了半宿亲娘的哭声。 听到亲娘边哭边念叨: 说他大哥使上药也不见好。 说再这么下去,治病银钱流水一般哗哗流没,这可咋整。 朱老二听的那叫一个闹心还自责,一茬火接一茬火,再者,坐着没法睡觉。 所以天没亮,他就出医馆寻思溜达溜达,要不然心堵得没条缝隙。 这一溜达,就遇到有人喊要扛沙袋子的,给钱,现结,一袋仨铜板。 朱兴安挤到人前、跳脚争取:“我我我!” 然后朱兴安蜷缩着骨折的手指,为挣钱,大半天时间抢背了好几十袋沙子。 饿了,朱老二就蹲在道边买个烧饼吃。渴了,借烧饼铺子的饭碗舀口凉水喝。 古代不像现代有电话能告诉一声,没丢,在干活挣钱。 也就不知晓医馆那边找他要找疯了。 朱兴安还不舍得走,因为背完沙袋,那工头又开始问,有没有会抹砖的?银钱现结,他就跟对方走啦。 当朱老三寻到朱兴安时,朱兴安兴奋地递上钱袋子:“三弟,你看,干一天活能挣这么多银钱。” 朱老三差些被气个半死:“我以为你丢了呢!” 可真行。 昨儿寻娘寻半宿。 今儿又找二哥找大半天。 县城“商业街”上。 朱老三不停埋怨身后的二哥。 说大哥醒了,郎中让抓些药回家慢慢养就行,本来今儿咱就能回家,全耽搁在你身上。 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能出城了嘛。 钱钱钱,耽搁一日会多花多少银钱,借人家锅灶用人家柴火都要花铜板,你算算是你挣得多还是提早回家合适,更何况家里有一堆活等着,咋那么不长心。 过后,其实朱老三有点儿后悔过于数落二哥。 尤其是在看到二哥将干活银钱全交给娘时。 朱老三心里明白,他是对二哥不满才会借机发那么大火。 毕竟没有二哥老丈人家传瞎话,能有后头这些乱遭事吗? 大哥也就不用受伤,家里好不容易攒的银钱有他一份,就不用给大哥看病花那么多银钱。 可是,望着累到佝偻脊背的二哥…… “二哥,扛沙袋累够呛吧。你说你也是,咱是陪大哥来县里看病的,你咋还干上活啦。我怕你走丢了,之前语气上就……” 朱兴安倒是很平静:“别说了,咱回吧。再拖一天又要多花一天钱。” 郎中问朱家大房:“准备抓多少日的药带回去?” 朱兴昌脑瓜包的跟粽子似的,吭哧出一句:“抓两天的就中。” 朱家伯母拍打一下大儿子胳膊:“两天够干啥的?咱费这么大劲儿进城就是为看好病,要不然折腾个啥呢。” 一咬牙,老太太对郎中道:“我大儿需要喝多少天,你就给开多少天的药吧。总是要治好的,那是脑子。” 郎中心想:是个明事理的娘。 大手一挥,小药童立马将草药放秤上,“六十日的银钱是……” “啥?!”朱家大房几位异口同声道。 六十日那得花多少银钱啊。 不要六十日,能活着就中。 郎中无语,你们刚才不是挺明事理的?那伤的是脑子,这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 伤筋动骨要百日,更不用说脑子,唉,这时候又能活着就行了。 朱家大房最终只抓了半个月的药。 就这样,朱兴昌看完脑子,这几位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骡车在朱兴昌的指挥下刚驶入正途,还没到熟悉的镇上,天空忽然冒出几朵阴云。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二更) 骡车走,乌云也走。 瞧这样,像是想给骡车送到村口。 朱家大房几人全部仰头望天空,眼睁睁地看到那乌云还越聚越厚。 每个人心里只剩下一句话。 那就是……骤然间一个大响雷。 “唉呀妈呀,要下大雨了!” 没一会儿功夫,狂风卷着沙尘,土腥味扑鼻而来,豆大的雨点子开始急速降落。 朱家伯母扯过棉被捂到大儿子头上,怕朱兴昌的伤口被雨浇透,自己也钻了进去。 可是咱说,用棉被挡雨这不是扯呢吗?更何况这棉被本来就是湿的,在县里这两天都没用上。 咋回事儿呢。 朱兴德不是在朱兴昌出门前喂过神仙水? 那点儿水,在朱兴昌肚里反应那叫一个大。 人还没到县里就来了反应,噼哩噗噜的拉肚子,他还陷入昏迷。属于那种,感觉没怎么使劲儿就能弄脏被褥,等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 这也是朱家大房去趟县城频频出的状况之一。 那日找医馆,好些家不愿意接收他们,离挺老远就能将人臭个跟头,怕让进门将别的患者熏走。 所以说,出发时带上的被褥压根儿没派上用场,不够累赘洗它的。朱家伯母在医馆拆棉花洗被子足足干了一天。 才晾晾干,潮乎的打包带走,眼下又大雨倾盆。 “早就说,让带块油布就是不带。” “那不是大德子的油布?那是你房头的吗?” “那我在县里那阵就说,买油布买油布,娘为啥不买?油布那玩意儿买回家又不会浪费。咋就不想想,来时,大哥就将被褥拉的埋了吧汰,即使你没想到有雨,买一块防着他拉肚子也行啊。是不是眼下能用油布遮挡一下?你看看这露天地儿,咱们都没有个躲雨的地儿,咋办?” 出了意外,人的本能就爱互相埋怨。 好像指责别人两句能缓解自己的焦躁似的。 朱老三气的不行,下骡车翻找麻袋,将一个麻袋套自己头上,另一个扔给二哥,还心疼的摸摸胖骡,想试图翻出第三个麻袋为胖骡遮挡,但是没有了。 朱家伯母脑袋上蒙着棉被,一张嘴说话,雨水紧着朝嘴里灌: “我哪知晓会下雨,我要是会看天,还当什么你娘。没买油布赖我吗?还不是心疼怕花银钱。” 等等。 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大事儿。 庄稼。 啊啊啊,家里的田地。 只看。 骡车上的几人,有两位套麻袋的,用手指愣是抠出两个窟窿露出眼睛好看路。 怀中还要紧紧抱住剩下的面粉和盐巴,用脊背为面粉挡风遮雨。 剩下的一对儿娘俩,披着湿透能有十斤重的棉被,顺脸往下淌雨水。 除了屁股底下尚算干爽点儿,剩下浑身没有一处干爽地儿,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浇的呱呱透,衣裳能拧出水来。 朱兴昌作为病号,享受至高待遇。他最外面披着湿棉被,打开棉被,头上扣个盆。 盆也有点儿要坚持不住了,盆是木盆。 一个个都这样了,漫天大雨中还能传出他们的吵架声。 可想而知,心里要有多焦虑才会如此。 朱老三说:“娘,你为啥不信四弟的话,为啥!” 朱老二也吱声了。 想起庄稼地,比家里打乱套还让人心里乱糟。 那可叫从年头忙到年尾。 跟着埋怨道:“是啊,四弟之前不在家,是特意打发人,提前好几天回村给咱送信儿说有可能会下雨。你咋还能说他不安好心。他能不安什么好心?那时候我就说,都是姓朱的,就算是为了爷的饭碗,四弟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儿坑咱们。你看,这真下了吧?” 朱家伯母委屈,手心拍着手背道: “这时候都怪起我啦,那你们当初不会不听我的话?至于我为啥不信他,他是龙王啊?他又不是四灵之一管兴云降雨,我以为他胡说八道呢。你们不是也纳过闷?那湛蓝的天能晒得人冒油,谁能想到会真下雨。” 朱老大顶着盆阻拦:“快别吵吵了,犟那些没用的干啥,备不住一会儿就不下了。” “不下啥呀?你看看那面阴的,天都发黑。你再看看这大风,来来来,大哥,你把盆掀起来,也别躲我身后。你坐前面来感受一下这风,看能不能给你吹迷糊,再想想咱家那高粱能不能顶住。” yqxsw.org 朱兴昌甩开三弟满是水渍的大手,说话就说话,拽他出去瞎感受什么玩意。 他还病着呢。 再说,着急有用吗? 眼下这种情况,谁还能飞回去收地是怎的。 朱老大缩着身子,继续躲在赶车的三弟身后说:“备不住堂弟将地全收完了。”只能寄希望于朱兴德身上,就他在家。 朱家伯母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不可能,即使有那心,他也干不过来。他带他老丈人一家回去,是为了收他自己的地。” 又抹把脸上雨水继续道: “再说,你们没看出来? 那阵家里打乱套,他是不得不回去。 最初他要是想管就不可能走。你们要是他亲哥哥,你看他能当成啥事儿没有,任由几家吵吵,当没事人似的去地头吗? 后来回来是逼不得已,听说老大被人打开瓢了,面子里子不好看,更是为你们爷。” 要是换作以前,像朱家伯母这种有理有据的分析,大房三兄弟会觉得娘说的有点儿道理。 可这次,三兄弟却质疑了。 有烦躁到极点,索性质疑出声的。 有在心里不认同,不打算再听娘那些和稀泥的话。 朱老三就是那个出声的,一边在大雨中赶车一边大声质问道:“娘,四弟风风火火冲进院子那阵,看见大哥被揍眼睛都红了,你说四弟是为我爷?我爷当时在哪呢!” 朱老大心想:就是。 胡说。 娘这话可骗不了他。他当时和四弟对视过。 他永远忘不了四弟冲过来时的心情。 那一刻,他可是想了很多的。 有想到四弟小时候被人欺负,他带着兴安、兴平拎棒子赶过去叫嚣:“是谁,谁敢欺负我弟弟?” 如今最小的弟弟长大了,小弟成了拎棒子赶过来的那个人。 他当时也可能什么都没想,早就被人打懵,脑中只剩下一句“关键时刻,还得是一家人。” 总之,娘说的不对,四弟是很拿他这个大哥当回事的。 而这面朱老三还没说完呢,喷着雨水扯脖子喊道: “娘,你往后少说那些风凉话行不行。你不是我们,你就不会知道,当我一人拽不住好几个膀大腰圆的那种无力感,要不是四弟,你以为那天就大哥会被打开瓢?那要是全被削了,村里吐沫星子能淹死咱,说咱家窝囊,咱还有脸回家?” 连朱老二都说:“经过这事儿,我算是看明白了,还得是兄弟,剩下的全是王八犊子。” 或许是下暴雨下的,再没有更惨的了。 朱老大忽然道:“娘,你细想想,其实是你对不起我叔和婶儿。咋还能对德子有时候心挺歪的。” “放屁,你放屁!”朱家伯母一下子就急了,不顾大儿子的伤,打起了大儿子。 “咋回事儿?”朱老二和朱老三立马扭头看向大哥。 他们比起大哥年岁小不少,是不是有啥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第一百三十章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在滂沱大雨中,朱老二朱兴安和朱老三朱兴平这才知道,叔婶的意外离世和他们娘有点儿关系。 以前,他们只知晓,叔陪婶子过年回娘家探亲才出的事儿。 那年,像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雨一般,在叔婶归家途中,忽然下起冒烟大雪。 暴雪将桥压塌,叔和婶双双掉下桥。 而且叔为护住婶子,拿自己的身体当肉垫子,听说当场就要不行了。 婶儿娘家离他们镇极远,更不用说送到村需要更久的时间。 当被人发现送到家时,婶儿是强撑一口气,脸已青紫,啥也说不出来就为看眼孩子。 然后那年,在朱老二和朱老三的心中,他们小小年纪也能感觉到朱家的天好似要塌了。 祖父一夜间头发全白。 本来之前头发挺黑的。 比送走他们父亲那年要苍老的多。 毕竟他们父亲是病重走的,缠绵病榻多年才离世。叔和婶却是突然撒手双双离开,祖父难以承受。 后来,祖父可能是看到稚嫩的堂弟才撑住那口气。 可今儿,他们听到了什么? 大哥那时已经记事儿了。 大哥说,叔和婶子是为去他们姥姥家,替娘送年礼才绕远走的那段路,要是不走那段路,或许不会出事。 朱家伯母急了:“那咋能赖我呢,我能想到会出事儿啊?我要是有那两下子,我都不能嫁给你们爹,他也是个短命鬼。人的命,那都、是天注定的。这里没死,可能别的地方也死了,该着。” 要她说,老朱家男人命就是短。 再说,那礼到最后也没送到她娘家,那就不能说是怨她。 朱家伯母不知是急的还是雨下的,说话间有鼻音像哭了般。 “娘,你说的那是啥话?还该着死,说的咋那么难听呢。” 朱老大今儿既然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他索性就讲开道: “现在骡车上坐的,全是你亲生的,这事儿即便真的怨你,我们仨还能说出去是怎的?再者说,这些年,祖父都没埋怨过你什么,更没和堂弟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事儿过了就过了,就像你讲的,你又不是故意的,怨不怨的,叔婶也活不过来,想必祖父也是这么觉得的,才没和堂弟提这茬。” 朱兴昌抹把脸上雨水继续道: “只是,娘,这里面,祖父没说也是希望俺们兄弟抱成团儿,别有隔阂。祖父希望咱家仅剩的这几口人好。而我之所以说出来和祖父是一个意思,你明不明白?不是埋怨你,是想让你往后别再那样对德子了。” 要不然他真不能对俩弟弟说这些闲话。 这么多年,他就一直憋着,祖父也不知晓他知道这事儿。 当年,他大一些,是撞着胆子进去想帮忙抬婶子,才听到祖父和娘争吵听来的。 “我怎么对德子不好啦,我是为谁啊?你们丧良心的。” 朱家伯母擤鼻涕哭道: “打那之后,你们祖父就明着偏心眼,你们感觉不出来? 啥事都是德子小,要可着他小孙儿来,从吃到穿。 一日两日行,你们爷缺几十年如一日,让你们哥仨眼巴巴地瞅着,他小孙儿甭管吃啥好的头一个上桌,你们呢。 一个鸡蛋,你们祖父明面上好像吃了,私底下却给了朱兴德。 同样都是孩子,我这个做娘的要日日看着,我生的仨小子不如朱兴德一根手指头,你说我是啥样的心情? 我怎么给你们堂弟好脸儿?” 朱家伯母还道出了另一个秘密: “行,吃穿可以不计较,反正你们仨是傻蛋。被你们祖父教的,谦让朱兴德那么多年,早就养成奴性。 可是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祖父打算将朱家分家一分为二。 你们堂弟要占一半。 就凭你们祖父的私心,你们堂弟甚至占一大半。 合着咱家人累死累活的种地,他朱兴德游手好闲擎等着现成的。这可涉及到钱,那是银钱!” 朱老大听完后,吭哧好半响,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其实他很想劝,那是爷的决定,娘要是不满可以冲爷使劲儿,拿堂弟当眼中钉肉中刺干啥。 朱老二是莫名其妙地心态平衡了,心想:啊,要是一分为二的话,那上回分家,合着他们大房还占了便宜? 难怪娘那阵,着急忙慌嚷嚷分家,祖父前脚躺下,后脚就张罗。这是想要趁着口不能言赶紧分完。 朱老三直接将想法说了出来:“一分为二咋啦?娘,你就说,大哥之前讲的那些是不是事实就完啦,是不是叔和婶子不走那段路就不会出事儿?” 这给朱家伯母气的,一个大巴掌削到朱老三头上。 多亏朱老三头上套个麻袋挡雨,才没被打的脑瓜子嗡嗡的。 朱家伯母骂道: “我说了,是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你爷都没说过那事儿怨我,你和我嗷嗷叫唤什么? 你要是那样讲,那你婶子还是我给介绍的你叔,她娘家那么穷,她凭的是啥嫁进的朱家门?她享福的时候咋没人谢我。 就帮我回娘家捎个东西出了意外,这特么的就赖上我了,还要赖我一辈子是咋? 你有能耐告诉大德子去,没见过你这种里外不分的缺心眼子。” 朱老三顶嘴道:“婶子享啥福啦?人都没了。” “她活着时,享的福多啦!” 朱家伯母被三儿子气个倒仰,都有点儿被气糊涂了。 而且她说德子娘享福那话,没扒瞎。 一样的妯娌,当年还是她嘴欠给介绍的,婚后过的日子却大不相同。 她男人啥也不是,一天就知道种地,后来又生病撩炕上。 小叔子却闯实,去哪都不迷路也不打怵。除了种地,农闲时还出门倒货,零碎八碎的回村卖,粮价也比别人卖的高,可想而知,她和弟妹的日子会相差多少。 一个干点儿重活就会被小叔子嘘寒问暖,小叔子恨不得里里外外家务活全包,啥也不用女人家干,还有银耳坠戴。 一个像老妈子似的伺候躺炕上的男人,哪也不敢去,娘家都没空回,亲爹死了没回去看最后一眼。成天离不得身给男人要裹屎裹尿。 朱老大不得不再次出面调停:“怎么说说又吵起来了。娘,三弟的意思是,我爷之所以偏心眼,想一分为二那么分家,不也是和那事儿有点儿关系嘛。寻思补偿堂弟一些。” “快拉倒,什么补偿?你爷自来就是偏心眼。你叔活着时偏心你叔,你叔没了偏心德子,因为德子像你叔。你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这事儿让你学的,说的我好像背条人命似的,你给我抓走得了呗。” 小书亭 说完这话,朱家伯母终于反应过来,对啊,就赖你小子。 你个和稀泥的玩应,你小子要是不嘴欠,你俩弟弟至于和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嗳嗳?娘,你咋打人,我都当爹了你还打我,你别敲我盆啊。” “我打的就是你。挺大个男人,嘴比老太太都碎叨,让你陈芝麻烂谷子胡说八道。” 朱兴昌抱头:“这雨下的,娘,是要烂谷子啦,你快住手,咱们还是说回庄稼吧。再这么下大雨,咱家今年就要饿肚子啦。” 就在这时,胖骡一个尥蹶子,车突然翻了。 就是那么突然。 朱老大从车上摔下来时,一时间好有些无所适从,很是懵逼,不知道该扶亲娘好,还是该捡他盆继续扣脑袋上挡雨。 朱老二是一个大前趴,摔到胖骡脚边,差些被焦躁的骡子一脚踩吐血。 朱老三更惨,从车上摔下来,腰撞石头上。 朱家伯母也再不叭叭了,因为她摔进了水泡子里,摔了一个狗啃食。 朱家伯母抬起脸,满脸的污水,满嘴的黑泥和烂草,“我呸呸呸”,好不容易吐出这些恶臭的黑泥,抹把脸,紧接着又是雨水又是血水顺着她下巴流了下来。 朱家伯母摔地上、牙碰地,实实惠惠磕掉一颗门牙。 几人却顾不上打理自己,顾不上掉地上的面袋子和盐巴,还有棉被等家伙什。 他们伸着手在大雨中狂奔喊道:“骡子,骡子,你给我回来!” 朱家伯母说话漏风,跟着喊道:“撸子,撸子……” 直追出二里地,还是人家胖骡不想跑了,朱家人这才死死拽住缰绳,坐在地上稍稍喘口气,要跑死他们了。 朱家伯母更是跑得虚脱,噗通一声,差些顺水推舟直接躺水坑里。 就让那雨水随便浇吧,有能耐干脆浇死她。 反正活着累。 雨幕下,冷冷的冰雨在朱家伯母脸上胡乱地拍,她暖暖的眼泪跟雨混在一块。 隐约还能听到她忽然崩溃的嘶喊声: “那些看病的银钱啊,我到底该怨谁。” 是怨闺女还是怨儿子的岳家? 是让闺女不过了,还是让儿子散伙? “我那干了一年的庄稼啊!” “我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却没算过老天,被一场大雨撸了杆儿。” “娘?”朱老二和朱老三感觉出亲娘的不对劲儿了,急忙拽着骡子上前。 即使此时非常非常关心亲娘,也不敢再松开缰绳。 不敢再撒手了,怕骡子又暗下里跑走。到时候可热闹了,追着骡子跑回家。全村都会觉得他们家人疯了。 “娘?”朱老大更是关心地蹲在朱家伯母身边,想要拽亲娘起身,别躺水坑里啊。 但朱家伯母不配合,一把甩开他的手,一副她就要躺就要躺的疯样。 朱老大想了想,将自己头上顶着的盆拿下来,遮挡在他娘张嘴接雨水的脸上。 至于朱家伯母这是怎么了? 她在发誓。 朱家伯母心想: 如若到家,侄儿哪怕只帮她们大房收一半地,只要一半就行,她可以劝自己那是侄儿干不过来,不是不帮大房干,她往后也再不那样了。 所以说,谁说朱家哥仨和亲娘犟嘴一路没效果? 犟,代表解释自己的立场,却不代表没过心。 谁说朱兴德冲进院,为朱家出头那一瞬,朱家伯母心里没有任何触动? 怎么可能。 只有朱家伯母心里清楚,当亲侄儿站在她身前,呵斥孙家和周家那些牛鬼蛇神赶紧滚蛋时,她的眼神落在朱兴德的宽阔的背影上。 …… 与此同时。 朱家大房在路上被狂风暴雨蹂躏,左老汉却坐在堂屋门口笑道:“哎呀,这雨下的可真大,都冒白烟儿了。” 左老汉能不笑吗? 他之前心理负担老重了,就怕不下雨,告诉错别人会惹得大伙埋怨。 可以说,他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今天。 大姑爷那梦,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白玉兰朝手指呸口吐沫撵针线,想帮大闺女做被褥,准确地说,是给朱老爷子做换洗褥子。 她当娘的多干一些,闺女就少挨些累。 白玉兰听到笑声抬眼,翻了个大白眼:“你快收收脸上那笑,这功夫下大雨笑出声,庄稼会烂到地里,不知道缘由的以为你有毛病呢。” 眯着眼睛终于把线引进去了,白玉兰头不抬又说道: “你以为下大雨是啥好事儿啊?甜水尿炕褥子都晾不干,咱还不回去家。多亏让满山先回去了,要不然真是不放心。而且你当这么大的雨,咱家就没有损失?是,咱家粮食早晒干干啦,但是园子菜还有山上二闺女家的菜还不知道会啥样呢。” 左撇子心想:那分和谁比。 和大多数粮食都晾不干的人家比,你不要太幸福。 你眼下与人说,你惦记园子菜才是招人恨。 “我耳朵咋这么热呢。她娘,你看看我这耳朵咋的啦,是不是被小虫咬啦?” 白玉兰仔细看了一番,打趣道:“有人骂你呢。” “骂我?不可能,这把事儿过后,只会有许多人谢咱家,尤其是大姑爷。” 像是应证这话似的。 游寒村里正五叔一边望着外面的大雨,一边念叨着左撇子。 想起左撇子一趟趟来家里叮嘱:五叔,让大伙早些收地差不了多少秤,不收倒是心里不踏实。真听人说了,外地离咱这不是太远的地方下雨了。 然后撇子还带头收,整的大伙心里刺挠的,这回损失可以说极小。 里正五叔问大儿子:“打听清楚没有,咱村最后有几家没收?” “五家。”其中就有左撇子家邻居老吴家。 五叔大儿子道:“那都是不听劝的,咱总不能帮他们收吧。而且还是越穷损失越大。” 穷就会有贪念,想让粮食再沉实一些。 “爹,算了,别跟他们操心了。” 罗家村。 罗母穿着蓑衣,一路上,她甭管遇到谁都会被人酸上一句:“你省心了,摊上好亲家。要不是你亲家一家,你就算想雇人干活也得等大家干完才能帮你吧,那你地里粮食就完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情深深雨濛濛(两章合一) 罗婆子一边承受大家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一边心想:是啊,正惦记这事儿呢。 亲家一家先帮她家干活,还不知道那头啥样,要不然她顶大雨出门干啥。 “忙着呐?老韩大嫂。” 韩家院子里支着四个棚子,棚子下面堆的全是小山一般的苞米,屋里地面也堆放着高粱黄豆。 都没个下脚地儿,踩着缝隙走路。 韩老太太听到有人叫她,站在屋门前眯了眯眼,随后一拍大腿:“哎呀,是榜首他娘啊。你说我这眼神,一到这种天气更不好使了,啥也看不清。你怎来了呢?稀客啊这可是,快进屋进屋。” 韩老太太打着破旧的雨伞,迎向罗婆子。 又拽着罗婆子胳膊非让坐在炕头上。 韩老太太顾不及自己身上被雨水淋的潮乎的,急忙去外屋地打开碗架柜子,用木勺使劲刮刮罐子底,这才能刮出一点点黄糖。 掀开大锅盖,新烧的热水,水汽扑鼻,用葫芦瓢舀出半瓢冲碗糖水。 屋里,罗婆子坐在炕沿边喊道:“老韩大嫂,你快别忙了,我不渴,就寻思来问点儿事儿。” 韩老太太佝偻着脊背端糖水进屋,放在炕沿边,一笑半口牙没了,仅剩的几颗牙也烂半边儿:“那也喝点儿吧,暖和暖和,甜乎甜乎嘴儿。” 之前,韩老太太说罗母是稀客,一点儿没夸张。 因为以往罗母别说登门唠嗑了,就是一个村里住着,走大道上遇见,两家也不是那种会站下聊几句的关系。 罗家要是属于村里条件数一数二让人高看的人家,老韩家就属于在村里是最底层的破落户。 韩老太太寻思,罗母今儿能主动登咱家门进来坐坐,那还不得热情些?这多有面子,这么个贵客找她聊天。 罗母受不了韩老太太的热情,糖水只沾沾嘴意思一下就直奔主题:“我听说你家老四生的那个二小子,他叫啥来着?” “叫?好像叫水生。” “对,就他。你那个孙儿水生。我听说他前两天是不是去杏林村老朱家帮忙来着?” 韩老太太以前一提水生孙儿就是骂,说水生八个屁蹦不出一个响,完犊子,三岁看到老,啥也不是白给的货,诸如此类,全是这些词。 水生爹在家就属于最不受重视的儿子,排行老四。 不受重视的人再生出的儿子,又是二儿子,那就更不用提了。 要不然韩老太太不可能提起这个孙子,差些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那我不知道啊,他去杏林村了吗?我就知晓来个人,给他找走了。走之前还直嚷嚷要下雨,非让俺们收地,给他爷气的不行,说他咒老天爷。话说回来,也得亏早些收了,你瞅这天儿,快赶上小孩儿的脸啦,说变就变。” 而韩家没太大损失,真就早早收割,倒不是完全听了水生离开前说的话。 韩家是每年这时候都会早点儿收,种的也早。 想是趁没入冬前,收完地,好打发家里这一大帮子孙子进城出大力挣点儿钱。入冬就不好找活了,秋收这段日子还好找些。要不然这一大家子嚼用只靠那几亩地够干啥的。 就在这时,韩老汉进了屋。 罗婆子又赶紧和他打招呼,笑道:“老韩大哥也在家呐?嗯那,我寻思闲着没啥事儿,过来和老嫂子唠唠嗑。也是找你家水生打听点儿事。” “水生?寻老四家的啊,那快去叫,我给你叫。” 当韩家四房听说家里的老爷子要叫水生,那可是老爷子啊,一家之主,能不能多吃口饭,吃饱饭,全凭家里老爷子老太太对哪个孙儿得意。 又听说是罗婆子找,水生娘急忙当做大事一样对待,蘸点儿凉水非要给水生顺顺头发再让出门。 “娘,快别忙了,雨一浇就趴趴。可能是问我两句话就回。”水生心里有数,说完,连个蓑衣也没披就跑到正房。 水生的爹望着儿子背影心里却直打鼓。 很是惦记: 找水生啥事儿呢,快要愁死他了。 说句不好听的,他儿子以往丢了都不会引起注意,今儿怎么老爷子叫,罗婆子又找。他不太喜欢生活中出现惹人眼的事儿,容易出是非,儿子不能是外面惹啥祸吧? 水生娘说:“他爹,你放心吧,不能,老爷子脸色看起来挺好的。这还是头一次老爷子主动叫咱家水生。” 这面,罗婆子终于见到正主,顺手就将那碗糖水给了水生。 水生不要,她非让人喝。 语气也极为和蔼道: “娃,你认识我不?我是你罗婶子。 你前两天,是不是去杏林村大德子家帮忙啦? 我认识那个叫六子的,我恍惚看见你好像和那六子走了。当时叫六子没叫住,你俩着急忙慌的。 那啥,我也没别的要紧事儿,我就是惦记,寻思来打听打听,朱家地里活干完没?” 水生怎么可能会不认识罗婆子,他还和罗峻熙一起吃鸡来着。 就是韩家这些人不知道而已,他在外面的事从不回家说。 水生听罗婆子提起德哥,心想:果然。先笑了下才回答道:“婶子,我德哥家干完啦,俺们去了挺多人帮干的。” 罗婆子听到忙完了,当即松口气: “哎呦我天,那就好。你说我这心呐,从下大雨就开始惦记,这不都是实在亲属嘛。你那位德哥是我儿子的亲大姐夫,这个关系你知道吧。我担心他家没干完,下大雨还没法去看看。没招了,寻思找到你头上问问。” 罗婆子一摆手,脸上满是笑容继续道:“那行,那你去忙吧,婶子也谢谢你帮你德哥忙了。谢谢啊,水生。有空等稀饭儿回来啦,你去家坐坐,你们这都是年轻人有话说。” 韩家几房、好几十口人,全听见罗母那声带着笑意的谢谢。 更是听到了还让到家去坐坐的客气话。 水生前脚出门,后脚就被几位堂哥冷嘲热讽问道:“你这两日干啥去了?能惹得童生的娘都谢你。” 水生说没干啥,转头就跑进雨中,回了自家房头。 倒是韩老爷子和韩老太太自打这之后,高看起这个孙儿一眼。 最起码吃饭时,会在二十多个孙子里扫一眼问一声:“水生又去哪啦?那不吃饭就走?” 啊,被朱家他德哥叫走啦?行,那去吧。 这在一个大家庭里,在拥有几十个孙儿的情况下,做长辈的能问一声哪个孙儿就很了不得啦。 因为罗婆子这趟来,起了效果。 水生离开后,罗婆子并没有着急走,那显得太那啥,就和韩老太太聊会家常,韩老头坐在屋门口一边编筐一边旁听。 罗婆子说,你家这水生长的可真好,多壮实个小伙子。 被韩老太太问及朱家,罗婆子告诉道: “我儿子那大姐夫,就是你家水生叫德哥那位?为人没说的,心眼子特实在。 lingdiankanshu.com 要不说呢,我惦记他家没收完地。 那人,家里家外一把抓。年纪轻轻的,还跟谁都能唠到一起去。 听咱这些老婆子说话,要换作其他年轻人会没耐心。可人家不,会劝,嘴巧。 不像我那儿子,别看是榜首,为人处事和他大姐夫一比不行,还嫩得很。 看着吧,三穷三富过到老,他还年轻这才哪到哪,就凭我儿他大姐夫那好心眼子,老天爷都会让他有福报。” 罗婆子还笑着,点头很是认同韩老太太附和的话: “嗯那,老嫂子,你那话说的咋那么对,亲戚要是有那挺差劲的,可糟心啦。 别看我家稀饭儿没爹,但真像你说的那样,命好。 一般能摊上个省心老丈人家就不错不错的了,有几个能借上老丈人光的?不倒搭、不这事那事就不孬了。 他这可倒好,岳父岳母当亲儿子那么对待,还能摊上姐夫实心实意对待。 大姐夫啥事儿都给张罗、 二姐夫不喜吱声,但二姐夫一把子力气,啥都帮着干。我家稀饭儿洗个头,那天我看见还帮着给舀水倒水。” 这牛让罗婆子吹的,好一顿显摆才心满意足离开。 从此往后,罗婆子打算再给自己树立个新人设,那就是模范亲家。和亲家之间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胭粉擦在脸上,不好的要藏拙,这是做人基本准则,谁还不想要个面子。 要不然啊…… 罗婆子打开锁回了自家院子。 第一件事,赶紧检查仓房和窖里的粮,又看眼玉米楼里堆放的那些粮食,黄橙橙,满满登登。下大雨会糟践一些,也比别人家强出百套,五谷丰登。 心想: 要不然,往后她出门再说老左家一句不是,经过帮她收粮这事儿,估么村里人背后都得骂她,会说她忘恩负义。 这帮忙收粮可不像帮她儿猎猪。 猎猪是左家人隐秘地付出。 收粮却是明晃晃的。 大家又都是农夫农妇,最是拿粮食当命根子,所以今年老左家这把事干的,被说成“恩”和“义”一点儿也不为过。 更何况,连罗婆子自己也很是触动。 尤其是想到朱家居然排到她家后面收地,差些忙不过来,还是朱兴德决定的。 再联想到她穿着蓑衣一路走过来,听见不少村里人家又哭又嚎,咋整啊,不但没丰收还要减收成。 看见不少老太太愁眉苦脸,本来就吃不饱,日子可咋过。 还听见旁边邻居老林家边干活边吵架,差些动起手。这个埋怨,你快些干,那个埋怨就赖你。 老林家那院子乱的,她趴墙根底下都能瞧见,满院子和韩家一样支雨棚子遮挡粮食,连苞米叶子都不敢扒,想是期盼雨停后再扒皮晾晒。 再看自家院落,利利索索。 罗婆子才回家没多大一会儿,盘腿坐在炕上听到窗棂被大风吹的忽闪忽闪响,屋里被大雨下的稍稍阴冷,又跑到儿子那屋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收拾的啥呢? 小麦和罗峻熙的稍厚的衣裳。 以往,罗婆子是想不到小麦的,今儿给儿媳妇衣裳也装上,翻柜子时挺意外:“这孩子棉衣居然是新的,居然还有三件。这棉花摸起来挺好。” 罗婆子嘴上没说,心里真挺高看左撇子和白玉兰拿孩子当眼珠子这点。 以前她总骂小麦是破落户出来的,扒上她儿子这“高富帅。” 那话,她自己心里承认,有点儿冤枉人。 要她说,真正的破落户该是拿自己孩子都不当回事儿的。各村这样的还不少呢,尤其是姑娘家。有的那爹娘就像是打发什么似的,啥也别从娘家拿,恨不得临出嫁前那顿饭都让饿着肚子到婆家吃。 就这样的,还想指望婆家对待好?你娘家都不拿自个闺女当人看呢,能让婆家人瞧得起? 这就和带嫁妆的闺女和不带嫁妆的,那待遇能一样吗是同一个道理。 你看她家小麦,这点上就不能说是破落户了,薄是薄,厚是厚的,啥样的新棉衣都有。 本来她还寻思将去年自己那棉衣拆了,扒出来一斤棉花给小麦拿去做冷天穿的薄棉衣。这就不能扒了,往后只能给新的,人家不缺,要不然给旧的好像咋回事儿似的,以免让小麦那外婆知道又挑理。 “你怎又大雨瓢天的出来啦。”里正爹着急道。 罗婆子要是摔个跟头,回头稀饭儿眼瞅又要下场科举,那不得跟着分心?这娘可真是,没有正溜。这可真是看出你家粮收完了。 “老爷子,我是出来问问你家东院他家大儿媳回不回娘家。” 那家媳妇娘家在杏林村。 罗婆子到了里正家东院就劝道:“那不惦记娘家吗?谁还不是爹生娘养的,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婆婆也有娘家,不能骂你。这要是我儿媳,我就让回去。雨大不好走啊?那让你夫君陪着。眼下犯愁也干不了活,都坐在家里愁眉苦脸干啥。” 罗婆子给那家大儿媳要说哭了,本来就心焦惦记想回娘家。只是婆婆不让。 罗婆子将包袱一递:“快回去看看吧,看的时候顺便帮我去趟老朱家。” 多缺德。 你都说她人缘不好。 她儿子是榜首,还是那么仁义低调个人,见谁都大爷大娘的叫,她这做娘的在村里这么些年却没混出个好口碑,完全和她利己主义有关。 罗婆子寻思,她要是亲自去朱家,回头还要麻烦那面的人送,太折腾咱家人。她搅合别人去杏林村更方便。 …… 朱家。 罗峻熙疑惑地望着从青柳村来的两口子:“我娘只给我大姐夫捎口信儿,说家里全忙完了让放心,就没有什么话要捎给我吗?” “没有。” 罗峻熙:“……” 这面才说完话,一辆风尘仆仆,板子被浇透透的骡车进村了。 朱家伯母一把推开自家大门,当即愣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和离(两章合一) 一院子的人,正在干活。 下大雨了,坐家里啥也干不了,闲在家听雨声还闹心。 村里人为感谢朱家大德子死乞白赖劝说收地才让许多家减少损失,好些家的壮小伙,听说朱兴德正在家里忙乎,主动顶雨跑到朱家帮忙。 朱兴德正带领大家,在雨中做玉米楼子。 打算效仿罗家。 罗家的玉米楼子,是罗峻熙去地主同窗家吟诗作对看回来的。 回头忙里偷闲,给他娘画了张图纸。 凡是儿子出手的,罗婆子都当宝贝一样很是重视,就找人给做了出来,给自家做了一个小型的玉米楼。 然后朱兴德去罗家干活瞧见后,他也跟着效仿。 这两天收完地,不耽搁晾晒,朱兴德就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从早忙到晚就为忙乎这个。 这不嘛,老朱家院子一侧已经矗立起一栋大玉米楼。 不够用,油布棚子遮雨,下面还堆放着许多没扒皮的苞米。 玉米没晒透,下大雨简单先堆放在那里。 想着等回头不下雨了,扒掉苞米叶子再晒一晒,打算再盖一栋玉米楼用作存放。 而所谓玉米楼,属于凌空粮仓,建在院子里房后这都可以。你要是不怕偷,建在院落外面大道上都行。离地面大约一米左右高度悬在半空中,状似小楼。 且构造也极为简单。 用几根粗壮的柱子挖坑埋在地下,悬空处用木板铺好底,横木分上下绑成架子,四周再用高粱杆、木棍、木板这都行给架起来,非常通风。 正面留出个小门用来取玉米,庄稼汉看一眼基本上就会做。 大冬天的,玉米扔在玉米楼里不占仓房地方,更不用着急脱粒,冻苞米冻苞米,不怕冻,照样吃。 据说,这么办,苞米存放的时间还长呢,像大地主家这样的玉米楼最少十多个。 朱兴德干活心思细,盖楼用的秸秆全是高粱的或是向日葵的秸秆,属于植物秸秆,环保又能延长苞米保质期。 当然了,朱兴德不懂啥叫保质期,就听小妹夫说,用那个好。他就没怕麻烦,一点一点的将秸秆编上。悬空的底板以及四周架子还给抹了耗子药。 另外,朱兴德又给玉米楼最上面做了个棚子,像盖草房一样带个盖子。草房都不怕被雨雪浇,可想而知那盖子很是耐用。比罗家上面的盖子还大。这不是想着能遮雨遮雪?以免漏雨让玉米发潮变霉。 此时,金灿灿的苞米堆在玉米楼里,那一看就是晒的干透透的。 而没干透的,全堆放在用油布搭的两个帐篷下面。 院里一堆汉子在顶雨干活。 边干活边嚷嚷,“德哥,你可别花银钱买木头,咱乡下人怎能花钱买那个。我家里存啦,本来是留着给我成亲盖房用,我给你要去。” 还有人喊道:“要是不够,我家也有。咱几个去帮忙扛,没听说过木头桩子还要花银钱的。” 朱兴德顺脸往下淌水,抹把脸上雨水笑道:“那行,记账,回头我再弄来木头还给你家。” 这两天总是这样。 朱兴德缺啥少啥,和村里人一说,村里人就给张罗。 就打比方说草木灰吧,朱兴德说想要许多草木灰有用处,大娘们就开始你给一簸箕,她给拎来一桶的。 全仰仗这场大雨。 大雨来临,村里正还有年纪大的长辈立马就将话传出去,说是朱家大德子让大家收粮的,要记得些人家的好。那是个仁义孩子。 粮食相等于庄稼户的命根子,家家看重,大伙能不感恩吗? 可以说,眼下,朱兴德已然成为村里年轻人中、人缘最好的那个。 朱家伯母推开大门那一瞬,愣就愣在看到这一副热火朝天的画面。 她以为家里忙不过来,她们都没赶回来,家里快要愁死了呢。 朱家伯母眼神一扫,又看到那稀奇古怪却格外别致的玉米楼。 里面装的满满登登,另两个帐篷下还堆放那么多,这一看就能猜到,只朱兴德八亩地是收不上来那么多的,这是给她们大房的全收啦? 还有房檐下挂的红彤彤高粱穗。 朱兴德八亩地里没有高粱,可想而知是大房的高粱。 朱兴德的老丈人还坐在堂屋门口,面前摆放好些麻袋,正带着侄媳还有她的儿媳们挑黄豆。 朱家伯母回来前,至多至多敢想象侄儿帮她们大房抢收一半庄稼。 只一半,她就觉得很了不得,会很感激的。会觉得到关键时刻还得是姓朱的,一个姓、一家人。 却没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还仁义,还…… 左撇子最先看到朱家伯母的。 外面下雨,院落又大,推门进来出去的不注意真听不见。 左撇子将手里的黄豆扔旁边空袋子里,急忙喊在房头这面盖玉米楼的大姑爷:“德子?你伯娘他们回来了。” 朱兴德穿着蓑衣,这才扭头看过去。 隔着雨幕,回眸看向大房的几人。 一撘眼,看大房几人的惨样差些:“……” “回来啦,咋造成这样?” 朱兴德就纳闷了,钱带着,这么多人陪着,啥活不用干,骡车给这几人使着,这几人却造的像一路要饭回来的,不知道的以为是逃荒的。 朱兴昌怀里抱着掺着黑泥湿乎乎的白面和玉米面,这都是翻车后又捡回来的。 头上包的伤布像沾了屎似的,一块黄、一块红。 朱老二背着呱呱湿透直滴答水的棉被,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上没鞋。 朱老三干脆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到家了。 他一路心情百转千回,还全是关于朱兴德。 此时真的见到堂弟,朱老三坐在大门处的门槛上,忽然带着哭音道:“老弟,俺们回来了。” 朱家伯母造的更是狼狈。湿哒哒的衣裳快赶上房檐下滴答雨水的速度了,一张嘴说话还漏风。 朱家伯母梗在嗓子眼,想说的话有许多,最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眼里带泪,憋出一句:“爹子。” 左撇子:啥? 他是不是下雨没听清?怎么听到大姑爷那伯娘叫大姑爷爹呢。 朱兴德也微微皱眉,不是陪着进城看病?怎么还把门牙给陪丢了。 朱老三一句话道进几日来的心酸,带着哭音儿说道:“门牙丢了算啥啊,我们都差些丢了,差点儿回不来家。” …… 当着村里这么多帮忙干活人的面前,朱兴德还不能说什么。 只让,那赶紧进来吧,下着雨还杵在大门口傻愣着干啥。 这些丢人现眼的,还不赶快进屋,哭也进屋哭去,没发现大家在瞅你们? “大哥去和爷打声招呼,让他看看你,惦记好几天了。” 朱兴昌立马弯腰对堂弟:“嗳嗳。”抬脚就要去祖父那屋。 朱兴德提醒:“把那脸洗洗的,伤布重新包包,换身衣裳再去。” 就这模样进去给祖父吓着呢。 这可真是一句不提醒都不行。 朱兴德一个命令,朱家大房几人就听一句。 看到村里来帮忙的人在瞅他们,几人僵着脸讪笑下才进屋。 朱兴德没去听大房几人和祖父汇报些啥,对大伙说,“你们先干着。”说完疾步走向骡子。 “胖骡啊,拉他们几个累坏了吧,对不住,再赶明也不让你拉他们了。”朱兴德一边小声絮絮叨叨的哄骡子,一边和老丈人一起卸车,又跑到灶房猫腰给胖骡掂掇吃的。 亲手给拌食。 左撇子说他来弄就成,朱兴德却不同意。 看的左撇子直咧嘴,心想:大姑爷对甜水都不如对胖骡。想必甜水都没吃过她爹给做的饭。 lingdiankanshu.com 朱家祖父这屋。 三个孙儿换了一身干爽衣裳噗通跪地:“爷,俺们回来了。” 朱家伯母强憋着眼泪,叫声:“爹、嗓子头看嗨了。” 朱老爷子扭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大儿媳说话漏风,说的那是啥子话嘛,大孙儿要是不解释说的是他脑子治好了,他都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忽然出声叹口气:“唉。” 又挥了挥那只好使的手,意思是:去睡一觉吧。 你瞅瞅,只出门看个病,又没让你们出门倒货挣钱。 出门前是一个病人,回来时几人瘦的、牙没的、一身臭味的,被雨浇的全是一脸病气,一看就没睡过觉。 甭管啥话,等睡醒再说吧。 大房几家房头,立即关上门,赶紧给男人们洗洗涮涮。 单说朱老二家。 朱老二媳妇孙氏端热水让洗洗,朱老二一把扯过帕子扔水盆里不让她伺候。 洗漱时,孙氏指着朱老二骨折的手指还有腰部一大片青紫的地方惊叫起来:“他爹?” “闭嘴!” “他爹,你这是咋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咋还受伤了,这不是关心你?” “我咋被伤着的你不知道?滚滚滚,我不想看见你,等我睡醒的!” 说着话,朱老二愣是不顾院里人有可能会看见,硬生生将孙氏从屋里推了出去。 孙氏拍门:“他爹,你让我进去啊,快开门。” 朱老二根本就不给开。 朱老二的儿子女儿被吓哭,扔下手里帮四叔缠的秸秆,跑到门前帮孙氏一起叫门:“爹。” 屋里传出朱老二极为冷静的声音:“再哭,一会儿收拾收拾行李,就跟你们娘回你们姥姥家。” 孙氏哭声戛然而止。 小稻她们在堂屋门口挑黄豆,听的一清二楚,听到这话:“……” 白玉兰一直在大闺女屋里帮忙缝褥子没出来。 但自从听说朱家大房人回来了,她就支棱耳朵听。甚至为听的清楚,不顾雨点会打斜浇到炕上,将窗户特意支了起来,拽着做一半的褥子靠窗听外面对话。 当听到这句话时,白玉兰暗下自言自语道:“完了,蔫吧人辣萝卜心,到真章就较真儿。看来没个善了。” 而最让孙氏感到害怕的是她婆母的态度。 朱家伯母特意在左撇子这里站下脚,没着急回屋。 刚要张嘴和左撇子还有小稻她们说话,二儿子那句让孙氏回娘家就传了过来。 朱家伯母一顿。 顿完,像是没听到孙氏的哭声,也没听到二房孙子孙女们的哭声似的,如常脸上露出个笑。 虽然在左撇子看来,那笑跟哭似的,还挺疑惑这是要说啥。 “亲家,这子日肋着嫩么了,让嫩么……” 还要再说,左撇子急忙做个手势让打住,这种口条就别客套啦,听的累得慌还得猜。 “他伯娘,德子是我大姑爷,我不能眼瞅着孩子一人挨累,过来帮忙干活应该的。你是不知道,我们要是不来,德子就快要累死了,唉。行了,你快进屋歇歇吧,等闲下来再说话。” 朱家伯母愣是没扫一眼孙氏那面,倒是看眼在油布下面绑架子朱兴德背影,这才进屋。 “娘。”兰草早就准备好水等着。 朱家伯母摆摆手,让啥话都没说,她没精气神听。噗通一声躺在炕上,一觉睡下直到傍晚才醒来。 她醒来的时候,朱家三兄弟早就帮朱兴德干好一会儿活。 新弄的玉米楼子在雨中伫立起来。 朱老二在扫院里木屑,朱老大跪在帐篷下面帮着翻一翻苞米。 朱老三跑到后院儿挖沟渠,怕院里存水。 而朱兴德是送来帮忙的村里小伙子们。 李氏趁着前院送客说话声大,特意来到房后和她男人说: “你不知道,要不是四弟人缘好,来那么多人帮干活,咱大房的庄稼就完了,咱儿子闺女就得饿肚子,或是想招买粮吃。可你看看这天儿,说变就变,不定有多少地方会遭殃,买着吃谷价指定贵。连我娘家这回都借四弟光了。” “我知道。我没细问还不会看嘛,没看娘都……唉,媳妇,总之以后四弟就是我亲四弟,啥也别说了,你往后多帮四弟妹干活。我有口苞米面粥都给我四弟留半碗。我甚至对他要比对我俩亲哥哥还好。比对你还好。” 李氏舔下唇,感觉哪里有点儿怪。 “那个,我过来是想说,那天来了好些人,不能让人家白帮忙,那一个个累够呛。四弟就将娘养的那几只老母鸡全杀了招待人。眼下只留下一公一母配对加打鸣。我还没和娘说呢。我怕她又连剜带瞪的,要不然咱俩扯个谎,就说那鸡?” 李氏一顿:“反正我不知晓该咋扯谎,你给编一个,娘要是生气奔咱们使劲。” 朱家伯母就是在这时来的后院儿。 在李氏感觉要完了,鸡没了要被发现时,只看朱家伯母忽然抓起那一公一母,还喊着让过来帮忙。 朱家伯母亲自拎着那一公一母两只鸡去了灶房。 杀鸡。 招待左家。 就是不干活,亲家上门端饭碗也要做丰盛些,更不用说人家帮咱家干那么多活。 这一出,将朱兴德都看侧目了,和小稻对视一眼。 看伯娘不停给他岳父岳母夹鸡肉。 朱兴德要喂老爷子饭,也被朱老三抢去。 朱老三:“老弟,你吃。” 还别说,这一幕,不知晓内情的会以为老朱家很团结。 …… 饭后,朱家人团团坐在老爷子的屋里,左家人特意躲到其他屋。 左撇子给念书的小女婿磨墨,白玉兰和小麦继续在油灯的照亮下,帮大女儿做炕被。 外面雨哗哗地下。 朱家大房先是汇报这次出门花了多少银钱。 紧接着朱老二开口道:“爷,娘,还有几位兄弟,我不想和孙氏过了。别劝,就是不过了,没啥意思。” 堂屋里一片寂静。 兰草在这片寂静中说了句:“爷爷,娘,几位哥哥,我能不能也不过了,我不想和周福安过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是否懂(两章合一) 出一家进一家那么容易呢。 杀猪、摆席面、红烛鞭炮,豁出老脸朝别人家借车绑大红花去接新娘子,就为了脚不沾地,连红纸都要一刀刀买。 从大门贴双喜一直到屋里,甚至尿桶都要贴个喜字好顺顺利利,为一个又一个儿孙娶回媳妇。 女儿家出嫁也是同样。 洗脸盆子是新的,带去婆家的担子压的实实的。 凡是能给孩子们体面的,都尽力给了。 图的是啥啊? 结果换来一个两个,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要不过了,朱老爷子躺在炕上闭了下眼。 朱老大在沉默中率先发言道: “妹子,不是我当大哥的说你,你跟着起什么哄。 咱家又没和老周家打一起去。 你不过了,将来咋整。 你一个女的不得再找? 可你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找周福安那样家境的,咱说心里话,都是自家人,谈不上笑话不笑话,那都是娘拐了多少道弯儿托人才给说上媒……” 剩下的话,朱老大没再说下去。 他最小的妹子满眼的泪,看着可怜极了。 但没说出口,大伙也听明白了。 朱老大无非是想说,你当大姑娘才能找个周福安那样条件的,你要是和离还能寻到更好的是咋?这不是扯呢嘛。没有几个二嫁比头婚好的。 兰草吸着鼻子哽咽道:“大哥,我就不能不再找了吗?我真是过的够够的了。” 他大哥还没等说话,他大嫂先急了,抢话道: “你不找,你去哪啊?就在娘家待着吗? 行,爷在这里,娘在这里,你大嫂我也仁义,有我们一口吃的给你一口,可以回娘家待着。 可你能和俺们过一辈子吗? 祖父没那天,娘没那天,我和你大哥也死了那天,谁养你老?净说那小孩儿话。 你和离也得再找,但不可能再找到像周福安那条件的了,还离什么离。” 也不照照水盆,看看自己什么样。 回头成了休弃的,还流过一胎,谁要。 朱老大瞪媳妇,会说话就多说点儿,不会就闭上那个嘴。 一张嘴死好几口人。 虽然理儿是那么个理儿。 朱老大捂住额头骂媳妇:“谁让你进来的?不是让你烧水刷碗去,跟着瞎掺和什么。” “我看三弟妹和四弟妹进来啦,我就……” “你没看二弟妹不在?你就会看那些在的。去去去,赶紧干灶上活去吧,唉。” 以往,朱老大媳妇还敢顶个嘴,这回让朱老二彻底给吓着了。 孙氏那样的,平日里将老二拿捏死死的人都要被休了,可见老朱家人,从根儿上来讲有那个狠心劲儿。 谁知晓朱老大会不会学二弟忽然抽风嚷嚷休妻。 朱老大媳妇没吱声,真就听话的要出门。 只是在挪屁股站起身前,依旧不死心的用手隐蔽地使劲戳戳朱老大后腰,还以为别人没看到,背过身又冲朱老大挤咕下眼睛。 意思是,他爹,你可别缺心眼,千万别让你妹子和离。她回来了,吃谁的喝谁的,烦不烦,整这么个小姑子真糟心。 “我还想说最后一句话,就一句。二弟那事儿,休了她,你要是不休孙氏,我就挠她,瞅给你大哥打的!” 朱家大嫂终于出去了。 大伙也看明白了,朱老大两口子的意思是不同意兰草和离,对于二弟和离的事儿倒很赞同。 朱老大:二弟那岳家都给我干开瓢啦,俺们两口子私下里恨死老孙家,打我跟打三孙子似的,凭啥?我也一把年纪了,俺爷俺爹都没这么打过我,二弟休掉孙氏那娘们才好。 连朱老三朱兴平两口子也是同样的态度。 二哥作为一个男人,休掉媳妇,大不了从头再来,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看老孙家到时有个被休回娘家的闺女还怎么牛逼,非得吓死那老孙家不可。 要不然咱家挨顿揍,院子被砸了,又跑那么远、受那些罪、花那么多银钱治病就这么拉倒?绝对咽不下那口气。 朱老三嗤一声道: “说白了,孙家打心眼里就没瞧得起二哥,他们要是拿二哥这个女婿当回事,压根儿就不能干出这种事儿。 yqxsw.org 就拿我来说,别看我老丈人家穷得底朝天,现在想想穷有穷的好处。 我上门,我老丈人抬脸瞅着。要是这事儿发生在我老丈人身上,他们一家子也只会登门赶紧解释没传闲话,恨不得将错全揽过去,怕回头得罪我这个姑爷。 而不是像孙家那牛逼哄哄的样。 那不就是孙家扯老婆舌,还不想担嘴比棉裤腰还松的名声恼羞成怒? 见过扯闲话被人抓到低头认错的,没见过这种,我就干了,我就错了,你能把我怎的,我还要给你家打得服服的。 打的你老朱家兄弟往后在十里八村窝窝囔囔。 别人一提就是,你看,就这哥几个嘿,听说被老孙家哥几个全被干开瓢了,朱老二照样过日子,就跟哪辈子缺媳妇似的。” 之前,老大两口子说那些话,朱老爷子只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眼下朱老三才说完,朱老爷子就嗖的睁开眼,用那只好使的手将铃铛扔向朱老三。 “干啥啊爷?我哪句话说错了。咱朱家这几家亲家,我大嫂家汪家,我老丈人家,我四弟的亲家左家,你看看谁像孙家那样?你打我作甚。” 李氏急忙拽朱老三衣袖,让别再吱声,爷生气了。 朱老爷子气的直喘,心想:你个拱火的东西,要是能下炕非揍死你。 朱老三这番话,确实给朱老二说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三弟,你放心,我准保休了她!” 小稻看眼始终沉默的朱兴德,两人对视一眼。 他们两口子听懂几家的意思了,也看出老爷子的心理了。 朱老大一家带着被打开瓢的恨,也就是说,这里面掺着私心,朱老二离就离。 对兰草想和离却是不同意的。 朱老三兴平和李氏两口子,也希望老二离。 但这个希望和老大家的私心还略显不一样。 兴平多数是带着气,想把孙家治服气了就行。 要不然不会提往后如何如何。 真盼着和离,都不过了,哪里还有往后,和孙家也没有关系了。 至于兰草的事,兴平和李氏…… 不,单说李氏这人一定和大嫂是同样的心理,千百般不愿意让小姑子和离回娘家。但李氏稳,人家不着急说。一定会有稳不住的先说那些得罪人的话。 所以很多时候,兴平和李氏两口子总是表现的比朱老大和朱老二两房为人厚道,不在关键时刻说恶语占很重的比例。 而祖父是,两个都不盼着和离吧。 要不然老大两口子在劝兰草别和离时,老爷子不会没反应。 等到老三煽风点火让朱老二赶紧休妻时,老爷子才急了。 兰草惨白着一张脸。 大家都在讨论二哥的事儿,对她的事儿却像是默认不能和离。 兰草忽然看向朱兴德和小稻哭道: “四哥,四嫂,我只能回去接着过日子吗,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从成亲后,周福安什么都听他娘的,只是我从来不回娘家说,我也不想给娘家添乱。 你们不知道,他娘让他打我大嘴巴子,告状说我顶嘴了,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打。 其实那次顶嘴,是他娘骂我没爹,说我不是全福人的命格,是四不齐,还说我爹……呜呜,我才顶嘴的。 那是他第一次动手,之后就像是习惯了。” 兰草哭的直抽搭,继续说道: “打那次动手后,他娘还经常让我跪下认错,不认错就挨饿。 娘总说嫁个家里殷实的不挨饿。 可是,娘,我在周家经常挨饿啊,呜呜。 有一次不是我的错,是家里嫂子去河边洗衣裳顺河飘走一件没拦住,我解释了,不是我干的,周福安当着他们一家子人面前却说,快跪下,给娘赔不是,娘还能冤枉你不成。 那天,我就觉得我好像从没有过夫君,他还是和周家是一家人,不是我。 至于后来的事儿,我知道我给娘家丢脸了。 祖父,娘,哥哥们,嫂子们,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可是,我被王赖子欺辱,是我婆母非让我上山采蘑菇的。就因为她大孙儿想吃黄蘑,她让我跑很远的山头去采。 我说我想等周福安,怕山上有蛇还没有伴儿,她骂我一天都离不得男人,她小儿子娶我是要我伺候的,不是帮我干活。 骂的特别难听,几位嫂子站在房头下面嗤嗤笑,婆母还说家里就我轻手利脚没孩子,我不去谁去。” 兰草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被王赖子欺辱完之后,王赖子一边提裤子一边对她说的话。 王赖子说: “就你那个软蛋男人,啥啥都听他娘的,而他娘那个人最不是个东西。你要是敢回家说我欺负你,你信不信,他娘头一个敲锣打鼓骂你是破鞋? 不但给你名声搞臭,让你娘家人永远抬不起头,而且眼不眨就能休了你,你男人连个屁都不带放的。 他才不会问,到底是你招惹我的还是我硬强迫你。 他和他娘只会在意你脏了,不能要了。谁让老周家这一代啥也不是,但祖上积德留了不少田产呢,人家换个黄花大闺女重娶不闪腰不岔气,而你…… 我就纳闷了,你娘是怎么给你挑的男人,就看上人家那些田地啦?眼皮子够浅的。” 兰草当时呸的吐了王赖子一口吐沫:“你更不是个好东西!” 那天,像是应证王赖子那段话。 兰草被欺辱完回家,整个人生无可恋的躺在炕上,就在她心里对她男人还抱有一丝期待时,周福安在外面吃完酒席回来,一身酒气躺在炕上,却压根儿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儿,倒让她伺候脱鞋擦身。 她故意没伺候。 周福安嘀咕句:娘们家家的一天净事儿,娶你都不知道干啥用。抱怨完就打着酒嗝睡着了。 她喊他:“你能陪我说两句话吗?”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可笑的是,当外面院子传来大伯哥问娘怎么肚子疼上了呢,周福安腾的坐起身,喝多到走路直打晃也跑向他娘那屋。 没一会儿,进屋就质问她:“你怎么采的蘑菇,你是不是采到毒蘑菇了,要不然我娘怎么会肚疼。” 此时,朱家老爷子这屋,兰草诉说时已经抽泣到要喘不过气。 小稻递给兰草一条帕子,碰到兰草的手发现冰凉的。 剩下的也不用兰草再详说。 朱家几位当哥哥的都能想象出来,看兰草那脸肿的,想必回娘家那天,被周福安或是周母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扇过,逼着让承认到底脏没脏。快赶上衙门了,不说就打,说没有脏还打。 直到兰草要寻死,裤子也被血染透,孩子掉了,这才停手。 但没完,将一个才流产的人用板子抬到朱家。不是先找郎中问问流产对以后生育有没有影响,而是真像王赖子说的那样,最在意的是到底脏没脏,将事情闹大,着急几家人对口供。 一家子不慈,没有一个心肠稍稍厚道点儿的。 即使那阵周福安没想换媳妇,但先搞清媳妇脏不脏依旧比媳妇身体重要,且他娘让怎么选择,他就会如何做,他娘的想法也大于他自己。 朱家伯母听完,哭的帕子湿透,肠子感觉都要悔青了。 小稻是心情复杂。 她曾劝朱兴德不要把那个梦当回事。 但是……尤其这真的下大雨了,说明梦里那些,不说完全是真的吧,也算预警。要是如何如何就会是那种结果。 小稻望着兰草,心想: 就是因为眼前这位小姑子,那梦里她男人被王赖子陷害,她娘家也受了牵累。要不是做梦能躲开,她们左家眼下会啥样。 可要是怨兰草吧,毕竟已经想招躲开了,梦里的事并没有真实发生。 或许这就是人性吧,没发生是没发生的,要说心里不膈应那是假话。 另外,小稻心情复杂,更有同为女人的感同身受。 小稻无法想象,如若朱兴德像兰草男人那种德行,她还能不能过下去。 她自己都不清楚答案,又怎么劝兰草过是不过。 至于朱老三媳妇李氏心情是这样的。 第一反应:艾玛,这回十分肯定小姑子真被王赖子祸害过。 第二反应,听完小姑子被婆母磋磨:人果然是靠对比,她婆婆被这么一比都变得面目可亲起来。 至于离不离,李氏:最好还是别和离,即使她同情小姑子。回娘家,他们会多许多麻烦,还不如咱老朱家帮着隐瞒王赖子那事儿,回去继续过。 不过,她不会说出这些想法的。 反正大嫂已经将兰草休回娘家要面临的困境说完了,她再给分析也是那些车轱辘话,都不傻,何必再添一回堵。 李氏还拽了下想要发表言论的朱老三。 朱老三嘴都张开了,他媳妇对他摇摇头,然后扫一眼朱兴德。 暗示听听四弟怎么讲。 李氏觉得,往后紧跟四弟和四弟妹的脚步才是最对的。 如若四弟那对聪明两口子认为和离是对的,那她也豁得出来不怕麻烦,改变之前的想法,举双手迎接小姑子回娘家。 朱老三急忙道:“对对,四弟,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朱兴德在给他爷拍背,忙着扶起老爷子给顺心口窝。 刚才兰草讲那些话时,只有朱兴德看到祖父拳头攥了起来。 朱家伯母也赶紧擦擦眼泪,这么一会儿功夫眼睛哭得模糊,期盼地看向朱兴德道:“爹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骂你你都不知道我的文字功底多深厚 朱兴德看眼窗外:“我说啥?咱们两房分家了。要不是为爷,我都不在这里坐着。” “四弟……”朱老三不可置信地望向朱兴德。 非要说那么伤人的话吗,明明帮家里庄稼都收了,整个人累瘦一圈儿。 朱老二也抬眼道:“四弟……唉。” 四弟心里还憋着气。 老大朱兴昌面上露出恳求。 头上的伤布极为明显,坐在炕沿边,低头搓着两手道: “德子,你最是嘴硬心软,大哥知道你。你就说两句吧,我心里没有章程,这么大的事儿,家里就你脑子活,这是咱一家人的事儿。何必又提那分家的话,分家就再不是兄弟了?” 朱家伯母也跟着又要张嘴“叫爹”,朱兴德做个快打住的手势。 他感觉到爷在使劲使劲攥他手。 果然,嘴硬心软。 朱兴德只看一眼老爷子,舔下唇就打算开口了。 非让他讲两句是吧? 那就别怪他说话难听。 正好他听得一肚子火气。 “兰草要是我二房这头的,要是我爹娘给我留下的亲妹子,我就不让她过了。 呵,我才不会考虑,我妹子回娘家,我媳妇乐不乐意。 当然了,能成为我媳妇的人,一定会支持我对妹子好的,她知道我心里盼啥。而不是捅咕我,要先算计自己小家得失。 你们是在算计兰草回娘家吃啥喝啥,再嫁多出花用吗? 呵,她要是我亲妹子,那还用问,自然是我这个哥哥吃干的,她就喝不了稀。他嫂子戴花,我都买得起一朵了,我就不差我妹子那朵,绝不会让她眼巴巴地瞅着她嫂子。 我要是赞同她和离回娘家,我这房头,更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 我妹子往后要是遇到合适的,她愿意二嫁我就看看那人咋样。 那人会不会拿她嫁过人说事儿再欺负她,人真好,我妹子要是想再迈出那步,我就给她出嫁妆。这是我做亲哥哥必须给办的。 她要是不想二嫁了,人老了,也没有大嫂说的那么邪乎。 我想,我对我家甜水,包括我往后的儿子,我会嘱咐孩子们对你姑好一些的。真不放心,我就再给兰草准备过河钱再死。 这样我到地底下,见到爹娘能好意思,不枉给人当回哥哥,我敢对死去的爹娘说上一句,我妹子我安排妥妥的。 我就不明白了,眼下你们亲妹妹、那是亲的,都要让人欺负想死了,你们居然还能拿她几十年后不二嫁无子说事儿。 这可真是,上下嘴皮子一沾,咋说咋有理,考虑得还挺远。 可即使大嫂那话非常有理又如何? 兰草要是我亲妹子,我妹子只要决定不过了,她都闹自杀了,那将来的难处就不算事儿,我当哥哥的就支持。 这就是哥哥,谁让她是我妹子。” 朱兴德才开口,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一帮人,把顾虑媳妇想法的三弟骂了,将大哥心里那些小九九掀开说了,让朱家大房三兄弟脸上一臊,无一幸免。 兰草又差些哭晕过去,嘴里不停地喃喃:“四哥……” 她要是四哥的亲妹子该多好。 朱兴德看眼兰草,又扫眼大房三兄弟继续道: “都是男人,心里明白吧? 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会什么样。 那周福安是那种能担事儿的吗? 兰草回去接着过,那周家老太太什么样,周家几个嫂子平日里又会说出些什么闲话,这样的情况还要给送回去? 刚才三哥说,咱家人被孙家人打了,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说朱家人窝囊。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妹子孩子流掉,被板子抬回来,被逼的自杀要上吊,村里人也知道。 就这样的,还继续过,你们就不怕被戳脊梁骨啦?那是响当当汉子能干的事儿?” “兰草是啥时候寻的死?”朱老三震惊道。 李氏面露尴尬,她忘说这事儿了:“你们刚走那天将自己吊起来了。四弟妹发现的,给四弟妹吓的躺炕上两天,四弟给救下来的。” 朱老大和朱老二全看向妹子,脸色通红,气的不行。 这才发现兰草脖子用头巾子围的高高的。 哥俩异口同声道:“你是不是虎啊?!” 朱家伯母一把搂过闺女,又是捶又是打,恨不争气怎么能寻死,让她这个当娘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 “娘,就让我和离吧,我回周家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儿。我真的会活不了的。” 朱家伯母一边捂着眼睛放声嚎哭,一边继续捶打兰草后背。 “你就会拿死逼亲娘,逼自己家人,你个完蛋东西。” 骂是这么骂,但这一刻,朱家伯母终于在心里做了决定,不过了。 她这个娘还没死呢,有她口吃的,就有闺女的。 对,她上面还有公爹,就不信老爷子不管。 朱家伯母抬眼的时候,兰草已经对着朱老爷子跪下,因为她祖父也点头让不过了。 朱老爷子有所有老人的通病,重男轻女,但兰草是他唯一的孙女,还是家里最小的,要说不疼兰草是假的。 “爷,谢谢你让我不过了,这样我就能活着了,”兰草一个头磕地。 屋门外,朱老大媳妇汪氏听到那声谢,心想完了,看来这真要回娘家了,重重地叹口气。 本来汪氏听到这个结果心气就不顺,又看到朱老二家闺女凑到门外偷听,一猜就知道是孙氏派来的。 孙氏不敢这节骨眼招惹二弟,二弟将她关在屋里,她就老实待着。但根子上就不是什么老实人,瞧瞧,派孩子偷听。真是够不要脸的。 咋的? 着急知道会不会被休啊? 那还用问,兰草都不过了,还差朱老二一个大男人,反正家里也要有和离的丢脸名声,不差多一个。 汪氏一个当伯母的,此时想都没想,伸手就拧住朱老二闺女的耳朵,“随你娘一个样,给我出去。” 小女孩要哭,汪氏急忙一手捂住孩子嘴,一手接着拎耳朵。想起她男人花那些银钱被孙家人打开瓢,她就恨不得将二房孩子都挨个揍一遍。 汪氏将二房孩子拧哭了,回来又接着偷听。 左老汉披着蓑衣出门要喂骡子,都和汪氏对上眼睛了,你说那汪氏偷听被抓现行也不害臊,还冲他笑笑,左撇子在心里直啧啧。 大姑爷家真是,人多是非多,雨只要稍稍小点儿,他就赶紧给大姑爷都打包带回老左家,可不在这里糟心了。 与此同时。 屋里终于又说起朱老二的事儿。 汪氏不知道的是,她将朱老二的小闺女拧跑了,朱老二的儿子却在房檐后偷听。 房檐后有个窗户,支起来就能看到炕。 炕上躺的朱老爷子,还有屋里的人,那孩子只露一双眼睛看的一清二楚。 也听见四叔不同于其他叔伯的意见,正在提起他。 其实朱兴德心里挺瞧不起他二哥的,强压都没压住,难听话就带了出来。 “这时候,张嘴就要休妻,二哥,你想过孩子们吗? 我三哥说,孙家人不像他老丈人拿他当回事,也不像大哥和我老丈人家那么对待我。 那你想过你是孙家唯一的女婿,你几个大舅哥,为啥那么不把你当回事儿吗?” 朱老二朱兴安脸通红,赌气道:“还能有啥,就没瞧得起我,没瞧得起咱家。” 朱兴德差点儿脱口而出,你别总扯老朱家,连我也瞧不起你。 硬生生忍下,深吸口气才说道: “我是老四,家里最小的。 有些话我要是说多了,好像我这个弟弟瞧不起哥哥们似的。 但今儿,你们非让我表态,那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 二哥,我以前提没提醒过你,别老丈人家一做好吃的就去,给啥就接啥。 那时候,我就觉得二嫂回咱家总显摆说这些,我听着就不舒服。 是,凡是人,谁在外头占到便宜都高兴。 但让你媳妇一次次说那种话,你咋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 朱老二惊愕,没想到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四弟反过来批评的是他,“我?” 朱兴德摆手: “你要是非让我说,就听我讲完,先别插话。要不我就不开口了。” “……你说。” 朱兴德道: “你每一次到你老丈人家占便宜,都会让你几个大舅哥瞧不起。 你吃的大白干饭越多,给你啥,你就拿啥,你还乐颠颠的,你这样的次数越多,你那几位大舅哥心里就越不把你当盘菜。 yyxs.la 你还美呢。 觉得和我二嫂回娘家占到便宜是件挺高兴的事儿,觉得比我们哥几个没占到老丈人家便宜好像更有能耐似的,你能耐啥啦? 从老丈人家往回划拉,算什么本事。 你从来不想想,当女婿的,咋就那么好意思呢。 啊,光记着女婿进门小鸡没魂了,你咋不寻思寻思你是做晚辈的,去吃饭的时候得给岳父岳母拎点儿啥。 人家闺女嫁给你了,吃的是你的饭,不是让人家闺女再把你带回去一起吃老孙家的。 拿人心比自心,兰草要是带周福安回娘家这么占便宜,你当舅哥的会怎么想?你能瞧得起周福安? 别出事的时候就赖一头。” 朱兴德眼神一转,看向朱家伯母: “还有伯母。 我早就想问你,你也挺高兴我二哥一个大老爷们会占便宜是不是? 我爷没倒下前,有多少次骂我二哥少去岳父家,你还不愿意听,背后总捅咕我二哥该去就去。 是不是我爷甭管说啥,你都认为是偏心眼? 你怎么从来不想想我爷那是为我哥好,那是他的亲孙子。” 小稻眼神闪了闪:你瞅你给你伯母扒扯的吧,就差直接骂上梁不正下梁歪了,连伯母都训。 小稻想用眼神提醒朱兴德收着点儿。 奈何朱兴德特意不看小稻。 事实上,就这,朱兴德都觉得自己没说过瘾。 他很想借着这话题埋怨: 瞧伯母你给我几位堂哥挑的媳妇,给兰草找的男人。 你当初要是听我爷的安排,不哭着闹着男人没了,当亲娘还不能给孩子做主活着有啥意思,能有今天这些破事儿? 人家我爷当年给我大哥相中的媳妇很是憨厚,他在外头都听过那“未遂大嫂”的贤惠名声。 再看那汪氏,两相对比,一天一地。 另外,还差些毁了他。 他当小伙的时候,伯母非要给他介绍姑娘,给他吓坏了,赶紧自己找的小稻。 伯母在给几位堂哥包括给兰草寻相亲对象的时候,就抱着占便宜的心理,不先看人品口碑之类的,先奔家里殷实不殷实。 要说就三哥是例外,定下个很穷的。 一是李氏会勾搭他三哥。二是他三哥长得太丑,家境殷实的还长的不缺鼻子少眼睛的,人家不跟他三哥,朱家又不是非三哥不可的大户,这些年已经呈现颓势。三哥要是能寻到家里条件好的,伯母也给“卖了。” 所以这说明啥,心歪才没有好结果。 朱兴德心想:他凭啥不带着伯母一起说?省的以后还那个样,再以为那个娘当的挺不错。 “当然了,二哥,你要是趁这机会就想换媳妇,那就当我以上说的都是废话,你也不用注意以后该怎么和老丈人相处。反正下一个岳父家不姓孙。 你要是能豁得出来孩子们有后娘,就更无所谓,反正是你自个的孩子,又不是我家甜水可怜巴巴的缺爹少娘。 再就是,你是打算自己带孩子吗?为给家里省银钱,再不娶媳妇了? 你要是这些都没想清楚,你离什么离,你挺大个老爷们磨磨唧唧一晚上跟着裹乱! 这就是你回家解决问题的态度? 你的态度,就是让爷在妹子之后再多你一件事儿跟着闹心? 你甚至都不如兰草二哥,都是当爹的人了,那骨折的手赶紧接上,你不接打算残废佝偻着,往后干不了活是吧?你干点儿实在的吧!” 朱兴德突然发火。 而朱老二本来差些和四弟喊起来,想质问二哥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无是处,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但当四弟忽然提起他手,亲娘都没发现,四弟却发现了,朱老二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气氛极为尴尬。 左小稻打算尿遁。 堂哥也是哥,那是二伯哥,她一个当弟妹的,她男人还像训孙子似的训二伯哥怪不好看的。 兰草急忙伸手扶小稻。 自从小稻被兰草吓的差些流掉孩子,兰草打算好好活下去那天就格外注意四嫂的肚子,雨天走路都搀扶。 李氏一看,着急了,心想:四弟妹,你等等我,我也不听了。 至于二哥爱休妻不休妻,李氏是无所谓的。 她和大嫂汪氏不一样。 李氏听完朱兴德的分析,认为换个二嫂更麻烦更费钱。 麻烦在于,二哥休妻后,一个大老爷们哪里会带孩子,万一让她帮着拉拔孩子可咋整。 费钱就更不用解释,娶哪位新二嫂不需要再花几个? 再者说,换一位新二嫂事情就会变少吗?倒不如这个,短处捏在手里,因为这次事比她们几位妯娌凭白矮一头的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走走停停过一生 孙氏气的脸通红,在心里不停地骂大嫂汪氏。 孩子才多大,当大娘的竟然上手掐,你说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无奈在这节骨眼儿,连和大嫂吵嘴都不敢吵。 怕吵起来,她男人更迁怒,张嘴就让她滚回娘家。 这就叫被人抓住了错处。 孙氏问女儿:“还有哪里疼?快给娘看看。” “娘,不疼了,你别哭。” 就在这时,孙氏的儿子一身雨水腾腾腾跑回来。 半大小子气没喘匀就道:“娘,我爹说要和你和离,说再不受姥姥家的气,大伯和三叔同意。太爷不能说话,不知晓是咋想的。祖母牙漏风,没太听懂她说啥,但看那样子好像也是同意。” 孙氏当即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啥?都同意?合着我这些年累死累活没一个人念着好。”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要是都同意,一切都完了。 即便那日她娘家几个哥哥也吃了大亏仍过不去。 她这是什么命啊。 即便有天大的错,她也给老朱家生儿育女,她男人、她婆母却没一个顾念往日情分,为口气就要不要她。 那她的孩子们,她还能见到吗? 孙氏赶紧一把抓住俩孩子的手,想说娘要是被撵回娘家,你们就会有后娘了,到嘴边的话却硬生生憋了回去,怕吓到儿子闺女。 而且她要是成为弃妇,别看孙家就她一个女儿,她要是真到了被赶回娘家的地步,即使爹娘能容她,嫂子们能容下她吗? 娘家嫂子们为她打架行,但要是养她在家里待着却不行。弃妇的名声影响到侄子侄女们的名声更不行。 她还不到三十岁,往后几十年又该怎么办。 到关键时刻,孙氏才发觉,娘家并不是那么可靠。 娘家给自己家祸害完拍拍屁股走掉,却让她没了家。 “娘,你怎么啦?” 孙氏忽然啪啪扇起自己大嘴巴子。 像得癔症般,一边不停扇自己,一边后悔哭道: “让我嘴欠,咋就那么欠登,回去和娘家抱怨那些破事儿有啥用,娘家能让朱家再重新分次家吗?” 又悔不当初道: “就赖你姥姥,我那么嘱咐让她别和别人说,那事儿和别的不一样,她还是和人说了。你姥姥姥爷这叫疼我吗?她们稍微为我这个女儿想想,那天咋就不能承认说了瞎话。你舅舅们又凭的是啥动手。那都欺负别人家欺负习惯了,却不想想这是他们妹子的婆家。他们打上门,我还能不能过了。还有你那几个舅母。” 孙氏满眼泪,恨声发誓:“指定一个个没做好豆腐,都不是个好饼。要是给我家真搅合散了,我准饶不了她们。” 孙氏的儿子急忙去拦住孙氏的胳膊让别再打嘴巴子了:“娘,我没说完,可是四叔不让和离。” 本来孙氏正骂得来劲哭的欢,闻言不可置信的抬眼:“嗝?” “是真的,娘,四叔给我爹骂了,说他不考虑我和妹妹。” 孙氏的大儿子已经稍稍知晓点儿事,记得只有四叔提了他们。 还是四叔靠谱,没让他和妹妹,爹一个家,娘一个家,剩下他们兄妹俩成了多余的。 “四叔还说,姥姥家打上门没瞧得起我爹,里面也有我爹的错。以前你俩总去姥姥家占便宜,人家才没瞧得起咱。” 孩子说完,盯住孙氏眼睛道:“娘,我四叔说的对,咱家姓朱,你往后再别去我姥姥家拿东西,不吃他家那口饭能馋死不?为啥要让人瞧不起俺爹?” 好半响,孙氏摸着俩孩子头才回应:“知道了,再不去拿东西。” 像是柳暗花明一样。 像是被宣告死刑又被豁免一样。 其间起大作用的还是堂弟朱兴德。 孙氏以为朱兴德那天打她娘家哥哥们打的那么狠,会是最恨孙家人的。 平日里,她和小稻掐架嘴不饶人,总挤兑小稻。还有那次分家也差些和四弟妹打交手,朱兴德嘴上不说,她以为小叔子心里会最膈应她这个二嫂。 却没想到,到这种时候,在没一个人替她说好话的时候,是最意想不到的小叔子为她出头。 并不是她抱有希望的三弟,和这几天一起干活的三弟妹。 更不是看孙儿面子的婆母。 是四弟两口子。 可见,以前她有多眼瞎心瞎。 孙氏眼里含泪,正坐在炕沿边感动得一塌糊涂,朱老二回来了。 朱老二推开门,他还没等说出啥呢,他媳妇当着孩子面前就扑了上来。 简直是生扑。 朱老二不停往外扯孙氏,孙氏就像要赖上他似的抱得越紧。 “他爹,我错了,真错了。 我这张破嘴,以前传话不觉得能咋样,可这回我真吃着亏了,再往后,咱家啥事儿我都不朝外说。 这回我真知晓谁家再好也不如自己有家。 而且当初我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时只寻思那是我亲娘,和亲娘讲讲没啥,就抱怨两句小姑子不省心,没想到他们真给我传出去了,给咱家惹这么大祸。 我早知有今天,我给嘴上缝上都不会说,是真的。 他爹,呜呜,你看看孩子们,你再看在我当初嫁你就图你这个人,别的啥也没图的面子上行不行,饶我这一回吧,咱俩好好过日子,我再不作妖了。” 孙氏终于松开朱老二的胳膊和脖子,又变成急慌慌抹把泪就要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包袱皮,一边满脸泪痕急道: “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他爹,你放心,其实我也咽不下。 那天我那么拽我大哥都没拽住,他就跟打冤家似的,给我这个亲妹子甩个大跟头,几个嫂子更不是个好东西,来咱家干架还能像抢豆吃的,他们一点儿也不考虑我。 我要回去问问我爹娘,问问我哥嫂们,他们这是盼着我死是不是? 他爹,这几天你不在家我早就想好了,就假装你不要我,我要回娘家住两天非和他们好好掰扯掰扯。 我不可能让你在这个家抬不起头,更不可能让你出门被人骂窝囊,我回趟娘家给你个交代,让你里子面子都好看。到时你和大哥还有小姑子就说,替他们出气,给我撵回娘家了。 只是……” 孙氏挎着胡乱收拾的包袱,忽然捂脸大哭起来: “只是那是我爹娘,我和你说心里话,事情变成这样,起头赖我,我不耍赖。可最难为的也是我,我真不能把他们老两口咋样,我至多回娘家作作我哥嫂。他爹啊,我都不敢将爹娘气病,气病了我心疼,他们生养我一回,那是我亲爹娘,哪怕你再生气也不行。” 朱老二听到这,才喘出那口长气。 还是那个人,没换芯子,看来说的也是心里话。 他之前以为媳妇连续一出出的要疯了呢。 孙氏没得到回应又崩溃道:“不过,你还得答应我,咱俩可是假装的你不要我,我回娘家也只是住两天吓唬吓唬他们。等我回来,戏做足了,你可得让我进门。” 两个孩子跟着哭打商量:“爹,那就不能不假装吗?娘刚才都扇自己大嘴巴子了,她真的知道错了,爹。” 朱老二没吱声,却一屁股坐在屋地中间的小板凳上,抱住了头。 事实上,他眼下没精气神去听孙氏那些认错的话,满脑子全是四弟数落他的话。 原来,他也有错吗? 原来去老丈人家今儿拎回糕点,明儿特意让衣裳沾大米粒回来,被人问到他还觉得挺骄傲,却在兄弟们眼中是个没出息的大笑话。 可想而知,从老丈人家沾回大米饭粒的那些日子,外人又会是怎么看他的呢? 他好像今天才清醒。 孙氏没得到朱老二的回应,心更虚了。 也是上来那个轴劲儿,认为没吱声就是默认让她这么去办,自己要是这么办完后,这事儿就能翻篇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孙氏擤把鼻涕抹炕沿下,自动自觉哄孩子:“不用商量你们爹,也别哭了,你罗叔还在隔壁念书呢。看动静太大,你四叔该不高兴了。娘过两日就回来,你们别哭别闹,娘不能扔下你们。” 说完,胳膊挎着包袱,瞅眼朱老二就走。 孙氏刚要推开门,朱老二终于出声道:“去哪,外头下大雨,天又这么晚了,你想走回孙家屯?” “他爹!”包袱啪嗒掉地。 孙氏一个箭步奔了回来。 没一会儿,恍惚听到朱老二的声音,而且是朱老二带着哭音说道: “当时打架我就没下死手,你知不知道? 结果你几位哥哥却下死手。 我才知道,他们没把我这个妹夫当人。 去县里一路上,你知道我被娘捶了多少回? 她捶的不疼,可我心里是真难受。” 一个大老爷们抹起了眼泪,向媳妇诉屈道: “那郎中给大哥看病,那叫脑子哗哗淌血,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都突突,真怕郎中说出邪乎话。 大哥要是有个好歹,大嫂和大哥家那一房孩子又该咋整? 娘掏治病银钱时,我也不敢瞧她脸色,这一下子就是少小十两银钱,你让我怎么面对大哥大嫂还有三弟和三弟妹?咱们这大房可没分家,等于是让大哥不仅身体遭罪,钱上也要跟着吃亏。 刚才,我又听说小妹被那流言蜚语逼得上过吊。 我不给交代,我有脸吗! 回家连爷见我也没个正眼,我更是心里堵得没条缝。 所以我是真回不过神,啥冤啥仇,即便我这个妹夫平日里让岳父岳母和几位舅哥很是看不上了,也不能这么祸害我吧,差些给我大哥打傻,给我小妹逼死,那是人命,我能不和你离吗? 再说,外面都知道你老孙家打上门,我窝囊丢人没事儿,往后我哥哥弟弟们在外面咋整,嫂子弟妹们也会以为我离开你像不能活似的。我屁都不敢放,回来就消停和你过日子是不是?我不要个脸了吗!” “我明白,明白,”朱老二从来不哭,这冷不丁一哭彻底将孙氏哭毛。 孙氏心软成泥一般,捏不成形状,更加咬牙下定决心: “他爹,就让我去吧,顶雨回娘家越惨越好,才能吓唬住我哥嫂们,那才像是真的被休回娘家。他们要是往回撵我接着和你过,我就让我大哥掏银钱,能要回多少我都给你。你看着给大哥或是给娘,都给小妹我也不管。往后和你过日子,我再也不耍小心思了。” 俩孩子也扑上来抱住朱老二,让爹别哭。 四口人抱到一起,头碰头:“爹,俺们再也不去姥姥家了。” 外面,房檐头下的朱老大:“……” 艾玛,这一家子真感人。 整得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这老二家唱大戏呢,戏可真多。 可要说朱老大偷听完这一出出没反应,那也是假的。 当他听到二弟一口一句提大哥,提起心里的那些难受愧疚,还有老三告诉他,老二在县里那一日都出去扛大包了,扛大包不算啥,可手指头不能动却拎一袋袋麻袋……朱老大叹口气,唉,行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 弟妹还会主动回娘家作一作、说一说这个道理,也就可以了。 总是不能两家再打一顿。 一方面没空。 另外也没有再打的必要,那天德子就打赢了,已经分出胜负。 更何况看在侄子侄女的面子上,老二媳妇再不好那也是亲娘,总是比二弟重找个媳妇的强。那样的话,可能会更糟心。 “大哥,我二哥呢?还看不看手指头啦,那头等着呐。” 朱老大习惯性想一拍脑门说“瞧我这记性”,被朱兴德及时拦住。 才花钱看好,还拍? “大哥,看来你脑子是真坏了。行了,我回去正好叫一声。” 孙氏推开门与朱兴德走顶头碰,眼睛哭的通红精神却看起来不错,见到朱兴德就激动道: “他四叔,你来啦,是找你二哥吗?他在屋呢。那啥,他四叔,我想告诉你一声,我这就顶雨回娘家,我不可能这么拉倒。我即使要不来大哥看脑子和赔给小妹的银钱,我也非得让我娘家来登门赔句不是,非得让他们认下说小妹的话是扒瞎。你看这么办成不成?” 朱兴德眼神闪了下,心里纳闷:你和我汇报什么。 朱兴德还不知道,他拦着不让和离被二房侄儿偷听了去。惹得他二嫂现在拿他当“自己人”。 孙氏也不用朱兴德回答,说完就披着油布要风风火火离开。 离开前还特意嘱咐道:“四弟,我已经和你二哥说完了,让他今晚带孩子们去三弟那小屋住。我这屋最亮堂,你让咱家小妹夫住我们这里,消停看书,就这么定了,我走啦。” aiyueshuxiang.com 紧接着,朱老二又从朱兴德面前刮过:“他娘,你等等我。” “我不是说了嘛,我自己回娘家才像是真的,你快回去吧。” “天这么晚了,那我送你到孙家屯村口就走。” 不提朱兴德微挑下眉。 只说白玉兰,被这一出出都看得眼花缭乱了。 这老朱家真像那唱大戏似的。 这是又唱的哪一出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口是心非 白玉兰一边用针的另一面挠挠头发,一边和大闺女感慨道: “合着那惹祸的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可苦了你小姑子兰草。 比你大伯哥那打破头的还惨。 要知道女子的清白最受不得污糟,甭管真假,只要有风声传出来,那些婆子能编的像在炕上亲眼瞅见似的。 就这,还亏得咱附近村的风气厚道。 听你外婆说,外面有的那村,都不用抓现行,只要有多少人看到哪个女子和外男私底下见多少次就浸猪笼。 你说,那还有个不出冤事儿的? 唉,就是这么不公道,等到男子爬寡妇墙敲寡妇门的,被人知晓却无事,这上哪说理去呢。 看着吧,你小姑子回去过不会太省心,她男人喝点儿想起这茬还得接着磋磨她,我看她太老实……” 白玉兰还没等感叹完,小稻就打断道:“娘,她不回去了,已经决定不过啦。” “嗯,她要是……什么?” 白玉兰万万没想到朱老二没和离,兰草一个妇人家家的这就要不过啦。 “艾玛,这就是他们朱家哥几个商量一晚上做出的决定?你们咋不知道劝劝呢。年轻人不懂事儿,你伯母也不懂事儿?女子和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她将来再找,不可能找到小伙子啦。找家境殷实的岁数大,找差不多岁数的吧,又穷又得给人当后娘,那还不如找岁数大的呢,穷才是最惨的。” 小稻笑了下:“娘,我问你,如若甜水他爹像兰草那男人动手打我,我一身伤流掉孩子回娘家,很有可能回去还会被打,你还让我接着过吗?” 白玉兰想象一番,放下针线,全情投入道: “那不能了,你爹就不能让。 你爹敢豁出去不活了也会揍死他。 他朱兴德要是想成亲再重新娶个媳妇,我更要上门作闹。 我挂大白灵幡,我给他洒死人钱,让他娶新人笑却毁我闺女。 别看我和你爹现在最得意他,真那样的话,我照样往死里弄他,没有你,哪有他。” 小稻:“……那您还让我劝兰草,再难也比回去挨揍强。” 朱兴德才进灶房就听到以上这番话。 在灶房里正挑黄豆的左老汉,和大姑爷四眼相对。 憋半晌,左老汉才保证道:“你娘在扒瞎呢,我不能。”不能揍死你。 给朱兴德差些整笑出声,心想:老丈人,你说的是心里话吗? 朱兴德故意不让岳父提醒屋里的娘俩。 他坐在外屋地的小板凳上,陪岳父一起挑黄豆,想听听岳母还能说出些啥。 然而,接下来白玉兰还真没再说出别的,只帮忙操心提醒几句道: “话说回来,咱家和朱家不一样。 你们姐几个回娘家不用看谁脸色,哪个受委屈想回就回,不用有顾虑,家里没哥嫂让你们受气。 这朱家行吗? 可能我是小人心,但真得防着别祸害人。 别回头同意兰草回娘家,你那几位嫂子暗下里收过礼钱,随便找个山里汉或是穷亲戚远嫁她。 到时候你说嫁是不嫁?真不是吓唬人,咱村就有那样的事儿。 亲娘活着哭求都没招,手里连个铜板没有,她能给谁做得了主?她一大把年纪还要指望儿子儿媳给养老呢,拿啥为闺女出头,再不甘心也要认下。 不过,眼下你那伯母活着,银钱攥得死紧,上面还有老爷子镇着,一时半会儿不能那样。 咱只说,万一亲娘没那天,哥哥窝囊,遇到那不慈的哥嫂真就能给做主随便嫁,都不用知会一声的,长嫂如母嘛。 好些小姑子别说二嫁了,头婚就是这么被哥嫂祸害的。 要知道女子在这世道很艰难的。 各种大事小情,一辈子拿不了什么主意。有个好爹行,没好爹被爹坑,爹娘死了,被哥嫂坑,那例子还少吗?只因啥事都要男人出面做主才算数。” 白玉兰絮絮叨叨说到这,突然分心了。 脑中一闪而过,她娘给她扔到左家时,在要离开前那天晚上,好似就说过: “妮儿,我不能带你一起改嫁。以免你将来大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你那后爹暗下里就能给你许出去,那可坑死人。咱女的没力气,打又打不过谁,再着真要是那样,我即使剁了他也来不及。报官咱都不占理。毕竟后爹也是爹,父母之言你婚姻大事没错处,还会把我打半死。” 这些话,她娘具体到底说没说过,还是她想象出来的,白玉兰眯眼心想: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已然记不太清。 但是当她娘二嫁的男人死了,老娘回左家那次,可是千真万确说过,进门就拍大腿说: “艾玛,你看我这个命硬的,又克死一个。 你看吧,当初我多亏没带着你一起改嫁,要不然闺女你的婚姻大事,就要落在我那继子手里啦。 他本就恨我,我用脚后跟猜,都能猜到他会给你嫁个啥样的。 唉,这家给我嫁的肠子悔青了,狗屁没捞着。” 她那阵听完一肚子火气,想都没想张嘴就说:“你就庆幸吧,你那继子没倒手将你卖掉就不错了。” yyxs.la 她娘像是没听懂她的讥讽,摆摆手笑呵呵的说:“那不能,你放心,我决不会给人做妾的。不做妾就能有退路,继母也是母。他卖娘他是不是疯了?所以妮儿啊,看明白没?抓紧生儿子吧。” 给她噎的不行,那时候,她刚生完闺女。 小稻正哭笑不得:“娘,你这是扯哪里去了,我婆家还没乱到那种程度。我几位伯哥嫂子虽然有小心思,但是真去和那种不像样的比较,为人还是可以的。咱不能歪曲。” 说完,这才发现白玉兰有点儿愣神,小稻停下手里的针线,朝娘的面前挥了挥手:“娘?” “啊,你瞧我,聊着聊着就不知寻思啥去了。我可能是惦记家了。” 白玉兰没说实话,她是忽然想娘了。 就很突然。 不应该啊,都多大岁数了,居然还想黏糊娘,让人知晓会笑话,不过是才几天没见而已。 且纳闷,要不是提到这茬,为什么她以前这些细节却想不起来呢? “老头子啊,你在没在外面?” 左老汉扔下黄豆进屋,探头问道:“嘎哈。” “咱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回去吧,顶雨回。” “大姑爷不能让吧,白日那阵就提过,雨太大了,一脚一稀泥。” 白玉兰不管,反驳道: “那朱老二媳妇还靠两个脚丫子走呢,那都能不耽误回娘家闹事儿。咱有骡车咱怕啥。就看你想不想了。回去,省得在这待着上火。朱家人全回来了,吃住又不方便,不像他们不在家那几天,咱们能在这里老猫不在家,耗子上房扒,想咋滴咋滴。” 左撇子想了想,那行吧,孩子她娘说的对,又不是没家,在这待着干啥。 “那你还傻瞅我作甚,快去找大姑爷知会一声。” 左撇子摆手道:“等会儿吧,大姑爷先头还在,是被你胡说八道吓跑的。” “啊?大姑爷一直在外屋来着?” “嗯,我瞧着像是听完你那话,心里犯膈应了。唉,那孩子是个操心的命,难怪手掌心纹路跟蜘蛛网似的,不像咱小女婿那掌纹干干净净。甚至我看还不如二柱子呢。二柱子都不是操心命。估么跑去嘱咐他那几个哥哥去了。” 最近两日下大雨,左老汉除了挑黄豆就是给小女婿磨墨。 不能真像个老书童似的杵那一直伺候着啊。 发现老朱家有本看相书,他就拿起来看,正在研究掌心玄之又玄的秘密。 这不嘛,说话间就爱带两句。 …… 果然,朱兴德被他老丈人猜准了。 朱老大、朱老三,还有汪氏和李氏,此时听完朱兴德的警告,兰草将来的二婚大事必须全家通过才算数,谁敢暗地里许诺,谁许的谁嫁去,丑话说在前头,给几个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朱兴德点名:“尤其是大嫂,你是长嫂,啊?” “哎妈呀,德子,大嫂在你眼中就是那么个熊样吗?” 汪氏非常伤心。 自从那日朱兴德为朱老大打架出头,她儿子们大旺二旺也说了,就四叔最够意思,往后四叔就是亲叔。娘,你敢拦着俺们和四叔不亲,不行。 他男人也和她提好几次,被撂倒最绝望的那一刻是堂弟出现,再加上收粮的事,她娘家都借光这次没啥大损失,汪氏早就在心里发誓,堂弟才是自己人。 往后朱老二是堂弟,朱兴德才是亲小叔子。 结果没想到…… 行行行,也就是德子说这话吧,换个人她非骂回去两句,这怎么还带凭白扣屎盆子的。 汪氏手心拍着手背委屈道: “你放心,德子,你既然连那么远的事儿都嘱咐到了,特意问到我头上,那大嫂也没啥不敢答应你的。谁有空祸害兰草,我们老汪家那些穷亲戚都已经成亲了好嘛,就没有打光棍的。我们老汪家就剩这一个长处了,没有鳏寡孤独,这哪挨着哪啊?你可真行,啧啧。我以为你找来,是想商量粮食的事儿呢。” “粮食我也出。” 朱兴德不差事儿。 兰草虽然不是他亲妹子,但是他和小稻私下商量一番,打算比三位堂哥再多出点儿口粮供养兰草。 且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是冤大头,还特意找个借口。 借口是不能为堂妹出头去老周家要说法,等不及没空,要回左家。所以多出点儿银粮是应该的。 实际上,朱兴德就是特意多给。 不是他为人多大方,朱兴德只是不想在兰草的身上斤斤计较。 一个女子没有男人了,更没有孩子,在几位嫂子眼皮子底下讨生活,那不是在娘家要待一两天。 日子一长,可想而知,怎么也会有受气的时候。 只盼他多给点儿,兰草的日子能好过点儿。女子总是比男子难的。 这要是他几个哥哥和离,你看他会不会多给?一粒粮食都没有。大男人凭什么伸手白要粮食。 另外,关于兰草。 朱兴德在转身出门前又顿住了,想了想,控制不住的操心。 嘱咐到时会去周家闹事的几位哥哥道: “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不能收休弃书,咱家只要和离书。 兰草没错,凭啥被弃,不行的话,不给就动手。 赶明到周家也别扯那些没用的话,以防你们再哪句话说漏。 再会说的人也不如会听的。 只敲锣打鼓告诉告诉那些村里人,是咱家不要他周福安的。 不能当家,不能做主,软了吧唧像没长脊梁骨,嫁给周福安那样的男人比一辈子守寡还不幸福。 所以是咱家一致决定让他滚犊子。打算重新给妹子二嫁,也比跟他继续过幸福。” 朱兴德出去后,屋里一静。 朱老大:“完了,四弟说的那些,我一句没记住。你们呢?” 朱老三建议:“一人一句还没记住吗?都说出来凑凑。” —— 这事儿惹得兰草又哭了,坐在老爷子身边哭。 “爷,我还是幸运的是不?四哥啥事儿都给我张罗。刚才四嫂暗下里偷偷塞给我一串大钱,说我身上不能连个买皂胰子的铜板都没有。还给我找了两件换洗衣裳和一件小棉袄。要不,爷,等四嫂肚里这个侄儿落地,赶明我就给四哥四嫂带孩子吧。给他们做饭带孩子喂鸡喂鸭,总不能就会干巴巴说谢,那有啥用。” 朱老爷子听着孙女絮絮叨叨哭,躺在炕上脸上的忧愁却慢慢消散了。 一出出闹剧,一场场麻烦,全是他的德子。 小小年纪,啥事儿都操心,一口一句兰草不是亲妹子,却操心的最远。 老爷子忽然觉得哪怕眼下闭眼,啥遗言都没交代也能放心走。 因为他的德子,不用多嘱咐,一定会在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朱老爷子忽然在心里下了决定,这个家,就该全给小孙儿。 不用等他身体好了再交付,今晚就上交。 …… 天黑沉沉的,白日里哗哗的大雨转为中雨。 夜深了,朱兴德和小稻特意住在老爷子这屋,因为岳父岳母要走,他们也要明日跟着离开。 打算陪着住一宿,嘱咐嘱咐老爷子,等天晴再回来。 可是朱兴德还没说话呢,老爷子就指着墙面:“嗯,啊!” 不停使动静让扒开砖。 这就尴尬了。 朱兴德先和小稻对视一眼,然后才对老爷子主动坦白:“爷,别指了,早空了。没听过那句话吗?家贼难防,我拿走的。不过,您放心,我没有乱用。” 朱老爷子:“……”眼珠都不会动了,心想:啊?你咋知晓我藏钱的地方。我那地方,耗子都找不着。 而朱兴德以为朱老爷子选在今天要掀开“秘密”,是担心大哥头上伤花钱多了或是惦记兰草。毕竟兰草那嫁妆赶明要回来,也就是几件衣裳和当初娘家给打的箱柜,至多再要回点儿陪嫁的粮食,一文钱没有。 这是要给孙女一点儿银钱? 朱兴德指着小稻:“我让我媳妇给兰草了,不能给多。让兰草够零花就行。至于我大哥,说多好像我告状似的,其实爷心里也有数不是?伯娘还有几位嫂子都有私房钱,没到需要动那九十八两银钱的时候。所以,爷,银钱暂时放我那里吧,等你好了,我再还给你。” 这话真没想糊弄老人,等爷好了就给回去。 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他这不是还在王赖子家偷来四十多两。 一声九十八两,朱老爷子彻底相信了,是这个数。就开始着急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是给,给……” “爷,你?”这是要冒话儿? “给你!” 都给他最孝顺、最仁义、最出息的小孙儿,别人一文没有。 朱兴德一把搂住朱老爷子,眼圈儿当即红了,“我爷居然能说话了。” 朱老爷子脸上带着笑,用那只好使的手拍拍朱兴德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孙儿一般,似在说:是啊,爷一开口就给钱够意思不。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 朱兴德很激动:“爷,你还会说啥。” 朱兴德可比教甜水那阵有耐心多了:“爷,你跟着我学,不,要,行,滚。” 朱兴德认为这四个字很有必要先学会。 生活里处处离不开。 不就是拒绝。我不吃,我不喝,我不睡,我就要钱。 同理,要就是有诉求,要吃要喝。 行是作为朱家掌舵者的权威,应了,你才能去办。 滚就更厉害了,最是实用,以免几位哥哥气爷坐着不走,嘟嘟囔囔的能把人恨死,所以要先练习。 朱老爷子也是真配合,在油灯的照耀下,被小孙儿搂着,笑的一脸皱纹跟着冒话儿道:“滚。” “哎呀,爷,等下次我回来,你就能俩字仨字的说短句子啦。” 小稻一边给老爷子铺上新做出的褥子,一边看着朱兴德在朱老爷子面前手舞足蹈,跟着开心地笑。 这就叫,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朱家老爷子这屋一片温馨。 是夜,老孙家的大黄狗忽然叫唤起来。 孙氏正朝黑乎乎的远处不停挥手。 其实她啥也看不到,就本能的在挥手撵朱老二,催促让赶紧回去。 这个点儿往家走,估么到家天快亮了。 那面朱老二穿着蓑衣像田地里的稻草人似的,望着媳妇敲老丈人家门,不亲眼看到进门不放心。而且他站在这里很安全,不注意看,真瞧不出来树下站个人。 好半晌,孙家院落才亮起来,可见之前早就睡熟。 孙氏的爹披衣裳顶雨跑了出来。 “谁呀?三更半夜的敲门,等会儿。” 孙氏立马转身,不再四处乱瞄,假装是自己一人回来的。 表情调整好,情绪调动起来。 门一开。 “爹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听说我哥哥们干的事儿了吧。啊啊啊啊啊,我不活啦,我也活不下去啦!” 孙老汉当即被吓的不轻:“谁呀,妮儿,是你吗?” 那脸啊,造的都看不出来是谁了。 “爹,我被休了,你儿子们该满意了吧。让我几个哥哥起来,还睡什么睡,全给我起来,再接着打去!多牛气啊。孙家屯一霸,给自己妹子打得被婆家休了!” 孙氏那嗓门喝亮的,下那么大雨愣是没挡住她尖利的声音。 朱老二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听得一清二楚。 没一会儿功夫,孙家老娘还有孙氏的几位哥哥,包括那位受伤最重的大哥全出来了。 “咋的啦,是谁回来了?不是好动静地哭。” 当孙家老娘看到闺女一只脚上有鞋,一只脚上没鞋,一看就能猜到路上鞋掉泥里拔不出来了。 那脸也泥糊糊一看就知摔过大跟头,还摔的不轻,满身狼狈。 整个人又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把挡雨的油纸伞都没有,破的伞也行啊,那朱家人,心可是真狠,心里一咯噔。 孙家老娘再联想到这个时分,半夜三更,还是在下这么大雨的情况下,老朱家全然不考虑她老闺女的安危,让穿杨树林照样给撵回来。 都不让隔夜就给撵走。 说明闺女口中嚷嚷的被休是来真的,而且是朱家大房那些看病的人今日回家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休弃她闺女。 孙家老娘一点儿没怀疑闺女口中嚷嚷的被休回家。 浑身凉的都没有底儿了,心也跟着突突跳。 她闺女可不能被休啊,她那女婿平日里囔囔不喘的,说啥听啥,这回却极为强硬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家说过就过,说不过就想不过啊?!”孙家大儿子好大的嗓门吼道。 孙氏也不遑多让,两手掐腰回吼道:“那大哥快去,趁着朱兴德在家,再把他们打服,逼得朱老二接着和我过啊,你不是能耐嘛!” 紧接着,孙氏干脆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彻底放声嚎哭起来,真情流露,她那可是真的差点儿失去孩子们: “我闺女我儿子,我将来再不能见到啦。 我往后连个家也没有了。 你们给我大伯哥头打破,我小姑子上吊差点儿救不回来,十里八村都知道了,换成你们,你们不休能留着我这个搅家精?不打死我就好不错了。” 哭到这,还蹬了蹬腿,嗓门再高一个八度喊道:“我完啦,我让娘家哥哥们坑惨啦,好好的日子全毁了,你们赔我,赔我!” 这种事拿啥赔呀,还能再给你变一个朱老二出来呀。 孙氏几位娘家嫂子急忙过来拽小姑子,这个劝:“大半夜的,该将外人吵吵出来啦,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是干啥。再着,旁边院子叔伯他们也会被你吵醒。咱奶知道了,事儿该闹的更大了。” 另个嫂子哄道:“小姑子,快别哭啦,你看你手脚冰凉,连鞋都没有了,先进屋暖和暖和,换身干爽衣裳喝口热水再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事儿不一定没有回缓余地,毕竟咱家也吃亏了不是?爹还把你哥他们骂了。走走走,咱先进屋再商量。” 从这话里就能听出来,这位嫂子才刚刚知晓小姑子被休,一瞧来真的就被吓到啦,率先露出心思。 甭管咋样,都要让小姑子回去接着过日子。 要不然就这么位作神真回娘家,她们做嫂子的太糟心,会莫名其妙受很多气。 以往只一个月头,小姑子回次娘家,那都跟蝗虫过境似的。啥都吃、啥都拿,带着男人带着孩子的,大嘴叉子一咧,盘腿坐在炕桌前头不抬眼不睁的吃。可想而知,这要是真被休弃,还口口声声是哥哥们害的,爹娘再护着,那往后更会在娘家好吃懒做,那谁能受得住? 可以说,这位嫂子才见到孙氏就下定决心:宁可让她倒搭点儿赔礼银钱,也要将小姑子这个祖宗送回朱家。 还有孙氏的三嫂是打着商量:“小姑子,你小侄儿今晚本来就有点儿闹觉,才睡着。你又哭又喊再给他吓着,我还得给他叫魂儿。” 这个理由才让孙氏眼珠一动,小侄儿才一岁多不足两岁,她哭得直抽搭,顺水推舟被扶起身。 朱老二眼睁睁望着他媳妇像要哭背过气似的,脑袋后仰着,浑身没劲儿一般张着胳膊,被丈母娘她们扶进去了。 孙家门关上,他这才离开。 —— 第二日一大早,朱兴德就将骡子喂得饱饱的开始套车。 左撇子、白玉兰抱油布、拎行李、扛书箱放在车上。 本想在车上用竹竿绑四角,简单给车装一个雨布棚子,不可能搭太高,人挨人只能蜷缩坐在车上的高度。 虽然跑起来估么也顶不起啥作用,那雨顺风一刮,坐前排的照样被浇的呱呱湿,但是让白玉兰还有小稻小麦坐在后面就能少挨些浇,前面男人可以给挡着。 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 朱家伯母带着朱兴德的大嫂、三嫂起大早摘了好些萝卜白菜,一袋子又一袋子,十多袋。 “艾玛,你说你拿这个干啥呀,家里都有。” 朱家伯母在不是那么特别着急的情况下,知道自己说话漏风,睡一宿好觉有精神头了,这才想起要顾及形象。打算往后能比划就少说话,以免被人笑话。 她实实惠惠地一把拽住白玉兰的手,指指后园子,意思是我家那大园子你瞧见了,有许多白菜萝卜,不像你家那院子小。 没啥给拿的,亲家上门一回,多拉点儿大白菜回去吃吧。 “丫菜。”(腌菜) 啊,腌酸菜,白玉兰听懂了: “那也不用拿的,你说你可真是外道。薅掉那么多,你们留着吃呗,家里人多。你这是几时起来的呀?我都没注意你跑后园子摘菜去了。要是看到不能让你摘,白瞎了,再留几天多好,能留到上冻,冬日里留着吃口菜。” 白玉兰心里即便对朱家伯母不满意也要笑在脸上,该说的客气话得说。别看大姑爷和这大房大伯母分家了,不再一个锅里搅食。分家那阵还闹的挺不愉快。但是她做丈母娘就得装作啥也不知道,冲朱老爷子都不能给人难堪。 更何况,今儿也不好意思不客气几句。 因为朱家伯母带着两个儿媳,那一看就知是起大早顶雨摘菜。 这老话儿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那手都像是冻了似的蜷着,估么摘一早上了,披着蓑衣裤脚子和鞋也湿的透透的,一脚泥给咱摘菜让拿走,装了足足十多麻袋。 朱家伯母这才又开口道:“肋只天……” 朱家三儿媳李氏在旁边急忙翻译:“婶子,我娘说,这几天秋收,给你们累够呛,来家没招待好你们不说,还反倒让你们跟着受累。我娘说,也让你们见笑了,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么多。” 白玉兰听完“翻译”,知道这个李氏自己添了点儿话,会说话。 立马爽朗地看向朱家伯母道: “一家人,说那些干啥,没啥笑不笑话的。 用我家老头子常念叨的话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有过那不顺心的事情。磕磕绊绊才是生活,哪有上牙碰不到的舌。 ranwen.la 他伯母,你别太上火,昨儿我就想劝你来着,我大侄子那伤花不少银钱也好,包括兰草的事也罢,人这一辈子沟沟坎坎难免的,你看我家就是个例子。 那去年,他们爹血呼啦被人从山上抬下来的呢,村里郎中直接说救不了扔了吧。可眼下你看,他活蹦乱跳的。 所以说,甭管啥事儿都是,只要人在,就一切都好说。花钱什么的咱就当破财免灾。而且过两年你再看,也许眼前这些发愁的事儿就不算啥了,船到桥头会自然行,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在后面等着呐。你啊,放宽心。” 朱家伯母再次一把抓住白玉兰的手。 头回发现,左家人不但会做人,为人处世厚道,说话还怪好听。 她这憋闷的心呐,感觉亮堂不少。 朱家伯母热情的,非要送白玉兰上车,看着离开才行。 白玉兰推拒几次也没拦住。其实用不着,外头下大雨,都被雨淋干啥。 “四叔,四叔?”大旺二旺在朱老爷子屋,恋恋不舍地叫朱兴德。 连朱老二家的俩孩子,看上去也想往朱兴德身边凑。 朱兴德赏给他们一人一个脑瓜崩:“在家好好对你们太爷爷,多听爹娘话,少惹事儿,走啦。” 罗峻熙跟在大姐夫身后,边走还边看向朱老爷子。 朱老爷子此时此刻眼里没有亲孙儿,只有罗峻熙,挥着手:“好好,好好……” 好好什么到最后也没挤出来,但大家知道,想嘱咐罗峻熙好好念书、好好科举。 朱老爷子心想:想必下次再见到这个“星娃娃”,文曲星娃,最快也要考完才能随德子来家玩玩、坐坐。 这几天,那孩子给他接过屎接过尿,以前哪敢想。 所以说,他和星娃感情不一般。 他特意记下科举的日子了,等到当天,他会沐浴上香,躺在炕上,虔诚保佑罗峻熙。 —— 朱家大门口。 除了朱老爷子和被大人们强制命令不能出门的孩子们,其他人全站在雨里送左家人。 由于骡车上要拉那么多袋子萝卜白菜,除罗峻熙的书箱被油布包的像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放在车上,剩下所有人都要步行。 蓑衣不够,老朱家将家里最好的蓑衣全给了左家人。 不要不要的,寻思对付一道,早晚浇透的事儿,拿人家蓑衣干啥。不行,非得让穿上。 朱老大嘱咐朱兴德:“慢些赶车,看着点儿你岳父岳母,别卡摔着。” 朱老二说:“其实屋里够住,有吃有喝着急走啥,雨停了再走呗。” 朱老三是和朱兴德保证:“你放心四弟,妹子的事儿我准保办的妥妥的,回头文书拿到手去游寒村给你送信儿。” 兰草也难得声音大些说话道:“四哥,你扶着点儿我四嫂。”她会记得四哥的嘱咐,每天给祖父喂药水、熬汤药,做饭。还有洗洗涮涮这一块,三嫂李氏说她才小产尽量少碰凉水,但是她打算稍稍养几天后就从此往后她全干。 左家人在朱家男女老少的目送中渐行渐远,走进雨幕里。 这些天,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的尘埃,左家人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哎呦!”左撇子一个大屁蹲陷进稀泥里,还给罗峻熙拽倒。 罗峻熙一倒、左小麦也被绊倒了。 朱兴德吓的急忙让小稻松开小麦,用油布给媳妇包好上半身,结果这一停下脚,二柱子又撞到朱兴德后背上,朱兴德正在弯腰,差些给撞个大跟头。 “你跟我那么紧干什么?” “我寻思藏你身后躲雨。” “你挺大个头往哪藏。” 胖骡特意不听六子的牵引停下脚,看着这一群笨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们在家干啥了? 归家的路太难走。 左家一行人越走越觉得是不是有毛病,顶大雨回家。 不知道的以为家里有奶孩子在等着喂奶呢,才会这么急火火在留客天回去。 但已经出发,就不能回头。 这是左撇子新发布的左家家训。灰溜溜回去没面子。 左家女儿女婿们听令。 只有白玉兰不听话。 左撇子正拽着白玉兰急赤白脸命令道:“让你躲我后面听没听到,拽着我走。” 白玉兰被惹急眼了,不得不大声回道:“没听见,我怕你再给我带摔喽,咱俩还是个人顾个人吧。” 说完,使劲抹把脸上的雨水。烦人,非得让人说大实话。 左撇子一噎,那算了,这婆子不知道好赖,分道扬镳。 …… 所以说,才离开杏林村没多远,还没到下一个村庄呢,左家这一行人就全都造的不像样。 打前儿拽骡车的。 六子头上的斗笠被刮飞了,刮哪去了不知道。 压后费劲儿推一车萝卜白菜的,朱兴德和二柱子整个人被浇的透透,蓑衣早就穿不住。 还有被稀泥溅一身的。 罗峻熙打着赤脚扯媳妇,小麦扭的小腿抽筋,她越小心翼翼在稀泥里走路越抽筋。 肚里怀个小宝宝的更要重点关照,白玉兰扶着大闺女小稻,这给她累的,两个肩膀头子焦酸。 另外还有一位瘸腿吧唧的,一路走一路需要拄棍的。 为回家,比秋收都难,也不知非要早回图个啥。 但是当路过另一个村庄的田间地头,左家这一行人忽然觉得脚下这点路不算啥了。 因为分和谁比。 只看,远处那田地里有许多下至五岁的,上至还能喘气儿的,正顶着大雨在收割。 这一看就知道下雨前没忙完。 像是有的人家,之前即便听外村传言要下雨,那要是家里壮劳力少也干不过来啊? 更何况还有那种将信将疑的,越穷越放不开,很是拿庄稼地当命根子。惦记一亩地差个几十斤顶不少事儿,一年到头就指望庄稼多出息点儿才能填饱肚子,就想再等两天。 这一等,等来了大雨。 还或是有些人家干脆不信大雨的传言。 总之,造成这种情况的人家,属于本来听到信儿就晚几步的,再迟疑一下那还有个能收完? 这其中甚至还有许多人家干脆啥也不知道的,传言即便传的再远,也不过是围绕着左家、朱家、罗家所在的三个村庄。只这三个村里都有那孤陋寡闻的人家,更不用提其他村了。 所以这些人,从掉雨点子就急慌慌扑向大地。 什么打雷轰隆隆,闪电能劈死人,此时啥也不管,全家男女老少就是抢收。 左撇子和白玉兰他们,边走路边看向那些人。 唉。 这么大的雨,在大雨里抢收,可想而知,快赶上收一半扔一半了。 拿到家根本晾不干,满屋子炕上地上堆着粮食。 这倒不算啥,主要是从水里捞出的粮食,搞不好拿回家都容易发芽子,那就不能吃了。再穷的人家也不敢碰,容易中毒。 去掉发芽子的,再去掉泡烂的,发霉捂了的,你算算,粮食即便长成了也不行啊,挑挑拣拣扔一小半。这就叫大雨过后的减产。 那么,不顶大雨抢收不行吗? 左老汉和白玉兰对视一眼,都不敢抬头看天,怕顺脸往下淌水。 这雨连下这么多天,一点儿没有要变小的趋势,只昨晚和刚才有一阵转为中雨,眼下又开始越下越急。 这几天明显的气温下降,小稻和小麦薄棉袄都穿上了,一早上出门有点儿冻手。 你说没收完地的人家,能不急吗? 那回头终于盼到雨停了,万一又开始上冻了呢。就他们这地方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也是突然就冷了起来,随着雨,慢慢的都容易飘雪花,下冰雹子。赶上大灾年,大夏天都下过冰雹子。将那庄稼砸的全趴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所以说一上冻,那就更完啦,拽都拽不出来,比这顶大雨天收割还减产。 再加上,眼下这些没收完庄稼的人家,心里本来就毛楞,已经损失这么多,要是雨后真的上冻,这一冬天那才叫真的没吃没喝,到时候不得饿的卖儿卖女啊?再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只能啥也不顾,甭管过后上不上冻,先收割再说。 白玉兰看到地边有位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全身上下被雨浇的能拧出一盆水,两只小手也冻的快要伸不直了,还在那猫腰割黄豆。 “这?没听到雷声吗?咋能让这么大点儿孩子接着干呢。”白玉兰说出的话,只有她自己听见。心里明白,心疼孩子小有啥用?打不打雷的也要继续干活。同情心疼更是没啥用,咱还能帮忙是怎的。 看到这样的场景,只能是心情跟着不好。 但左撇子的心境却和白玉兰完全不一样。 左老汉不顾张嘴说话会灌一嘴雨水,特意慢走几步等待推骡车的朱兴德到近前,然后才大声道: “大姑爷,你会有福报的,你记住爹的话!” 没错,在他看来就是会有福报。 少一家这么惨的,咱尽量劝说通知到了,左撇子认为那是一点儿不夸张,就等于是多救了一家子能在这个冬天吃饱饭。 大姑爷这是救了多少家。 要不然眼下大地里又会是什么样。那样顶雨干活的孩子只会更多更多。 而且在这件事情中,咱家真尽力了。能告诉的全告诉,能苦口婆心劝的全劝过。没下大雨前,说句不好听的,有多少人心里不信,面上就露出咱好像得癔症的表情,认为咱有病。但大女婿依旧热心肠的嘱咐来嘱咐去。 任何事情不可能让所有人听咱的话,咱又不是神仙能救助世间万物,更不是皇帝能拯救上苍,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左撇子此时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终于意识到,朱兴德能提前做梦是多么的有意义。 “你说啥,爹?”朱兴德压根儿没听清。 左老汉冲朱兴德笑了下:“没说啥,走吧,那面打雷了,咱得再快些。” 要说提起预知下大雨这件事,不得不提一个插曲。 六子和二柱子曾经纳过闷。 毕竟他俩跟着进城卖过野猪。朱兴德对外的借口说是进城听外地人讲的,外地在下大雨。 六子就疑惑了,曾在老朱家炕头一边抠脚丫子一边和二柱子纳闷道:“那日卖野猪肉,我和哥一直在一起来着,我咋没听说过外地下大雨这话呢。” “那是你没留意呗。” “不可能,现在哥说啥,我全往心里记,我得学会哥那一手。” “哥有哪一手?” “一头牛,十亩地,不如德哥耍嘴皮。百只鸭,千只鸡,不如德哥吹牛逼。你看看,咱卖野猪肉,挣了多少钱啦,全靠德哥那张嘴,我就想学他那一手。感觉比种十亩地都能致富。所以德哥说了啥,或是谁和德哥说了啥,哥又是怎么答的,我通通记下了。并没有外地下大雨这句。” 二柱子聪明了一回,闻闻抠完脚的手说:“我知道了,德哥是去撒尿的时候听外地人说的。” “啊,那就是了。”六子这才恍然大悟。 德哥那日进城一共尿三回,他没陪着去。 就这样,朱兴德“外地下大雨会传染咱们这边”的借口,就如此天衣无缝的拯救了许多家,还没惹得任何人怀疑。 六子眼下看到在大雨里抢收的老人孩子,也就只剩一个想法:啧啧,这些人咋不听话,没下雨前要是听他德哥的话多好。 像他家那破烂的草房,这回下这么大雨都没塌。 就因为他听了哥的话,为防大到暴雨提前修补一番。 —— “哎呀,四爷和四奶奶回来啦。” 左家一行人刚走到游寒村村头,一位比朱兴德岁数大的小伙子,就急忙向左撇子还有白玉兰打招呼道。 这位小伙子也姓左,但挡不住家里人口多,生一串串的,大姓人家,小儿子比大孙子生的孩子还小,这在村里很常见。这小子就属于辈分低的。见到左撇子要叫爷。 扔下扛肩上的湿柴要帮忙推车。 左撇子劝:“不用你推,我们这么多人呢。小子,你出来捡柴啊这是?那快些扛柴火回去吧,雨太大啦。” 可是小伙子太热情,说反正也浇透了,不差这一会儿功夫。 到底伸手帮忙推起了车。 小伙子一脸雨水还和朱兴德、小稻,以及罗峻熙、小麦,脸上笑出褶子打招呼:“大姑,大姑父,小姑、小姑父。” 大姑父朱兴德,都不知道这小子叫啥名,就礼貌的一点头。 这一点头,没想到小伙子顶雨扯嗓门说话,那叫一个热情。 比以前十多年二十来年加一起还热情。 “四爷,四奶,你们怎才回家呢。就前儿,寻思下雨没啥事儿,我爷奶还要找你们喝酒呢。” 又说:“啊,为啥顶雨捡柴啊,没烧的啦。要不说呢,还是你家我太姥姥心里有成算,天那阵还嘎嘎热的时候,你家我太姥姥就张罗找人给抱柴火。那时候大伙在忙着收地,没招了,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到真章没指望上俺们,是里正太爷爷帮的忙。” 小伙子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到嘴边的话又硬憋了回去。 没说出来的话是: 然后全村人就知道,里正太爷爷给你家我太姥姥背柴火,背那老些,艾玛,背一整天。 回去都累趴停啦,两天没缓过劲儿,还叫了郎中。 据传,太爷爷家的几个儿子心疼的不行,直嚷嚷那日不用家里骡子拉粮食好了,用来帮着拉柴火。省得他们爹给左撇子的老岳母像毛驴子似的背柴。那么热的天干活,差点儿给送上西天。 虽然这位没说出口,但是白玉兰也听的不得劲儿。 心想:娘啊娘,你怎又去麻烦五叔啦。那得搭多大人情,咋那么好意思让人家给背柴呢。人家五叔家秋收,那叫甭管多忙,儿子儿媳都不用他动手,这么多年都是如此。结果成了咱家挑柴的。 秀花此时听到白玉兰心里吐槽,要是能听见,她一定会顶嘴道: 那阵家里就剩她个老太太和三岁的甜水,以及一位疑似有孕的小豆。 你看她们仨,谁像是有力气能运回来一个柴火垛的? 不说出来,谁会知道家里有困难。 有困难不找里正找谁。 找卖瓜老汉让帮帮忙,他得有空啊?让他去给找个人,他得在村里说话好使啊。就要找那说话顶用的,只是没想到里正亲自干。 xiaoshuting.org 其实秀花当时也问来着,你一人能行吗? 逞能,非得说能行。那这事儿就不赖她了。 此时,卖瓜老汉戴着斗笠正在大雨中喊道:“是撇子不?你回来啦!”也很是热心肠要上前帮忙推车。 可以说,从村头一直到家门口,由于下大雨,拢共就碰到村民三两个人,这三两个人全是热情的不行。 能感觉出来,即便嘴上没说谢,心里是记得左家让提前收地的情的。 左撇子站在大门口,“谢谢老哥啦,也谢谢小子,快回去吧,小子,你扶着点儿。” 卖瓜老汉边摆手边说:“你不是要买西瓜存窖里?回头等雨停了,我让我儿子给你送西瓜,你不用去取。特意给你留好几袋子呢。”卖瓜老汉打算去除左撇子用粮食买的西瓜,再白给左家一麻袋西瓜。 走了几步又忽然站住:“对啦,瞧我这记性,前段日子在我家借的鸡蛋,你岳母还完啦。” 嗯?还完啦,不可能啊,家里一只鸡能下几个蛋,而且以他老岳母的性情,即便下蛋也应该全吃了。 左撇子带着疑惑的心理推推们,发现大门还反插上了。 在农村,一般情况下,不插大门。 左撇子和白玉兰哐哐敲大门。 好半晌,小豆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是谁呀?” “你爹。” “啊?是爹娘回来啦,”说话语气能听出来想着急忙慌开门。 给白玉兰吓的不行,门一开她就数落二闺女道:“怎是你出来开门,那肚子揣着娃又忘了?这么大雨摔着呢。” 又说句:“大白天将门关的死紧干啥。” 左撇子是问小豆:“满山呐?让他出来,帮你大姐夫他们卸白菜。” 满山是前两天回来的,怕下大雨这娘仨在家不行,特意提前早走几日。没跟着盖玉米楼子。 “满山他……”小豆含糊句:“在屋里睡、睡觉。” 睡觉?大白天的,左撇子心里极为纳闷,但一听在眯觉也没让小豆再去喊满山,娃好不容易偷个懒,别再给喊醒。 事实上满山是喝多了,不是喝水喝多了,是喝酒。 小豆心想:完了,娘说回来就回来了。外婆呀,一会儿娘看到咱们在家祸害那些粮食,会不会炸庙。 第一百三十九章 酒看着像水,走起路来绊腿 “快给娘看看,我瞧你怎么有点胖了呢。” 这话,小稻没夸张。 才不到十日,冷不丁再看到甜水,真觉得闺女胖呼不少,头发黑了,小脸儿有点圆鼓鼓的。 “哼。” 甜水扭着手,跺着脚,用鼻子哼小稻。 最近爹娘,说给她扔下就扔下。 上次在罗姥姥家,明明说好过个四五天就回来,她掰着手指头数过,超啦。 小稻知道闺女不乐意了,其实她也想孩子想得紧。 甜水不在她身边从来没有超过这么多天,可想而知,她这做娘的只会更不习惯。 小稻顾不上洗澡,只简单脱掉一身湿衣裳,拿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就接过二妹递来的干爽衣裳换上。 然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强制性搂过闺女,用腿夹住不准乱跑:“快给娘摸摸长没长肉。太姥姥和二姨这些天都给你吃啥了?我瞧你伙食应是不孬,和娘叨咕叨咕呗。” 刚开始,甜水还像是不自在似的在小稻怀里扭来扭去。 随着小稻慢声细语、满脸带笑的又是亲又是哄,甜水这才不那么挣扎道:“那吃的可多啦,该从哪说起呢,你问的是哪一顿?” 小豆一边催促大姐,还是先将头发擦擦再和孩子说话吧,一边心想:外甥女说的是实话,确实不少。 比方说,她们三代女人在家的第一天,从罗家带回的豆子,外婆就没让它过夜。 泡豆子,第二日早上特意做的豆腐脑。 外婆做的卤汁当浇头,格外的咸香,再撒点儿香菜和辣椒。配的主食,韭菜饼。 甜水的是甜豆腐脑。 一口豆腐脑,一口饼子,再夹点酱黄瓜,别提多好了,吃完整个人肠子都热乎乎的。 第二天,外婆焖的大米白饭,烀的茄子,用腊肉炒的黄瓜片,做个酱泥鳅。 等到第三天是烙的筋饼,煮的大碴粥,筋饼卷着酱肉丝和黄瓜丝。 外婆还给做过疙瘩汤和…… 小豆越回忆越心虚,也不知道一会儿娘知道后能不能急眼,和油炸糕。 那可是油炸糕啊。 虽然外婆没有炸,是煎的,但是那也很费油。 她当时想拦外婆别做油炸糕来着,没拦住,然后她还是第一个尝的。结果一口下去就刹不住了,那糕里的豆馅可甜可面了呢,豆香味特别浓。 小豆想起这些天又吃又喝彻底无法平静,“大姐,你和甜水先说会花,我去看看娘换完衣裳没。” —— 白玉兰也和小稻一样,到家啥都干不了,第一件事先从头到脚将衣服换了,草鞋都泡囊了,就可以想象得出他们每个人被雨浇的有多惨。 “干啥呀?你总跟着我,身前身后的转悠。” 白玉兰换完衣裳,去灶房朝大锅里添水,得烧点儿热水洗洗。 老头子大姑爷他们在仓房卸白菜,等会儿进屋又要脱下一堆脏衣裳,连洗身子头发再洗衣裳,这么一大帮人,正经要烧一大锅热水才够用。 小豆主动坦白道:“娘,你们不在家这些天,我们在家吃的有点儿好。不是,是过于好。” 白玉兰低头舀水间,微挑下眉头,面上不动声色道:“咋好了?都吃啥啦,说出来我听听。” 小豆挑几样说了,说家里之前晒的腊肉,给切了点儿炒菜吃过。还有野猪肉也做过肉酱。 loubiqu.net 白玉兰瞟眼二闺女,打开碗架柜。 当白玉兰掀开油坛盖子那一瞬,小豆掩耳盗铃般闭下眼,等待白玉兰那一声“老天爷啊,我的油!” 每次她娘都是如此,只要油少了就像要丢命似的,更何况这次少的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这几日用的油,顶平日家里两三个月会用到的油量。 可奇怪的是,小豆等啊等,悄咪咪睁开眼睛一瞧,眼睁睁看到白玉兰极为平静地将油坛子盖好,接着挨个检查袋子。 嗯,糖少了,红豆绿豆少了,罗家给的大米黄豆少了,家里仅有的半瓢糯米粉不见了,细面更是少的邪乎,看来确实顿顿吃的很好。 “娘,你咋不吱声呢。那什么,是我馋,不赖外婆,我这不是肚子揣娃了吗?外婆没招了,她才……” 以她娘那么细心过日子的性情,小豆很担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结果却没想到,白玉兰将碗架柜重新关上,只问道:“你外婆去你花奶奶家干啥去啦?她和人家熟悉吗就去唠嗑,这大雨天,你也不劝着些。走多久啦,她带没带雨披。” 小豆差些脱口而出:去买野菊花了。 又及时打住。 小豆很担心如若说实话很容易引起另一个事故,别大吃二喝还没有解决,娘本就生气,再提买野菊花干什么用,更会火上浇油。 小豆心想,等外婆回来再说吧,先趁着外婆眼下不在家,将吃的太好,有些浪费给娘安抚好,责任都担过来。 “应是去坐坐,一会儿就能回。娘,你可别说外婆,甭管什么事都别和她发火。她那么大岁数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真是我嘴馋。” 谁曾想,白玉兰皱眉看向小豆道: “你可别磨叽了,就这点儿吃了喝了的事儿,围着我紧着念叨。赶紧干正事去。将你大姐和你小妹那湿衣服抱出来,我先给搓上。你拿墩布再将屋里水擦一擦,地上踩的埋了吧汰的。” “啊?噢噢。” 等小豆出了灶房,白玉兰才一笑。 至于吗? 她平日里有那么抠吗? 一个是自己的亲娘、亲闺女、亲外孙女,吃好一些就吃了呗,又不是倒了扔啦给别人了。 其实,她还没到家就猜到了,以她娘的性子绝对不会亏到嘴。 你想啊,老娘拿着碗架子钥匙自个当家,想做啥不用问谁,更会换着花样做了。 吃吧。 白玉兰笑了笑:趁着老娘胃口还挺好时。 这次朱家之行,看着朱家那乱糟糟的样子,白玉兰忽然释然许多。 就像是她坐在朱家炕头和大闺女聊兰草的事,聊着别人,想起自己。 或许,她娘也想当一个好娘。 可是正如她久远记忆中娘说的那些话,怕带着一个半大女孩一起改嫁,她的婚姻大事最终会落在继父、继兄手里。那要是为节省嫁妆随随便便给她打发个人家,还不如按照亲爹当年和左家约好的。 亲爹总是会用心给她挑选,知道左家人品。 而且娘那阵给她送来,确实有在左家特意多住了一段日子,看到左撇子,半大小子有吃的还惦记给她留着,娘这才离开。 做娘的思虑的事情只多不少。将她扔到这,现在再细想想,可能还掺着如若继父或是继兄万一不是人的顾虑。她那时候都十岁了,过两年一眨眼就十二三,成了大姑娘,能成亲了,万一再给她祸害喽哭都找不着地儿。 现在她一把岁数了,听过见过的恶心事不少,才能想到这些细节。 所以说,当初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一个十岁半大姑娘,出一家进一家那么容易呢。 娘或许有苦衷。 而她昨儿坐在老朱家炕头,一下子就想娘了。心中一直对亲娘堵着的那口气,该怎么形容呢。 以前她恨不得娘甭管说啥,她都想顶嘴,大喊大叫一番,似乎噎到亲娘心里能舒坦一点儿似的。 因为委屈。 但这次,在朱家这几日再回来,心堵的那些好似裂开一道亮堂的缝隙。 白玉兰站起身,望眼窗外。 不是为看她老头子和女婿们卸白菜,而是想看看外面雷声又轰轰起,闪电没。那小老太太怎么还不回来,用不用去接啊? 你说,可真是闹心死了。 着急回来寻思看看老娘,结果不在家。 她那个娘永远、永远和她对不上茬。 白玉兰心乱坐不住,干脆甩甩手上的水,去小闺女那屋。 那屋放着今年新收的粮食,想去看看有没有没晒好发霉的,再顺便让小麦将罗峻熙喊进屋。 她做岳母的要是去喊,好像偏心眼似的。让大姑爷干活,让小姑爷进屋。 但咱得说,这节骨眼确实要偏点儿心眼,罗峻熙最好啥活不用干,在外面卸什么白菜,赶紧进屋换衣裳才最要紧,以防过后打喷嚏流鼻涕。头昏脑涨的那就不用温书了。 “快去,让你男人进屋。” 白玉兰催走小麦,这才开始一一检查粮袋子。 她家不同于朱家。 朱家的粮食是新收的,有的才晒大半干。过后雨停了需要再翻晒。 她家属于最早收地,知道大姑爷做那梦的时候,早就收完了。所以粮食干透透的早已装起来。 由于偷摸浇过那神仙水,今年无论是地里粮食还是菜园子菜,也比往年出息几分。要不是野猪那回进院儿,将菜踩踏糟践不少,别看咱家不如朱家几分之一大,那园子里的菜也够吃。 白玉兰数啊数,哎呀? 就感觉数目不对,是数错了吗? 白玉兰疑惑,怕被老鼠祸害,粮食明明全架在这屋,怎么少了两袋子嫩玉米,一袋子麦麸,老玉米面也少了许多。 定了定心,又数了一遍,白玉兰这才急了,数目确实不对劲儿。 而且这和那娘几个在家多吃油可不一样,这可是粮食,被糟践就是上百斤,反正总是不能家里人吃了就是了: “小豆啊,你跟你外婆是不是把粮食倒动仓房去啦,这里怎么少几袋子呢。不能放仓房,让大耗子啃了怎么整。” 说着话,白玉兰风风火火就要朝仓房去。 “没有。”小豆拦住道。 “什么没有,那怎么少好几袋子呢。” 就在这时,朱兴德和罗峻熙一身雨水进了屋。 朱兴德半张着嘴,他还震惊于仓房那一大堆家伙什。 而像是在回答白玉兰一般,喝多的满山,终于晃晃悠悠从小屋出来了。 才打开门,满山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微微一笑:“丈母娘,呵呵,娘……” 白玉兰惊讶道:“满山啊,你这也不是睡觉啊,你这是大白天喝多了呀!” “嗯?我喝多了吗?” 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被门槛绊摔。 朱兴德、罗峻熙,二柱子、白玉兰,甚至连后进屋的左撇子都本能地伸出了手,就是离得太远没扶着,眼睁睁地望着满山像座山一般,实实惠惠摔个大前趴。 —— “是我玩命生了你呀,做人要讲良心啊。你说长大会孝敬我呀,这样才能有人叫你丫。” 切,只有爹娘活着才会叫你小名。 爹娘要是全死了,你想让人声情并茂的再唤你一声乳名,没有啦。 所以说,珍惜吧。 外婆秀花打着一把在全村都排得上号的漂亮油纸伞,另一只胳膊挎着一大包野菊花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边走边哼唱着小曲,天空轰隆隆的雷声给她伴奏。 她一点儿也没着急,照样四平八稳走着,心态也没被这连续阴天影响。 下雨咋了? 雨下大,说明咱福气大。雨下小,在告诉你运气好。 雨下浓,传递咱财气荣。 下雨不怕,好运当家。 “是我玩命生了你……”秀花才推开门。 “娘!”白玉兰站在屋前,两手掐腰吼道。 秀花闻声抬眼:哎哟哟,瞧她生的这个不孝顺的,又冲她皱眉瞪眼的,好几日不见,见到她就喊。早知晓当初多生几个了。 “干啥,我知道我是你娘。去给你大姑爷家干活累疯啦?又回来拿你娘撒气。”秀花被这一声吼影响到心情了,一边甩油纸伞上的雨水一边不是好气道。 “娘啊娘,我才不在家几日,你说你在家吃点儿好的也就算了,你为啥要祸害几袋子粮食做什么酒啊。咱家是那种能喝得起酒的人家吗?咱家饭都不够吃,还给满山大白天喝成那样,摔的鼻青脸肿。” 左撇子赶紧上前拦:“你好好和岳母说话。这是干啥,才见面就吵吵。” 朱兴德是上前递给外婆帕子擦雨水,又给拿一双新草鞋让换上。 秀花坐在炕上,先四处找了找,没看到满山。 心想:满山还成,只摔了下,别的啥事没有,说明酒品和酒量真不错。那可叫连续试了十五六碗,各种添水的不添水的,半成不成酿酒过程中加入水,还有完成后再加水,这全让满山喝过尝过。 “外婆,酿酒应不是为自家人喝吧,您是打算卖吗?您又怎么会做酒的。”朱兴德问道。 秀花指着朱兴德笑了。 第一百四十章 左家秘方就此诞生 白玉兰不信她娘能制出卖出去的酒,看眼酒坛子。 这一坛开封了,别的还不能碰呢。 别的那都是用布、泥和蜡给封上了。你就说吧,她娘在家多能作妖吧,浪费多少粮食、浪费多少布。 白玉兰边去灶房取饭碗打算尝尝,边吐槽道: “是,卖酒能挣钱,附近没一个有这本事的,谁家要是办事都要去镇上买。 但我咋不信你做的就能卖出去呢。 别像咱村葛老抠似的,当初那闹出多大笑话。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剩饭放在那里,日子久了就能变成城里卖的那种酒。 当初那么抠门的一个人,愣是为卖酒挣钱特意剩碗饭,咋样,回头啥也没变出来,白丢一碗饭,被他媳妇抄鞋底子满村撵着揍。全村人跟着看热闹。 后来听说葛老抠不死心,去山上又采花又采果子的不让孩子吃果子要酿酒,酿出的那玩意儿,那咱说实话,还别说,真让他瞎捅咕半年琢磨出来了,只是水了叭嚓。 还特意拉去城里问,说白放在那里能卖就卖,到时对半分钱,人家铺子都不干,嫌弃他那破坛子占地方。据称,还没过多久那酒就坏了。” 所以说,在白玉兰看来,那葛老抠费了好大的劲儿,全村一轰声看热闹,最终只酿出自家能对付喝喝的水酒,那酒还不能放置太久。 葛老抠折腾大半年都是这种下场,她娘一拍脑门,想一出是一出又能制出来个啥。 “而且人家葛老抠最起码只祸害一碗饭,之后就拿野果子练手。娘,你可倒好,直接用粮食,你……” 白玉兰边埋怨边喝了一口,喝完不吱声了。 之前白玉兰絮絮叨叨,秀花一句也没插嘴。 直到这时,秀花才盘腿坐在炕上,挑下眉问道:“咋样?怎不继续叨叨了呢。” 白玉兰惊讶地半张着嘴。 左撇子一把抢过饭碗着急道:“给我尝尝。” 二柱子嗖的一下就过来了:“我闻到酒香味儿啦,我也想尝尝。”两手扒住酒坛子不放,眼巴巴等着左老汉喝完好给他饭碗。 朱兴德也走了过来,望着酒坛,手一伸。 没一会儿,六子从灶房出来,抱着一摞空碗,将其中一个空碗放在朱兴德手里。一个给了罗峻熙,自己也拿着空碗排号等着。 朱兴德先细细品品酒,然后才仰脖干掉一碗,和罗峻熙对视:“你觉得如何。” 罗峻熙没敢多喝,只喝了半碗,他酒量不行。 “大姐夫,我虽然不太懂酒,在外面也不常喝,但是能不能卖,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我觉得能卖。你认为呢,你在外面喝过。” 全家人闻言都看了过来,朱兴德没说话,却忽然对秀花竖了竖大拇指:“外婆,你是这个。” 太厉害了。 才几日不见,看来家里要有新买卖了。 秀花坐在炕上爽朗地笑了起来,头一回摆手谦虚道:“倒不是我多厉害,这不是惦记着秋收忙完了,都在家待着干啥呀。你爹会闲的五脊六兽的,他出去扛大包都挣不来几文铜板,谁愿意要他啊?冬日里又不能打猎,连满山也要歇着。你们这些小年轻更是。闲在家,还不如做些事,我这全是瞎琢磨。” 有些大实话,秀花没说出口,那就是罗峻熙甭管下次招啥,都要等段日子出结果才能再商议。 而野猪眼瞅着要猎到头了,到日子了。 出结果前中间日子要空着,即便出完结果后,事实上也不能像之前一样,野猪不找来,咱还能去山上主动撩闲。 毕竟在大冬天,咋撩闲啊?全是雪,跑都跑不快。就是下个牲畜是即便是很值钱的小貂,也要在家等着,至多去路上等着而不能上山。 那这些有力气的孙女婿闲在家的日子也太白瞎了,要好好利用、 再者说,过日子不能只琢磨节省,节省吃不上好饭。 她现在日日想吃好的,馋的晚上睡觉都琢磨第二日吃啥,就要想招挣钱。 白玉兰好像才缓过神,喝多似的脸通红道:“娘,你到底是从哪学到的这一手,我咋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2kxiaoshuo.com 秀花还没等回答呢,六子就薅二柱子脖领子抢话道:“别喝了,快些跟我出来。” 六子怕涉及到左家秘密。 他和柱子是来给左家干活的,跟在德哥后面混口饭,六子认为无论是冲朱兴德还是做人的道理,不该听的不要听。 尤其这是酿酒的事,会涉及到秘方,咱不能没有眼力劲招人膈应,回头人家嘴上不说,心里烦,那就给德哥添乱了。 秀花打眼一看就看明白了,孩子懂事。 主动喊六子和二柱子道:“无妨无妨,六子,你不用拎二柱子特意躲出去。你们俩和咱家处那么久啦,姥姥这点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不是什么大秘密,听听不要紧。再说这段日子一个锅里吃饭,这点儿事儿还瞒你们干啥。” 左撇子喝的脸通红,空肚子喝酒控制不住,上脸,跟着接话道:“对对对,不用躲出去。” 左撇子就会对对对,他老岳母之前说见不得他闲着,说他出去扛大包都没人要,左撇子也不觉得那话不好听,早被蹂躏惯了,这话已经算好听的。 但六子依旧给二柱子拽了出去,还为了装作不是特意躲出去,故意抖抖身上的湿衣裳道:“姥姥,我俩这一身潮乎乎的,出去洗洗。早就想洗了,嘿嘿,贪酒才耽搁。您老酿的酒太好喝了,洗完咱再喝。”出去时,顺手将门关上。 六子和二柱子离开后。 白玉兰提醒:“娘?”那个问题还没回答呢。 “啊,我是从你二后爹那里偷学来的。” 二后爹就说明还有三后爹,一句话就将白玉兰噎住。 虽然女婿们都知晓她们姥姥三嫁过,但是这么大咧咧说出来,白玉兰莫名感觉没面子。 本不想再细问。 关于后爹们,白玉兰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以免听着闹心,挡不住秀花自己说。 秀花告知朱兴德他们,你们那位二后姥爷是个短命鬼,他头上的爹,就会做酒。属于祖传。 而那位老爷子在活着时,为了让几个儿子全听的,他要一言堂,那手艺谁也不交,或只教一点儿,后来要咽气不行了,才传给她嫁的那位短命鬼。 然后秘方到了你们二后姥爷手里,那秘方更是跟个大宝贝似的捂着。 岂不知,你们二后姥爷一会儿让她帮忙抱秸秆,一会儿让她帮着一起盖“天锅”(制酒的家伙什),她就记个差不离儿。 至于为何使唤她这个后老伴,却不用亲儿子。 秀花对朱兴德他们说: “也是为了防他那几个儿子呗。 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随他爹那一套想拿捏住儿子们。 好让儿子们为图秘方也要做孝子贤孙,老了也要拿他当祖宗对待,就总让我帮忙。 寻思我一个女的不跑不颠儿的,知道点儿其中制酒的事儿也没啥。” 秀花说到这里,叹口气。 心想:如若她那位二嫁汉还活着,她的人生啊,也就不用三嫁了,靠着那个秘方过日子,附近没什么人会制酒,也能是个殷实庄户人家。 可惜的是,没挣几日好钱就死了。 秀花说: “啥事都是,不要算计,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你们二后姥爷终于整明白他爹传下来的制酒手艺,也琢磨透怎么往酒里掺水了,他进城卖假酒,回来泥石给他压路上了。 抬回来瘫在炕上不能说话,家里从救他就开始花钱如流水,那点家底全空了,然后没活几个月还走了。人没剩下,银钱也没剩下,就剩下个秘方,我知道藏在哪里。” 朱兴德惊讶:“外婆,您不会是将人家那秘方留下了吧?” 秀花摆手:“那倒没有,没必要。我基本猜到个差不离儿了,要一张废纸作甚。” 秀花没告诉朱兴德的是,那时候她敢留吗?留下,那阵,有那狠心的继子就敢弄死她。 那时候那几位继子,包括那一家的叔伯,全盯着那秘方,就指望得手翻身呢。 她是让那家五个继子外加几个伯伯叔叔打起来了,打乱套争抢这秘方才脱身的。 最终,还是交到了那个二老伴儿子里面最有成算的三小子手中,本心其实是想给最憨厚的老二。 那老二最的能干,一直在家里吃哑巴亏。对她这个后娘也是最为厚道,甚至可以说是敬重。 但是,人憨厚代表保不住她,将她送不出去,憨厚也容易保不住秘方。 她离开前,只和那个三小子说,秘方给你可以,你要是有良心就带带你二哥。 所以说,这就是,她为何懂些制酒流程的原因。 没有白嫁。 甭管到啥时候都要自己有本事,技多不压身嘛。 不过,话说回来…… 这次秀花再开口前,有先看一眼门,确定外面六子他们听不见,才招手让朱兴德到她近前说道:“也是你二妹夫那水好。” 她学的那点儿本事够干啥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她那二后老伴家的秘方,那算个屁啊,没啥了不得的。 做出的酒,她也不是没喝过,比她闺女之前念叨的那个葛?葛什么来着,葛朗台?比那个强一些。毕竟做的是粮食酒,不是果子酒,能卖出去。但也就是个辛苦钱,没到口感像咱家这么好的程度。 秀花拍了下朱兴德的胳膊:“大孙女婿啊,咱家这才叫真的有秘方。” 朱兴德笑了,听外婆提起神仙水立马就反应过来:“这秘方还了不得,咱家不怕人看,不怕人偷学。他们偷手艺没用。外婆,添多少水,您全试过啦?” “试了。纯的,全添神仙水水,口感是一种。将水稀一半的,一大半的,只给点一滴子的,我全试了。 要不然能给满山喝成那样吗?他给试的。 我寻思,德子,要是只放纯神仙水,那咱得卖多少银钱划算啊。 毕竟在外人眼中,它说出花儿来就是酒。 他们哪里知道这水的妙处,咱能干那亏本的事儿? 再给你二妹夫水用没喽,哪多哪少,不能为挣两个钱不考虑细水长流。我就挨个试啊,这给我累的。 我还用咱家井里的水也试过。” “井里水如何?”朱兴德随秀花一样贪心,想着要是不用神仙水更好。 “不行,和你那个二后姥爷家的酒一个味儿,没个卖高价。要点一滴子满山的水,真不一样啊。你是没看见,还不糊锅呢。哎呦,我该怎么和你们形容呢?” 秀花用语言无法表达出细节。 说白了,就是杨满山的神仙水,哪怕是稀释一滴神仙水放在酿酒过程中,还要在发酵前加,在还没成为酒时,添了这种水不但没有稀释酒液度数,而且倒可以稀释粮食里的糖度。稀释糖度的好处是,这种酵母能长久发酵,直至将糖分解完。 按理加水的酒,即使加的是神仙水,按照常人理解也应是不如纯粮食酒,人家不添水啊,纯粮食酿造,这才是真货不掺假。 但秀花在酿酒过程中发现,并不是那样的。 纯粮食酒那种什么水也不加的,粮食中的糖转化成淀粉含量比较高,酵母会过早衰死。制出来的酒,虽然是她找那个二后老伴酿出最好的酒,但是口感明显比不上咱家那用一滴子神仙水稀释的,自然更比不上用纯神仙水酿出的酒。 这就说明完全和那家秘方不一样了,这属于咱老左家独一份。 另外,秀花还在制作过程中交了“学费”。浪费些了粮食。像她告诉朱兴德的那样,她试过加井里的普通水,发现制出的酒醅变颜色了。 外婆秀花用语言说不清。 事实上,就是酒醅感染细菌了,杂菌变化现象。她不懂这些,但并不耽误她知道这样的酒不好。 秀花想了想:“这么的吧,今儿太晚了,明儿我做的时候,你们都在旁边看看。让我说是说不清楚的。” 朱兴德拦住道:“那倒不要紧,外婆,我们看不看的无所谓,主要是您心里有数就行。我看咱家堆了好些秸秆,您是用它烧火制酒吗?咱家要是真制酒卖,攒的那点儿秸秆不够用。另外,您是用玉米浆做的酒?玉米也不够用吧。看来咱家要置上一些。” 秀花急忙道:“你看我就等你回来呢,你这一听就明白,看一眼就知晓我缺啥,比他们强多了。德子,你要帮外婆收好些东西。对了,我还和人订了一窝猪羔子。” 朱兴德恍然大悟,接话道:“要是制酒,咱家会剩下许多酒糟粕,那玩意儿喂猪好。还要用不少玉米,玉米芯压碎也可以喂猪。” “嗳嗳?”左撇子和白玉兰一边拦一个人道:“你们娘俩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带上我们几个。” 这怎么聊着聊着又扯上猪羔子了呢。 算是离不开猪了是不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笑江湖 秀花还没辩驳,朱兴德先拦住劝岳父岳母道: “爹,娘,养猪真行。 我本想将咱家仓房改改养鸡鸭鹅来着。 虽是冬天不好养,死的多。但我想小妹有那手艺,咱家就不能和正常情况比了,它们冷了饿了能和小妹说,应不会白瞎。 这一冬多养些到明年开春,能剩下不少钱。 不过,眼下有了制酒这事儿,仓房占用不能养鸡鸭,养猪也比养鸡鸭鹅更划算。” 左撇子和白玉兰听的一愣,合着他们老娘如若没折腾,大姑爷回头到家也会折腾这些事儿。 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这也太快了吧,脱下来脏衣裳还没洗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出了好几件大事儿。 白玉兰想说点儿啥,想劝步子是不是迈的太大啦? 但抿了抿唇,最终只问秀花道:“你和谁定的猪羔子?” “在罗家那阵就定了。青柳村的,养猪老王家,他家猪羔子不错。今年,咱家先养一窝吧。明年老母猪争气就能自个生了。” 白玉兰傻眼。 啥?答案太出乎意料。 也就是说,在好些天前,她娘就在青柳村订了一窝猪羔子。 “您哪来的定钱?”那可是肉啊,猪啊,还一窝。 秀花嫌弃磨叽,理直气壮瞪白玉兰道:“有稀饭榜首的名声在,还有他娘在村里没跑没搬家的,谁还能黄了他猪羔子钱是怎的,我交什么定钱。” 白玉兰被噎住。 罗峻熙正在喝水,闻言“咳咳咳”呛住了。 白玉兰败退,左撇子上场:“岳母,养猪要有圈儿,咱家没有猪圈儿。眼下现盖,去山上扒石头也来不及。” 秀花:“啊,不用那么麻烦,我和西院那李婆子说好了,她家大石头先借给咱家用。” “李家攒的大石头,不是要给大孙儿成亲盖房吗?而且李老太太那么难缠一个人,她能借咱家石头?”左撇子表示怀疑,东西两院住这么些年,谁不了解谁啊。 秀花瞟眼姑爷,连答都懒得答。 多明显的答案,不见兔子不撒鹰,得了好处呗。 好处就是这不是下大雨了嘛,西院李家地收的不算早,有的苞米没晒干长芽子了,秀花听到李婆子心疼得直哭那日才登门,提出收那长芽子和稍稍发霉的粮食。 不过有要求。 要求就是李家攒的盖房大石头要先借给左家,左家要盖猪圈。 秀花当时和李婆子说: “猪圈不盖起来,我收你这破玩意儿干啥。长芽子和发点儿霉的粮食,猪能吃,你人敢吃吗? 那大石头,你家几个儿子要是帮我家运来,就这东西两院这么近多好运,我家还买你家秸秆。 买它干啥呀?你咋总问车轱辘话,喂猪喂骡子嘛。” 总之,不借石头,就全都不买。 借石头,明年还,然后还买李家那些“破烂儿”。 破烂儿能喂猪,你要让我家先盖猪圈儿。 那阵儿,秀花和李婆子谈好后,还说:“我怎么没去东院儿老吴家?这不就是看你面子?你信不信就她家庄稼淹那个样,我要是说收她家糟粕粮食,她能激动的抱住我哭。” 李婆子立马怕这事儿黄了,毕竟喂猪能舍得买多少?担心秀花真去吴家就不会回收她家的了,赶紧道: “哎呦,我现在就能抱你哭,你去她家干啥。这么的,不是要盖猪圈吗?反正好孬秋收也完事儿了,回头真盖那日,我让我几个儿子不仅给你老送去,还帮你家盖,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李婆子送走秀花时,就感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此时左撇子听完,憋了好一会儿,憋出句:“岳母,那盖哪啊?” “盖后园子里,冬天又不能种菜了,你空那么大地方白瞎了。” “可是,岳母,到明年开春咱家总要种菜吧,盖园子里,离窗户近,那味儿太大。” 秀花理所当然道:“明年不是开化就要盖新房?猪要是被小麦养的的好,明年你这正屋我都给你变成猪圈儿。” “又抓猪羔子,又要为制酒收粮,各种花用,明年开化至多给满山他们先盖间新房,哪里有闲钱再盖。” “你怎问车轱辘话,卖了十四头猪不就有银钱盖啦?” 左撇子和当初卖石头的李婆子一样,就感觉哪不对,又说不过。 “岳母,这里是祖宅。” “知道了,祖宅很重要,到时候我们都搬到新房住,你正好在住宅看猪,煮猪食方便。” 左撇子也败下阵。 还有哪个要问话?秀花用询问的眼神问大家。 罗峻熙咽了咽吐沫,打算迎难而上:“外婆,怎么是小麦养猪。” 他早就想问了,刚大姐夫说,让小麦养鸡养鸭,没多一会儿,又变成外婆让他媳妇养猪。 秀花这回态度好了,不是见人下菜碟,而是冲罗峻熙心疼媳妇怕脏怕累能问出这话,她就心里满意。 “小孙女婿啊。” “是,外婆,您说。” “你也知晓你媳妇有啥本事,包括以后还会养鸡鸭,都要她出面。她要听听猪是咋想的,想吃啥,渴不渴,主要是会不会闹病。所以你放心,小麦不会太累,她娘和她爹才是主要养猪的。她至多帮着喂喂猪食,她喂的,猪不敢闹事儿。” 左撇子和白玉兰:“……” 秀花继续望着大家道: “既然话说到这了,一家人也要算清帐,咱家才开头,我的意思是这第一年甭管干啥,抱成团儿平分银钱,别想着谁多谁少了。比方说,六子和二柱子给咱家干活,从挣的银钱里给他们,剩下的,你们爹娘算一份,跟着你们一起平分。那就是四份。” 大家都要抢话说不要。 秀花摆摆手: “听我说完。 没那个道理不分钱,一年到头盼啥呢。 这和之前猎野猪的银钱也不一样。猎野猪的钱放你们爹手里,那是没办法,咱家家底太空,要买地盖房,你们也知道这事。 要放一起攒徭役银钱。 这回收粮制酒,还要花钱,那百八十两就不分了。 但真养起猪和制酒,却是要分的。 而今年小稻和小豆呢,肚里都揣娃,就跟我制酒,只能干前期和最后的细致活,累的还是干不了。估么你们谁在谁要伸手。 关于这酒,你们刚才也听见了,没有满山的水,咱家酒就不成,小豆该拿一份。 没有你们大姐夫,你们也卖不出去好价信不信?往后外面要靠你大姐夫跑,他比制酒还重要。 至于我小外孙女这里就更好说了,稀饭儿要念书,虽说烀猪食什么的有你们爹娘帮把手,但是猪能不能养好,包括咱家以后带毛的要全指望小麦。所以,各家都有各家的拿手本领,平分。” 朱兴德忽然道:“那也不是四份。五份,外婆,您要有一份,要不我这份银钱就不拿。还像之前放爹那里。” 罗峻熙和小麦急忙跟着附和:“是的,外婆,大姐夫说的对。” 满山还醉着呢,小豆代表:“外婆,我这几日一直和您学,也没学会。没有您,哪有酒,您必须收一份。” 秀花想了想,“那太好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说着话看向白玉兰。 白玉兰半张嘴看她老娘,不可置信。 孩子们非要给你老银钱,你老还有要求。 这一看就是奔她来的:“那行,您说吧。” “我挣的那份银钱,给咱家贴补吃用,想吃啥做啥,你不能管。” 给白玉兰气的,她在亲娘的眼里就那么不孝? 一咬牙道:“不用你给银钱,你啥也不买也可以想吃啥做啥,只要能卖出去酒,行了吧。” “那你现在烙韭菜盒子去吧。” “啥?!” 屋里传出笑声。 …… 当天晚上。 明明很累,白玉兰和左撇子仍然睡不着觉,莫名有点儿兴奋。 他家这回可不是“撞大运”猎野猪了,是要干实业了,搞好了能长长久久干下去的那种。 想问能行吗?从来没干过这种大事业。 但是两口子全憋着,不敢问,怕又被秀花骂磨叽。 白玉兰翻个身:“娘,你睡了吗?” “嘎哈。不准让我猜卖酒能卖多少银钱。” “……我没想问这个。对了,你鸡蛋是拿啥还的啊?西头卖瓜那个遇到我们了,说你将鸡蛋给过去了。” 甜水忽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姥姥,我知道。” “哎呦,你个小东西也没睡啊,那你快和姥姥说说。” “那时还没下雨呐……” 甜水说的是白玉兰他们都去朱家干活的日子,只她和太姥姥还有二姨在家。 bidige.com 然后开始声情并茂地学秀花在村头围捕鸡。 围捕完训鸡。 诸如: 你们知道我是谁的外婆吧。 我也知道你们在家下完蛋了。 你们再给我下两个蛋。 甜水拿块抹布和白玉兰边比划边说:“比方说,这块布就是小姨的衣裳,太姥姥就拿着这衣裳在鸡面前这么晃。” 怎么晃的呢。 甜水整个小身板抖了起来。 另外,甜水又跑到小稻怀里笑嘻嘻嘀咕说:“娘,我还喝到羊奶了。” 今晚,小稻和小豆都在这屋住。就小麦和罗峻熙单独住一屋。 小稻搂着闺女问:“哪来的?” “太姥姥给挤的呀。太姥姥挥了几下衣裳,没想到五太爷爷家的羊站住脚了,然后太姥姥赶紧解下竹筒,一口干掉竹筒里的水,拽住羊就挤奶。太姥姥怕我嫌弃膻,还给我放杏仁煮了呢,是不是二姨?” 小豆没应声。 本来这都是小秘密,只是爹娘他们突然回家,忘嘱咐甜水别说了。 果然,外婆不高兴了。 秀花在白玉兰没开口前就呵道:“你闭嘴,我那不是偷。” 白玉兰哭笑不得,背着村里人捡人鸡蛋、挤人家羊奶,那不是偷摸拿人家东西,那还能是涨奶啊? 白玉兰带着笑意道:“没想到小麦那衣裳也这么邪乎。那没下雨那阵,你们不会是天天出门逼人家鸡下蛋吧。” 她就纳闷了,她娘得多忙,联络大石头,订猪羔子,在家制酒,包括今日下大雨去花婆子家,也是忙着去买老菊花制酒用。没想到,前些日还要天天出去围堵鸡和羊。 这回小豆说话了,抢先道:“拢共就两天。攒下的鸡蛋就够还给人家的。再着,小妹在家干活穿的衣裳也像是没味儿了似的,总那么挥,可能是味儿散啦?反正外婆再叫它们就不好使了。” 左撇子无声地咧嘴笑,合着往后还要多给老闺女做几件衣裳,家里要留几件呢。 倒空,雨停了,他去山上摇摇。 —— 第二日一早。 一宿过后,大雨转为中雨小雨了。 别人还在看着外面天儿发愁,左家却已经完全忙碌起来。 罗峻熙已看了两个时辰书了。 仓房里,全家齐上阵,白玉兰和左撇子、二柱子打玉米浆,一日下来要剥下来好多玉米粒,这活计极为辛苦。 小稻和小麦也上了,她们和小豆一起坐在秀花身边跟着学酿酒。 酿酒需要用到玉米浆、野菊花、麦麸子、老玉米粉以及秀花前几日早就做好的酒糟,直接做发酵这步。 “看到了吗?这时候添水,添这些。” 添多少水都是有讲究的,那水瓢在秀花手里像是丈量过一般。 大概比例一比一点八,可以增加出酒率。 接着,秀花累够呛指挥三位外孙女将发酵的酒原料放在地上,搅拌到事先准备好的熟糠中。要将它搅匀,与熟糠完全混合。 “来吧,一个过来和我学蒸煮,另两个接着搅拌,要不然太粘,出不来酒。” 秀花将锅底装满水,将水烧开后没放上木曾瓦,然后把发酵的酒料倒进锅里,天锅盖上,把事先准备好冷却下来的水倒进锅里。 只看,当里面热的酒碰到锅底的时候就会成为液体流出来。 然后再往天锅里面加上冷水,小稻看明白了,那冷水要一刻不停的换。 秀花还让小稻手指伸进去,让小稻感受到温度,大致三十多度,往后就按这个手指感觉来。 另外:“看见底下这烧的木绊子没,你二妹夫劈的,你就粗细搁两根这木头就差不多。” 扒玉米粒的几人看的啧啧称奇。 原来是这么制酒的。 与此同时,杨满山在西院李家,和李家几位儿子开始顶雨运大石头。 朱兴德是手拿麻袋到处跑,正喊着回收的口号,卖发芽子粮食的报上名,嫌便宜的就拉倒。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雪中送炭(两章合一) 有因就有果。 现在朱兴德带着六子,甭管敲开谁家大门,只要喊上一句:“来人是左家大女婿。” 游寒村各家各户都会出来人,还基本上迎出来的都是当家人。 谁见到朱兴德也会热情地先问上一句: “你爹娘他们回来啦?快进屋,外头下雨。别站在外面。” 朱兴德要是能分辨出来从岳父那里论该叫什么,他坐在人家炕头,会主动唤人家一声大爷爷,六伯,七叔,八爷爷的。 他要是不知辈分该怎么论的,就看面相叫一声叔伯。 通常蒙对的时候多。 要是赶上叫错,反正对方会主动纠正他,解释说你叫错了,不是你该叫我叔,是从你岳父那里论,我该叫你一声大姨夫。 至于收什么。 客气完开始说起正事儿。 朱兴德会“见人下菜碟。” 比方说,他此时来的这家,从岳父那里论,他该叫声八爷爷。 这八爷爷家在他眼里属于特困户,家里人口多、地少。 那就不提收别的了。 朱兴德直接就指着地上摊晾的粮食道:“收长芽子的苞米和高粱,还有好一些的秸秆,给你老现结铜板。” “你家要这个作甚?又不能吃。唉,自家有这样的粮食都很犯愁,你竟然还要买。小子,你岳父知道你来俺家收这些不?” 这一听,就知晓这家人品厚道。 人家没有一听到给钱就急火火地卖。 先问问左撇子知不知道这事儿。 担心当老人的不知晓,咱暗下里卖给人家女婿,回头那不是会让人戳脊梁骨吗? 朱兴德急忙笑着解释,就是他岳父让来的: “八爷爷,我是带着名单来的。 我家要养猪,我爹一下子就想起您家,说让来问问,那长芽子的人不能吃白瞎了,还不如我家买来留作冬日喂猪,然后让您家得一些铜板。 虽不多,但也能用那铜板换一些饱肚的粮食过冬吃。 这不嘛,我出门前,我爹特意从屋里跑出来,站雨里抹着雨水嘱咐我,买谁的都是买,先去东头你八爷爷家问问,嘱咐说你家要是有,先让买你家长芽子和捂的。” 朱兴德的解释,使得这位八爷爷心热乎乎的。 闻言,一边急忙领着朱兴德和六子去看他家那些粮食,一边有点儿抹不开脸儿说: “你说就这点儿破玩意儿,哪里还值当收你家铜板。日子要是好过,我和你爹关系摆在那呢。反正人吃不了,何至于收钱,秸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 迟疑了一下:“要不,娃,你拉走一些得了,不要银钱。” 心想:一咬牙一跺脚,让孩子挑着拿点儿得了。 朱兴德却不同意。 咱来干啥的呀,对不对? 咱可不至于为这点儿不值钱的东西踏人情。倒是要让对方因为这点儿铜板记着些他岳父的好: “两码事儿,八爷爷,我绝对不能白要,你老也别有顾虑,您要是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收了。您就当是俩好和一好的事儿。而且,那捂大劲儿的还有出芽子多,我也不能花钱收。咱说实在话,买那种太差的,回头那猪吃了也受不了啊,俺家抓的还是小猪仔,别再给它们吃出毛病来。” “那行吧,你看着划拉。我再给你多划拉些,多出来的不要银钱。” 就这样,朱兴德从八爷爷家出来,抱着一颗相互成全的心,又接连转了几家困难户。 这可真是成全困难户。 毕竟,咱买谁家发芽子的都是买,其实家家户户,多多少少只要没晾干,都存有一些被祸害的粮食。 朱兴德是好心,想着先挑那些重灾的困难人家下手。 一是一气儿能买到许多,不用费二遍事儿。买别人家的还要东凑西凑。 二是,咱总不能一个村里住着,眼睁睁看那几家真饿死吧? 也是他岳父左撇子非让这么干的,说受灾的不易,咱能给现钱,即便给的不多,也能让那些人家缓一缓,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拿着那钱买些粗粮饱肚,总比到头来全喂鸡好。 所以朱兴德登门那几家“困难户”,说出来的话犹如雪中送炭。 那几家,有的老太太都抹起眼泪了,拽着朱兴德非不让走,嘀嘀咕咕念叨苦衷说: “娃啊,你是不知道,我家今年真的太难了。 这还没缴税呢,缴税没好粮,昨儿里正还说让俺们补。让俺们尽快想招,要去县里交税粮了。 今日有你买这么些长芽子的钱,还有秸秆竟然也给钱,老婆子我这心里才稍稍有点儿底儿。 那啥,你把那发霉大劲儿的也拉走吧,白给你家。” 老太太一激动就要白给。反正留着没用,不如给左家。 那几家汉子急忙要给送货上门。 朱兴德哭笑不得。 他家白给都不能要,没地儿放。 “你老看看回头晒晒能不能喂鸡。我家要那霉大劲儿的真没用。” 到最后,可以说,整个游寒村,除左家东院邻居老吴家没去,剩下那几家淹的惨的、收得晚的,朱兴德全去过。 老吴家是外婆秀花特意嘱咐的,不准去,不能惯着,和咱家干过仗。 那日咱家打得过是仗着大伙都在,要是没打过呢?过后会让那吴家踩你们爹娘脸上欺负,东西两院住着,被欺负多少年啦? xiaoshuting.info 咱家这份好心,就是扔大道上也不给吴家。左家人要从今往后学会记仇。 而且饿死他们老吴家才好呢。 老吴家有祖上传下来的水稻田,并不是真困难,今年饿着他们,吴家就能张罗卖地了。 卖三五亩地也行啊,秀花想天天早上喝大米粥。 啥?你说去罗家取大米煮了吃?快拉倒。 指人人跑,指山山倒,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巴望别人白给大米,还要看对方的心情,想起咱了才能给。 不如自家有几亩水稻田,自己种自己吃。到时用神仙水浇地,想舀几碗舀几碗米,那吃起来多痛快。 所以秀花单独嘱咐朱兴德,就怕耽误她买地的事儿,嘱咐朱兴德老吴家一根鸡毛都不准收,一个铜板也不给吴家。 朱兴德听令。 并且,朱兴德在转悠完这几家困难户,也打算不再收发霉长芽子的破糟粮食了。 因为他搁心里算了一下帐。 十四头猪,收的这些,一冬应是差不多够吃了。 没必要买太多。 算下来,这已经喂的很精,回头还有酒糟吃,做他家的猪不要太幸福。 总是不能顿顿喂花钱买来的糟粮,糟粮也花钱了不是? 要能省就省,咱养猪是为挣钱,又不是当大宝贝。 朱兴德心里琢磨: 回头要趁着没入冬,让小姨子将猪羔子都赶到地头或是山上,让猪们自己找菜吃。赶明开春更是要让猪们自己出去觅食。 嗯,猪食菜,配着这些糟粮,将玉米芯砸碎也喂猪,够用了。 朱兴德就开始第二站。 他此时正打着外婆秀花的小花油纸伞,脖子挎个装银钱的兜子,辗转于游寒村各大富裕户家里。 首当其冲就是里正五爷爷家。 朱兴德坐在里正家椅子上,台词换了,换成:“收好玉米,好高粱,好糯米,好谷糠和好麦麸子,以及老菊花。” 里正五爷爷疑惑:“这是要干啥,你家今年的收成不够吃?” 里正家几位儿子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心里直纳闷,不应该啊。 要知道老左家是村里头一个收地的,和下不下大雨有没有损失不搭边儿。而且即使不知晓老左家今年到底收了多少粮食,那大伙眼睛又不瞎,那一担接一担、一车又一车地朝家里送粮食,可是能看出来实实惠惠的大丰收。 这怎么还能不够吃呢。 里正家三儿媳撇下嘴,心想: 撇子家没受大雨影响又如何,挡不住三位女儿女婿全吃撇子和白玉兰的。 往年左撇子和白玉兰两张嘴吃饭,今年多出那么多嘴,看那个样,还一个个的像是住下要不走了,还有个不买粮食的? 倒是有成算,在村里收粮,总比过些日子去粮铺子买粮划算多了。 里正五爷爷的三儿媳刚要插嘴问:“你家差多少口粮?” 朱兴德这面已经说出了答案:“五爷爷,我不是来买口粮的,我是你家有多少富余粮,今年打算卖多少,我家就收多少。粮价比照往年您卖给粮铺子的价……”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下:“再贵一文。” 不提里正五爷爷的三儿媳听完后吃惊的不行,只说连里正五爷爷本人和他几位儿子也被惊住了。 “你家到底要干啥啊。” 这种事儿是不可能瞒住的,面前这位又是里正,不同于旁人,各种大事小情的往后要麻烦到。 朱兴德实话实说道:“做粮食酒用。” 里正的大儿子急忙说:“那可不是一般人会做的啊。我听说鼓捣酒的都是做完了卖不出去,做出的酒只能过年过节拿出去走礼。你家是谁会啊?整准了没有,还是买的谁家的秘方,秘方也不是那么准,你得先试试能不能制出来再收粮。” 里正五爷爷想到他背的那些秸秆,在没下雨前,足足给撇子家挑了一整天柴火,语气极为肯定道:“是你外婆。” 朱兴德笑了笑:“是,五爷爷,几位叔,我外婆会制酒。咱家也没买谁的秘方,咱家自己本身就有,只不过我们做晚辈的才知道这事儿。手艺是我们那位过世的外公留下的。” 朱兴德说的半真半假。 没必要细说是哪位外公,反正和外婆过的全是外公。 但里正家所有人,却全部默认是秀花的第一个男人、白玉兰亲爹留下的秘方。 里正五爷爷追问:“已经制出酒了?” 朱兴德连忙告诉道:“制出来了,就是第一拨做的太少。出来前,我爹还说呢,等再做出些,一定让你老还有村里几位长辈尝尝咱自家酿出的酒。” 里正五爷爷仍陷入吃惊中,“你外婆上手就成啦?” 朱兴德摇头,哪有。 回答前还叹息一声: “做什么都不容易。 时隔这么多年,我外婆全靠回忆。秘方虽然在她心里,但是手生得狠。 你们是不知道,听说我外婆这些天就没睡个好觉,一天全加上至多睡两个时辰。 那么大岁数,反复的琢磨,一遍遍试。 就不提那些差一点儿都不成的细致活要全靠她一人,只说扒玉米制玉米浆留着做酒用,我外婆右手五个手指头肿四个。 听家里二妹讲,我外婆是故意趁我们不在家才制酒的。 她怕她想不起来,到头来白忙我们跟着上火。也确实浪费了些粮食,好在通过一次次失败最终制出酒。” 朱兴德有些话并没有骗人,比如外婆为制酒一天睡不多足,为扒玉米磨出玉米浆手指肿。 因为昨夜吃韭菜盒子的时候,他看见外婆的手了。 昨夜和满山一铺炕上睡的,满山也提起,说这些天为制酒给外婆累够呛。 “没想到你外婆竟然有如此本事。一个女子能记下秘方还能制出来,没让这手艺失传白瞎,且心里是极有成算的。”里正五爷爷如此评价道。 能没成算吗? 没下雨前,就找他要背秸秆。 问干啥也不说,就说需要很多很多柴火和秸秆。 看来那时候就打算要在家鼓捣酒。 里正的几位儿子跟着点头,没想到撇子的岳母不是一位普通老太太,这谁能想到呢? 最开始,撇子的岳母刚来村里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撇子家要来位难缠的。那一看就不是位好相与的。唱念做打,想骂谁、埋汰谁都不用打草稿,张嘴就来。 还曾跑到大地里朝左撇子要钱花,说没事儿要进城溜达。 当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心想:谁摊上这样的岳母谁倒了血霉。 现在再看,人家撇子哪里是倒霉,别看那位秀花老太太仍然不好相处,但只这一样制酒的手艺能带到姑爷家,能挣钱就抵得上外面一百个老太太。 “那成,爹啊,咱家粮就卖给撇子家吧。倒是德子啊,刚才你说要多给我们一文钱,一斤多一文,我们没听错吧。”从没见过主动要给提价的。 朱兴德笑着说,没听错。 并且这事儿,是家里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主动提的。 至于为啥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朱兴德主动解释道: “今年在抢收时节,咱们这面各地下大雨。 前两日,我伯母和我堂哥他们才从县里回来,说县里那面下的更邪乎,途经的地方全是大到暴雨。 我外婆的意思是,让我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今年粮价可能会有点儿波动。别一个村里住着,回头说卖给我家粮食便宜了,这个那个的,好说不好听。 我爹也嘱咐,说那成了啥事儿,咱要是不讲清楚,别回头被乡里乡亲埋怨咱糊弄人。 不过,话说回来。” 朱兴德望着里正和里正的几位儿子诚恳道: “五爷爷,几位叔伯,我提下雨影响秋收,你们心里应是有数,真有波动也就是上下调一文两文,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 再贵就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谁给咱县当父母官也不能眼瞅着百姓饿死。 再着,咱们这里下大雨,不代表外地下雨,外地能调粮啊。还很有可能一文不涨呢,对不对? 当然了,你们要是想等等,等雨停去县里问问的,等涨两文时再卖,咱家也很理解,我就再去别的地方收。 要是不想等,直接卖给我家,好处也很多。 一是即便过后粮价没变,我家多给的这一文钱仍不会找大家要。收贵了,我们也认了。 二一个是,你们不用再操心卖的事儿了。 住这么近,往我家一拉就行。不用稀泞的天儿,操心出门张罗卖粮还要住店。 那卖粮,我以前也卖过。 说句不好听的,粮铺子那些人鼻孔朝天,不知道的以为咱是求着他们买呢。 你说他们何至于那副面孔,欺负咱老农民没地方卖吗?都讲和气生财,县里包括镇上那些粮铺子也不和气啊。” 朱兴德说着话,将挂肩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拿出契约书。 这是要买制酒的好粮食,要动咱家老本收上来不少粮食,还是白纸黑字的写上比较好。 朱兴德指着那纸张上的字体,笑道:“五爷爷,你老应是能认出我爹的字迹吧,这是我爹亲笔写的。特意说,一定要写上多加的一文钱,怕大家吃亏。” 变相的告诉,这真是家里长辈让买的。 也是为了缓解突兀地拿出契约书的气氛。 在农村,一般情况下不签字画押,让按手印好像不信任对方似的。 但朱兴德认为一定要有,要写上咱收的是极好的新粮,那是做酒用的不容一点马虎,别回头银钱给了,里头给掺陈粮。 即便他会挨袋检查。 那也不行。 他所了解的村民,只有在画押按手印那一瞬,才会认为这是大事儿,这事儿需要认真对待不能唬弄。 要不然在村里,啥事儿都能胡搅蛮缠,将人打坏了都没事儿,他可扯不起口角。 里正五爷爷家的几位儿子立马看向老爹,等着拿主意。 是啊,下大雨了,粮价有可能会有波动。 要等等涨两文吗? 里正五爷爷可比几个儿子干脆多了,看完契约书,掏出印章就盖上,且很是出乎朱兴德意料,居然说道: “回去告诉你外婆,”顿了下,又补充俩人: “还有你岳父岳母。 我没尝到你家酒,不知道做出来好不好卖。 要是好卖呢,那自然是最好的,不枉你外婆这么些年还记住秘方,一把岁数为制酒吃不少辛苦。 要是不好卖,你回去告诉他们,也不用着急上火,剩下的粮食就给我送回来,我将银钱再退给你家。 不敢说村里别家也能照常退钱,但你家酒真要是卖的不好了,不再需要那么多粮食了,我会跑城里帮着再掂掇出去,总不会让你家新粮压手里变陈粮吃亏的。” “五爷爷?”终于轮到朱兴德吃惊一把,他一直运筹帷幄来着。 心想: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真的是为照顾他老丈人吗? 他老丈人明明只是五爷爷快出五服的侄儿。 朱兴德开了下小差,立马开始琢磨,咱家有啥能让五爷爷惦记的,要不然五爷爷至于待咱家这么好不。 毕竟生活磨砺告诉过他,无缘无故的好里总是掺杂着猫腻儿。 “娃,走啦,我带你去看粮。制酒的粮食可不能马虎,要看断口的,黑了更不能要,还要看玉米须子。”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在里正爷爷家订下要多少石后,里正五爷爷站在仓房喊大儿子给拿蓑衣。 他打算陪同朱兴德一起去别家再收粮。 他要亲自把关粮食好坏,更要帮着说说一定要卖给左家。 因为朱兴德那娃讲的话少了一点,那就是:凭啥不卖左家?没有左家,咱能收上来这些好粮?就城里赶明真的涨两文又如何。做人别掉钱眼里。 他还要做中间人,看谁过后敢这事儿那事儿的。 朱兴德跟着里正五爷爷离开后。 里正五爷爷的几位儿子占在堂屋门口,望着淅淅沥沥的雨互相安慰道: “爹自来为撇子家着想,这不嘛,就帮着给操心,那叫同样姓左。” “就是,撇子家酒摊子真要整起来了,咱老左家就会又出一大家子能耐人。爹常说,家族兴旺,绝对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儿,是一个姓氏,是出门在外,我们都姓左。” “撇子家确实有要兴旺的迹象,你看,接二连三的喜事。早先爹就说过,让咱们几个和撇子当亲兄弟那么处。这次大雨,我也真看出撇子那人是真实在,三五次登咱家门。咱们都听烦了,他还扒着咱家大门说尽快收粮。” 嗯嗯,是这样的。 所以爹才给撇子家挑柴火累倒,才没眨眼就卖粮,且卖完自家的,病还没好利索又顶雨陪同朱兴德去别人家帮忙给张罗,并没有别的原因。 就是大义,就是两好合一好,一定是这样的。 而这面,朱兴德在里正五爷爷的陪同下,进行的更是极为顺利。 他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朱兴德专挑这几家家境殷实的买老菊花。 在村里,破花不当吃喝的哪里有花钱买的,要是啥都花钱买不用过日子了。 可是,他就买。 家里制酒需要这个。 他还能将这几家的奶奶、大娘、婶子哄的高兴,让这几家的妇人孩子用平日里采的花换来银钱,双方都高兴,互相念着好,何乐而不为。 朱兴德出院子时,特意看眼这几家的骡子。 这几家有的已经有骡车了,有的是趁下雨这两天没事干,看那样是在搭棚子,属于有想法很有可能置办骡车的人家。 可见,朱兴德已经走一步看三步。 朱兴德惦记着,酒终究要运出去卖。 先和这几家大娘婶子打好关系,咱倒不是想白用。那不可能用点老菊花的钱就白用人家牲口车。 但关系处好一些,将来骡车早一天晚一天的回来,车板子磕了碰了,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是不是也好说话啊? yawenku.com …… 朱兴德和六子赶车,买完制酒的精粮,将里正五爷爷重新送回家。 六子以为终于可以回家了呢,没想到朱兴德让他赶车再走两家。 去村里木匠和石匠家。 事实上,谈不上“匠”,就是会那个手艺,平日里务农,闲下来挣个手艺钱。 “哥,你不是说咱家买差不多了吗,怎还要去买糟粕粮?” “没事儿,你赶车吧,那两家我特意问五爷了,淹的不重,没多少长芽子的,你想多买人家还没有呢。咱意思意思收点儿就成。” 意思意思买些,就能让人很高兴。 高兴就能给咱加急且用心地干活。 朱兴德在木匠家低价订了八个小的天锅木甑,两个特大号的木甑。 或许有人会问,家里才开始制酒,一坛子还没卖呢,就要订这么多制酒天锅吗? 朱兴德:是的,心要野。 他相信外婆,他相信神仙水,他更相信自己,到时头拱地也会想办法将酒卖出去。 且没有退路了,已经为买精粮花那么多银钱,眨眼间全村也全都知道家里要卖酒了。 所以家伙什一定要齐,在需要出更多更多的酒时,不会为缺少家伙什着急。 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叫马都置了,还差鞍子钱吗?能出大量的酒液才最重要。 除了要订做木甑,朱兴德又指着自己骡车,让木匠给量骡车做木架。 “做那种放这么大坛子的架子。” 朱兴德抱起木匠家的一个咸菜坛子展示说道:“别一路赶车,坛子晃晃哟哟,要正好能卡住它们。不过也要留一点儿点儿空隙,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我要在坛子周围塞点儿稻草。” 塞多少呢。 塞这一大把,朱兴德放下坛子,从装钱的兜里掏出一大把稻草,木匠都看傻眼了。本以为朱兴德那兜里全是钱呢,没想到还有一把稻草。 朱兴德会意一笑:在家试过,用这些稻草正好。 朱兴德不知道啥叫减震,但他以前看过别人那么办。放点儿稻草,用木架卡住坛子,一个隔断一个隔断的,路上赶车能放心些。 离开木匠家,朱兴德打着秀花的油纸伞坐在骡车上,又跑趟石匠家。 照旧先收点儿长芽子发霉的苞米,让对方家里人乐乐,跟天降喜事似的。然后才提出,要做磨盘。 对方立马说:“冲我和你岳父我们哥俩的关系,我这里连夜给你干,你要啥样的。” 双方都清楚,以前这位石匠和左撇子关系并不好。 是这一刻,关系变成哥俩了。 朱兴德笑的跟亲侄子似的,向石匠提出要求: 既要女人能推动的磨,又要最好能将麦子放上面磨成芯烂皮不烂的梅花瓣。 石匠听完傻眼。 朱兴德怕对方气馁,赶紧鼓励道:“叔,就得您挑石头的时候多费心了,要麦子皮一磨就成片状、芯成粉的那种。要不然家里干活会很麻烦。不过,您做成一个,我还订仨,一气儿订的那种。” “成、成吧,谁让我和你爹这关系摆在那呢,我费些事儿就费些,唉,我尽力。” …… 离开石匠家,就在朱兴德这回真打算回家吃饭时,这一天了,别看没走太远,但是也没招消停,早就饿了,车忽然被人拦住。 “撇子家大姑爷,你还要不要捂了的高粱和玉米啦?” 朱兴德摆手道:“不要了,婶子。” 婶子立马一脸失望:“艾玛,你咋能不要呢,我可是顶雨一路找过来的。为撵你,斗笠都被风吹跑啦。” 朱兴德怕别人误会咱左家偏心眼,收这家不收那家的,好像咱家和人家关系不好似的,再对他岳父岳母有想法。 好声好气主动解释道: “婶子,我家拢共就抓十四头小猪羔子。 我是挑村里淹得重的人家,买一些糟粕粮就足够了,再多也没猪喂不是。 您家没多少长霉的粮食吧?我看回头晒一晒喂鸡鸭吧,非得换钱干啥?没有几个铜板,到时候鸡还没喂的。 我和你讲,婶子,给鸡喂点儿粮食下蛋快。” 婶子心想,那些过日子的道理还用你给分析? 这不是为了得钱嘛。 “没几个铜板也是钱,我家里加吧加吧发霉的长芽子的也有三袋子.鸡喂啥不能喂。你说你家咋就能没猪喂了呢,你家就再抓点儿猪羔子呗,将我家的全收了得啦。” 婶子说到这,一拍大腿,像恍然大悟似的,嘴里嘀嘀咕咕道:“对啊,你家是不是买不着猪羔子了?” 这话,朱兴德和六子压根儿就没听见,只看到这位大婶儿调头就跑,都不给人说话机会的。 朱兴德和六子,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回家。 —— “回来啦?饿够呛吧,我出去望了好几回,还寻思怎么不回来了呢。” 左家是左撇子迎出来的,要帮大姑爷牵骡子,又进屋掀开大锅盖,拿出早就做好的饭菜。 这些女人家的活计,现在他干。 谁让家里的女人们在酿酒,而他除了帮忙扒玉米粒再不会其他的,笨手笨脚的试好几次没帮明白,还被岳母骂了。 朱兴德问岳父:“还酿着?”看样一直没歇。 “酿着呢,仓房里黑,油灯全点着了,火把也点了两个,不能离开人。满山运完石头都去帮着拌糠去了,你俩快吃吧。这饭是我和你小妹夫做的,好吃孬吃的你俩先对付一口。我俩也是头次做饭。等一会儿,你外婆……” 左撇子想说,等你外婆馋了,那老太太就会张罗做好吃的了。晚上应是能有顿好的。 而晌午那顿老太太能跟着对付吃饭,也不是改了性子,是因为人家和甜水一老一小吃的鸡蛋羹。人家祖孙俩用鸡蛋羹对付的,压根没碰他和小女婿蒸的这四不像的大饼子。 结果没等啰嗦完话,外面传来哐哐凿大门的声。 “谁?” 之前拦车的那位婶子,此时身后还跟着三位婆子,进院就喊:“我能给你家找到猪羔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的超能力是有钱 左撇子吓一跳。 谁说的他家还要买猪羔子的? 来人姓石,夫家姓左,排行老九,左撇子和白玉兰按辈分该叫声九嫂。 左撇子疑惑道:“九嫂子,我家买完了,等着猪圈儿盖完就从青柳村拉回来,是在青柳村养猪佬王家订的。” 九嫂子拍着手道: “我知道。可是撇子,你家不考虑再多买几头吗?拌回猪食费回事儿就一起喂呗。” 说完,九嫂子一把扯过身后的妇人: “这是闫家老妹子你还认不认识啦?往年她不回娘家,今年倒霉催的,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还被大雨隔在这了。 她婆家婶子的大舅嫂家,就在咱镇上西口出去的阳山村养猪。 艾玛,老出息了,听说一窝下十六头猪崽子,多难得,个顶个的肥壮。 你多养一些,去抓猪羔子吧。 回头让闫家老妹子和你们一起去说项说项,指定能给咱家便宜,咱们这关系摆在这里呢。” 左撇子心想:九嫂子怎么自说自话? 刚要说,既然猪那么肥壮,那你自己养呗。 没等开口,登门的三位妇人,同时扯脖子此起彼伏喊道: “玉兰啊?稻她娘,你搁哪屋呢?” 能听出来,三位妇人还不想和左撇子唠了呢,要找白玉兰。 仓房门刷的开了,刷的一下又关上,都没看清里头在干啥就关上了,秀花出现了。 yyxs.la 左撇子当即松口气。 他岳母出来就好办了。 有时他岳母比他媳妇顶事儿。 而他媳妇又比他顶事儿,他这张嘴实在对付不了这些妇人。 “干啥,谁呀?家里孩子睡觉呢,仓房这里干活呢。” 秀花明明看见来人是谁了。 然后这才说:“啊,是你们几个啊,下雨天跑家里来,有事儿?” 九嫂子明显在秀花面前矮半头,不像之前和左撇子说话那么随意: “婶子,声大吗?那俺们小点儿声,你老别生气。 俺们这扯老婆高声的都习惯了,不是故意的。 那啥,有件天大的好事儿,想来问问你家还想不想买猪羔子啦。 不用犯愁买不着,你说这可真是瞎子纫上了针,碰巧了。 昨儿这位闫家老妹子来家串门,才说完她婆家婶子大舅嫂家下了十六头猪羔子惦记卖,双满月啦,一头能有五十多斤。 我就惦记啊。 我寻思你家十四头猪羔子是喂,三十头也是喂,那来家开春你家就了不得啦。 妈呀,婶儿,一气儿三十头大肥猪出栏,你算算那得卖多少银钱……” 秀花听话听音儿。 之前在仓房干活没听清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回只听几句心里就明白了。 啊,这是为挣糟粮的那几个银钱,拐着弯儿的已经给她家联络好再买十六头猪羔子。 她家多抓猪羔子,不就能多收糟粮了嘛。那能让人家白联系吗?指定就要先收眼前这仨家的。 你看看这个用心良苦的样。 为挣那一两半两的糟粮钱真拼啊。 不过,养三十头也不是不行。 秀花心里一动。 在心里极速合计。 一头双满月的猪羔子差不多是二两银钱买回家,一头猪羔子吃到来年出栏,会花用的糟粮价钱,拢共差不多是不到一两银钱。 这个她和大孙女婿特意细算过。朝喂的肥肥胖胖的方向使劲,一头猪也就是不到三两的本钱。 剩下的就不需要再花什么钱了。 像酒糟、猪食菜、盖猪圈儿的大石头等等都可以忽略不计,这些不用花钱,就是费功夫累人,一喂就是大半年。 那养猪还能有个不累人的? 又想不累又想挣钱,那是天上掉馅饼。 像是咱家如若打算养到二百斤就出栏卖呢,最好的肉,眼下价钱是28文一斤,后鞧怎么也要二十五六文钱。这些年,猪肉价就只升没降过,这方面差不了太多。 那么一头猪二百斤,去掉三两成本后,再勾一勾猪头猪尾巴猪下水,怎么也能纯挣个一两银钱,喂好了甚至能剩下一两半到二两。 养三十头就是净剩…… 这还只是为图省心,直接就把那肉卖了。 其实要是人手够,能干的过来,秀花心里有琢磨过,卖猪肉干啥呀?将那肉做一做,打比方说,咱家兑下个铺子,包包子卖,能比纯卖肉挣得多。 而且就这,还没算咱家猪,到明年自个还得下猪羔子呢。 你算算,一年下两窝,两窝猪羔子,猪羔子和猪肉可是两个价钱,猪肉要是二十八文钱一斤,卖猪羔子就是四十文一斤,又是一大笔钱进账。 秀花极快地在心里转悠着小账,她不仅要算之后挣的,还要算前期投入。 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 你当别人不会算账吗?谁不想挣养猪的钱。 但那要有钱投入那么多,养一头两头的,能见到几个辛苦钱?想挣多就要养得多,大家都懂这个道理。 而大家为啥没养,除了担心猪瘟猪病死外,没钱养才是最关键的。 比方说,像咱家这回要是真养三十头猪羔子,眼下只买那糟粮喂猪就要三十两白银花出去,一头猪一两,三十头。 就这,还没算三十头猪羔子的本钱呢。 猪羔子是四十文一斤,双满月的你就算吧,一头能有四五十斤,是不是要照二两准备? 加吧加吧,这就是多少银钱来着?在猪这一块,咱家至少要准备出九十两。 钱啊钱。 秀花听的心动,还矛盾,面上却毫无波澜: “你们说的轻松,你们几家咋不养,也能成为大户。哪是那么好养的。” 秀花指指屋门,让进屋说话,外头下小雨。 她也顺便坐炕头喝口水歇歇,干一天了,就没歇过。 来人边跟在秀花身后走,边说道: “婶子,你说这话,可就是磕碜俺们几个了,我们人都要养不起了,哪里还有粮食喂猪。 就我家那老头子,不是我埋汰他,真有本钱养得起猪那天,他也没那大尿性(魄力)。 指定前怕狼后怕虎,明儿怕猪瘟,后儿愁卖不出去的。去趟镇里都怕走丢的货,这辈子没啥大出息。他要是养猪啊,哼,猪还没等卖出去呢,他先把自个吓死了。” 话音一拐:“但你家不同啊,你家喂得起,你老也买得起。” 来的另两位婆子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你说咱才知道,你家这才叫真人不露相,你老可真是厉害。” 秀花疑惑:“我家咋的啦?” “婶子,你还瞒啥呀,能瞒住吗?虽说这些天下雨,村里没几个人出来,但是你家大孙女婿驾骡车满村跑,说句臊脸的实话,我就跟着他来着……” 后面的话,左撇子就听不见了,因为那几个妇人随他岳母进屋了。 左撇子心里有点儿担忧,站在屋门外来回转悠,心想: 难道制酒的事儿,这么快就传出去啦? 按理不能啊,仓房门关的死紧死紧的。 可是人家又为啥说他岳母是真人不露相。 还是偷听吧。 左撇子才将耳朵凑过去,朱兴德手里拿着四个苞米面饼子出来了。一手拿俩,俩饼子中间蘸过大酱。 朱兴德一边吃的直打嗝,一边和岳父一起偷听屋里对话。 只听外婆又来那一套说: “你们不知道,养十四头猪羔子,都是从西院老李家借的石头,勉强才能盖上,哪里还有多余石头盖大猪圈儿。三十头往哪里安置,难处太多,不中。” “婶子,过这村就没这店啦,咱这十里八村没有几个养猪的,想抓猪羔子都不好抓。趁着阎家老妹子还在这里,你老就不再考虑考虑?至于猪圈儿,猪圈怎还能发愁?谁家没存几块大石头。对啊。” 九嫂子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咱大伙给你家凑啊?” 真是快难为死她了,为卖三袋子糟粮各种计策齐出。 另一个跟来的婆子,就是她给拉纤的闫家姑娘,和闫家有亲属关系,只九嫂子一人还说不上话呢,插言道: “对对,咱村有多少户呢,一家推几块大石头就盖起来了,来年开春倒空你家再慢慢还。反正我家不着急。我本想给我大孙子成亲盖房攒的石头,这一场大雨撸了杆,今年只铺了个平,饿不死也没剩下余钱,等明年秋天再说吧,我家就攒下不少石头,你拿去用。” 老闫家已嫁出去的姑娘也表示,该叫秀花祖母还是叫外婆啊?总之,你老人家要是买她娘家糟粮,不多,来前数过,就七袋子,回头她回婆家跟着一起去抓猪。 她保证让婆家婶子的大舅嫂给便宜,不敢多说,毕竟人家等着卖猪羔子着急用钱,是真急用,要不然不能舍得卖,差一不二的给抹抹零却是没问题。 而且那猪羔子,她见着过,可肥壮,她用人品担保。她娘家在这住呢,她不可能干出那种坑同村的事儿,回头戳她爹娘脊梁骨。娘家才是大后方,这个道理她懂。 秀花摆摆手道:“我不是不信你,丫头,大不了没相中猪羔子就不掏钱呗,那倒没啥。只是,石头即使凑上了,盖猪圈儿的人手也不够。实话告诉你们,我家都忙。” 九嫂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一拍巴掌道:“艾玛,我还寻思是啥大不了的,不过是供顿饭的事儿。秋收忙完了,等雨停了,家里小子闲下来那么多,大伙七手八脚的就帮着给盖上了。” 九嫂子心想:婶子,你要是再说出,还差做饭的人,我都能上。 不就是帮着出点儿力气嘛,力气那玩意儿最不值钱。还能吃左家一顿饭。 搞得秀花都找不到借口了,琢磨一番道:“那这么的,你们先回去,我们家人得商量商量。毕竟算上前面十四头,再算上你们这份,要养三十头猪羔子可不是小事儿。容我们家商议完,晚一些再给你们送准信儿。” 说着话还站起身送。 不看别的,就冲这几位为卖遭粮使脑瓜筋的劲头,秀花还是挺欣赏这股劲儿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惜了,是女人,出不了远门。住店也不方便,还是老婆子。一脸老褶子,喝不能喝,身体也折腾不起。 这要是男子,秀花觉得就冲这几位的钻营劲儿,都可以拢来随她家德子出门锻炼卖酒。 九嫂子几人戴着斗笠推秀花:“婶子,你快进屋吧。哎呦,你说,我撇子大兄弟咋那么有福气呢,摊上你这样的好岳母。我看往后满村的男人就得羡慕他。就得说,你看看人家那老丈母娘。”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仨人离开了左家。 秀花不知道的是,那仨人踩着稀泞的小路正在背后议论她,议论的都没边沿了: “啧啧,听明白没?那撇子的岳母犯愁石头、犯愁盖猪圈儿的人手,愣是没提一句抓猪羔子的钱不凑手。你就说,撇子的丈母娘有没有钱吧。” 闫家姑娘问:“那她咋那么有钱呢。” “你不常回娘家你不知道,回头你可以问问你娘,她嫁过三家。” “全村现在都传开了,她每次都能上对花轿嫁对郎,命好,各个拿她当宝儿,哪个老头子死都给她留下不少银钱。这些年三家凑吧凑吧,你算吧,她得攒下多少。” 另一个婆子莫名的嫉妒羡慕。 她感觉秀花,就是她想穷极一生追求的高度: “唉,刚开始她来村里那阵,咱们背后还讲究人家是瞎嘚瑟呢。说她看着女儿女婿过的不好,瞎臭美乱嘚瑟啥。 却不知,人家正经是个能耐人,只是在等秋收后才动手帮扶。 你们说,她咋那么会嫁呢,多好。这辈子真不白活,找仨老爷们,能在心里对比对比哪个最好。钱还剩下了,人还全送走了,好事儿全让她摊上了。” 九嫂子立马附和:“可不是。” 当闺女家不受气,女婿好脾气,听说换着花样吃。 一把年纪还能手里有钱,女儿女婿更得当孝子了。 死老伴,再也不用伺候那埋了吧汰的老头子了。 女人晚年三大喜,秀花全占啦。 与此同时。 左家这面。 左撇子亦步亦趋跟在秀花身后磨叽道:“岳母,外面咋一轰声说,是你给我掏的买猪钱。” 左撇子真是万万没想到,外面全在传他老岳母是富婆,要帮他这个女婿养猪发家啦,这回终于真人露相了。 这到底是谁编的瞎话,咋那么不靠谱。 秀花停下脚: “因为说你自己有钱,没人信。 即使编瞎话,说从你这破祖宅里挖出了钱罐子都没人信。 就你这大破家,耗子进来溜达一圈儿都得含泪出走,有多远走多远。 就可想而知,你在村里人眼中有多穷吧。一下子要抓那么多猪羔子,又收那么多粮食,她们不猜我有钱,能猜谁。” 左撇子一噎。 第一百四十五章 百家姓上少了第二姓 秀花瞟眼女婿继续道: “而且,咱家能告诉别人大实话,猎野猪攒下一百多两银钱吗? 咱家能告诉别人,你大姑爷放你这里九十八两银钱吗? 里外里,加一起,就是二百两的账对不上。 你要置办猪羔子还有买的那些粮食,却摆在那里。 你又是个什么样的家境,别人不瞎,可不就朝我身上猜?我是后来的,没人知根知底。” 左撇子又一噎。 看眼窗外长叹,心想:老婆子啊,你快进屋来听听,你娘又逮空就数落我穷。 左撇子憋好半响才说道: “可是,岳母,那也不能再抓猪羔子了,您不会真动心了吧。咱家确实快要没钱了。” 秀花点下头:“我知道。”边说边爬上炕,包袱都拿下来了。 就在左撇子疑惑地望着秀花时,朱兴德忽然进屋出声道: “外婆,咱家有钱,您先别着急。” 又转头看向左撇子:“爹,叫大伙进来合计合计帐吧。” “行,合计合计心里有底,估么也快干完了,我去叫他们。” 朱兴德望着秀花,他打心眼里不希望用外婆的钱。 他在那个梦里知道,外婆在弥留之际还在心心念念惦记,想要给他岳母买个玉兰簪子。 既然知道了,咋还能动老太太的钱呢。 上辈子,在那梦里,外婆没了,薄薄的棺材…… 朱兴德想起这茬就心里难受。 不但不能用外婆的钱,而且他还打算在出去卖酒时,帮外婆好好寻摸寻摸,哪里有那个玉兰样式的簪子,帮外婆圆梦。 大概是朱兴德的眼神太过“深情”,左撇子本是要出去了,瞧一眼大姑爷,瞧一眼秀花问道:“对了,岳母,你刚才拿包袱要干啥?” 秀花也被朱兴德的眼神看的一愣。 总感觉大孙女婿那眼神像是在说:“外婆,您的不容易,德子最是了解你。” 哎呦天呐,大白天这么瞅她,挺瘆人啊,好像她要死了似的。 当听到左撇子问话,秀花才反应过来,顿了下。 心想,等听听大家凑凑银钱的情况再说:“啊,我冷了拿件衣裳不行?取个包袱你也问。” 左撇子心想: 行。 我就知道您老不是富婆。 果然,他刚才那一定是错觉。 刚才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在岳母爬上炕取包袱那一瞬,他居然认为岳母是在取钱。 …… 最先回来的是小豆和满山两口子。 爹找到仓房说要合计帐,说外婆活心想养三十头猪羔子,满山就心里有数了。 在小豆洗手时,他进来先拐到灶房旁边的屋,取出一个兜子。 满山认为先凑钱,再合计,这样才合理。 这样,外婆才能节省下时间尽快张罗做晚饭。 说实话,这段日子,他和小豆跟着外婆吃馋了。 晌午老丈人和小妹夫做的那个大饼子实在是难以下咽。 拉嗓子,饼子上全是眼。看一眼就起鸡皮疙瘩,跟那个蜂窝似的,咱都不知道那俩人是咋和面的,好像没揉开。 兜子放在炕上,满山解开包袱皮,言简意赅:“三十六两。” 满山和小豆一起望着外婆:这是他家的,拿去花。全家齐上阵,自然要全家掏光所有银钱。然后咱一家子就拼了吧。 拼命干活。 秀花看看脚边的钱,又望望那对儿小两口。 而才进屋的白玉兰是极为吃惊道:“你俩哪来那么多银钱?” 要知道,就去年,满山还要为他自己掏治病银钱。 当初,这也是不得不让小豆嫁过去的原因之一。 咱家的存项全用来医治左撇子。 而满山为救咱,受了伤还要自己掏钱看病。咱家那时候实在顾不上满山。 之所以出乎意料,一方面是因为满山那时候确实为治病花不少,还耽误一季打猎。 紧接着,娶小豆又花不少存项。 即使咱家当初没要什么聘礼,满山却依照村里别家女婿给送来粮送来肉、送来四块细布和两大块被褥的布匹。迎娶那日,又挑来一百个带红点的饽饽。这里花点儿,那里花点,好像不多,凑到一起却是不少。 当初,满山娶小豆,可是比有钱的罗家娶小麦还讲究。 小豆笑了下:“娘,我嫁过去这一年倒是没攒下啥银钱,他怕我吃不了苦,挣点儿钱全填我嘴里了。但是以前他可是会过日子的,啥也不舍得买,就攒下这些。” 白玉兰瞪眼二闺女。 二闺女嘴是真严啊,和她竟然没透过底细。 她一直以为这小两口至多有十多两,才会那么担心想卖自家田地贴补。 满山望着朱兴德和罗峻熙不好意思道:“其实没多少。” 现在家里总挂嘴边,要明年给他和小豆盖新房。 杨满山心里明白,真盖起来了,是他占岳父岳母和姐夫妹夫便宜。 只有多干活,往后大姐夫指哪,他干哪,小妹夫只要需要他,他就出现,对岳父岳母尤其是外婆要比照姐夫和妹夫更孝顺,才叫不白住家里给盖的新房,不白占这份便宜。 他给掏三十六两真的不多。 但他眼下只有这么多。 罗峻熙在大伙说满山真能攒钱时,尴尬了一下,趁没人注意闪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 穿着老丈人补丁衣裳在家复习的罗峻熙,将一个荷包放在二姐夫装钱兜子的旁边,也就是秀花的脚边。 “外婆,这里有二十两,想多养猪还差多少?要是不够,我可以回趟家朝我娘借。我娘钱罐子里应该还有……” 罗峻熙没等汇报出他娘的老底儿,朱兴德就让他打住别往下说了。 不用说,他梦到过罗家有多少银钱。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凑什么热闹,拿回去。你这二十两,是你娘让你谢师的礼钱,咱到现在还没去呢,回头礼更要重几分才能让人家不挑理。还有你即将要赶考的盘缠。出门在外赶考,这点儿钱赶明都不够用,家里还想要给你带点儿呢,咋能要你的。” 左撇子也对罗峻熙道:“就算咱家往后没银钱,你也不准和你娘说。哪有拿你家钱去挣钱的道理。快些拿回去。” 罗峻熙笑:“我真感觉身上有个几两就够用。我和小麦也偷摸攒了几两,拿那个钱就行。至于谢师礼,我都想好了,给先生们一人带坛子酒?” “你快拉倒。” 朱兴德拍拍腰间,冲罗峻熙挑眉笑了下:“不至于那么紧手。你忘了?你大姐夫我,有钱。” 这话真没吹牛逼。 朱兴德开始拢账了。 朱兴德坐在桌前,装银钱的袋子摊开,一手银子,一手握笔,一样样问道: “爹,猎野猪共得一百零七两银钱对不对。” 左撇子点头,那账本他都给大姑爷了,上面有写: “对,里外里全加上是那些钱。 但是还没去掉柱子还有六子的辛苦钱。 我是真不好意思一人给一两啊,那俩孩子又是玩命猎猪、又是秋收,眼下还在给咱家干活呢。 再说他们要是一直干到过年,咱家怎么也要照一人至少三五两银钱准备吧?到过年还有好几个月,是不是要准确出那些?” 这钱拿出来不能用,到过年要给人家发工钱。 说话时,左撇子还看看秀花看看白玉兰,想征求意见。 没办法,他不当家。 白玉兰说: “听起来是有点儿多,听说在大户人家当小厮一个月也才一两二两的,但是六子和柱子干的也不是小厮活啊。 当初说一个月给一两,那叫玩命给猎野猪。换别人,给五两都不一定同意。 眼下虽然没了性命之忧,就干点儿力气活,但是往后出去卖酒,我还不放心德子出去呢,要让他俩赶明陪着。” 另外,罗峻熙那面下次再招啥不一定,前脚只要招起来,后脚他们俩就要继续玩命上。 白玉兰怕小女婿听到这话又有心理负担,别再闹小情绪又不考了,这位是个小祖宗,就没将话说透,但大伙也听得懂。 “所以,咱可不能拿六子和柱子当长工小厮那么算计。到过年就等于给咱家干半年了,一人给五两并不过分。俩孩子还没有媳妇,多给些还能早些娶上媳妇。” 秀花也点头承认道:“是个懂事儿的,为了方便咱们说话,那俩孩子眼下接着拌糠都不进屋。更是俩能干的,干小半年一人才给五两,其实并不多。” 分咋想,也分人。 像她那女婿,秀花瞥眼左撇子,干一年给二两,她都嫌多。 朱兴德单独拿出十两白银递给小稻。 小稻问:“过年才给他们吗?答应的那一两发不发?”小妹夫招猪快要满月了,按照之前说好的应该先给一两。 “不给。他俩有吃有喝的要钱干啥。” 朱兴德抬眼望着小稻:“即便过年,二柱子那份也不给,只给六子。你心细,帮柱子单独攒着,赶明娶媳妇用。” 真给二柱子钱,二柱子欢天喜地就会拿回家显摆,我德哥如何如何,讨好他那些极品亲戚吗?用他们说句好。 那这辈子就得打光棍,全都得让那些亲戚花喽。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若将来卖酒挣得多,给六子和二柱子的银钱也提提,朱兴德甚至想将二柱子的房子都盖在周围,再给娶一房能生养胖呼老实的媳妇,让二柱子离那些亲属远些。让六子也挨着二柱子住,帮管着点儿。 而且真能到那一步,他会和二柱子的爷去谈,你家这脑子不咋好使的孙子,往后我给你带着,提着,管着,你老放心。 但眼下不行。 主要是他实力不行。 所以就要藏着掖着点儿,只让二柱子家那些亲属认为,二柱子能跟他后面混口饭吃就挺好了,不吃家里粮。 “那这猎猪银钱,去掉要给六子和柱子的,剩九十七两。”来,他给添上。 朱兴德单独解开他的破兜子,从里面掏出三两碎银扔里面。 变一百了。 紧接着又打开朱老爷子装钱的袋子,这布面太熟了,感觉都能闻到他爷的味道。 朱兴德笑道:“外婆、爹、娘,我和你们说,我爷是真偏心,对我可那啥了。这次回家收粮,他刚能冒话儿说的就是要把这钱都给我。” 朱兴德面上控制不住的露出嘚瑟和显摆:“所以,这钱咱能动,明白不,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卖完酒了,再补上呗。” 说着话,朱兴德又往朱老爷子的九十八两里扔了二两,呲牙笑:“这就又一百了。再加上满山的三十六两,我再给添四两。” 这就是二百四十两银钱了。 别着急,还有。 朱兴德伸手,示意小稻拿过来。 小稻瞪他一眼。甜水他爹现在也不知道添的什么新毛病,可能摆谱了,甭管要啥,不说话只伸手,让别人会意。还得主动给。 朱兴德接过小稻递来的袋子就开始倒,哗啦啦倒。 左撇子、白玉兰瞪着眼睛,秀花伸着头看,杨满山和小豆面面相觑。 要说只有小稻、还有罗峻熙和小麦两口子知晓咋回事。 “哪来的啊,德子?” 你家总不会是又分回家吧,朱老爷子又藏了银钱?没听说啊,白玉兰和左撇子心想:当时他们在朱家啊。 朱兴德含糊了一下,“反正是咱家的。” 他偷的。 偷的王赖子的。 就这,朱兴德还叹气呢,王赖子指定不止四十多两的身家,那两口子大吃二喝的,家里也应是还有另外存钱的地方,只是时间太紧,最近风声更紧,要不然他真的很想再抄一遍王赖子家。 来,从王赖子那里偷的四十八两,他再添二两,五十两加二百四,多少啦?二百九十两白银了。 朱兴德报账说: “爹,你和娘的存项是十八两,你今早已给我了。我呢,用十五两各家收了糟粮,那阵想着养十四头猪羔子就足够用了。只买了十五两的糟粮。另外三两,交了石磨定钱,交了木架子还有木甑钱。”他自己另外掏了点儿老菊花钱。 又指着各个袋子里添的银钱,就是他这二两那四两添的,解释道:“那是我和小稻以前攒的,还有分家得来的银钱,去掉给我爷抓药看病剩下的。” 说完摸摸兜:“其实我还有点儿。” 左撇子急忙道:“你别都掏溜干净啊,就二百九十两做本钱吧。你在外行走,兜里要有五两八两备用的。别再往本钱里扔了。” 左撇子真怕大姑爷划拉划拉又要朝钱袋子里扔钱,非要凑三百两。 朱兴德想想有道理,也就没再强凑钱。 家里总要留点儿过河钱。 “那么,外婆、爹、娘,妹子妹夫们,咱就将这二百九十两好好安排一下吧。雨一停,像里正爷爷家就要开始送精粮,我和那几家也说好了。粮一到就查看,没问题当场给银钱。” xiaoshuting.org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价之岳母(两章合一) 朱兴德写字画圈儿,大白给一个,就是算钱方面厉害。 他嘴嘚不嘚不停地说,帐算的更是极快。 朱兴德先将今日在四家大户订的精粮,都分别在谁家定了多少石玉米、高粱、糯米、麦麸子说了一遍。 说完,像是里正五爷爷家的帐就出来了。 如果粮食送货上门后没毛病,需要付给人家六十九两白银。 白玉兰听的唏嘘,忍不住和秀花嘀咕道: “一样种地,一年到头,他家只卖粮就能挣小七十两白银。然后人家还能吃饱饱的呢。真是没法比,这就是祖上田地多的好处。种十年就能净攒七百两,难怪房子连成片,五叔家这些年到底多少存项,咱都不敢猜。” 朱兴德听到丈母娘嘀咕,停下嘴边正事儿,跟着八卦道: “娘,你说错了,何止七十两。他家大米、黄豆、小米,糙粮还有老多了,那卖完也是钱。今日五爷爷领我去看他家粮仓,我一瞧,哎呦,咱家那叫挑着买高粱和玉米,挑剩的还有那么多粮食呢。” 那才叫一年到头种地不白辛苦,啥事儿就怕干大。 像地多的,除非来大灾,要不然甭管刮风下雨,地多的还是有剩。 秀花嫌弃这俩眼皮子浅的:“那能没有银钱吗?他家那一枝子祖祖辈辈干里正。压根儿底子就比普通泥腿子强。谁家办点儿事都得找他。能白帮忙吗?不得意思两下?要不说呢,种地不如养猪,养猪不如外出,外出不如当里正,这都是有数的。” 老百姓咋折腾,也不如当官的来钱道宽。 村官他也是官呐。 朱兴德笑了,也是。 “不过,里正五爷爷对咱家是真不薄,外婆,您猜怎么的,他今日还让我转告您……” 朱兴德将里正老爷子说的话转达一遍。 秀花没怎样,将左撇子和白玉兰却感动够呛:“咱家这些年没轻了麻烦人家。等缓一缓的,以后过年过节要送礼再厚几分。” 朱兴德本想好奇问一句,爹娘,就以前,里正五爷爷也是这么够意思吗? 秀花挑了挑眉:“接着说帐。” 这事儿就被打了岔,朱兴德继续算账: “剩下的三户,分别是三十八两,二十五两,二十九两。 这就是拢共四家,一百六十一两。 咱家还剩一百二十九两。 制酒的粮食,眼下也只能买这么多了,再多买,咱家没有地方存放。 再算上咱自家的粮食可以制酒。” 朱兴德说到这里,顿了下,迟疑道: “假设到最后没有钱了,还需要粮食出酒,我还可以回趟家。朱家头一拨收上来的玉米和高粱,虽比不上咱家和那几户的,但是应该制酒也没啥影响。” 白玉兰担心道:“那你等于是要动大房的粮食。这样可不好。你伯母万一心里面不高兴,你爷在家会听小话儿。” “我不动大房的,娘,我只是拿我那八亩地出的苞米和高粱,用不咋好的,去换八亩好的,斤数上没变,就是好孬的问题。” 朱兴德心想:他们三口人又不在家里吃,把他那八亩地收成运到老丈人家怎么了?而大房,吃什么不是吃。 “当然了,再说,看情况。 咱家酒要是买的好,即便挣到钱了,回头也应该在屯子里收粮。 咱家眼下是没有那么多银钱收粮,更没有地方存放才收手的。 屯里收粮指定要比去粮铺子买便宜。 我还是尽早回趟家,让堂哥们挑出好的,让他们先别动,先预备着。大不了给他们钱呗。” 给点儿差价银钱。 这个话题先暂时揭过。并不着急。 朱兴德哗啦啦将要花出去的银钱推向桌子另一边,这代表这些钱就要不归咱家了,只留下剩下的一百二十九两。 全家终于开始讨论回开头,说起要养三十只猪羔子的事儿。 要知道,那猪啊,可叫全没给钱呢。一头都没给。 还没抓呢咋给。 而一头猪羔子平均二两,口粮还需要再买十六两银钱糟粮,之前买的那些糟粮不够用了。 朱兴德看一眼大家,在全家人的注目中,又将养猪的七十六两白银推了出去。 推出去时,他笑着说: “看见没,这钱一推,就说明咱家真的要养三十头猪了,到明年出栏咱家就能丰收了。都别心疼,掏出的七十六两,明年一定会翻番拿回来。” 一定。 之前左撇子的心一直揪着,就感觉摊子铺太大,心里像没底似的。 那叫两手抓,一手酿酒、一手抓猪,这两件事,眨眼掏光家底。 他这辈子都没干过什么大事儿,心能不慌吗? 可是此时,左撇子听着大姑爷笑呵呵地说,明年出栏就会丰收,那小表情就像已经看到钱上生钱似的,他心理压力突然就没了。 也跟着露出小模样,心想:这孩子。 这一瞬看德子,发现确实还是个孩子。 朱兴德十指相握,抬眼道: “然后咱家居然还有剩钱。 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咱家提起银钱是什么样吗? 再看看眼下,一百两一百两的往外花,居然还剩下五十三两。 这说明什么,啊?外婆,爹、娘,我的妹子妹夫们。” 朱兴德很想振奋人心地说: 是,银钱眨眼花没了,可我们没道理要发愁。 因为我们的日子,正以脚打后脑勺的速度追赶富户。 这说明我们这一个多月没白过,日子越来越好了,说明下一次的一个月后,我们家或许还能再创新高。 雅文吧 左撇子和白玉兰先对视一眼,观察着大姑爷的表情,在心里斟酌着怎么回答。 这不是大姑爷正问他们嘛,说明什么,他得答呀。 左撇子沉吟一番说:“说明,剩下的五十三两,交完徭役钱,真的就不剩下什么了。” 杨满山作为妹夫代表回答道:“大姐夫,你是想说,将将巴巴够吗?说明你还要从那五十三两里挤出买酒坛子的钱。” 酒坛子还没买呢。 仨人徭役银钱照四十五两准备,这笔银钱干脆不能动。连惦记都不能惦记。 那么,就只剩下八两余钱去买酒坛子。 可是还不能全花喽。 因为卖酒前需要订车,订十里八村谁家的骡车都要给钱吧,大姐夫出去卖酒还要带人住店吧。 而且啥时候卖出去,大姐夫啥时候才能回来,也就是说,还必须要多带路费,穷家富路的。 满山联想到这些有点着急了,剩下八两还要去掉酒坛子钱,哪里够大姐夫在路上花用。 他情不自禁看向小妹夫,眼神似在问:你明明还差天数才会满月,你怎么就不再招野猪了? 这时候要是能再猎两头多好。 罗峻熙看出来二姐夫的眼神了:我也搞不清我为什么不招了。 朱兴德一呛。 他的激情澎湃瞬间瘪了,被老丈人和二妹夫连续戳灭的。 朝小稻伸手。 小稻疑惑:“干啥呀?” “你还是将六子和二柱子那十两给我吧。”啥时候有闲钱啥时再发工钱,朱兴德打算先挪用着。 —— “是九大娘家吗?”朱兴德扒着板杖子喊道。 白天那阵,他给人叫年轻了,叫的婶子。 刚才出门前,岳父岳母特意告诉,不能叫那位婶子,论理该叫声大娘。 “谁呀,谁来……哎呀,是撇子家大女婿啊,咋不进院呢!” “不行,你家有大狗,你快给它拽着点儿。” 朱兴德虽然有本事杀狗,但是他自认为能不招惹就不惹了吧。小时候,他被狗咬过。 石九嫂笑的不行,将狗先关进狗窝里。 “咋样?是你外婆让你来的?” “嗯,是,大娘,那猪羔子的事儿,您给联系吧。今日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您家那糟粮,明儿一早我就来收你家那三袋子糟粮,您可得早点起身。对了,那石头……” “大娘办事儿,你放心。只要不和我提钱,剩下的事儿都不叫事。我就知道你外婆是真行啊,你外婆现在是咱十里八村老太太当中的这个。” 竖了竖大拇指,石九嫂拍着心口下保证,欢欢喜喜送走朱兴德就要朝外走。 都走出大门口了,一低头,这才看见脚上草鞋破烂的不像样,身上在家干活穿的衣裳也太寒酸,得回去换去。 她老头子坐在屋里正编筐,看见石九嫂爬上炕换衣裳,才抬眼皮问道:“干啥去。” “那十六头猪羔子的事儿成啦。我要去给张罗大石头。” “啥,这十六头也要?真要?没拉饥荒就买?” “那可不,我说撇子家发了发了,你还不信。 这你没想到吧,哎呦我天,就昨儿我也不敢想。 这回可算是知道,啥叫节骨眼见真章、啥叫山里的美猴王,(夸秀花个小本领强),一个有钱的岳母,真能顶别人家几代老祖宗。 看看,没闪腰没岔气,三十头猪羔子,撇子和玉兰这就要养起来了。” 不知咋的,九嫂子家的老头子,听着却莫名不是滋味儿。 他和撇子同样姓左,以前撇子在左姓李还不如他家,忽然冒出个有钱岳母,命运大改。这谁能想到呢。 三十头猪一旦养起来,差距彻底会显出来。 “你轻点儿嘚瑟吧,人家抓猪羔子,你又是秧歌又是戏的干啥。你给张罗什么猪圈儿。” 九嫂子不乐意了,拧眉瞪向她老头,纯属放那没味儿的屁。 就嫁给这种没大本事还不让媳妇出头的才最来气。 “我要是不里里外外跑啊颠儿的,咱家三袋子糟粮能换来一个铜板不?换不来,你吃啊。我就嘚瑟啦。我不仅要帮着抓猪,帮着给张罗要石头,而且赶明我还要多和玉兰她娘处处关系,你说我图啥?我图为这个家。” 使劲一甩头巾子,石九嫂子走了。 年轻那阵,她那糟老头子经常能给她气出眼泪来。 也是和今天一样,啥本事没有,风凉话却不少,糟老头子的臭毛病更是比那有本事的男人还多。 石九嫂多少次都觉得,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真没盼头。他大事小情不出面张罗,他还拽你后腿不让你干,等你非要干且干成了呢,还一句好话没有,说你嘚瑟,就感觉日子没个过富。 现在一把年纪早就麻木了:“嗳,闫家老妹子,快点儿,成啦!” 石九嫂子只要离开她那个家,又是一脸笑容。 由于这位九嫂子顶着雨,还四处帮左家张罗要石头盖猪圈儿,当天晚上,整个游寒村轰动。 一些孤陋寡闻的庄户人家都听说了。 正好下雨没啥干的,借不借左家石头是小事儿,那能咋的?一个破石头。 大家伙只顾围绕以下四点对左家展开热烈讨论。 左撇子和白玉兰家要养猪了,没拉饥荒的那种。 我天,能养得起三十头猪羔子,原因竟然是这样。 假如你也有个这样的有钱岳母,你会怎么对待她。你作为姑爷也会养她老吗?有钱岳母平日里会不会经常数落你,你们说,撇子在家会不会受气?请展开想象。 明年开春,三十头猪出栏子,左家到底能存下多少银钱。你再猜猜左家能不能有猪瘟。以及怎么预防猪瘟和猪容易生的那些病,咱快帮着总结总结那些病症,这可是大事儿,赶明见到撇子提醒一声。 有的岁数大的还一顿给安排,猪圈儿到时要怎么盖,猪要怎么喂才能肥壮,就像自己家要养猪了似的。 这给全村人操心的啊,聊的吐沫星子直往外喷。 好不容易聊困了,才睡醒一觉。 这一宿过去,还没有消化完左家要抓三十头猪羔子的事儿,就见村里那“四大户”,一辆辆推车、一辆辆骡车,顶雨朝左家方向行进。 “这是干啥去啊?不会是让缴税了吧。” “什么缴税,下雨天路上不好走,咱村交粮税那么积极干啥,别村还没动静呐。是撇子家买的粮,给人家送去,他家制酒。” 什么? 他家要干啥?! 左家大门口,乌泱泱站着好些人。 院里也有许多人。 朱兴德正在搭起的油棚子下面验收粮食。 每一袋子粮食只要合格就上秤,上秤完就完成契书上的最后一步,当场付银钱,他老丈人按手印。 院落外,好些人抻着脖子瞅,还议论纷纷:“我天呐,那么多银钱。” 个矮的问前面人:“已经给出去多少啦?” “一百两有啦,还没完事儿。”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就仗着我稀罕你 村里人看的唏嘘,全是银钱啊,一大串一大串的钱朝外给。 而左家真的能制出来酒吗? 倒是有酒味儿。 西院李老太太嗅嗅鼻子,这回细闻,才终于恍然大悟这是啥味儿。 就连来送粮的里正五叔,也站在左家院落里直起脖望着。 他没见到酒,就总感觉心里不落底儿。 结算完粮钱,他就没走。 这可不是闹着玩,这是用粮食做的酒。 粮食多金贵呢,多少人家吃都要吃不起了。 所以说,在里正五叔看来,咱要是决定拿那金贵的粮食酿酒,就必须要酿到能卖出去的程度,还要好到。卖的银钱能买回比此时两倍多的粮食,才值当这么折腾一回。 要不然,你算吧,搭着酒坛子,还要运出去,一路上运输就免不了会有磕碰,摔碎几坛子就是几十斤粮食没啦。 粮食它化成酒了呀,洒了,咱想搂都搂不住。 还有酿酒挨的那些累,费的这些功夫,是不是不挣两倍粮钱都不值当折腾一回? 这就需要酒的质量非常好。 出去卖,没有人脉,没有啥的,还想指望酒能多挣钱,就只能靠酒的本身过硬。 终于,左家仓房门开了。 秀花累的一脑门汗,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特意没让孩子们动那些已经封坛子的酒。 今早特意早起,鸡没叫就起来酿酒,本就打算让村里几位有头有脸的尝尝新酿出的酒。 里正五叔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望着秀花那一看就没怎么睡好的脸:“咋样?” 什么咋样,你尝尝吧。 秀花回身一指仓房里面。 没一会儿,五官像极秀花的左小麦率先出来了,端着两碗酒。 “五爷爷,您尝尝。” 又将另一碗给了村里的三大爷。 接着小豆、小稻、包括白玉兰都端着酒出来了。 小豆和小稻都是端饭碗。 白玉兰是端了一盆。 没用酒坛子,就用家里用的菜盆,里面装着大半盆新酿制的酒。 “父老乡亲们,来,能喝的都抿上一口。这是咱自家酿制的酒,尝尝味儿咋样。” 昨夜左撇子在没睡觉前,就已经知道今早会有这一幕。 岳母说,豁出去了,端出去一盆酒,让大家尝尝怎么样,以免村里人没喝过咱家酒,会瞎猜测。 到时好说不好听的,没尝过容易瞎说八道,风凉话漫天飞。 尝过后就能堵住大家的嘴了。 所以左撇子早就在心里打好腹稿,昨夜翻过来调过去的睡不着觉时,有琢磨过今早怎么说。 要保持谦虚的形象,别让人眼红。 这不嘛,左撇子一边用水舀子挨个空碗舀酒,一边笑呵呵望着大伙道: “庄户人家酿酒不容易,咱舍不得白瞎任何一粒粮食。 说实话,这酒真被我岳母酿出来那天,我尝过。 我虽然觉得挺好,再没喝过更好的酒,但是我这大半辈子本来也没喝过啥好酒,所以这心还是挺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去拜拜神。 后来一想,我拜什么神呀,让咱父老乡亲们都尝尝,咱村爷奶叔伯们不比我见识多? 而且做酒的,终归要围着喝酒的转,你说怎好,咱怎干。 要不吝赐教啊,好就是不好,不好也要说一声。” 有人将那碗底儿一口干了,稀奇道:“一点儿渣子也没有,竟然不粘口。”这咋做到的呢。 这位就是那个姓葛的,白玉兰曾提过的葛老抠,自己制过酒。曾被媳妇拿鞋底子满村追杀过。 听说左家制出酒了,他咋那么不信呢。 现在,信啦。 还有人特意先闻闻再细抿抿酒:“一闻就香,我喝过啊,是这个味儿,纯粮食酒。我怎么觉得比我那年吃席喝过的还好呢?” 与此同时,院子里也爆发出几人的叫好声。 院子里那几人能说好,就是权威了。 那几家吃的席比别人多好几回,还去过酒楼。没去过的,过年过节也会为解馋买过城里卖的酒。 “好,好酒,够劲儿!” 下喉如刀割,肚里一团火。 按理肚子会不舒服。 有岁数大的人,专门买劲儿大的酒,要不然跟喝水似的没意思,可是劲儿太大了的吧,有的酒喝完肚里真跟下刀子似的,“不,他家这个酒,入口倒是辣嗓子,但到了肚里还绵乎乎的,真是怪。” 朱兴德站在一边,盯着里正五爷爷问道:“五爷爷,您觉得咋样?” 里正五爷爷的意见很重要。 因为朱兴德本身不爱喝酒,他只能多听听这些爱喝酒人的意见。 别看他曾经去过酒楼,也喝过镇上的酒,却早忘了是什么滋味儿了。不爱好那口酒就不注意好孬,光顾着搂菜来着,端起酒碗也是为了应付。 罗峻熙就更是了,他还不如他大姐夫呢,喝点儿酒就上脸。十年不让他喝口酒,他都不会想得慌。 言情小说网 罗峻熙甚至觉得花钱买酒是一种浪费,有那钱吃了穿了好不好。 就可见,罗峻熙的兴趣爱好里也没有对酒文化的追崇。即便这个时代,文人墨客对酒是极为推崇的。 而左撇子和杨满山、包括六子和二柱子倒是能喝,也爱喝那口,但还是那句话,这四个人全都没喝过什么好酒。没有对比就没有参照。咱都没见过好东西能说出个啥来。 里正五爷爷却不一样。 此时,里正五爷爷正不着痕迹般,隔着人群瞟眼秀花。 秀花也回望他,不躲不闪。 直接给里正五爷爷看的眼神先躲开了。 里正五爷爷喝完酒,脸色有些发红:“再给我倒一碗。” 朱兴德又给他倒了一碗。 这回里正五爷爷才压下心里的吃惊,细品品酒答道:“醇。”这个醇是指酒味儿很均匀,没有断层的感觉。 有的酒含嘴里,一会儿口感就会变差,没等咽下去就知道这酒一般,这就是味道出现了断层。 “还没土腥味儿。”粮食酒最怕乱七八糟的杂味儿。是不是勾兑的,往里面掺没掺水,喝过好酒的人,他知道。 “比我以前买的好,那回买的挺贵的,那是多少银钱一斗来着?”里正五爷爷看向他大儿子。 他大儿子给他买的,给他过寿,据说就是镇上挺好的酒了。 里正的大儿子说:“爹,那时一斗酒,花了一两银钱外加八十个铜板。”他记得真亮的,因为当初付钱的时候,心里也痛了一下。 凡是听见这话的,先为里正家的经济实力唏嘘一番。 真败家啊。 一斗是十二斤酒,花一两银钱外加八十个铜板买下十二斤酒,也就是说,等于是小一钱银一斤酒。 一百个铜板一斤酒,那喝一口得是几个铜板啊? 换咱家,哎呦我天,打死咱也不舍得喝。大米最上等的,一斤才十四五个铜板啊。吃大米饭好不好呢,一百个铜板能买好几斤大米,能焖好几锅干饭。 里正五爷爷忽然道:“再给我倒三碗。” 三、三碗? 这么一会儿功夫,如若再加三碗,再喝就是第八碗了。 里正大儿子急忙道:“爹,你看你脸都红了,”又看眼左家人挺抹不开脸的说:“再说您尝尝就行了,咱家有酒。”别跑人家来喝够本啊,这是过瘾来啦?连个下酒菜都没有。 里正五爷爷瞪大儿子:你懂个屁。 朱兴德倒是痛快,现去仓房又取的酒,空碗摆上三个,面带笑容咕咚咕咚就倒。 每一碗都倒的满满登登的,满杯酒、半杯茶嘛,这是礼貌。 咱要么别给人喝,既然给了就别小气吧啦。 朱兴德:更何况给里正五爷爷喝,不白瞎。咋喝咱都舍得。 却不想,拦都没拦住。 朱兴德眼睁睁地看到里正五爷爷拿起酒碗,一碗接一碗连续一饮而尽。 喝完像是望着大家,实际是满脸通红,望着远处的秀花道: “我喝了这么多酒,夜里要是不那么巴心巴肺的口干,明早起来,如若还不那么涨乎乎的头疼,那就说明,你家这酒啊,比我花那一两银钱买的酒还好。” 这话一出,哗然了。 左家的酒能卖钱,经过尝了,这咱承认确实能卖钱。 和村里葛老抠酿出的那酒完全是两码事儿。 葛老抠那是酿吗?那是硬沤,像沤大粪那么沤。 人家这才叫正儿八经的酿。 差一不二的,过年过节,有些人都心动了,寻思咱这十里八村要是想喝一口都能来买。感觉左家出的酒,花钱买,值。 但里正这话一出,和一两银钱的酒去比?是不是有点儿太邪乎了,有那么好吗? 可是,里正啥人品咱还很知晓的,不是那种打诳语的人,甚至做人做事还会收着聊。 并且里正那不是曾经尝过一两口好酒靠回忆说出的话,人家那叫买到家一斗酒,没啥事儿就呷一口,那能对比不出来吗? 他说的,应该就是真的。 里正的几位儿子赶紧扶住老爹。 “爹啊爹,撇子老弟家的酒就算再好,你也不能连喝几大碗啊。那不烧心吗?” 二儿子说:“不行了,俺们得走啦。可别倒在这。” 三儿子还和左撇子赔礼道歉来着:“老弟啊,你说挺好的事儿,结果我爹贪酒,那我们先回去了哈。” 白玉兰和左撇子急忙往外送几步。 左撇子还来了实在劲儿。 和里正的几位儿子一顿说:“等赶明儿这酒要是真挣到钱,今年过年,既然五叔这么爱喝我家酒,我送两坛子。别和我客气,真挣钱就好说了,我不差那点儿。快回去给老爷子喂喂水,醒醒酒吧。” 而白玉兰送完人,再回身让大伙喝那盆里的酒,有的那大爷大娘就往后退了,原因是石九嫂震惊完左家会酿酒后,急忙反应过来开始帮左家说话: “没听见吗?人家这酒能卖挺贵呢。你说咱们这脑子也是一根筋,给就喝。也不想想,好酒全是粮食煨出来的,那就等于是银钱煨出来的。咱可快别喝了,给人家能省一口是一口快拿去卖钱吧。谁不知道谁?多不容易啊。” 和白玉兰平日里关系挺好的妇人也立马跟着附和:“就是,又不是吃饭,逮一口占一口便宜,吃完能扛饿。这才一早,喝五迷三道的干啥呀,喝多了扎鞋底再扎到手。” 这俩人一唱一和,使得有心想占“贵酒”便宜的人,手就缩回去了。 倒是白玉兰送完里正,听到这些话,赶紧又张罗起来: “没事儿,都沾沾口。其实端出来的不多,大伙也只能沾吧点儿就拉倒,再多也没有。快些尝尝吧,要不然一会儿雨点子掉进去了。” 院里的秀花,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本应该要么出去看看,要么去指挥朱兴德怎么摆放粮食。 咱家仓房都搭上了架子,屋里也搭了架子,往后要四处存粮,乱七八糟的。 却啥也没干,心里琢磨着里正老头看她的眼神,进了屋。 “外婆,您咋的啦?” “他好像看上我了。” 小稻惊愕住:“嗯?” 秀花这才反应过来,不小心将心里琢磨的话秃噜出来了:“啊,我说,那仓房门没关紧,好像让那谁,看见我拿天锅了。” 小稻闻言笑道:“看见就看见呗,咱家在木匠叔家订的天锅,早晚会传出去。压根也没想瞒谁。外婆您忘了?咱家也不是靠锅就能制出的酒。” 咱家一靠手艺,二不是靠神仙水嘛? 就刚才,里正爷爷他们,在院里一口一句地夸赞咱家是纯粮食酒时,小稻还心虚了一下。 心想:不纯,掺水了,还一比一点八甚至一比二的添水。 咱家酒分好几种,像今日给大家端出来的,就是添水添得最多的,而神仙水只点一两滴子的。 咱家真正的好酒是,用最好的粮食以及纯神仙水酿的,都没敢让她爹试,只二柱子边干活边喝了一碗。 然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二柱子的脖子到脸全红了。 听二柱子和六子还嘀咕说:“这咋整啊?我热,我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不行,我得干活。你这份,我也干啦。今日的活,我全包了。” 扯远了。 所以说,咱家不怕让外人见到酿酒,小稻想劝外婆放宽心。 秀花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出去忙吧,我坐会儿直直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两章合一) 当小稻离开后,秀花才叹口气。 里正那老头子,指定是看上她了,绝不是她自作多情。 当年,她二嫁的那个人,第一次和玉兰他爹来家,那眼神就是那样。和今天那个里正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岁数小哇,就她二嫁的那个汉子,当时眼神总寻寻摸摸落在她身上,她在村里都待傻了,还以为那人和玉兰她爹关系好呗,也就自然而然对她眼神表情也挺善意。 然后玉兰爹出事,那人特意绕远拐家一趟。 还找个小孩子特意将她叫到村口说,不方便去家里,家里就一个女人带孩子。 说你眼下挺难的,那几家和你男人一起罹难的恨不得要吃了你,这么的吧,你要是在这村里过不下去,以免被那些死了男人的妇人扔烂白菜,你就拾掇拾掇来找我。我家制酒,需要帮手,能给你找个活。玉兰爹没了,我俩曾是好兄弟,也理应照顾照顾你。 中间再发生什么,就不细回忆了。 只提后来,到那里发现,他媳妇早就死了,他是想找媳妇,给找个屁活啊,给找炕上去了。照顾兄弟媳妇也给照顾到炕上去了。 男人那张嘴,她呸。 再加上,后来她三嫁养牛的那位也是这种眼神。 嗯,三嫁那家养牛。 当初二嫁这老头子死了,她回闺女这里一看,那时候就不想再嫁了。 可那阵,玉兰不争气又生个丫头。 而那时,撇子还年轻,正如西院李老太太所说的那样,曾经偷摸的活心过,她知道,女婿想找别的女人生个小子抱家里。 就撇子那窝囊样,哪个女人能让他白睡?给俩钱生出个小子,真就能抱家里然后俩人断了联系? 她太了解女婿的性情,容易被人赖上。 不过,女婿那人纵有一百个毛病,他的优点也格外突出,那就是极为有责任感和同情心。心软。 然后她就一咬牙,偷了闺女和女婿的存项,还不忍心全偷走。闺女那时上火,又生个丫头都没有奶,她就只偷几两让左撇子和玉兰雪上加霜一下,然后再大闹女儿一番就走了。 赌她那位蔫吧女婿会心疼她闺女。 会琢磨: 你看看我媳妇命太苦了,老早来家做童养媳,虽说婆母还可以,但是那也叫寄人篱下好些年。 爹不足十岁就撒手,摊上个娘咋就那么没正事儿,一天孩子不帮忙带,东嫁西嫁的,除了跑就是颠儿,还偷银钱给媳妇气病又走了。 这要是自己偷摸在外面找女人,玉兰还有没有活路了。到时候玉兰一个想不开撒手而去,炕上的闺女们就会和玉兰一个命运,有爹没娘。快拉倒吧,别扯那个啦。 事实证明,甭管左撇子当初是怎么想的,是舍不得小稻和小豆还是真的心疼玉兰本身,秀花赌对了。 而赌对后,别人并不清楚,秀花那年离开游寒村,并没有直接三嫁。 她是带着包袱走啊走,曾想过自卖自身,找个大宅子做婆子去。 给自己壮胆,劝自己: 就凭咱这干净劲儿,做事麻利,到宅子里,怎么也能慢慢混成个二等婆子。然后除了伺候人总下跪方面不好,有吃有喝的,到老不能动那天,主人看在咱尽心伺候的份上,总不会用席子卷着就下葬,这一生也就完事儿了。终于可以完事儿了,活着累。 可是,当真的排队在自卖自身的队伍里时,当真的要见买她的主家时,她退缩了。 自卖就是贱籍了,回头想见闺女一眼都难。 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还没实现。 那梦想就是,到闺女家养老,和孩子没处够,不到十岁就让她扔了。真的很想晚年死在闺女身边,摸摸孩子的脸再撒手。 就这么的,她就跑了,没自卖自身,但也没回左家。 因为回左家还会重新面临那个问题,娘一旦有正事儿了,玉兰有人疼了,孩子有人帮着拉扯,撇子那阵太年轻,家里活有人干啦,他闲出屁该惹事儿了,又该惦记找别的女人生儿子。男人,就不能让他闲着。在家带孩子吧,忙着种地别饿死孩子吧。 她就迷迷糊糊的,没回左家,踏上了一条陌生的路。 走到一家在路上的酒肆。心想,甭管咋地,先挣点儿钱。 那家书肆属于那种,真的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里头啥样人都有。 她在酒肆给人做洗菜婆子,后来凭着手艺还给炒菜。就是那家店吓人,喝着喝着酒砍掉人手指头的,她都见过。还有那种朝廷的要犯,从边关逃过来的脸上刺字的她也见过。 而三嫁的那位,他家不是养牛吗?家里有死牛。 当然了,甭管是家里让牛主动摔死的还是咋的,总之卖牛肉专门卖到这种店里。 笔趣阁 总来送货,送到灶房,她要拾掇,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 秀花拍拍脑门,你看看,她一琢磨起这些事儿就能扯远。 总之,就她三嫁的那位,当初看她的眼神,也是和今日那位里正是一个样子。还总没话找话问问她,或是和别人说话,也是为了说给她听。 可以说,如若二嫁时,秀花不懂那眯着眼睛偷摸看她是个啥意思,三嫁时就有经验了。 就更不用说,今日那位里正,即便装的挺像一本正经的模样,但是在对上她眼神,急忙躲开那一瞬,她基本就能确定了。 更何况,男人对女人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气氛不一样。 秀花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完了,确定了,往后还不好意思求他办事了呢。” 她要是没看出来,会毫无心理负担。 可是,都知道了,再利用,那就……唉,可惜了。 她本来还想用兜里的五两银钱,找左里正谈谈,把那五十两的盖房地,先划给她。 以免明年现盖,有眼红她家酒卖的好的,有使坏的,那块地再有别的说法。 这是有可能的,别看眼下一坛子还没卖出去。 再着,咱家早晚要盖房,别处也没地方了,这里又要成猪圈儿,早买晚买都是买,先定下来,是不是心里能有底儿? 而且现在给她别处,她还不想要了呢,真就只相中了那片大空地,要不然制酒味儿大啊,离村里太近,折腾起别的也太打眼。明年开春还要挖酒窖呢。 但难就难在,你说,让她看出来干啥呀,她不好意思去说了。 本来拿五两先签下契书,没啥心理负担。 咱又不是不给银钱,只是她这银票要去城里才能掰开,家里也没有多余银子了,回头掰开就付尾款四十五两还不行吗。 就当那一片地,是她这位岳母、外婆,送给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们一辈子的礼物。 可看出来,就有心理负担了。 再去那么不讲理的掰扯,愣是要用五两先买下五十两的地,就有点儿仗着对方对咱的稀罕行凶了。 毕竟,那还不是左里正一家的地,是左姓几大家共同的祖产地,到时左里正要帮她去说服,甚至、嗯,说句自信的话,都容易帮她暗地里先垫钱,那快拉倒吧。 男人和女人,要是不想有炕上那方面的事儿,最好不要涉及银钱。 秀花想通了,放弃用五两去办那大事的想法,此时遗憾的下炕。 临出门要去干活前,还特意停下脚,照照水盆里的自己。 她嘀咕道:“啧啧,长得太好真是麻烦。” 一把年纪也是麻烦啊。 和男人们永远成不了兄弟。 咱拿对方当同龄人中的知己,想唠唠心里话而已,包括她那三嫁的男人最初就是。可对方总是在心里,拿咱当女人,想和咱发展男女方面的事儿。 全是长得太好看惹的祸。 想通了,往后家里再有事儿不能找左里正当毛驴子用,秀花进仓房开始忙碌起来。 朱兴德正和左撇子说:“爹,里正五爷爷不是馋酒,他那几个儿子好像……”好像没长脑子。 “多明显的事儿。里正五爷爷是在以身给咱家试酒,这是要豁出来喝吐了,也要帮忙试试咱家酒上不上头。” 左撇子:“是啊,他几个儿子没看明白,我心里却是最明白的,我可感动了。” 秀花滤酒的手一顿,斜眼瞟一眼她那傻女婿。 左撇子被瞪的莫名其妙:岳母,我又干了啥,让你这么看不上? 秀花:你最明白个屁。 …… 虽然今日左撇子又被岳母莫名其妙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是那也挡不住他的好心情。 压都压不住。 “这回村里人都知道了,咱家要养三十头猪羔子,呵呵,居然还会制酒,头一份,谁家会?这算是过了明路。” 大晚上的,白玉兰正贪黑给甜水搓洗尿垫子。 她这一天,竟捅咕水了。 白天制酒,晌午刷那么老些个酒碗,晚上又拜小外孙女所赐,天天尿炕,洗洗涮涮。 闻言,抬眼道:“你都磨叽好几遍了,就那么高兴?” “我怎么可能会不高兴。我头一回感觉腰板直啦。今儿,她娘,谁逮住我都说,撇子,你现在可是行了。” 好几十年没有过这样,还不许多说几遍。 白玉兰笑了下:“行。不过,她爹,有没人问你咱家银钱的事儿啊?” 左撇子拽个小板凳,坐在白玉兰身板小声道:“还别说,真有。这么大个村,即使大多数人都知道问这事儿不好,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忍不住心里刺挠问问。” 白玉兰嗤了一声: “还是咱家才起来的事儿,也是你太好脾气。 怎没人敢问五叔家里有多少存项? 那时候,五叔说花一两多银钱买酒喝,你看当时有多少人被惊的张大嘴,那照样不敢造次多打听。 往后,有那特别膈应人的,你得学会给两句。 反正早晚有一日会得罪这些好信儿的人。 还能一直挣多少告诉家里有多少?家里攒多少钱也和他们没关系。” 左撇子沉吟一下,有道理,应了下来:“嗯。往后我学会含含糊糊回话。” 白玉兰抱怨完才问道:“那你是咋说的?” “岳母没和你说吗?是她嘱咐我的。 我说,酿酒、抓猪羔子,我岳母指定是出了大力。这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是也没有让岳母全掏,她没有多少银钱,这一把就掏空了。 是三个女儿女婿也给掏银钱了,孩子们个顶个的对咱俩孝顺。 另外,再加上猎野猪的银钱,就是那日在庄稼边上,我也帮忙干倒的那几头野猪,说那个卖猪钱也用上了。这才将将巴巴将摊子铺开。” 白玉兰还真不知晓她娘私下嘱咐过这些话。 “那有没有人问你,将来挣了银钱咋办。” “有。我说,挣了钱,将欠岳母的、欠孩子们的都还回去。” “还完饥荒之后还挣钱呢?” 左撇子嫌弃白玉兰:“你怎比村里人还话多,没人问得那么细。你是包打听啊。今日都忙忙叨叨的,外面还下小雨,谁能扯住我问那么后面的事儿?” 白玉兰逗她老头子:“那以后要是有人那么问呢。给不给你三位女儿女婿分些钱啊?然后朱家和罗家就知道了。” “那我就说,我不当家。再挣了银钱,家里是我岳母和你当家,这么说,你看行不?我只管干活,不知道给不给孩子们分钱。” 左撇子脸上露出无奈又继续道: “再说,往后咱家真分银钱,朱家和罗家知道就知道呗。 一个分家啦,如若那朱家大房以后真有困难要借钱,他们也只能和大德子开口。我操那份心呢,咱大女婿安个尾巴就是猴。愿意借就借。借他们指定是有原因的。 咱给孩子们的钱就随他们安排。别说借了,即使扬大道上,咱俩也别多事。 而罗家就更是了,只那一个儿子,咱那亲家还能被瞒住嘛?你别那样。” 白玉兰笑:“我这不是只和你说说吗?省得你那车轱辘话,今儿都可瞧得起我了之类的来回说。我这叫帮你打开一下新思路,挣了钱该怎么回答。” “在哪呢,那钱?明儿才去买酒坛子,我不和你说了。” 生气。 左撇子:兴奋都不让人兴奋到底。还不如偷摸喝点儿酒去呢。 门外,朱兴德拿着纸笔,在岳父要开门前,急忙闪身回小屋。 回屋后,朱兴德仍扭头看向老丈人那屋的门。 岳父说他,安个尾巴就是猴,那是什么形容?咋听起来不像好话呢。 二柱子坐在炕上,一边抠脚,一边问道:“问完,字咋写啦?” 唉,他德哥小时候那书肆不知是咋念的。 大白给一个。 写几个字就卡住,写几个字就画圈儿。 当初朱爷爷供德哥念书的银钱真是白瞎了,都不如供他去念。 真的,他念,指定比德哥强。 朱兴德趴回炕上,接着写写字就画圈儿,他在犯愁咱家酒,该起个啥名呢。 郎酒、郎君酒?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 你看,外婆送走她的二夫君,才学会酿酒。 到时,小稻送他到出村口,他才能出门卖酒挣钱。 嗳?好像不吉利。那位二姥爷毕竟死了,他可得好好活着回来。 送郎酒,这个名不行,划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杨满山端屋一盆水,先用皂胰子洗脸洗脖子,抠抠手指盖,再借着那皂胰子水洗脚。 天天晚上洗,干净。 至少比炕上那几位干净。 但是他属于被迫的,和小豆成亲这段日子被管出来了。 看到大姐夫仍在抓耳挠腮,满山问:“姐夫,非得起个酒名吗?” 朱兴德扭头看向他,不答反问:“你想啊,人家问你卖啥酒,你说我卖酒。是,卖啥酒啊?就酒。” 满意略一琢磨,可不是,真得弄个名。 建议道:“要不然,叫玉米酒?” 朱兴德无语地斜睨满山一眼,你咋不叫玉米高粱麦麸子老菊花酒,将咱家配方直接告诉人家得了呗。 六子想了想:“哥,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名。” “啥名。” “叫夜来香啊?就咱家酒,叫这个真行,晚上都有酒香味儿。我刚才查看仓房门关没关严闻到了。夜里香,夜里都来香,就不用说白日了。你看这名咋样?带劲不。” 朱兴德从炕上爬起来,蹬六子一脚,将六子蹬歪了:“带劲个屁。城里人将屎尿叫夜香,倒夜香。” 六子:啥? 屎尿就屎尿,怎还能和香味儿扯上呢。 二柱子也说:“城里人真能扒瞎。” 睁眼睛说瞎话,愣说屎尿香。 那么香别倒啊,留家闻呗。 朱兴德看眼这仨人,越看这三张丑脸越没有灵感。拿着他的小本子再次下炕,找到小稻和甜水。 “来,闺女,让爹仔细瞅瞅,我看你长开点儿没。” 甜水一点儿不配合,躲开朱兴德抓她的手,总想试图捅捅炕上的袋子,想知道里面装的是啥。 搞得朱兴德还要管孩子:“别碰,那是粮食,你就不能消停的?比小子还淘。” “粮食怎么放在炕柜上面?柜里是放衣裳的,这屋是睡觉的。屋不屋,仓不仓。” “哎呀?狗不嫌家贫,你还嫌弃咱家屋不屋仓不仓了,人不大,事儿挺多。咱家不是没处放了嘛?你往后再不可以靠炕柜蹬腿耍活驴了,听见没?你要是还像以前似的,说来脾气就来脾气,你这么一靠,看上面的粮食哗啦啦掉下来砸到你。” 朱兴德一把抓过女儿,强硬地让甜水坐在他面前。 然后他就像看稀奇物似的。 一会儿瞟眼坐在屋地中间扒玉米粒的媳妇,那乌压压的黑发应着小脸白净的恨不得掐两把。 他媳妇最近还胖了点儿,越来越有富态样,一看就旺他。 一会儿又瞅眼甜水。 他的闺女,他生的,小模样稀罕死个人。 这娘俩让人看一眼心情都好。 “看我闺女,长得比他娘还带劲儿,长得真像我。” 甜水坐在朱兴德面前,本在低头玩手里的蚂蚱笼子,闻言惊愕地看向她爹:“什么?爹,是真的吗?我才不要像你。” “……像我咋啦!” “那多不好看啊,我要像我娘。” 小稻停下手里活,噗嗤一下笑了。 朱兴德气的夹着小本就走了。 再待下去,他怕是会揍孩子。 不但一点儿灵感没找到,而且还生一肚子气。 秀花进屋问小稻:“笑什么呢。” 小稻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本是想取酒名,说是看着他闺女能洗洗眼,想起的词也能好听些,结果被他闺女气走了。” 秀花却没跟着乐,相反倒忽然叹息一声。 不用问也能猜到,大外孙女婿指定是上火了。 咱们这些人在家酿酒,再累无非就是身体累,多干一会儿少干一会儿的事。 累大劲儿了,大不了往炕上一躺,一觉就能睡到第二日。 德子行吗? 德子带酒出门,就不提一路操心身体累的事儿了,只说要是卖不出去,他咋办。 在外地,连个亲属没有,啥帮手都没有,两眼一摸黑。 住一天店就是一天钱,晚一日卖酒,就会多出一天吃喝拉撒的花项。 咱家卖的又是酒,金贵物,还不能随便找个大车店就歇脚。 以上这些,她能想到的难处,以她对德子的了解,就那么个操心命的性情,估么也早就想到了。 甚至只会比她想的更多。 比方说,随着酒越酿越多,那孩子会琢磨,这要是一坛子都没卖出去,回来怎么面对家里人。 又是个要脸的性子。 白天帮家里张罗这张罗那,好像表现的挺轻松。 话说回来,就家里这些人,包括她都没卖过酒,不懂这方面的事儿,和她们商量也没用不是。 所以说,到了夜里,大德子那孩子快要愁的睡不着觉了。 越是离出发日近,越是容易睡不着。 你看,只琢磨个酒名,咱家德子都能心理负担极重,是担忧想不出好词吗?不,是怕酒卖不出去。 秀花冲外头喊道:“女婿啊?把那石杵给我拿进来。” 左撇子在外面应了一声:“知道啦。” 小稻问秀花:“外婆,大晚上的,要石杵干啥。您说,我来弄。” 外婆这几日酿酒,扒玉米粒扒的手肿,为接酒手腕也浮肿,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 小稻想着她来干,外婆只要吩咐就行。 秀花摆摆手:“不用,我也不干,劝让你爹干。我让他将小米磨成面,再杵杵。” ranwena.net “啊?小米?”小稻头一回听说要将小米磨面,这是要做什么。 “做饼子,给你男人还有你小妹夫他们,赶明儿带着路上吃。我先将面粉预备出来。” 主要是给德子带。 那种用小米面和细白面摊出的饼软乎的。 秀花有一阵不是想要自卖自身吗? 在人伢子和她一拨里的婆子里,有一位以前在大宅子里伺候,那家犯事儿了,然后那婆子只能将自己再卖一遍。 和她挺有话聊的。 那婆子曾和她说过,一定要想办法去大宅子,当末等婆子都比去小地主家强,差别太大了。 就比方说,大富大贵之家,赶路不像咱老百姓吃干巴饼子,那干吧饼子,噎得人打嗝还直掉渣。 说人家大富大贵之家主子吃糕点,然后连陪同的婆子丫鬟吃的也可好了。就吃这种小米面和白面摊出来的饼子,还用鸡蛋和面,放一点点糖,吃起来口感又甜软又细发。 秀花就记下了。 她打算赶明儿给朱兴德多摊一些这样的饼子带上,免得咱家德子万一上火,嗓子咽不下别的吃食。 她做外婆的,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 …… 与此同时,朱兴德来到小妹夫门前。 他确实如外婆所猜测的那般,心理有些压力,不得不打扰了。 想着,起个好名吧,只要能对酒好,能顺利卖出去,他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会放过。 从酒名到酒坛子,他要开始研究这些了。 朱兴德正要敲门,里面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他小姨子小麦问罗峻熙:“夫君,你的书是不是全看完啦?我看你翻的都卷边儿了。” 他小妹夫说:“是。” “那要不要回家取一趟?” “不用,家里也没什么了。考秀才,看这些就够用。” 然后小姨子打听,考秀才看这些,那之后考举人呢。 小妹夫迟疑地声音传出来:“那就要买了,家里一本没有……” 解释了一通,甭管小麦听没听懂,反正朱兴德站在门外却是听懂了。 考举人的书,是贵书,有些甚至是藏书,即便去书院想借书都借不出来。 另外,考举人涉及的方面就广了,答的题会有:假如你是官员遇到什么情况需要怎么安排,最费钱的书籍、最值得参考是邸报。 邸报是抄发皇帝谕旨和臣僚奏议的抄本,县里书坊没有卖的,府城才有卖,还是指定的一家。 你想啊,能弄到这种内容做抄本卖,这都属于官方开的书坊了,上面的主子备不住是哪位王爷呢。 而这样的抄本,由于难得,卖的极贵。考举人考进士却离不开。 其实里面的小麦也听懂了。她最近陪罗峻熙念书,对科举的事比以前了解得多。 小麦没吱声,是因为她在思虑: 如若邸报很贵,再加上考举人的书籍也很贵,想必婆婆到时虽然会给夫君银钱,但是后面总会跟着一声:“唉。” 遇到情绪急躁时,婆母甚至还会抓着她夫君不停嘱咐:“你算算我都给你花多少银钱了,你可千千万万要考上啊。” 以前买秀才书籍的时候就这样。 很难想象,往后再朝上考,一本书要是再贵上几倍,婆婆会絮叨成什么样。 她和夫君要是自个有银钱就好了。 罗峻熙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娘子,你是不是愁早了?我还没有考秀才。等我考下秀才,我们手头就能松快不少。你不知晓,昨晚大姐夫和二姐夫给家里掏银钱那阵,我这心里……我眼下倒盼着早些下场。早些下场,要是能考下来,下次家里再有什么事需要凑钱,我也能添一些,而不至于站旁边瞅着。” 罗峻熙的声音里有笑意、有宽慰,可朱兴德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儿心酸。 人家那大宅子里的考生,家里只犯愁孩子是不是块读书的料。 追着撵着打着,豁出去一切为参加科举的孩子提供近便。只要能考上,恨不得啥都给你。 而咱家呢,有个读书的好苗子,却是在犯愁别的。 听听这俩小的聊的,还没等考下秀才就先发愁考举人的书籍银钱,且都这样了,仍惦记要给家里一些贴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门开了。 小麦有些吃惊:“大姐夫?” 朱兴德立马换上笑脸:“啊,我正要敲门。那啥,小妹夫还在看书没?我和他说会儿话。” “没,他正好歇歇脑子呢,大姐夫,你快进来。” 朱兴德将门关好,摆摆手示意小妹夫坐。 不用倒水不用忙别的。 他家稀饭儿永远是这样。 甭管是他还是满山进来,小妹夫会立马站起身。就更不用说见到家里的长辈们了。 “我寻思问问你,你咋不招野猪了?” 朱兴德怕小妹夫跟着着急,补了句:“咱家不至于非挣那份猎野猪的钱,我是纳闷,明明没到日子,却消停好几日了。你搞清楚它为啥不来没?搞清楚了,下次再这样,心里不就能有底儿了嘛。” 罗峻熙穿着家常破破烂烂的衣裳:“我没想清楚。” 反正是不来了,难道寒山上没有野猪了? 再加上外面下雨,野猪有可能也不愿意折腾。 朱兴德点点头:“那行吧,想不明白也没事儿。我明儿一早去买酒坛子,会让你二姐夫、你二柱哥和六子哥留家陪你,感觉不对劲儿就出去喊你二姐夫。别慌。” “不用吧,大姐夫,你带个人走吧。这些天下雨,路上稀泞,你一人赶车,我不放心。万一车轱辘陷入泥里,你自己一人,拽都拽不出来。” 朱兴德摆手拒绝: “咱家不进货那么多,我一人就行。 另外,我已经和外婆、和爹娘他们商量完了。你已经去书院晚了,就别差再等几天啦。 你等等我。 我出去卖酒,拉一车酒,再拉着你,我们这一路就给你送到书院了。 到时我们在外头等你,你该进去给先生送礼就送,要谢四位先生是不是?家里正好再给你添四坛子酒。 咱们将先生们答对乐呵的,然后再送你去府城。 看看到了那里,不行赁个院子。一方面是陪你科举,一方面卖酒去府城那种大地方,估摸销路好一些。” 朱兴德掐算一下日子。 反正甭管咋样,要先护送小妹夫回一趟书院。 这关系到书院要给出具一个什么联名保书。 不是说,你到了府城就能报到进场科举的,需要有手续。 手续都在书院呢。 朱兴德又嘱咐道:“谢师去晚了,晚的还不是三天五天,你就需要和先生们好好解释解释了。家里有事,又赶上大雨,咱家这里穷乡僻壤的,一脚一稀泥,你将难处说一说,别抹不开脸。自己都不解释,能指望谁理解你?” 虽然,要依他最真实的想法,解释出花儿来,不如礼重。 礼物要是到位,说句不好听的,你人不去专门拜谢都行。 你要是空手呢,即便天天在跟前儿当孝子贤孙伺候着,对方备不住也说你忘本,说你不诚心谢师。 毕竟人家先生们指望啥发家呢,不就指望书院学生出息后的谢礼嘛。还真当指望拿那点儿月月的俸禄? 就算先生人品高德,还有师母啊,师母最知晓柴米油盐贵。他要是给人当师母,他就稀罕给送贵礼的孩子。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他小人心,瞎猜八道。备不住有些师母真就品德高尚。 但总之:“到了县里,咱看看情况,我和你一块置办谢礼,不行再添点儿吧。考都考上了,也确实感谢他们这些年对你传道授业解惑,不差那一哆嗦了。以免过些年,你做了官员,背后再传出风评说你这人抠。人家到时可不管咱家当初有没有难处,人家就说你抠。” 罗峻熙笑的眼睛眯起来: “好,听大姐夫的,我会和先生们解释。送完谢礼,再随大姐夫一起去府城。这样的安排极好,我也能放心些。临下场那些天,野猪一个月终是满了,到时大姐夫安心出去卖酒,我在赁的院落里看书,正好还能守着剩下的酒。”还能给大姐夫们做做饭之类的。 “你放心我什么,不就府城吗?我还能走丢是怎么的。别看我没去过,和镇上能有啥区别,不就是大一些。” “是,大姐夫说的极对。” “……也不一定极对,你少忽悠我。行了,别说没用的了,咱家酒,你给想个好名呗。” 第一百五十章 惊闻(两章合一) 罗峻熙问朱兴德:“大姐夫,想起个什么样的酒名,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朱兴德说,没啥具体想法。 取个花啊、草啊、山啊水的,这都行。 就是在外面卖酒,你总要有点儿噱头。 像是喝咱家酒,能过好日子了?能活九十九了?能醉心不醉头了?能良辰美酒、和谁天长地久了? 最好能沾吧点这些好寓意。 这样的话,他出门才能瞎白话不是。 不过,有一点,他有要求:“你再帮我编个话本子,给我写出来。” 罗峻熙疑惑:“嗯?” 朱兴德这回说的可详细了,一听就知道,他深思熟虑过: “咱家酒是外婆酿的。 你感没感觉出来?外婆很想教给咱岳母,又很想传给她们姐仨。 这说明什么,说明往后,咱家酒全是女人家酿造。 咱家男人不碰、不学、不传承,倒是会由一代代女人传手艺。 嗳?别小看这点,我琢磨过,这点就立马和别家酒区别开了。 所以你给整个话本子。 故事一开头就是咱家三代女人,生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 小溪水那都得是七彩的,蜿蜒的、透亮的,这里像个世外桃源似的,时光荏苒,美丽依旧。 我就不拽词了,我指定是拽不过你。 反正你别忘了形容一下,咱们家三代女人都长得极为端庄、好看。明明能靠脸吃饭,能嫁到极为殷实的人家,过现成的好日子,她们却没有。 从外婆到岳母、再到她们姐仨。 她们选择脚踏实地挣钱,做贤内助,扶持自己平平无奇的夫君,一点一点将日子过好。” 罗峻熙听到这里:“……” 大姐夫真豁得出去,都埋汰自己平平无奇了。 朱兴德没发现小妹夫眼里的笑意,继续认真道: “总之,咱家酒干净,不粘口,口感柔和,这是特色。 也正如咱家女人外表如水、内里坚韧一般。 你得弄一故事,告诉大伙,幸福不是依靠别人、甚至不是依靠男人,是把握在自己手中。哪怕这日子起初很穷也不要紧,只要你努力。这种精气神,正是咱们家每一代女人身上都有的。 所以她们才能得天助,才能酿出这样的好酒。 才能人心合一,人酒合一。 让女酒客们听完后感叹。 让男酒客们、让文人墨客们听说后,端起咱家的酒,知道这么个故事后,由衷的表示尊重。 不再低看女人只能做做饭,也正如不再低看咱家这朴实无华坛子里装的酒。 让他们能感受到妇人们靠勤劳双手持家的精气神,你懂我的意思没啊? 你弄个好本子写上,我认为值得去宣扬的店家就给念念。 毕竟这完全区别于别家,别家都是大老爷们酿酒,咱家是由女人们酿的。 日子一久,慢慢的,哪怕他们不记得咱家酒名,但只要听说过这个故事的也能说句,啊,那个酒啊,我知道,传言是妇人们酿的。 嗳?咱这效果就到位了。” 朱兴德望着罗峻熙:怎么感觉给小妹夫说迷糊了呢。 罗峻熙:不,他不是迷糊了,他是被大姐夫的口才折服了。 “朝传奇些写?” 朱兴德说,对,传奇了写。 你没看那些有点本事的人,哪个村、哪个镇不得传点儿他传奇的事儿?比方说,是怎么从一个泥腿子变成大地主的。 这家伙让大伙编的,愣说什么时势造英雄。 其实有一个地主,他就知道底细,开赌场那位老阎说的,什么时势造英雄啊?就事赶事赶到那了,逼迫的不得不往前走,然后再天时地利人和,挺有运气,就脱离泥腿子退伍变成地主了。之前干的窝囊事、龌龊事就没人再提,全都说他多么多么神奇。 所以咱家为了给酒弄出特色,先给它弄一个小故事。 再敢想一些,心野一些,咱家往后要是干出名了被,那你放心吧,会有许多人给这个故事添色彩、添神秘。 那太好了。 多么好的左家名酒发家史。五位朴实、三代女人酿造的酒。还会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要是没干出名嘛,那也无所谓,遇到谈得来的店家就给念念,不费什么功夫,让人记住咱家一大特色女人酿的就行,也不损失啥。 罗峻熙斟酌了一下,心想:那不能听大姐夫的,朝很漂亮方面着手。 大凡文人骚客,都喜欢舞文弄墨、回归自然、游历山水,为将来以免酒名大盛,别人好奇来看。万一相中他家小麦可如何是好,他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就往端庄、贤惠上写吧。 姐夫妹夫,给这俩人操心的啊。 坐在家里想象,将酒卖向五湖四海该怎么办。 “这个字念啥?”朱兴德凑到罗峻熙身边,一边问一边记。 罗峻熙也一边洋洋洒洒写故事,一边念给朱兴德听,教他大姐夫记住。 “左家娘子左液酿,左家外婆送酒香……此乃外婆传承酒,本就只为女儿忙……神仙闻得忙下凡,只求杯酒入肚肠……或可遍识天下客,千金美酒引墨香……” xiaoshuting.org 最后,罗峻熙单独在一张纸上落笔写下:花清酿。 他念道:“花气酒香清厮酿,花腮酒面红相向。” 朱兴德评语:“好诗,啥意思?” “就是指清香之气混成一片。花腮,像美人面颊的花容。另外,叫花清酿,也比叫山山水水的寓意要好。花,取自外婆的闺名,秀花。” 朱兴德点着罗峻熙,眼睛一亮:“明白了,秀花亲自酿的,花清酿。” 那叫这个,这个好。 他明儿进货买坛子,再裁几刀红纸,让妹夫都给写上,每个酒坛子沾上。 当晚,朱兴德就腋下夹着左家酒的话本子,挥舞着另一只胳膊,高高兴兴向大家宣布,咱家酒叫花清酿了。 外婆酿的。 更突出一代代女性传承手艺。 左撇子顺嘴就念叨了出来,那问题来了,万一咱家往后都生男娃娃怎么整。就连甜水往后的下一代,也生的是男孩该传给谁啊。 秀花瞥左撇子一眼。 都说贼看不上他,总是扫兴。 她好不容易从心往外的笑出声,心透亮的狠。 万万没想到家人们决定用她的名做酒名,编的那个故事也好听。就感觉外孙女婿们简直了,一个个太让她心热乎,不白疼,姥姥往后更疼你们。结果自己这亲女婿当啷一下浇盆凉水。 “你想的倒挺远,还挺美。” 你自己都没整出个儿子呢,完蛋玩应,没想到你梦想还挺大。 再抬头看向朱兴德,秀花立马换了一个表情,围着棉被笑出眼角皱纹道: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很中意这个名。 德子快去歇着吧,你别有太多顾虑。 你就记住喽,卖酒不是着急的事儿,大不了你再拉回来,咱家再把这酒变成陈酿。 反正等你出去了看情况再说,船到桥头还自然直呢。先去睡个好觉是正经。 就别惦记让你媳妇扇嘴巴子了,你媳妇早搂着你闺女睡了。” 朱兴德没想到外婆看出来了,他过来也是为喊醒小稻,寻思打个大嘴巴子梦一梦,笑了笑,又松口气道: “行,那我今儿睡个好觉,我啥也不寻思了。外婆,爹娘,你们早些睡。” 朱兴德回屋,屋里已经呼噜声此起彼伏。 那二柱子的呼噜声都带着响鼻儿的。满山也不遑多让。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这些日子太累了,就没招过消停,在这么大的呼噜声种,他只翻了一下身就进入了梦乡。 难得地,睡的极为沉。 雨水顺着左家房檐噼里啪啦的掉落。 整个游寒村被笼罩在雨水里,静谧,深沉,连狗都不叫,消停睡觉。 而大王村却发生了大事。 哑巴在这个夜晚,一身雨水跳进了王赖子家。 王赖子媳妇很少拉肚子,今晚也不知怎么的了,折腾好几回,实在受不了那味儿,刚将恭桶从屋里拎到灶房就感觉眼前一黑,然后软趴趴倒下。 王赖子感觉好像有点儿响动,趴炕上骂道:“瞎折腾,你绊到啥啦?” 甭管绊到啥,他也不能下炕查看。 王赖子被狗咬伤,被鸡鸭鹅狗猫抓伤,这些天一直趴家里不能动在养伤。 更让王赖子心伤的是,族里派去的小子早就报官了,这都过去多少日了,官差们愣是没来。 不用猜就知道,官差没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那个便宜主簿妹夫没拿他当回事,以为他派人去叫官差又是为了耀武扬威,然后外面下大雨,就没着急呗,以免为他,被官差们私底下抱怨。 另一种是,他那个妹子,小妾终归上不来台面。听族里小子回来说,找到家里干脆没见到他妹子人影,只得一句会转告姨娘的,就被打发了回来。 而他妹子很可能压根儿不知道他出事派人去找了,因为别忘了,上面还有正牌夫人呢。外面的消息要想进内院,要先经过夫人那道门。 想起这茬,王赖子就憋气又窝火。 感觉他老王家在村里人面前放的那些话,里子面子全丢了。 所以,这不是来雨了嘛,为了在村里人面前保住脸面,别看他趴在炕上不能动,他可是让媳妇特意顶雨找来小兄弟们,将当日闹事的那几户庄稼祸害的不轻,要不然真当他是纸糊的,没脾气了?还抢收什么收。 王赖子想起这些就咬牙,心想: 睡你们媳妇咋的了,逮炕上了吗? 到衙门那里,你们也不占理,口说无凭,想靠狗剩子那崽子的话吗?想多了,到时狗剩子只会自身难保,扔牢里就能被打个半死。 还有,让王赖子更恨到不行的是,是哪个龟孙儿偷了他的银钱,还有账本。 主要是账本,绝对不能让主簿妹夫知道丢了,知道了定会先弄死他。 就在王赖子趴在枕头上还没有咒骂完时,油灯照着墙面,墙面恍惚映出人影,那身影,他本能直觉不是媳妇回来了。 王赖子刚一抬头,紧接着急忙想爬起身时,他的血蹿到了带有人影的墙上。 “你?呃,”王赖子吐出口血,捂着脖子,睁着眼睛断气在炕上。 哑巴摘下满是雨水的斗笠,露出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 这伤,有那日子打交手被王赖子捶的,还有这几日,被王赖子派去的那些混混打的。 哑巴永远也忘不了,他娘顶雨在顶雨抢收粮食时,被几个混混踢重胸口,趴在地上吐着血也不回家,非要先将地里的玉米掰回家,口中直念叨着:“我儿要吃饭,什么事儿也大不过我儿要吃饭。” 此时,哑巴重新戴上斗笠。 这一瞬,杀了人,他却笑了下。 解脱了。 他媳妇被玷污、被瞎了眼,差些跳井自尽,他娘被一脚踢的至今起不来炕,还有今年那些被遭贱的粮食,通通解脱了。 哑巴一回身,在王赖子媳妇摇摇晃晃站起身,刚要嘶声裂肺喊叫出声时,再次挥舞起菜刀。 王赖子媳妇的血,流进旁边孩子的屋。 哑巴站在炕前,木着一张脸望向炕上的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 他攥菜刀的手松开,松开的手又再次攥紧。 他都没有孩子,他往后也不可能有孩子。 凭什么王赖子那种人会有后代。 但最终,哑巴只眼圈儿通红地离开,离开时他走的是王赖子家大门。 他一身血污回到家,扒拉醒炕上的娘,沉默地点着油灯。 接着,哑巴就跪在炕沿下,连磕三个头,然后只随身带有几日的口粮,在他娘的痛哭声中,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这个雨夜。 —— “不用,娘,带它干啥,你这给我装的,知道的是去买酒坛子,不知道的,以为我要跑那镇上过日子呢。” 朱兴德一边哭笑不得的拒绝丈母娘给他装咸鸭蛋和饼子,只接过水囊,一边坐上骡车,挥着鞭子就走了。 朱兴德才离开大半天,游寒村包括附近的十里八村全沸腾了。 啥?王赖子和王赖子媳妇被杀啦,是同村哑巴干的,潜逃了? 那为啥还抓走一串人啊。 西院李老太太和秀花、白玉兰唏嘘道:“听说,最初干架是是他们引起的,这又出了两条人命,全给抓走带回去审问。”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王村。 王赖子家。 现场血呼啦的,都来不及从县里调仵作,是在镇上找的人顶雨来了。 炕上、地上满是血迹。 王赖子一副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状态,被官差从炕上挪到灶房,和他媳妇并肩摆放在一起。两人的尸体需要带回县衙。 王家族人有吓傻的,浑身直打嗦嗦,一句囫囵话说不出来。 有吓病的族老,就是族老来看王赖子最先发现的。 只来得及嘱咐将王赖子家俩孩子带回来,就翻白眼当场晕死过去。 王赖子媳妇娘家也来人了。 一会儿哭死去的女儿,一会儿朝王家要说法。埋怨王赖子四处得罪人,才有的今天,赔他们女儿。 当听说八九不离十是哑巴干的,因为全村只有他找不到人影,哑巴和王赖子还有仇,王赖子媳妇的娘家人又哭喊着,拽着哑巴娘好顿撕打。 哑巴娘和哑巴媳妇麻木地望着这一切,任由别人打啊骂啊揪头发。 村里人不敢帮她俩说话。 这时候谁敢沾杀人的事啊? 还是有一位官差看不下去眼,再打下去,别再没等出村又要出两条人命,这才喝令停手。 大王村这面继续验着。 其实已经很清晰了,用菜刀杀的人,以剁脖子的方式。 门口摆放的圆木棍曾击打过王赖子媳妇头部,屋里留的泥鞋印和逃亡的哑巴脚大小基本吻合。特意去哑巴家翻找哑巴的旧草鞋对比。 只是哑巴人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官差们沿路寻找过。 但由于这些天一直下雨,昨夜和今早也有雨,路上并没留下什么痕迹。 都无法探查出,哑巴到底朝哪个方向跑了。 官差审问哑巴娘呢,那老太太昏昏沉沉,一看就病的挺重。问急了还吐口血。 问哑巴媳妇呢,哑巴媳妇像得了癔症似的,只来来回回说:“是我害了他,我是搅家精,他是好人。抓我吧,是我该死。” 感觉再逼问下去,这个很容易当着众人面前跳个井。 这咋整啊。 那就只能追问一下王赖子和哑巴结仇的起因。 涉案的全部带走。 总共有九个人戴上了手镣。 哑巴娘、哑巴媳妇在其中。 当初帮朱兴德望风观察的狗剩子,也在队伍中。 从大王村一直到游寒村,九个人戴着手镣,一路途径多个村庄。 每到一个村庄,官差就敲锣喊话。 一是为叫里正,让里正必须组织全体村民出来观看。 看看,这就是刁民们没事聚众斗殴的结局。 以后还打不打架了?让大家引以为戒。 二是为询问,有没有人见过哑巴其人,有见过的,速速报上来。要是知情不报,过后查到,视为同犯。 左里正站在游寒村村民的最前面,和官差们表面嗯啊的应着,心里嘀咕着: 净扯淡,即便有人知情不报,你过后能怎么查到? 真有人看见哑巴了,就死不承认,你能把大伙咋的。 秀花也在人群里撇撇嘴,内心吐槽:还视为同犯,你吓唬谁呢。我们庄户人家虽然没太大见识,但我们真不是吓大的。 “谁是哑巴啊,长什么模样,你大姐夫能不能认识他?” 别看秀花刚才吐槽的欢,可也有点担心。 咱家德子出了名的谁都认识。 今日,大德子还出门买坛子去了,别再和逃亡的哑巴遇到,放屁赶裆是有可能的。要是真认识,那不得停下脚说两句话? 还是别遇见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罗峻熙和左小麦面面相觑:“……” 他们小两口的心,此时有点乱七八糟的,王赖子这就死了? 那日,王赖子两口子和人打架像抢豆吃似的,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今儿就成了冰凉的尸体。 还有狗剩子。 小麦有点儿紧张。 本来挺相信狗剩子的,可此一时彼一时。 那阵只让狗剩子咬死说,无意间看到王赖子和多家妇人发生关系。 眼下却不一样了,这和两条人命牵扯上。狗剩子年纪小,会不会到县衙扛不住毒打,将大姐夫派他跟踪王赖子的事情说出来。 小麦担心的,情不自禁要上前一步,被罗峻熙不着痕迹地拽住了手。 然后罗峻熙和六子对视一眼,双双上前几步,挡在小麦的前面,和队伍里的狗剩子对视。 试图用眼神暗示狗剩子。 狗剩子戴着手镣,一路走过来一直没抬头,直到官差和左里正在打听哑巴逃到寒山上的可能性,正交流得欢实。 他才趁人不注意,悄悄抬头扫眼六子,认出了罗峻熙,又扫眼罗峻熙,微微摇了摇头。 狗剩子心想:没想到王赖子死了,涉及两条命,他更不会瞎说了。咬死说好信儿王赖子和哪些妇人苟且,甭管到哪,至多说他多舌嘴欠,挨些板子挺过来也就无事了。 但要是说有人派他很早就跟踪王赖子,搞不好都会怀疑是他、和派他的人合谋杀的。 beqege.cc 他当然不会出卖德哥,这辈子都不会。 别看他年纪小,可也懂,这是做男人最起码,应了就不能出卖。 更何况,这也是为自己。这么办,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狗剩子只轻飘飘的瞟六子他们一眼,就重新低下头。 装作老实巴交的在听左里正和官差们掰扯: “不可能藏在寒山上,半山腰那几家你们也查看了,那几家猎户要是没见到就不存在朝上爬。这山陡啊,野兽更是不计其数,多少人上去就下不来。要我说,很有可能连夜去了镇里,镇上最起码有吃有喝,山上有啥啊?他去给野兽送吃的吗。再着,昨夜还下大雨,天黑沉沉的,他朝山顶上爬会一个不注意就从峭壁上掉下来。” 左里正:你们可千万别派人搜山,我家偷种的那一大片玉米,老大一片了,苞米杆子还没收拾利索。一旦搜山,就会发现有人偷种。 而站在观看人群里的小稻,心里正在合计着: 她男人可是偷过王赖子家钱,这么多天过去了,应是查不出来脚印了。 一定是这样的,查不出来。 还有小妹和小妹夫。 她一会儿赶紧再抽空嘱咐嘱咐这俩,死活不能露出他们曾去过大王村。 想到这,小稻挤上前,一把攥住小妹的手。 心想,等会儿要再再嘱咐一遍小妹。 最近任何打人眼的事儿都不能干,连个鸡蛋也不要白捡,喂自家鸡和猪都要小心些,不准和鸡鸭鹅狗猫说话。 大王村打架那日,鸡飞狗跳过,官差一定问过当日发生了什么,那咱家就要藏着些。 小稻心里有了章程,面上看起来就自然多了,像是才想起来要回答外婆的话,扭头道:“外婆,甜水她爹不认识哑巴。他怎么可能谁都认识。反正我没听他提起过。” 秀花自然相信。 毕竟她家德子那张嘴,嘚嘚嘚个不停,甜水就随了她爹,一张小嘴从早到晚叭叭叭,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哑巴熟识。也没话聊不是? 而围观的村民们,望着官差们和那九人的背影,以及王赖子和王赖子媳妇被抬着的尸体,此时大多数人想的是: 作吧,王赖子终于作到头了,让人杀了吧。 还是两口子被杀。剩俩孩子往后可如何是好。 要不说呢,做人善良点,别逞凶斗狠,别欺男霸女的,瞎嘚瑟啥呀,早晚会碰上碴子。 毕竟,你就算再牛逼也只有一条命,你个肉身扛不过菜刀的砍杀,看看,真就让人干了吧。 而且,村民们咋觉得这么没有天理呢。 王赖子死,谁杀的去绑谁,是不是该是这么个道理? 怎么变成自家媳妇被王赖子玷污,只打过架也要被绑走呢。 怎么看怎么像是,把人家媳妇祸害了,眼下王赖子死了,抓不到哑巴,还要把杀人的罪名安到这几人身上。 —— 这一日,各村都无心干活。 朱家大房三兄弟去周家庄谈兰草和离的事儿,也愣是没起太大波澜。 三兄弟进屋就说:你周家给写和离书。 周福安虽然很不想和离,他舍不得兰草,但是被他娘和亲属们念叨着:快快,快写,一想起王赖子就闹心,以免接着和她过日子心里也膈应。 周福安只能抱着头,唉声叹气一下就将手印按了。 朱家三兄弟还是抓着这句话的错处,才好意思大声嚷嚷起来。 要不然这个村太寂静了,周家也太安静。他们扯脖子喊会略显突兀。 朱家三兄弟赶紧逮住这个机会质问,你说谁膈应人呢,你再说一句我妹子和王赖子有染的?俺们撕了你周家人的嘴。 吓的周福安的老娘急忙摆手说:“你听错了,没和王赖子。是我胡说的,我这张破嘴,”周福安的老娘说到这,还故意轻轻扇一下自己脸,然后才继续道:“和谁都没关系,就是过不下去了。” 朱家三兄弟:“……” 不管,要按计划行事。 朱老三拿出事先预备好的擀面杖和盆,走到大门口扯脖子开骂。 骂的左邻右舍、路上的村民,确实有驻足听了几耳朵。 朱老三骂,他朱家姑娘和离了,是周福安窝囊,和这种男人过不下去,周家老娘不慈,祸害儿媳妇。 他朱家姑娘宁可去嫁那种穷的叮当乱响、但有碗稀粥舍得给他们妹子喝大半碗粥的顶天立地二手男,也不和这种八个屁蹦不出一个响,媳妇想吃点儿啥,还要先去问问娘的窝囊货过日子。 知道了,知道了。 周家庄的村民们听到后来,竟然感觉提不起新鲜劲儿。 一方面是周母那人确实不咋招,周家的几个儿子全都拿娘当宝,当媳妇和孩子是草。又不是相处一天两天,他们早就有所耳闻。 另一面提不起太大兴趣讨论,是因为你和离的事,甭管多管热闹,你也赶不上大王村杀人的热度啊。 都在忙着唏嘘讨论那件事儿呢。 毕竟那叫带走九个人,去掉哑巴娘、哑巴媳妇还有发现偷人的狗剩子,剩下被抓走的六人涉及到两个村,涉及到媳妇们全是被王赖子污糟过。 朱老三在大门口骂了一会儿,后来都没有人听他骂了,他只能重新返回周家呵道:“我妹子当初陪嫁的粮食,拿来。” 周母给拿了。 “我妹子衣裳。” “都在那柜里呢。” 朱老三没和大哥二哥提前商量,又要求道:“我妹子浑身是伤,孩子流掉,那身子伤成那样,虽是和离,但你家必须给补偿。” “啥?不可能,没钱。” “好哇,不给补偿,那咱们就出去好好说道说道,朝我妹子头上扣屎盆子,说她和王赖子……” 朱老三没等说完呢,周福安的大爷爷,愣是拍桌子呵斥猪周母,接过话头问道:“要多少。” “最起码十两银。” “没有十两。 娃,我们都各退一步,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打个商量。 你先想想,这年月娶个新媳妇过礼,才要多少银钱。 你妹子嫁咱家时日很短,没有开枝散叶。 当然了,没开枝散叶不怪你朱家姑娘。而且兰草嫁进我周家这些时日,为人勤快,不多言多语,也有一颗孝心善心。 这样吧,五两,中不中?再给兰草拿些口粮。 娃,不是说谁理亏,谁不理亏,我老头子是想着,咱们两家不必成仇人,好聚好散,各自再找。 且我向你朱家下保证,我周家任何人,往后再不会说出一句你朱家姑娘人品方面不好听的话。” 朱老大和朱老二看向朱老三,用眼神暗示:只要不瞎讲究咱妹子比啥都强,五两就五两。 就这样,当朱家三兄弟带着妹子的嫁妆,抬出妹子的箱笼,朱家当初陪送的恭桶都带走了,再扛着赔偿的粮食,兜子揣着妹子的五两银钱。 还被周福安的大爷爷送到门口遗憾道:“有缘无分,闹到最后还给你家闹的人仰马翻。多的就不说了,代我向你们祖父赔句不是。” 朱家三兄弟走到路上,就感觉今日跑周家闹和离,吵了个寂寞。 而朱家三兄弟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走,后脚周福安的大爷爷就骂周母道:“糊涂虫!” 周家人全都后怕。 多亏那日怀疑兰草,是先跑老朱家闹事去了。 这要是直接去找过王赖子,今日也会被官差带走了。 周福安的大爷爷说:“你要不想让你儿子牵扯到人命官司里,往后那个嘴闭紧喽。记住,兰草没有失了妇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得知(两章合一) 朱兴德出门一天快忙翻了。 先拉着黄豆,去油坊给家里榨油,要榨出一冬天够吃的油。 到了油坊挺庆幸,多亏顶雨来了,要不然等天晴了,油坊会排好些人,他一天下来就不用干别的了。 今年,左家极为舍得,特意和人多换了不少袋子豆子。 左撇子和白玉兰商量过,说岳母馋,咱最起码要准备出十天半个月能让岳母煎炸一回的油,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节省过日子,要不然老太太吃的不好,容易闹情绪。闹情绪倒不要紧,她作妖。 左撇子秉承着一颗纯良的心劝自己:岳母还能活几年。岳母以前没怎么端他家饭碗,就当以前省下的几十年油,一气儿让老岳母全吃了吧,再着,岳母做好吃的,他也借光。 所以,多榨油这事儿,还是左撇子主动张罗的。 由朱兴德执行。 朱兴德榨完油,将豆饼子用麻袋装好,拍拍胖骡的脑袋说:“你这回有好吃的啦。” 然后又特意拐个弯儿,自己掏钱,给秀花买了些糖。 当地用甜菜熬糖稀,看起来指定不如南面运来的白糖细发,但口感还行。 多买些糖,让外婆没事儿和甜水在家里烙个糖饼吃,或是蒸个糕上面撒点糖甜甜嘴。 朱兴德也没有厚此薄彼,还单独用小纸包装些红糖,打算回头给他爷混上神仙水喝。 只白水喂他爷,说那是药汤子太假。 带上点儿颜色,再往红糖神仙水里泡点黄连,那味儿就杂了,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不是药。 朱兴德已经这么干过好几次,还特意问过郎中,红糖水泡黄连会不会有别的反应。 郎中答:不会影响药效,两者无禁忌。 朱兴德当时心想:不是,他希望黄连最好不要有药效,他所求是别有什么反应就行。 而兰草又为人老实。 将黄连红糖神仙水交到兰草手里,比交到三堂嫂手里更放心。兰草不会去偷尝,反正用红糖黄连水说是药水能糊弄过去,他需要给爷买些糖。 忙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朱兴德才去买酒坛子。 望着人家卖的白瓷的,带绿叶子的,红花粉花的,就纯白的也行啊,看起来格外干净,朱兴德一眼又一眼地瞅,心里很是相中。 可嘴上说的却是,要最便宜的酒坛子。 店家看出来了,还挺会说话,一边帮朱兴德装车一边笑道:“回头酒卖好了,到时再来买这种。我看,你早晚会买这种好坛子装酒。” 朱兴德抱拳:“借您吉言。” 然后这才拉着油、拉着豆饼子,脖子上挎的兜里揣着糖,载着一车酒坛子朝家赶路。 路上一人没有啊。 路过寒山,恍惚好像还听见几声狼叫。 朱兴德进村时,雨都不下了,天也彻底黑了。 朱兴德只觉今日村里人烟更是稀少,各家大门关的死紧,睡的都这么早吗? 当推开院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朱兴德拽骡车进院,抬眼惊讶道:“三哥,你咋来啦?” 朱老三朱兴平听到大门响动,早就从屋里蹿了出来。 你说这事儿整的,他也不知道四弟不在家啊。 为了等四弟回来,还在左家吃顿晚饭,多不好。 他还没长脑子,忘了四弟妹的外婆眼下在左家呢,就挺大个人空手来啦。 “兰草的事儿办完了,我寻思来和你说说兰草,好让你放心,没想到你不在家。” 朱兴平边说边帮朱兴德卸车。 帮忙抱下一个个空酒坛,心想:更没想到,你岳父家居然在酿酒。 那可是酿酒啊,他的天。 他要是没来,都不知道四弟的岳父家在几日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听说,还要养三十头猪羔子。他刚才听送糟粮的村民说的。 朱兴德问道:“三哥,吃饭了没?” “吃了,是在这吃的,挺那啥的,四弟,我都不好意思了。你那位外婆特意孬的豆角肥肉片,焖的二米饭,你老丈人又特意张罗……” 朱兴平还没汇报完,朱兴德就笑着摆手说:“吃就吃了,那有啥可抹不开的。走走走,这些不用管了,有六子,进屋说话。” 六子正要说王赖子的事儿,闻言接着干手里的活,就没着急。 屋里。 朱老三再次感受到左家人情味十足。 当然了,这回不再是对他。 而是左家人对他四弟像亲儿子似的那么对待。 明明没有多客气,但他站在旁边看着、听着,就是能感觉到左家人对他四弟很亲。 难怪四弟愿意在老丈人家待着。 换做是他,他也愿意啊。 朱兴德将糖交给外婆,向左撇子报告买坛子数目,告诉丈母娘榨了多少油,又随手将黄连红糖给了小稻,还冲他媳妇使个眼色。 那意思:你看,三堂哥正好来了,不用我特意回趟朱家了,你快去给爷那“药汤子”泡上,一会儿让三哥直接捎回家。 不过,朱兴德心里疑惑了下,因为小稻也给他使个眼色。 咋的啦? 其实不用小稻告诉。 朱兴平来到单独的小屋,张嘴就说道:“四弟,王赖子死了,要不然咱家兰草也不能这么痛快和离,老周家怕被牵连进去。今日,和王赖子有染的那些妇人的男人,全被带走了。” 朱兴德嘴里的水当即呛了出来,呛出眼泪了:“谁?你说谁死啦?” “王赖子啊,他被哑巴杀了。 四弟,你知道大王村的哑巴不?估么你没什么印象,他年纪比你大,我却是认识他的。 笔趣阁 我今日听说懵噔好一会儿,就那么位蔫吧人,小时候俺们朝他身上丢石头,他都不还手,还傻呵呵找我们玩。 就是那么个性子,居然敢杀人,还一杀杀俩,王赖子两口子全被杀了。 难怪咱爷以前常说,不叫的狗,咬人最凶。” 朱老三紧接着又嘀咕句:“也有可能是太熊人了,被欺负得太狠。就咱家兰草的事儿,咱哥几个都想将王赖子整半死。” 朱兴德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兰草听说王赖子死,说什么没有。” “说她要是个男人该多好,去帮哑巴添几刀。我娘让她快闭嘴,不准再去琢磨以前的事儿,王赖子死不死,往后都要把那事儿烂在心里。” 朱兴德点点头:“看来兰草这几日在家,性子好起来不少。”敢冒几句心里话了。 “嗯,没人给她气受。这回从周家得的五两养身子银钱还有口粮,我娘让她自己拿着。我看她上午知道和离,知晓王赖子死时,稍稍有点儿那么不正常。到下午我出门前那阵,已经开始给爷做衣裳了。” 朱老三又说了些家里情况。 说他娘,大舌头的情况好不少。 当初说话不利索,一方面是门牙没了,说话漏风,一方面是摔地上时咬掉一小块舌头肉。眼下只说话漏风,没那么邪乎了。 说朱老爷子被兰草伺候的周到,除了端屎端尿做孙女的不方便上前。剩下的活计,李氏眼下都抢不着活。 朱兴平又向朱兴德汇报:祖父昨日忽然开口了,想喝小米粥,小米粥仨字说的极为清楚,还指指粥,让兰草和他一起喝。 另外,告知朱兴德,朱二哥手指头没啥大事,接上了暂时不干重活。二嫂孙氏也是昨天晚上才回来的。 由孙氏的爹亲自陪着来的,手里拎着鸡蛋鸭蛋鹅蛋,二十斤白面,二十来斤小米,见到朱老爷子就说:老亲家啊,我都没脸来了,然后就冲门口喊,滚进来。 孙家几个小子就进来给朱老爷子赔礼道歉,解释说当时脑子一热,就虎了吧唧不分里外拐。过后极为后悔。 孙氏的爹,还当着朱老爷子的面前骂女儿:以后没事儿少回娘家,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朱兴平说到这,吐槽道:“四弟,你应该能想象出来,孙家人就整景呗。别提了,二哥完蛋玩应,还哭了,就因为他岳父拍拍他胳膊说,女婿啊,爹知道你心难受。屁,要我说,孙老头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二哥想接着过啊,咱家也商量让继续过,那就只能给个台阶就下了。” 提起这个,朱兴平还抱怨朱兴德: “你现在是咱家红人,二哥家那俩孩子,非常念着你的好。我和大哥成坏人了,你成了大好人。 不,是咱家那几个孩子,连着大哥家的大旺二旺,也天天四叔四叔的。我家那小丫头,以前明明和你闺女总掐架,现在总问她娘,甜水咋还不回来呢。” 朱兴德笑了一下,这才说起左家酿酒需要好粮食。 但好粮食眼下还不能运来,家里实在是没地方存放。 朱兴平站起身,将胸脯拍的啪啪响:“你放心,四弟,我看这雨今晚停了,要是明儿大太阳能出来,回头我就将粮食倒动倒动,好的全挑出来,给你留着,让大伙别吃。” 事实上,朱老三来一回左家,还和朱兴德磨叽了不少事情。 但朱兴德只过心以上提的那些,其他的都没心思过脑子。 “那行,四弟,我得赶紧走了。要不一会儿到家半夜了。爷这药,你放心,回去我就交给兰草。对了,这药花多少银钱啊?” “没花多少。” 朱老三又是一顿推让秀花给带的绿豆糕:“外婆,我真不能拿。我这连吃带拿的,成啥事儿了。回头我爷会骂我。” “快拿着,别客气,给家里孩子们分分。” 没几块,一共给拿八块。 不过秀花本身也没做几块,绿豆糕是她和甜水很难得的零嘴。想着朱老爷子身体不好,就不给装点酒尝尝,给带几块糕点意思一下。 她是做外婆的,朱老三作为晚辈登门,秀花冲她最可心的大孙女婿面子,也理应让朱老三拿点儿她给的物什。 朱兴平离开后。 朱兴德才彻底消停下来,开始消化王赖子的死。 就这么死了? 他在现实也好,梦里也罢,最纠结、最看不上、最想出手祸害一把的人,就这么死了? 像是有口气,吐不出咽不下,脑子里转悠着哑巴那日和王赖子扭打到一起的场景。 六子蹲在朱兴德面前小声说: “哥,狗剩子今日被抓走了,他弟弟狗粽子那头,我看咱们还是先别关照了。毕竟这和最初设想的不一样啊。 那时候没人命官司,就算有人发现,咱们帮忙照顾狗粽子又能咋的。可这…… 虽然已经确定是哑巴杀的人,但难保不抓替罪羊。 王赖子的妹子不是给人做小妾?上面有人。有人就会施压,施压就会先抓几个替罪羊。” 朱兴德看眼六子:“还是要寻个可靠的人,多留意那孩子。他年纪太小。我答应狗剩子了。” 六子想了想:“那成吧,哥,那我明日得离家一会儿,不能帮着酿酒,你帮我撒个谎,就说我有事儿。我拐几道弯儿,去寻个稳妥的人。在咱们出发卖酒前,把这事儿再仔细安排安排。” 朱兴德问:“狗剩子今日挨揍了没?” “没,而且是个聪明人,还给我使眼色让放心。” 朱兴德点头。 六子前脚出去,罗峻熙进来了。 “大姐夫。” 俩人面对面坐着,先你看我一会儿,我看你一会儿。 用眼神沟通,似在同时感叹:王赖子死了,真闹心。 然后罗峻熙才将那个账本拿出来,压低声音问道:“大姐夫,这个怎么办。” 朱兴德不答反问:“这本上的图,你最后整明白没。” “这是个账本不假,看起来像是王赖子给人办事记下的。但这个图吧,我最开始以为是舆图。可今日下午,从出事后,我又细细研究一番,发现太四不像,又不像是舆图了……” 四不像、没文化的人,让有文化的人真的很不好猜测。 就像他大姐夫画个圈儿,你问这里要写什么,怎么空着。大姐夫说没空着,那个圈儿,就是“空”字。 “更何况,大姐夫,它就算真是地形图,我也不知晓这是哪里,反正不是咱镇上。你看这里,再看这里的路线,和咱们镇根本不搭边儿……” 罗峻熙抿抿唇:“我接触不上这方面,书坊根本不会卖这样的书,书院也没有。只有衙门里才有,还需要是坐到一定高位的人,才会掌握。” 此时,朱兴德和罗峻熙还不知道,这个“四不像”的图,并不是王赖子画的,而是他的主簿妹夫。 那么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却成了一县主簿,可见升迁路上是金银堆的。且眼下在没有知县上任的情况下,基本等同于一县父母官。 朱兴德说:“先放着,把它藏哪里吧。等新知县来了,看情况再说。咱们搞不明白,总会有人能搞明白。”王赖子的死太突然了,想将王赖子绑山上逼问这到底是个啥,都没可能了。 “那藏哪里?” “找个稳妥的地方。” 罗峻熙提议:“那就带走吧,放我考篮里。等我进场的时候,大姐夫你再揣着。咱们不离身才是最稳妥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呐 而今夜想单独找朱兴德聊聊的人,可不止六子和罗峻熙。 小稻扯着小麦进了屋。 一进屋就不是好气道:“你说说她。” 朱兴德晃过神,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能耐了。要不是王赖子死了,我今儿寻思得再嘱咐嘱咐她,我都不知道她敢动心思上山挖人参。” 小稻又扭头看向小麦训道: “那蛇啊,陷阱啊,没听五爷爷今儿说嘛,寒山上有那么多要人命的野兽,你大姐夫和你二姐夫都不敢往太深处去,你居然敢惦记。 你咋不就想想,老人们常言道,越是生长那值钱的东西,附近越有危险。 那老采参人死多少,去了就回不来的,你当哪个人参边上没有大蟒蛇趴着。” 朱兴德惊讶地看向小麦。 左小麦脸通红,低头解释: “我这不是听大姐夫说过,峻熙哥给谢礼晚了,最好给先生送点值钱的,先生们才会被答对乐呵的。又想到咱家买粮食抓猪羔子没钱了,以后还要接着酿酒,真应该趁着粮价没涨起来前,多买一些粮食备着,这样才划算不是。那我?” 那她何不如来把大的。 她顺着蛇,去找参。 能找到一根就行,马上就能让娘家翻身。 要是运气好,如若能挖到两根,她连她男人都能供养了。 她峻熙哥将来考下举人的书籍,还有那个什么邸报,她就能供。不用再听婆母磨叽。 婆母那一声声:儿啊,我供你念书花那么多银钱,你可要考下来啊。 她每次听到这话就喘不过来气。 这也就是峻熙哥,常年下来习惯了。 要换作是她参加科举,明明有能考下来的本事,由于心理压力过大也会被刷掉。她峻熙哥已经很有本事了。 小稻气的不行:“你听听,多能耐,这都到你面前了,还惦记着呢。” 朱兴德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先说媳妇:“你少说两句。” 又看向小麦问道:“小妹,你有感觉能找到蛇,顺着蛇能找到老人参?” “是啊。大姐夫,就上次咱家猎猪,你们都没发现蛇吧,我就能一眼发现它在偷偷看咱们。 等我上了山,只要爬的够高,就能找到它们在哪里活动。它们平日里吃什么,守着什么,从那眼神里,我也应该能看懂。 那它们当中如若有守着老人参的蛇,我不就能挖到老人参啦?” 左小稻坐在炕沿边,赶紧搓搓胳膊。 这一天下来,又是听说杀人,又是听说曾经有条大蛇偷偷盯着咱家人的,她听的都感觉瘆人。 做姐姐的,头回拿出架势,再次强调道:“不准去。” “大姐,可我能看懂动物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或许真的能挖到参。” 左小麦还没有说完,朱兴德也摆摆手让停下。 先听他讲。 “小妹,你和你姐没进屋之前,你知道姐夫在想什么吗?” 小稻和小麦全都看向朱兴德,那语气怎么那么沉。 朱兴德舔了下唇,才低声说道: “我在后悔。我要是知道王赖子会死,那日,我绝不会带你和小妹夫进大王村。” 小麦没想到大姐夫心里藏着愧疚,急道: “大姐夫,那日我有放风来着,我保证,没人看见。当时,大王村的人,全在和鸡鸭鹅狗猫乱斗。我俩进没进大王村都没事儿。” “就是这个家禽乱斗,还有王赖子丢失的四十八两银钱,才麻烦……” 剩下的话,朱兴德没说出来。 涉及到人命,那么王家曾经丢过银钱,就会被细查。 任何一点儿事都会被细琢磨。 不像没死人前。 要是没死人,那日是乱七八糟鸡飞狗跳的情况,估计官差们糊弄糊弄,帮着王赖子解解气、找找面子也就得了。不会屁大点事都查。 朱兴德说道: “所以小妹,甭管蛇会不会伤害你,山上的野兽怕不怕你,你即便直觉很好,上山啥事儿没有,真能挖到很值钱的参,听大姐夫的话,也先等一等的。 把这事儿先对付过去,王赖子那面,有个一定的说法后,咱再坐下商量。 到时,你要是还想上山,大姐夫和你二姐夫再亲自陪你上山挖参。 至于眼下家里银钱不凑手的事儿,还有妹夫那里如若真有什么短缺,你别管。 你最小,有姐姐姐夫们在,你操心那些事儿干啥,咱家又不是揭不开锅了。不至于着急这仨月俩月的,非得指望靠挖人参吃饭。” 朱兴德不放心,想了想,又多说几句强调道: “另外,你姐嘱咐的很对,别说人参了,眼下连村里的鸡鸭鹅狗猫,你记住都远着点儿,啊? 回头猪羔子拉回家,让爹娘先喂着,没有你这个特殊本事,别人家还不养猪啦? 咱家盖猪圈儿,人多眼杂的,别让人看出苗头,我也会和外婆提一嘴。 你和外婆学好酿酒的本事才是正经,那是一辈子靠手艺吃饭,先别沾那些牲畜。” 朱兴德说了这一大堆,小麦能听出来是真担心了,这才点点头。 朱兴德摆摆手:“那去吧,早些歇着。” 左小麦却没动地方,犹豫一会儿,忽然两手合十讨好道: “大姐、大姐夫,可千万别和罗峻熙提这件事儿哈。你们想啊,我还没采参呢,真没必要让他知晓。他要是知道了,会磨叽我。” 自从搬到这里住,在左小麦看来,罗峻熙像换了个人,很是絮叨,特会念经。 左小麦想象一番罗峻熙知道后会念叨的话,她就不寒而栗。 朱兴德笑了下,应了:“知道了。” 左小麦又讨好地看向小稻:“大姐?” 小稻不是好气道:“知道了。不过,你要是再敢胆子那么大,主意那么正,我就告诉妹夫。” …… 当屋里只剩朱兴德和小稻时,小稻才问朱兴德:“你不会是真有点儿害怕了吧?” “没,我怕啥。” “你偷人银钱了呀。” “我偷他咋啦?我都想再偷他几回。那四十多两银钱够干个屁的,够赔偿我吗?狗娘养的,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朱兴德咬牙,害咱外婆离世,祸害咱全家服徭役。梦里那一幕幕多惨,现在连报仇的人都没了,真让人泄气。 “那你刚才和小妹说的那些话是啥意思?” 朱兴德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手指不规律地敲着炕席,可见他心里乱糟得很,一边叹气道: “我担心他俩倒是真的。 我自己无所谓,反正外面人知道我和王赖子不对付,没啥怕细揪的。 可小妹和小妹夫一个能引家禽牲畜攻击人,一个招野猪。他俩身上的秘密太大,我担心被有心人发现猫腻儿。 媳妇,我真感觉有点儿对不起你。 我明明做过那样的梦,曾无数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往后做人做事别再冒失,仍旧冒失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只要见到王赖子,我那口气就往上涌,说句大实话,刚做梦那阵,我都特意躲着他,故意不见面,就怕自己干出什么冲动的事儿。 燃文 可有时候是真的控制不住。那日,在大王村看着看着就是,真上头啊,就控制不住想祸害一把。 不过,我要知道结果是这样,知道王赖子会死,我不会让家里人冒一点点险。” 小稻攥住朱兴德敲炕席的手:“我懂。” 朱兴德摇摇头,继续道:“所以我咋不后怕呢,我那天给小妹夫领进去了,他还伸手帮我偷钱来着。多亏那天做事儿,我小心了些,拿块花布擦擦这,又打扫打扫墙根和墙上的鞋印子,怕留下蛛丝马迹。要不然,我现在会更慌,小妹夫可是要科举的人,要是为四十八两银钱断了前程,我哪里还有脸面对家里人、面对你。。” 小稻安抚朱兴德道: “你看,你做事心思就是细。我一猜就知道你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我都没慌,你就更别多想了。 而且我看小妹和小妹夫压根儿没拿那天当回事儿。 刚才我来找你前,小妹夫在笑呵呵地教六子和二柱子认字呢,二妹夫也在小妹夫那屋学打算盘。小妹就更不用提了,还在惦记上山挖老人参呢。” “是啊,那是一对儿没长心的,我却不能不多寻思。 你当我是担心,王赖子家丢失的那四十多两银钱会扯到咱家头上吗? 并不。 我是担忧,咱家人猎野猪非常厉害,十里八村都知道,和大王村那日鸡飞狗跳,你说这两者间,会不会有人能想到?” “应该不会吧。” 小稻想了想说道: “这么神奇的事儿,刚刚小妹说看见蛇盯着咱们,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还是发生在咱自家人身上,且不是发生一天两天,按理,我应该习惯。可我依旧不习惯听到这些事儿。就感觉咱家人好像不正常似的。 二妹夫变神仙水,小妹能听懂动物的意思,小妹夫招野猪,甚至你做梦,哪一件事拿出来,话本子都不敢那么编。 谁能想到咱家人能支使动物啊?大王村那日鸡飞狗跳,和咱游寒村有什么关系,和杏林村更没有关系,你想多了。” 得说,左小稻这话犹如定海神针,一下子就戳进朱兴德的心里。 他发现,他媳妇有时候心理可强大了。 朱兴德望着小稻,“那,是我做贼心虚了?” “心虚了,别瞎琢磨。” …… 与此同时。 县城梁主簿家书房,也就是王赖子的“妹夫”家。 五十岁的梁主簿,才安慰走王赖子的妹妹玖儿,下保证哄着玖儿定会给个交代。 目送走哭哭啼啼的小妾离开后,梁主簿脸上的表情才没了温度,拉着脸问心腹道:“那账本翻到了吗?” “回大人,没寻到。” “全都翻过了?” “是,没有。” 梁主簿在心里直骂王赖子,个该死的东西。 他当年怎么就看上王赖子给他跑腿,那个账本上的路线图还是他亲手画的。 没想到就这么眼瞎一回,在这个人身上出了纰漏。 人死了,账本也没了。 要不是连续审问,知晓王赖子是因风流债才被杀,他差点儿怀疑是他的事儿露馅了,行凶者是奔他秘密来的。 眼下账本丢失,虽然泥腿子们、老农民们即使捡到也看不懂,但是一旦被官衙里的人看见,比如官衙里的个别人,能接触到地域图的官员,那将是个大麻烦。 那个地方在边境。会牵扯到他和外族人私通。 越琢磨,心里越不托底,梁主簿烦躁地来回踱步。 梁主簿身边其中一位心腹叫徐三,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徐三知道事关重大,账本一旦被某些人掌握,搞不好老爷全家,包括他们这些人全都逃不开脑子搬家。 毕竟,这里面涉及到很多人命。 比方说,最近这些年,服徭役的人,并没有像上报那般死那么多,有一部分人并没有真的死,而是被扣押在帮梁家挖矿。 他们家老爷利用职权,将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了。直到最后真的将这些人累死。 而当年启用王赖子,这中间还有他的缘故。 那年,他看守那群“死人”失误受了伤,老爷的另一心腹,本是负责给这些徭役运粮。没办法,就被先调到那里顶替他。 出了个空缺。 王赖子就这么走进他们家老爷的的视线。 老爷是看中王赖子的身份。 王赖子为赌场帮忙卖人,经常出门身份上不打眼,又很难得的认路、不转向、认字,这在各村各镇都属于出类拔萃的人选。 有些人,真认字不会干这一行。 有的人,又识路又认字,却没有敢走南闯北的勇气。 仔细斟酌一番,老爷认为王赖子除了好色、好面子,也尚算胆大心细,再加上老爷的小妾玖儿姨娘的关系,王赖子这才被选中,负责偷偷给“死去的徭役们”运粮。 总要让人吃饱饭,才能干活。要有粮食吊着那口气。 然后发现确实没看错,王赖子干的不错,嘴也严实,连玖儿姨娘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他才被彻底调回到老爷身边,帮忙处理一些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王赖子就彻底站住了脚。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谁还不是个演员(两章合一) 徐三劝梁主簿道: “老爷,或许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您想啊,大王村附近全是村庄,哪都不挨着哪,想知道个什么消息都比别的地方落后。 就那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连个做官的人都没有,哪里有什么能耐人,能看懂舆图。 更何况退一步来讲,就算有做官的又如何,官和官可不一样。 咱们整个县,除了您能掌握这个,谁还能掌握地形图?他们身份上够不上啊。新知县吗?新知县眼下还没有上任。 属下确认,新知县还没走到咱们地界。 这是其一。 其二是就算对方脑子很活,看到也猜测到那是舆图又如何,没有去过边塞的人,仍旧不知晓画的是哪里。 所以,老爷,您先别急。 要照我看这事儿,很有可能是王赖子自己烧掉了账本,他跑过三趟了,路线早在他心里,他还留着那么个本子做什么。” 梁主簿听完后,说道:“还是我大意了,他跑过几趟熟记下路线后,我就应该将本子拿回来。或是看他亲眼烧到。那时,我本想着,忙过……” 梁主簿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算了,眼下还计较那些干什么。 那时,他因为想做知县的事情,心烦到是真不愿意见王赖子。 一个赖子,有什么好见的。 这半年来,他在忙着运作成为知县,他又出趟远门。却没想到知县的位置仍旧没有运作下来不说,还忙到忘记将那个纰漏收回来。 徐三的意见是不用先“做贼心虚”,很大可能是虚惊一场。 但梁主簿的管家心腹郭顶,徐三要叫一声顶叔的人,听到这里却不赞同道: “老爷,既然您很不放心,那还是借着查案,再派咱们的人掘地三尺寻找一番吧。 拿到手,老爷亲自烧掉,更能安心不是。 顺便打听打听,王赖子没死前,谁最有可能和他走的极近,最有可能知道有这个路线图的存在。 自然还要查一查,除玖儿姨娘,他村里的那些王家人有没有人知晓他为您做大事,其实这也是一件麻烦事。” 郭顶说到这里,直接看向徐三嘱咐道: “他的那些王家族人、他的岳父家,跟过他的那些女人,他最亲近的那些小兄弟,你都探探底。 你要知道,无论任何事情,还是死人的嘴才最严实,无非是少几条人命罢了,却不会节外生枝。 我认为还是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的好。 老爷的大事,决不能坏在这些小喽啰手里。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要出现。” 徐三看向梁主簿,等待吩咐。 梁主簿沉吟半响道:“还是你顶叔说的在理啊,听你顶叔的。” 徐三躬身抱拳:“是,老爷,徐三这就出发,想必明日就能抵达大王村。” 梁主簿转身提笔:“我给你写个文书,就以县衙派去官差,查命案、抓人犯的名义,多带些人去大王村细细盘查。” 当晚,玖儿姨娘听说梁主簿特意为她,派去好些人给她哥哥做主,感动的趴在梁主簿怀里哭湿了两条帕子。 梁主簿摩挲着女人的后背哄道:“玖儿的事儿,我自然放在心里。能不给你办吗?你可是我的玖儿。” —— “雨停了,我要出去干活。”甜水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嚷嚷。 白玉兰给小孙女一边擦脸一边哄道:“出去干啥呀,宝儿,一地稀泥,雨才停半宿,地还没全干透。这时候出去玩,看剥了盖卡秃噜皮。” “姥姥,我不是玩。我是要给家里干活,撸猪食菜,捡柴火,采蘑菇。采回蘑菇,给太姥姥还有你和姥爷吃。” 这话将左撇子逗笑了,他家甜水真是招人稀罕,比他娘小稻当年都懂事儿。戳的人心窝子,一早上就软乎的。 白玉兰不赞同地瞥眼左撇子:“你听她说的好听,一张嘴可会哄人了。什么撸猪食菜、采蘑菇,她认识吗,其实就是想出门玩。刚才听见东西两院那些孩子,大早上嚷嚷采蘑菇,她就活心了,也想上山。” 左撇子笑呵呵的:“那就让去呗。这些日,鱼鳞天,不雨也风癫,都快给孩子关出火气来了,天天圈在屋里,让出去放放风。” 白玉兰使劲冲左撇子挤咕挤咕眼睛,这怎么越不让,越当着孩子面前来劲儿: “不行,今儿德子后半夜就起身去抓猪,早就走了,这功夫都快到了。 你和满山,一会儿要带村里来帮忙的小子们盖猪圈儿。 六子家里那破房子听说不行了,今儿他还不在。 本就忙的人手不够用,搞不好,今儿稀饭都要帮我们娘几个酿酒搭把手,咱家这回盖猪圈儿,连煮饭的人都是托付给九嫂子了,谁有空领她上山采蘑菇。 又不能将她交给别人。 将她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那不是自个家孩子能照顾的那么细致?甜水又……”随她爹,主意正,万一跑远了。 左撇子立马举手投降:“我才说一句,你就磨叽一堆。甜水啊,姥爷说不过你姥姥,帮不了你啦,你听话,不去就不去吧。” 就为出去玩,白玉兰非不让,甜水大清早还用腿刨墙哭了一场。 气的小稻冲进屋,差点儿揍她。 就是在快要落手那一瞬,甜水急忙从炕上爬起来,打着哭嗝摆手道:“娘,别打,我憋回去了。” 然后小稻出去了,甜水立马小短腿跳下炕。 跑到仓房找秀花。 甜水一边掀起衣襟,用衣襟沾不存在的眼泪,一边坐在秀花身边告状道:“太姥姥,我命好苦啊,娘要打我,姥姥也对我不好。可我是为了谁啊?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家。” 秀花:“……你出门,是想要为这个家做什么。” “采蘑菇啊,想让太姥姥吃小鸡炖蘑菇。 太姥姥,你想不想吃。 可我和你说哈,家里有鸡,没蘑菇,咋吃啊? 她们还不让我出门采,这啥时候才能吃上啊。” 秀花脸上带着笑意,看来是她给这孩子吃馋了,扯着甜水的小手进了灶房。 没一会儿功夫,里面就传出了甜水的笑声。哄好了。 搞得今日来家里盖猪圈儿的村里人,全都知晓甜水吃了糖葫芦。 一个个直咂舌。 看来左家条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了,有那么位秀花老祖宗坐镇,家里的小娃娃吃个破果子,外面都裹着糖。哄孩子竟然用糖哄。 所以说,连甜水都惦记要上山采蘑菇,天一晴,就可想而知其他人了。 游寒村所有村民,分三伙。 一伙人是跑到田地里,看看天晴后,还能不能再划拉些粮食回家。 一伙人是在左撇子这里,帮着挖地基、盖猪圈儿,垒石头、和泥。 歇空喝水的功夫,嘴也不闲着。 这些中年汉子正和左撇子、满山他们唠嗑,你怎么养猪,如何避免猪瘟,怎么煮猪食省粮食还能喂得肥壮,以及将来养出老母猪,母猪的产后护理。 想的那才远呐,别看说话的这些人全都没养过猪,但猪后代都能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而来左家帮干活的这些人,基本上全是在没下雨前,庄稼就抢收完的。眼下也就得了空,像里正五叔家的几位儿子全来了。 村里还有一伙人,大多数是以老太太、妇女、半大孩子为主,少数是会爬高树的青壮年,一看天晴了,立马扑向大山。 雨后,蘑菇长的那才叫快。 下雨影响秋收,那还不赶紧从别的方面多补一补?要不然到了冬日,咱吃啥喝啥呀。 小书亭app 要不说,劳动人民才是最有智慧的。 想尽一切办法,能多存野菜就多挖一些回家晾晒,能多采些蘑菇和山榛子就多采一些。 有的那年轻小伙子为采榛子松子,摔的鼻青脸肿也干劲十足。瞧那劲头,恨不得腿摔断,豁出去一冬天躺炕上养伤也要多划拉些榛子松子回家。 那玩意送到镇上卖进糕点铺子里,历来能换回不少银钱,就是不好采,这钱不是好挣的。要付出常人无法忍受的辛苦,才能采回家换银钱买粮食。 你想啊,要是好采,压根儿就剩不下,十里八村就会全跑来争抢。而且真有那种好事,大伙也不用惦记出门找活扛包了,就在家门口采它呗。 可想而知,能采到坚果的小伙子,得是非常有本事的人。还得是敢豁出去摔不死能爬起来的。 就这,挨着游寒村的外村人今日也来了。 外村人一加入,游寒村的妇人们急了,头不抬眼不睁,拎着土篮子累死也不歇气,一个劲儿的猫腰采蘑菇,有种不多干活,就会被外村占到便宜的感觉。 且妇人孩子们连松树塔也不放过,这玩意儿烧火才好呐,火旺啊。这样就能省下自家柴火,到时进城买针头线脑的时候顺便卖几捆自家的柴了。 虽然一大捆柴加一起都卖不上几个铜板,柴火那玩意又不稀奇,但是能卖几个算几个。凑上几文就能买斤粗粮填饱肚子。 妇人们一趟又一趟,将采来的蘑菇先倒在山边儿,松树塔也倒在旁边,然后赶紧再去采下一拨。 山下会派两个孩子一边看守自家的蘑菇,一边坐在筐上摘蘑菇,将那蘑菇拾掇拾掇。 要不说呢,今儿白玉兰很是感谢帮忙做饭的九嫂子,还有和她关系挺好的另两位妹子。 这等于九嫂子她们,主动放弃了采蘑菇,在帮她家干活。 白玉兰在酿酒时和秀花不停嘀咕道:“娘,你说,这咋感谢。咱家要是给点儿吃的吧,可她们只帮忙做一顿饭,就盖个猪圈儿,还不至于要给那么大的谢礼。” 白玉兰所谓的大谢礼就是蒸锅发糕,帮厨的这几人,到时晚上回家会一人拿几块。 别小瞧,这在村里真是大谢礼。 一般情况下,只有盖新房上房梁当天,或是家里小子成亲当日,被选中帮忙做一整天饭的妇人,才会分到发糕。 以及像咱家稀饭儿科举考上之类的,这个就不用多举例了,没有例子可举,十里八村就一个罗峻熙,还是在咱家。 礼“太大”了,蒸不蒸发糕呢,白玉兰拿不定主意。 给秀花烦坏了,一点儿屁大的事,在她耳边翻来覆去的磨叨。 看眼白玉兰:“那去蒸糕吧。” 白玉兰:“可我有点儿不舍得,一人要给四块呢。” “那就不蒸。” 白玉兰忽然有点生气,她就纳闷了,她娘为啥对她总是没有耐心。别家亲娘和闺女聊这些过日子事,说起个腌菜来都可有话聊,到她这里,老娘却不爱听她说话。就这么烦她? 仓房门稍大动静关上了。 秀花放下接酒的葫芦瓢,望着那道门无奈。 她也没说什么呀,闺女咋又生气,一把岁数怎么总使小性子。 这回真不赖她。 你说,怪她吗?有那个磨叽的功夫,多酿点儿酒不就有了。几块破发糕,耽误功夫干活,哪多哪少。 左撇子正好进来,又挨了岳母瞪。 秀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怪你,挺穷的。才弄的她闺女蒸锅发糕送人,都要算计来算计去。 而白玉兰犹豫的“愁事”,最终是让她抓猪归来的大女婿解决了。 朱兴德押猪羔子进村,正巧看到全村妇人孩子们在采蘑菇。 他很满意。 你看,这才对嘛。 什么杀人、死人,任何事情也大不过咱老百姓填饱肚皮。 昨儿才发生命案,今儿就全忙的没人再说这事儿,至多干完正事儿才会聊起。 他就能少听几句王赖子,以免听着心堵。 大娘婶子们看到朱兴德回来,纷纷和他打招呼,主要是稀罕猪羔子们啊。 特意大声问朱兴德:“三十头猪羔子全抓回来啊?真阔气。”喊给那些外村的人听。 看看,俺们村,养猪敢养三十头,你们村有吗。 朱兴德也大声回道:“嗯那,婶子,末末渣都拉回来了。闫家老妹子够意思,给算得便宜一些,不停嘴帮咱同村人说好话。确实没白跑一趟。除了末末渣,各个肥头大耳。” 末末渣就是老母猪最后生下的那个猪仔,它长的小,事儿还多,跟小孩似的,最后生下的体弱。价钱要是太贵,没人愿意买。 朱兴德说完猪的事儿,望着山下这一堆又一堆的蘑菇才说道:“大娘,婶子们,多采一些,要是能赶上我出门卖酒前晒的干干的,我可以顺便帮你们拉走一些去城里卖。” “啊?”一张张惊喜地脸,立刻扭头看向朱兴德。 朱兴德急忙讲条件:“不过,能不能卖出去,最后又能收多少扔车上,要看有没有地方的,最多一家二斤。还有,帮你们卖可以,我可没钱先垫付给你们。” 大娘婶子们拍着大腿保证道:“你放心,这点儿道理咱还是懂的,你好心帮咱拉到城里卖干蘑,咋还能让你先给钱呢。” 朱兴德直到赶车离开,这些人还一边采蘑菇一边夸左家大女婿仁义。 仁义什么啊,朱兴德打算挣个蘑菇差价。 然后,朱兴德也是如此帮白玉兰解决的“难题。” 见到石九嫂子,他就说:“九大娘,今儿帮着煮饭辛苦了。那啥,大娘,回头告诉家里人赶紧采蘑菇去,晒干干的给我鸟悄送来。别人家我不敢多收,就算不压秤,也要我车上有位置放不是。但您家,有多少给我送多少,没地方,冲您几位和我岳母的关系,我都会挪挪酒坛子给你们硬挤个空放干蘑,回头拉城里卖。” 石九嫂子当即乐的嘴要合不上,这不比几块发糕实惠多了? “哎呦,玉兰啊,你说我啥都不羡慕你,我就眼气你家这几个姑娘姑爷啊,真的,我家要是能有这一个,我都烧高香。你啊你,玉兰,啧啧,你咋这么让我嫉妒呢。” 白玉兰哈哈的笑声传到仓房,秀花无奈地跟着笑了。 她闺女就爱听那忽悠人的话,这可咋整。 所以说,今儿游寒村全体上下都在忙碌。 以至于徐三带官差们途径村落时,愣是没看见几个村民。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徐三一行人没遇到几位游寒村的村民,也就没引起太大的轰动。 左五叔、包括朱兴德他们,都以为还是曾经那波县衙官差留守在大王村的呢。 就是刚出事的时候,曾来过一拨人。 留下几位继续查案,意思意思追踪逃犯,然后抽调一部分人压着狗剩子和哑巴娘他们回县里。 …… 朱兴德正边大口吃饭,边回答岳母的问题。 给他饿坏了。 今早出发时,那阵才几更天啊,感觉刚过半夜就走了,外面还是黑天,直到这时候才抓猪羔子回来,一直就没吃饭。饿的肚子都难受。 “娘,你不用担心干蘑的事儿,我能白帮大伙卖干蘑嘛,您还不了解我?” 那怎么可能呢,对不对。 他还指望着顺便的事儿,用蘑菇帮他挣出来干粮的银钱呢,搞好了,备不住还能挣出到府城一路歇脚住店的钱。 白玉兰咋不担心呢,担心姑爷说出去能帮大伙卖的话,最后再不好卖又拉回来。别看村里人现在说得好听,到时候容易落埋怨。 “府城能好往出卖吗?” 朱兴德呼噜呼噜喝口大碴粥,一口喝进去小半碗,又用白菜叶子卷着大葱蘸酱,咔嚓咔擦咬,接着又咬一口大馒头,咽下去才回话道: “城里人多个啥。 娘,你想想,他们不也两条腿支个肚子要吃饭?买点儿干蘑菇存上,冬天吃菜能换换花样。怎么可能会不好卖。 最起码,我琢磨能比镇上、比县里好卖吧。 那叫越大的城池,这些乱七八糟的山货应是越值钱。” 白玉兰说:“是吗?”咱以前都没往那上面想过。 朱兴德点头道: “那可不。 我听人讲,府城连卖柴火都比旁的地方好卖。 府城的人,那才叫真正的城里人,他们哪里有空去砍柴、去采蘑菇。 倒是在咱镇上,不是只寒山一座山,还有那么多树林子。 镇上的人,说句实在话,真区别不出来城里乡下的,我看和咱们村里人过的日子差不离儿。 一年到头种地,采蘑菇,想办法弄山榛子,养猪喂鸭的。 您想啊,镇上家家都有的东西,咱们村民再弄到镇上去卖,那能卖的值钱就怪了。倒是府城敢吆喝出好价。” 所以,朱兴德才动了挣差价的心思。 以前,村里人倒动到镇上,一斤干蘑才卖几个铜板啊? 回头,村里人曾经在镇上卖多少银钱,他就给多少。 至于他到底在府城卖多少银钱,那就不归村里人操心了。 咋?这事儿办下来,他可一点儿也不亏心,纯粹做了好人好事好嘛。 要知道,眼下是采蘑菇的季节,你当在镇上就那么好卖?人家能自个家采到的,谁会花钱买。 而他,帮着村民拉走干蘑,不用村里人费劲巴力出门,坐在家炕头就能挣钱,还要帮着操心给倒动出去,回头还不得挣点吆喝钱?咱总不能给村里人白干活吧,都啥年月了,谁还能实报实销是怎的。 就连胖骡都要辛苦费的好不好。 要多喂一些豆饼子,要不然它才不会帮忙拉干蘑。 朱兴德和白玉兰继续分析道: “另外,娘,我也不只是为挣钱。 主要是干蘑那东西晒透透的,不压秤,往车上一摞,能绑在酒坛子上面盖着。 正好免得拉酒进城,太打眼。 有了干蘑做遮挡,想瞒进城检查的官差虽然瞒不住,但是我寻思,赶路歇歇脚啦,停道边坐下喝口水了,瞒路人还是没问题的。 卖酒,很容易被坏人盯上。酒值钱呀。 卖个破蘑菇,人家坏人就会想,费劲偷咱一回都犯不上。” 白玉兰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个用途:“干的对,那就这么办了。德子,咱家不指望挣干蘑钱,我就寻思你们一路上别出事比啥都强。” 做丈母娘的,急忙又去灶房端新蒸出来的干粮,让再多吃点儿。 她给别人几块发糕都算计来算计去,给自家孩子却紧着劝:“再吃点儿,要到半夜呢,这稀软的干粮不顶饿。再吃两个,啊?” 朱兴德摆手:“不啦,娘,吃饱饱的啦,再吃就是浪费粮食。我去看看后院猪圈儿,隔断整完没。这叮咣的,我小妹夫今儿都没法念书了吧。” …… 朱兴德还在这里,操心完猪圈儿的建设,又去叮嘱罗峻熙用棉花塞耳朵看书呢。 却不知,徐三面前跪着几个人,正在聊他。 “此人叫朱兴德?” “是,大人,他是杏林村朱家的。不过,最近都在游寒村他老丈人家待着。他老丈人姓左,外人称左撇子,因为写字吃饭用左手。就这个人,朱兴德,是小人能想到的,最近和我王哥最不对付的人。” “你是说,王赖子还有可能是他杀的?” 徐三这话,将下方跪着的人吓一跳。 心想:你这不是给我设陷阱呢嘛。 你只问,王赖子最近和谁不对付,他才答朱兴德。谁说朱兴德杀人啦。 别回头德哥听说了,再报复他。 别看德哥那人仁义,但德哥有时候挺手狠的。 你想啊,要是没有两下子,能挣那么点儿辛苦银钱,却在赌场老阎心里和王赖子平起平坐吗? 听说,即使德哥不干啦,赌场老阎也没有不高兴,倒是笑着说: “算啦,早就有苗头,随他去。也不用弄他。朱兴德那人,即使不干了也不会坏咱们,不是那种损人不利己的缺心眼子。他如若在外面听到什么消息,倒是会念旧情很可能给咱们传个口信。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垛墙。我赌赌,看看那小子这回走正路了,将来能不能是个人物。” 你看,这就是朱兴德的过人之处。 而且连他这种在王赖子手底下混的,日日听王赖子骂朱兴德的人,当听说朱兴德又拉拔哪个没娘的兄弟了,嘴上不叫德哥,还跟着王赖子喊打喊杀的,但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丝触动。 下面跪着的小兄弟,急忙摆手,帮朱兴德说好话道: “不不不,大人,朱兴德虽然和我王哥不对付,但是他真的没可能。因为小的听说,我王哥被杀那日,朱兴德正在游寒村忙着收粮,好些人都见到他了。他家酿酒屋子干到半宿才没了亮光,对了,他岳父家在酿酒。小的认为,人还是大王村哑巴杀的,真不是朱兴德。” 徐三又问了几个问题,摆摆手才让下去。 其实,别看徐三刚才说话吓唬人,开口就是朱兴德杀人。 但此时,他并没有将朱兴德当回事儿。 他甚至觉得这个名字很拗口,都懒得去记。 之所以,说话那么上纲上线,是想寻个突破口,多听人讲讲话。 毕竟,言多才会必失嘛。 有些事情,只有在着急多话解释时,才是最真实的,或是最急于隐藏的情绪。 徐三的手下汇报道:“头儿,接下来的几位,还是和王赖子生前混在一起的。” 徐三点点头,掐掐睛明穴缓解疲惫,让换这波人进来吧。 而十里八乡这些混混,别看平日里耀武扬威,但见官是真打怵。 也不管是不是父母官,听说徐三找他们问话,回答不好就要被带到县衙里继续审讯,进屋见到徐三就噗通跪地。 有人甚至不用审问,就慌慌张张地告诉徐三。 说王赖子和哑巴打架那日,他有在场帮忙。 他由于帮王赖子打架受了伤,然后伤重不能动时,还在王家偏屋曾住过多日。是出事前一天才离开的。 “为什么要离开。” 回话的人,急忙解释道: “王哥总搞别人媳妇。 听说,去人家喝酒撒泡尿的功夫,就能给别人媳妇按炕上搞上。 所以王哥这么做事情,就容易把我们也想歪。 王哥由于被狗咬爬不起身,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我们在王哥家养伤那几日,王哥的媳妇需要给我们送饭,有时候会和我们仨人说两句话,王哥就不高兴了,才撵我们走。” 雅文吧 “哪几个人一起养伤,指一指。” 回话之人,指了指跪在徐三面前的几人:“就是俺们三个。” 自从王赖子出事后,这几人私下还嘀咕过呢,说王赖子当初要是没有小人之心撵他们滚回家,或许就不会被杀。 因为哑巴很有可能是一直盯着王家,发现他们都离开后,才选择在那晚下手。 毕竟祸害哑巴家田地,是刚下雨就祸害了。 踹哑巴的老娘吐血,听其他干这事的兄弟们讲,也是很早就干了。 要是为口气冲动杀人,应会选择在祸害田地那天,或是给哑巴老娘踹吐血当日,这样的话,他们当时还在王赖子家养伤。 所以这才更能说明,哑巴是一直憋着那口气,且等待时机,直等到他们离开才杀人,可以看出,压根儿就不是为出口恶气冲动杀人,而是早就打算好,没想让王赖子活着。就是要弄死。 徐三很看重这仨人。 源于这几人曾在王家住过多日,那么他们能接触到账本吗。 “说一下,你们那几日养伤的情况。” 没听出来这几人有什么特殊情况,也没看出来有人撒谎,仨人说的话,全都能对得上。 徐三摆手让打住,不用再汇报了,忽然问道: “你们仨,当日都有帮王赖子打架。我听说,当时村里鸡飞狗跳,详细讲讲,是怎么个鸡飞狗跳。” 这三人绞尽脑汁,开始回忆。 说那天,全村家禽像是被人下了药似的,还得是那种兴奋药。 他们永远也忘不了,成群结队的鸭子大鹅、没拴住的牛羊驴狗全扑向他们。 就像是有目标一般。 过后,他们几位包括王赖子,连做几日噩梦。有人还曾偷偷祭拜过五畜娘娘。感觉好像是得罪了这位。上香、烧纸,摆盘素饼特意弄一套拜拜。 徐三和几位亲信听到这事儿,对视一眼,不可思议。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面前这些人没胆子敢糊弄他,这种事也没必要撒谎,一打听就会知晓真假,他真以为听的是话本子。还是动物成了精的话本子。 徐三强自压下这个让人很吃惊的状况:“那么,除本村人,你们几人,以及哑巴和那几位已经被逮进县衙的,当日打架时,你们有看到其他人吗?” “回大人话,除了这些,那就剩下附近村落看热闹的了。” “看热闹的人里面,有没有趁你们打乱套进村的?或是,看热闹的人里,有没有和王赖子平日里不对付的人?” 徐三心想,就是在那日,王家丢的四十八两银钱。 那么,也就极有可能,王赖子将银钱和至关重要的舆图放在一起。谁拿的银钱,就是谁顺手偷走了舆图。 下面跪着回话的仨人。 有人说:“大人,小的没注意看,都在忙着帮忙呢。我王哥那阵正被大鹅叨的抱头四处躲,后来又被狗咬掉块腿肉。” 有人说:“应是没有吧?和王哥有仇的不就是像哑巴那种人吗?当日,有仇的全扭打到一起去了。大王村的村民也全挤在一起去捞自家的鸡鸭。” 所以,看热闹的人里面,就应该没有和王赖子不对付的人。你想啊,换咱,要是和王赖子真有仇,绝对会趁乱下场,那机会多难得啊,给几拳头。没下场的就是没仇。 却不想,第三个人忽然嘀咕道:“打架那阵,朱兴德应是恰好路过大王村。” 此人的亲姑母家在青柳村。 他曾听亲姑母说,朱兴德那日在青柳村罗家干完活,朝杏林村朱家走。 而游寒村出发到青柳村,是不路过大王村的。 游寒村到杏林村,也不路过。 只有青柳村到杏林村中间,才会途径大王村。 姑母和他说起这个时,是羡慕罗家大雨没有损失粮食。还知道他认识朱兴德,就提了几句,说你看看人家先忙自家的事儿。 然后他就顺嘴问了句:“朱兴德咋掐算的那么准哪日会下雨,他又是啥时候帮罗家干完活走的?怎么就一点儿损失也没有。” 他姑母还真就知道。 说起朱兴德离开的那个时辰,他曾脱口而出道:“我咋来你家帮忙收粮,我那时候还在大王村帮王赖子打架呢。被揍的都爬不起身了,你当我不想来秋收吗。” 又是朱兴德。 这回可记住名字了。不再嫌弃拗口。 徐三眼神闪了闪,然后才看向下方的人问道:“你确定,是同一个时辰?” “大致差不多吧。”反正一个时辰要过那么久,前半时辰或是后半时辰路过大王村没差别。 总之,他确定那日朱兴德曾路过大王村。 当这几人也被问完带下去后,徐三拧眉寻思了好一会儿。 他也摆手制止手下,不要再带那些混混们。 “带王家人来问话。” 第一百五十六章 蛛丝马迹 之前被审问的人,都有被嘱咐过,今日所问的话,全都不能说出去。 但凡说出去,就有给命犯传话之嫌。 眼下,王家人坐在这里,又重新被徐三的手下嘱咐一遍。 王家人老老实实坐在四周,不停点头表示知道了,绝对不会传出去。 更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三先问询王赖子家被偷的详细经过。 “你是说,在没打架前,那银钱还在。村头打完架回去后,就发现被偷了,王赖子媳妇有亲口说过这话,你确定?” “是,她当时哭天喊地的,说丢了四十八两银钱。前一天才放里面添二两,这就丢了,早知道不添银钱了,一定是有人趁乱偷走。” “可据我所知,王赖子不应该只有四十八两存项吧。” 王家族人们面面相觑。 王赖子的大伯说:“俺家赖子平日里花钱手松。”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赖子吃喝嫖赌的,外面女人一堆。有强迫的,也有给钱的。 听说只要出门,外面青楼里也找女人,反正挣得多,花得也多。 而且对待家里人,包括赖子媳妇很是维护王赖子,得说王赖子这人有个优点。 一方面是对族人,对他们这些伯伯、叔叔婶娘,亲属都很尊重、孝顺。一年几个节日,礼不断。然后各家要是有难处开口,赖子即便现掂掇出去借,都不会让亲戚空手走。 另一方面就要提到,别看他外面的女人多,但对岳父家却很大方。去年给岳父家翻修的房子,特意盖的比东西两院邻居高出一手指,压着两面房头。他媳妇当时回娘家作威作福的,感觉很有面子。 对媳妇自然更是不孬,出门回回不空手,今儿带烧鸡,明儿带块布料,两口子外带俩孩子经常开荤,在屋里大吃二喝。 总之,王赖子对待家人,和在外面对待旁人,表现的很不一样。 在家人眼中,大伙明明知晓他有许多毛病,却仍旧认为这是个好孩子、好男人,甚至好父亲。 所以说,你算啊,即使很能挣银钱的人,这么个花钱法,到最后又能攒下多少。 而且直到此时,他们这些亲戚里,还有几家欠赖子银钱的。 回答徐三问题的王大伯,就欠着侄儿赖子十两银。 徐三对银钱的事并不是真的感兴趣,他问出心里疑惑主要是想知晓,王赖子会不会有其他藏钱的地方,这样的话,账本也有可能和那笔钱藏在一起。 眼下看王家族人的表现,就知道没有单独存钱的地方。 “那他媳妇有没有提过,还丢了别的什么物什。” 回话的是王赖子大堂嫂,想了想摇头道:“没,没听说。就不停地磨叨丢四十八两,我还劝她来着,我说等会儿官爷来了,正好处理咱家挨揍这事儿,再帮你查查是谁偷的钱,就准保能找回了。” 王赖子大嫂说到这,又控制不住地在心里埋怨,心想: 然后你们也没来啊,这一等,就是这些日下雨一直没来。 眼下,人死透透的了,你们才终于露面。 玖儿在梁老爷那里是失宠了是怎的呀,说话怎就那么不好使。 连同王家族人全算在内,面上不显,心里都有点儿怨怪官差。 认为早点儿来,早些把那个哑巴抓到县衙里,王赖子就不会被杀。 “你们当中,有跟朱兴德熟的吗?” 王家族长,也就是王赖子的大爷爷,看眼徐三说道:“我知道这个人,他将我们家赖子打伤过。” “是何种原因打伤?” 王家族老脸色微红道: “是我没管教好赖子。 唉,他也不知道冲撞了哪位神仙,那孩子就好那一口。 那啥,我家赖子,将那个叫朱兴德的堂妹按到苞米地里祸害了,巧合的是,被朱兴德遇见。 以前听说他俩人就不对付,因了这事,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初,那朱兴德将俺家赖子打得不轻。 赖子咽不下那口气,就找到朱家门让赔药钱,听说那朱兴德的祖父听完,当场气晕倒被送到镇上药堂。赖子也就没要到药钱。 想必从那之后,那朱兴德应是更恨我家赖子。 不过……” 徐三微挑下眉:“不过什么。” 王家族老回忆道: “不过,这俩人再没碰过面儿,现在想想,确实很让人纳闷。 朱老头刚倒下那两日,赖子还让他堂哥们帮忙听点动静,我也嘱咐过家里小子们,脑子活一些,就为防着那朱兴德打上门,赖子会吃亏。 结果将朱家老头气倒的事儿,后来在朱兴德那里像是不存在一样。 听说,朱兴德从镇里药堂回来就忙分家,分家后就去了游寒村他岳父家,似乎很忙。 总之,从那之后,没再听俺家赖子提起过朱兴德。” 王赖子的大爷爷回答完,吃惊地问道:“难道是朱兴德杀的我家赖子,可是,哑巴那里又?” 徐三摆手道:“我没说是他杀的,只是顺便问问。你刚才说朱兴德忙,你们知道他在忙什么吗。” 朱兴德忙什么啊,其实连大王村的普通村民都能讲上几句。 更不要说,对朱兴德有些关注的王家人了。 王家族人们,纷纷回答道: “听说,文曲星,不是,瞧我这张破嘴。 听说朱兴德的小妹夫科举,需要镇上村里来回折腾看书,去镇上书肆看书。 他小妹夫一介书生,不能走不能颠儿的,为路上太平,朱兴德有一阵在忙着来回接送妹夫,往返书肆和游寒村。 对了,他小妹夫不得了,是咱这届科举的童生榜首,发榜时敲锣打鼓的,就是你们县衙来人通知的。十里八村一轰声,就没有不知道那热闹事儿的。” “听说,左家三位女婿都在游寒村老丈人住着,十天半个月都不挪回地方,三位连襟处的像亲兄弟似的,互相你帮我,我帮你。” “听说,下大雨要提前收粮就是朱兴德传出来的,他那两日正好去城里,才会听人讲起外地下大雨了。为以防咱们这面阴天影响收成,回来后就四处通知。” “至于他去城里做什么啊,有一阵可不止送他小妹夫往返书肆了。 听说是游寒村曾进过几头能要人命的野猪,老大个头了。 左家人,噢,就是朱兴德的老丈人一家,齐心协力将那几头野猪猎杀的。左家最小的女儿,才十五六岁吧,都敢骑到猪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可叫一头三四百斤的野猪啊。 然后这不是白得了几头大野猪嘛,朱兴德拉野猪进城卖,才听说的外地下大雨。” 徐三问道:“野猪?他们家以前,也经常能猎到野兽吗?” “他家虽然有个猎户女婿,就是朱兴德的二妹夫,但是以前没听说全家猎猪都那么能耐。最起码左家三个丫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娇滴滴,那长相一个个跟水葱似的,没听说过左家闺女们敢杀猪。但那次猎野猪,左家闺女们确实动手了,有好些人不信,特意问过。问过后,当时大伙听着还挺稀奇。” 徐三审讯完王家族人,在王家简单吃了口饭,特意在大王村溜溜达达的,去走访当日家禽闹得最欢的人家。 比方说,大王村的胖娘们家。 大王村胖娘们,在心里连呸好几口,心想: 这些官差脑子好像被驴踢过,不赶紧趁着哑巴没跑远,去抓那真正杀人的,抓一堆无辜的、被王赖子戴绿帽子的人关进大牢。还像个溜达鸡似的,跑她家院里来看看家禽。 你说,这哪里像正经官差能干出的事儿? 都不如她个老娘们会办案子。 大胖娘们总感觉这拨来的官差有猫腻儿,那咋看咋不像王家在村里哭天喊地说的那些话,说是给他们讨公道做主来了。 这哪里是做主?真做主是甭管命犯跑到哪里,死都给你逮回来。 而这些人,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倒像是王赖子偷了县太爷银钱,县太爷拿个死人没招了,派这些人在慢慢翻找,看有没有银钱剩下。 笔趣阁 大黑胖娘们脸上表情很不好看,将她爷们吓得不轻。 这娘们虎啊,连官差都敢不惯着。 故意训她:“滚屋去,孩子哭,你拉着大角瓜脸给谁看。” 又换上一张笑脸对徐三道:“官爷,当时闹事儿的鸡鸭都在这,你要是有相中的,抓走也行。” “你家鸡鸭,以前也闹过吗?” “怎么可能。我家老母鸡随我,老实,乖巧到有时都不打鸣。” “可为何那日会闹事。你又喂了什么,它们才突然闹起来。” 大黑胖娘们的爷们,终于感受到他媳妇为啥急眼了,问的那是什么屁话。 他含蓄回答道:“官爷,我家喂了什么,其实真不打紧。您想啊,当日是全村的鸡鸭鹅狗猫一起闹事儿,总不能全村各家各户都喂错食了吧。” 又神神秘秘补充句:“都说那日是冲撞了五畜娘娘。你看,自从我家摆了这个,鸡鸭鹅狗猫再没乱挠过人。” 徐三瞟眼鸡窝上方,摆放的五畜娘娘泥人造型:“……” —— 当晚,徐三微皱眉心,和心腹手下说了这么几句话: “野猪。 打架那日,家禽闹得欢。 又是在打架那日,丢失的物什。 你有没有发觉,今日有许多人或多或少提到朱兴德。” 心腹手下建议:“头儿,那明日将朱兴德带来问问话?” 徐三摇头道:“只是猜测罢了,再着带他过来没有缘由。你别忘了,他家有一位今年的新科童生榜首,这位榜首,算算日子,快要下场了吧?” “那咱还真不清楚。” 心腹手下心想:咱是大老粗,一辈子也和科举不沾边,谁没事儿关心那个啊。不过,童生榜首?不提还真不知道,一提有点儿意外。 这么穷个地方,四周除了山就是村,今年咱县的新科童生榜首,原来是这里的人? 徐三想了想,嘱咐手下明日在大王村干些什么,他要出去一趟。 第二日一早,游寒村村头。 徐三一身商人打扮,面前站着的是,左撇子家东院邻居吴婆子。 吴婆子此时两腿打着哆嗦,眼神直闪烁。 因为她刚提完要求。说徐三,你总不能想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吧。我家虽然和左撇子家不对付,但好歹一个村里住着。这要是让人知晓我啥话都告诉你,往后我家没法在村里立足。再着说,我凭啥告诉你啊? 然后就有了这一幕,徐三在盯着她瞧。 就在吴婆子打算服软,想说:“你到底想要问啥”时,一块碎银子,大概三四两银钱,忽然扔到了她脚下。 吴婆子见到银钱,还是这么大额,立马心里那点儿害怕甩到脑后,啥也顾不上了,弯腰就捡起银钱,一边用牙咬银子,一边头不抬道:“你问,我知道的,准保全告诉你。” 然后徐三从吴婆子这里,听到了不一样的版本。 “什么孝顺啊,什么仨连襟像亲兄弟啊,那全是假的。以前咋不孝顺呢,仨连襟怎不凑到左撇子家呢。” “据我所知,有两位才成亲不久,以前没法凑到一起。” 吴婆子一脸嫉妒道:“没成亲多久,这里面也有猫腻儿。只有为挣银钱,才会拧成一股绳。” “挣什么银钱?” “那我不知道,我就知晓,左撇子家以前杠穷杠穷的,都要卖几亩田地搭女儿女婿身上了,突然这仨女婿就抱团儿来了,又日日起早贪黑出来进去。 每日天黑透才回来,这仨人赶紧洗洗涮涮,你是不知晓,一盆盆血水朝外倒,我们两家墙有个耗子洞,那血水我都见过。谁知道是人血是啥血。 最让我生气的是,我和村里人说过好些次,左家人不正常,满绳子晾衣裳倒血水,村里还没人信。 明明那罗童生发榜日,就是穿的破破烂烂回来,他们造的跟要饭花子似的,愣说为追兔子打猎只有那日才那样,可是他们是真的天天如此好嘛。 然后左家就有银钱了,你说,里面没猫腻儿吗? 今儿做这吃,明儿做那吃,香味儿满哪乱蹿。撇子家大女婿送小妹夫去镇山书肆看书?我不信,一定是早出晚归出门挣银钱。” 徐三问道:“还有其他的嘛。” “其他的多了,他们家总关房门说话。 还有他们家就算在连续洗衣裳洗出好些日子血水后,才开始发迹的。 又是买糟粮要喂猪羔子,盖猪圈儿,眼下他们家就盖着呢,老大的一个猪圈儿,要养三十头猪羔子呢。 又是买粮食酿酒,你听听,居然会酿酒,我咋就不信是那个外婆会酿酒呢,她一个三嫁过的老婆子,真有那本事至于三嫁?哪家的继子不会把她当个摇钱树留着,还能给摇钱树撵回来? 我看啊,那老婆子除会骂人,啥也不是。 村里居然传是她有银钱给左撇子置办的这些,我呸,那老婆子来的第一日,我在院里听得真亮,她对她闺女白玉兰喊话,我可没有钱给外孙女们,你感受感受,这正常吗……” 吴婆子拉拉杂杂的说了很多。 在说到最兴奋时,徐三忽然凑到她近前低声说了句话,吴婆子当即全身僵硬。 她再不敢多停留,连滚带爬的拿着几两碎银跑了,边跑还边摆手重复道:“你没来找过我,我啥也不知道。” 一口气跑到家,吴婆子见到她老头子,愣是没敢告诉这一茬。只是面上慌里慌张的。 与此同时。 朱兴德正站在石九嫂子家门口说话,徐三恰巧路过。 这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视了一眼。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难醒的梦和明天相逢 石九嫂子望着徐三背影,和朱兴德站在一起,小声嘀咕道: “这人是谁啊?骑个高头大马,穿的还挺好的。 咱村里,谁家有骑马的亲属啊?我咋没听说过呢。” 心想:还长得一脸凶相,那模样可是有点儿晦气,不像能挣来骑高头大马银钱的面相。 石九嫂子都没有见过的人,朱兴德就更不认识了。 朱兴德又看眼徐三的背影,总感觉那人看他的眼神不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了。 刚才石九嫂子叫他“德子”时,那人立马抬眼盯向他。 不是看,是盯。 石九嫂子笑呵呵转回头望向朱兴德,她还是愿意看这位。 你看德子这小伙子面相长得就好,大眼睛双眼皮,一看就是讲究人。 和朱兴德唠嗑道: “他可能是路过的吧,备不住去别的村子。 我家住在岔道口,就这点不好,有时候不想知道的事儿,都会比别人先看见听见。 你大爷常说我,一天瞎嘚瑟、瞎包打听。 你说,那咋能赖我?那我看见了,一个村里住着,比方说,像是这个人要是来村里想找谁家,咱不得帮着张罗张罗?你说大娘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兴德稍敛心神,跟着笑道:“可不是。而且大娘您可不是瞎张罗,您是为人热心肠。这不嘛,我来,就是想让大娘帮个忙。” “哎呦我天,你说你这孩子。都说你外婆紧着夸你,换我,我也夸。啥事儿,你说,大娘能帮你办的,准保帮你办利索的,是还缺石头吗?” 朱兴德说:“不缺了,都盖完了,托你老福,昨晚三十头猪羔子就住进新猪圈儿里,我瞅它们,一个个美得很。是那什么,我不是答应大伙帮着卖干蘑嘛。我想让您帮着给收收。就不用各家单独送上门了,家里在忙着酿酒。” 即便朱兴德没将话说太透,石九嫂子也一拍巴掌,明白了。 那三五一串儿的,一会儿这家敲门送蘑菇让记账,左家就得出来人,站门口陪着说两句话。 那个一会儿进院扯脖子喊,送蘑菇,屋里还要出来人,把蘑菇收了,送送客。 这么下去,一天天的左家不用干正事儿了。 眼瞅着要出发,人家家里在忙着酿酒,好心肠帮大伙卖卖蘑菇,总不能为点儿破蘑菇耽误正事儿吧。那叫为酿酒买那么多粮食,还着急挣钱呢。 “也就是你家里人好性子,换我,就得急眼。 这不是给你家添乱呢嘛。 行,德子,你回去吧,你放心,这事儿,大娘帮你张罗。 我会丑话和她们说到前头,刚采下来的蘑菇帮着摘一摘,别埋了吧汰就晒,蘑菇必须让晒干干的、透透的再装袋,麻袋也必须各家自己准备。 你能帮大伙张罗卖就不孬了,谁还能帮她们搭几条麻袋呀,别拎个土篮子倒地上就走,那成了啥事儿。” 没等朱兴德补充,石九嫂子一摆手,自己就补充道: “至于银钱的事儿,你也放心,我指定会提前和她们说清楚明白的。 帮忙的事儿,不可能先付银钱,没那个道理。 谁家要是想着急拿钱,那干脆别送咱这里来,让她自己去卖。 包括过后嫌弃卖贵了便宜了,可别扯那一套,别拿咱好心当驴肝肺。谁要是敢嫌弃咱这里给钱少,那就让她自己去卖高价。 再有好事儿,咱也不帮这样的人操这份闲心。那叫没良心。” 这番话说的,搞得朱兴德倒不好意思了,不至于朝村里人讲那么多难处,像是要人情似的,咱毕竟也想挣拼缝钱。 “反正婶子,就要麻烦你了,帮着咱家张罗张罗。斤数上也要控制控制,骡车空位置有限。对了,你家采了多少蘑菇,我瞅瞅。” 朱兴德随石九嫂进院。 一进来就震惊了。 他认为自己就属于够会节省时间的人,属于那种将时间挤一挤,一天下来要干不少事儿,最好每盏茶时间都别浪费。 却不想,石九嫂更是个中高手。 昨儿还在他家帮着给盖猪圈的人做饭,今儿居然半院子晾晒蘑菇。 而且听那意思,这还没晾完。 石九嫂说:“还有好些没摘完的蘑菇,我刚才去大门就是寻思划拉划拉地,以免没地方晾晒。那里阳光足,回头先晒在大门口的小路上,将位置占上。” “大娘,这些全是你一人采回来的?” “嗯那,这不是下雨,各村情况不一样,我家俩儿媳妇惦念娘家直掉眼泪。她们那娘家离咱这里还远呐。 咱家田地收完了,我也给人做过儿媳,知道那难处,我早就让儿子们陪儿媳妇们去娘家了。回去瞅一眼能放心。 家里也没别人,可不是就我一人干。 我昨晚摸黑在山脚下采些蘑菇。今儿一早,又去的坟圈子那面。她们一般人不敢去那面采蘑菇,其实那里有啥啊?咱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祖先的亏心事。 我跟你说,坟圈子后面蘑菇才多呢。你回头跟你娘说说,她要是想采,可以和我去那里。我知道地方。” 朱兴德看眼石九嫂的男人。 刚才他进院的时候,有和石九嫂的男人也就是左九伯打声招呼,对方就嗯一声,然后继续编筐。 朱兴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为眼前这位朴实的大娘。 坟圈子,也就是他们曾经猎猪的地方,离村里距离挺远。他们赶骡车都要赶一会儿,全靠腿着走更累。 而大娘一人去那么远的坟圈子采蘑菇,听那意思,左九伯居然没陪着。 这么多蘑菇,起早贪黑的,是个男人就不能干出,让媳妇一土篮子一土篮子的自个挑回来吧? 朱兴德见惯了帮女人张罗事的男人,就很看不惯左九伯这种。 “大娘,你将那草蘑啊,贵点的猴头菇啦,都分一分再装袋,我能高价卖,就帮你高价折腾折腾。还是那句话,我不管别家,你家的,我全要。” 石九嫂子摆手拒绝:“那倒不至于,你能装多少就装多少。我听人讲了,你说让全村各家各户都沾吧点儿借光卖卖蘑菇,那就先可着村里各家收。咱说出去的话,就要做到能将嘴闭上。大娘这里,你不用惦记。大不了回头再说,剩下就自己吃呗。” 就在这时,她男人才抬头瞪她一眼。 等到朱兴德前脚离开,后脚左九伯就不乐意了,“你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他要全收走,你竟然还拒绝。既然拒绝,你累的直哼哼,采回这么多蘑菇作甚。” 石九嫂子压井接口凉水,一边用葫芦瓢喝水,一边抹下嘴回道: “不是我有毛病,是你。那非得一次将便宜占个够? 大德子能说出那话,那叫记得我帮他家操心的好。是个仁义的孩子。 可是咱家,别在人家面前表现挺心贪的。 老头子,你咋就不想想,左家要是真能卖出去酒,他家就去一趟城里吗?那年前年后、正月十五的不再去了? 以前咱家不认识这种来回进城能帮忙的人,以后却备不住能指望着时不时就借左家的骡车,借光左家人总去城里的近便卖物什。 等到年节前,肉都会比平日里贵几文。咱到那时候再求上门让帮着拉城里多卖干蘑,你看看,那又会啥样。就你编这破筐和盖帘,备不住都能帮你卖个好价。” 左九伯站起身,进屋前嘀咕句:“说不过你。一天瞎折腾。” 他明明心里挺服气的,没想到这娘们还有这种脑子,嘴上却没句好话。 石九嫂也麻木了,继续喝几口凉水,然后拾掇拾掇就出门帮朱兴德嘱咐蘑菇的事儿。 …… 而这面,朱兴德从石九嫂家出来,沿路朝里正家走。 边走边还寻思了一会儿刚才那人。 那人是谁啊?那么看他一眼。 还是能置办得起马的人。 能不能是来抓哑巴的官差头头啊? 然后指定问过都有谁和王赖子有仇,有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甚至? 朱兴德急忙摇摇脑袋,将自己的想象力紧急叫停,劝自己:媳妇说得对,别“做贼心虚”。 那人也就是路过他们村,看他那一眼,很可能啥意思都没有,就是长得凶,一脸严肃。 再说了,即使是官差头头又如何?这节骨眼儿,他本就和王赖子有仇,他要是敢小动作不断,使唤人去大王村打听那些官差如何如何,案子如何了,倒有点儿像送上门作死。 朱兴德收了收心神,推开左五叔家大门:“五爷爷,在家吗?” 左里正家正在吃饭,热情地让朱兴德跟着一起吃。 里正五爷爷的几位儿子,也用筷子比划着女人们让出的空座位,非让上桌。 朱兴德说来的时候吃过了,真不是客气。 里正五爷爷就没再强求。 且老爷子立马喝掉碗里的大米粥,拎着他的烟袋锅子指指堂屋,让跟上来去那屋说话。 里正五爷爷心里有数,这都不用多问就知道,能吃饭点儿登门,朱兴德指定是有事儿。 1200ksw.net 先开口道:“你那个出门的字据,我给你写完了,我给你写了四张。” “四张?” “嗯,一来一回,要两张。这两张已经填好日子。你拿出来直接用就行。剩下两张,我没给你写出发和归来日,你万一在府城将字条整丢了,或是有事儿耽搁打算晚回来,就拿出备用的这两张,自个填上日子。你按照我那个笔迹描一描,别整太明显就中。” 朱兴德极为心暖。 别小看多出的两张备用字据。能省出不少麻烦事儿。 像五爷爷说的,要是真有事儿耽搁回来晚了,如若归来日子和字据对不上,听人讲,县里衙役很有可能不让咱进城,会拿咱这日子不准确说事盘问。即便好说歹说终于放咱进来,想必也要给人塞点儿好处。 而以前他出门,让杏林村里正给开证明,那可费劲儿了。因为这涉及到人家给你担保啊,担保不好会受牵连。 再看里正五爷爷还给写两张备用的,两下对比,更是感动。 “五爷爷。” “还有啥事儿,说吧。” 朱兴德说:“咱们今年要缴的粮税,不知我岳父家该照多少粮食准备,用不用再交点银钱?以防回头不够用,到时候还要折腾的补缴。” 里正五爷爷心算了下,谁知晓今年啥样,下大雨了,会不会让多交。 不过: “你操心这个作甚。你家有粮食。到时候让缴多少,我会让你岳父送来。多缴,你家也不怕。 今年,咱村还能借借你小妹夫光,等着和青柳村一起送粮,到时能往前排排。 我会叫村里一些体面人跟我一起去送税粮,估么快的话,两日就回。” 朱兴德都已经离开了,左里正还在堂屋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抽烟袋。 里正大儿子进屋问道:“爹,撇子家大女婿来说啥事儿啊?”整的他爹好像很感叹。 左里正对着桌边,磕磕烟袋锅子道: “那娃是个操心命。 想在离开前,就将家里税粮,秤好给我送来,这样撇子就不用操心了。 还说家里剩下的全是女的,就他岳父一个顶梁柱,不想让他岳父被我派出去送税粮。 最后临走前,又拜托我,家里要是有啥事儿,帮着关照关照。万一家里出现干不过来的活,实在忙不过来就让村里壮劳力帮忙给干,等他回来,他给工钱。” 里正的大儿子听完都有些羡慕左撇子了:“我咋就没摊上这种好女婿。” “你除了想到羡慕,就没想到别的?” “爹,那还想啥呀,您几个孙女都嫁完了,那德子再好,人家也是撇子的女婿。羡慕不来。” 里正五爷爷瞥他大儿子一眼:“你给我滚出去。” 骂完儿子,才眯眼看向院落里刚吃完饭的几位孙子。 里正五爷爷心想:这回太忙叨,跟着去,倒容易给朱兴德添乱。 等下一趟的,甭管天寒地冻还是过年过节,只要朱兴德再出门卖酒,他就将家里这些孙子们全赶出门跟着去卖酒,不给工钱、白干都行的那种。 咱家不图别的,就图小伙子跟着出门历练历练。 看大德子就是个例子,好小子不能关在家里。 —— 当夜。 大概是白天遇到的那人,还是让朱兴德心下计较了,也是临出门在即,他寻思做做梦吧,硬是将小稻拽屋理去了。 一边摸摸小稻还没显怀的肚子,一边笑道:“媳妇,和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 “快给我个大嘴巴子吧,啊?比起睡个好觉,还不如让我做个梦更能心安。” 没一会儿,屋里传出朱兴德的要求:“你能不能使点劲儿。” 啪一声。 朱兴德当即昏睡了过去,然后就陷进一个能让他惊出冷汗的梦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咒骂命运的耍弄(两更合一) 在朱兴德的梦里,他已经押运出发了。 就像真走了一番似的。 一路走走停停,能尽快赶路就尽快,能不住店就不住店。 到了夜里,他还要给小妹夫值夜,要让下场的罗峻熙睡好觉,一切以罗峻熙为主,很是疲惫。 但由于头一次出远门去府城,二柱子和六子倒挺兴奋的。 二柱子说的话,比比划划地畅想,他在梦里听的真亮的。 说以后要经常押运,要将咱家的酒卖向东西南北。 还有他们几个坐在路边歇脚,铺块麻袋,坐在麻袋上互相递水囊干粮,吃什么样的饼子,也看的一清二楚。 那饼子,朱兴德从来没吃过,特别好吃,软乎极了。 他听到自己说:“你们几个别大口大口咽啊,那能尝出什么味儿?这可是外婆亲自给咱几个做的。一把年纪,一次性烙出这么多张饼,你当那么容易呢。外婆那手腕还肿着。” 外婆起大早给做的,摊出一张张圆饼。 岳母帮忙,不小心摊出一个稍微不圆的,外婆还特意给补救一下。 岳母笑话外婆说:“我发现你老太太还挺瞎讲究,那么较真干啥,反正吃到嘴里,还是自家人吃,又不卖。” “你懂个什么,这叫出门饼,要团团圆圆的。” 梦里的画面一转。 在他们这一行人快要出县城地界时,从路边山上,忽然冲下来十几位蒙脸大汉。 最初,他们是懵的,以前也没听说过,官路上居然有人敢拦路抢劫的,他听到梦里的自己,不得不冲人喊话道: “各位好汉,俺们是从乡下来的,做点儿小本买卖不容易。别伤害俺们,有话好说。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老弟也知道,过路嘛,要想此路开,交点买路钱,这都是应该的,那啥,好说好商量,和气生财……” 他话还没说完,这十几人就直奔他小妹夫罗峻熙而去。 这就被抢了先机。 当他和满山他们,拼死上前去阻挡时,已经来不及了。 小妹夫张着手呼喊他们,书箱落地,小妹夫的身体被其中一位蒙面大汉扛起来就跑。 且嘴边吹哨,一匹马奔来,另有十几人负责用刀剑阻拦他们。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只来得及拼命冲出重围,用两只胳膊一把拖拽住马腿。 就这样,他被马拖出去很远,很远。 甭管马蹄子跑多快,他都不松开。 他满脸满嘴的灰尘和血,耳朵也耳鸣,恍惚听到小妹夫好像是从马上传来的一声惊吼:“大姐夫!” 然后已然搞不清自己是被马蹄子一脚蹬开的,还是被满山给拽开的,总之,满山抱着他滚向路边。 接着满山很后怕的在摇晃他,瞪着眼睛好似在说:大姐夫,你胳膊刚刚差些被砍断你知不知道。 现实里,朱兴德扑腾一下坐起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看向左小稻。 “你给我打醒干啥。” 小稻都有点儿被朱兴德吓住了。 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你又梦见什么啦?” 二柱子端着粥碗拿着大葱进屋,一边吃饭,一边惊讶地看向朱兴德道:“哥,你昨儿晚睡的最早,今儿起得最晚,咋还能睡的眼睛通红。我嫂子要是不来扒拉你,你都不醒。” 二柱子纳闷:这是咋睡的觉啊,哥倒像是种了二十亩地似的。 朱兴德闭了闭眼,缓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这梦,已经梦一宿了? 难怪小稻过来将他扇醒。 “我没睡好,你们先出去,我再躺会儿。” “她爹?” “你也别说话,先出去,让我缓缓。” 朱兴德仰躺在炕上,睁眼睛回想那个梦。 他就纳闷了,小妹夫不招猪了,怎么还招上劫持了呢。 这些人图点啥呢。 那些劫匪要是想要银钱,说实在的,真不用费那么大劲儿扛走人。 就管他要呗。 他都说了,可以商量。 可要是不为银钱就更说不通了。 劫持,要么图财、要么图色、要么是仇家。 罗峻熙生活简单,哪里有什么仇人。 图色?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扯那没有用的犊子了,男人对男人能图什么色,更不可能的事儿。 而退一万步来讲,打比方,罗峻熙真就和谁有仇了,可那一伙人很明显并不想杀咱们,不止自己,小妹夫也没在梦里受到什么大伤害,只是拦着咱们,然后想抢罗峻熙。 朱兴德从炕上爬起身,拽开屋门道:“满山,峻熙,你俩来一下。” 一个人想不通,就将难题交给大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姐夫,你是说,你要是不硬拦着马,对方也不会想砍你胳膊。” 朱兴德看向杨满山:“是,那梦里,你好像就是对我那么喊的。你当时挺生气,意思是,留着青山在,再去找妹夫。让我松开马腿。” 俩人对话完,才一起转头看向罗俊熙。 罗俊熙面对两位姐夫的眼神,抿抿唇:“……” 他这是个啥命啊,咋感觉这么四面楚歌。 他怎么又被劫持了呢。 他科举的路上,一定要这么艰难吗。 杨满山试探道:“小妹夫,那你好好想想,平日里,你有没有得罪谁。你往城里人身上寻思寻思,譬如,书院里和你很不对付的人。” 朱兴德补充道: “不一定是得罪谁了,还有可能是招谁嫉妒了。 这样的话,将你扛跑,你就不能参加科举,对方少了你,就会考上来的那种。 不,也别漏掉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人选。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考不上来,他也不想让你考上来,他见不得你好。 所以才派十几个打手不伤害咱,只将你抢走。 对方很有可能是想着,科举完事儿再给你送回来。既让你没参加上科举,正好他又不敢闹出人命。 不出人命,县衙审案要是实在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也会草草了之。” 罗峻熙真就在脑中仔细搜寻一圈儿。 他回忆过自己拒绝酒局儿曾得罪的同窗。 回忆过年轻气盛,听到同窗们评价画中女子美貌,嘴欠地显摆了一句:“不及某人。” 某人是谁? “吾妻。” 然后被人嘲笑说吹牛逼,说乡下小子懂个屁。当时都有谁嘲笑他来着? 罗峻熙甚至回忆过这十多年,从小到大,他被人欺负时表现的淡然处之。 像是卷子被泼墨,他不会争辩只会重新写。 像是他娘到书院讨要他得一甲的奖银,有些人背后笑话他,说他在他母亲眼中得是什么形象。 他囊中羞涩在先生生辰时,送先生自制的笔筒,那笔筒也成了大家开玩笑的借口。有家境富裕的同窗邀请他去庆生辰,其他人会讽刺句,你不会要送傅兄笔筒吧,他也像是没听懂那讽刺一般。 罗峻熙回忆这些作甚呢,这不是没让人欺负过瘾吗? 有时候,没让人过瘾,就是错。 罗峻熙憋半响:“可我真想不出来具体是谁。至于大姐夫提醒的我会惹谁嫉妒。谁会嫉恨我?我是榜首,我下面的有可能全嫉妒。” 一句话,就将朱兴德和杨满山全整没音儿了。 是啊,榜首。 下面的,都有可能看不惯罗峻熙。 这不等于是大海捞针吗。 那就说点儿现实的吧。 这事儿,告诉外婆、爹娘、还有媳妇们不? 仨人这回意见很统一,那不能告诉。 告诉只会添乱,多一些人跟着凭白担心。 毕竟咱假使不着急卖酒,咱也要必须出门啊,要护送小妹夫到府城科举。这事儿总是不能延后的。 甚至做了这梦,更要跟着去。不卖酒都要跟着去。 仨人商量:那我们就要为防着这一手做准备了。 …… 朱兴德又去趟里正五爷爷家,打算让五爷爷给满山单独开一个猎户出门的凭据,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带武器出门。 朱兴德甚至打算好,带武器进府城费劲,人家守城官差会难为咱们说:“你进城打的哪辈子猎,猎户凭据也不好使,武器丢掉。” 那咱就豁出去在进府城前丢掉武器,这武器钱不要了,也必须一路上带着它。 府城里不危险。 从那梦里得知,是赶路危险。 朱兴德去里正爷爷家时,杨满山在家里磨刀,做笼子。 杨满山打算做个笼子框架安装在车上,做车厢太占地方了,不实用。 可做笼子、类似囚车那种笼子,既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停车时,咱家酒坛子有栏杆挡着,不会噼里啪啦摔下来,又可以将小妹夫关进笼子里。 满山心想:就不信这个邪啦,大姐夫说了,他们几个到时全围在笼子边,护着小妹夫。要想抢走小妹夫,除非先将他们全撂倒。要不然,谁敢近身,那就别怪咱也不客气。 满山这种好脾气的都咬牙了。 他就觉得小妹夫太命苦了,参加个科举一波三折。 咱听说过,榜下捉婿。 这还没考呢,就给捉走。太欺负人。 满山想了想,又特意出了趟家门。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手里多出来一个带把手的木板。 木板不稀奇,木板上全是自制的竹签头才稀奇。 密密麻麻一层刺儿,全是尖儿。 到时候让小妹夫坐在笼子里,对方要是仗着人多,趁他们照顾不当敢过来抓小妹夫,就让小妹夫手里握着这块板子,隔着栅栏扎对方伸进去的手,伸进去就扎烂他们。 小书亭app 罗峻熙也不看书了。 罗峻熙趁小麦出去酿酒,他取来家里一块磨刀石,坐在书桌前磨刀,磨完菜刀磨匕首,再磨磨朱兴德的杀猪神器。 且决定,挑其中一把不打眼的匕首藏身上。 他决不允许出现梦里那一幕。 只会在梦里惊恐地嘶吼一声“大姐夫”,那也太傻缺了。 喊什么喊,跟个娘们似的。 他打算到时谁敢给他扛到马上,他就趁人不备给谁一刀。 夜晚又如期而至。 朱兴德在去找小稻前,先和两位妹夫碰下头说:“我再重新做个梦,看看咱们改一天出发,还能不能有这破事儿了。” 两位妹夫点头:“行,知道了,大姐夫,你放心去做梦吧。” 第二日,朱兴德顶着黑眼圈儿坐起身。 两位妹夫凑过来问道:咋样? “不行,又碰见了。我在梦里全试了。错开一天的、两天的,甚至错开五日、小妹夫再不出发就要错过科举,却还是遇见了。” 那咋办? 朱兴德将媳妇抓进屋:“来,继续扇大嘴巴子。” “还扇呀?你这边脸都有点儿肿了,你到底是梦见了啥,弄得我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你就和我说说呗。” “我脸肿是上火,你快点儿,我这要出发了,梦见路上被偷钱了行不行。” 媳妇这里,朱兴德实在是有点儿要瞒不过去了。 因为想入梦、想梦醒,都需要媳妇的大巴掌扇来扇去。小稻要是不动手,他那梦啊,就会像车轱辘似的,来回的,循环的演。那事儿就像过不去了似的。 而眼下,他要是想着急加一场戏,就更需要媳妇配合了,要不然他也入不了梦啊。 只能随口扯个相比较会少些担心的理由。 就这,朱兴德还嘱咐小稻:“你千万别和爹娘他们说,外婆也别说。行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快些给我个大嘴巴子,我这着急做梦想改个路线呐。” 就不信了,改个路线,绕远走,还能遇见? 这路线改的,朱兴德在梦里都快要无路可走了,就可想而知他睡下起来、睡下起来,连续折腾了多少次。 回回没做好梦,回回起来就冲小稻瞪眼睛吼道:“接着扇。” 整得小稻到最后,摸着朱兴德的脸快哭了: “到底丢了多少银钱啊,我记得咱家没剩多少钱了。不行的话,丢就丢吧。给他们吧,行吗?这可能是命。就像前几日下大雨似的,你非要做梦让老天爷不下雨,那怎么可能。该着咱家破财,才能让小妹夫科举。” 只要让她别再扇嘴巴子,实在下不去手。 再扇下去,也不用瞒爹娘了,甜水就能瞧出来朱兴德的脸肿。 朱兴德扶额,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梦里不停预警,小妹夫到底是得罪了谁,为啥躲都躲不开。 而他哪里知道,人为的,可不就躲不开。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汇报(三更,为笑晓打赏+) 徐三正在向梁主簿、及其梁主簿的心腹管家郭顶汇报道: “稍稍怀疑的,都已经查过,没有发现账本。王家在我离开前,也全都搜过,依旧是没有。倒是有一人,名为朱兴德,属下觉得很是不对劲儿。” 梁主簿放下手中的笔,抬眼问道:“噢?怎么个不对劲儿。” 徐三说: “首先,朱兴德和玖儿姨娘的哥哥王赖子本就有过节,其堂妹在田地里被污时,此人正巧路过发现,两人经此事大打出手。 之后王赖子登门向此人祖父讨要被打药费,引得朱兴德祖父当即昏迷,送往镇上医馆。 这是属下从镇上药堂要来的其祖父病症及当时花用。” 徐三将一张药方子呈给梁主簿,才继续道: “从药方可以看出,朱兴德的祖父当时病症严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属下特意打听过朱兴德性情。 虽说偶尔会对有同样身世的人抱有同情之心,但多数常以牙还牙。 赌场闫老六提过,他之所以看重朱兴德,就是因为朱兴德在十四岁那年就敢不慌不忙,在路边一人和五人对打。 可见,其祖父被王赖子寻上门气倒后,此人并不是会隐忍的性情。 但在王赖子这里,以前小打小闹不对付时没忍,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却忍了,过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这很不像他平日里的做派。 属下也是通过这点才认为,王赖子因男女事被打、被杀,除明面上的仇人哑巴、和那些被污妇人的男人外,暗下里应还有一人在趁机寻仇,那就是朱兴德。 其二认为他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证实,王赖子这次被杀的起因,在和被污妇人的男人们大打出手当日,朱兴德曾路过王家所在大王村村头。大打出手的地方就是在村头。” 梁主簿有点儿没听懂:“什么意思,他参与了?” 如若参与当日斗殴,按理眼下应在县衙关着,这怎么还漏掉一个。 徐三摇头道: “老爷,他并未参与。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以他和王赖子如此不对付的关系,路过时看到这一幕,按常理即使没上去参与打几拳,也会站在人堆里看王赖子的热闹吧? 要知道当时正在秋收,挨着大王村两面的村民,有许多人都扔下锄头会特意跑来瞧热闹,唯独他,明明有路过,和王赖子也很有渊源的人却没露面。 可以说,他如若露面,能趁乱打几拳报复,属下还不怀疑他,他没露面,才很反常。 因为有人能证实,朱兴德当时应会路过大王村,确定朱兴德应目睹过大王村发生的一幕,却除证实之人恰好发现外,再没有其他人看见过他。 属下过后也有问过其他人。 当时站在大王村看热闹的其他村村民说,有见过朱兴德岳父岳母赶车从大王村那面离开,唯独没有看到他。 朱兴德所在的杏林村村民,也有人说,那日确实是朱兴德的岳父岳母先赶回杏林村的,朱兴德及其妻妹和小妹夫是晚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才回到杏林村。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那日朱家打架了,好些村民都在找朱兴德,认为只有他回去,朱家才不会吃亏。 属下又使银钱问过青柳村的闲汉,那日朱兴德是和他岳父岳母一起走的吗?对方答,是。 走,一起走。 回,没有一起回。 那大半个时辰中,朱兴德去了哪,又干了什么。” 梁主簿听得当即眯起眼:“还有吗?” 徐三道: “也是在打架那日,大王村发生过一件很怪异的事儿。 整个村里,凡是没拴住关住的鸡鸭鹅狗猫等诸多家禽,齐齐跑出家门、奔向村头,犹如认识王赖子一般,只攻击以王赖子为首的王家人。 王家人敌不过,王赖子被家禽叨的,直到临死前还全身带伤,因被村里的大黄狗咬过一口爬不起身。 而大王村当时的现状,自然是全村男女老少出动,为追赶争抢自家家禽,怕王家人给打杀,也是怕王家人报复,都在忙着这个。 又因为是奇景,还有许多挨着大王村田地的外村人赶来看热闹,整个村里陷入乱糟糟的状态。” 梁主簿的心腹管家郭顶追问道:“你确定,真有那么邪乎?” 整个村的鸡鸭鹅狗猫,不是人为的训练某家的牲畜攻击人? 徐三叹口气。 说实话,这点才是最让他想不通的,最不符合常理。 他点头:“是事实,每一家都有参与。眼下整个大王村,家家都在供五畜娘娘。” 郭顶和梁主簿先对视一眼,才点着徐三道:“你接着说。” “然后就是在那个时候,王赖子家曾被偷过。趁乱被偷的。那是谁偷窃的呢,路过大王村却没露面的朱兴德有很大嫌疑。” 徐三说到这,特意停顿一下,才继续将左家邻居吴婆子的话,又总结一番,学了一遍。 lingdiankanshu.com 他总结道: 朱兴德连同左家人,以前没听说敢猎野猪的人,现在敢猎野猪了。 野猪还曾进过左家院子,并未伤人。 那个吴婆子提起,游寒村左里正家,就是朱兴德连同左家人所在的村庄,也曾发生过家禽大乱的情况。 朱兴德及其岳父一家人从早忙到晚,天不亮就走,天黑后回来洗衣服洗出一盆盆血水。 徐三说: 经查,朱兴德和其岳父一家,名义上对外说早出晚归在忙着陪读书,可他去镇上唯一的书肆问过,由于朱兴德的小妹夫是名人,书肆掌柜认识,记得格外清楚只见过两次朱兴德的小妹夫,并没有天天见。 那这些人,身上从哪里沾的血?白日里天天又去哪了呢。尤其是那个野猪情况,也是那么的奇怪。 更何况,经左家邻居吴婆子告知,左家以前并不是什么殷实农户,却在最近频频发迹。养猪又酿酒,就像是在外面发了一笔外财一般起势。 左家三位女婿,以前关系也并不是那么好,现在却抱成团儿。 郭顶建议道:“老爷,这家人不能留了。听来听去,怎么听都是朱兴德那日趁乱偷了银钱,还顺手拿走舆图。那舆图就在他手中。” 其实为以防万一,无论朱兴德偷没偷舆图,咱为图个省心,朱兴德只要沾点儿这个边,也不能留那一家子活命了。 第一百六十章 决定(四更,为山竹2号打赏+) 梁主簿斜睨郭顶,反问道: “是啊,按理如此做,才最省心省力,不留祸根。 可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这里要变天了。” 新知县即将上任。 铺一上任就遇上死好几口人的恶性事件,新知县不可能不查的。别再本来没什么大事,这一查,烧到自个身上。 听说那位新知县是位不学无术的性子,却脾气极大,爱管闲事儿。 京里来的嘛,理解,有点儿傲气。屁大点儿的事都容易管来管去。给自己没事找事。 郭顶听到梁主簿自嘲,知晓老爷这次没有如愿升上去,打击不可谓不大。 想安慰梁主簿几句: 新知县来了又如何,他一个小青瓜蛋子,怎可能和老爷您这种在此地经营几十年的人脉比。老爷,您要是真想难为他,他三两年内施展不开的,干什么不得束手束脚?想使唤个人,都没有人能听他的。然后等三两年后,这种京里来的,又该滚蛋了,陈大人不是已经答应老爷您了。让您放宽心。 却不想,徐三在郭顶没安慰前,先抢话道: “属下就是考虑到新知县这面,所以此次前往,手段很是中规中矩。老爷,还有一点,也是让属下有顾虑的原因。” “哪点?” “朱兴德的小妹夫,正是今年的童生榜首,名为罗峻熙。” 而这个名字,梁主簿白天才刚听说过。 …… 新知县还没到位。 梁主簿虽为本县主簿,但实际上目前掌控整个县。 科举在即,他于情于理,即使很不情愿也要装装样子,关心本县科举情况。 所以,他白天特意问过主抓科举文教的官员,今年咱们县参加科举有几人,有没有格外出息的。 还开玩笑说,将来要是能考上去的,是不是家乡也能借点力。 而主抓这方面的官员,第一个提起的名字就是罗峻熙。 说此人很有天赋。 也是,那能没有天赋吗? 别的方面,要啥没啥,连提供点儿近便的优势都没有,却能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可不就剩下天赋过人。 梁主簿当时还真就留意多听了两耳朵罗峻熙的情况,心想:可惜。不过是个没爹的、普通农户家的穷小子。 按这份天资,哪怕是咱县里某个员外家的小子,到举人再考不上去时,使些银两,家里能助力,谋一县父母官也是极好的。 这穷小子吧,就不行了,他太懂这里面的事儿。 那你就得等了,基本上考下举人也无望。 毕竟家境殷实的举人老爷还在排队等着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 而他白天很关心科举方面的情况,也有很羡慕靠科举上来父母官的心理。 毕竟自己算计这么多年,你看看,这次新知县上面宁可外派,也不用他。这说明啥?不就吃亏在起步方面。名不正。 此时,梁主簿隔了几个时辰后,再一次听到罗峻熙的名字,他忽然站起身,来回踱起步。 说实话,他白天那阵,压根没联想过罗峻熙今生最大的出息,考下举人,还能再考上进士。 毕竟进士哪里是那么好考的。 放眼天下,三年一次的科举,一次才选中三百位上下进士。 但奇怪的是,他现在开始联想了。 准确地说,是联想罗峻熙或考上进士,或考中举人还能被安排官位的可能性。 他不允许罗峻熙有这种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因为一旦做官,罗峻熙就能接触舆图,就会知道那舆图画的是哪里。 郭顶也想到了: “老爷,刚徐三可是说了,王家失窃时,朱兴德及其妻妹和这位小妹夫罗峻熙曾路过,却没人看见他们。 他们还比父母晚归村大半个时辰。 这大半个时辰里,他们去哪啦? 王家失窃,明面上只丢几十两银钱,舆图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拿走的。 万一翻过?这…… 那位罗峻熙,老爷,他能考出了点儿名堂,记忆应会相当过人。 而且再过些时日,搞不好下场科举很有可能接着往上爬,成为秀才。” 剩下的话,不用提醒,这三人心里也明白。 其实他们并不怕罗峻熙过几日考下秀才。 他们是担心罗峻熙取得秀才资格后就会考举人了,万一举人也考下来,运气又极好,做了官,即便没有物证账本,账本他们会想办法拿回来。但罗峻熙只要翻看过,又记住了,就会成为祸根。 那涉及到边塞。 那里可是皇朝禁止百姓出入的边塞。 谁敢触及那里,谁就会掉脑袋,更何况传说那里是龙脉,他们干的可是动了龙脉那块地方挖矿。 徐三建议道: “老爷,新知县即将上任,真就不能如以前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少一家子性命,最后不了了之。 我听说,那个游寒村的里正,甚至连同青柳村、杏林村的里正,都和那左家人关系不错。 一家子人命要是没了,不可能不闹出大动静的,最起码游寒村里正会孤注一掷寻到县衙,新知县就会立马知晓。 yqxsw.org 属下认为,为防止节外生枝,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我们两步走,一步是取回舆图账册就好。 另一步,至于罗峻熙见过舆图,将来可能会对我们不利,那我们先毁了罗峻熙的科举呢?” 郭顶跟着补充道: “对,两步走,老爷。 其一将账册取回来,就口说无凭。 那一家子不过是泥腿子,看过也认不出那是什么,以后更接触不到。 而将来有可能会认出地形图的罗峻熙,我们让他科举不成,连前程都没有了,还谈何将来做官会认出来的事? 至于那位朱兴德,虽然听起来好似比普通小子多点心思。但是那又如何?他小妹夫一毁,那么一个乡下农户家,想必天也就塌了,他会焦头烂额。 朱兴德要是发觉家里被盗,账本丢失和他小妹夫科举被毁有关,到时也无妨。 他说不清楚,画不明白,什么也不懂,还没有证据,如若敢再闹得欢,大不了让他一人消失在这世上。 他以前又在赌场干过,接触的人鱼龙混杂,死了查都不好查,确实总比让一家子人消失强。” 梁主簿应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准备(五更,为蝶豆花打赏+) 有了初步打算后,郭顶和徐三立即在细节处又商量一番。 郭顶问徐三道:“你出发前,有安排人在村里盯着那一家子吗?罗峻熙何时赶考出发,必须在路上动手。出了咱县,就不受咱们控制了。” 徐三说,村里不行,村里人防备心特别重,使银钱也不一定能买通。咱们自己人进村盯着,还太明显。不过,他有和镇上的守城官和县里入城官差打了招呼。 郭顶建议: “为防止万一的情况,劫走罗峻熙后,不仅要毁他的手,让其不能再提笔写字,最好再划花他的脸,让相貌受损。 这样的话,他将来找什么活都不好找,这才叫彻底毁了一个人。 然后废了他的手和脸后,再给悄声放回去。 另外,这面罗峻熙出发后,要派人潜入左家翻找账册,既然你说那家人缘好,药量就大些,尽量别让那些人弄出响动。让他们消停的睡个一天一宿。” 徐三正要领命出去安排。 梁主簿想了想,补充句:“不止左家吧。罗峻熙的家里,朱兴德的家里朱家,或许没放在左家,而是放在那两家,也要派人翻一翻。” “是,老爷。” —— 朱兴德站在猪圈儿前,一边舀着猪食,喊着啰啰啰,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女儿: “嗯,猪和人一样,有时也掐架。有时会以多欺少,有时以强欺弱。只有吃胖一些,肥壮一些,或是在咱家待的久一些,能争得咱家人的稀罕,成为坐地炮,才不会被欺负。” 甜水手里正拎着树枝子,听完急了,那她来帮帮那头最弱小的。 对其中一头小猪指挥道:“吃饭了,快来快来,吃饭啦。” 朱兴德放下猪食瓢,抱起女儿,让女儿能更方便的指挥那头抢不上槽子的小猪。 杨满山走过来道:“大姐夫,你喊我了?” “我在想,这趟出去,要不要将你留在家里。” 满山疑惑,看眼甜水没将话说太透:“咱们这几人,人手都不够用,给我留家做什么。” 朱兴德说不清。 就是觉得心有点儿不安。 “算了,我可能是瞎寻思。将猎猪那一套家伙什藏袋子里,只稍稍露出两样就行,以免外婆和爹娘他们看见会惦记。另外,你一会儿回山上家时,顺路多搞两捆绳子,别装咱家的。寻一套农户家里家家都有的普通粗麻绳。” 左家的麻绳,左撇子手巧,搓的和别人家不太一样,越粗拧的花儿越多。 满山心里明白,大姐夫提前准备麻绳,是预备着要捆争抢小妹夫的土匪。 当晚。 左家人开始收拾行装了。 左撇子将六子和二柱子单独叫到小屋,递过两件棉衣棉裤道: “试试,这是你们大娘这几日贪黑缝出来的。不是啥好棉,从旧棉被和旧棉衣里抽出的棉花,将将巴巴给你们做出两套薄棉衣。” 左撇子畅想:“等咱家卖酒挣钱了,再让你们大娘去城里扯布,买新棉花,到时想必天也彻底冷起来,给你们做真正的新棉衣。这次就先对付着。” 二柱子已经好久没穿过由长辈特意给缝制的棉衣。 以前,他的衣服破了,通常是他爷看不过去眼了,才会命令哪个儿媳妇找块布给补补。 二柱子最惨的一次,亲大娘宁可给未出世的小孙儿做暂且还用不到的尿垫子,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补衣裳。然后他那裤子又破的挡不住腚,只能光屁股坐在家里老老实实待了两天。 饿了,就扯脖子坐在炕上喊:“别忘了,屋里还有个我。” 他爷知道后,动怒骂了他大娘,他大娘才不惯着他爷,哭着说,再敢骂就回娘家。他爷没骂过儿媳妇,气的直咳嗽,最后剪了唯一的布鞋,用布鞋面给他屁股那洞补上,嘱咐:“不咋结实,轻些淘气。” 搞得他那一阵,能不坐着就不坐着,或是坐下想起这茬,腾的一下弹跳起来,就怕他爷的手艺太孬,鞋面布又不大,再给蹭开喽。 二柱子一边感动地双手接过衣物,一边看向左撇子说:“大爷,其实我用不着,我怕热。” 左撇子笑,年轻真好,火力旺:“怕热也要穿,起早贪黑的走,一早一晚温差大。你热了可以脱,冷了可咋整。” 而六子站在一边摸着新棉衣,早将头扭过去,眼圈儿悄悄红了。 因为他想他奶了。 他正在心里对奶奶说: “奶,你看,您走后,六子没有冻着冷着。托我德哥的福分,在左家,我吃饱喝足嘴一抹,连饭桌子都不用捡。天冷了,左家的大爷大娘也会像您一样帮六子操心,嘱咐上一句,该换厚衣裳。” yqxsw.org 左撇子拍拍俩孩子肩膀,控制不住的又画张大饼,许诺道:“等回头咱家酒卖钱,多卖些日子,攒的银钱够用了,我就让你大娘出去划拉划拉,看看哪家的丫头是过日子好手。我看,早些让你俩媳妇孩子热炕头,穿上媳妇给做的衣裳才是正经。” 这话,俩小子都爱听,急忙笑嘻嘻点头,好的好的。 那有啥要求没? 没啥要求,就俺们这熊样,哪里敢要求别人。 只要长的白点儿,腰条细点儿,往后啥都能听我的,我指东,她不敢往西,这样的就行。 左撇子心想:那你俩单着吧。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那么听话的婆娘。 与此同时,秀花寻到大外孙女婿,正将五两散银递给朱兴德嘱咐道:“你不用也拿着,穷家富路,多带银钱总是没错。不过,你要是真不用,等回来再悄么给我,别让你爹娘知道这茬,啊?” “嗯”,朱兴德笑:“不告诉他们,那我先带着。” 秀花拍了拍朱兴德的胳膊后,就进了灶房。去灶房看看准备的米面够不够明早烙那么多张饼的,再切出几块咸肉包好。一路不吃盐哪里能行。 白玉兰是在屋里缝袋子。这破袋子是给胖骡预备的。 赶路将这袋子套在胖骡下巴处,豆饼子用刀削一削,胖骡一低头就能吃了。 而罗峻熙是在整理考篮。 他将元帕从考篮最底层取了出来,放在家炕柜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惦念(六更,为蝙¥蝠打赏+) 元帕这样的东西,是一定不能带进考场的。 倒不是怕检查。 是罗峻熙联想到进场前,会被人翻翻捡捡触碰,他心里就犯膈应。 还担心小麦会发现他这猥琐的行为,居然留下这个东西,特意用件旧衣裳包裹好元帕,塞到柜子最底下。 而在收拾考篮时,罗峻熙再次拿起从王赖子家偷回来的账本册子,微皱眉头翻了翻。 这画的到底是哪里呢。 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 算了,即使他差不多都能将这线路背下来了,仍是不知道是哪里。 罗峻熙顺手将这图册和要带去府城复习的两本书籍放在一起,只有那两本书还没有完全吃透,一起放进考篮。 然后这才开始收拾所有的、他曾经用过的书籍,以及考下秀才并不会再用到的手抄本。 左小麦推门进屋时,罗峻熙已经用绳子将这些书捆好、 整理好,摆放在桌上。 一眼望去,还挺壮观。 连同罗峻熙自己写的,并排摆放四摞,只书籍,大概就有四十多本。 罗峻熙回眸对小麦笑:“如若我这次秀才顺利通过,我打算回来后,就将这些通通卖掉。” “卖掉?” “是啊。” 罗峻熙扯过小麦的手,一边把玩一边说道: “应能卖不少银钱,就卖给咱镇上私塾那些十四五岁地主家的孩子,孩子不大,好唬弄,家还有钱,不在乎多买几本重复的书。只要我考下秀才,上面有我的字迹,地主家的半大小子一定会争抢买我这个前辈的书籍。嗯,卖完再给你买面油。那罐面油,连着外婆她们一起使,我看早就用完了吧。” 说到这,罗峻熙眼睛一亮,“嗳?还别说。我卖一套作甚。等考下来,我可以靠着名声,多默写几套向外卖。我现写,我就说,我能有今天,就是靠着这些中的秀才。你看这个主意是不是妙哉。” 小麦一把搂住罗峻熙的脖子:“夫君,其实你只要尽力考,考完再平平安安的能早些回来就好。” 罗峻熙用侧脸蹭了蹭小麦的脸:“好,平安回来。” 小麦没看到罗峻熙眼中的复杂。 但不影响她稍显疑惑。 因为明天罗峻熙就要出发,今晚却没碰她,甚至离她很远。只用手不停地顺着她的头发。 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顺着,还微笑地看她。 小麦侧躺在枕头上,扭头提醒罗峻熙:“我进屋前,娘有特意问过我。” “问什么。” “问我月事儿是不是完了?完了的话,今晚让咱俩早些回屋睡。” 罗峻熙说:“好,那我们早些睡。闭眼,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小麦:“……” 当小麦睡着后,罗峻熙才悄悄起身。 将三两碎银放进小麦的荷包里。 这是去掉送礼花用外,仅能多出来的银钱。 罗峻熙另单独留个字条,让小麦在娘家如若有想买的物什,或是家里缺什么少什么就先花这个钱。 loubiqu.net 总是不能让媳妇看见货郎,连想买针线的零花钱,都要朝岳母岳母伸手。 然后又探头偷偷地亲了亲、摸了摸熟睡的小麦。 罗峻熙眼睛盯着小麦的脸,在心里自言自语道:“我会回来的,我绝不会让人将我抢走。野猪不行,人更不行。” 比起这屋小心翼翼的触碰,隔壁屋可就火热极了。 准确地说,是杨满山一人在火热。 都快要烧着他了。 满山脸通红,急喘着气息,头发差些冒烟儿,推开小豆道:“等会儿,媳妇,等会儿再取水行不行。” 满山心里就纳闷了,就亲嘴那事儿,难道只有男人会有反应,女人们没有吗? 如若女人们应该有反应,那他家小豆,为啥真拿他当运水的使唤。 你听听。 小豆说:“满山,等不了啦,快点儿。傍晚那阵,大姐夫终于从别的村换来两口大缸。趁着你没走,必须添满。要知道咱家可是要酿酒,你们那面要是卖的好,给家里这面送个信儿,家里这面就要抓紧酿造再给你们送酒。你又不在家,到时候没了神仙水,我们拿什么酿。” 咱家酒可全指望神仙水才发酵快,没杂质,口感好。 小豆手心拍着手背,那副急火火叭叭叭小嘴不停的模样,愣是杨满山气着了。 满山低头瞧眼裤子里的小兄弟,又拧眉看眼小豆,用眼神示意:媳妇,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它已经支棱高高的了吗? 小豆装作看不出来,毕竟看出来又干不了什么,她肚子的娃可不稳当,一把薅过满山的脖领子,嘴上说着:“快点儿,来吧。”然后就给满山亲进去了。 杨满山坐在水池边,没有先舀水,趁着没人能看见他,倔脾气上头,先用葫芦瓢使劲敲了敲自己的头。 用这种方式报复一下小豆。 …… “媳妇,你看我戴上这头套,就露俩眼睛,你还能认出我不?”朱兴德戴着一脸黑头套问道。 小稻坐在炕上叹息,不得不提醒句:“我说,甜水她爹,咱们带武器也好,带什么都罢,是为防止别让坏人将小妹夫抓走就行。可你这?是你要去杀人吗?” “我是以防万一,懂不懂。” “防什么,她爹,咱可不能手上沾人命啊。一旦要是沾了,你想啊,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朱兴德无奈,摆手赶紧叫停。 你看,他还啥都没说,什么也没干呢,媳妇就一脸忧心。 可有些事儿,有时不是咱咋想就会咋样的。他还不想出这岔头呢,不照样怎么做梦都躲不开? 所以如若非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不是咱想井水不犯河水就能了结的。真到了那一步,那他们就戴上头套再杀人,别被谁看见。 朱兴德含糊句:“反正头套不占地方,用不着,我就当汗巾子。” 怕再听到小稻磨叽,他赶紧趴炕上:“要出发了,你就别再念念叨叨,你嘱咐的那些话,我倒着都能背下来。你干点正事儿吧,来,给我拎拎。” 所谓拎拎,就是让小稻掐着他后背的肉皮,揪起来从上至下一个骨节缝挨着一个骨节缝,一直拎到腰眼。 有时会出现骨节响声,就像有人会按手指头,手指也会发出响动一样,拎完能浑身松快不少。 朱兴德舒服的浑身直哼哼,一边哼哼一边忽然道: “我说,咱俩从来没聊过,要是我走到你前面,你会不会再嫁。 左小稻,我这人自私,我就和你说实话吧,我不希望你二嫁。我没法接受你在别人身下。 真有那天,你坚强点,带着甜水还有肚子里这个,回娘家过日子,听见没?” “听见了。” “你好好想了吗?回答的那么快。” 过一会儿,朱兴德扭头看向小稻嫌弃道:“你咋又不吱声了。” 快慢都不对。 小稻说:“呸呸呸,临要出门,又有那么个梦,少说不吉利的话。你这是纯心吓我是吧?那咱俩不如聊聊你卖酒赚了大钱的事儿。朱兴德,我这人自私,我就说和你说实话吧,我不希望到时你有其他女人。我没法接受你在别人身上。” 朱兴德说:“那你应了我那个,我就应你这个。” “拉钩?” “拉钩,谁做不到谁是王八蛋。” 当两个手指对在一起,朱兴德赶紧起身,忽然慌了:“咋了这是,怎还哭上啦。” 小稻趴在朱兴德肩膀上哭道:“我有点儿担心你这回出门,控制不住啊咋办。梦里在丢了小妹夫的情况下,你还差点丢了胳膊。” 朱兴德拍着小稻的后背哄:“没事儿,啊?你看我这身板子,一拍啪啪响,准保啥事儿没有,我这胳膊,强劲有力,我这……再哭,我可亲你啦?” 第一百六十三章 预防(七更,为清和亦然打赏+) 一张张金灿灿,软乎乎的饼子出锅。 装包的时候,那饼子还烫手呢。 正如朱兴德所梦见的那样,白玉兰帮忙烙饼烙的不圆乎,外婆给特意补救,得到嘲笑。 外婆忙得一脑门汗说:“你懂个啥,这叫团团圆圆,过日子有时候要有些讲究的,必须要圆。” 院子里,左撇子帮忙装完酒后,一边摸着胖骡的脑袋,一边眼巴巴地看向女婿们和二柱子、六子。 “早些回,啊?陪考完,哪怕酒没卖出去也先回来。不怕,家里有粮,甭管发生啥也不要慌。饿不着肚子,天就塌不了。有啥事儿就托赶脚的车夫给家里送个信儿。不方便口述的就写书信,我可是认字的。” 朱兴德背着包袱,打头走上前:“知道了爹,您也不用送,都忙去吧,家里一堆事儿,该干啥就干啥。” 而特意赶来的罗母,正在嘱咐罗峻熙,一遍遍地小声强调:“儿啊,到了府城别遥哪乱走,好好考。你可千万记住要使劲儿考。啥都大不过它。学不进不去时,就想想娘这些年为供你的不容易,你再咬咬牙……” 这话里,其实掺和小心思。 罗婆子那意思是在暗示罗峻熙,别到了府城和你大姐夫他们忙乎卖酒。 你帮着操那份心、着急挣那份钱干啥? 甭管是赁个院子,还是住店,看书才最要紧。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只要没进场,那就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没事儿再磨磨枪也不要去干别的。 小心思那么明显,却没人在此时和罗母多计较。 毕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咱一天天在忙乎啥呢,不就希望家里能出个有真本事的人?士农工商,家里出一个士,有个当官的,在这世道,那绝对会不一样,咱家是不是也能干啥有些底气? 卖酒不缺罗峻熙。 左家人甚至比罗母还希望罗峻熙能再出息出息。 瞧秀花这身装扮就能看出来。 白玉兰感觉眼睛差点儿被秀花闪瞎。 摊完饼子,老娘非要进屋换身衣裳,那就换,反正也犟不过老娘,一天三脱三换的可能臭美了,可是,就换的这? 饭团探书 秀花没脸红,白玉兰先脸红道: “艾玛,娘啊,你咋把小麦的黄裙子穿上啦?从哪里翻出来的,那是小麦在家当闺女时穿的,小麦穿都小了,就可想而知你这腰。 你看你那肉都要盖不住了,快换下去,我的眼睛啊。 再说,你都多大岁数啦? 要是穿这一身出门,等会儿村里人会笑话。 人家五叔他们,还有咱村里有头有脸的,都知晓咱家稀饭赶考、德子他们出门卖酒,算是两件大事合在一起,指定会出来人送。备不住已经乌央乌央的在村口站一堆了。 到时,村里人看见你穿成这样,当面不说啥,背后不定怎么讲究呢,哎呦我天,可别给人多话柄,快脱下去。” 不止白玉兰被秀花的打扮惊到,罗母在嘱咐儿子的同时,想抽空看眼秀花的脸色,结果看完一眼,她急忙又看一眼。差点儿以为认错了人。 这老太太作什么妖呢。 却不想,秀花见到罗母也急了:“把你头上那破簪子,给我摘下去。” 罗母惊愕,不自禁摸摸头上的银簪子,这咋能是破簪子?你老啥眼力啊,这可是银的,还是特意磨的亮亮的。一点儿不乌黑。 她就这一件值钱的首饰,平日里压根儿不舍得戴,今儿为儿子赶考才露的富。 秀花上前,一伸手就将罗婆子银簪子摘了下去。 摘完,抖抖自个这身衣裳裙子: “我这一大把年纪,为你家稀饭儿,穿一身灰黄容易吗?” 特意找的,上面是灰褂子,下面是黄裙子,硬憋着气才勉强系上裙带子。眼下都有点要呼吸困难了。 “要的就是赶考的、卖酒的,都一路灰黄,你却给我戴个锃亮的银饰,那闪着白光,咱俩凑一起就是白灰黄。” 罗母:啊? 啊啊啊,那是要摘的,罗母还问白玉兰:“亲家母啊,还有没有黄裙子了?” 她要和婶子穿一样的。 以前也不知道还有这个讲究,这回知道啦,往后就整灰黄色。 搞得朱兴德他们,本来这趟出门受梦境影响挺那啥的,此时却一个个憋不住笑。 村头。 里正五叔看到秀花妹子穿黄裙子吸着气、扭着腰出现,差些忘记要嘱咐罗峻熙和朱兴德什么话。 好半响,他老人家才脸通红憋出: “行了,早去早回。科举的,好好考,进场前,别生病。卖酒的,记住没卖不要上火,别寻思村里人会笑话,不怕。卖好了呢,切记在外面财不露白。” 而村里大多数人是盯向左家的骡车,心想:那是什么造型啊? 罗母也才发现那骡车的不对劲,她儿子隔着栏杆对她挥手,感觉像是坐在囚车里似的。 —— 本来,如若没做那个梦。 朱兴德心想,他押着一车自家酿的酒,家里开辟出一条除务农的新致富路,哪怕前途迷茫,他也一定会是兴奋的。 可现在,他看哪个都像是抢人犯。 朱兴德帮小妹夫置办完送礼的物什,将一坛又一坛子酒送进书院后,人家不让多停留。 他就带着满山他们,坐在书院门口的大石头上,一边喝水等小妹夫,一边审视来回出入的书生。 满脑子转悠着: 斯文败类。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他还和满山嘀咕: “学的多,见识的多,心眼子就多呗,看起来都挺好的,你知道那一个个心眼子里转悠的都是啥? 备不住越是笑脸相迎的,越是一肚子坏水。 我跟你说,不绑你,不绑我,专门绑小妹夫耽搁科举,咱们仨绝对没猜错。指定是这里的哪个人,在嫉妒羡慕,他得不到的,就想毁了咱小妹夫。 你看看,一个穿着长衫,心眼子跟筛子似的,还浸着黑,哪像咱们就转悠吃喝拉撒,心思一穷二白。” 朱兴德说着说着,差点嫌弃地:“呸。” 村里妇人那套骂着骂着就要呸,朱兴德在书院门口差点自导自演起来。 满山用眼神示意朱兴德:大姐夫,请控制控制你自己。 与此同时,朱兴德、罗峻熙已出发的消息,送到了徐三手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来吧来吧,相约山下(八更,为游雪打赏+) 徐三惊讶:“他们没走官道?” 要知道,一般人会选择走官路。 在老百姓心里,那才是最太平的。 “他们是从西门出的县城,目的地又是府城,应是没选择走官路。” 朱兴德: 咱从梦里得知,走哪条路都免不了要被劫,那干脆不走官路。 走那里干啥啊? 对方是蒙面强盗,就算有其他行商的或是赶路的看见啦,他们也说不清对方长啥样。 而且咱真能指望看见的别赶路,耽搁功夫给咱回县里打口供报官吗? 倒不如不走官路,到了你死我活时,咱还要蒙面反杀对方呢,别再有人证看见咱们的脸。 甚至,对打起来,有人证会对我们这一方不利。人证有可能反口。 朱兴德出发前,在选择路线这一块是这么分析的: 你想啊,咱家有啥啊? 咱家最能耐的人,这不都要遭人抢劫啦? 而对方呢,敢雇一帮人干出,甭管是在官路还是偏僻小路都务必要劫走罗峻熙的事儿,就说明人家除担忧杀人不好收场,其他就算查出来也不怕事儿。还说明能雇得起那么多人,又不怕惹官司,最起码家里比咱有钱吧? 咱都不去琢磨对方的背景,只说银钱这一块,而咱只有背影。 那么,真就两方打到惊动官衙,我们占理,说他们无缘无故抢人,且有人证看到,我方就一定能赢吗? 别说他心黑暗,将人先朝龌龊了寻思。 人证改口反咬,那是很轻松的事,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咱可和对方不能比,对簿公堂时,在人证身上砸不起钱。 而官衙的态度,在梦里,他曾见过外婆被打成那样,不想将衙门口想脏都不行。 可以说,县衙那个地方,朱兴德眼下谁都不信,他只信新知县。 一方面是梦里,新知县确实为外婆做了主,听闻徭役人头税那么贵,还主动为百姓降税,怎么看怎么像个正经官员。 另一方面,朱兴德信任新知县,也是因为那位是新来的。新来的,就代表还没来得及同流合污。 ranwen.la 只是可惜,新知县眼下还没到。 所以,只能靠自己。 不走官路,豁出去大不了和对方鱼死网破,咱们只要不被抓,也敢下死手。 徐三在研究完朱兴德他们会途径的路线后,对这次带头的手下说:“那就定在青城山动手。务必得手。再向前就是府城了。” 出县城地界,到府城管辖地界。别说出人命了,就算丢个人府城也会查,府城可不是梁老爷一手遮天,虽然上面有位陈大人,但还是能不多麻烦就不要麻烦了吧。 —— “哥,你咋又累了,又要歇着呐?” 朱兴德看向二柱子:“天黑了,我住个店咋啦。咱们只有吃好歇好,才有力气。” 二柱子纳闷:要那么多力气干啥,起点早、贪点黑,到了府城再一气儿歇呗。 六子推开二柱子,扯住朱兴德的衣袖,怀疑道: “哥,你咋啦?你这一路,脸上就没开过晴。然后见店就歇脚。 就你这么抠门的性子,不是,哥,就像是如你这般会过日子的人,咋能舍得这么祸害银钱呢。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除星哥不能被折腾太狠,咱们几个能道边打个盹就轮番道边打盹,抓紧赶路才是正经。你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朱兴德不可能说做梦。 叹口气,含糊回道: “我感觉特别不好,接下来那段路,会路过青城山。 那座山比咱家那里的寒山还大,不说人了,野兽都多。 咱们将猎猪的家伙什带好,保持体力。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甭管是拦路抢劫的人,还是野兽下山,咱就动手,也别废话,听见没。啥都大不过你们星哥尽快到府城。” 啥叫兄弟? 啥叫粉丝滤镜? 在六子和二柱子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俩人压根儿就没想埋怨句:“所以啊,那哥你为啥不走官道啊?” 连句埋怨都没有。 那还问啥啊。 二柱子心想:像他这么聪慧的人,早就猜到了。多简单的答案,哥带他们走岔道了呗。 走岔道,不要紧。 只要哥说勇往直前,咱们就算撞南墙也要冲上前。 至于哥说的直觉不太好,怕有劫匪野兽之类的。 那怕啥,干就完了。 真要是有劫匪,干好这一票,咱备不住还能将劫匪的银钱抢过来,正好家里手紧,正是缺钱用的时候。 搞得朱兴德,不得不打击自信的二柱子,怕他再大意了:“对方要是人多呢?一天天的,咋就没有你怕的。” “人多咋了?人再多,他们也有弱点,是人就怕死。怕死就不敢豁出去和我拼命。而我,为哥你,不怕死。” 知道内情的杨满山和罗峻熙,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二柱子和笑着说“没错”的六子。 朱兴德是嗓子眼一哽,急忙蹲在胖骡身边,假装喂骡子掩饰眼圈发红。 他知道,那俩人不是在向他表白,压根儿嘴没那么甜。 是那俩“缺心眼子”,心里就是那么想的,才会脱口而出。 —— 青城山下妖精多啊。 朱兴德一行人,终是走到了这里。 这条被山雾缭绕的羊肠小道上,除胖骡拉的车轮发出声响,再没别的动静,看起来诡异的安静。 罗峻熙坐在“囚车”里,看似悠闲地靠在他的考篮上,实际上袖中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另一只手边,摆放着二姐夫给做的尖刺神器,眼神坚定。 杨满山背着弩箭护送在一旁。 放箭的行囊里,箭头上早已抹了为大型野兽才会下的麻药和毒药。 六子走在杨满山前方,正牵着胖骡的绳子。 六子只要伸手,就能从装有干蘑的袋子下抽出两把大片刀。 二柱子就潇洒了,他压根儿没藏武器,肩上扛着大铁耙子,晃着膀子走在“囚车”的另一边。 而朱兴德是拿着虎枪走在最前方。 当终于终于,山上的树木枝子和草丛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 当有第一个劫匪一身黑衣露头时; 当那伙目之所及,大概由十七人组成团伙劫匪,开始迎着他们的方向跑动下山时; 朱兴德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会异常平静。 他斜了斜嘴角: “列阵。”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呀(九更,为莹泷想吃龟苓膏打赏+) 二柱子望着那群劫匪,瞪大眼睛,感到很惊奇。 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五人对十七人要小心慎重,而是我德哥牛逼啊,那感觉超准。 这么些人,他哥都能提前感觉出来。 第二反应就是兴奋。 在乡下要么一直小打小闹,要么就是猎猪,还从没对上过这么多人,不知道当对上人时,自己的身手如何。 如若他自己一人就能撂倒五个,那么,再没银钱时,往后他们是不是也能找个山头干这活计啦? 这来钱多快啊。 六子和二柱子想的差不多。 他惦记着,如若今日真能将这些人放倒,回头将搜刮的银钱给左伯,让大娘进城扯布买棉花,给全家人入冬换身新棉衣。 反应钱不是自己的,花了也不心疼。 就是不知这伙人身上带没带钱袋子,有多少银钱。 别看这俩人脑中琢磨着不相干的,但是当听见朱兴德那一声气运丹田低沉的“列阵”二字,本能地拿出猎猪气势。 这些事情,他们早在猎猪时,都训练过多少回了。 二柱子立马动了起来,举着武器到位。 他列阵在南,耙子在手,眼盯前方,看他负责和德哥等会儿勇猛杀敌。 六子从干蘑袋子下,唰唰抽出两把大片刀。 先耍个刀花儿。 他列阵在西,负责防止侧面后面有野猪、不、不是,防止有敌人包抄攻击。 杨满山弓箭手准备好。 满山的手伸向脖颈后,唰唰唰一气儿抽出三支上了麻药的箭,搭箭准备好。 燃文 他列阵在北,负责补箭,助力大姐夫和二柱子杀进包围圈,也负责远程射击。他定会让这十几人腿腿中箭。 而罗峻熙是趁着还没交手,急忙下车,将骡车停好。安抚好胖骡。 等会儿不要毁了他家的酒。 然后又迅速回到“笼子”中,关好门。 来吧。 来啊?! 这十七人边迎着朱兴德他们快速走来,领头的几人,边面面相觑。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对面那五人,见到他们这群“劫匪”忽然下山,居然没有吃惊。啥也不说,就站在道中间等着他们。 对面那五人,又是大铁耙子、片刀又是弓箭,最邪乎的是,打头那人拿的那是什么武器? 看起来,咋那么像在战场上,只有武将才会用到的虎枪呢。 瞧那枪头,还绑块红布条,红布条在迎风飘动,一看就是常用。 而且表情看起来比他们还像劫匪。 如若没看错,打头那人还冲他们挑挑眉。 一个个表情淡定从容极了,就差对他们勾手指头说,来啊。等啥呢。 这是谁要劫谁啊? 所以说,这和来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十七人在来之前,寻思不过就是抓个人,特意打听一下人数,才五人。 五人里,还有一个不顶用的瘦弱书生和四个乡下小子。 乡下的嘛,他们各个都是从这一步混起来的,全在乡下当过小混子。太了解那算个啥混子,不过是穷使横,欺负欺负周边村民而已。哪像他们,那是见过人血的,走南闯北的,见过大场面的。 甚至来之前,他们还寻思过,来这么多人干啥啊?用不着。 等见到面了,对那几个乡下小子说,不伤害你们,将那书生交出来,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也不抢你们银钱,这就可以啦。 到时那几人一定会被吓懵,涉及到自己的命,人性嘛,那就会在关键时刻为自己而舍弃旁人。 还是主事人说,这事儿务必办好,不容出差错。 听说那几人感情不孬,不是那种有可能流血受伤就会缩的, 为慎重起见,还是多去些人手吧,抓住那几人中最瘦弱的,那位就是书生,然后将人一交,都不用他们动手,这活就算干完。 因着这些缘由,他们这才不厌其烦来了这么多人。 却没想到…… 领头的眯眼扫了扫自个带的刀,心里明白,他身后的兄弟们还有只带把菜刀或是刚从山上捡的木棒。 总感觉才一照面,面对前方五人,武器这一块就输个底儿掉。 “站住!” 朱兴德回望领头蒙面大汉,心想:一直在这里站住呢。 “知道为什么劫你们吗?给你们脸,你们最好先在心里掂量掂量再寻思动不动手。要想从此路过,必须要将……” 朱兴德忽然大喝一声。 必须要将你奶奶个腿,梦里错失先机就是我废话多,没想到你比我废话还多。 朱兴德在对方没说完话时,举着飘动红布条的虎枪冲了上去。 二柱子紧随其后,在跑动中,一边护着他德哥,一边大铁耙子被他耍的虎虎生风。 敢伤害他德哥者,死。 对面十七人队伍当即乱套。 而咱们这面只有胖骡乱了,胖骡的前蹄子动了动,打了个响鼻儿,它是兴奋的。 也弄得有一人很心急,那就是六子,他比对面的头头还心急,你们倒是过来围攻啊?你们不过来,我是不负责冲上前的。 血性上头,对面有几人,一边挥舞着菜刀和木棒躲避朱兴德的虎枪,一边本想直奔骡车上的罗峻熙,那才是本次任务的目标,却在才抬脚时,啪啪啪连续跪地三位。 后面的人一看,差些被绊倒,手拿着木棒,望着远处的杨满山都慌了。 满山也回望他们,似笑非笑一下,冲旁边吐口吐沫,什么东西。 手伸向箭袋又取出几支箭羽,眯眼准备再次射击。 那麻药麻不死你们,射中一人腿,就倒下一个。 所以说,六子拎着两把大片刀,护在骡车旁边等啊等,实在等不及了,顾不上他们内定“必须坚守岗位”的规矩,喊道:“二哥,你来守车。” 拎着片刀就冲上前。 六子对一人举起刀:“我砍死你。” 对方抱头,菜刀掉地:“啊啊啊啊,饶命!” 六子:“……” 而朱兴德那面已经带着二柱子连续撂倒多位。 对方胳膊被耙伤的,大腿被虎枪扎透的。 朱兴德咬牙红着眼道:“来呀,再来!” 就在形势大好,眼瞅着就要将对面的人干的调头逃跑时,山上传来震动的声音。 无论地方还是我方,听到那动静都傻眼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样才足够表白(十更,为车厘子929打赏+) 那动静大的,像地龙翻身了一样。 眨眼间,不远处,山脚下就卷起尘土。 第一头黑黝黝的野猪,就是在尘土中,犹如庞然大物般露面。 接着,人类眼睁睁看到山上的野猪好像泛滥了。 青城山下,一头又一头的野猪,朝他们奔跑过来。 那简直是一点儿不减速啊。 由二十多头野猪组成的野猪群,浑身散发愤怒的气息。 一头头野猪怒瞪着小圆眼,似在对人类说: “干特吗啥呢,敢惊扰我们。 在我的地盘,你就得听我的。” 朱兴德慌到心里一咯噔,沉到没有底儿,本能地朝后退了几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啦。 悔恨自己,刚才抡起虎枪没下死手。 难道他要既防着这十几人别趁乱抢走小妹夫,还要恶斗野猪群吗。 而且这回来的野猪,可不止是四五头。 只猎四五头野猪时,他们几人都受伤过、很吃力的对付。 这可是二十多头啊,最关键的是,小妹夫还有招野猪的毛病。 野猪绝不会众生平等、见人就拱,只会直奔小妹夫拱来拱去。 没人类趁乱攻击,就够咱喝一壶的。 这十七人再加上二十多头野猪,那咱几人还有没有活路啦? 朱兴德看眼二柱子,看眼六子,都没来得及回眸看眼满山。 因为二柱子忽然迎上前,挡在朱兴德正前方,大笑着喊道:“哥,下辈子咱再做兄弟!” 可见,别看二柱子平日里表现的好像傻,可他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又是野猪群又是匪,咱今日要没好啦。 六子也使劲推把朱兴德吼道:“我俩来拦猪,不让追你们,你们快跑!” 朱兴德都没回头,就冲满山喊道:“满山,带峻熙走!” 他也没来得及嘱咐说,往后多照顾你大姐和甜水。那娘俩托付给你们了。就拎着虎枪推开死命拦住他的六子。 他不可能扔下柱子和六子的。 这可真是一个传一个,惦记的全都是让自个兄弟赶紧离开。 而后方回应他的是,最能跑的罗峻熙,早就打开车门,下了“囚车”。 罗峻熙要是想跑走,一定能活命。 他跑得快啊。 可他却一步步走上前。 罗峻熙内心愤怒,卷起长衫掖到腰间: 这真是够了,够够的了。 来吧,野猪。 来吧,抢他的那些匪徒。 杨满山也没拦小妹夫,他不可能扔下大姐夫和小妹夫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开始冷静地换毒箭,准备真正的恶斗。 满山心想: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猎户临死前不是在和人斗,而是和野兽斗。 弄到最后,猎猪五人组一个也没跑,这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要知道留下人手,是为抵挡野猪群别追击逃生的,那一个个都不跑,还留下干啥啊? 燃文 硬干吗? 是不是缺心眼,是不是全体缺心眼。 朱兴德反应过来,扯住二柱子胳膊,跳起来使劲一拍罗峻熙的脑袋,悲愤吼道:“那一起跑。” 如若还来得及的话。 就在猎猪五人组终于不再装逼迎上前,打算改策略,开始调头准备三十六计跑为上计时,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看。 野猪群已经开始哐哐哐顶那十七人。 它们也不追击朱兴德他们啊。 没有一头野猪有那种迹象要追击。 野猪群全都在执着的原地打转,专干那十七人。 而且最初,还像是猫逗老鼠一般干那十七人。 像是有的那劫匪,早就被虎枪或是耙子搂伤了,一看野猪来了,连滚带爬、顾不上伤口蹿到树后躲避。 本来藏的挺好的,野猪却不放过,特意寻到树后藏着的人,顶起甩到一边,再顶起甩到一边。顶到不吐血不算完,顶到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像是有那种逃跑不及时的劫匪,野猪群们还一脚脚训练有素般,排成队伍从躺在地上的劫匪身上跑过。 跑过后,这几人基本就废了,那还不行。 说野猪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因为野猪们跑过去后,会调头排成队回来,再从那些人身上跑一遍。 而真正惹怒野猪群,是劫匪领头人一刀扎中野猪头头的腿部。 劫匪头头并不想和野猪对上,可他都打口哨爬上马了,那头野猪却不放过他,连他的马匹都撞翻。 他在差些被马蹄子踩吐血之前,情急之下,一刀扎进野猪腿里。 也是在这时,奔跑的朱兴德他们,才停下逃亡的脚步,野猪居然怒吼出声了。 以前,他们猎那么多野猪,都没听过这种声音。 那声音,和家猪被杀,发出的凄厉嘶叫并不一样,能听出来那声音夹杂着震怒。 朱兴德回眸,一边抓住还要继续逃跑的罗峻熙脖领子,不抓住不行啊,罗峻熙跑的太快,容易一眨眼就没了影踪。一边惊恐地回望,野猪群开始吃人了。 那头最肥壮的野猪,正用锋利的牙齿,不费吹灰之力撕开躺在马下之人的身体,看那样,接下来会吃内脏。 劫匪头头的尸体旁边,马匹被惊的奔跑起来,向府城方向逃窜。 二柱子担心道:“胖骡?” 胖骡被他们扔下了。 胖骡眼下已经被吓呆了,缩着身子在路边头都不敢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瘆人的是,其他野猪也开始有样学样。 野猪头头被刀扎伤,其他野猪闻到同伴的血,更加对这十七人展开疯狂报复。 可以想象得出,当二十多头愤怒的野猪群,对一盘散沙的十七人,无一人幸存。好些人是内腹出血还被踩踏而死。 而就在这时,那头受伤的头牌野猪,忽然向远处的猎猪五人组,再次发出一声吼叫。 这吼叫又不似之前带着愤怒。 如果没听错,倒像是诉说或是在喊你,回来吧。 喊完这一声,野猪群们集体用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向远处罗峻熙,行注目礼。 罗峻熙手心冒汗,死死攥住挡在他身前朱兴德的胳膊,回望着野猪群。干啥呀? 紧接着,让猎猪五人组,全部傻在当场的一幕又出现了。 野猪群在认真地看眼罗峻熙后,慢慢地开始调头。 到时间了,今日此时此刻,是野猪缠着罗峻熙最后的期限。 在这最后这一刻,它们护好了罗峻熙。 罗峻熙,只有我们能找你、拱你,去看你。别人,不行。 青城山下的草丛里趴着许多蛇,它们之前全在看热闹,在看到野猪默默离场后,它们是上一场的,也跟着一起蹿回了山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没整明白(十一更,为书血1314打赏+) 六子看的惊呆了,指着远方离去的野猪群:“我,你,它?” 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咋感觉野猪们好似在舍不得他呢,才会那么看他一眼。 二柱子是腿软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这种傻大胆,居然有天能被吓到腿软。 杨满山弯腰扶他。 二柱子扒着满山的胳膊,往回找面子,絮絮叨叨仰头说: “我真不是被这次死人吓到了,我是后怕啊二哥。 你能懂不? 我只要一想到,咱几个以前猎了那么多头野猪,还没有一人被开膛破肚,我就腿软。 我可以死,可我真不想死得那么惨。 死那么惨,来生托生还能有眼下的俊模样么?不得缺胳膊少腿、缺鼻子瞎眼、缺心眼子少根筋啊? 而且,我咋感觉以前野猪们对咱们没下狠手呢? 难怪别人,一听咱家猎两头野猪就竖起大拇指。 那时我还心想,那算个屁,你们知道个六,俺们都四五头四五头那么猎杀,可我今儿才算领教,啥叫野猪真发怒。真怒火攻心,能让咱们那么杀?” 二柱子又纳闷极了:“可它们以前被杀时,为啥没像今日一般那么怒气冲天啊?” 说不清,就好像死了也值,愿意死在咱们手中,愿意为咱家发家致富奉献。 其实,二柱子自个都不知道在絮叨个啥,就是后怕到一股脑的想朝外倒话,感觉多说几句能缓解他的腿软。 朱兴德却听的大脑一顿,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它们是在帮我们吗?” 毕竟,刚才那一幕幕是那么的让人惊奇。 再加上他们家人,做梦的,冒水的,招野兽的,又是那么的特殊。 所以野猪是在帮他们,也不是不可能的。 许多奇迹,我们相信,就会存在。 朱兴德问完,这才发现罗峻熙早已经远离队伍,正情不自禁的往回走出很远。 “小妹夫?” 罗峻熙一边朝野猪群消失的方向走,一边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儿。 他只知道,当野猪群在离开前集体看他那一眼时,他从那眼神中似乎读懂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意思。 罗峻熙心想: 你们不会伤害我,为什么要没事儿来骚扰我,让我无法安心读书? 你们不会伤害我,为什么要数着天儿的冲进我家院落,恨不得一天不落下,不出现就四处找我,让我们一家子都无法安生? 你们不会伤害我,为什么不早早表现出点儿苗头。 而今日,在最后一天,我好像才懂得,你们不仅不会伤害我以及我的家人,甚至还会保护我? 可你们又到了期限,往后再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知晓了你们不会伤害我,也没有用了不是吗。以前,我猎杀过你们那么多同伴。 朱兴德强制性给罗峻熙戴上头套,戴上后,拍了拍罗峻熙的肩膀: “看来,它们好像真是在帮咱们。 没事儿啊,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头在寒山脚下给野猪修个冢、立个牌,念叨念叨。 lingdiankanshu.com 让咱们猎杀的那些野猪,早点儿托生成小猪仔。” 罗峻熙恢复神思,笑了下,大姐夫真能逗。 怎可能给野猪立个牌,那成了啥。 万物众生都有各自的宿命。鸡有鸡的使命,它就是人类养的,该下蛋的,难道和家里的鸡感情好,就不吃它下的蛋啦?不吃它,鸡也会死。不吃自家的,也要吃别人家的鸡。而猪也有猪的宿命。 或许人类来到世间也有人的宿命吧。 只是我们作为人类,没有脱离开这个身份,自然就无法跳出去,清晰看待我们人的宿命是该为这万物该奉献什么。 朱兴德看小妹夫没什么影响,才开始说正事儿。 出这么多人命,绝对不可以拿匪徒身上的银钱。 别碰,过后容易说不清。 “记住,我们路过的时候,那阵还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没见到过野猪,也没见到这些人。” 出事时,我们这一行人早就已经走过去了,然后这里才发生这种惨事。 朱兴德忍着恶心挨个检查尸体,检查还有没有活着喘气的,更要捂住鼻子,睁大眼看那些被开膛破肚的人。 而且这事儿,只能他和杨满山干。 罗峻熙就不提了,不顶用,还要下场科举。别再看到这些大受刺激,今日已经够刺激的了。 柱子和六子是心不细。 朱兴德和杨满山挨个查看,是想看看哪位死者身上有箭伤、虎枪伤和耙子以及刀伤。 要是有,他们需要处理一下,别让人看出来,这些人死前还和人类交手过。 担心六子和二柱子心不细,在干这些事时容易身上沾血,所以是由朱兴德和杨满山在做善后处理。脚上套着袋子。 而当看完一遍这些人最后的死态,朱兴德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 感谢野猪,给踩的祸害的稀巴烂,不用他们动手了。 相信仵作来了,也会没眼看、没兴致再细细分辨。太惨了。 只会说一句,一看就知是被山上野兽祸害的。 而六子和二柱子因为没干这活,就去旁边安抚胖骡,打扫其他现场,咱家的物什,一根草都不能留下。 六子不放心,问道:“哥,除了咱们打斗时留下的脚印,车辕印子用不用也弄掉?别留下痕迹。” 朱兴德说:“整掉它干啥。你没路过这里,是怎么从这条路上去的府城?你打扫的比脸还干净,倒显得做贼心虚。不过,小心些,等会你们走路,还有拽胖骡赶车时,尽量别踩到血迹、别让车轱辘压过带血迹的地方。” 要是留下这种痕迹,那就必须要人为的后续补一补,给打扫干净。 压过血迹,或踩到血迹留下鞋印了,那说明这些人在出事后,曾有人路过。 我们可不是出事时或出事后才路过的,我们是压根儿啥也没看到。 不知道啊。 什么都不知道。 朱兴德他们都没歇着,整理好一切,瞟眼青城山,迅速离开了这里。 为的是,青城山这里的人命案归县衙管,快速离开这个地界,前面可就是府城管辖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十二更(为泡芙li打赏+) 朱兴德他们开始疯狂赶路了。 他们需要将打斗、以及野猪和打扫现场耽搁的时间赶出来。 要让府城守城衙役对他们进城时间有印象。 制造出那面出事时,他们依照脚程,按常理是不可能出现在青城山脚下的。早就路过了。 另外,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儿吗。 这几个人又贪心上了。 想着武器不要在进城时没收啊,那全是钱。 就一把菜刀都挺贵的呢。 几人就惦记要快些、再快些,到了府城管辖地域寻个稳妥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比如山坡上,挖个坑将武器埋上。 以免带着进城,然后二话不说就被衙役没收。 然后回头从府城回家时,再将武器取出来带走。 以上一切,都需要争抢时间。 朱兴德他们健步如飞。 谁要是累的,实在跟不上步伐了,就去“囚车”里坐一会儿。轮番歇歇。 如若饿了的话,就边走边吃,互相递水囊,你喝一口我喝一口。 得说,杨满山和左小豆那神仙水,早已将一家人体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许多,要是换寻常人根本受不了这种走法。 本来满山还担心,直接给二柱子和六子喝纯水,会不会像咱家人最初似的拉肚子,要是拉肚子可耽误事儿。 却发现还好。 一是咱家平日里做饭的时候,本就会用神仙水,慢慢的,这俩人甚至比咱家人还强呢。因为人家有过渡阶段,不是上来就喝纯水的那种。上来就喝纯水,刺激大劲容易连拉带吐,六子和二柱子是一点点增量,倒没有太大反应。 二是,这俩活力旺的,没拉肚子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赶路走的呼呼冒汗。 用手一抹额头,用手一甩都能甩出水来。 不止人,在神仙水的作用下,就连左家的胖骡都比起大多数的骡子要勇敢、耐用。 其实胖骡才是最辛苦的。 胖骡在受过那么大的惊吓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拉脚,身上驮着一车沉重的酒坛子和那么多袋子干蘑,时不常还要蹿上个人进“囚车”里歇一歇揉揉脚,也是由它驮着。 朱兴德实在心疼胖骡,武器能自己扛着就自己扛着。 每当自己渴了饿了时,就会边走边先朝胖骡头上套个袋子,将在家准备豆饼子倒进袋子里,骡子下巴不是长吗?这样的话,胖骡一低头不影响走路也能吃。 “忍忍,胖骡,再辛苦几个时辰,咱们就快到了。” 而外婆的饼子,朱兴德也不再抠门了,舍得在这时全拿出来。不像之前抠门的狠,总让大家少点吃。 此时还紧着劝:“柱子,你吃饱没?来,这里还有两张,赶路体力最重要,卷着吃了吧。”朱兴德自个噎得直打嗝,递过剩下的饼子说道。 就这样,走啊走,已经开始路过一村又一庄啦。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罗峻熙,他是这五人中表现最好的一个。从启程后,就没进过“囚车”歇脚,杨满山都要走熊了,感觉腿有点儿吃力发沉了,罗峻熙却啥事没有。 零点看书 可见罗峻熙是能跑也能走。 在夕阳落下时,朱兴德他们这一行人,终于来到府城城门,准备排队入城。 而按照脚程,在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是在天黑后、也就是至少一个半时辰后才会赶到。这才是符合常理的。 可见,这几人真就做到了不按照常理出牌。一路连跑带颠,其中辛苦,不足以向外人道。 排在进城队伍中,几人又心照不宣对视一眼,打算随便扯个人吵一架,给进城衙役留下点儿印象。 朱兴德刚要出手,打算让大妈踩他一脚,然后再打打嘴架。 却不想二柱子先开口了: “你啥意思,那么瞅我干哈?” 站在另一侧的几位年轻人说:“瞅你咋的啦。” “瞅我不行。你这不是等于占我便宜呢吗?” 那几位年轻人愣了,占你啥便宜啦? 六子急忙上前,他真怕二柱子脱口而出说:“我长这么俊,你瞅我,不是在占便宜是啥。” 别怀疑,柱子长得奔喽瓦块的,却一向这么自信。 六子抢话道:“那么瞅俺们,是瞧不起俺们乡下人吗?咋的,身上味儿大熏着你啦?” 那几个年轻人心想:不是,最初只是被你们那一行人中,打头的那位短发惊着,这才看几眼,至于那么火大吗。 府城城门处的几位衙役,走过来吼道:“吵什么,再吵都不要进城。” 其中一位衙役还捏捏鼻子,心想:难怪人家瞅你们,自己也知道啊?身上汗臭味儿够重的。 当罗峻熙拿出赶考文书,这些衙役对朱兴德他们的印象更深了一些。 没想到,这几位臭气熏天的乡下人里,还有一位赶考的童生。 “都叫什么名?进城干什么来,将你们乡下开的保人进城凭证留下。” 到这一步,朱兴德掏出左里正给写的凭证,心里就稍稍踏实了。 而这几人进城后,第一件事不是吃饭歇脚,是先寻到一条内城河,顾不上这季节的天,那河水拔凉,趁天黑下河就开洗。 “啊啊啊,好凉。” 二柱子站在河里,揉着胸口说:“啊啊啊,好爽。” 六子笑骂他:“你小点儿声叫唤。” 一个个洗吧干净了,翻找出从家带来的体面衣裳换上。 朱兴德他们摇身一变,成为看起来尚算殷实农户家的孩子。 是可以这么算的,因为咱家有骡车,属于有车一族,那还不殷实吗? 朱兴德为遮掩短发,还给自个扣个小帽。 然后这才开始忙正事儿,挨条巷子乱窜,敲门。 顶着一张极为有礼貌的脸: “大爷大娘,我们是从下面县城来的,打算陪弟弟科举,陪考再顺便做点小买卖,不知附近有没有小院子能赁的?” 这就是他们必须要换装的原因。 人靠衣裳马靠鞍。 不提前拾掇拾掇,一看造的像要饭花子似的,即便拉着骡车也不会让人相信是正经人啊, 穿的好点就不一样了。 再把咱家最俊的罗峻熙推上前。看看,这长相,乖不乖?一看就是好孩子吧。再掏出赶考文书给看看,厉不厉害。对方是不是联络空屋子能更热心肠?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省下给人伢子介绍房屋的介绍银啦? 还别说,真是这样。 大晚上的,有一家大娘不想管闲事,大爷却不干了。 大爷看着罗峻熙心想:咱家亲属里还真有一家有空院子,有些家底。属于不差赁院子那点儿小钱的人家。巧合的是,那家供着俩小子在念私塾。 大爷想给联系一番,是看重了罗峻熙这次科举。 他寻思着,万一罗峻熙要是考中了呢,那么住过那亲属家里,过后那房子会不会成为吉兆?亲属家那俩读书的小子,是不是也能沾点儿喜气。 “等着,我去给你们问。” 与此同时,县城那面,徐三终于接到了消息。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十三更(为改名字也太贵了罢打赏+) 徐三震惊地站起身:“什么?全死啦?” 和他一起曾去过大王村调查的手下,咽了咽吐沫,汇报道: “是,头儿,十七人全死了。咱们的人正在查,但不出意外,应是被青城山上的野兽袭击而亡的。不是人为的。” 徐三追问道:“那朱兴德他们呢,也死了吗?” 那几人要是也死了,那他就认下这荒唐的事儿。 却发现属下在摇头。 “没有发现那几人的踪影,应是提前路过离开。很有可能和咱们的人压根儿还没碰上,咱们的人就被野兽祸害了。” 徐三当即反驳,砸了一下桌子:“不可能。” 他安排的那伙人,是掐着时辰提前埋伏,朱兴德他们路过不可能没看见,朱兴德又是怎么路过的,飞过去吗? 徐三的手下说: “所以我已经派人赶往府城,使些关系银子,应是能查出来他们有没有入城,是几时入城的。 如若还没入城,那就是我们被他们使个障碍法骗了。 他们还没出发呢,或是选择走其他的路。 还有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关老大等十七位兄弟并没有听您的话,他们应是没有拿朱兴德他们当回事儿,并没有提前守在那里,才会错过那一行人。 不但让朱兴德一行人提前入城,而且还遭遇了不测。” 徐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手下,派去府城的人,什么时候能回准确消息。又问是什么野兽,能让十七人全部命丧。 “你说什么,野猪?!” 徐三心想:很耳熟啊,似乎在左家人身上,邪门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实在的,野猪,又死十七人,举头三尺有神明,徐三在刀尖上行走,心里还是信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到了这一刻,依他本心都有点儿想缩了。 总感觉这么邪门,硬对着干,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 梁家宅子。 梁老爷才从后院玖儿姨娘屋里出来。 脸上露出了不耐烦。 不过是死了个哥哥,成天哭哭啼啼,身为小妾没有自觉。 他是不是有些太惯着玖儿啦? 小妾是要哄他愉悦的,不是反过来让他来哄。 粱主簿本就不顺心,打算即使再新鲜没稀罕够,也要晾晾玖儿。 就在这时,管家忽然又对他告知,朱兴德一行人跑了,想抓的罗峻熙连鬼影都没抓到不说,咱们派去的十七人还死啦。 “全死啦?” “是,老爷。” 王赖子,王赖子。 全因此人,才有的这些破烂事儿。 “封了玖儿姨娘的院子,她既然想缅怀兄长,就让她缅怀个够吧。” 说完这话,梁主簿才步履匆匆去往前院书房。 徐三早已等在那里,而且正被郭顶埋怨着: “你是怎么办事的。眼下,人没抓来,咱们自己人却死了十七位。 十多人死在青城脚下,这样的大事儿,你觉得新知县上任后会不问不查吗? 那十七人去青城山作甚去啦,这种事,你觉得他会不追究? 合着咱们什么都没办成,就已然招来新知县的眼。 那我们在忙什么呐,不如就不偷偷摸摸的,干脆在他们才一露面或是在村里就动手杀了得啦,反正也要招眼!” 徐三眼神闪了闪,一声没吭。 他该解释的,已经说完。 是青城山下的野兽忽然冒了出来,这谁能想到呢。 至于关老大有可能没听他的话,才错失让朱兴德他们先跑走了,还害得自己丢命,这不是府城那面,还没传来确切消息? 零点看书 但是该来的,终是会来。 当消息确认,朱兴德、罗峻熙等一行人早在傍晚夕阳下山那阵就入了府城时,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梁主簿,随手抓过砚台想,也没想就朝面前跪地的徐三扔了过去。 郭顶从旁叹气,劝道:“算了,老爷,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让他快去将舆图搜出来戴罪立功才最妥帖。” 一盏茶过后,徐三半身墨水从梁主簿家里出来。 脑中转悠着,梁主簿告诫他的:“左家、朱家、罗家那面,立马动手,翻找。” 他想了想,留了个心眼,在部署这事儿时,千叮咛万嘱咐,但他没去。 他是真怕沾了左家人的边儿,家禽成精,更何况那面还有座寒山。 也是在徐三离开梁主簿家里时,县城百姓才听闻青城山那面县衙官差今晚全出动了,听说野兽下山,一气伤及人命数十位。 我的天呐。 野兽不能进城吧,百姓们都慌了,全体震惊。 大晚上吓的睡不着觉,那叫十几条人命啊,咱这几十年都没听说过这种大事,那个地方再不可以路过。以后绕道走。 梁主簿着急,想赶紧将这件事定性。 对外说,就是野兽攻击致命的。 他必须在新知县上任前,将这事儿处理完,以防新知县查这些人去青城山干什么,再顺藤摸瓜查这些人的身份。查来查去,任何事情就怕露出蛛丝马迹。 可以说,这个哑巴亏,梁主簿不仅要认,而且还要狼吞虎咽认下。 …… 今晚,整个县城以及青城山附近镇上的百姓,都没有睡好觉,略显人心惶惶。 游寒村偏僻啊,那附近的十里八村消息肚皮滞后,在消停睡觉。 白玉兰入睡前还说呢:“不知道德子他们到没到城里。” 又瞟眼左撇子小声问道:“对啦,五叔他们说完正事后,又单独找你谈啥啦?” 今儿里正叔将各家有头有脸的人都叫了去,选出人选商量明日出发送粮。 左撇子笑了下说:“和我解释为啥没叫我。” 说起这话,左撇子有点骄傲。 这说明在村里人眼中,包括五叔眼里,都感觉咱家眼下也算是行了,家里有三十头猪羔子,家里有骡车,家里有罗峻熙,还有酒买卖。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好像迅速成为村里的新贵人家了,属于有头有脸的。所以有个大事小情将他叫过去商量商量。 “是因为你腿不行才没叫你?我记得你以前挺眼馋能被选走的。那在村里地位不一样。” “不是,是咱家德子和他打招呼啦,怕你们娘几个在家,没个男人咋能行。” “德子就是个操心命。他爹,明年咱再去,你别羡慕,今年真像孩子说的那样,别去了。家里活一堆。” “我不羡慕。你不知道,五叔当着村里长辈们面前说,撇子就不叫你了,你大姑爷惦记你,都找到我这里嘱咐了,一屋子左家长辈全那么看我,我感觉他们还挺羡慕我的呢。” 第一百七十章 十四更(为书友20201202134419338打赏+) 第二日一早,农家的一天开始了。 小麦给秀花梳头问道:“外婆,昨晚睡得好吗?” 秀花用手蘸点水,抹抹额前碎发笑答:“嗯,睡的不错。他们一走,屋里感觉变大了,咱这娘几个,三两个一屋,睡得宽敞着呐。我终于不用听你爹的呼噜声了。” 在灶房的白玉兰,也在和小稻嘀咕说:“你说德子他几人在家的时候吧,也没觉得有他们几个在多挤得慌。可等到他们一走,哎呀,就感觉屋咋变大了呢,咱家都空得慌。” 白玉兰说完,发现大女儿没回话,回身一瞅吓一跳,急忙一把抢过饭勺子,一边接过小稻手里的活,一边埋怨道: “可不用你搅猪食了。 大早上的,你在寻思啥呢?那猪食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你手还敢离锅边那么近?看溅起来落在手背上,疼的你喊娘。 而且你这下面火也太小了,大闺女啊,以后注意,火轻了会煮夹生,稀了吧唧的一坨,咱家猪嫌弃。” 咱家猪,事儿可多了呢。 又显摆句:“你看娘煮的这个,匀乎的,咱家猪崽子昨儿个吃的摇头尾巴晃,可能嘚瑟了。要我说,这可真是谁抓的猪羔子像谁,呵呵,我看连咱家猪崽子都像德子。” 小稻这几日总跑神,咋不惦记外面那几人,家里这面就她知道做梦那事儿。 看到白玉兰一早上欢欢喜喜,她勉强的咧咧嘴,配合的笑了一下。 白玉兰和小麦抬着猪食桶,一桶一桶拎向后院喂猪。 自从小稻和小豆肚子里揣了娃,眼下朱兴德、杨满山他们走了,家里稍微重一点儿的活,比如拎猪食桶、拎水桶、扛个面袋子之类的活,左撇子要是不在场,总不能啥事都喊他,左小麦就当起了半个男儿,主动和她娘一起干这些活。 不让俩姐姐伸手。 这不嘛,喂完猪,小麦卷卷衣袖,又进仓房准备拌糠,留着外婆她们这一天酿酒用。 拌完糠,她还要出去放猪、放甜水。 这几日一直就是如此。 虽说王赖子那事过后,全家人都有点不放心,让小麦少招猫逗狗。 但是有些情况,还真就只有小麦去干才省心,就比如说这放猪。 由白玉兰去放呢,猪羔子们不但不老实的拱菜吃,而且还遥哪乱跑,很是能嘚瑟,等于要搭一个人守着。为省点儿猪食粮食不够操心的。 只有小麦一手轰着猪,一手扯着甜水出门放风才最省力。 那猪羔子们听小麦的啊。 人家小麦也不用看着,就使厉害对猪羔子们喊上一句:“只能在这一片吃,一会儿来找你们,”然后猪羔子们就能老老实实的吃完在原地哼哼等着。 小麦趁这空档,还能扯着甜水去采蘑菇。那真是一点儿不浪费时间。 为防止从山上下来或是村里的家禽找来,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在忙着采蘑菇,别再让外人瞧出异常,小麦身上一直带着那把“血刀”,也倒相安无事。 而小麦眼下喂完猪,洗完手,就打算进仓房拌糠。看到她爹累的一脑门汗,还要抢过劈木头的活。 左撇子没让。 左撇子刚压完井水。 不是那么暖和的天,热的他却将薄棉袄脱了,正呸呸两下冲手心里吐口吐沫,在院子里抡斧头劈柴。 多劈一些。 今年咱家木绊子、柴火,指定要比往年用得多。 煮猪食离不开,酿酒更离不开。 酿酒用的木绊子还要劈的讲究些,需要劈出大小差不离儿的,这样在烧火蒸酒时就能省心不少。 再算上今年入冬后,咱自家人取暖还要比往年多烧些呢,甜水在这里,闺女们怀娃的怀娃,那老岳母岁数大也不经冻,总是不能像往年他们老两口灶坑塞把柴,只炕热乎,屋里冰凉就能对付过吧? 搞不好,估么到冬日真要朝人借木绊子,或是拿东西换。 一想到柴火要花钱,左撇子就心肝疼。 咱农村人怎么可能舍得花那份多余的钱。 左撇子一边劈柴一边琢磨:等会儿,他将手推车推出去,出去划拉划拉松树塔,装回几车倒在西北旮旯的墙角,留着冬日里烧。 饭团探书 过日子就是这样,咱不能看眼下家里不缺,就不寻思以后。 毕竟咱北方的冬天冷的早、暖和得晚,基本上十一月就冷起来,一直到来年的三四月份,有时候那季节开春都飘雪,所以说,家里要是有老人和小孩子,在三四月那炕还要烧热乎点儿,依旧离不开柴火。 多备一些,总是好的,心不慌。 左撇子前脚推车出门,秀花就在这时候出来了,带着小稻和小豆俩孕妇准备开始酿酒。 从进仓房,除了吃饭和晚上睡觉,老太太进去基本就是一小天。 秀花边忙乎,边还关心小稻和小豆:“闻这酒糟味儿恶不恶心?” 小稻和小豆说,还好,还没什么反应。 秀花闻言欣慰道: “也算是老天疼憨人,你们肚里孩子挺让人省心。 这样的话,月份大了,你们仍能帮着家里干点儿活,就是不能再蒸酒了,以免肚子大,坐在那里窝得慌。 到时候看情况吧,要是酒卖的好,不行的话就雇人。” 秀花瞅眼小稻小豆,又笑着自顾自聊道: “我怀你们娘那阵,可不如你们,那才叫一个遭罪,从头吐到尾。 那时候多少人说,就没见过像我反应那么厉害的。 你们都没法想象,一直到生,我还吐呢,直到吃了根糖葫芦。” 她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几十年一眨眼过去,却依旧没忘记那根糖葫芦的滋味: “大冬天的,你们外公,那时候在外瞎鼓捣跑买卖,压根儿不在家。 那年过年早,他是临到年前才顶着一身雪,像个雪人似的推开家门。 进屋啥话没说,一手摸摸我肚子,一手从背的大包袱里掏啊掏,就跟瞎子摸相似的,变戏法一般掏出几根糖葫芦递给我。 哎呦,我一瞅,还没吃到嘴呢,我就开始咽吐沫,眼睛盯着,馋的呦,急火火一把抢过来就啃。咯得门牙疼。 只是才啃一半,就肚子一痛,你们娘就是这么出来的。 我那半根糖葫芦掉地上,沾的又是雪又是泥,你们外公那埋汰大脚印子全沾我糖葫芦上了。 给我气的,边生孩子边捶炕说,我还没吃完呢,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秀花又紧急一收笑容。 心想:再过俩月,就要到白玉兰生日啦。 要是那时候酒买卖能见到回头钱了,她也就放心敢大手大脚花钱了。 是时候该进城一趟。 她去将那银钱取出来,买完该买的,剩下的钱,回头都摆在炕上一字排开,给她那不孝的闺女露两手。 啪啪的银子拍炕上,她到时候就对闺女说俩字:“咋样。” 看着吧,以她对那臭丫头的了解,她闺女一定会蹿到炕上,又用牙咬银子试试真假,又会咋咋呼呼惊叫连声问哪来的。 白玉兰哪里知道她娘正在心里念叨她。 她就知道耳朵有点儿热,却顾不上揉一揉,正弯腰在满山和小豆家后园子,就是那半山腰破石头房子的后园子里拾掇大葱呢。 今儿,她特意上山来一趟。 别看天冷啦,啥也种不了,但是拾掇拾掇大葱,留着葱根儿过一冬,到明年开春,咱家就能有新鲜小葱吃了。 再划拉划拉,看看二闺女家还能有啥拿的,都不给剩下,将那大倭瓜、角瓜全装进筐里,白玉兰用担子挑了整整两筐冒尖儿的菜下山。后背还背着一个大筐,离远看,就像要逃荒似的。 这几筐挑下去,再算上之前一趟趟运下山的粮食和菜、行李,甚至咸菜坛子水缸、油盐酱醋啥的,早就搬下山了,基本上满山这石头房里也就没剩啥啦。 给白玉兰累够呛。 多亏左撇子捡松树塔遇见她,急忙扔下手推车跑上前,见到白玉兰就一边抢担子一边心疼骂道: “你这虎娘们,几个破角瓜倭瓜,你也值当做宝儿。我不是说了嘛,等倒空我去,那玩意儿又不怕冻,你着什么急?万一闪着腰呢。” 白玉兰被说满不在乎,还顶嘴说:“角瓜倭瓜怎不是宝儿?二闺女家的倭瓜炖着吃,比咱家的还又甜又面,我当然一个也不能扔了。就这么定了,今儿晌午炖倭瓜,再烀点大饼子。” 而没说出口的是,她着急将菜运下山是小心眼犯了。 确实,那几样菜不怕冻。 但她怕咱家人好些日不去山上看看,半山腰那几家猎户再将咱家倭瓜摘了吃。 就这角瓜、倭瓜、大萝卜、白菜,到了秋收后稀贱,一车加一起都没几个钱。在农家储存的冬菜里更是不起眼。 不值钱的物什,她想着,要是对方趁咱家人不在,真就摘了吃,咱也不好意思因为这点儿玩意吵架啊? 可是,真白给人家,那多心疼。 所以白玉兰寻思,干脆都给它运下来,以免被占便宜,憋屈还不好意思埋怨。 这是游寒村左家的一早。 而左家女婿们抵达府城的第一天,一早是这样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单身挺好(十五更,为_弥打赏+) 府城,赁的房屋里。 二柱子和六子睡的昏天暗地,呼噜声恨不得带着响鼻儿冲上房顶。 罗峻熙在另一间单独的小屋里,一边看书,一边捂着胃琢磨:好饿啊,啥时候吃饭。 在岳母家,几时吃饭是很应时应晌的,即便猎野猪上山东奔西跑那阵,也从没饿过他,干粮永远装的足足的。 甭管几时回家,锅里更是永远掀开大锅盖有热汤热饭。 可这才出来几日,昨儿之前就不提了,为赶路。 今儿都安顿下来了,怎还没人张罗饭呢。 本来他昨晚睡觉前,有主动表示过,由他做饭,那几人还嫌弃。急忙说用不着他。 用不着他的结果,就是饿着他。 杨满山此时倒是起来了,只是坐在灶前小板凳上,一边烧开水,一边打哈欠。 这几日连番折腾赶路,满山这身板子也有点疲惫。 至于眼下为何烧水,满山认为,先烧锅开水总是没错的。 大不了等会儿干粮泡水,以前他单身那阵就是这么吃的。 罗峻熙饿的有些挺不住,进灶房问道:“二姐夫,大姐夫呢,咱们今早是要买着吃吗?” “不知道啊,我起来就没看见他。” 隔壁姓汪,汪大娘家。 朱兴德正哐哐给人家劈柴呢。 一早上,他就出门要去买油盐酱醋,但起的太早了,人家杂货铺子还没放下板子开门呢。 这可咋整。 小妹夫已经学一个时辰了,念书那玩意费脑子,等会儿该饿了,朱兴德就趴在墙头开始和隔壁大娘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他就揣一两干蘑菇,跑人家里干活去了。 只看,隔壁院里,汪大娘正从后园子回来,手里拎着一筐菜,极为热情道: “快拿着,菜不值当什么,稀烂贱的。你这一早上又帮我劈柴,又给我拿干蘑,你再不拿着,我可不好意思。我和你说,娃,你那干蘑,我看啦,真是顶顶好。” yyxs.la 朱兴德接过菜篮子,笑着问道:“大娘,那你说,我这干蘑能不能好卖?一斤我卖多少划算。就你们这城里,咱老百姓买,平日都花多少。” “你要去卖?你带来不少啊?” “是,都是乡亲们托我卖的。” 大娘先感叹句:“你这孩子热心肠,要不是那好心的人,谁能给他们出远门捎带这个,不够费劲的。不过,咱这摊费贵啊,要是去集市摆摊,几十文铜板就没啦。你想啊,要是不收摊费,那下面的乡下人更会乌央乌央进城,就连卖鸡蛋的,我听说只要是外地,都要先收二十文才让摆个筐。” 朱兴德吃惊道:“那么贵。那我还不如比集市卖的便宜点儿,有那银钱给买家抹抹零少收点儿多实惠,凭啥白给他们呢。” 大娘听的一愣,随后一拍大腿,“哎呦,可不是?你等着,我给你四邻八舍的问问。” 朱兴德急忙拽住汪大娘,“不着急,大娘,你老还没做饭呢,怎么也得吃口饭的。还有那啥,我想从您这买点儿油盐酱醋,您忘了?” 汪大娘笑着说,瞧我这脑子,拿起这样忘那样,对对对。 又在收朱兴德给的铜板时,解释说:“其实你们要是做一顿两顿饭的,这点油盐真不算个啥,捏一点儿就够用,也不能要你钱,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你给那干蘑贵……” 朱兴德赶紧摆手:“话可不能那么说,大娘,我从您这串走油盐,回头你老还要受累出门再买呢,已经够便宜小子我的啦,是我应该不好意思。” 这给老大娘乐的,大娘还挺喜欢用钱再出去重新采买,就喜欢那购物的感觉。 一摆手:“我家吃饭不着急,我儿子腿摔坏了,这些日就一直起的晚,我先去给你问干蘑的事儿。” 朱兴德也一摆手,极为干脆道:“大娘,那这么的,咱弟弟腿摔坏了,你老又这么大年纪,到冬日哪能缺柴火,我再给你劈些柴。我给你喊人。” 说着话,朱兴德趴墙头先喊罗峻熙:“稀饭儿啊,来,接过油盐酱醋和菜。让你二姐夫切吧切吧准备做饭。” 罗峻熙站在墙的另一边,仰头用眼神询问:菜不会是要的吧? 朱兴德眨眨眼,是啊,没花钱。 又扯脖子吼道:“二柱子,柱子,给我起来劈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十六更(为秃驴竟和贫道抢师太打赏+) 罗峻熙探头看锅里,对杨满山发出疑惑:“二姐夫,煮米的水,是不是添多了?” 添多了吗?他还认为少了呢。 头回做这么多人的饭。 满山依照他的生活经验说:“没事儿,添多了,多煮一会儿就是稠粥,少添水了,煮好后就是干饭。” 边说话,边洗菜切菜。 芹菜和角瓜涮一涮,切吧切吧就扔锅里。 用的刀还是罗峻熙私藏的匕首。这不是大片刀都埋在城外了嘛? 罗峻熙想拦都没拦住:“二姐夫,不炒一炒吗?直接就和米一起煮?”感觉像是在煮猪食。 满山说:“不用炒,煮熟就是菜粥。” 行了,不用问了,二姐夫不愿意多说话,他也明白了。 如若水添少了,煮出的是干饭,再加上这菜,就是菜饭。 罗峻熙用手指捏了一把从汪大娘家里买来的盐。 赁的房子没有盐罐,更不用说勺,捏一把盐一扬,撒进锅里说:“得添点儿盐巴,人不吃盐不行。你们干活爱出汗,更要多吃点盐。这些够不够,二姐夫?” 满山说:“锅挺大,再捏点儿。我看隔壁给大葱了,我再切点儿葱花扔锅里。” “好。” 罗峻熙又抓把盐撒进锅里,然后看着从自家带来的面袋子,给他操心坏了: “二姐夫,咱不蒸些干粮吗?等会儿你们走,身上要揣几个饿时吃。我念书,晌午和晚上也能有干粮垫肚。” 满山回眸看向罗峻熙,说得有道理,主要是罗峻熙需要干粮,还最好在家好好念书,别出门买饭,以免他们出门在外不放心。 但问题来了,他不会蒸干粮。 别看他以前自己过日子,那也不会。 他倒是会烤肉,以前自己过时,野鸡野兔烤着吃。对付一顿是一顿。 满山冲院子里问道:“六子,你会吗?” 六子将抹布扔水盆里,一脸理所当然说,我哪会。我奶才死小半年,死后,我是走哪吃到哪。自从去了你左家,我就没离开左家饭。 说完自己,还不忘补充下别人: 二柱子也不要问了,他只会吃。 而德哥,在朱爷爷没倒下前,是朱家大宝贝,更不会。 罗峻熙一听,算了,还是他来吧。 “嗳嗳?星哥,”六子急忙拦住:“别的,细粮,家里都舍不得吃,给咱几个特意出门带着,你别给做的比大饼子还噎人,那就糟践啦。” 罗峻熙抱着盆躲开:“那我去隔壁问问。” 隔壁汪大娘家这叫一个热闹。 二柱子在帮忙给汪家劈柴。 朱兴德在汪家大门口卖上了干蘑,这三两、那二两的,他起大早没出家门就开上张。 而汪大娘在灶房里,一边干活,一边美滋滋地看罗峻熙那张俊脸。 她已经问过好几遍:“你这次来,真是要去那红墙墙里考秀才?” 问完也不用罗峻熙回答,又啧啧出声:“瞧瞧这握笔的手,揉出的饽饽都是那么的圆。” loubiqu.net 其实大娘之前有表示过,要不然干脆帮你们蒸出现成的得了。罗峻熙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自个学吧。他们要在府城待好些时日,还都很能吃,总不能顿顿麻烦大娘。 说完就开始认真学,比做学问还认真,连汪大娘随手拿麻布擦擦手,罗峻熙都在心里记下,啊,这一步该擦手了,这是以防沾面吗? 所以说,这几位大男人到府城的第一天早上,并没咋慌乱。 日子过的还不错。 吃上了干粮、喝上了稠粥,往后的菜还不用花钱,旁边院落的大娘要供。 没人说、没人管的,饭菜做咸了,就再添瓢水。 不洗脸先吃饭也没事儿,吃完再洗个痛快澡,满屋子光腚走也不用遮挡。 吃过饭后,当朱兴德带着兄弟们离开时,六子关上大门,还刚中带柔吓唬吓唬巷子里的小孩儿。 让轻点儿跑闹喊叫,家有考生,禁止喧哗。最好狗都不要叫。 然后朱兴德再做好人,和这个抱抱拳,和那个致致意。 搞得一大清早,买没买过朱兴德干蘑的左邻右坊,都知道这巷子里住进一拨新人。 别看人家是乡下来的,但人家是为陪考,正经人家的孩子,顺便做点小买卖。 别看人家长得不太像正经人,脸上有疤的,头发像狗啃的,五大三粗的,小眼吧唧的,但真不能以貌取人。 听说,就这几个小伙子可实在了,一早帮老汪家孤儿寡母劈了不少柴。 为人也讲究,卖干蘑主动给附近住户抹个零,说卖山货多点儿少点儿没啥,咱老乡自己采的,纯是挣点辛苦钱。 倒是他们住在这里,初来乍到的,你们这些城里的大爷大娘就要跟着多费费心,哪都不知道哪啊。这府城可真大。 大爷大妈就喜欢这样的孩子,能被人捧着哄着,最好还能让他们占点儿小便宜的。 这不嘛,朱兴德出门第一站,就是打算去里面有一住户提到的巷子。 府城极为热闹的一条街。 那巷子里有那家住户的亲属。 别小看这事儿。 一般人要去哪条巷子里卖东西,要是有人烦了或是那欠嘴的,找到转悠的衙役就会被赶跑。 可要是能提个人、敲个门,附近的人即便再反感那吆喝声,冲面子也不能很损的去找衙役。那往后邻里邻居的还处不处啦?最起码这个方便是有的,不会告发他们。 朱兴德离开前,再次感谢一遍里面住户那大娘,也更感谢汪大娘,这俩老婆子关系好,才给帮忙联络的。 朱兴德和满山他们本来心情挺好的。 直到听府城里许多人提及“青城山人命按”,心情晦涩了一下。 虽说听到那事儿定性为意外,心里一松,但咱听完心里也不舒服。 等赶到那个极为热闹的巷子卖干蘑,当朱兴德听完几位“酒蒙子”大爷说完: “你还要卖酒啊?那可不好卖,咱府城的人只认有名号的酒。而且和你们县里镇上也不一样,咱这里卖酒的就是专门卖酒,你想倒手便宜些卖给小杂货铺子都不行,人家也不进酒啊。” 他心情更是没了早上的兴奋劲儿。 来这趟,主要就是为卖酒,酒要是卖出去,那不完了吗? 而之所以先卖干蘑,会耽搁一两天。 一是寻思卖干蘑的时候,先摸摸市场的底儿,总是不能啥也不知道就贸然进场。 二是为,咱这不是没多少钱了吗?将那些干蘑先卖了,咱就能先挪用那个钱。这些天花用也好,卖酒时用做周转银两也罢,先卖干蘑主要是图能有现银。 当晚,朱兴德他们卖完干蘑回家,嘴上不说,心里稍稍有些上火。能吃六个馒头的都吃四个。 因为不止许多大爷们那么说,很不看好咱家的酒。 就连他们去酒肆只简单的问了几句,都能感觉出好像没戏。 而这天晚上,老家那面更是倒霉透顶。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今夜无眠(十七更,为苦竹精舍打赏+) 怎么个倒霉透顶呢…… 白天那阵,游寒村村口忽然来了一批人。 那些在山脚下采蘑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还真就注意了。 就连左小麦领着甜水,闻声都多看了一眼。 因为左里正带走咱村里好些有头有脸的壮汉、壮小伙们去送税粮了,走之前真就嘱咐了,说才发生杀人的事儿。 虽然咱大伙心里都有数,那是作的才被杀。往后更应该做人做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是也都警醒着些,毕竟死人了嘛。 有人来回出入,有啥不对劲儿的,就赶紧招呼家里的爷们出来看看。别像个傻子似的,让人随便进村。又像个哑巴似的,连问都不问一嘴。 总之,他不在家这几日,希望村民们连串门子的事儿都能免则免,少给他找事儿。 有了这种嘱咐,游寒村的村民们自然比平日里更注意村口进人的情况。 有的那好信儿的婶子大娘,遇到面生的人进村,真就会扯脖子问上一句:“你去哪个村啊?啊,你去石井村啊,那你们几个从田地边走,别往俺们村里进。” 所以说,当这么一伙人进村时,游寒村的村民们本应也会问问的。 但是这回,他们却没一人敢吱声。 只因来的这伙人,全穿的是衙役的衣裳。 这种形象,谁还能多寻思啊?谁还敢问呐。 指定又是那王赖子死的事儿,县里又多派来人手抓哑巴来啦。 村民们至多敢在心里吐槽: 这么慢,早跑没影子了,想屁吃呢,还一拨拨来啥人? 来的人越多越可倒霉了。 听大王村的人讲,这些衙役吃住农户家,大王村家家户户要给凑口粮。 再这么三一拨两一串的赶来,没等抓到哑巴,各村就快要一起给凑口粮了。 而且各村里正还不敢出门得罪这些人。 真要是让凑粮,指定会让大伙给凑。 总是不能因为衙役办案吃点儿百姓粮食,就跑县衙去告状吧?那不是疯了嘛,里正生涯想结束吗? 再说,各村里正不可能更不会去得罪那人,都当上里正了,就不差凑的那点儿口粮。 所以说,甭管啥时候,倒霉的永远都是那些没招灾没惹祸的普通村民们,你说,和大伙有啥关系?唉。 游寒村村民们见到这些衙役进村,由于以上心理,就一叹,转头继续干活。 左小麦是前面抱着小外甥女,身后背着一筐蘑菇,赶紧低头去找猪,将猪羔子赶回家。 白天这一大帮人进村的事情,就如一股风一般,一刮就过去了,没人当回事儿。 loubiqu.net 游寒村的村民们,包括外村见到这伙人的村民们,哪里想得到,这伙人到了夜晚,竟然成了“鬼”。 衙役的衣裳一脱,里面是一身黑衣。 这些“鬼”带着能迷倒人的烟雾,在黑黝黝的夜晚,穿梭于各村之间。 …… 朱家。 朱兴德的大哥朱兴昌本来都醒了,想起身给祖父接接尿。 自从家里人重新“和好”。 就没再分,祖父应该归谁管、不归谁管。 祖父除了还吃德子的口粮,生活上的事儿,可以说,眼下谁有精力谁管。 今日老三倒动一天玉米累着了,二弟手指头骨折不行,朱老大就主动说,今晚由他陪爷睡,给爷半夜接尿。 但此时,朱兴昌感觉自己怎么也爬不起身,像浑身发软似的。 他在晕过去之前,还搁心里寻思呢:艾玛,他这头疼病,好像又反复了。要不然咋会迷糊成这样呢。这不对劲儿啊。 而躺在朱兴昌身边的朱老爷子,更是被那透过窗纸的迷药熏到,手本来是攥着摇铃放在炕边,吧嗒一下耷拉下去了。摇铃掉在了地上。 更是好久没尿过炕,病都有些要大好啦,这一下子失去知觉又尿湿了褥子。 至于朱家其他屋的情况,也基本都差不离儿。 迷香进了屋,过了一会儿,药性上来了,炕上的人通通被迷的啥都不知道。 朱兴德的二嫂孙氏,夜里穿着小衣睡觉,还被进屋的蒙面黑衣人给看了。 这些人进屋后,就开始翻找。 这朱家,哪里是没有舆图啊? 是连带字儿的纸张都少。 是啊,这一家子就没有爱读书的,以前有本看手相的书,还被左撇子相中给拿走了。 这伙黑衣人自然是没找到舆图,只翻出朱家伯母装钱的袋子,这是朱家分家,大房所有的银两。 还有朱家三位儿媳偷攒的银钱,攒的特别零碎,好些是铜板,以及兰草的那五两赔钱碎银。 “没有,撤。” 负责来朱家的几名黑衣人,将所有银两,还有朱家二儿媳孙氏娘家给陪送的银簪子揣好,带走急忙撤退。 朱家房子大。 平日里,大有大的好处,大到玉米楼子都能搭好几个,瞧上去是真阔气。 而眼下坏就坏在,太大了。 为了多得地,朱家的后园子恨不得算算加一起要有几亩地、小十亩地,那么大那么宽。朱家房子还把一头,有一面没有人家,全是朱家的菜地,出了这片菜地就是村里的小道。 要是两面有邻居呢,甭管从哪面翻墙,至少还有可能会出现点儿响动。 这可倒好,这几人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翻进来再跑走。 这几人还心不甘呢,跑到外面小路上,冲朱家方向啐了一口: “那么大房子,加起来就这么点儿银钱,还不够咱们几人去来春院玩上一回的。这只够找仨婆娘,还得是那烂的,到时咋分啊。” “就是,早知道抢罗家那边啦。那面就一个老婆子好对付,听说家底还殷实得很。” …… 罗家。 罗婆子自个在家。 她今日没累着,好多活计都完事儿了,躺在炕上睡不着觉,她就爱东寻思西寻思的。 这人啊,就是贱皮子。 你要是白天干活多了累着了呢,啥毛病没有,躺炕上累的直哼哼,都能啥都不知道就呼呼睡着。 可没那么多活了吧,罗婆子这还得了富贵病,今夜无眠了。 最开始,她头半夜编筐,这不是多编一个,就能赶明拿城里卖挣点辛苦钱嘛。即便不为挣钱,家里用用也是很好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活计,她要是不干,家里没人干。 编着编着,她瞅眼油灯,来个抠门劲儿,心想:这也不划算啊,卖筐能挣几个铜板?灯油又是多少钱,再说也费眼睛。 快点儿吧,熄灯,不编了。 然后就开始翻来覆去琢磨她儿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么躲都没躲开吗(十八更,为书城灰妈打赏+) 罗婆子仰躺在炕上,想起罗峻熙,三琢磨两寻思的,忽然后悔起来。 为啥后悔呢,觉得给儿子带钱带少啦。 就那天,稀饭儿走时,她望着儿子背影,手都伸进腰间钱袋子里啦,想给儿子再多带点儿银钱,但是最终也没掏出来。 现在没人能知道她的小心思,只她自己心里寻思,她也就展示展示心里的黑暗面吧。 那天,她没再多掏银钱,一是想着能省就省。 而二嘛,也是最大的原因,那就是,给儿子带那么银钱干啥呀?稀饭儿是跟着他大姐夫一起走的。 听说朱兴德和杨满山他们会一边卖酒,一边陪稀饭儿直到考完才回来呢。 她想着,出门在外,稀饭儿真就是万一缺啥少啥啦,稀饭是小妹夫,他两位姐夫能眼瞅着最小的犯难,那不得给掏两个? 所以不用给多准备,将将巴巴够用就行。 同理,而要是给稀饭儿银钱带多一些呢,她自个生的儿子自己太了解,一定会舍得给那两位姐夫花钱。 手一松,就容易顿顿给其他人买肉吃,恨不得酒楼都敢领着进去搓一顿。 再一个还有理由三。 罗婆子怕给银钱多了,回头她儿子赶考完剩了银钱,却不拿回家,很容易在府城一通乱买,大包小裹的,拎着去孝顺左家两口子。 而说句最最实在的心里话,赶明儿稀饭从府城回来,即便用那剩下的银钱是给她买点儿啥,全给她买了,不是买给左家老两口的,她都心疼。 买那没用的干什么呀,是不是? 不用孩子整那出假孝顺劲儿。 只要儿子将那剩下的银钱,剩下多少,给她拿回来多少,比啥不强。 咱家往后还要接着考,稀饭儿和小麦的娃还没生,要真是稀饭儿往后有了大造化,进城做官还要买房子。 所以说,罗婆子当时没把钱掏出来,还有担忧给儿子多带钱,怕儿子不给她拿回来,回头乱花的缘由。 可是她眼下,却有点儿后悔是因为: 最近两日,有好几个人和她提过,说你那亲家为酿酒,那真是豁得出去,听说家底全砸了进去。 青柳村里正,前两日来家收税粮,当然了,登门不是要收她家的税粮,是来感谢,当时聊起这话题也顺嘴帮她算笔帐,说你那亲家,买那么些酿酒的粮食,粗略算一下至少砸进去一百多两。 零点看书网 然后她出门送客的时候,还被人问及,她借没借亲家银钱的事儿。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没有,也没和我张嘴借啊。那谁知道以后会啥样呢,要真是有天和我开口,呵呵,那我怎么也要借。咱要寻思买卖已然支棱起来啦,总不能眼瞅着由于没银钱了,干一半就扔那了吧,那多可惜。俺们这亲家之间的关系,被求到头上,那指定是要帮帮忙的。” 反正谁问到她头上,她都是这套嗑。 总是不能像以前似的,没等管咱借钱呢,先被吓着了,连个屁都不敢放,那可不好看,多让外人看笑话。 至于真借或是不借,大不了,到时真开口借银钱那天,她多寻思几遍左家做的那些感动她的事儿。脑子一热,别小瞧她,搞不好,她还真就借了。 而且话说回来,不借也不行啊,秀花婶子特爱掉小脸子,你当那秀花是白玉兰那么要脸面呢,她敢不借,秀花就敢将她损成茄子皮色,还会扔了她儿子的行李卷让滚犊子。 这是能干出来的,唉。 扯远了。 所以罗婆子此时就后悔啊,考虑到朱兴德和杨满山可能兜里都没钱了,左家买那么多粮食酿酒,那还能有啥银钱啊?备不住还指望卖酒现换钱呢。 那她给儿子带的银两,去掉给先生送礼的,真就有点儿少。 毕竟朱兴德他们如若真是那种惨兮兮指望卖一坛子酒,才能换一天在府城的吃喝,她儿子能眼瞅着吗? 她儿子属于是傻透呛的实在娃,指定会共患难。 稀饭儿会将那点可怜巴巴的过河钱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先花着。 哎呦呦,罗婆子想象那一幕就心肝脾肺肾揪在一起,心想: 儿子呦,让你去府城是为吃饱饱赶考的,可不是和你姐夫们有吃的就一起吃,没吃的就一起喝西北风。 罗婆子只要想象罗峻熙在喝西北风,她就一遍遍后悔。 那天手咋就那么抠门,就将那五两银宝给出去呗,揣都揣去啦,咋就没拿出来。 你说穷家富路了,多带是不是比少带强。 别再因为犯愁吃饭睡觉会花钱的事,再没考好。哪多哪少。 罗婆子越琢磨越闹心,睡不着觉,干脆去了灶房。 干啥呢,翻出她的埋钱坛子。 打算将没给罗峻熙带走的那五两银元宝,再重新塞回坛子里。 罗婆子才将坛子挖出来,为省灯油,正在黑暗中摸索着,耳朵忽然一动。 罗婆子还保持着放钱的动作,瞪着眼睛,本以为是耗子?正侧耳倾听是屋里还是屋外,然后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家那挺高的水缸后面,突然站起一人。 哎呦我的个老天拔地的啊。 罗婆子惊叫,她以为自己惊叫出声了,却不知,人在吓大劲儿时,嗓子眼像是堵住似的,对方哐当一棒子就削在她头上。 罗婆子额头当即流血,软倒在装钱的坛子旁边。 蒙面黑衣人跟着松了口气。 黑衣人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婆子,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灶房刨坑。 那迷香只捅破各个睡觉的屋里,谁能想到屋里没人,人在灶房里呢。 而他又是从灶房的窗户跳进来的,差些和罗婆子撞上。情急之下,只能躲在水缸后面。 又实在是等不及,才站起身露面给了罗婆子一棒子。 罗婆子被敲晕后,黑衣人才跑到罗家门口,悄悄将大门打开。放进来同伴。 罗家可比杏林村的朱家难进多了。 东西两面有邻居,一面邻居家是高高的砖墙,凡是砖墙,前后院墙上扎的全是高高的竹子尖儿。 另一面邻居家倒是板杖子好跳跃,但那邻居家的狗窝就靠近板杖子。 罗家又是高耸的双开大铁门,里面不仅用木门闩别着,还用铁链子锁着。 黑衣人在心里吐槽: 特娘的,真是殷实人家,反锁门用得起铁质的链子和大锁头。 他还得去寻钥匙。 之前多亏他瘦小,从墙上不是那么密集的竹子尖上硬翻了过来,要知道,其他同伴一个都没翻过来。 然后他打算先用迷香,将人熏差不多了,他再从内室窗户进。 却发现罗家内室窗沿上摆着好些仙人掌?是的,仙人掌,差些将他扎的惊叫起来,而且也不知那花盆底部是用什么做的,还挪动不了。 这给他气的。 没办法,总是不能去旁边磨坊吧。 他看见罗家有仓房、有磨坊,好像还有大地窖了,但是去那些地方有什么用啊?咱是来干啥的,就只能选择从灶房进。 这才就有了刚刚那一幕,罗婆子压根没被熏着,她人也在灶房呢。 不得已,只能动手给削倒。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午夜惊魂(十九更,为丢丢剪剪打赏+) 四名黑衣人在罗家翻得底朝天儿。 罗峻熙所有的书籍都被打包了。 就连左小麦以前在家偷着学认字,描摹罗峻熙字体的本子也被拿走了。 还是那句话,干这行的,认字的少。 为以防万一,四名黑衣人,干脆将所有带字的书本通通拿走。 徐三可是嘱咐了,进入各家后,不可以再出任何纰漏。 宁可多拿,都不要少拿。 用麻袋装完所有带字的书。 四名黑衣人再次分头行动。 一人来到灶房,蹲下身,用手探探罗婆子的鼻息,心想:这婆子还挺命大。 拖拽着罗婆子的上半身,将其拖拽到一边,好方便他将坛子里的银两通通装进袋子里。 这名黑衣人一边装银两,一边心里兴奋地琢磨: 呦呵,没想到这农户家里粗粗估计,罗家有五百多两白银,居然过五百两了。 难怪一位寡母有底气敢供养读书人。 有的还全是五两一个、十两一个的银元宝。 一看就知,这老婆子有攒出一大串铜板和碎银、银裸子就拿去换银元宝的习惯。 另几名黑衣人,是明明已经翻完罗家了,该装的已然装好,又各屋乱翻一通。 试图将现场弄成,一眼望过去就知是进盗贼的场面,为求财。 这样的话,就不会去朝其他方面琢磨。 而且来之前,徐三哥也允许了,值钱的可以通通拿走,就当作是兄弟们的辛苦银。 最后将罗婆子外罩衣裳里,平日贴身放的几十个铜板都给一并带走。 罗家大门,重新关上。 正如这几人,曾神不知鬼不觉打开过一般。 …… 与此同时,游寒村左家,正主这里,自然会更加认真对待。 左家院子里,一时进来十位蒙面黑衣人。 这十位蒙面黑衣人还庆幸呢,多亏来的人多。 因为小失误不断发生。 先是在进村时,本以为这个时辰连狗都睡了,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人。 却没想到,差点儿被人撞到。 大半夜的,有一家汉子被媳妇连抽鞋底儿赶出家门。 黑衣人们不知道的是,这位被打出家门的汉子叫葛老抠。他又躲着他媳妇偷偷摸摸祸害粮食酿酒了。 这不是左家都能做到的事儿,又让葛老抠活心了嘛。 想再试试。 有的人就是这样,性子适合搞钻研。 一件事还没办成,总感觉到死那天,好像都有任务没完成似的,他总惦记啊。 这惦记就会祸害粮食,葛老抠发誓,他比谁都心疼粮食,他媳妇却不信总揍他。 然后葛老抠拍门求媳妇的时候,感觉道口那面有走路动静。 他家住的离道口不远。 “谁啊?” 这里是光秃秃的小路,连棵遮挡的树都没有,几名黑衣人藏无可藏,又不敢快速离开。 要知道,十个人的脚步声,再快速也会传出响动。 几人正互相使眼色,打算如若葛老抠好信儿拐过弯,打算走过来看看,那他们就只有一条路,在对方过来时,迅速弄死对方。 葛老抠真就动了,只是才走出三步,他家大门忽然开了,他媳妇在里面骂:“还问谁,整什么景,大半夜的,你和鬼对话呢,给我滚进来!” loubiqu.net 葛老抠瞅眼那道口:“噢噢”,就这样,他又回去了。 大门关上,道口的几名黑衣人松了口气。 徐三嘱咐了,最好还是不要杀人,这里再出人命,会格外引人注意。 更何况,那是两口子吵架。 杀了那汉子,院子里吵架的妇人可没睡,一定会出来吵吵嚷嚷问,你跑哪里去啦?再惊动到左邻右舍,那么他们今晚的计划就会泡汤。 游寒村村民们,也会因为有人被杀而变得警惕起来。再进村就更不容易了。 黑衣人们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完,却不想,在翻进左家院落时又出了点儿岔头。 左家仅剩的那只鸡,突然一跃而起,一爪子就抓向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脸上,且它为守护左家人,最后一刻还在拼劲全力。 那只甜水最喜欢、喜欢到一次次对鸡表白:“我不会吃掉你”的鸡,一边爪子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脸,一边鸡脖子哗哗淌血还在尽力发出“咕”。 只是它尽力了,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左家唯一的老母鸡死了。 被挠脸的黑衣人气愤之极,抢过同伴的匕首对着鸡连扎数刀,他差点儿被鸡叨瞎眼睛,呸,晦气。 这也是黑衣人们庆幸的原因。 多亏来的人多,俩人一伙、俩人一伙打配合,要是像其他那两家去的人少,刚才这名被抓脸的黑衣人眼睛有可能会被叨瞎不说,那鸡指定也叫出声。 因为你想啊,忙不过来啊,又要护着自己的脸和眼睛,又要杀鸡让别乱叫,那怎么可能会忙的过来。 这十人中领头的说:“再小心些,不是独门独户,左右两面都有人家。等会儿更要躲着点儿他家猪圈儿。” 出发前,徐三特意嘱咐,要躲着些这家人的鸡鸭鹅狗猫等各种牲畜。 所以这伙黑衣人选择跳进院落的位置,也要比那两伙潜入朱家和罗家的更用心。 他们是先跳进左家东院邻居吴家,从吴婆子家那矮趴趴的茅草仓房上面,再扒到左家的仓房上面。 左家的仓房,是左撇子的父亲还在世时盖的,别看年头长,但甭管是正屋还是仓房全是砖的,也比吴家高出一巴掌的高度。 然后这些人再从仓房挪到两家中间用石头盖的院墙上,要不然太高啊,从仓房没法直接落地。 也就可以看出来,为躲避猪圈家禽,这些人是刻意选择从前院跳进来的,猪圈儿在后院呢。 却不想,左家的鸡居然从后院搬到前院,出了这么个小岔头,受伤一人,脸部伤的还挺重。 当迷雾进屋,慢慢产生了作用,第一个先被迷倒的就是甜水。 接着是和甜水躺在一起,手还搭在甜水身上的秀花。 然后左撇子的呼噜声消失,白玉兰是在微皱眉头的状态下昏迷。 至于三姐妹。 朱兴德他们走了,三姐妹最近一直睡在一个屋里。 三姐妹里,小稻和小豆由于怀着孕,在睡梦中由于吸入大量迷烟,脸上还慢慢浸出了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二十更,为卖行家的小报纸打赏+) 其中一位黑衣人实在是没忍住,在爬上炕准备搜寻一番时,用点着的火折子,照在小麦的脸庞上。 他稀奇地、贪婪般地望着小麦。 虽说左家三位女儿都相貌出众,但只有小麦才最像年轻时的外婆秀花。 又因为最近有二姐和二姐夫的神仙水养着,不像在罗家下园子种菜、下地干活,又推碾子拉磨累的一头一脸的汗却没个面油能擦擦,皮肤糙。左家小女儿的相貌是最惹人注意的。 小麦此时昏迷在炕上,正是如花似水的年纪,白白净净披散着如墨般的长发,让见过青楼所谓美女的黑衣人,不自禁地吞咽口吐沫。 再加上仰躺,犹如等待着谁的姿势,盖着被子。 擦,真想干。 这名黑衣人脸上露出渴望的表情,先用手指情不自禁地蹭蹭小麦的脸,紧接着就迫不及待的,手都已然伸进被窝要摸上了,被进屋的领头看见,一把抓住此人的手呵斥道:“别多事。” “可是,头儿,你看啊。” 领头的借着火光,扫一眼炕上的三姐妹,他也咽了咽吐沫。 没想到,不过是个农家女,模样却一个比一个招人疼。 说实在的,这要不是徐三爷交代的活,要是别人雇他们干的,那他也会先玩玩再说。 “不行,干正事儿要紧。咱们本来到的就晚,不能再耽搁。” 领头人心想:倒是可以等回头忙完这一茬了,再来游寒村,用些手段得手。 反正这几个女人,他既然瞧见了,就不会错过。 玩完再赏给兄弟们。 这个小插曲过后,黑衣人们开始忙正事儿。 昏死过去的小麦和小稻小豆,并不清楚她们刚才曾与危险擦肩而过。 这一夜过后,罗峻熙想要科举完再去卖掉的四摞书籍,消失了。 罗峻熙特意给小麦留下买零嘴的钱,不见了。 就连太姥姥秀花给甜水的两个铜板,本意是想让孩子拿俩铜板当新鲜玩意儿压兜,能高出村里别的小朋友一头拿去显摆,都不见了。可见翻的有多么的彻底和干净。 就更不用说,秀花藏在包袱里的二百五十两银票了。 银票带字、银票是钱,那必须要偷走的。 …… 这不过是游寒村最平常的一个清晨,炊烟袅袅起。 打开鸡架,各家各户该起身喂鸡喂鸭煮饭了。 新的一天,又要日复一日的为填饱肚子匆匆忙碌。 却没想到,这天早上,格外的与众不同,只因左家平地一声雷,整个村都炸了。 左家是小豆先醒的。 左小豆捂着额头,迷迷糊糊坐起身,眼睛还闭着呢,就嗅嗅鼻子: 这是什么味儿? 小豆睁开眼睛,这么一瞧,炕柜被翻的乱七八糟,哎呦我天呐。 小豆急忙推小稻和小麦:“大姐,小妹,快醒醒,。” 一边使劲推大姐和小妹,小豆一边穿鞋下炕,都顾不上穿外罩和鞋啦,又扯脖子喊道:“爹啊?娘!” 爹一声娘一声的,都不是好动静了,可左撇子和白玉兰依旧没醒,倒是小麦先醒了。 小麦披散着头发跑出来,先和二姐一人一盆水,对着炕上的爹娘就浇了过去。 白玉兰腾的一下坐起身,又哐当一声歪倒在炕上,她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左撇子也被这盆水浇的终于动了动,嗓子眼干到不行,说老婆子,咋的啦? 而直到此时,其实迷烟还没散完呢,就可想而知有多大的药性。 小豆尖利地喊:“爹啊,不好了,快起来吧,咱家招贼了。”一把推开了窗户,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 yawenba.net 左撇子和白玉兰这面,还没整明白咋回事呢,就感觉眼前人影在不停地晃动,勉强认出来好像是老闺女披散着头发,脚底像没根儿般,像个鬼似的拽起他们又飘了出去。 “外婆,外婆,甜水,大姐啊。” 小麦光脚一路跑,一路挨个门撞开,捂住鼻子,憋着气,进屋先急忙推开窗户,再奔到炕上,扯过人就往起拽。 有几下,小麦不但没拽起人,被那迷烟熏的还没缓过劲儿,自己倒拽着外婆的衣领子一起摔倒在炕上。 小豆接踵而来,手里端着洗脸盆,啥也不管了,什么棉被褥子啊、会不会被凉到,连着趴秀花身上的小麦也不管了,啪一声就一盆水扬了过去。 而此时,大屋里的左撇子,已经下了炕。 他走三步退两步,扶住饭桌子又扶住墙往外走。 白玉兰跟在他后面,下炕时还一屁股摔到地上,这给她磕的,尾椎骨一痛,肩膀也撞到炕沿边。 白玉兰把着尾椎骨,疼着龇牙咧嘴还不忘喃喃着,似在给自己鼓劲儿,又似在催促左撇子:“快,快去看看,娘、娘啊,还有甜水。” 而左撇子就才走两步的功夫,旁边小屋忽然传出大闺女的哭声:“甜水,你睁睁眼,你别吓娘啊。” 甜水吓没吓到小稻先不提,左撇子倒是腿一软,差些被门槛绊个大前趴。 他家不过是睡一宿觉的功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谁啊? 是特码谁干的! 他要劈了对方,让他知晓是谁,他一定要活劈了对方。 当左撇子抱起昏迷不醒的甜水,抱孙女的手都是哆嗦的,却在强装镇定,对大闺女说:“哭啥,孩子要紧,套上袄子随我去张瞎子那里先看孩子。” 左撇子抱着甜水朝外跑时,又脸冲小豆和小麦的方向嘱咐,“再使劲扒拉扒拉你们外婆,掐人中,再不醒,快去西院李家喊人,抬你们外婆也去张瞎子那里。” 而当左撇子抱着昏迷不醒的甜水,身后跟着迷迷糊糊差些被水井绊倒的大闺女时,左家屋里再次传来几声惊叫。 秀花闭过气去了。 秀花本就是强挺着起身。 她动作迟缓,脑子心里却是明白的。 她刚才爬不起来那阵就听懂了,家里进了贼人,她的小曾孙女没丢,没丢就好,但却被那贼人用的迷烟熏到不省人事。 那不成,咱娃小,快些去看病。 不差钱,咱家不差钱。 秀花眼里急出了泪,不停在心里重复着,太姥姥有银钱,指定不会咱甜水有啥事儿的。 所以这老太太,整个人虚脱一般爬起来想去拿钱,但抬眼一瞧,她那装银钱的包袱早就四散开,只剩几件衣裳。装银票的油纸布包早就不翼而飞。 那还有啥不明白的? 秀花一口气没喘过来就不省人事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二十一更(为冰菓一生推打赏+) 游寒村村民们纷纷奔走相告。 “听说了吗?撇子家出事儿啦。” “咋的啦?” “进贼了。” “啊?!” 村民们全都震惊到无以复加,太平了这些年,从来没听说过谁家被偷的。 就连那小偷小摸的,都极为少见。 因为别看左里正近二年好像脾气温和不少,可一旦要是动起怒来,人家底气是真足啊,左家大姓的领头人,那真是能以多胜少硬给你赶出村。 再加上村里人的生活习惯,柴火垛在外面,种地粮食秋收后也放在外面晾晒,去谁家串门,院里有鸡鸭大鹅也不关门,真要是发现谁偷东西,可以说,后果比你杀人都邪乎。 你杀人是针对一家,偷东西这毛病,很有可能让各家都不安生,村里人谁能容你啊?不用里正出面赶人,全村人就会拎着棒子让小偷滚出去。 所以游寒村在饿不死人的年月,是极少出现谁家丢东西的情况。 要不是他们这地理位置很关键,还有其他几村的人来回路过,甚至敢说上一句,游寒村压根儿就没有偷儿。 可今儿个,左家却被人迷晕偷啦。 有村民急忙跑回家,赶紧前后院检查一番自家,看看自家丢没丢物什。 有村里的老爷子们,站在大树下骂大街。 平日里都是妇人们骂大街,男人们无大事不出面。 今儿,村里好几位辈分大的老爷子,都特意出来了,气的脸都红了吼道: “我告诉你们,咱村绝不容那偷鸡摸狗的人家,更不会容那些使下三滥手段的。 你说你损不损呐?偷东西不算,你还将人迷的五迷三道的都不能走直线啦。 这多亏是醒得及时,要是再在那呛人屋子晕一会儿就没好啦,你这是变相杀人知不知道? 别让俺们查出来是谁干的,查出来等里正回来,咱全村先绑你了你惩办一番,让你有命偷,没命花。” 这番话一出,好些人家都跟着一起吼着骂几声。 跟着骂,这代表咱清白,这是立场问题,说明咱不心虚。 吴婆子也在人群里,挥舞着胳膊跟着骂了两声,但是她脸色很不好看,转身回屋煮饭时,差些被柴火烫到手。 她心慌慌,总感觉那日给她银钱的人,好像和左家被偷的事沾着关系,要不然打听那些事儿干啥啊? 越想越有可能,那人还威胁她,就不是正道的人能干出来的。 艾玛,这要是让村里人知晓,她和外人曾有过接触,瞎叭叭一通,左家被偷,她老吴家还能在这个村里待了吗?孩儿他爹就会揍死她。 而且,她是真的万万也没想到啊,那人问那些话是为偷左家。 你说,明明那人穿得人模狗样的,谁瞧见也不会相信是为偷东西啊,她还以为那人是和朱兴德、罗峻熙甚至是和秀花那老婆子不对付呢,这才问的那些话。 她要是知道是为偷东西,真的,她绝对不会:“……嘶!” 灶坑的火忽然蹿了出来,吴婆子到底没躲过手被烫个大泡。 更有许多村民三三两两凑一起,一边奔走相告左撇子家出事儿了,一边会热心地问上一句,“昨儿和今早,你们见没见过有脸生的人进村?或是咱村里谁家小子乱晃。” 葛老抠还没睡醒呢,昨晚睡的太晚,就被他媳妇强扒拉醒问到头上:“你昨半夜,难道是真听见有人进村啦?” ranwen.la “什么?” 葛老抠媳妇急道:“老头子啊,你快醒醒吧,我这问你话呢。就是你那句谁啊?当时,你是在问谁呢,见到人没。老头子呦,你是不知道,住在咱这趟房的左撇子家,昨夜被偷啦,艾玛,考惨啦,还是被迷药整昏死过去偷的。” 葛老抠一下子就没了睡意,爬起来披上袄子,脸都没洗就出去。 他家老婆子也跟在后面,还冲村里那几位帮左家询问的人,招手喊道:“你们等等,我和我老头子半夜听见点儿动静。” 可惜的是,葛老抠除了听见有走道声,能差不离儿和媳妇商量着说出是几时听见的动静,也没看见人啊。 他家住这趟房把头的位置,再向前有个拐弯儿。 所以葛老抠即便形容的很细,什么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什么在他问完是谁后,脚步又一顿,就跟那个猫被发现干坏事立马原地停脚似的,这些信息也没太大用不是。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啊。 至少知晓是好几个人。 而此时,要给甜水治病的张瞎子,正在左家用鼻子好顿嗅那味道,又在窗台那里撵起香灰闻了闻。 嗅完闻完摸了摸胡须,说左撇子:“你就庆幸吧,贼人没用那特别霸道的下三滥迷香,这还算是正经迷香,甘草就能解。” 心想:估么这香还得挺贵的呢。 “但孩子小,你要是不放心,我再给她配点儿别的,一起熬成药汤喝掉就会啥事儿没有,别担心。” 不过,就是他这里没有甘草,嗯,是这几样啥都没有。 最好去杏林村找那里的赤脚郎中,人家是拿摸脉看病这事儿当正经营生在做,不像他,仨月俩月不开张,开回张还有可能是连摸脉再摸相。 总之,要有人赶紧去趟杏林村,那里指定能凑齐这几样,比去镇上药堂路近,再说也真是用不着去镇上,他保证能看好。 左里正的孙子,闻言急忙道:“那我快些跑着去。” 左里正及其几位儿子都去县里送税粮,听说左撇子家出事,里正的大儿媳,赶紧让自家大儿子和小儿子跑过来支应一番。 大儿子正在后院帮着检查猪圈儿,看丢没丢啥。 这个小的,在屋里听见这话了,就要帮忙跑腿。 左撇子点点头,也好,十五六岁的小子跑得快。 眼下,小稻和甜水还都在张瞎子家呢,都不敢给孩子抱回来,怕这味儿没散开。 而在里正的孙儿要出跑门时,左撇子这才想起来:“那啥,抓药的钱。” 唉。 家里哪有银钱了,连个铜板都没有。 左撇子喊住道:“等着,我给你拿粮。”咱用粮食当银钱花。 “不用啦,叔,俺娘给我带了,我有。”留下这么一句,里正孙儿就嗖嗖嗖跑走了。一刻也不敢耽搁。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二十二更(为刘包包打赏+) 所以说,甜水这里,目前在张瞎子家里多喂点儿水,再从杏林村那里拿回药,熬了喝完就没啥大事了。 而秀花这里,此时,药也已经煎完了。 闭气是因为怒急攻心。 白玉兰端着药汤,先问小外孙女那面咋样,听完彻底放下心,都顾不上多问张瞎子两句,就端着汤药急忙去小屋给秀花一勺勺喂药。 “娘啊,娘?” 秀花被灌完药悠悠转醒:“甜水?” “甜水没事儿,娘,咱大伙都没事儿,就你有事儿,你可别吓唬我。” 白玉兰说着话,眼泪吧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刚才她娘直挺挺倒下那一瞬,她感觉心都一空。 现在满满是后怕。 而就在张瞎子刚走到左家大门这里时,屋里忽然爆发出娘几个的哭声。 张瞎子听得当即一叹,靠眼前微弱的光,摸索到左撇子的胳膊拍了拍:“唉,摊上了,你就要多担点儿事啦。” 左撇子说:“是,老哥,俺小外孙女那面就要让你多费心。对了,我岳母和我小外孙女的药方子钱是多少?” 左撇子还没说完,张瞎子就摆手道:“你眼下说这个干啥,快进屋先看看那娘几个吧。” 屋里。 白玉兰眼角还挂着泪,就震惊地望着秀花,听秀花嚎哭着说道: “二百五十两银钱啊,那是我用二十年存下的所有家当。 里面有我给人干活,被雇主训的像三孙子似的一点点挣的。 更有我和那两个后到的老头子,过日子留心眼一点点攒的。” 是真的一点点攒下。 秀花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此时却哭得像生无可恋般,语无伦次,诉说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心酸: “那俩老头子,都曾给我买过带花纹镂空的簪子。 可好看了。 那手艺钱都比那簪子贵。 像是最后的那个,十年八年下来,更是给我买过多少回。 其实每回我收到那种簪子,心里都是非常稀罕的。 可我嘴上却说着不乐意,不喜欢。 就稀罕那纯银的,沉实的,不喜那花里胡哨的。 我是真不喜欢吗?丫啊,娘是惦记着,只有那样实实惠惠的银簪银镯,剪了往后当银钱才最实惠,你知不知道? 我还干过好些,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恶心事儿。 我拿那簪子镯子借用给别人挣钱。 过年过节或是秋收相看人家,那庄子里妇人都知道能朝我借到首饰,只要给铜板。 我和第二个老头子过日子,我还和人家谎报家里的家用,家里买盐花八十文,我愣说一百。恨不得母鸡下仨蛋,我说就下俩。回头省下的那一个鸡蛋换了铜板,我就单放起来。 和最后那老头子过日子,我还给四处牵线卖牛头。 谁家有个大事需要牛头这种不好找物什,我背地里在中间挣差价,我等于是挣自己家的。我都嫁给人家了,却在干这种事儿。 人家五两银钱买的,我愣说三两。 我还赶牛时,给人牛奶倒动出去卖了不少。 提前去和那做点心的说好,你买别人家的有成本,我家见钱就卖,只是一点,你要有人等在那里,还不要可着一头牛挤奶。你每头都挤点,然后给我串大钱就走吧。” 秀花哭得很伤心,她监守自盗啊她,继续说道: “整得那老头子,一直以为家里牛群产奶,自来就是产那些呢,哪里想到是我干的。 xiaoshuting.cc 后来东窗事发,不是牛奶事发,是我借簪子镯子耳坠子又不生孩子偷摸喝药,那老头子发好大的火气。 丫啊,你是不是一直认为,娘这脾气好像不会哄人? 你错了。 事发后,我伏低做小一年半呐。给他洗脚喂饭各种好听话都快要把我肚里说没词了,呜呜,我图的是啥?是舍不得他个老头子非要和人家继续过日子吗? 不是,是我寻思一年五两八两的,当玩似的就能榨出来,跟他继续过,我还能多榨几年。我要是出去给人做婆子,都不如在他那里继续干。我得给他哄好。 丫啊,你明白不? 你的这个娘,就这么寻寻摸摸的,逮空就藏钱,四处掖钱,最后我划拉划拉该卖的卖,老早就像做贼一样弄这么一张银票,等到那老头子死了,我还怕人家儿子们发现这笔钱,我是缝裤裆里日夜睡不好觉带来的。 那钱等于是我二十年来,用尽所有小心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点点攒下来的。 啊啊啊,我的钱!” “娘?”白玉兰听完,都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小豆和小麦也听懵了。 原来外婆丢了那么老多银钱。 也更吃惊于,外婆这些年在外面过的日子。 这是她们第一次听外婆讲起这些。 那面,白玉兰搂着秀花让平静些:“娘,我懂,我懂,你别再给自己气过去。” 秀花靠在女儿的肩膀上哭得极为可怜道: “你不懂,那银钱我本是想要给你买个玉兰簪子,买个上面玉兰的花样是镂空的、有花纹的,要好看的。又要簪子底座的银子是实心的。我就是靠着这个念头,才支撑我在外面脑袋削个尖儿的攒钱。” 白玉兰把着秀花的肩膀,哭着问道:“你给我买那个干啥啊?我啥时候说过要簪子啦,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 “娘感觉对不住你,你嫁人时,啥都没有。” “娘!”白玉兰重新将秀花一把搂进怀里。 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不要,我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想法。 一个说,你要也没有啦,我都不想活了,我的银钱没了,再也给你买不了簪子,买不了水稻田,交不起给女婿买盖房地的五十两。 娘俩当即哭成了泪人。 小豆和小麦也在旁边哭得不能自已,干脆一边一个,一个扑到外婆的后背上,一个扑到白玉兰的后背上一起抱着哭。 门外的左撇子,始终蹲在那里。 他听见了岳母说的话,全听见了。 挺大个男人,眼睛跟着哭得通红,没想到岳母是这样的岳母。 而就在这时,帮忙跑腿的里正孙儿回来了,进院就喊道:“叔,不好啦,你亲家,朱家一家也被偷啦。全被撂倒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二十三更(为QueenaW猫猫打赏+) “啥?!” 屋里的哭声一顿。 左撇子急步出了家门。 向里正的孙儿打听才知晓。 这孩子能这么快回来,是去的路上遇见杏林村宋老头的儿子,人家正打算来左家报信儿。 说朱家昨夜被偷了,除粮食没人动,剩下银钱什么的全都没了,朱家眼下整个乱套啦,想问左家能不能联系到朱兴德。 还告诉说,朱家伯母哭的晕厥过去好几回,杏林村郎中正在那里忙乎呢。 “朱老爷子呢,有没有说朱老爷子怎么样。” 左里正的孙儿挠挠脑袋说:“没听说,应是还可以吧。然后我俩一商量,那人也听说了咱这头的事儿,掉头就跑,要去给甜水取药,说小孩子耽误不得,那几样药他全见到了,那里的郎中确实有药,老朱家人喝的就是。” 当小稻在听说老朱家也被偷了后,再也坚持不住,在张瞎子家炕上就见血了。 这段日子,小稻担心朱兴德,昨夜再吸了那么多迷药,今早这又被甜水吓,又被朱家的事刺激的,有要滑胎的迹象。 多亏她为照顾甜水,本就在张瞎子家。 张瞎子急忙翻出一套带着灰尘的针,也不知道干净埋汰就给小稻扎。张瞎子媳妇又懂点儿妇人的事儿,没等老伴嘱咐,她就已然急火火找好保胎会用到的几样草药。 小豆听说大姐差些落胎后,拎着一个大竹筒,装着满满的神仙水跑到了张家。 进屋后,小豆不由分说就给大姐灌水,愣是一气儿灌进去半竹筒。又给甜水灌了几口。 然后自己就着那水筒咕咚咕咚全干了。 小豆没敢和家里人说,她刚才抱着外婆哭那阵,有那么几下肚子也疼了。 但小豆也不敢太马虎,对左撇子说:“爹,你回去吧,家里一堆事儿,我就不跟着了。今儿我指定是啥也干不了啦,就在张家这里,守着大姐和甜水。” 能干的小豆,头一回“偷懒”,为孩子,她也不能逞强。 左撇子确实要回去,岳母病了,他媳妇别看哭起来像好人一个,其实给岳母熬药那阵他就看出来,媳妇那尾椎骨可能是摔的不轻。是强咬牙挺着在照顾岳母。 家里饭得做,这全躺下了,岳母、大闺女、外孙女哪个吃药不得吃口饭,让肚里有点儿食。 小麦倒是能做。 就剩他老闺女看起来像好人一个。 可家里三十头猪羔子还没喂,他也没去报官呢。 左撇子心想:他当然要去报官了,岳母哭成泪人那阵,他就在屋外攥拳,在外面咬牙发誓。 咱家就算卖房子卖地,也一定要将偷盗之人抓住。 下大狱前,豁出去给人送礼,他都要冲上前非得亲手给那几个大嘴巴子。 更何况,朱家也出事了。 朱家那头,朱家? 等等。 就在左撇子走到家门口,还在惊愕咀嚼着:左家、朱家,怎么专挑他们家人动手,难道是他们两家谁牵累了谁? 都没咂摸出滋味儿呢,一辆板车,外加一群人闹哄哄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撇子,不好啦,你快去看看。青柳村来人啦,你亲家母,就是那位文曲星他娘,被人削的不省人事,就在那板车上躺着呢。啥也不知道了都。” 还有人对左撇子边招手边说: “艾玛,头上那么老多血,衣领子都被血浸透了。扒一扒眼睛,没啥大反应。” 更有许多人跟着犯愁道:“咋整啊,撇子,你那亲家母指定是伤的不轻。你想啊,青柳村里正的爹,那么大岁数都来啦,那说明村里郎中给看过,让赶紧送镇上去。听说,这些人不敢耽误,推着你那亲家母一刻不歇朝这里跑。” loubiqu.net 左撇子连罗婆子面儿还没见到,就已然知晓个七七八八。 而罗婆子能被及时发现,要感谢和她同村的水生,是朱兴德的一个小兄弟。 就是以前罗婆子还去他家打听过,朱家收没收完粮,那个被问话的小子。 水生今儿起的特别特别早,想要去镇上蹲一蹲有没有零工的活计,挣点儿铜板。 而咱这十里八村离镇上不近,不早点儿起,到镇上就晌午了,再去掉回来的时间,那一天下来还能挣什么钱。 所以水生等于是天没亮就路过罗家门口,这不是通过朱兴德认识上罗峻熙了嘛,就习惯性瞟一眼罗家大门,为确认,又上前特意瞟一眼,发现罗家大门敞开条缝隙。从缝隙朝里面往,恍惚感觉屋里没灯亮,很黑。 青柳村村民都了解罗婆子。 罗家不同于其他庄户,家里没有男人,经常用大铁链子大铁锁很早就关门。 水生当时没当回事儿,只疑惑一下就了走过去。 但随着这一路,不知怎的就又回忆起那条缝隙,啥事儿就怕琢磨,越寻思越不对劲儿。 屋里黑着,罗婶儿要是睡觉,一定会锁大门,不会敞着。 罗婶儿要是起来了,出了门,那也会锁啊。还是那句话,罗家人口太少、又常年没有男人在家,不同于村里其他庄户家庭。别人家,出去一个两个人,屋里还能剩好几个。 水生想了想有点不安,冲德哥理应回去看看,今儿耽搁挣钱就耽搁吧,他调头就往回走。 “罗婶儿,罗婶儿?” 就这样,水生一路叫着罗婆子,一路进院落推开门,当即心里一咯噔,满屋被翻乱七八糟,而罗婆子由于失血过多早就人事不省了。 之后,水生背着罗婆子,又跑到里正家,借板车外带叫帮忙人手。 里正去送税粮了,里正的爹立马披衣裳就帮着张罗,一把年纪拎着青柳村会瞧病的赤脚大夫,一路健步如飞。甭管好孬先给对付看一眼,血能止住也行。又帮忙锁罗家大门,保护现场,保护罗家院落粮食别再被谁顺手牵羊,紧接着跑的呼哧带喘,要跟车一起送罗婆子去镇上。 大伙早饭全没吃,着急要给罗婆子送镇上救治,就有了眼下这一幕,途径游寒村得喊一嗓子啊:“左撇子家的小闺女呢,她婆婆被人打啦,家里全被偷了。” 啥? 两面的村里人对话,左撇子家被偷了。 不不不,还有朱家也被偷啦。 左小麦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跑来,看见板车上罗母时,心都一抽:“婆婆?!” 小麦至少还能有情绪上的波动,或着急、或愤怒、或心疼。 左撇子却只剩一个念头,借钱。 他没空去理会心里的感受,总是不能让青柳村的村民帮忙将罗婆子送到镇上医馆救治,还要给垫钱。 他还没倒下,就是借,也应是他出面借,给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罗亲家母掏救命钱。 而且,还要让小麦去陪着,小麦当儿媳的此时不管婆婆,谁管。 老闺女兜里哪里有钱,仅有的碎银也被偷走,他这个当爹的,总要给闺女拿一些。 第一百八十章 二十四更(为叁生缘猫猫打赏+) 白玉兰和他男人思想同步。 想着先借钱。 这或许就是生活的残酷吧。 平日里没有大事时,大家的日子看起来过的都不孬。好像吃的差不多,穿的也差不多。 可一旦有急事,你家里行是不行,那一下子就能验出来。 就看你慌不慌吧。 那殷实的人家,要是遇到罗婆子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关心出事的人,你咋样啊?别怕。到了镇上,郎中说咋治,咱就咋治。反正人家那都是情感上的交流,让出事的人躺在板上听了这话,那都心暖。双方都是温情脉脉。 你再看这没钱的。 白玉兰和左撇子展现的淋漓尽致。 第一反应是心里一咯噔,先犯愁钱,要筹钱。 还跑去看什么罗婆子?说那两句暖心话、宽慰话,跑到近前亲眼看见那伤势又有什么用,她会治啊? 好似看上去没有情意。 但实际上,又是最有情意的表现。 因为这全都比不过,你等我豁出去脸面,将脸面放地上踩,给你借钱去。这才是最实惠的。 白玉兰扶着腰站在院墙边,没有跑出去看罗婆子,正和西院李老太太说:“李婶儿,你看你那里,能串出多少银钱,先借我倒到短。” 说完,脸都是通红通红的。 白玉兰是个要强的人。去年左撇子腿摔伤那阵,花没了手里的所有存项,那阵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想过管人借钱,宁可惦记卖家里的田地。 就感觉借钱张不开嘴。 但眼下的情况实在是不得已,都不给缓口气的时间,家里钱全被偷走,两个亲家那里等于是亲属钱也被偷了。这还等着要用钱救命。 李老太太隔着院墙,想了想问道:“那你想借多少啊?我这里可没有多少。” 没等白玉兰回话,又说:“艾玛,你说你家这日子往后可咋整,多亏为酿酒,先前买不少粮食存上,要不然你说,你这借了,往后拿啥还?多亏有粮食。” 白玉兰还有啥不明白的? 李婶儿看咱家被偷的连个铜板都没剩下,怕咱家赶明还不上。在要一句准话儿,如若过个一月半月的,真就没有还账,让咱别拿手里没钱说事儿,那手里不是攥着酿酒的粮食吗,可以用粮抵账。只有应了,才敢借。 白玉兰也痛快,咱又没想赖账,这辈子都干不出欠别人家银钱不提不念的事儿,急忙应道: “李婶儿,你看你那里有多少,就先借我多少。 出门看病,花钱如流水,我得给我家小麦多带一些应急。 回头等我家女婿们回来的,他们回来要是没挣到钱,我立马秤粮抵你银钱,你放心,用不上一个月。” 话都说到这份上啦,可李老太太隔着院墙仍旧又叹了口气。 她倒不是不想借。否则她不会一听白玉兰喊她说借钱,她将家里钱袋子带在身上。 只是小心眼儿。 一把年纪的老太太,一辈子没接触过什么大钱,和谁动钱,她都觉得应该再多想想。 此时,李老太太的手伸进腰间摸摸钱袋子,又空手拿出来。再摸,再空手拿出来。 给白玉兰急的啊,心想:你到底借是不借,真不借,给句痛快话,她得赶紧再和别人张口,她那亲家母躺在车板子上等着呐。 又强自按捺下烦躁。 这时候,就哪怕是给咱脸子看的,只要能借钱那都不孬。 李家并不富裕,借多就等于要拿空人家家底,可不就得多寻思寻思,换咱家没被偷之前,谁要是上门管她借光家底,她也要多寻思一会儿不是。 而就在这时,两道阔亮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莽子媳妇,白玉兰要叫对方一声四妹,来了。 由于莽子家和左撇子家田地都挨着,家底和左家差不多,当然了,是指左家没猎猪没卖酒前。这么些年,白玉兰和莽子媳妇都属于很有话谈的老姐妹。三个闺女都知晓,自家娘和四婶关系好。 还有一位石九嫂子。 以前,白玉兰和石九嫂子关系就可以,因为九嫂那人性情好,眼下更是因着收糙粮和收干蘑走得近。 这俩人进院就说: “你家小麦走没走呐?艾玛,瞅给我俩跑的紧忙乎。要是没走,快点儿,将这银钱给孩子带着。” 说着话,打开布包,石九嫂子拿了二十两。 白玉兰傻眼,要不是人家主动把钱拿出来,咱都不知道石九嫂子能给几个儿子娶完媳妇,手里还能剩这么多。平日里真是看不出。就可见这人多会过日子吧。 莽子媳妇是拿了十五两。 莽子媳妇还推推白玉兰:“瞪眼瞅我俩干啥?快拿着钱找小麦去。你再耽搁一会儿,孩子就走没影啦,到时候去城里看病要真花没钱了,你让孩子俩眼一摸黑咋整啊?是让孩子回来取钱,还是你再给送一趟。快别折腾了,赶紧的,趁着没走远。快些多送些急用钱要紧。” “九嫂,妹子,我……”白玉兰接过这俩人的银钱,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她这面还和李婶抹不开脸开口借呢。 而这俩人,没等她开口,就给主动送来钱。 这情,她一辈子都会记着。 石九嫂子催促,哭啥嘛,“快些去是正经。” 说完还一边撸起衣袖,一边头也没回,挥了下手对白玉兰道:“你该干啥就干啥去,送完银钱去看看你大闺女和外孙女。家里这头放心,俺俩一个做饭,一个煮猪食。指定能给你家照顾的明明白白。” 石九嫂子挥那一下手的背影,怎么瞧怎么带着一身豁达。 可实际上,她为借这二十两,在出门前才和她老头子大吵一架。 她老头子说,你疯啦?要将家里那点儿银钱都借喽? 她说:“连我个老娘们都懂得你们同是姓左,这时候没出五服的亲属间不伸伸手,你能指望谁伸手?你这人,咋那么拿钱叫爹呢,谁还能不还你是怎的。” 然后她老头子就一顿瞎掰扯,彻底将她惹火。 非说那大德子在外面卖酒可能是得罪谁啦。 要不然咋可能是左家、朱家、罗家一起遭殃,还是人祸。 一顿分析。 说人家就是不想让朱兴德卖成酒,那酒口感太好,容易挡住别人卖酒的道,这才趁着朱兴德不在家,一面让他在城里没法好好卖,一面派人再让他后院起火,给个教训吃。 xiashuba.com 所以你借银钱,别指望朱兴德回来就能还给你,那都不一定造多惨呢。借了这钱,左撇子家十天半月也给不起。 这给石九嫂子气的,埋汰她老头子道: “你不当县太爷去断案,都白瞎你这人啦。你咋这么能瞎吧吧呢,那县太爷眼下都不敢说是这么一回事,你坐在家里编筐就给分析出来啦?真能啊你。 再着,真就是那么回事儿啦,我更要借。 这说明那酒好,撇子家只要能挺过这次七灾八难,往后那酒指定会卖的更好。 我告诉你,本来我还寻思只借十五两,留五两过河钱,这回我全借了,你管不着我。” 她咋那么看不上她老头子小心眼那出呢。 她又不是白给左家钱,就是救救急。 退一万步讲,仨月半载的如若真就还不上了,朱兴德回来也没还账,那就还不上呗。 等撇子两口子缓缓的,三十头猪羔子喂出来卖啦,那不就有钱啦?非得让人家用一俩月钱就着急给过来,你那钱放家里着急想下崽是怎的?既然不能下崽,又不会瞎了这份银钱,就帮帮忙呗。 人啊,一生三穷三富过到老,谁还没有个着急的时候。 咱帮帮人家,往后咱家有难处的时候,人家也能帮帮咱。动物都知晓要互相拉拔呢,对不对。 石九嫂子一边还生着这份闷气,一边卖力的搅动猪食,累的一头一脸的汗,拎着猪食桶帮左家喂猪:“喽喽喽……” 莽子媳妇是端着饭碗给秀花送饭,又急忙跑去张瞎子家给小稻、小豆和甜水送口热乎饭。 却不想,到了才知道,这几人在张家吃完啦。 张瞎子媳妇那是一点儿没抠,平日里自家都吃糙粮多、细粮少的饼子,看甜水和小稻她们在这里,却一咬牙做的两和面大饼子,细面放得多。 这不是寻思着,别看左家眼下被偷,但人家最近那日子过的可比自家强百套,要是饭菜不好,怕甜水再吃不惯。 而更人心暖的一幕,发生在村头。 左家八爷爷,家里穷,朱兴德还去他家收过糙粮。 老爷子没等左撇子开口,就赶紧让孩子回去取钱,递给左撇子五两碎银。 左撇子的父亲在左姓里排老四,所以左里正是五叔。而族里的左老大已经死了,眼下辈分最高的是左二伯。 左二伯一看,当即发话:“左家的!” 在,各家都在。 别忘了,俺们可是大姓。 一家都不用拿出十两八两,一家只要拿三两五两就能成全左撇子五十两到一百两,只要你能用那么多。 左里正的儿媳妇们是当即松了口气。 咋回事儿呢。 最开始左撇子找到她们,和她们小声开口借来着,估么是想着,借他们一家的钱就够用呗。就不用和别人开口了。 可她们没有那么多,公爹没在家,去送税粮了,全锁着呢。 左里正的大儿媳,正不好意思的对左撇子说:“你等着,俺们仨人将私房钱凑凑”时,被左二伯听见了,就有了这一幕。 一家掏个五十两、百八十两的,那指定是有难度。 但左姓一家掏个三两二两的,那就跟玩似的。 哎呦,其他姓氏的眼巴巴瞅着,真羡慕,这就是人多的好处。 白玉兰拿着九嫂子和莽子媳妇的银钱赶来时,急忙让记账的打住,行啦,够啦。 “账本俺家收好,欠大伙的回头倒出钱挨家给,没掏的就真不用掏了,够了。”白玉兰说完,递上那三十五两。 左撇子又拿出大伙借的十五两,连同这三十五两一起给了小麦。 青柳村里正的爹,知道左家是现借的,还说呢: “其实我兜里带银两啦,稀饭儿去赶考,俺们村里人怎么也要让他娘好好的,回头才能对娃有个交代。 那行,那既然你们掏钱,俺们村就出人。 放心,镇上不行就立马雇车去县里。我带去的小子多,回头郎中那面看完是怎么交代的,会派人回村给你们送口信儿。 稀饭儿媳妇这里,你们也放心,不可能留她一人照顾她婆母,俺们村会有人陪她在那里搭把手。” 没有空说客套话,左撇子只能一脸焦急,不停对青柳村的人抱拳感谢:“麻烦诸位啦。” 白玉兰这面也将换洗衣裳,一个装有神仙水的竹筒,以及银钱一气儿交给小麦。让拿好,别丢了,又打眼色,那水喂喂你婆婆试试。 至此,罗婆子被送往镇上医馆救治,整个过程她就没清醒过。 而在小麦和罗婆子离开不久,村里来了一伙人,还推着车,那车上装着两麻袋东西。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二十五更(为小妮就是矫情打赏+) 村里人望着那一行人,那不就是官差嘛。 对啊,因王赖子那事儿,咱这里有能办事儿的衙役呀。 左二伯急忙喊住朝家走的左撇子: “撇子,快些,还跑县里报官干什么,那多远呐,这不就是官爷吗?快和他们说说,帮你找贼人。” 左撇子回眸一瞧,眼睛一亮。 赶紧深一脚浅一脚,迎着那些官差跑过来。 见到那些衙役就讲述: “求官爷们给咱老百姓做主,我家昨夜进了贼人,还有我的两家亲家也被偷被熏迷糊了,甚至还有一人被打的不省人事已抬走送往医馆……” 然后求着人家等一等,将没燃尽的迷香根,让村里小子回他家连跑带颠的取来,递给这些官差看。 左撇子哪里能想到,眼前的这些人就是“贼人。” 他们车上推的正是他小女婿的书,用麻袋装了整整三袋子。 他们身上揣着、带着的,正是他们这三家的所有银两。 他老岳母用二十年攒下的二百五十两银票,正在领头人的身上。 村里人更是连琢磨都不会朝那方面琢磨。 一门心思,七嘴八舌帮忙分析:“官爷,您看,就是他,昨夜因和婆子拌嘴,还曾听过好几人脚步声。估么就是那些贼人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脚印。” 虽然他们一早就看过了,左撇子家墙上,拐弯道口那里,并没有看出来啥。但万一这些官差能看出蛛丝马迹呢,这可是吃衙役饭的,术业有专攻。 葛老汉急忙点头:“没错,官爷,我听见了。好几个人。” 甭管到啥时候,他都敢说这话,他真听见啦。 左二伯又让人寻来张瞎子,让张瞎子告诉官爷那迷香的事。 张瞎子有点儿紧张,但是为左家早日找到凶手,挺了挺腰板。 他大声且颤声道: “这香指定是贵的,我别的方面不懂,这方面是懂的,那便宜下三滥的香,不是这味儿。搞不好能把人熏傻喽。这个还成,相信镇上都没有卖的。官爷们可以往县城琢磨,甚至府城琢磨,那些贼人应是在大地方买的迷香。打听打听那种大地方卖黑药的,有开药铺子的偷摸干这行当。或是……或是妓院,有时候那地方估么也用迷香。” “官差们”听完挑了挑眉。 迷香是徐三给的。 “官差们”还要装相。 这些老百姓都求到他们头上了,他们不办案才会惹人怀疑。 所以这些人真就装模作样的四处看了看,查查脚印,假装记一下。 “路口的脚印没啥大用,早就被破坏了,大伙该走就走吧。” 左二伯他们有点懵逼,嘀咕着:“啊?俺们还特意绕开这里呢,原来已经被破坏没啥大用啦?这可咋办。” “官差”里,还特意派几人去了趟左家。 那位曾偷偷摸过小麦脸颊的黑衣人,没有见到清醒的左家三朵花,略显遗憾。 最后,“官差”头头对左撇子嘱咐道: 行了,知道了,你们这几家情形已掌握,会立马着手查办。 你不用去县衙报官,没错,这就等于是报官了。 我们会嘱咐留在大王村追捕哑巴的官差,帮着附近寻一寻偷你们几家的可疑人物,我们也会回县里着手查迷香,有消息再通知你。 其实左撇子听完是有些心不甘的。 原来报官后,就这样? 那么多银钱,虽不知朱家具体丢多少,但罗家一定不老少,他家也好几百两,那叫好几百两啊。 怎么感觉不是很当回事呢。 可心里再不满意,面上也不敢得罪,抬头看了一眼领头的,“行,那我等官爷抓到人的好消息。求官爷了,麻烦诸位了,一定要当回事,那是我们这几家所有的家当……” 说这些话时,左撇子声音里已带出哽咽。 哽咽时,眼神掠过其中一位脸上受伤的官差,还冲人点点头,一脸拜托的模样。 这一行官差,在游寒村好些男女老少和左撇子、白玉兰期待的目光中,推着罗峻熙的所有书籍离开。 当走到寒山对面的坟圈子时,忽然爆笑出声。 “看见没?他还求咱们,这家伙哭的。” “是啊,差些给咱兄弟们跪下,哈哈哈。” “嗳?老大,这样也好,他们就不用报官了,让他们等着去吧,咱们还能自个抓自个啊。” “官差”老大也笑,被游寒村那些村民和左撇子、白玉兰的蠢样子逗乐:“就是不知这几袋子里有没有三爷要的那东西,要是有,咱们这趟活,就办的圆满极了。” 拿到那么老些银两,说实话挺出乎意料的,真是没想到啊,这穷乡僻壤的,那几家还挺有钱。 用那些钱,弟兄们能每人分点辛苦钱,还能好好乐一乐。 —— 而这面,“报官”是大事。 这件大事,居然没费太大劲儿、不用跑到县里就报完了,左撇子感觉自己终于松了口气。 他一屁股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笼罩在他头上的是从没有过的愁云惨雾。 村里许多爷们看到左撇子这样,也跟着一叹。 不知道罗家和朱家丢多少银两,但撇子刚才对官差说的他岳母丢二百五十两,大伙可是听的既清楚又震惊。 那老太太是真有钱啊。 莽子坐在左撇子身边劝道: “遇事往开了想吧,咱这都报官了,备不住过几日就能抓到人拿回银钱了呢。那官爷不是说了嘛,要帮忙给查迷香。” 左二伯点头附和: “对,你是个老爷们,这时候绝对不能倒下。 而且咱这就挺麻利儿的了,要是没有这些衙役在,等你跑到县衙报官,一来一回几日过去了,他们再来查,那才叫黄花菜都凉了。 156n.net 这就挺好,很及时,及时就能抢上先机啊。搞好了,一下子就能逮住。 快些逮住,那些贼,钱还没花完呢,就能给送回来。” 左撇子勉强一笑。 不知道抓的结果最后能啥样。 但如若让他眼下往好处想,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阵,左姓这些亲属都能借他银钱,他心很热乎。 这在以前,他是不自信大伙能帮他的。 还有九嫂子,五叔家的儿媳妇和孙子,瞎子哥、莽子、老葛哥,等等,甚至连西院李老太太家也热心肠帮不少忙。李家的几个儿子没少给跑腿。 就在左撇子想起这些,刚要对大家说两句感谢话时,他的另一针强心剂来啦。 只看,远处朱家兄弟,还有朱兴德的两位小兄弟三胖子、五常子正向左撇子走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当家做主站起来(为20190723093113097+) 左撇子腾的一下站起身:“你们咋来啦?” 他都被吓怕了,真担心是朱老爷子那头又有什么事儿了。 朱老大朱兴昌说:“叔,我爷让我们来看看咱家这面咋样。听说我小侄女被迷晕,弟妹也不好,给我急坏了,那得来看看啊。看看咱家有啥需要支应的。” 朱老三朱兴平是问道:“左叔,咱家人,没谁被贼人打伤吧。” 一句“咱家”,左撇子脸都红了。 他不信朱家察觉不出来,这次灾难好像是他左家惹的。 正如村里人猜的那样,真有可能是他家酿酒惹了谁的眼。 他刚才见到朱家人,都已经做好要被埋怨的准备,尤其是之前就听说,朱家人清醒后乱糟糟一团。那可叫都被偷了。 本来那一家子女人就是不爱讲道理的。 却不想,朱家人是因为这俩理由来的。 当着村里人的面儿,除了关心还是关心。 其实左撇子猜的没错,朱家确实因为这场被盗,乱成过一团。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也正是因为那乱成一团的样子,使得朱老爷子,拄着拐杖,居然坚强推开家门站了起来。 老爷子仨字四字的往外蹦。 一字一句把舵着朱家人。 让别听那些谣言恨左家。 恨错了人。 该恨的是贼。 让别哭别乱,那都没用。 要做的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要让任何人笑话说,咱家完蛋。 不就是银钱吗? 朱老爷子望着一大家子,一字一顿道: 人还在,就能赚。 眼下三家都出事了,更要共渡难关、抱成团儿。 大概是老爷子忽然能说话了,很震慑人心。谁也不敢造次。 也或许是这次朱家三兄弟表现的再不窝囊,让女人们都不敢再哭哭闹闹说些埋怨指责的话。 也可能是朱家伯母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埋怨的,但是却没像以往一样恨不得活撕了朱兴德,她只哭着说:“我的银钱啊”,这杀伤力比以往弱许多。 这才有了朱老大的:“爷,德子不在家,甜水和弟妹家那头不定啥样呢,我去看看。” 本来是朱老二先提的,他说他去。 朱老大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爷不能亲自去亲家那里看一眼,我是当老大的,就由我去吧。” 朱老三说:“爷,那我跟大哥去。回头让大哥晚上回来,我就不回来啦。我怕再有贼人来,我去老左家替四弟守夜。” 而三胖子和那位相中兰草的常喜,就是在这时推开的门。 朱兴德姓朱。 三胖子自然对朱家这头更偏心眼。 听说朱家银钱全被盗了,一文都没剩下,他家条件不错,自个挣的爹娘从不要,就带着自个攒的银钱来啦。 “爷,您先用着,您可别和我客气。哎呀真没啥,回头我管我德哥要。” 至于常喜,他是和朱老三想到一起去了,“我寻思过来帮忙守着。看哪个贼人敢再来。”真敢来,他就弄死对方。 朱老爷子一听,朱家这面用不着,倒是左家除左撇子再没个男人,干脆让常喜也跟着去左家那头,到时候和老三兴平一起倒班值夜。直到德子回来。 包括三胖子这钱,要是娃不介意,能不能跟着去看看,左家那头要是有需要银钱的地方,给左家留下,算他朱家借的。 朱老爷子也很揪心罗婆子受伤的事儿,已在心里打算好,等会让二孙儿也出门,去趟青柳村罗家帮忙看看,大门关没关好啥的,一院子粮食呢。 总之,朱家男儿们,你们弟弟没在家,朱家、左家、罗家,三家加在一起,就剩你们几个关系最亲近的小子,给他拿出点儿男人家担事儿的模样。 想一想你们打架时,你们那个最小的弟弟,是怎么冲进来为你们出头的。 想一想你们没在家时,你们那个最小的弟弟,是怎么担起全家的田地抢收的。 朱家三兄弟:“爷,别说啦!” 都给整激动了。 刚发现全家被偷时,都没这么激动。 而就在左撇子和朱家几兄弟说话时,又有一名能担事儿的老人,重新站了起来。 秀花爬起身。 抹了抹,哭乱的头发。甭管到啥时候都不能头型乱。 她倒不下,更死不了。 只哭两嗓子得了,让她为丢几百两银钱就寻死觅活?这辈子都不可能。 死也先用那二百五十两银钱换成铜板,将那些贼人砸死,麻蛋的。 秀花一边咬牙骂了句,一边穿鞋下炕。 她当年能一无所有带着女儿走那么远的路,换别的女人有她的经历,会感觉好些时候都没活路了,她都能咬牙活下去,她就不信自己丢点儿钱就能咋地。 所以她耽搁不起躺在炕上哭哭啼啼。 眼下,甜水没回家,听说大孙女有滑胎迹象,罗婆子一脑门血,生死未卜,小孙女跟着进城去看病。 她的闺女玉兰瞅那样走路不利索,有可能伤到哪了。 家里又才招贼,一屋子湿棉被乱成这样。 可以说,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三家还一起出事,外面不定怎么传怎么说呢,她那女婿嘴笨,她必须起来。 秀花一路走,一路捡起地上衣裳,又挨屋开始一边收拾湿棉被,一边巡视一般的看看,咱家还丢了啥。 秀花拾掇完小屋,她将小屋门都关上了,又忽然回身,一把将门重新推开。 白玉兰才发现她娘起来,忍住尾椎骨的疼痛,急忙从灶房出来,快走几步扶住秀花道:“娘,你咋起来了,不行,快回去躺着。” 不敢让老太太起来,一点儿不邪乎,有那么一阵,她娘哪里是急火攻心,感觉差点气吐血。 秀花指向里面的书桌:“我小孙女婿的书呐?” 也是在这时,左撇子带着朱家小子还有三胖子和常喜进屋。 “娘,您能起来啦?”一开口,左撇子语气孝顺极了。 秀花却不领情:“先别娘娘的,峻熙那四骡子书看见没?你给挪地方啦?” “嗯?没有啊。”左撇子一愣。 他认字,知晓那书对读书人多重要。小女婿的东西,他从来不碰。还嘱咐白玉兰打扫时也别动。怎么可能会给挪地方。 连着朱兴昌都帮忙找一圈。 朱兴昌脱口而出疑惑道:“这咋还偷东西偷书呢?”难道是,德子那小妹夫学问好,旧书也能卖点钱? 1200ksw.net 那这些贼人,可真是没品,宁可带着那么沉的书,也一点儿钱都不放过。掉钱眼里得啦。 三胖子脑子一动,他正要建议:那更好抓人了,赶明谁卖咱家书,谁就是贼人。书可都带着字迹的。 却被秀花打了茬。 秀花可不认为偷书是为卖那几个小钱。 她先问朱家两兄弟:“你家丢书没。” “没有吧。”朱家也没书啊。 秀花一指左撇子:“去,找个小子陪你一起去趟罗家,翻墙进院儿看看,罗家书是不是也丢书了?上回帮罗家收粮,峻熙领你进去看过屋子吧,大致有多少,你应该心里有数。” 左撇子一点头,有数。 秀花嘱咐道:“你给我仔细翻。” 左撇子亲自去,两面邻居能行方便让翻墙进去。 秀花现在担心,是不是峻熙得罪谁啦?要不然人家偷钱也就算了,偷书作甚。他在哪个本子上,记着人家的坏事儿啦? 越想越有点儿糊涂,可那怎么还有朱家呢。 算了。 秀花认为:想不通不要紧,可一旦要是确定罗家的书也全都不见了,那就必须要派人,赶紧去府城寻咱家那几个小子。 将家里这些事说喽。 她担心,这有目的性的偷盗,别坏了罗峻熙的科举。 第一百八十三章 蛛丝马迹(一更) 左撇子带着常喜来到罗家时,朱老二朱兴安,正站在罗家大门口仰望墙面,试图从哪里下手翻进去。 左撇子急忙上前叫住朱兴安。 听说朱兴安是朱老爷子特意派来的,怕罗母匆忙间被人背走,罗家在青柳村连个互相照应的亲属都没有。 没亲属,那谁能将罗家的事当成自家的事去办,万一再没人关大门,罗家粮食多,还都是值钱的细米面,朱老爷子很不放心,这才让朱兴安走一趟。 如若没关好大门,给检查检查,看有没有煤油灯和灶坑火没熄灭的给熄灭喽,别将房子烧着,那可麻烦了。 再将鸡鸭用笼子装好,带到朱家去喂。 左撇子听完,极为感慨地拍了拍朱兴安的肩膀。 说实在的,这些年,他习惯性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能曾经一度失望过吧。 有时候就觉得,有亲属还不如没有亲属,要那么多人有啥用啊? 看他挑选满山做女婿就能看出来。 还有上回在朱家,亲眼见到一出接一出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就感觉大女婿那面亲属多,特别麻烦。 可今日,村里那些族亲们热心肠的表现,朱家那面也不停地拿左家和罗家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去办,有些他忙不过来想不到的,朱老爷子在给找补,左撇子才好似明白那四个字的含义,啥叫:相辅相成,各有利弊。 “走,你随我去那邻居家,她认识我。” 朱兴安还小声和左撇子抱怨呢,说叔,罗家那邻居,咱都不知晓该评价是好还是坏了。 你说为人坏吧,他刚才找上门想翻进罗家院里,人家不让。 说刚出了事儿,你想进院儿?那可不行,我知晓是你是谁啊。 朱兴安对罗家邻居林婆子解释说,我是罗峻熙的大姐夫的二堂哥。 林婆子:“你说是谁就真是谁啊?我可不认识你。你要是假的,回头衙役找到我家问,咋就放你进去了?那我家不就多了麻烦。” 可要说林婆子挺有警惕心,对罗家挺负责的吧,当朱兴安说: “那行,我不进去。但能不能麻烦婶子,让你家小子翻墙帮忙给看看,屋里别有火星子啥的,再帮忙将罗家鸡鸭带出来。你不放心我带走罗家的物什,那就麻烦婶子你,帮忙替罗家喂喂鸡鸭,总是不能让鸡鸭活活饿死吧,那不白瞎了嘛。” 那婆子嘴动了动,脸上有点为难,好半晌没憋出句痛快话。 就服气这种人。 不说帮,也不说不帮,就是不吱声。 就好像,眼下不说出痛快话,是为过后能找到理由怎么都能解释得通似的。 是,通常这样的人,比那快言快语的会少得罪人。 朱兴安心想:但是,真别拿谁当傻子。 这节骨眼儿,还能顾虑挺多的。可能是寻思要帮忙喂鸡鸭鹅,罗母一时半会儿不回来,要帮忙操心许多天。鸡鸭吃的又是不咋好的,过后向罗母讨要粮食不好,不要还吃亏。再加上要跳进院,过后衙役万一要是问话呢,不想出那个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之,那点儿小心思,你当谁能看不出来呐。 左撇子听完这些话,心里立马对林家印象就不好了。 两家一起做豆腐买卖,一做就是这么多年,到关键时刻咋这样婶儿的呢。 以前他一直以为罗母和林家关系挺好的。 等赶明儿,这些事儿有了一定的结果,他会和玉兰念叨念叨,让玉兰和罗亲家母知会一声,真章时才见人品。往后这样的人家就别深交了,离远些。 但是,当见到林家老头和林婆子时,左撇子面上却一点儿没显露。 还在跳墙前,询问一番。 昨夜真的没听到什么响动?没见到那偷盗人的脸吗? 林家人说没有,且为了彰显对罗家平日里挺照顾有加的,无意间说了这么段话: “换做一般人都办不到,就好像是常干的,身上要有那一套爬墙的家伙什。 不常干也是那种脚底下有点儿功夫的。 你想啊,我家狗都没叫。 我家狗要是听到动静叫起来,平日里,甭管啥时候,俺们家都会出来人看看。知道那对儿孤儿寡母不容易,这些年都习惯了。” 左撇子点下头:“麻烦了。那行,那我们先翻墙过去看看。” …… 左撇子打开房门,看到入眼的一幕,心就一紧。 灶房里的血迹格外明显。 而且能看出来,罗母曾被人拖拽着转移过地点,那血迹啊,是从灶房一路划着进屋,在大屋屋地中间还有一些凝固的血液。 他身后跟过来的朱兴安和常喜,见到这一幕情不自禁一叹:“唉。” 朱兴安心想:真正见到这些血了吧,就觉得银钱被偷好像没那么惨,他们老朱家和左家已经挺幸运了。 仨人进屋后,分别行动。 朱兴安去各屋查看迷香。 罗家也被人用过迷香,香灰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确定下来是同一伙人干的,而为啥罗母还受伤了呢?应该是看见那人了。 朱兴安本来有点兴奋,这说明如若真是附近几个村里的人干的,罗母只要醒了就能说出相貌。 却在来到灶房时,被常喜浇了一瓢凉水,常喜说: “灶房这里没有香灰,应是罗母恰巧没中迷香,正在灶房里,不得不将她打伤。这人很大可能会蒙面。刚才林家不是说了嘛?搞不好身上带着爬墙的家伙什,怎么可能会忘记蒙脸。咱小打小闹干点儿坏事都会捂脸呢。所以别看罗母和他打过照面,估么没啥大用。” 常喜蹲在水缸后面,继续道:“不过,二哥,还是留下点儿痕迹了,你看,这鞋印。” 朱兴安急忙上前几步,看完和常喜差不多同时开口道:“这人长得又瘦又小吧。这要真是贼人的鞋印,他个头应该不高。” 朱兴安又兴奋了,个高的、或是像他这种中等个头的汉子不好找,个矮的可好找,一下子就能缩小范围。 常喜点头说:“是啊,我总感觉这就是贼人留下的。这口大水缸后面,你看看,高度能藏人,但水缸后面有个泥地坑,他应该是没注意到。又由于经常舀水,这坑里是湿的。整个右脚印全留下了,是完整的,不是那种大脚丫子踩一半留一半。” 为确定到底是不是贼人的。 朱兴安和常喜分头行动。 朱兴安爬上炕,炕上一堆被贼人翻乱的衣物,在那一堆乱七八糟里翻出罗婆子的一双鞋,去对照泥坑里鞋印的大小。担心怕是罗婆子自己的鞋印。 xiaoshuting.cc 但这一对照,还真不是罗婆子的。 罗峻熙和左小麦不在家,和罗家来往的人,更是少得可怜。再说,谁来罗家做客,会站在水缸后面的夹空里。 而常喜正根据这鞋印的大小,开始挨屋乱窜,甚至一路撅着屁股查到了大门口。 鞋底沾了水、沾了泥,不可能立马就干,穿鞋走路会留下脚印。即便现在已经距离出事时过了几个时辰,但想必也会留下点儿痕迹。 还真让常喜找到了。 常喜说的话,基本还原了案发现场。 他告诉朱兴安:“指定是这位又瘦又小的贼人先进来的,林家狗没叫,是因为他能从大门旁边最高的外墙爬进来,他瘦小就能躲开竹签子。然后你看这脚印,他曾躲在大缸后面,将罗婶儿打伤后,又去开的大门将同伙放了进来。” 至于那人身高具体该到哪里,朱兴安先于常喜笃定道:“我感觉,比我媳妇高不出多少。还挺瘦。” 正在这时,左撇子也终于探查完所有书籍,一本带字的都没有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个臭皮匠(二更) 左撇子听完俩孩子分析,说实在的,他一时有点恍惚。 心想:咱这报的是什么官,啊? 感觉还没有咱们家的小子们有本事。 罗家朱家出事,还比不上他家呢,都没有衙役登门去看。 而且真心感觉咱家这事儿其实好破案。 偷银钱还偷书,偷那么多书,那么那么的多,想必他小女婿的启蒙书都被拿走了,这事很奇特对不对? 这伙贼人里,还要有一位个头特别矮的,又瘦又小,这目标又被缩小许多。 可是,咋就不痛快查案啊! 朱兴安一边抓罗家的鸡鸭塞笼子里,一边建议左撇子道: “叔,是不是咱没给上孝敬钱啊? 你想啊,老王家死了两口人,那叫死人那么大的事儿,我听人讲,扎在王家村的那四名衙役东问西问的,都不给正经抓人,那还叫上面有人呐。 咱这,上面没人,还不给辛苦钱,离县衙那么远,跑到咱这里查案就会吃不好住不好,要离开婆娘和孩子好几天,你想啊,谁愿意动啊?咱连个中间递好话的人都不认识。 要不,豁出些银钱?” 比方说他三家拢共丢了五百两,咱认下花一百两求这些人办案,只要给追回来四百两就行。 或是借一些银钱先递给人家,只求他们赶紧动起来。 朱兴安建议完,没等他左叔表态,他自己倒先叹口气。 唉,说来说去,就感觉挺悲哀的。 官差明明就是端这个饭碗的,一边领着干这份活的关饷,一边不给办事。想让官差好好干活,还要单独给孝敬钱,你说这去哪说理呢,这世道。苦的永远是咱们这些白丁。 左撇子说:“看看再说,先回去把书丢了的事告诉一声,然后去府城通知德子他们最要紧。” 左撇子没全说出口的是,眼下看,书丢啦,搞不好这事儿就是冲罗峻熙来的,钱不钱的甚至都要靠后。 他真担心峻熙那面也出了什么事,没办法科举。要赶紧派人去告诉一声,防着点儿。 但这关乎到朱家也丢了钱,他总是不能直不楞登告诉,要先可着小女婿科举为重,好像不把老朱家丢的钱当回事儿似的。 而说心里话,他真当回事了,他已然在心里想好: 那些钱,哪怕过后只追回来一半,那他就用自家的银钱或是将来卖酒卖猪羔子的钱,补给朱家。朱家拢共丢多少,他自家吃亏都不会让朱家少一文。 左撇子认为:毕竟这是他小女婿惹的,和人家朱家没啥关系却吃了大亏。 常喜听完送孝敬银也不咋同意。 他出了林家院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凭啥要白给那些孝敬银,我怀疑给了,那些官差也不比咱们强到哪去。 他们还会来晚,等他们再来查案,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又瘦又小的这个贼人已经确定下来,他只要没出咱们这些村口,我们就能翻到他。 又瘦又小的身材,还要有好些同伙在这两日经常和他联系,一晚偷三家,那最起码要十人左右。 这么多人总要提前商量商量怎么作案吧,甭管在哪个村,即便去树林子里商量,都会有人注意到。” 常喜想了想,感觉越分析越思路清晰,继续说道: “要是这伙贼人,如若不是咱们附近村落的,那他们就会想办法离开。 依我看,叔,咱们应该赶紧问问,各个通往外面的路口,有没有人见过这么多人。 见过,就能说出长啥样,往哪个方向走。咱再赶紧去报官。 没见过,说明他们压根儿没离开。 而没离开有两种可能。 一种,贼人们就是咱附近村落的二流子。虽然我去朱家前,曾打听过一番。并没听说附近哪个二流子最近不对劲,但是也有可能是被谁偷偷摸摸雇用干的这事儿?要不然偷书干啥呀。这点最没法说通。 不过,到了府城后,见到德哥的小妹夫估么也就知道原因了。但一来一回路太远,咱们最好还是靠自己。不能全指望那面。 而我刚才说的另一种可能,只要没人见过他们离开出村口,那就是这一伙人也有可能是外来的,现在正分散或是一起住在咱这十里八村的谁家里。 再着,这一行人带着那么多书,多显眼,总不会是偷完为烧了吧?” 左撇子听懂了,他大女婿这位小兄弟的意思是,咱抓紧时间自己查,整好了,咱自己就能瓮中捉鳖。 送什么礼?咱要是自己能抓住,大伙逮住送去县衙,就用不着官差了。又快又省钱。 朱兴安一听,也认为是个好办法。 为节省时间,他说:“叔,你本就是游寒村的人,你快回去问问,有没有行似可疑的人出村。你那里才是真正的出村路口。” 附近这些村,要想去镇上、去县里,这么说吧,要想去好地方,必须经过游寒村。 而附近这些村,还有没有其他的出村口了,有,还有一个。 但那个基本上废了,没什么人走。 因为去那里干啥呀?出去后有条他们当地江河的分支,挺大的一个水泡子呢,老长了,需要过河,然后还要走啊走,走出老远才能看到一个村落。 ranwen.la 这些贼人,偷了那么多银两,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感觉不会。 可是为以防万一,咱要一点儿都不放过,朱兴安说: “我将鸡鸭送回家,我就去最里面的村,问问有没有那疑似的贼人出村过河。咱都问准了,一点儿别落下。毕竟只要两面都确定下来没有,咱就可以一边派人接着守在这两个出村口,一边挨个村挨个村的打听。”这样才能瓮中捉鳖。 常喜陪朱兴安特意多走了一段路,为给朱兴安叫帮手。 “金子在不在家?” “五常子啊,啥事儿。” “给德哥家帮个忙。” 朱兴安眼睁睁地看到对方,之前见到常喜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一听朱兴德,脸色立马一变:“你说,本来我就要去的。娃一早上发热才耽搁到眼下。” 常喜让金子再找俩人,一起陪朱兴安去那面出村口,如若问过没人出村,打算让金子至此就带人揣点儿干粮守在那。 “得嘞,你放心,正好我不知道能帮上啥忙呢。我准保给德哥这事办的妥妥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招数老,好用就行(三更,为浮生0606打赏+) 而这面左撇子和朱兴安分开,回了游寒村后,是先找到左二伯。 “二伯,你看五叔没在家,您能不能招呼咱村所有人出来一下。最好将小孩子都叫出来,一个别落下。” “啥事儿?” “想问问咱这出村口出没出去一伙人,我家不仅丢了好些银钱,还丢好些书籍,他们带着这些书籍出村应是很打眼。想问问大伙见没见到。” 左撇子又补充句:“二伯,唉,虽是报官了,但你也看见了,他们也不咋给咱们当回大事办啊?就那一拨人进咱家像走过程似的看几眼,再之后这就不提不念了。” 左二伯宽慰道:“他们也要到了县衙后,才能再派人来。没听人解释说嘛,人家是管王赖子死的事,一码是一码。咱这地方这么远,从县里到咱这里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天才能再来人。” “所以啊,我着急。” “行,那二伯给你去叫人。” 左姓族里的年轻人敲锣打鼓,没一会儿,连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小孩子全跑了出来。 左撇子将情况说了一遍,说家里还丢书了,咱都不知道他们为啥要偷书。 他不可能对外告诉,有可能是罗峻熙得罪人,但还不得不将这个情况告诉大家,让大伙帮他想想有谁疑似带书籍出村。 倒是大伙挺会帮他想,只是仅有的见识,开出的脑洞和朱老大神似。 说偷书那指定是为卖呗,还挺识货。 撇子,这伙人里有对你家知根知底的。 这话一出,好些人附和: “没错,童生榜首的书籍多值钱,过后贼人们即便不敢在咱镇上县里卖,怕官差查。那也能倒动到外县去卖。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对极,旧书也是书啊,卖给那些买不起新书的科举书生,上面还有咱们童生榜首写的心得,那么多书,卖好了又等于是偷一百两。” 大伙能这么想,再不会联想到其他,也有可能是打心眼里认为罗峻熙不会得罪谁。 那孩子长的多好呢,老老实实不招灾不惹祸、文质彬彬的,是位极有礼的小伙子。所以,压根儿就没朝那上面琢磨。 那说说正事吧,见过谁出村? 大爷大娘们纷纷七嘴八舌起来,真没见过一伙人,还要推要背着那么沉的书籍出村。 从今早到眼下,唯一见到的一伙人还是官爷。人家官爷推出来的,指定是老王家杀人的那些物证吧。 所以说,这就是老百姓,连想都没往那方面想。 因为官差偷东西那这世道不就乱套了嘛。官差是帮咱们抓偷的,是公道和正义的化身,虽然他们有时候不作为,会让老百姓经常在心里:呸。 左撇子心想:是啊,仅有的那一伙人,就是那些官差啊。 他正回忆那些官差呢,就有大爷说:“那伙贼人能不能是分开走呢,对呀,分开走!用筐背着,那我见过青柳村老徐家六小子,背个筐,看起来挺沉的,那小子风评不咋地。” 左二伯提醒:“快,撇子,记下来。这种人必须寻头上查查。” 这么一提醒,有存在分开走的可能性,立马又有人说:“哎呀,又瘦又小的,那个谁,左家二妞婆家的小叔子又瘦又小,我见到他推车从咱村出去啦,就在半个时辰前。” 左家二妞的娘家妈急忙解释:“俺闺女她小叔子是为进城卖粮。” 妇人顶嘴道:“你问啦,你确定是卖粮?你咋知道车上推的不是书。” “嗳?秦三妹,说一句就得了,你找撕是吧,咋还血口喷人。俺闺女她小叔子别看长得跟地出溜子似的,但人家可是正经人。你再给扣个偷儿的帽子,我挠死你。” 左二伯趁那些妇人吵嘴,用脚蹬了蹬坐在石头上写字的左撇子:“傻瞅啥,记下来,二妞的小叔子。”这节骨眼儿,谁都不能信。 就这么的,村里人这个说看见谁了,那个说,见到谁背筐疑似背的是书,左撇子记下一篇子。 还有人提醒道:“万一那伙人偷完,昨夜或是今早凌晨就趁黑天背书走了呢,那咱们可看不着,咱都在睡觉呢。艾玛,能不能找个人去城里问问,出城进城的衙役一定会有印象。我看使点银子行,让那些守城衙役帮着想想。他们要是没想起来,那就说明,这伙贼人还在咱这十里八村呢。” 这个意见,左撇子采纳了。 所以在选择由谁去府城寻找罗峻熙时,刨除了常喜。 三胖子说: “常喜,我看你脑子活,咱自己备不住真能抓住,你等会儿就找城里那些守城衙役周旋,在家里再给叔和朱爷爷那面跑跑腿,总之,家里这面由你照应。 而我,念过书,认字还有钱,这一道去府城需要好几日,就由我去府城寻德哥他们,饿不着。 我到了那,我专找会收酒的店铺问一问,有没有见过德哥去卖酒。德哥头发支棱毛,半长不短的,应是会让那些酒楼有印象。” 三胖子心想:如果顺利,家里这面能瓮中捉鳖,他在府城能守株待兔,守到德哥。 “我走了。常喜你赶明跑腿时,路过我家,进去告诉一声,就说我去府城了。” 三胖子接过白玉兰紧急给准备的干粮。 秀花站起身,望着三胖子:孩子,辛苦了。 三胖子:不辛苦,他心甘情愿,他要千里把君寻。 不可能让人家吃着这份辛苦,还要再自个搭钱赶路住店。 秀花说:“孩子,你这一路的花销记下来。记住,不是你朱爷爷欠的帐,是回头你姥姥我给你。” 三胖子走了,常喜也去忙了。 患难见真情,所有热心肠的人,都在用仅有的线索自个分析,想着咱自个要是能抓到,就不用傻等官差。他们四处乱撞,纷纷帮忙。 而左里正的归来,更像是给大伙注入了强心剂。 左撇子还没来得及和五叔诉说委屈,村里人就见到左里正围了起来。 一个个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艾玛,担事儿的终于回来了: 叔,你知不知道咱村出事儿啦? 左里正大步走向左撇子家。 一边大步流星走路,一边板脸询问左撇子整个过程。 白玉兰就眼睁睁看到她娘本来是坐在炕边,在听到左五叔的声音时,噗通一下就躺下了,躺下前将头发还整理一下。 且刚才气血上涌的老太太,又一把推开她手中的药碗,一脸虚弱状躺在那里。 这一套动作,只在白玉兰眨眼间完成。 然后在里正五叔正好跨过她家门槛那一瞬,就听到她娘用格外虚弱的声音说:“我不喝药,你拿走吧。” bqgxsydw.com 五叔的脚步声明显更快了。 “秀花……老妹子,你咋样?” 左撇子、白玉兰当即被里正叔这声深情的问候,整懵了:“……” 更雷人的是,他们娘也用拐着弯儿的声音说:“谁啊?”问完回眸,好像才知道里正来家里了似的: “啊,是他五叔啊。他五叔,你终于回来了,我丢了二百五十两。”眼泪唰唰就下来了。 里正叔上前几步,铿锵有力对炕上的秀花道:“我知道我知道,但钱不要紧,你快喝药,人没事儿比啥不强。” 他们娘说: “咋不要紧呢,那自然是能找回来,再将那些贼人抓住揍死他们最好。 可咱眼下,不知道他们是跑了,还是仍在附近这十里八村猫着。咱又不能挨家去翻。 要是能翻就好了,银子没写字,分辨不出是谁家的,我那银票又好藏,但是丢了那么多书,可不好藏。 如若翻一圈儿,没找到书,就说明不是咱这十里八村的,那我也就死心的等官差那面了。” “那咋不能翻呢,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只为换你一声好(四更,为泡_沫打赏+) 左里正脱口而出,真的要去翻各家,使得秀花一愣。 她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要知道,一通翻下来,搞不好会得罪许多人。 而说实在的,左里正这个老头子吧,在秀花眼中,自始至终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冲动型。 不像那种有的男人,夸两句能兴奋得要死,诉几句委屈就会为你出头。 你一哭一闹,他就能脑子一热,虎了吧唧就出去干。 不是。 左里正是谨慎的性格,属于心里有数,面上不显,还爱闷声发财,不愿意显山漏水、不愿意出风头的性情。 爱出风头的性情,相对而言好说。 就这不蔫声不蔫语还心里主意多的,才最不好控制。 而这种性情的人,包括在男女关系上,也会很谨慎。 虽然秀花不明白左里正为啥以前没相中过其他老太太,你瞅他那样,明明有那贼心嘛。 但是眼下只少少的接触,秀花认为这老头子,即使在男女关系上,也属于是那种清醒型。 要是真相中谁了,会一点一滴渗透、暗示你、接近你。 非得要到双方都心里有谱,觉得你真能嫁了,不会让他下不来台,他才会去和你表白,然后和家里人说。 所以,越是好似看懂了对方的性情,秀花越是对今日左里正的冲动感到意外。 不过,很意外又如何?哪有那心思顾及这个。 她不管。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而且她绝对没分析错那人,你看,冲动完了,那老头子立马就开始极为详细地向她女婿打听细节。 秀花心急啊,心想: 你再磨叽一会儿,天黑啦。 你可真是。 就差向我那老实女婿打听,我那二百五十两银钱是咋来的了。 而我并不想告诉你那钱是咋来的,我就想知道我那钱是怎么没的,你痛快的得啦。 秀花用虚弱的声音说:“闺女啊,我说了,不喝不喝的,你将药拿走。” 白玉兰回眸看眼她娘:“……” 自从这碗药被娘推开过,她就没有再往前端啊。 她正听五叔和撇子说话呢。 而且这药都凉了,需要再热热,她更不可能让娘非喝不可。 还好,白玉兰还没有傻透呛,知晓她娘很有可能又像之前一般在自导自演,还挺配合:“好,那我端出去。” 而这面,正问话的五叔,听到动静果然立马回头。 之前,左五叔坐在左家饭桌前,是背对着炕上的秀花在和左撇子说话。 闻言,他回头皱眉道:“你得喝药。我这不正问着话?啥事儿你都不用管,放心养病才是正经。” 他要问清楚细节,自己掂量一番,有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才会寻到贼人。 如若自己将这些细节串起来,发现不需要如此就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那是最好的。 但还是那句话,如若有必要,那就翻。 倒是这老太太,眼下不喝药才急人。 左里正心想: 他都恨不得自掏腰包给秀花垫上二百五十两,只求别在那里愁到祸害自个身体。 都多大岁数了,一宿睡不好觉,都容易迷糊摔跟头的岁数,又不是年轻人。更何况不但一宿没睡,而且还被那迷烟熏够呛,且急火攻心病了。 可他知道,他不能自掏腰包。 他给的,让拿着,那味儿就变了。和那小老太太自己攒了十多年的银钱不一样。 刚才撇子说这事儿时,眼圈儿也红了。 说那是炕上那位小老太太攒了数十年的银钱,想尽办法不被继子发现才带回来,只为给人家亲闺女补偿买陪嫁首饰。 他当然知道这事了。 脑中晃过,那次秀花搭他车去城里,他看见过秀花从首饰铺子里出来,站在人家门口吃包子。 他还知道,秀花不止想买首饰,还惦记要给女儿女婿买稻田地。 所以,秀花攒了那么些年的银钱要想办法找回来。 眼下整个细节全部听完了,左里正站起身。 结果也出来了。 他决定,有必要挨家翻。 那就翻。 老实了一辈子的左撇子,从没见过特权也没拥有过什么特权的左撇子,此时,倒随左里正站起身劝道: “五叔,不妥吧,谁能让咱进院进屋乱翻呐?即使让了,过后那也太得罪人。好像咱不信任人家似的,翻到谁家,等于拿谁当偷儿看。” 以左里正的性情,还用左撇子提醒?他自然早就想到了。 但不是有那么句话? 任何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就看你想不想办。 比方说,他豁不豁得出去踏人情,找各村里正谈话。正好那些里正送完税粮都回来了。 由各村里正,以在村里的绝对威望、以各家都不敢得罪里正的心理,带人进院进屋搜。 2kxs.la 反正咱找的是书。 秀花那句话说的对,银钱没刻字,翻出银钱也说不清是谁的,干脆不碰人家银钱。而银票好藏,那个就更别指望。只有书籍,以这个名义才是最好翻的,还最不容易得罪人。 毕竟对于大多数庄稼人来说,你只要不碰他银钱、不碰他粮食,不碰他家禽,那一切就好商量。 即便被翻后,面色会不好看,也能碍于各村里正的面子忍了,不至于起大冲突,这是一。 其二是,咱为不得罪人,更会在挨家检查时好好解释。 将这些难处讲一讲。 三家被偷,丢那么多银钱是大事儿,更何况还有一位被打伤到人事不省的。人家儿子正在科举,将来赶考回来,怎么向人家儿子交代?各村里正也是没办法了,大伙配合一下。 而且别看丢的是银钱,咱还只翻翻谁家有书,并不碰别的。 至于自尊心这方面,好像咱怀疑对方是偷似的才会翻上门。 不是这样的。 会挨家告知,各村里正家里是第一个带头被翻的。 你看,里正家里都是这种情况,总不能说他们是偷吧,是不是?这说明和怀疑谁家没关系,就是例行检查所有家都翻一翻的意思。 所以说,以上,他要是想办,没啥可办不了的。 左里正说:“为以防万一,书要是被烧成灰,贼人只留下那一两本有用的呢,那目标就会变小,不好翻。撇子,你认识你小女婿的字体不,能不能描几笔。” 左撇子一边描,一边说,罗峻熙的字,他见过好些次,字体瘦溜。 不像那老爷们写字恨不得张飞爬似的,罗峻熙的字很秀气,喜好将字往瘦溜了写。 “这可能是俺家峻熙,小时候为省纸练字,打小做下的毛病。你看,五叔,他就这么写字,是不是挺显眼。” 里正叔点了下头,确实好认,又让左撇子多写几张纸。 干啥呢。 在左里正看来,这事儿要这么办。 咱们自己信得过的人,到时要每村至少跟一个两个人,不能将这事儿全指望给各村里正。 然后咱们自己的人,拿着这张仿罗峻熙的字体,别只盯着每家存没存大量书籍翻找,对方可能为不吸引人注意,早就偷偷摸摸烧啦,只留下有用的。 所以拿着左撇子写的这纸,也要和那种家里只有一两本书的去比对一下字体。 另外,为以防走漏消息,要各村同时进行,两面出村口也要提前留人。派可信的人选。 还有,派去各村的自己人,别只搜完就拉倒。 要展开细致的排查,进入各家翻找时也要不厌其烦顺便问问,见没见过拿很多书的人,或是见没见过一伙人行迹可疑的,等等,甚至要问问附近有林子的各村村民,是否看见有人偷摸烧大量的东西。 左里正边和左撇子说着这些细节,边往外走,边嘱咐。他得赶车亲自去找各村里正。既然要办,就要尽快。 走到门口,他忽然站住脚。 扭头看向秀花,板着脸道:“心踏实的,喝药。”言简意赅。 秀花这时候也早已经从炕上坐了起来,没再躺着。 在白玉兰以为,就冲她娘之前那么会整景儿。 眼下很可能会接着干出捏嗓子哭着说:“知道了”的事儿。 反正就类似这种吧,请原谅她,都没有那脑子能想出别的花样来。 却没想到,这次她娘还真没有捏嗓子说话,更没有哭,只是望着五叔的方向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铺垫(一更) 当屋里只剩下白玉兰和秀花。 朱兴昌去张瞎子那里看甜水了,刚才压根儿就没在。 白玉兰说:“娘,您这是在干啥呀。” 秀花脸色有点儿不自然,脸上的虚弱早在左里正出门就不见了。 “干啥看不出来吗?使个计而已。” “可,您使那计干啥呀。” 秀花说:因为它好使。 没听说过吗,人家皇上自小就会修习别被美人计误事,可那又如何,自小防这一手的圣人都逃脱不了,那有多少位被美人误国的。这说明啥?招数不新,它管用,更不用说左里正了。 白玉兰当然看出来是在使“美人计”,她哪里是问在这个。 她是想问娘,您难道还想再四嫁不成?要是不想,这不等于就是在利用人家嘛。 还有,您可真自信。 虽然就是这么回事儿,但您这一口一句夸自己是美人,让她这种低头过日子谦虚半辈子的人,听起来特别不习惯。 秀花就像是看懂她闺女心里的吐槽似的,摆摆手一脸烦躁道: “你把心放肚子里,我没想四嫁。 至于利用人家……” 秀花承认:“是,所以咱家以后,只能想办法用别的还人情,先把这一劫数渡过去,再磨叽贼人就跑没了。而且,你确定非要在这节骨眼儿,和我讨论这种问题吗?” 秀花心想:她哪有心思掰扯那些,她都要懊恼死了。怄得慌。 万万没想到,来了女儿家,比在继子眼皮子底下危险系数还大。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将那银票始终缝在裤裆里了,唉。 现在确实不是该讨论这些的时候。 再着,也没法再多说了。 因为西院老李太太进屋就喊道:“老姐姐,撇子媳妇啊,快出去瞧瞧吧,里正发银钱呢。” 老李太太说完,脸上还露出点儿后悔的表情。 里正到家,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帮左撇子垫付还账,将钱给的那叫一个痛快。 早知道会这样,她之前应该痛快借给白玉兰银钱,不那么磨叽好了。 这样的话,既能让老左家一辈子记得她帮过忙的情意,又能立马就拿回银钱。 可没有后悔药啊。 所以只能更加热情的通知,往回找补找补。 李老太太一把拽住白玉兰的胳膊道:“快点儿去看看,是为你家的事儿在发银钱。” …… 游寒村晒场,此时密密麻麻站着一大帮村民,所有人都到了。 左里正面前是一张临时搬来的桌子,桌上放一小木箱,那木箱已经开锁了。 没错,左里正是在发钱。 还要发两样钱。 第一样,自然是左撇子之前在各家借的银钱。 左里正已经对大伙宣布过了,这钱由他来还账,以免这家二两银那家三两银的,太零碎,不好记。 他替还了,这样的话,撇子将来等于就是欠他一人的,更好记账还账。 石九嫂子的男人,此刻万万也没想到,银钱这么快就给过来不说,里正居然还当着村里人面前拍拍他肩膀,夸他说:“是个好样的,不止撇子会记下你这份情,我也记下啦,啊?” 石九嫂子的男人拿着二十两的银钱,回去后晕晕乎乎站在队伍中,想寻找他老婆子的身影。 石九嫂看见她男人在找她了,特意没看过去。 早在莽子媳妇领回借的银钱那阵,石九嫂子就看出来了,这是露脸被人人夸仁义的时候。 要是能让里正记下,更是有些好处。 远了不说,打比方村里干旱挑水或是相反,水量上涨要填河,那重活轻活,里正安排到各家头上的活计可不一样。 所以她特意没上前去领银钱,而是让她男人去露脸取回来。 石九嫂子一边躲着她老头子的眼神,不乐意搭理那人。 一边笑呵呵的正回答身边妇人道: “嗯那,借啦,今早我家那位着急忙慌的,非让我赶紧将银钱送到撇子家,都是姓左的,说咱不能眼瞅着不是?但没借出去多少。你想啊,你还不知道我?我家里哪有啥存项,紧紧巴巴过日子,才给我那最小的儿子娶上媳妇还没过半年。这日子都没缓过来呢。” 石九嫂子没对外说,具体借出去多少。 这也是人家的玉兰男人还有左里正,挺会做人做事儿的。 还账的时候,里正该夸就夸,还是当着村里人面前大声夸奖,但在给过银钱的时候,是用布包着。 细心到什么程度呢,借撇子家二两银钱的包,和她这种借二十两的包看起来是一样大小。 整得那借二两的三大爷还说呢,借这么点儿银钱,还搭块这么大的布干啥,拿回去,这不是祸害东西嘛。 听说,那布是左里正的大儿媳现裁的。可见,为这事儿真是不少费心思,心细。 怕暴露咱的财,回头生是非,万一别人知道咱手里有不少闲钱,这个也借上门,那个也借上门,帮左撇子家再帮出麻烦。 当然了,在石九嫂子看来,更是人家白玉兰嘴严。 听说那阵,白玉兰拿着银钱急火火寻到左撇子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提是谁借的,又具体借了多少,只说是好几家凑的银两,凑出三十五两啦。 这面,晒场这里还完帐,里正五叔开始分发第二种银钱。 啥呢? 送税粮的队伍能这么快回来,是借罗峻熙的光,借青柳村的光。 都不用里正五叔使眼色,跟队伍去的村民,立马就宣扬开,因为这是事实啊,说事实又不费什么劲儿: “你们不知道,可巧了,那管粮仓入库的官,今年换人啦,换成个小年轻的。 xiashuba.com 然后青柳村的人,到了之后上前说,他们是童生榜首罗峻熙的村,关乎稍稍免点儿税,问这种特殊的缴粮队伍去哪里排队。 那位年轻的官差,听到这话,嗖的一下就抬头,还扒拉开前面那些办事的,特意走到青柳村里正面前问道,罗峻熙?他眼下已去府城了吧,又笑呵呵主动介绍说,啊,我们认识。” 村里人听到这,全都惊呼:“哎呦,是嘛?看来撇子家小女婿还没有科举完做官呢,就有当官的认识他啦。可真是了不得。” 别看大伙讨论的欢,事实上,大伙真心分不明白管仓库缴税的官职大小,反正在咱白丁眼里,能认识衙门里管事的就很了不得。 尤其是由对方主动提,说认识罗峻熙,就像认识罗峻熙是件很好的事似的,村里人都感觉非常有面子。 这几人一边点头附和,一边继续宣扬道: “可不,给那青柳村里正都整愣了,细问两嘴才知晓,原来那人和撇子家小女婿曾在一个学堂念书。 那人还说呢,听到今年童生榜首是撇子家的小女婿,他都跟着乐呵,本是想登门叙叙旧,但太忙,被调来管税粮,所以打算等撇子家小女婿秀才高中时再上门来恭喜。 就这么的,青柳村那面腰板挺的那叫一个直流,呼呼的二十几车卸完就完事儿了。 然后多亏咱里正叔反应快啊,特意上前又和人说,如若要找罗榜首,应去游寒村,他一直住在岳父家里。 那人一听,问咱们,你们是他岳父村的?咱几个急忙点头说嗯那。 那人也立马就对里正叔,还有咱几个客气了起来,说那你们村也一起吧,一起好记。 可以说,要是没有这茬,俺们还得傻排队,老长的队伍了。 包括这附近的村,被青柳村里正和咱里正叔拽着,也可快就忙完,我们这才能提前回家。” 村民们一听,哎呦。 还有那老大娘拍大腿,直感叹:天老爷子呦,可真是借光啦。 有人借机就劝道:“撇子啊,听明白没,人要是能有出息,其他都不算事儿,必有后福。不是有那么句话?就算家有金山银山,儿女要是不出息也早晚会败没。金山银山不如出息儿女做靠山,你是真有指望啊,我真眼馋!” 而左里正直到这时候才开口道:“先别说没用的了。所以啊,咱们能回来的快,是借了人家的光,交税粮只住一晚,没像往年需要住好些日排队,也就有了剩钱。那现在将各家补缴的税银发下去吧。没用那么多。” 然后左撇子立即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谁家过来取银钱的时候,都会顺便拍他肩膀一下,还会劝一嘴家里的事别太上火。 有的那大爷大娘不太会安慰人,劝到最后,让左撇子居然有种错觉,好像咱家倒大霉是应该的,谁让咱家有个出息孩子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GO GO GO(二更) 分发补交税银分花的极快。 这回可不是左里正本人负责发钱了,是选了十名村民代表同时帮忙。 而左里正是对那些取完钱的喊话,别着急走。 “嗳?说你呐,回来。” 忙着维持秩序。 他认为只有干完这两件事才好喊话。 左里正先是对大伙说,父老乡亲们,我们要搜家,目的是搜书。 别急,听他解释。 左里正说: 其实他比谁都知道,村里不可能有偷儿。 咱村,只有那种想帮撇子打死那些贼的人。 但是,咱大伙配合一下好不好,因为情况紧急,他们还要去别的村搜。 “老少爷们,到时候我去了外村,是不是能挺直腰板说上一句,我自己村都搜啦,你们多个啥。是不是这个道理?不能只搜人家的,不搜自己的,那很说不过去。” 下面的村民当即议论纷纷。 莽子媳妇和石九嫂子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率先跳出来带动气氛。 站在人群里一个比一个高声道: 那先搜我家。 其实所谓搜,不就是帮帮忙嘛。 人家撇子小女婿都用名头帮咱村里少花钱了,这要是税粮一时半会儿交不上去,还想着退钱呢,退个屁老丫子吧,不让咱大伙再补点儿就不错了。 再着,全村各家都搜,又不是单独只搜谁家,这有啥可不好听的,总不能全村各户名声都不好听吧,谁也讲究不着谁,扯不上那个。咱就给配合配合呗?又不会少咱家一只鸡,进屋又不会拿东西,想开点儿,就当串门了。 左里正掷地有声道:“别争,先搜我家!” 这话一出,你说谁还能退缩吧,再瞧瞧自己到手的铜板,得,来吧。 反正破烂家,村里谁不知道谁啊。 都到了这种程度,还拦着不让搜,好像谁心里有鬼似的,倒容易过后有人朝咱头上扣屎盆子。 一时间,游寒村整个动了起来。 来吧,来吧。 你看见我家腌了咸肉,我也瞧见了你家存了不少油。 哎呀?原来平日里你是在和我装穷。 搜个家,愣是被村民们搜的热火朝天。 而且参与搜查的人员越来越多。 因为被搜完的人家,就证明彻底清明啦,这家人出门走路腰板都直。 你看,说了没有吧?我家还书呢,连个带毛的笔都没有。 然后就立马加入搜寻队伍,兵分几路去搜那些没被查的,还能瞧瞧热闹。 秀花清楚地听到东院老吴家在骂人。 吴婆子被不小心搜出来四两银钱。 吴婆子先是骂搜查的小子说:“你特娘的,翻我裤子干啥,那里面还能藏书不成。你敢摸我个老太太的裤子,你等我找你娘头上问问。” 等搜寻队走了后,又变成吴婆子他男人开始破口大骂,甚至搞不好都上手揍了。 xiashuba.com 秀花听到东院传来哐当一声,吓的一抖。 她听到那院男人在指责吴婆子敢藏私房银钱? 那吴婆子一嘴都不敢回,认打认骂的。 而这时,游寒村全都查完了,除左撇子家。 左家是被偷的,被害人没必要查。 用时都没有超过半个时辰,那叫兵分几路一起查。 左里正这才开始,真正的点兵点将。 哪几个人就在这村口守住,哪些人随他走。 他站在这些被选出的小子们面前,嘱咐道: “到了别的村,也照这个架势,看明白没。要齐刷刷一起进行。让隐没在村民里的贼人都没有空档藏东西。 进去后,查屋子、翻地窖,看仓房也都照这么来,稍稍小心心,别祸害人家物什,以免过后多口角,记住没。 来,拿好。” 最后一步,分发左撇子描摹罗俊熙的字体。 左里正一挥手:出动。 游寒村去掉左撇子家的骡车没在家,剩下三辆骡车,外加两辆牛车,齐刷刷出发,奔向各村。 然后剩下这半天里,十里八村自然就全被惊动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恍然大悟(三更,为半亩花田syl打赏+) 左里正和各村里正交涉完,然后“指挥中心”就定在了杏林村。 一是杏林村的位置,靠近村落群中间,便于他派去各村的自己人,能及时过来和他汇报。 二也是考虑朱家在这里,他来朱家看看被盗的情况。 左里正由杏林村的里正陪同前往朱家,一边坐在朱家堂屋里等着外面传来有用的消息,一边和朱老爷子说说话。 而此时,这事儿被传的十里八村也是愈加火热。 越炒越热。 就没有不知晓左家被偷的人,从老人到小孩子。 尤其是朱兴德小兄弟们遍布太广,他那二混子时光,过后被人讨论起来,难怪会津津乐道,真是没白混。 因为排查队进村,好些小兄弟会拽着人主动要求道:“先搜我家。”换他清白,然后他清白后也就能加入给德哥帮帮忙。 所以说,一时间,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涉及各村帮忙的人员之多,早就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队伍那是越拉越长,越盘问越细,各自使出三十六计。追问、使诈询问,吓唬着问。 那真是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连驻扎在大王村,负责王赖子命案的四名真正衙役,都被惊动了。 其中两名衙役关系还不错,单独坐在大王村杨树下是这么说的: “哥,就这些村里人真不能小看,他们有点儿意思嘿。听说,出口两边驻守人,有人盘查。各村各家有人搜查,还是一起搜。就差上山下河啦。我咋感觉,他们要是帮帮咱们,咱们就能将哑巴抓到了呢,那我就能回家了。” 被叫哥的姓井,不爱随波逐流,为人方方正正。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属于衙门里不得重用的那种人。 被排挤到什么程度呢? 他从有点本事的衙役,沦落到这些年衙门里只要有吃力不得好的活就会轮到他。大伙一起出去喝酒,没人给他倒酒,他得自己倒。不像别人似的,会互相倒酒,称兄道弟。 再看他被派到王家抓哑巴也能看出来。 而且他听完了哑巴的事儿,说实在的,他就压根儿没想好好抓。 闻言,姓井的衙役拍拍刚入行的小兄弟肩膀,点了句:“少胡说八道”,就站起身离开。 而实际上,姓井的衙役之前也一直在沉思这事儿。 来的那伙所谓衙役,他从没见过。 怎么瞧怎么像是假的。 听说丢银钱那几家还丢了许多书籍,如若他没看错,那些人带走的几麻袋,里面装的正是书。 想到这,他扭头看向留守在这里,负责管事的那位衙役头头。 井衙役心里不屑地嗤笑一下,心想: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也和他一样混的不怎么滴,却总试图往那面钻研。就像多多溜须拍马能被受重用似的。 也是那位,看了一张手写的字条,然后就对外宣布,那伙人全是衙役。说是和他们一起的。 井衙役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一边气的牙痒痒,一边又无奈至极。 要他说,贪官才是最该杀的一批人。 你想啊,那些假衙役只是穿身衣裳,就能将这些百姓耍得团团转,多坑人。 可笑的是,那些人还自以为是,以为是靠本事骗住百姓的?错了,是那身衣裳,是百姓对官差的信任才会被蒙蔽双眼,一旦得知真相,只会更加失望透顶。 而这,还只是一身衣裳造的孽,就能让许多人连真凶都抓不到。 就可想而知,上面有实权能写手信命令的那位,他的能力会出干多少狼心狗肺的事儿。 越大的官员,哪怕只干一件丧良心的事儿,越是会让更多更多你都想象不到的百姓遭殃。 井衙役深吸一口气。 可是这事儿,他心明镜的不止是丢点儿银钱,搞不好事儿很大,才会大动干戈假装衙役且来了那么多人。 所以,他还不能告诉别人。 他也有家啊。那位溜须拍马的,会守着他,不会让他多说话。 且他也并不想掺和,因为他觉得搞不好倒弄巧成拙容易坑了这些百姓。 这位心明镜的不能说,可有人能说啊。 这么一顿大规模查下来,就有人告知道: “昨夜我家少了一只羊,我找到好晚,都爬上山坡了。 然后在那山坡上,确实看到有一伙人,大晚上的走在咱这通往各村的路上。 到了那个道口还分散开了。 可我恍惚瞧着,像是查王赖子那伙衙役啊。” “哪伙?一直蹲在这的?” “不是,是新来的那伙,挺多人的。” 说实在的,这话出来了,还没人往那方面寻思呢,这一看就是大伙活的单纯,没经历过花花世界。不懂衙门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雅文库 可是另一伙,由常喜、朱老三带队的这伙人,却开始寻思了。 之前,常喜特意问过守城衙役,守城衙役说没见过那种人。守城衙役也惯性认为官差不在被询问范围。 所以常喜跑的跟小牛犊子似的,一路干回来,摩拳擦掌认为这伙贼人就没离开。 可是听到有个小孩说,“要找一大堆人?还要带着书?那就是官爷啊。” 常喜莫名的心一动,和朱老三对视一眼。 揣好左撇子描摹罗峻熙字迹的字条,常喜蹲在小孩面前耐心问道:“你咋知道官爷带着书?” “今早俺几个闹,闹到道口,俺不小心撞在他们推的一台车上,车倒了,俺看掉出来的是书。” 孩子的母亲吓够呛,这话可不能胡说,回头被衙役知晓孩子说过这话,不得找在咱家门上? 孩子母亲拉过那小孩儿,让住嘴,还啪啪两巴掌拍过去:“少胡说,滚回家,你就没见过书。” 可那孩子却边哭边顶嘴道:“我咋没见过?俺去大壮家玩的时候,大壮就有启蒙书,我都摸过。” 这事儿立即就报到左里正那里。 与此同时,亲自带队搜查的左撇子,正在大王村听大黑胖娘们的呵斥。 这娘们属实厉害,左撇子都有点儿要撑不住了,感觉黑胖娘们不是他能惹不起的人。 “凭啥搜俺家?就不让进门,惯的毛病。你是见过我家用车拉过很多书?还是有人告发,我家鬼鬼祟祟的最近凑过一伙人?那啥都没有,你凭啥搜。” 大黑胖娘们又气运丹田,继续指着左撇子的鼻子方向道: “更何况,合着只要人多,有一伙人来回走路,还推车背筐有可能装书,就是偷你家的贼啦?那我还说是那些官差呢。 他们一大帮人忽然来俺们村,今早他们推两大车物什忽然又走了,那哪里像是来查案子的?谁家查案像他们那么不经心。 正巧那伙人里还有位你要找的个头矮的,另有位脸被挠伤的,你不是说你家死鸡爪子上带血丝?全对上了,备不住那人就是跳进你家院子被鸡挠了,他才杀的你家鸡。 你咋不去搜那些官差?空口白牙的谁不会!” 骂完,大黑胖娘们就和左撇子对视上了:“……” 俩人你看我、我瞧你一会儿,忽然眼睛又一起瞪得像铜铃。 大黑胖娘们半张着嘴,立马用手紧紧捂住。 别看她刚才无心时能嚷的欢,现在真朝那方面琢磨,她都不敢吱声了。 尤其是看到左撇子被她说着说着,突然呆在原地,好像想起了什么,才反应过来似的。 艾玛,不会被她给说中了吧? 要是真说中了,那些个该被天打雷劈的。 第一百九十章 我不想说,我很努力(一更) “撇子叔,你去哪?” 还有和左撇子走顶头碰的小子,也疑惑地拦了一下左撇子,又望眼村里的方向:“叔,那面查完啦?” 要是没查完,叔为啥要走啊? 左撇子一句也没回答,只茫然地朝村外走。 他整个人如遭雷劈,昏天又暗地,忍不住地寻思。 可以说,此时,只有大黑胖最懂他。 大黑胖娘们心乱如麻,望着左撇子失魂落魄的背影,两只手心使劲地搓了搓。 大黑胖这回也不强势阻拦了,非要进她家搜查就进去吧。 只简单嘱咐一声家里爷们,让去大嫂家里借个盆,将院里衣裳先收起来,收起来再放他们进去,她就跟在左撇子身后一起默默朝前走。 跟在左撇子后面具体要干啥,黑胖自个还没想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需要等待一个背人的角落,比如树林子附近,到时候没什么人注意了,她才能叫住左撇子问几句。 毕竟这涉及到官差到底是不是贼的问题,她再不能像刚才那样大大咧咧说出来。 甭管真假,还是小心些为好。 万一不是贼,她扣那屎盆子,再给她抓进去。 万一是贼,那就会打草惊蛇。 当走到王赖子家门口,正巧从里面走出来一名官差。 在前方带头走的左撇子忽然驻足,扭头看向那名穿着官差服的人,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身衣裳,恨不得盯出个窟窿。 后方跟过来的大黑胖,也紧急站住脚,扭头看向那名官差。 大黑胖娘们用怀疑的目光,将对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个来回。眼睛还落在那佩刀上。 姓井的官差,被这俩人看的顿住:“……” 他心里一叹:看来,老乡们终是查出来什么了。 眼下,只希望这两位老乡,不要在这大门口就问出什么疑惑。 因为那位有可能会去县衙送信儿的狗腿子衙役正在院里,能听见,要是察觉出什么不好,会跑回县里给那面当孝子贤孙去。 “咳,看什么,出命案的地方,闲杂人等赶紧离开!” 左撇子被呵了一嗓子,这才收回眼神。 他现在只要看到那身衣裳,就能将自个气到喘不过气,脸色极为难看的离开。 直到再朝前走,就要离开大王村的田地边,他身后的大黑胖娘们才出声叫住他。 大黑胖一边四处观察没什么人能注意到这里了,一边才上前拦住左撇子。 上前拦住才发现,左撇子的脸色难看极了,呈现菜色,大黑胖半张嘴好一会儿,先关心句:“你,没事儿吧?” “没。” 大黑胖点点头,确实,现在不是问身体的时候,而且谁摊上这种事情脸色都不会好看,她还是说重点的好: “就那事儿,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那啥,其实你也不需要回答我猜得对不对。 我只是想叮嘱你一声,你得赶紧回去和自己家人商量一下,这到底是咋一回事儿。 你放心,这一路,我就在琢磨这事儿,我不会多嘴的。 因为如若连着我们村里那四位官差也是假的,那我更要小心,就假装啥都不知道,然后回头再研究要怎么办。别我嚷嚷出来他们是假的,再给我灭口。 如若我们村里那四位是真的,后来那一伙衙役是假的,我是想提醒你,那为啥真衙役会和假衙役说话,会任由他们穿那身衣裳,且还只偷你们三家呢?我知道的有限,帮你分析不出来,你快和家里人一起细细琢磨。 而如若两伙官差都是真的,还是那句话,那为啥只偷你们三家,且还非要偷你家书呢,想想就该知晓这里一定存着大缘由,更不是我一个乡下妇人能出去胡说的,我会紧紧闭上嘴。 我最后再多一句嘴,你和家里人寻思这些的时候,先想一想是不是得罪哪些当官的了。” 左撇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了,确实,你别漏出来,别再对你有啥不好。” 大黑胖望着这样的左撇子,在心里啧一声。 其实她耳闻过左家人,一是很有名的罗峻熙是这家人的小女婿。二是前些日子下大雨,就是这家人传出来的,能感觉出来挺仁义。 而她之前拦着不让搜查,不是刻意难为谁,是本心里真认为这很无理取闹。 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刚洗完小衣和裤、衩子啥的,花花绿绿的,有的那屁股蛋子上都打着补丁呢,还都是她穿的。 你说,忽然放这些人进院查,那湿呼的直滴答水呢,嗯那,是才洗完的,她还得急忙收起来,可家里几个盆又全占着,就是她才洗完衣裳用的洗衣盆都在抹盐正腌酸菜呢,她都没有地方收湿衣裳,这不是添乱吗?这才态度强硬不配合。 眼下,再看着这样的左撇子,大黑胖就心软了。 啧啧,咱们不过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咋就摊上这种事儿了。 “不过,”大黑胖想了想,又补充句心里话,说道:“我认为我们村里那四个人是真的。” 是感觉吗? 不,她这人从来不凭感觉。 “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两伙人有点儿差别?” 左撇子一愣:“啥差别?” “我们村里那四位进村后,给俺们村的里正看过正经官文,大致意思是由他们几人接过查命案的活计,告诉一声。 biquge.name 咱先不提这点,俺们村这四位官差还佩刀,和我见到那守城官差带的好像是一样的。 而后来的那些人,他们身上没有长佩刀。我瞧着两伙官差的皂靴也不一样。” 大黑胖走了。 大黑胖边走边想: 如果他们村的四位是真官差,其实都不用去分析后来的那伙人是真是假,因为真相只有一个,就是左家人得罪了当官的,一切都是在朝这个方向指。 所以两伙衙役才心里明知道,也狼狈为奸。 而大黑胖最后的那番话,直接成了压倒左撇子的最后一颗稻草。 左撇子既恨自己脑中回忆的那一幕幕,拽着贼人进家,求着贼人们给他做主,越想越窝囊,又恨自己真的很无能。 他这俩眼睛咋就能跟个黑洞似的。 连刚才都是只顾恶狠狠盯着那衙役的衣裳,不如个老娘们观察仔细。 不如个老娘们啊,左撇子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难怪岳母曾经话赶话骂过他: 日子过不起来,是你没有本事。 你不要以为玉兰生了仨女儿,就是玉兰多么的亏欠你。 你搞清楚了,以玉兰的模样、一心一意和人过日子的能干劲儿,她即便离开你,换一家也能吃得上和现在一样的饭菜,反正至多就是粗茶淡饭、吃糠咽菜,和现在没啥不同。不是离开你就活不了。 你也少摆那一出隐忍的样,好像你为这个家承受了多少似的。 你是担得起天啦,还是担起让这一家吃好穿暖的重担啦? 啥啥不行,就知道和别人比生丫头儿子,就像生出来许多儿子,你就能给养明白似的。 你这性子能养明白个啥?好虎一只就能拦路,而你这性子要真生出好些儿子,不过是耗子一窝全被喂猫的货。 除了被人能勉强皮笑肉不笑夸句多子多福,就剩下一堆不出息吃不饱穿不暖的烂摊子。 有你这么个爹,还娶媳妇呢,扯一堆流鼻涕、没布做衣裳露腚的儿子进城要饭吧,省省吧你,还是少生孩子多种地来得实在。 左撇子此时脑子都要炸了。 就好像丈母娘正拎着他耳朵又骂了一遍似的,再联想他干的那些蠢事,只感觉天旋地转。 一个人要承认自个窝囊、毫无本事,啥能耐没有,就像被扒皮一般的痛。 而眼下,他承认了。 左撇子扶住大树,啊呜一声就吐出了一大口污血。 左里正就是在这时赶到的。 这不是听到常喜和朱老三给传的那些话了,一路匆匆赶来,打算直面大王村那几位衙役。 没想到还没拐进村口,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左里正急忙肋紧缰绳:“撇子?” 左撇子被这一声唤的,茫然看过去,然后立马神思归位。 归位后第一反应就是慌张,他将嘴边的血迹赶紧擦掉,又用脚使劲蹭了蹭草地上的血,试图掩盖。 他不想让五叔看到他吐血了。 左里正将车停好,阔步走向左撇子。 到了近前,左里正第一件事,先是用手中的鞭棍啪啪两下敲打左撇子的腿:“拿开。” 腿拿开,吐的那口血暴露,同时,左撇子再也坚持不住。 或许,这就叫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吧。 撇子哭了,蹲地上抱住脑袋,嚎啕大哭道: “五叔,我求你别让我回家躺着,我没有本事,我知道。 但是在这节骨眼儿,我即便再废物也能当个跑腿的人。 更求你别告诉我岳母和我媳妇吐血的事儿,我不想让她们惦记。 我能为这个家做的,就剩下跑腿了。” 左里正听的心里跟着一酸,弯下腰使劲攥了攥左撇子的肩膀。 大致因为啥才会这样,他能猜出个差不多,所以才劝道: “听叔的,这不赖你,我都没想到,也不敢朝那方面想。 说来说去,还是你家那几个小子肯定是瞒着咱啥啦,搞不好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等回头彻底安稳的,他们回来的,必须收拾他们一顿。 来,跟叔起来。” 左撇子躲开,往旁边蹲了蹲:“五叔,你应我,别让我回去躺着,别告诉家里这事儿,你应了我就起来。” “好,我应你。” 左里正望着左撇子擤大鼻涕蹭树皮上,那哭的居然鼻涕都出来了,他嘀咕句:“出息,天还没塌呢。” 大黑胖万万也没想到,才和左撇子分开,这就又见面了。 还带来一个人,是游寒村的里正。 想来问问她,那四名衙役,哪个更像是个人。 哪个能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情况下,说一点点真话。 第一百九十一章 贪民者之贼也(二更) 大黑胖想了想,还真是刚才遇见的那位像个人。 没瞧见那位和后来的那伙人说过话。这是一。 二是,平日里,那位虽然板着脸瞅着吓人,但是村里人给做好吃孬吃的也不挑。 1200ksw.net 不像那四位当中有一位官差,那家伙,一天吆五喝六的,听说还摔过筷子。 “啥?让我去喊他?” 黑胖迟疑了一下,后又一咬牙一跺脚道: “那你们等着。我跟你们说,我其实就不是那爱管闲事儿的人,我是怕你们找村里别人叫他,更会引人注意。村里就再没有比我更会办事儿的人。” 尤其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 就那哑巴杀人,她和她男人多少回说过,哑巴就是傻,那么直不愣腾杀人干啥呀,还搭进去老娘和媳妇,看他后不后悔。就应该这么办。 曾被她吧啦吧啦连续说出多种方案,掉河里淹死的,假装从山上掉下去摔死的,下点儿毒神不知鬼不觉药死的,给她男人吓的好几宿都睡不着觉,那些天吃饭也不香,整得天天有剩饭,全被她吃了。 大王村的杨树林里。 井衙役到的时候,左里正特意恭敬叫道:“井大人。” 井衙役一笑,“谈不上,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罢了。” 左里正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引着井衙役朝树林深处走走。 边走边介绍说: 他们这十里八村和外面的村庄不同,都没有什么大地主的,区别只在于家底是否殷实。 谁家也没有奴仆一堆,只是在忙不过来时,说是雇短工,实际上还跟来家帮帮忙一样。 不像外面有的那村子,恨不得一大半人给一家干活,对长工克扣打骂,卖身契捏一沓。 他们这几位里正,掏心窝子讲,即使有那种稍稍为自家的小心思,也从不会太过格。 不像外面的里正一般作威作福,常拿祖法,拿村里的规矩压榨人。让人孝敬,欺男霸女,帮家里干活不给钱,当土地主一样。 这里,没有。 这些年,连个沉塘的都没有。 他们这里的民风一向如此,因为祖祖辈辈就教,比方说他的父亲、上一任游寒村的里正就常说: 抬头不见低头见,父老乡亲才常相见。别学那不好的,头上三尺有神灵,三穷三富过到老,别这辈子感觉家里行了,就欺负人。到下辈子,儿孙不出息,你做的那些坏事,人家下一代的孩子要是行了,不报复你? 多做积德的事儿,为子孙积德。 当然了,也得是这里的人都没长歪,被这么教着都是那好样的。 所以说,比起外面,这十里八村的人很是老实巴交,即便真的某天吃些大亏了,以咱这里人一辈又一辈踏实生活的经历,不是那种咽不下那口气的。 但是,左里正突然停下脚,直视井衙役的眼睛道: “我们没见过那么多花花事儿,我们可以咽下去这口气,但是我们想将这个教训吃个明明白白,就算是行刑的人,死前也要告诉他是因为什么死的吧?” 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说的是什么。 井衙役来之前,本是打算甭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应、不答,也不否。 但是通过左里正的介绍,他忽然很羡慕这里。 他爷爷还在世时,他们那一大家子就是左里正说的“外面的村儿”,一大家子帮人干活还要被打、被骂。 后来是他祖辈们都没了后,他爹被欺负的实在受不了愣是出去闯了,慢慢才有的今天。不但让他吃饱穿暖,而且还进了县衙,给他娶了媳妇,还成为一吏。 他能有今日,说实在的,是极为不容易的。 这也就是他不敢多管,且在县衙受气也要继续干下去的原因。 而左里正说那些话的时候,让他一下子就想起来小时候的事。 再考虑到左撇子那张脸,今日遇见他的时候,那都呈现菜色了,能看出来为寻找贼人一直在四处奔走,像无头苍蝇一般东撞一下、西撞一下,连搜家都干出来了,宁可过后得罪十里八村许多人家也想讨要说法,他? 井衙役想了想,说道: “老伯,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啥,但一定要听我一句劝,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么一句:不要去县衙报官说,那些人是假的,要告他们,对你们只会更不好,那不是你们能抗衡的。等一等你家那个赶考的,也等一等新知县,看新知县是啥样的人。” 虽然,他并不看好新知县。 毕竟上一任知县来了没多久,明明是竞争关系,却没用多久就和梁主簿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井衙役几大步就没影子了。 左里正却愣在原地。 其实他刚才是骗井衙役的,说你只要告诉我,我们就不计较。我们就想知道是咋一回事。 怎么可能? 那阵,他想的是:如若左家人或是罗家人,总之甭管是三家中的谁,得罪了衙役,甚至是得罪了哪个官才有了这祸事。 那他只要从井衙役这里诈出来人名,或是诈出来差不多是个多大的官,他咋不找呢,官上面还有更大的官呢。 豁出来找个壮小伙敲鼓升堂,让真正的青天大老爷给做主。 可是,在听过井衙役那话后,左里正对自己只剩下一个评价:原来,他还是单纯了吗。 听听,是得罪不起的人,不能抗衡的人,最后又跟着对应人物,让等新知县。 原来是姓梁的那位? 亏得他,还想找眼下县里最有实权、在百姓中威望最高梁大人给做主呢。 搜查队伍撤了。 左家关紧大门。 左里正压着声音拍桌子: “这几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得罪的梁主簿啊?” 而且都搞不明白是哪个孩子得罪的,全在外面呢,想揪耳朵问都寻不着人:“他们干了些啥事儿,你们知不知道。梁大人指使,绝对不会只为你家银子,偷我家的好不好呢。” 动机是什么。 左撇子用极为肯定地语气道: “我们虽然不清楚,但是五叔,俺们家孩子甭管是哪个,一定干的不是坏事。一定是那个梁大人不是好饼。就像我眼瞎,看那个假衙役当真官差,你们也是。不,是咱全县老百姓眼瞎拿那个梁大人,将歹人识做好人了。” “你先别激动,”左里正真怕撇子又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 “梁贼人他……” 看,为安抚左撇子,左里正立即改口,不再叫梁主簿和梁大人,而是叫梁贼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兔子急了(三更,为小花猫喵喵叫打赏+) 左里正才说了一句话。 左撇子就忽然上前拦住道:“五叔,您别说了,我求您,也别掺和了。事情到这一步,这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确实,那人也更是我们得罪不起的。所以,我不想让您再管我家了。” 他怕连累左里正。 更何况,还让人怎么帮忙? 能帮的全都已经帮了。 左撇子抓住左里正的胳膊哽咽道:“您这么照拂我,帮我把帐垫上,又踏人情一顿搜家,说实在的,从您回来,我就不知该咋说感谢话,说啥都显得飘轻。眼下,我就更不知道该咋还您这份情了。我家看这样还是得罪的大人物,我都怕我这辈子还不起。” 对方要是想故意祸害咱小老百姓,可不就是没法翻身。 翻点身就会被打回原形。 “我要是还不起,五叔,那我就?我?” 左撇子深吸口气,一指外面早已经醒过来,正抱鸡哭的甜水: “就让甜水接着还。总之,到了这一步,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让您搅进这摊混水里。您家里还有一大堆子孙。” 听说,五叔还想给大孙儿活动到县衙谋职呢,咋能得罪梁主簿。 而外面正抱鸡哭的甜水,哪里知晓她头上会天降大任,正一边伤心大哭,一边仰天骂道: “咋不下个大雷咔嚓咔擦劈死杀我咕咕的,咋不嘎嘣一下瘟死他们,这些个该挨千刀活剐的畜生啊。” 她将从村里学来所有的骂人话,全都骂了一遍。 孩子嗓子都哭哑了,她的咕咕啊。 她要挖个坑埋上,不知中不中:“姥姥?就中了吧,呜呜呜!”请成全她。 白玉兰哪有心思管给鸡挖坑的事儿啊,她都听懵了,感觉得罪了那样的人,前路都黑了。 直到左撇子哽咽,才唤起她的神思,听到让五叔别再管了,也急忙跟着点头说道:“对,对,五叔,您别掺和我家的事儿,就装作啥也不知道。您帮这么多忙,我们家不能连累你。” 哪是白玉兰感觉眼前黑啊。 连秀花都感觉眼前发黑。 听说,那叫县里眼下最有权的,家里也老有钱了,雇的那打手估计都得一沓一沓的。 秀花眼下全部心思都在:再派人,快,再加人去府城提醒小心。 一是为确保送罗峻熙必须进考场,二为别看是罗峻熙惹的祸,但败在他,成也在他。 只有她家峻熙杀出重围,考的越好越好,才能将眼前这一条黑路趟出光亮。最起码的,你梁主簿想祸害一个白丁家和想祸害一个秀才家,要费的心思得有挺大区别吧。 没听说嘛,赶明还要来新知县,你对秀才下手,不得掂量掂量? 秀花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全家人紧紧护住罗峻熙。甭管啥灾啥难,咱都要一起咬牙挺过去。 而就在这时,小稻再也受不住心里的煎熬,哭着推开门就说道:“五爷爷,外婆,爹、娘,我知晓是咋回事儿,是甜水她爹惹的祸。” 白玉兰急忙让小稻坐炕沿边,别太激动,这才保住孩子,有话慢慢说。 当这四位长辈听完小稻的话,什么赌气偷了王家四十八两银钱,王赖子被杀,指定是查到朱兴德头上了,人家王赖子妹子是梁主簿的小妾,梁主簿指定是因为这事儿在报复家里。 小稻以为四位长辈的第一反应会是:“为四十八两银钱给家里惹这么大祸?”会被气的不轻呢。 却不想,四位长辈说:“就这?” 小稻懵了一下,她总不能当着五爷爷面儿告诉,还做梦了吧。 只能不停强调:“是真的,是甜水她爹惹的祸。” 长辈们:“不,是峻熙。” 不是因为小麦不在,为哄大女儿心安,才朝峻熙头上推,是事实上指定就是峻熙。 一个四十八两的仇,大不了还给他们九十六两呗,啥仇啥怨啊,又不是朱兴德杀的人。听说哑巴娘都承认了就是哑巴干的,梁主簿他至于吗? 再一个,还偷咱家书了。 书上一定是记着什么,而朱兴德是写字都画圈儿的主,咋可能是德子?另外,只有峻熙在县里书院念书,经常在县里行走,容易看到什么梁主簿的坏事儿。 总之,还是罗峻熙。 小稻:“……”这咋还解释不明白了呢。 而小稻并不知晓账本的事儿。 这不是朱兴德也一直怀疑小妹夫被抢被劫道,是惹谁嫉妒羡慕恨了嘛,要不然为报复他,劫他小妹夫干啥呀,吃饱了撑的还兜个圈,他就想茬了。 哪里知道渡过那一大劫后,还把他家给祸害了。 而他在梁主簿眼中不足为惧,只有他小妹夫才是重点,这才拐了个弯儿转移祸害,多悲哀,明明账本是他偷的,都不拿他当个人物。 倒是此时如若小麦在,可能才会给罗峻熙清白。但小麦不在。 不过,对于长辈们来讲,事实上谁惹了那“大贼人”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是不是咱家女婿干的吧?是就一个都没跑。 左撇子说重点了:“五叔,我能再最后求您一件事儿吗?” 给左里正气的:“什么最后一件,什么将我摘我出去,你少说那些没用的。” “那什么,那我就先说正事儿,能再借我、十?”好像十两不是那么足够,万一不够还要回来。不如多借点儿,有剩给拿回来:“借二十两吗?” yawenba.net “你要钱干啥。”这话是仨人一起问的。 秀花像头一回认识她女婿一般,听到左撇子说: “其一是想给朱家三小子点儿盘缠钱,让他带脑子活的常喜,在三胖子之后再去府城。 我想着,那梁主簿即使再一手遮天吧,他也只敢在咱县里,府城他至多暗戳戳祸害。 那咱家连续派人提醒德子,以德子的脑子,还有满山和柱子他们背几百斤野猪都不急喘的,再算上咱接连派去的仨人,三胖子、常喜、朱老三,全是信得过的,这些人抱成团儿,定会护峻熙顺利科举。 其二,我想自己带点儿盘缠钱,再叫几个信得着的,最好见过那群贼人的,当然了,没见过也不要紧,我认识,我脑子里刻着那一张张脸了,我会指给大伙看。 找几个人随我一起去县城,我要日夜跟着。” 他要跟着,看那些贼人,到底家住何方,是哪个门里养出的败类。 他还要把那些人的家里情况摸清,等他的女婿们回来,将那些人的地址交给孩子们。爹的本事就这些,到时由德子他们接过。 总之,他决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认命。 哪怕这一生都报不了仇,那他也要记下那些人的名字、住的地方,将来告诉甜水、告诉所有的外孙外孙女们,要给他一代代传下去,就这名单上的,全是咱家的仇人,给姥爷报仇! 隔天。 左撇子给自己粘了个胡子,带个小帽,换个形象。 他挑着担子,行走在县城里:“炊饼,卖炊饼。” 前面不远就是贼人中,偷偷摸过小麦脸的那位“衙役”。 作者有话说:大家别忘了多多投月票哈。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事儿整的(两章合一) 面馆的门大敞着,在外面就能感受到店里面一定是暖乎的。 那面条的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左撇子担着炊饼,看到店家在给靠近门口那桌,端上一碗红是红、绿是绿的面条。 1200ksw.net 他看得清楚。 红的是辣椒,绿的是香菜葱花,白的是满满的面条,散发香味儿的是褐色的肉汤。 “嗳?卖炊饼的,过来。”面馆里,靠近门口一桌客人招手叫道。 左撇子急忙挑担子上前。 “进来,还要我起身出去买是怎的?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炊饼是怎么卖的,来六个。” 左撇子挨训却心里一喜,正想找机会离近听听那俩贼人说话,却碍于进不去店,只能在外面假装徘徊。 没想到,坐门口这几位汉子给了他机会进店。 左撇子进店后,特意将担子放在拐角,蹲在旮旯里翻饼。 别妨碍店家来回端面汤,以免店家看他不顺眼再给他撵出去。 他故意磨磨蹭蹭打开捂在炊饼上的棉被,又稍显慢慢悠悠地掀开包裹炊饼上的屉布。 只看那屉布一层又一层,打眼看过去,还别说,一瞧那炊饼就稀软的,还挺干净。 有人注意到了,在门口那桌要六个炊饼后,又有两桌人说给他们也来两个饼子。 “嗳嗳,您稍等,我先给那头送去。” 左撇子在干这些事的时候,始终分神,听那俩贼人一边大口吃面,一边说话。 那俩人还真就在提什么徐三爷。 说马哥正心里愧疚着,没给三爷的事儿办明白,想要的没拿到,三爷吃了不小的训斥,马哥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才没着急叫大伙出来玩上一玩。 而且三爷还不要那银钱。 三爷越这样,咱弟兄们说实话越有点儿愧得慌。 “到底找啥呢?咱能拿的明明全拿啦。” “是啊,马哥也说,要不要再去一趟,是徐三爷说的,算了。” 摸小麦脸的那位,咬口蒜瓣,吃一大口面条,抹抹嘴又将脚放在椅子上,抱着腿靠在椅子上说道:“要我说,费那事呢,咱就该直接绑了问。” 左撇子听的心一紧。 而让左撇子差些气暴露的是,那人还神秘兮兮凑近旁边人笑道:“你那日没和我一起,没见到那家小娘子长的有多滑不溜手。往那一躺,棉被裹着都能瞧出来高高低低。”只说不过瘾,还用手比划一下。 “怎的,你上手摸啦?” “那必须摸了啊,那小脸儿……” 说话的人被打扰,不得不停下话题回头。 只因他们之前说的话,一听就不像好人,挨他们桌坐的三口人,让孩子从凳子上下来,离远些坐。 结果那孩子确实下来了,却蹦跳着,将正听事的左撇子给撞到。 左撇子又将左手边那桌客人的筷子撞掉地。 那客人正骂:“你这老汉,瞎是不成?”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给您取一双新筷子。” 当左撇子取完新筷子递给那桌客人,又将炊饼钱匆忙收好后,那俩贼人正好也在结账出门。 他急忙挑起担子,压了压低帽子,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直跟到赌坊。 听他们说,这赌坊不挂幌子,里面还有斗鸡呢。 左撇子趁空档,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和炭笔,在本子上记下三个重点: 一,马哥上面是徐三爷。二,并没有找到想要的。 三,有一留八字胡、眉毛上面有颗黑痣的,人最损。 写到这句话时,他还标注重点,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死字外面画个圈儿。 至于原因,他不可能写在本子上,因为回头要交给三位女婿看。 只希望终有报仇那一日,他在场。 让他这个做爹的,能亲自为女儿出头,将那人、那人?左撇子攥拳,划花脸,再踢爆男人的家伙什。 至于眼下,那斗鸡赌坊里面的人,左撇子并不担心会跟丢。 只看,他记完重点,藏好本子,神情自若的就挑担子离开。 在不远处的拐角才停下脚,对一年轻小伙道:“看清楚了没?那俩人全是贼。” “看清楚了,叔,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答话的名叫金子,是朱兴德的小兄弟。 之前搜查,这位小兄弟一直在帮忙。 常喜在去府城前,特意说过:“叔,凡是我给您叫来的,他们可能和我关系一般,但跟德哥却是没说的。你放心大胆的用,紧急时候,他们还胆大心细,敢动手。” 这金子就是常喜给找来的其中之一。 而朱兴德的小兄弟们没见过贼人,需要左撇子先见到指给他们看,他们才可以跟踪。 现在金子见到人了,左撇子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挑着炊饼担子继续去寻别的贼人,再引咱自己跟在暗处的人认识贼、跟踪。 “那好,娃,多加小心。”左撇子离开了。 金子却挎着一筐,直接进了赌坊。 这种场合他太熟悉,游刃有余。 金子浑身都散发着经常来这种场合做小买卖的气息。 “长生果要不要?”长生果就是花生米。 “有椒盐的,有油炸的。” “这位爷,看斗鸡的时候嚼两粒儿?” …… 其实,按理来说,游寒村或是大王村见过那些假官差的村民们,是最适合随左撇子跟踪的。 毕竟不用费二遍事儿,不用左撇子先费力给引见。 但是,这种事情哪里是随便能找人的。 再着,你找人家,人家也不可能给你干呐。 那关系要相当牢靠,才敢随咱这么“发疯。” 好在朱兴德人虽然走了,但是正经有几位信得过的小弟。 金子、救罗婆子的水生、曾经帮朱家收地的还有七人,就属于很信得过的。 再加上朱老大、朱老二,朱老三是和常喜去府城,朱家兄弟全体出动,这回全跟着左撇子进城了,以及还有单独要提的俩人。 一位是游寒村的莽子叔,他和左撇子关系好,莽子媳妇和白玉兰关系也好,且见过那群贼人有印象,就跟过来帮忙了。 另一位是左里正大儿子的小儿子。 左里正有仨儿子,如若将三个儿子分成三房看呆的话,帮忙的小子是大房那头最小的儿子。 这小子,嘴可严了,和他爹娘这回都没说实话在忙啥。 只说和他爷一起干点儿事儿,他爷让他跑腿挣点儿钱。 本来最初这小子也是初定进入跟踪组的,是左撇子死活没让。 娃小,才十五六岁。 从那日咱家出事,去帮忙给甜水取草药就一直热心帮忙。 左撇子怕孩子小,装不住样子再被人发现抓住,那他还怎么面对左里正和左里正的大儿子? 就这样,秀花给想了个办法。 秀花说左撇子:“你总不能空手傻呵呵就进城跟踪吧。再说了,你还嫌咱家拉的饥荒不够多是吗?你是指望着将银钱从那些贼人手里拿回来时,再还饥荒?” 秀花当时心想: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真拿回来了,你这不也等于为跟踪要搭自己的本钱吗。 更何况,记住,甭管到啥时候,都不要去指望那不知道会不会能拿回来的银钱,以免真拿不回来,心里承受不住,还容易欠一屁股饥荒。 更不要耽搁挣钱。 就哪怕不挣,你将花用和挣的,能给倒腾的打个平手也行啊,最起码不倒搭。为知晓贼人在哪里,咱再倒搭十两八两住店吃饭钱,更憋气又窝火。 秀花就提出: “别白跟踪,将你五叔家的骡车租来,骡子嚼用咱家出,一天再按照几十个铜板给。 然后收一些能倒腾到县城卖的,省的你们傻不愣腾跟在后面,一次两次的行,三次五次的,对方能不发现? 手里拿点儿啥,对方才会掉以轻心。 最关键还能挣个差价。住大车店的银钱还有你们这十几人的嚼用就能出来了。” 所以,里正五叔家大房的这个小孙儿,被安排干拉货的活计。 基本上,那小孩儿起早贪黑,两天就能从村里用骡车运一趟货。 所以说,咱这跟踪人员用的“道具”,也格外的丰富。 就比方说,眼下。 朱老大朱兴昌正推一车鱼,一边跟踪打伤罗婆子最瘦瘦小小的那名贼人,一边吆喝着:卖鱼嘞。 朱兴昌停在道口,仔细观察那位瘦瘦小小的进了巷子,到底是进了哪家门,车边还站着位大娘正在和他砍价:“你这些鱼,我全买了,能不能便宜点儿。” 朱兴昌嫌弃道:“你买那么多干啥,现在还冻不住。” 大娘说:“我家要办事儿,去掉吃的再腌上些,你就说能给便宜多少吧。” 朱兴昌推起车子道:“那不行,你买三条两条我卖,全包了我不卖啦。” 给大娘气的直跺脚,头回见到这样做买卖的。 朱兴昌匆匆离开,心想:你全包了啦,我道具该没了。这今早才送来的鱼,我还得坚持两天呢。要不然村里运不过来。 也不知咋回事儿,今儿鱼卖的格外好。 你说,江还没冻上呢,就去水泡子网呗,他发现这城里人是真懒。 朱兴昌是卖鱼。 朱老二朱兴安是蹲在其中之一的贼人家对面集市上,卖从村里收上来的鸡蛋、鸭蛋、鹅蛋。 莽子叔是背大包摇波浪鼓卖杂货,什么盖帘子,编的小笼子、草鞋,村里妇人做的鞋垫子,绣的荷包,卖擀面杖、梳头的篦子,嘴上喊着,不仅卖这些,还能修修补补。 谁家有个修补的活计,他也能挣点儿修补大缸钱,磨剪子嘞戗菜刀,这都行,就没他不会的。 而水生心细,他是负责跟着梁主簿。 倒不是想知道地点,梁家哪有县里坐地炮不知道的,那一打听就知晓大门在哪条街。 他主要是看看梁主簿都几时从县衙出来,几时回家,还常爱去哪里。 水生挑着的货物是毛皮。 秀花特意让小豆上的山,寻那些猎户家收的存起来的皮子,靠脸面人情赊账,卖出去自然好,卖不出回头能让送回去。 而水生挑毛皮行走在富人区,不显得那么打眼,卖别的,他也不合适。 另外,朱兴德的小兄弟们,还有在勾栏院巷子里,卖野蜂蜜、卖榛子松子的,一边盯人一边卖。 有走街串巷吆喝:山里红,山葡萄,大秋果的,和左撇子的炊饼一样,非常方便跟踪人,还不显眼,城里到处都有卖这些的。 有时候大伙还互换一下身份,今儿你卖鱼,明儿他负责去卖果子。 而左撇子的双重身份是,时而卖炊饼,时而摇身一变,帽子褂子一换,幌子支起来,变成算卦的、代写书信的。 他现在正盯着的,就是被他家鸡抓脸的那个贼。 巧的是,那贼的亲娘居然信了左撇子的邪。 左撇子捋着胡须说:“……你大海水,水命,属木,为死木,死木独出,怕金怕水……” 先拽一番词,再将这家人的情况说出来,他都盯着呢,他能说错? 最后再说,他已经看出来你老太太的四儿子不是干正经行当:“你四子有血光之灾啊……” 如何如何,马上就要死了。 被他家鸡挠的,能没有血光之灾吗,你等他三位女婿回来的,离死也不远啦。 即便要不回来银钱,得罪不起梁主簿,也要暗地里揍上一揍,再实在不行,等下一轮峻熙招野猪招啥的,跑你家来。反正这回知晓地址了。 所以说,他这卦象一句没算错。 然后惹得这婆子就像中邪一般,一下子舍了四两银钱非要给“大师”,让大师给破破。 在婆子看来,不给那么多真不行。 眼前这位大师说了,没看他只傍晚摆这么一会儿摊吗? 不轻易给人破解,都是随缘看,有缘人才可以给破解。 而必须要每日出来晃一晃,就是为了寻找有缘人,不是为赚钱。 你应该有眼力能看出来,穿这一身极为细发的细布衣裳,不是那种差钱的人。 左撇子这身衣裳,是朝左里正借的。 这婆子只能一咬牙,再添二两:“六两,凑个六六大顺,大师,这些还不够咱俩有缘吗?” 左撇子在心里咬牙,合着你知道你四儿子在外面干的全是不好的勾当。 而这钱,搞不好都是从他家偷的,全是他家的钱。 “好,我给你破。你摇卦吧。” 破你奶奶个腿吧,教出那么个败类,连坐就应该给你这个娘也砍头。 你听到你儿有血光之灾,你急啦。 你咋不想想,他在外面干那许多缺德带冒烟的损事儿,让别人家里从老人到小孩遭受多大的苦难。 …… 当晚,只第一天,跟踪小组就已完成掌握近十位贼的住址。 才一天时间啊。 有的那贼,外面有相好的,谁和谁家妇人搞破鞋白天钻进院儿,咱都掌握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去掉这一天住店的花用、吃饭,还有收货的成本: “叔,咱咋好像挣钱了呢。” 水生上前道:“是挣钱了,我还卖出块皮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没事儿,啊?(三更,为林钰林打赏+) 水生卖的那块狼皮,被山上猎户姓黄的那家,留了好些年。 那家以前是逃荒的,老家发大水跑到游寒村。 游寒村接收了。 没地方就在山上住,慢慢地,被迫干起来猎户的活计。 而姓黄的这家人,为猎这只独狼,曾里老汉加两个儿子全受伤了,有一位儿子直到现在还跛脚呢,那老汉和儿子们当年躺在炕上大半年。 1200ksw.net 然后本以为会卖个好价。 可是将狼皮每次拿到山下问收皮子的,对方至多就给六两银钱,说皮子被扎的过于损毁,再多就不收了。 这家人就觉得六两太亏,仨人躺炕上喝那么多药汤子不算,还有一位儿子会一辈子跛脚,他家想卖十两,一头野猪还三四两呢,这可是狼。 就这样,狼皮剩下了,被小稻这次赊出来,然后又被水生误打误撞卖给一家大管事。 那管事的娘风湿挺严重,听人讲睡狼皮褥子好,还最好是公狼。 水生对左撇子报账道:“我卖了十五两,再多,他就不干了,说是早就和收皮子的打好招呼,让收皮子的给留意。我怕再叫价他缩了不买,就卖了。” 左撇子傻眼地捧着卖果子、卖鸡蛋、卖花生米、卖鱼、卖蜜等等的银钱,这又收了皮子钱,只粗粗估计,去掉成本,连给五叔家骡车的使用钱都扣除,他今儿一天净剩八两左右的银钱。 五两是皮子,占大头。 剩下的三两是乱七八糟那些加一起的。 就这,还没加上他算卦的额外六两呢。 朱兴昌说:“我都没敢全卖啊,要不然我鱼就剩不下啦。” 被朱老二一顿数落,:“大哥,你就都卖了呗,到时候我再匀你点儿鸡蛋。”有毛病是咋的。 莽子是吃惊的直闭不上嘴,好半响建议道: “要我说,撇子,咱都跟完了,全都知晓住哪了,咱也别回去,我看这里挺来钱。多挣一些,你家就能缓过劲儿来了。” 莽子和撇子挺有话聊,性子也差不多,最了解左撇子为人。 猜到左撇子其实最上火的,一是岳母丢的那数额巨大且意义不同,二嘛,去除岳母的,还真不是为自家丢的银钱着急,是着急朱家和罗家两位亲家的银两。 所以他想着,咱大伙帮忙多干些日子,反正地里也没活了,吃吃辛苦多挣一些,哪怕用作给罗母再交看病钱或是给朱家个十两八两的,别让朱家手里那么空也行啊。 听说那老爷子喝汤药呢,那一大家子,过些日再做做冬衣,再过过冬至过年啥的。一猫冬,各种大节就快来了,更何况还得给人随礼,有好些秋后成亲的。 莽子这人真挺实在,一点儿没有看你挣钱了,我们不能白帮忙之类的心理,先想的是:眼下,左家多难呢。咱帮忙就费点儿力气呗。 左撇子却在心里已然想好,真要是买卖一直这么好,真能一边跟踪一边挣不少钱,回头他不能让大伙白忙。 不敢说将挣的全分了,他家确实医馆还躺一个呢,听水生回来,那头在花钱如流水,但是每人给个两吊、三吊挨冻辛苦银钱,或是回头给点儿粮食抵辛苦钱,这都是应该的。 且他此时还建议道:“晚上大伙还没吃饭呢,我今儿炊饼还卖没了,那啥,咱大伙今晚吃点儿好的。” 左撇子站在大车店门口,给指位置:“你朝前走到头一拐,把头那家面汤铺子那面可好吃啦,红是红绿是绿,面汤肉香味儿,你没等进店就能闻到。” 死活让大伙非去吃完热汤面。 一碗面比饼子贵不了多少文,咬咬牙,咱这些人拢共也花不了多少。就多花出两顿饼子钱吧。 这也是左撇子这一生中,第一次所谓的请“哥们”吃饭。 莽子拽他:“那你咋不去?” “老弟,我吃过啦,要不我能知道好吃嘛。那阵我炊饼早卖没了,肚子饿的咕咕叫,手都饿突突的,眼瞅着直打哆嗦,我就进去整了一碗。你快去。你还是长辈,带着那些小子吃饱饱的,这钱快拿着。” 当莽子带着跟踪小组成员们离开后,左撇子才从担子筐里掏出最后一个炊饼。 他一边坐在炕沿边啃炊饼,一边看他今天记下的。 别看他对别人大方,还劝自己一碗面没饼子多几个铜板,但是到了他自己这里,却极为舍不得,恨不得一个铜板掰开花。 当这饼子三两口被他吃完,噎的直咳嗽,他抹抹嘴边的干粮渣子抹回到嘴里,开始烧炕。 赁的这大车店的屋子,价钱过于便宜,是后院一个矮趴趴快倒的小草房。 订房前,店家就说好了,不负责给烧火,咱得自己烧。 左撇子又翻出存的两筐花生,掏出岳母给配好的盐还有糖。 一筐花生大概要用多少盐翻炒,岳母都用纸包给包好啦。 他下锅一炒就行,让明日金子甭管跟踪到哪里还能接着卖。 这天晚上,左撇子躺在大车店的炕上,一会儿听金子嘱咐大伙:“虽然挣钱挺好,但咱别忘了是干啥的,有时候别为挣钱跟丢人。” 一会儿听朱老二帮大伙补充细节,咱在追踪的过程中,还应该加强什么。 一会儿又听到大家说起那面条了,尤其莽子用胳膊碰碰他说:“那面条真像你说的似的,是真好吃啊。” 左撇子笑:“是吧,我就说好吃。” 莽子说:“怪事儿啦,咱自家偶尔也能煮一顿面条,但你说咋就和面馆的不一样呢。可能咱心里有鬼,就觉得花钱的不一样。” 太累了,左撇子都好久不腿疼,这两日他跑的太多又腿疼上,是在莽子形容那面条有多好吃的声音中入睡的。 可以说,第一天“旗开得胜”,挣了钱,又超额完成初定的任务,却不想才睡一宿觉的功夫,白玉兰找来了。 左撇子才醒来,就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罗婆子在镇上治不了啦,就一直这么昏着,没怎么醒。 说脑子里有血,眼睛也充血,人家镇上的郎中说治不了啦,让抬县里接着治,上一些更好的药。 左撇子将算卦的钱还有卖皮子的钱,一下子掏空,全给了白玉兰:“多少钱都治,一定要治好咱亲家母。” 而这天,给咱跟踪小组的人全都气坏了。 那些贼人聚首,跑到一个叫同泉浴的地方,淫秽之态必显。 男男女女都在一个澡池子里面相互搓洗,池子上还有歌姬唱曲,酒坛子一坛又一坛的朝里面搬。 他们开始用偷来的银钱大肆庆祝,还分赃。 跟踪小组的人,却连个咸菜条都没有,才一人分得俩馒头干噎,瞪眼望着里面喧闹。 而县里医馆这面,小麦更是扑在罗婆子身上哭道:“婆母,你一定要挺住,我求求你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有那么一阵,罗婆子都上参片吊命了。 这一宿,那面害左家的人在狂欢,左家人却在掉泪。 直到郎中宣布,罗婆子稳定了,小麦这才敢离开。 她这么多天不敢离开,日夜不睡,就是怕罗婆子挺不过去。什么都亲手来。 眼下,她瞄一眼婆母吃的那很贵的人参,留了一张字条给医馆小二哥,让交给出去买早饭的白玉兰。 字条最后一句话是:“没事儿,啊?” 娘说是梁主簿找人干的。 给她等着! 小麦拿着刀,一个姑娘还怕路上遇到流氓,倒是不怕,就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给脸上抹了污泥,走向了大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失败是成功之母(一更) 白玉兰万万也没想到,她就出门买点小米的功夫,那大夫说可以喂罗母点儿小米粥了,喂流食,她闺女就走啦。 1200ksw.net 都快要气死她了。 字条要交到别人手中,她还不怎么认字,需要那抓药的小童给念。 小麦大概是想到这一点,那字条等于一句有用的话都没留。比如去哪,具体去哪座山,到底是要招什么野兽捆了卖,她知道了,是不是还能让左撇子带人追上去。 现在啥啥不知晓,县城各出口一路下去都有山,回家那条路有山,去府城方向有青城山,她想找人都没处找。 白玉兰瞪着字条上的“没事儿”,心想:怎么可能会没事儿。 青城山上才下来那么多头野猪,死了十七人,县城里的老百姓要传疯了,人人自危。 十七名汉子能被野猪撕吧成那样,就差嚼吧嚼吧吃骨头渣子,她闺女一个不足十六岁的丫头,却胆大,说走就走,都不带跟亲娘商量一声的。 小麦此时要是在白玉兰面前,白玉兰绝对会啥也不说,先甩上一巴掌。 惯得啊,都是孩子她爹给惯的,让这几个闺女通通都是,有一个算一个,以为成家就能自个暗下拿主意了。 不用问,小麦指定是跑哪里“招猫猎猪”去了。 白玉兰是做娘的人。 即便有人现在很肯定地告诉她,你闺女那是有大天机、大本事的人,她都不会放心。 更不用提,小麦之前一直属于在村里招猫逗狗,全是小家禽的小打小闹。 白玉兰认为:就算她这种没有“天机”的人,被村里家禽攻击,也不是完全不能对付。 还有猎野猪那次,她家小麦是表现的很厉害。 可别忘了,当时左撇子和仨女婿都在场,真有点儿什么意外,也能互相有照应。 而眼下的情况,很明显闺女不可能是回村招猫逗狗,这指定是为挣钱上了大山。 山上那些猎物的攻击力,哪是村里那些家禽能比的?闺女还一人就走,身边连个照应搭把手的都没有。让她怎么放下这颗心。 “哎呦我的天,真是要急死我了。” 就在这时,罗母闭着眼睛噗一声,下面拉尿了。 可见,罗母开始慢慢恢复知觉。 而罗母的病情,事实上,也并没有像镇上包括县里郎中说的那么邪乎。 她醒过。 是那种能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但由于失血过多,睁不开眼睛迷糊的状态。 罗婆子第一次醒,是从村里被送到镇上的时候。 她听到小麦的声音,还有好些男人的声音,一起对镇上郎中解释说:“快给看看,家里进贼了,被人一棒子给打成这样。” 进贼啦? 罗婆子混浆浆的脑袋,才反应过来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啥事儿。 她动了动嘴唇,心里一急就晕了过去。 然后第二次醒,罗婆子是被小麦气过去的。 罗婆子难得醒一次,听见小麦边哭边说的是: “婆母,说心里话,我现在都不知道该盼你醒还是不醒了。 我听帮忙跑腿的村里人说,好像是我娘家惹的大祸,才牵扯上咱家和我大姐夫家。 我不在家,虽不知晓大伙为啥要那么说,但我确定您要是醒了,听说是我娘家惹的祸,您一定会把我吃了的。 呜呜,你吃我不要紧。 我怕…… 我只要一想到您醒了,会嚷嚷要我爹娘给你个说法,会扯我娘衣领子不依不饶,我就打怵。 我爹娘已经够上火的,我家都乱套了,您要是再那样,我爹娘很容易倒下的。 所以我都不知道您这样躺着不醒是好还是不好了。” 罗婆子当时心想:你听听,这儿媳妇还能要了嘛,居然盼着婆婆最好别醒来。 一口气没喘匀,罗婆子再次睁眼失败。 而小麦紧接着说的是: “可我心里即使再乱糟糟的,很害怕你,还是希望您能快点儿醒来。 您不知道,您躺在板车上出现在村口那一幕,一头一脸的血,我当时真希望,您还能像以前一样跳起来骂人,我真怕您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骂人了……” 彻底闭嘴了,给盖白单,躺板板,扛灵幡。 比起婆婆就那么没了,醒来会发生的那些乱糟糟或许不算啥。 小麦后面说的一堆热乎话,罗婆子也没听着啊。 当第三次罗婆子试图睁眼,小麦又在对罗婆子汇报,念叨着说:“婆母,我爹他们去家里看过了,确定了,你那一坛子银钱全被偷没了。” 罗母:“……” 这回严重了,她在心里嗷呜一声直接抽了过去。 就是因为她那一抽搐,郎中才摸脉说,太过紊乱,不好,快,转移到县里,送去更大的地方。再不行就着手准备后事吧。 眼下,罗婆子正试图第四次清醒。 她听见了,由于她拉尿,外面摸脉看病抓药的人,嫌弃味儿大,让将门帘子放下,门也关严,说话特别难听。 她听到小麦的娘,一边关门,一边紧着对外面的人赔礼道歉。 关紧门后,更是能感觉得到是小麦的娘亲自在帮她换褥子、脱裤子。 只是,褥子换着换着,小麦的娘哭了起来。 罗婆子心急,就在她手一动时,听到小麦的娘哭道: “亲家母,你往这里一躺是享福了,留我们这些睁眼的在遭罪。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得罪这县里的大官,俺家现在全乱套了。 三家、连我大女婿家,都被偷的鸡毛不剩不说,还顾不上家里乱糟糟,要一次次派人去府城,要护你儿子别出岔头进考场。回头再给他护回家里。 你又躺在这里,花钱如流水。 我家小麦她……就怨我啊。” 白玉兰真是要崩溃了,她此时都快要埋怨死自己,这份心急又不知该和谁讲,就和这躺下的人说吧。 “要不是我和小麦直念叨,派人去府城,是欠银钱去的,得给人带路费一路吃用吧。 还要查是谁干的这事儿,家住哪里。 别看干这事没花钱,还带着货卖了钱,可亲家母你这从镇上折腾到县里,昨儿后半夜喝的全是好药,今早又将那卖货银钱全拿了来。 你算算,这就等同于从村里带出的皮子和鸡蛋鸭蛋全是赊账,合着连本钱都要搭在你药汤子里,又欠了钱。 再算上,你本来被拉到镇上,带走的五十两就是全欠的饥荒,咱三家被偷溜光,将来拿啥给啊? 我念叨的,给我老闺女念叨跑了啦。 呜呜,俺孩子指定是心事重,壮胆上山去想招啦。 俺老闺女以前在娘家连鸡都用不着她杀,她一人上山,去猎野猪……”白玉兰能想到的,就是猎野猪。 而后面的话,罗母再没听到。 原来是她家稀饭儿得罪了大官,才有的这些祸事儿?不仅仅被偷钱,还有可能报复她儿子? 罗母嘎的一下,又抽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怕不怕(二更) 失败乃成功之母。 在罗母又一次试图清醒失败时,小麦已来到距离县城最近的山边。 正如她娘白玉兰所想的那样。 之前,左小麦一直在村里召唤神术,这是头一次正儿八经上山,上的还不是家里那面熟悉的寒山,咋不多少有点儿犹疑呢,她毕竟是人,还没成仙。 陌生的山,代表容易跑错方向,不像在自家山头那阵,多多少少知晓哪里有小溪,哪里有悬崖。 小丫头正望着眼前的大山,大眼睛闪着。 还担心万一她换座山头,就不好使了可咋整。动物们不听她的,就白来了。 更担心万一她这身上的佩刀不好使,没有震住这座山上的大型野兽咋办。 小麦掏出袋子里的绳子,给自个鼓劲儿,没事儿,万一不好使,她就爬树,怎么也要活命的。 只看,她手中的绳索上有个八爪挠,这是她出城前,用兜里剩下的看病银钱买的。 雅文吧 有了这个,挂住树干,她应该能顺利上树。 又掏出镰刀扔在地上。 将带猎猪血的短匕首,别在腰间。 忽然一气儿拿出两个大馒头,一手一个啊呜啊呜地吃了起来,吃的饱饱的,将给她婆母带的最后的神仙水,咕咚咕咚喝完。 就这点儿神仙水,还是她娘之后赶到镇上带的,之前的早就没了。 而且小麦通过她婆婆这次出事算是发现了,二姐和二姐夫的那神仙水长期喝,多喝一些对体质有改善,日子一长,对身体好。没毛病的,能强身健体。有毛病的,可能身体里有一些常年的毛病能慢慢有好转迹象。 但是想拿它当救急救命药,它真有没那么神。 当时,神仙水给她婆母喂上,还没到镇里就强喂进去半竹筒水,或许能对神志清醒和身体缺血虚脱起点效果,可那头上血还是往外冒。脑子里的血块还是要喝药。 所以说,要有银钱治病的,尤其这外伤,只靠神仙水指定是不行。 她得挣钱。 那郎中在今儿凌晨抢救完她婆母时就说过,别看稍稍稳定了,但最起码还要留医馆一个月。 之后至少仨月四个月的药汤子不能断。 每半个月,还要来县里把脉。 以免看起来好人一个,脑子里却肿块不散。为省钱,不耐心医治,会导致先失明,不能行走、语言也会陆续出现障碍,到那时候才叫之前为治病的钱白花了,因为又要盖白单、躺板板,扛灵幡了,那就是脑出血啦,想第二次捡回条命比第一次还难。郎中说,看不见的血,才是最容易危及生命的。 当时,小麦听的极为仔细,也给白玉兰听的眼前黑得不行。 也就犯愁地念叨出来: 要长久的这么治,这可咋整啊。每日都是银钱。 咱家那拉的饥荒,越堆越多,阵线越扯越长。就怕你大姐夫和稀饭儿他们回来,他们也不是送钱的人,是酒没卖出去。 你想啊,都偷到咱家里燃迷香那么祸害了,不敢在府城杀人放火,还不敢使绊子让你卖不成酒? 而小麦在知晓家里丢书,梁主簿是她们家大仇人时,也没将自己猜测是大姐夫偷的那个本子事情说出来。 说那个干啥呀? 谁惹的又有啥区别,都是家里人。 告诉爹娘,爹娘眼下知道是大姐夫了,又能干啥。 再说,当务之急,先将银钱的事情摆平。 然后看情况,如有剩,再用这“白得”的钱,多多雇人,带人去府城护夫君和大姐夫、二姐夫他们。 此时,左小麦吃饱喝足后,捡起地上的镰刀和袋子,衣服掖好,裤腿绑紧,又用肩膀扛起绳索。 她不敢将绳索装进袋子里,怕有紧急情况再掏出来就不赶趟了,终于开始爬山。 才爬了不到半个时辰,小麦就心里一动。 “xiuxiu?” 果然,暗处的蛇露头了。 小麦一眼就能看出这花蛇有毒,她眼神闪了闪,一手攥紧镰刀,大手指还按住腰间“辟邪”的匕首,暗示那蛇,认识不?可见心里也有一点点慌张,毕竟不是家附近的,还不知道好不好使呢。 一边又换上和在家那阵不一样的嘴脸,抿嘴微笑一下:“小花,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小花:“……” 这可真是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别以为它不知道小麦以前对它们使厉害的事儿。 它就是从寒山上来的,刚到。 以前对用刀扎它们同伴,现在叫人家小花。 左小麦能感觉到这条毒蛇不会伤害她,别问她是咋知道的,那不是一般人能感觉出来的。 但同时,小毒蛇也不愿意搭理她。 左小麦自顾自爬山,边爬边和不远不远随她一起走的毒蛇,主动唠嗑说: “小花,你能帮帮我吗?我想找参,要那种卖了能值钱些的。 你放心,我就干这一次两次的破坏你们山上的规矩。渡过难关就不再干了,天机总这么用,我还怕折我福分呢。 而且你考虑一下,你们蛇帮我这一回,将来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忙的,你可以找我。你来,好使。” 小花仍不回应,小麦就自己说,说她太难了,家里拉的饥荒,她一顿告诉人家。 “你算算,就我刚才说的,这加一起多少啦?” 小麦还说外婆,在家还带着身体才缓过来的大姐二姐在酿酒呢。 外婆说,越是这样,越不能趴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免发财的机会到手,却错过,更会懊恼死。且累的不行,还要忙收货送到县里卖的事儿。 还说,她被欺负的都要气疯了。 这些天就感觉有口气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知道小老百姓被捆在袋子里挨揍的无力感吗?打你、欺负你、还让你两眼一抹黑瞎着挨打,什么都看不到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就是那种感觉。” 而就在这时,小花忽然领先爬了起来,速度明显变快,一副:“不是要找参吗?你走错了”的牛气样。 两个半时辰后,在小麦累的直倒气时,她身后跟着一堆半大不小的蛇,吓的野鸡野鸭小松鼠都不敢靠前。 小麦最初还对毒蛇们抱有警惕,眼下是累的随便吧,终于见到两条硕大的蟒蛇。 那两条蟒蛇,一般人和其对视,第一反应先要吓死了。 小麦是拄着旁边的树干倒气儿,她只从蟒蛇阴冷的目光中看出一句话,那俩蛇似乎在问:“干啥来啦?” “挖、挖你们那守着的参,要累死我了,就给我一根儿吧。别藏,我知晓那里有参。” 没一会儿,只听山上传来小麦惊恐的叫声,她正奋力用八爪挠朝上爬。 蛇们,包括那两条巨蟒,也正在瞪视着小麦: 我们可啥也没干啊,你咋那么笨呢。薅个人参都能差些掉下悬崖。 小麦也是倒霉,她踩上一块青苔,一个趔趄就滚下坡,小小的一个坡度,但坡路下面就是悬崖峭壁。 当左小麦重新爬上来的时候,腿和胳膊被划的全是血,脸蛋也被划出血了。 那些蛇突然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拽了,集体朝后退了一步。 小麦本来正咬牙忍住疼给自己包扎伤口,她抬头一瞧那些蛇的反应,心里一动。 想了想,拿被血染透的帕子扬了扬,果然,那些蛇又朝后挪了挪。 左小麦似乎明白了些啥,忍住疼痛,先满地爬装好参,又爬着去找一根木棍,这才勉强拄棍站起来。 站起来,她就迎着蛇走,还挑了挑眉呵斥道:“站住。” 蛇们听令停下,前脚停下,后脚她就出手,将一路陪伴的“小花”头按进了袋子。 别的蛇同伴心里一松,小花在袋子里玩命挣扎:干啥呀。 “我不是说了嘛,被欺负的心里太憋屈,什么我姐夫不让,不听。你随我下山先报个仇。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想不了那么多,更等不了十年。 我还不是君子,我只是女子。夫君说的那套,对我不适用。 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将你给抓住审问?哼。” 小花只要不从,小麦就用她受伤带血的破布,朝小花身上拍,那小毒蛇立马就老实了。 当左撇子从大车店后门出来,见到小麦浑身是伤差点没吓懵。 当左撇子见到小麦从袋子里掏出伙伴“小花”,他差点儿没吓疯。 当夜……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两章合一) 聚全楼灯火通明,从外面都能看到里面人影绰绰,正推杯换盏。 酒楼后身,停着好些马车、骡车、轿子。 一名老汉带着一名年轻后生背柴而来,正站在后门那里等待后灶管事的安排。 “李老汉,你今早不是才送完柴,怎么又送来一趟。 嗯?不是李老汉,你谁啊。” 这名老汉姓左,叫左撇子。 他将那条稍显瘸腿的腿,今晚绑的死紧。尽量让自己走路看不出瘸来。 此时,左撇子身后背着一大捆柴,压得他整个人都猫着腰,没法抬头露面,胸前还吊着一个兜子。 那兜子看起来像要饭兜子,但这造型也算常见。 许多找零工的劳力经常是这种造型,身上背东西,手上拎重物,就由脖子挎着布兜,兜里装干活可能会用到的麻绳、破草鞋或是俩干粮。 左撇子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直不愣腾,木讷极了:“李哥婆娘病的邪乎,怕这两日都来不了,会耽误主家烧柴,让俺们帮忙送一趟。” 一个柴火,又不像食材,送早送晚会涉及到新不新鲜,那柴火多了,指定是比少强。 对方只斥了声麻烦,酒楼正忙着呐,可没空给你结柴钱。那几个铜板黄不了你的。 wucuoxs.com 左撇子好说话极了,听起来还是那么的直不愣腾:“给李哥就成。柴放哪?” “那,那里。”酒楼小管事说完话就走了。 今日梁爷来了他们酒楼,这名管事在忙着溜须梁老爷身边的小厮、车夫。 他特意在后院儿的隔间厢房里支了一张桌,让那几位别空肚子等梁老爷,要是让人家空肚子,那显得酒楼多不会来事儿,多招待不周啊。 再说,他还有私心,和这几位处好了,别小瞧,全是梁爷身边混的,给抬轿子的,给伺候换衣的,能随时说得上话,他给溜须好了,家里小舅子想当衙役的事儿,备不住能有点儿门。 而这面,管事前脚离开,左撇子后脚就背着那捆沉重的柴火,抬起了头,和水生对视。 水生一直负责跟踪梁主簿,一眼就认出哪个是梁主簿的轿子,使了个眼色。 左撇子点了点头,示意水生:你将这两捆柴,背到那管事指的位置。 “哎呦,肚子疼。” 在井边洗菜的两名婆子抬眼看过来:“净事儿,那面儿。”指了指茅房。 左撇子急忙朝对方点头说声谢,装作贴边走,寻茅房。 然后他又趁水生背着又高又重的柴火从两位妇人眼前路过时,急忙拐了个弯儿,跑向拴着马匹和骡子的位置。 马匹和骡子都在吃草。。 这里又停了好几台高高大大的轿身。 有了这些做遮挡,左撇子这才稍稍松口气。 只要眼下没有主人突然提出要走,那些轿夫们不来,他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但为以防万一,左撇子看眼稍显不怎么安分的马匹和骡子,真怕它们打个响鼻儿,招来那些在厢房喝酒的小厮。 他从怀里拽出一条血布。 这血布条全是用小麦的衣裳撕的。 左小麦自从发现她的血,比她这个人对动物更有震慑力,她在山上那阵都不好好止血了,就流吧,趁此机会流个够。一顿撕里衣,撕裤腿,撕成布条蘸血,全沾吧点儿留着用。 果然,血布条一亮相,那些骡子和马匹别说打响鼻儿了,瞧那样倒有点儿往回缩。 说实在的,听小麦讲是一回事儿,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儿。 左撇子从见了闺女,他就不停见证“神迹”。 见证神迹也是个苦差事,换一般人,心不大,就能被吓疯。 就比方说,你瞅瞅,那些骡子和马匹被血布条吓的不敢吱声真不算啥,你看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是啥。 左撇子挂脖子的兜子里,掏出一条“小花儿”。 左撇子每次拿蛇都有点儿手抖,这玩意儿有毒啊。 一看长那模样,就是条厉害蛇。 而他老闺女却让他用兜子装着,还让他和小花儿特意亲近了好一会儿,说是联络感情。 左撇子实在是和蛇没办法联络感情,他都不敢和蛇的眼睛对视。 此刻就是。 左撇子将蛇放进梁主簿的轿子里,在摘掉蒙蛇头的血布前急匆匆说了句:“快,嗅,快嗅嗅。” 说完就赶紧放下轿帘,在外面独自等待。 大概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左撇子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拿着血布就去逮回小花儿,将布捆好,塞回兜子里。 而为啥要让小花儿嗅味道呢。 因为蛇的夜间视力极差,它看不到什么,可它能利用信子产生嗅觉,用快速吐舌的方式收集空气中某人或者某种动物的“气味”,然后再将这种嗅觉转化为精确的影像。它就能找准要咬谁了。 至于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将蛇送进轿子中闻味儿。 闻完,又为什么不将蛇干脆留在轿子里,直接开咬。 这不就是好人的悲哀嘛。 坏人,为达到目的,管你谁是谁,他才不寻思会不会有无辜的人遭殃。 到了左撇子这里,他一会儿担心酒楼,一会儿担心被他冒名顶替送柴的李老汉。 想着如若梁主簿在酒楼挨咬,整个酒楼都会被查、被封。 人家酒楼开门做生意,虽然挺谄媚的,但是人家招谁惹谁啦?不能因为咱出这口气受牵连。 还有李老汉。 细查下来,后院都有谁接触轿子,都有谁来过,被他们冒名的李老汉一定会被找出来。那是位穷苦人,更不该被咱家牵连。 所以说,出事地点只能定到梁府,让梁主簿在他自己家出事。 这样的话,梁主簿怎么也不会去查酒楼。 即便过后李老汉发现有人帮他多送两大捆柴,还白得两捆柴钱,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左撇子假装提裤子从茅房出来。 “爹,你没事儿吧?”水生演的可好了。 水生不知道蛇的事儿,他也没看见小花儿,看见会吓懵。 左撇子只告诉他,他要翻一翻梁主簿的轿子,看看有没有他小女婿的书。要是有,赶明儿他要拿了当告状用的证据。 “哎呦,肚子疼”,到了飙戏的时候了,左撇子捂着肚子问:“你柴都送好啦?” “嗯那,送好啦,那你肚子疼,咱快回去吧。” 这俩人边说着话,边出了酒楼后院门。 那几位洗菜婆子,还有在灶房炒菜的几位师傅出来吃西瓜凉快凉快,都没稀得瞅他们。 而巷子口这里。 “翻到了吗,叔。” “没,你回去吧,咱俩别一起走。” “你要去哪啊,叔。” 左撇子一脸忧愁道:“去医馆看看我那亲家母。白天哪有空啊,趁黑儿去瞅眼吧。不瞅不放心,也顺便问问你婶子咋样,她从来了,我就没去过。” 然而事实上,左撇子在和水生分开后,向右走又向左一拐,突然进了另一家大车店的小屋。 这小屋,是左撇子给闺女单花钱订的小间。 就订了俩时辰,属于钟点房。 让闺女一边洗洗涮涮,一边有个地方训练小花儿。 然后他出门给闺女重新买了套衣裳,还买了一些伤药和布,包一包伤口,尤其那脸上划的长道道,脸上可别落疤。 左撇子是给仨闺女当爹的人,心再粗也知道女孩儿家脸蛋的重要。还给小麦买根头绳,闺女那头绳用来捆装小花儿的袋子口来着。 此时,左小麦早就梳洗干净了:“爹,嗅着啦?没出什么事儿吧。” 左撇子说,没,没出什么事儿。 又赶紧将跨在脖子上的兜子递过去,快把这玩意儿给闺女吧,他得喝口水缓缓的,再换身衣裳再走。 …… 这回不用掐时辰了。 梁主簿爱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只要小花儿能趁人不注意爬进梁家就行。 而且早些去也好,梁老爷子这位正主没回去,梁家大门没关,还好爬。 在左小麦向小花儿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能否认清楚人再咬后,父女俩就带着小花儿出发了。 巧的是,父女俩离开时,还和抬梁主簿的轿子走了个顶头碰。 梁主簿提前夜宴归来。 父女俩神情自若,站在一旁,还很是识趣的让了让轿身。一副咱小老百姓惹不起你们这伙人的模样。 、,打更的开始敲啦。 这预示着,县城城门即将关闭。 更预示着,夜深了,“该热闹啦。”小麦扭头看向梁府的方向道。 小麦又转头看向左撇子。 街边店家的灯笼,映照着左撇子的脸,小麦忽然笑起来问道: “爹,你心里有没有痛快点?” “嗯嗯,痛快不少。” 左撇子也忽然跟着笑,笑着笑着,父女俩不知是谁,先眼里泛起了泪光。 谢谢老天爷让他们家有金手指。 如若没有神仙水,左撇子心想: 被那迷烟那么个熏法,他大闺女、二闺女肚里的娃不知能不能保住。 不知甜水会不会被熏傻。 不知他和玉兰还有老岳母,还能不能坚持得住撑起这个家。 左撇子想伸手给老闺女抹抹眼泪,但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缩着手,和他老闺女对视着一边笑一边哭。 更是如若没有小麦找条蛇回来,他蹲在外面看到那些坏人在祸害他家银钱吃喝玩乐,心真是要堵的没条缝隙。 都恨不得和他们豁出去,一刀捅死那些贼人得啦。 所以,当老闺女找到他说,爹,我带回一条蛇能为咱家出气,他脑子一热就问了俩问题: “会引起县里老百姓恐慌吗?别咬到无辜的人。” 老闺女说,不会。爹,我们忍忍,这回只咬那最大的坏人,剩下那些贼人先不碰。要不然一大堆人一起被咬,会挨家翻蛇,还会被那梁贼人趁机找到借口,说是有人故意为之,然后乱抓一通。 “会抓到你吗?” “抓我干什么,他有什么证据是我放的蛇,就连小花儿都不会被抓到,小花儿是那些蛇里最聪明的。” 他当时心想:老闺女,抓到爹都不要紧,只要别抓到你。 只要别抓到你,这事儿,爹就敢冒险痛快地干一次。 再不前怕狼后怕虎。 也是,报仇还分哪天吗?蛇都带回来了,捡日不如撞日。 然后他就背着孩子娘同意了,就有了这一遭。 帮孩子完善整个计划,帮孩子实施,让小麦压后,他冲锋陷阵。 眼下,小麦的腿又出血了。 左撇子吸吸鼻子,擦干眼泪,脸上的愁容明显舒缓多了,就感觉日子真有盼头啊,这么一点点折磨人比抓住那贼人砍头还爽快,弯腰笑道:“来,老闺女,爹背你走。” “我都多大了,爹,不用背,你还是扶着我走吧。” 在父女俩小心翼翼互相搀扶着朝医馆走时,梁主簿家里忽然大乱了起来。 父女俩的背影看起来越是温馨,梁家越是乱套。 只因小花儿确实是聪明啊。 它悄咪咪爬进梁府后,并没有着急马上就咬,等等的。 等到正主回来再尾随。 等到那气味儿最浓烈的时候再出手。以免好几个屋里都有点儿那个余味儿,它再咬错挨训。 等到梁主簿到了某房间,搂着女人,裤子脱了,哎呦,这味儿浓啊,小花儿认为,是时候该表演真正的技术了,才从藏的地方出现,吐着信子阴测测一扑而上。 “啊!!!!” 梁主簿还没对准呢,小花儿却对准儿了。 可见比梁主簿有准头多啦。 并且小花儿还疑惑了一下,它想一鼓作气再来一口来着。 但是:嗳?它之前咬的那一口呢,怎么眨眼间就缩小了,对不上茬了呢。 不管了,还是先撤为妙。 小花儿溜走时,房里男女开始双重唱,啊啊啊一起光不出溜惊恐大叫。 将梁府管家吓坏了,他今晚特意走得远远的,帮老爷守门,这是咋的啦? 给管家急的呀,带小跑一路冲刺,心想:而且老爷啊,您真不能这么大声叫啊,会将夫人喊来的。 夫人看见您在这间房里,定会大吵大闹。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一男一女去上坟,两人哭的是同一人,男的哭的是丈人的女婿,女的哭的是女婿的丈人,请问,这对上坟的男女是什么关系? 答: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 梁主簿在他夫人的表妹房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舍得(两章合一) 梁夫人带人闻声赶到,进屋看到是这样的一幕,当即目眦欲裂。 她那位早早没了夫君的表妹,经常在她面前落泪说命苦的可怜表妹,常来府中投靠她、吃她的住她的表妹,正赤条条捂脸大叫。 她那位在人前和表妹刻意疏远关系的夫君,一次次对她抱怨说“你表妹家的破事儿怎就那么多”的夫君,也赤条条站在屋子里。 两人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而这样的一幕,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梁夫人,怎么可能会不震怒。 梁夫人啥也顾不上了。 顾不上会被婆子丫鬟小厮一堆人看热闹。 顾不上自己一直在外面装作大度温和的形象。 顾不上这俩人为何会惊恐大叫。 她撸起袖子,第一反应就是要撕了这两个拿她当作大傻子的畜生。 “我没有姐妹,我拿你这个表妹当作亲妹妹,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梁夫人扑上去,一把扯住赤条条女子的头发朝墙上撞。 一边撞一边骂道: “你男人没了,是谁给你急忙接到家里让你换换心情的? 是谁给你孤儿寡母仗腰,不受人欺凌还能吃穿不愁的? 为了你,惹得我在好些老家的乡绅眼中是仗势欺人的,你却是啥事儿没有的。 我儿进京念书都难,我却为你儿子要在他面前说尽好话,又要在我亲儿面前好好打商量,才能带你儿子一起进京念书,你知不知道?” 梁夫人又一把扯开表妹乱糟糟的头发,伸手就冲表妹的脸蛋抓挠,抓的指甲都劈开撕心裂肺骂道: “原来,我什么心里话都对你讲,你却在背后拿我这个真心待你的人当作了傻子?你背后在干着比那些小妾还不如的事儿,你猪狗不如,你竟敢偷你姐夫!” 梁夫人的表妹只几下就被表姐抓烂了脸,满脸血呼啦,头也被撞的直迷糊。 梁夫人撕打的也浑身没了劲儿,忽然调头颤抖着手指,指向梁主簿声嘶力竭问道: 小书亭 “为何偏偏是她,啊?! 我知道,我也说过,我不年轻了。 过了那最好的年纪,再怎样也比不上那十五六岁的鲜嫩劲儿,我比不过也不比了,全随你意。 可她呢,你为什么连她也要收房?你就那么缺女人嘛?连这个只比我小三岁的半百婆子都不放过。” 梁夫人说到最气急时,尤其是看到梁主簿还没穿上衣服是那么的刺目时,软着腿爬下床,上前两手掐着梁主簿的肩膀不停晃道: “你明明知晓,这是我娘家仅剩的亲人,你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但得心里有我,就算是她勾搭你,你也应该做个人啊!我和你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换回来的就是这个?!” 本来这番话,梁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喊完,应是梁夫人晕厥,却没想到梁主簿被她那么一晃,先她一步哐当一声倒地。 梁夫人被这突然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吃惊地朝后退了一步,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多亏被婆子扶了一把。 梁夫人也是直到这时,脑中才有了一丝清明,他怎么倒下了,怎么了? 然后她听到大管事郭顶,冲床上的表妹也怒吼出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功夫已经顾不及非礼勿视了。 床上的表妹还是啥也没穿,被一堆人围观却像没发觉似的,一副早已被吓疯的模样,眼神毫无聚焦,不停重复着: “蛇,有蛇,有毒蛇咬他。” 紧接着又惊恐大叫:“啊啊啊,蛇咬没咬到我啊?快帮我看看。求你们帮我看看。我要见郎中。” 郭顶立马心神剧震,原来老爷是被毒蛇咬了。 什么夫人,什么表妹。 郭顶一边嚷着解毒丸,吩咐让将府中大夫抓来,又安排让小厮快快抬走老爷到干净的屋里,一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发懵的夫人,薅起床上赤条条的女人,一茶壶水泼过去:“闭嘴,先回答咬老爷哪里啦?!” 女人懵懵地转头,指了指郭顶的下半身。 郭顶当即一僵。 梁夫人身子也一僵。 梁夫人身边最贴身的婆子是吃惊的合不上嘴,心想:难怪。 难怪她刚才瞟眼老爷时,发现老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打蔫儿再到越来越大。 她那阵还在心里唾骂呢,真够不要脸的,夫人发现你和那不要脸表妹的事情,还给你们发现的更兴奋了不成。 原来是被蛇咬了那里。 看来是肿啦。 …… 知晓了病因,整个梁家立马就大乱起来。 连小妾们都让奴仆从被窝里揪了起来,被抓了壮丁。 只因郭顶一句话:让她们拉,一人一个恭桶,必须马上拉。 管家郭顶可不是没什么见识的人,这些年是岁数大了,才被留在府中。 而他年轻时,常走南闯北,啥事儿都干过。 郭顶听闻被毒蛇咬,当机立断让使用这个方法。 人粪治疗咬处极妙,新粪尤佳,治疗蛇毒,诸药皆不及它。 而小厮奴仆们的,怎么可以亵渎梁主簿。 小厮们虽然也要如此,但是只能做备用。 最好用梁夫人或是退而求其次用小妾们的粪便。 且小厮们眼下也根本指望不上,他们不想听令,他们怕死啊。 梁主簿可不像外面百姓传的那样仁善,一旦要用了他们的粪便治疗,过后好了,却心里膈应起来,那他们还有好果子吃? 宁可这时候被大管事巴掌撇子的抽打,也要咬死哭诉:“冷不丁的,真挤不出来啊。” 小妾们更是坐在恭桶上,哭的梨花带雨。 大半夜的,让干这事儿,是真的没有。 还哭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无子女傍身的妾是能被转手卖掉的,到时候她们该怎么办。 所以说,最终,还真是梁夫人的贴身婆子,拎着恭桶送到了郭顶那里。 婆子板脸道:“那些女人,什么都不如我们夫人,连这方面都不如我们夫人。希望老爷度过这一劫后,郭管事别忘了提一嘴这事儿,只有那夫妻才能共患难。” 郭顶急忙点头应承下来:“还请妈妈替郭某向夫人赔个礼,刚才实在是冒犯夫人了。” 他是指那一推。 郭顶再没说什么客气话,拎着这热乎出炉的恭桶就进了屋,一切都比不上老爷好起来。 当郎中背着药箱赶到时,满屋子已经臭气熏天。 郎中先查看一番梁主簿的伤势,很是认同郭顶的紧急治疗方式。 只看,梁主簿的那里,郭顶已经用针刺出伤处出血,不停地挤,用尽全力的按压挤压,挤出好些毒血。 然后用绳,死死地扎住两头。 为了确保毒血尽量不埋怨,当时是四位小厮一起拽起绳子肋紧。 最后,将梁夫人新鲜产出的粪便,倒在梁主簿的那里,全部烀上,烀匀乎的,以起到解读、消炎的作用。 郎中翻看完后,要拿帕子擦擦手,再去翻梁主簿的眼皮。 给郭顶气的,不是好气儿道:“快点儿吧,这功夫还在意什么干净埋汰的。” 郎中没敢吱声,只能用那脏手去翻梁老爷的眼皮,又探探额头,摸摸鼻息是否紊乱。 这才一边又喂进去一粒解毒丸,一边开始写药方子。 写药方子时,郎中疑惑地问出,是否还是耽搁啦? 按理,他来的不慢,被人抓住脖领子跑的呼哧带喘的。 再加上郭管家那么快的及时处理,梁主簿不至于到这么重的程度。眼下不止昏迷不醒,而且已经有发热现象了。 郭顶想起刚才那乱糟糟的一幕,他的头就要炸开。 那时候,他也是懵的。 哪想到夫人连最起码的端庄都没有了,进屋就撕打一通。 他更是没想到,老爷站在那里不是在束手无策,而是被蛇咬的,被吓到说不出话、做不出来反应。连最后的晕厥都是直挺挺倒下。 郭顶一听这话,先警告郎中:“你别故意往邪乎了说,根本没耽搁。” “脉象上应是延误了一会儿,您可以再找几位,和在下一起为梁大人把脉。也听听他们是怎么说。” 郎中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郭顶心里一沉:“如若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就要看梁大人后半夜是否会持续发热了,也要看他舌苔……嗯,要做切掉的准备。” 啥,切掉?! …… 半夜时,梁夫人身边贴身婆子正在汇报道: “夫人,在后林子猎到了两条蛇,身上亦有毒。 虽是和郎中查出的毒不同,但是您这时候绝对不能手软。您务必要和郎中打招呼,就让他说是一样的蛇毒。 正好那小贱人命贱,咱们将她安排住的靠近那林子,就说是她用了什么不合适的香引来的毒蛇吧。 如若不那么说,夫人,那林子本来是为少爷过年回来练武才扩充的。过后老爷醒了会怨你的。 以老爷的秉性,他才不管蛇毒是否不同,有可能不是后林子出现的,他本来就不同意您动后林子那片地,昨日走前还说呢,不让动。您想想,老爷甚至会怨少爷才有的这一劫。” 梁夫人揉揉太阳穴:“知道了,趁煎药时,将那郎中带来说话。还有,将她绑起来没。” 婆子知晓问的是表妹:“已经关在柴房里。” “其他贱人呢。” 婆子正要汇报,其他贱人都被吓成鹌鹑了,就怕老爷子有个好歹,外面忽然火把影影绰绰,没一会儿来人报,说郭顶来了。 当梁夫人听说,梁主簿不好啦,为保命,郎中建议要割掉那里,她整个人都是一晃。 她不知道别的夫妻如何。 她只了解自己刚才看到那一幕时,恨不得让梁主簿去死。 可当听说真的不好了,她又会想:她男人要是死了,她该怎么办。这个家一下子会没落不少。 且她儿子还没有立起来,还指望着那个爹呢。 倒是她身边的婆子,望着梁夫人心疼的不行,心想:真不值啊。梁主簿还没发迹前,全是靠夫人的娘家。 夫人一心一意盼望梁主簿出人头地,结果换来了啥? 就是这世道不容女人出头,要是允许,指望谁有出息真的都不如自己,也就不用反过来终于梦想成真了,男人有本事了,妻子却开始过起瞧脸色受委屈的日子。 王八好当气难咽,这一院子的小妾,这么多年后院从没消停过。 “夫人?” “乳娘,他要是过后知道被割掉那里,会不会怨我。” “夫人,怨不怨的是为活命,人在,比什么不强,更何况……” 一盏茶时间过后。 梁夫人打开门,对外面举着火把的郭顶宣布道:“割掉吧,有舍才有得。” 乳娘说的对,舍掉那块肉,她就不用再受这窝囊气了。 她儿子也不会再有庶出的弟弟妹妹。 梁主簿是在昏迷当中做的手术。 为保证活命,避免再二次遭罪,梁夫人决定全切。 当做完这个手术时,天都大亮了。 …… 徐三等在书房里。 他见到郭顶先问梁主簿情况,听闻始终昏迷,即便偶尔有知觉也会疼的再次昏厥,他问了句:“毒蛇是从哪里来的?” “夫人说是后林子。才将后院院墙推开,想给大少爷扩充习武场,奴役们来回走可能是没注意,动土前又没先查看一番,那位又是寡妇,住哪里都不合适,就安排住处时,安排的离林子比较近。” 徐三依旧觉得怎会那么凑巧:“真是林子里的?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郭顶反问道:“还有别人被毒蛇咬了?” “那倒没。” 郭顶这才点头道:“已确定了,之后从林子里又捕捉出几条蛇,经郎中查验,是一样的蛇毒。” 郭顶心里很埋怨梁夫人,老爷不让干的,为什么非要干。 其实老爷今晚喝完酒回来,也没想去夫人的表妹房里。依他看,那种岁数的女人,过个一次两次新鲜玩玩也就算了。 正是因为听说后院动土,老爷气的去瞧,然后遇到了夫人的表妹,这才连赌气再什么的,才去了那屋。 这回连徐三都没有疑义了,他说正事道:“眼下老爷这种情况,本不该催促。可今日凌晨那面来了消息,又死了二十五位徭役。” 这些徭役是指给梁老爷干私活的。 徐三请示道:“征新徭役的事,恐是不能再拖了,正好趁着新知县没到。” 郭顶拿出梁主簿昨日没出事前写好的征收令,一边递给徐三一边提了一嘴:“将那游寒村老左家、老朱家那些人,全征来。正好趁他们要钱没钱,要啥没啥。想交人头税钱都没有的空档。” 他才不管左家人到底偷没偷舆图,这次没翻着,即便过后徐三说,难道是分析错了?他也生气。 再加上老爷这事儿,郭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感觉最近干什么都不顺。搞一个小人物都摆不平。 徐三迟疑道:“如若他们交了徭役税呢。我听闻,游寒村的里正也姓左,小有薄产,或许会借他们。另外,朱兴德他们并不在村里。” 郭顶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没了梁主簿在场,像是在和徐三赌气一般吼道: “交了钱,就让咱们的人拿着。 但朱兴德只要回县里,就先将他头按住。 不干活绝对不行,大不了找个借口,回头将人头税退回,非得让他们去不可。 你啊你,徐三,不过是一农户,他家书生还没考下来呢,你跟我在这里磨叽个啥? 再说了,考下来又如何,只要不送我们那里,将朱兴德他们送到别的苦寒之地,折磨个一年半载也没人能挑出什么,征徭役,给朝廷干活天经地义。”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两章合一 “听说了吗?” “听说啦,要征徭役了,看见好些官差去了县衙,一会儿估么会分成几队出城。” 白玉兰本来买好了东西,一听这话,急忙站住脚问道:“你们在说啥呢?” 卖枣子的女人,上下看眼白玉兰道:“说征徭役的事呀,没事儿,和咱们城里人无关,不征县城人,只征乡下的。” 白玉兰疑惑不解:“凭啥呀,城里人咋就不会被征收。” 卖枣子的女人没回答为啥,倒先嫌弃道:“合着你不是城里的啊?” “不是。” 在白玉兰离开后,卖枣的女人还和旁边的女人讪讪嘀咕道:“看她又买糖又买枣的,还只买那么一点儿,我以为她就住在这附近呢。跟我发啥火啊,又不是我让只征收乡下人的。” 而这面,白玉兰在又向别人打听出一二后,赶紧回了医馆。 都没心思给老闺女还有罗婆子做小米红枣粥补补血了,赶紧将门关的严实,和左小麦说: “老闺女,不好了,你大姐夫以前说的征徭役那话,应验了。 我还以为晚了几日能有变呢,到头来还是没躲开征徭役。 最气人的是,我听说不征他们城里人,只征咱乡下的。 你说,这怎么还越穷越被扒皮呢。乡下人咋啦,活该挨欺负?” 小麦说: “一定是那梁贼人不拿咱乡下人当人,他干出什么事儿,我都不意外。 你想啊,娘,祸害城里人太明显,上告都近便。 他怕全城百姓一轰声骂他,就只能祸害咱这些乡下人。你以为他那好口碑是用什么换的?不就是维持城里繁荣嘛。 娘,先别说那个,您听没听说,梁贼人伤哪啦?咋那么缺德呢,在挂灵幡前还要征徭役,真是临死还拉垫背的。” bidige.com 白玉兰朝女儿近前凑了凑,才回答道:“没挂灵幡,我特意绕远去了他家附近瞅瞅,更没听说他哪里被咬,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闺女,你确定那小蛇真下口咬啦?怎么想怎么觉得,蛇就算再聪明,没有人在旁边教它,它好像不靠谱呢。” “我确定它咬了,心里有感觉。就是不知晓咬哪了,咬的重不重。我还知道小花儿它逃跑了。” 小麦说这话时,还叹口气。没有血布吓唬着,那是一点儿不听话。 白玉兰看眼女儿,真邪乎啊。 现在听小麦讲那些邪乎话,总感觉孩子不是她生的,她生不出来这么能耐的。 想了想,分析道:“那就是人家保密了。那么大个家,连找的郎中都不让出来,下人也不敢乱传话。只要咬了就成,哪怕没死也算出口恶气,你这浑身的伤和你爹那傻大胆就没白忙。或许,越是没什么小道消息传出来,越说明被咬的很重呢。” 白玉兰心想:咋不咬死他呢,真希望是咬大脖筋儿上。就是很遗憾,没看见灵幡。 这对话,将躺在病床上的罗婆子听得那叫一个着急。 她就是没法睁眼,眼皮像黏上了似的,要不然她非得喊上一句:“你娘俩能不能说重点?仇人都要去乡下征徭役了,你们在那研究挂没挂灵幡,你们有钱抵人头税吗?” 罗婆子心想:这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家峻熙指定是不会被征走的,可是别人呢?左老汉呢。 又是在这种有大官仇人故意作祟、三个亲家之间全被偷、三家通通穷的叮当乱响的情况下被征徭役,这不等于是雪上加霜吗。一旦被人征走,那还能有个好? 完了,左、朱两家就要全军覆没了。 给罗婆子急的呀,一不小心又晕了过去。 而在罗婆子昏迷后。 只听,那对儿没正溜的娘俩,才开始小声说回正事,就是这么的凑巧: “你那挺粗的人参,也不知能卖多少银钱,你爹不能让人唬弄了吧。” “不能,娘。除了这家医馆没打听,剩下的药堂全问过了。 我爹特意换上之前从里正爷爷那里借来的衣裳,穿的挺好的去问的价钱。 只是没敢拿出参来给人瞧,咱毕竟不打算在这里卖,却是能做到心中有数的,应是不会在钱上被人唬弄。” 昨晚,左撇子就和左小麦商议了人参的去路。 他们不敢在本县卖人参。 那挖的人参跟小萝卜似的,拿出来本就扎眼。 要是在这仇人管辖的眼皮子底下,真就卖出好些银钱,再拿着银票去兑,好事不出门,新鲜事传千里。 太扎眼了。 一是真怕那些人又要偷咱家钱。 二更是怕惹人怀疑,咱家咋就那么能个呢,说挖参就会挖到。 所以父女俩一击掌,异口同声说,转移卖。 这属于战略上的撤退。 此县不容爷发横财,自有留爷处。 但是还不能去府城,去府城太远,只一去就需要好几天,而且查的严。 最后父女俩决定,那就去相对比较近的漕安县。 脚程快的话,雇台好骡车,头一天最早出城,要是顺利卖出人参,能赶在那个县关城门前离城。 再吃些辛苦,赶一宿夜路,第二日一早就能在本县开城门时进城。 另外,漕安县和本县繁荣程度差不多,参价也应是差不多。 白玉兰又犯愁:“那你爹不能被抓吧?” 小麦宽慰亲娘:“不能,我爹假章做的挺真的。” …… 漕安县。 左撇子正神情自若掏出假出行证,等待对方验证出城。 他自制出一个假章,将出城文书上的字描的一点儿不差。 有了这个,他就不用等里正五叔的孙儿来县里,然后再跑回家,再返回县里给他送通行证了。 这一来一回就是好几天,毕竟里正的孙儿才送完货。 反正里正五叔又不会揭发他这几张保书是假的。 左撇子心想: 有些事儿,做了才发现,其实有时候挺简单的。 以前,他能将贼人当作官差,不多长个心眼寻思寻思里面有猫腻,那是他太单纯。 以前,他还将出门当作挺难的事情,那阵坐在家里会将任何事情都想的挺难,就感觉一步一个坎,也全怪他为人太老实。 走出来才发现。 那都算个啥啊? 你看,官差让过了吧,假文书根本就看不出来,不过就是一张纸一个戳。往后里正叔要是不在家,他就能给村里人卡戳开张保书。 他那个字迹啊,一点儿不吹牛,就是五叔字迹再现。 陪同而来的金子和朱老大朱兴昌,直到出城走出挺远还在冒汗。 朱兴昌就不提了,一向属于块头大,但外强中干。 就说金子吧,他有时候表现的挺敢瞎干的,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反过来骗官差,他是头一回干。 且还是年轻,到了关键时刻,有点儿沉不住气。 金子这回在心里真是服气了,望着左撇子的侧脸心想: 能给德哥做老丈人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真人不露相啊。 一直以为左叔是极为老实的人,可几次事下来,尤其是这次,一个是作假章,一个是抬价卖人参,卖的那叫一个从容,他发现“老实人”才是敢干真正大事的人。 “叔,我们这就算平安离开啦?” “是啊,那你还想怎样,呵呵。来,老大啊,停下车,教叔怎么赶车吧。教会我,再教叫金子。” 左撇子打算趁赶路,多学一样技能。 再不可以像以前似的,总寻思他不会的,不是还有姑爷们吗?以前,家里才置办骡车那阵,他就寻思德子他们会就行了,自己不会也没事儿。 这次是小女儿给他上了一课。 当他和一身伤的小麦赶到医馆,可想而知会被孩子她娘好顿数落。 孩子她娘骂女儿:就不能等你男人和你大姐夫他们回来吗?你逞强什么。任何事情,没钱也好,报仇也好,等你男人回来再说。 小女儿当时顶嘴道:“为什么要等别人,男人们就不是人吗?他们回来就一定会有办法?不一定,对吧。我想干的,我要是能干成,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我希望大家谁能干啥就干啥,一起伸手才最好。以免指望我姐夫们还有我峻熙哥,唉,再落了空。” 被孩子她娘啪啪两巴掌拍后背了,嫌弃老闺女冒失过后还振振有词顶嘴。 后又一把搂住小麦哭了起来,心疼那一身伤口,脸蛋的划痕都很深,且得养几个月。 而这番话,也触动了左撇子。 他想着,往后顺手能学到什么就不放过,不能从大事到小事全都指望别人。 而朱兴昌此时教赶车,并没有太用心,教着教着他就走了神。 他全被那卖人参的五百六十两银钱吓着了。 他四弟妹的外婆,也太有钱了吧。 被偷二百五十两银钱后,居然早前还藏了一根参埋在地底下了。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老太太,啊? 那是一位钱串子老太太啊。 左撇子自然不会和朱老大还有金子说实话人参是哪里来的,退一万步,即便有一日被发现这些邪乎事朝他们男人们身上推,都不能漏了他闺女。 而他还不能不带人一起去漕安县。 那么多银钱,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指定是不行。 他就找到朱兴昌和金子说,这人参是他老岳母最后的后手,说句不好听的,那真是棺材本了。 至于为啥选了这俩人。 朱兴昌属于自己家人,冲德子那面考虑的。找朱家人总比找别人强。更何况,咱卖了这参,还打算将朱家那份银钱先给了呢。 而金子是那些小伙子当中,无父无母无一大堆亲属的那种人,讨了个媳妇呢,还是外地很穷人家的闺女。媒婆给介绍的,等于媳妇是卖给金子的,三年两年的都不会回趟娘家。 这样的话,感觉和金子透底,比和水生那种有一堆亲属的要强不少。 让水生他们啥也不知道,继续留在县城,倒不是为跟踪了,眼下,出了上头的徐三一直没见到,剩下的基本摸清。 是为了护住在县里的他媳妇、老闺女还有罗婆子。这不是咱才放完蛇咬人,谁知道那位得疯狗病的梁贼人同伙会不会迁怒咱家。 左撇子寻思的挺好,挡不住计划没有变化快。 他回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什么,征徭役啦?” “是啊。” 小伙子们全部耷拉脑袋了。 只莽子叔还好点儿,他家有些余银。 你想啊,甭管咋样莽子叔那叫人到中年,吃的盐比年轻人吃的米都多,只靠一年年积蓄也有点底气,大不了上缴后从头再来。 小伙子们却不成了。 家里要么是很穷苦的人家,要不然他们能出来瞎混口饭吗?不就是家里揭不开锅供不起半大小子了。 要么就是他们在自己那个大家庭中不吃香,好事轮不上,坏事准保会分配到头上的角色。 左撇子关紧房门,和白玉兰、左小麦商量咋办。 “爹,您咋想的。” “我想着,人家明知道咱们得罪的是这县里最大的官,还帮咱家,我们就不能眼瞅着。他们在你大姐夫没回来前,护咱家一日,咱家就要帮忙。” 小麦说:“那就这么办吧。” 白玉兰忽然插嘴道:“五百六十两,先不给你外婆。去掉给你婆母的,以免她醒来知道被偷了再断气,再给朱家也送去那被偷的几十两。” 说到这,白玉兰叹息一声: “朱家是真没有什么银钱了,你看看这被偷的数目就知,应是大头在你大姐夫那里,就是朱老爷子给的那个九十八两。所以,被偷的那银钱,老闺女,咱给喽。再将饥荒还了,剩下的应是够外面那些小子借人头税。确实,你爹说的对,他们帮咱一日,咱就就要尽力让任何一个都不会服徭役。” “那,我外婆那里?” “你外婆那里先不给了,再着看剩下多少,外面那些小伙子不一定会全借。” 就这样,左撇子在大车店对所有人说:“别慌,咱趁几日抓紧挣钱,能挣多少是多少。然后甭管你们谁,要真是摊上服徭役没银钱了,叔借给你们。” “啊?” 朱兴昌从旁补充道:“左家有根参。” 果然,他才是最嘴欠的。 与此同时,罗婆子终于在几次失败后睁眼了。 小麦也不知道,自己为减压嘟嘟囔囔的那些话,全被昏迷中的婆婆听了去。 看罗母一副着急问话的样子,小麦打开装有二百三十两银钱的兜子急忙坦白道:“婆母,家进贼了,你被打了,但多亏银钱没丢,你那坛子好好的。你看,你这二百三十两银钱都在呢,我给挖出来了。” “左小麦,你能不能用心些再骗人,我丢的是五百零五两。” 小麦半张嘴好一会儿,之后也生气了:“婆婆,那你怎么骗峻熙哥家里只有二百三十两。” 第二百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两章合一) “您抬一抬腰,我给您换条褥子。” 罗婆子看眼小麦的脸色,又看一眼,配合着抬抬屁股让将褥子拽出去。 望着小麦脸上贴着伤布,又抱着褥子面无表情一瘸一拐的出门,罗婆子脸色有些挂不住。 这咋还生上气了呢。 她没对儿子说实话,不是怕孩子花钱大手大脚?她又不是攒下为给自己花。 这是给谁甩脸子看呢,以前哪里敢对她这样。 自从野猪来啦,这可真是看出来了,你们看出来没?家里各方面发生了天翻复地的变化,唉。 白玉兰端着粥碗推门进来,恰好看到罗母正冲门口翻个白眼。 翻白眼这种动作也不能只翻一半,收不回去了。 罗婆子和白玉兰对视,面色略显讪讪。 白玉兰将粥碗放在长条凳上。 一边扶起罗婆子,别躺着了,起来喝粥吧,喝了好几天流食,以免浑身没力气。 一边说道: “你还挑理翻上白眼啦?家里就一个儿子,又不是有好几个,你咋还能对孩子在银钱方面的事情上撒谎呢。 说句不好听的,就咱们这岁数甭管是意外还是啥,就像是这次。 咱们有一天要是突然撒手而去,你不说实话,孩子都不知道你藏了多少银钱,更是心里没数,你到底丢了多少。” 罗婆子听到“丢”字,心里就一抽,脑门也跟着疼,她又想昏迷了。 说没说实话的,也全丢了。 区别在于和那群贼人是二百三十两的仇恨还是五百零五两的仇恨。 而她从醒了能稍显平静,要感谢自己被打了,躺了这么多天?要谢谢那些贼人呗? 谢他奶奶个腿,活撕了他们的心都有。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倒下,她第一时间知晓真能哭死,恨不得不活了也要捶鼓告状。 那是她抠抠搜搜,给儿子都不舍得多带五两盘缠,攒下的所有家底。五百多两啊,想想就堵得慌。 但不得不说,连续倒下这么多日,再大的火气和不甘也缓冲了不少。 小麦嘀嘀咕咕的,在她耳边不停说话,她随着这一天天发生的事儿,好像心里稳当了些。 所以罗婆子没有哭嚎,小麦给她脸色看,她也没有火上加火趁机发脾气。 连白玉兰说她,也只讷讷回句:“我翻白眼是因为你那老闺女,性子太倔啦。我在气她咋还没完没了啦。那还让我咋的?我抬脸瞅她,她不搭理我。我问话,她就嗯啊对付我,唉,亲家母,是我丢了钱好不好。” 白玉兰指指长凳:“不是那种倔的实心眼孩子,谁能这些天就睡到这,佝偻着身子日夜照顾你?这时候你咋不比较了,和别家儿媳妇比一比啊。你才倒下那两天,我老闺女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 罗婆子不吱声了。 这点她承认。 她能感觉得到有一双小手在她擦脸擦身子揉腿。就那么个照顾方式,屋里又没有多余的床,指定是遭不少罪。连这两日白玉兰来了,白玉兰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心里也明白。 个中滋味,该怎么形容呢,反正亲家之间的关系,如若倒下的是白玉兰,平心而论,她够呛能给裹屎裹尿。 白玉兰却做到位了。 而白玉兰这时候又拿出一堆血布:“看看,这全是小麦上山挖参流的血。” 哔嘀阁 坐在床边,白玉兰望着罗母叹气道: “你以为孩子上山不害怕吗?不到万不得已,她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让我老闺女下定决心豁出去,是因为你。 饥荒又不着急还。 可你这面没清醒前,谁知道会躺到哪天,日日需要花钱。外面那大夫还吓唬俺们,说你醒了,脑袋不能受刺激。 俺老闺女嘴上不说,心里指定是着急,一方面是你药汤子钱,一方面是你真醒了,知晓全被偷,就你这性子不得疯? 孩子为了让你好好的,别受被偷的刺激,那真是掏出一颗热乎心,捧着二百三十两银钱赶紧递给你,结果你告诉她是假的,丢的不止这个数,啧,你可真行,真有钱啊,亲家母,我以前咋没发现你家那么殷实。 成亲那阵,瞅你抠抠搜搜的样儿,平日里给稀饭儿穿的也不好。 小麦生气,我看大多数原因是替稀饭儿生的气,拧不过来劲儿了,哪里是我闺女倔?” 罗母嘴里发苦,喝口粥含糊道:“别说那些了,她生她的气,我是她亲婆婆,俺们娘俩不隔心。往后要是能翻身,再不瞒就得了呗,至少不瞒小麦。” 实在喝不下去,放下粥碗。 只这几天,罗母就瘦了十多斤,抬眼看向白玉兰继续道: “我昏迷那阵还寻思,不行的话,让你们去寻稀饭儿他伯娘去借银钱,虽然我这辈子从没向她低过头。还好,有了这参钱,看来又不用向她低头了,那你将我这二百多两拿去,不是要借给帮咱的人吗?要是用不了那么多,也放你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就花。” 罗母没见到帮忙的那些小伙子,她倒不是为感恩才想借钱。没接触过哪里有那么深的感触。 她是小心眼犯了,有点儿“封口”的意思。 认为那些人知道咱们得罪的是梁主簿,别给咱这事儿漏了。 至于有剩也给了白玉兰,是寻思这事儿她家稀饭儿招来的人祸。白玉兰最初刚照顾那阵,她都有点害怕。怕白玉兰恨不得掐死她,然后让她家赔钱再一纸休书甩给她儿子。 结果发现没有,那就将银钱全给左家,反正是人家小麦挖的参,看在她这么“大方”的面子上,唉,希望左家、朱家对她儿子少点儿怨气。然后她儿子已然惹了祸,就共渡难关吧。 而白玉兰当然要将这银钱再收回去了。 罗母也已平静接受丢钱,那就先放她这里。 眼下,全家抵抗徭役,对咱家够意思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不被征走是暂定目标。一个也不能让那梁贼人抓走祸害喽。 游寒村。 秀花正忙着研究玉米芯酒呢。 想着咱家没钱再买精粮制酒,却绝对不能让这一摊子倒下让人看了笑话,做酒做几天就不做了?那多让人笑话啊? 再说笑话事小,咱家要挣钱是真。 就只能改变策略,制出便宜价廉还要比外面卖的便宜酒口感更好的酒。打算从精酒变成价廉的酒,不行的话,改变策略,路线变成从农村包围城市。回头等朱兴德他们回来,精酒卖的不好,就带着便宜酒在各个屯子卖。 秀花将玉米芯用微火炕干,用磨碾碾成细面,筛出渣滓。 然后将玉米芯细面平铺在凉席上,加温水搅匀,用手捏原料。捏到不起团。 再上空甑,引火串气一会儿,将拌好的原料放入甑内,穿气一层,再上一层,以免沓气,蒸到收汗松泡为止,大概两个水沉。 待原料用木甑蒸熟后,秀花早已忙的满脸是汗,又要继续忙着出甑摊晾,然后下曲。 外面的小稻和小豆一个在洗衣裳做饭,一个在点收上来的山货记账,准备等会儿车来就装车送往县丞。 连兰草还有朱老三的媳妇李氏都在左家呢,这几天一直住在左家,俩人正在后院喂猪。 等于说,全家都在忙。 尤其是秀花。 她一步步需要看着香记下时间,哪一步要干啥不能耽误,外面就忽然吵吵嚷嚷起来。 二柱子那些极品伯娘找来啦,在大门口扯嗓门问二柱子呢。 这都要征徭役了,火上房,二柱子还不赶紧回家。老左家可真是不拿人当人,这是打算拿二柱子那个傻子当永久长工使唤呀? 要是那样的话,长工你得给钱。 小稻和小豆被指着鼻子质问。 小稻不能顶嘴说:“我家到时候会给二柱子钱。”她不想让二柱子家里知道,以免回头这钱甭管啥时候给也剩不下。 而朱兴德的三嫂李氏是外人,也不好掺和,兰草就更指望不上了。 气的秀花哐当一脚踹门上,拎着笤帚疙瘩就出来啦:“跑谁家门口撒野来啦?!” 气势太足,才打照面,二柱子的伯娘们就后退一步:“这不是为徭役的事吗?” “徭役咋了,征不到二柱子头上。” 来的几位伯娘一听,急了,又扯脖子喊了起来:“俺家不是二柱子去,谁去,已经将他名字报上去了。” “那他也去不了,将心揣肚子里,因为这孩子俺家管啦。” “你家拿啥管?你家自身难保。听说你家被偷的鸡毛不剩,连着你那两家亲家都跟着遭殃是得罪了谁。”她们怀疑,左家朱家都会被抓去服徭役。 “得罪谁,俺家也掏得出这钱来,用不着你操心。你愿意报名就报名去,正好让二柱子多给我家干几年活,还徭役税。” 这话让围观的里正五叔的小儿媳听见了,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认为秀花在拿她家钱吹牛逼。 撇子家欠她公公好些银钱,村里人都知道。 这怎么有饥荒不惦记还,还要管别人家征徭役的事儿。她怀疑,左撇子快回来了,又要因为徭役的事儿朝她家借钱了。 村里赊给左家山货的人家,听着同样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心想:那你既然敢那么大包大揽,欠俺们这些家小钱干啥啊。 二柱子的几位伯娘更是不信秀花的话。不沾亲不沾故的,再说左家哪里还有银钱? 就在这时,左撇子驾着雇来的骡车,载着白玉兰真就回来了。 小豆急忙上前解释几句是怎么回事儿。 左撇子说:“啊,是这么回事儿啊。” 边说话边扫眼二柱子几位伯娘,然后当着村里人面对秀花笑道:“娘,你让我卖那根参,卖完啦。正好今天将欠我五叔家还有大伙的货钱给了吧。这不嘛,罗亲家母醒了,我和孩子她娘就赶紧回来了,小麦一人能顾得过来。” 这都是没有彩排的,秀花却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手攥着笤帚疙瘩,一手从容的伸手要钱:“那就结帐吧。” 然后又一指二柱子的几位伯娘,更是说给村里人听,这些天收山货,有人雪中送炭,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悄悄瞧热闹还坏心眼劝别人,你敢赊给她家货? 秀花早就受够了:“你还有事没事?这点儿破事吵吵把火的。瞧把你们吓的,我左家,还没倒,想看热闹的,全都早了点儿。” 二柱子几位伯娘当场傻住:左家真管二柱子? 村里人更是集体震惊:左撇子的岳母还有一根老人参? 这天过后,又来几伙人,其中有水生的爹娘找上门。 水生的爹娘倒是没吵嚷,就是怕家里公婆那头会舍了水生去服徭役。 边犯愁这些,想问问水生啥时候回家,不行就别回家了,还边帮左家干活。 好像不干活会更闹心似的。 秀花看出这老实人的实在劲儿了,说你家别怕,如若你家派出的是别的孙儿,那我们管不着。但要真定下是水生,家里也死活凑不出那么多银钱交人头税,就过来和我们说,这银钱我们借你,让水生给我们家干活慢慢还。 “借,然后顶工?是不用还钱的那种?” “是啊。” “那你老放心,大不了俺们两口子常来,帮我儿子一起给你家干活顶这银钱。” 就这样的可多了,慢慢的,也不知咋整的,游寒村老左家这里干活的人越来越多。 金子媳妇领着孩子干脆住在老左家,一会儿抢着帮洗衣裳,一会抢着推碾子拉磨,磨玉米芯。 而在县城和左撇子一起的跟踪组成员们也更卖劲儿了。 到这种时候,这些人已经和左家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左家好,他们就好。 小伙子一个个也不心急回家了,家里那头甭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没事儿,大不了借,用力气还,他们还愿意给左家干活呢。 有退路就是这么从容。 “叔,谢谢您,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水生和金子他们排成一排对左撇子道。 左撇子一摆手:“谢早了,还没借呢,没到那一步就不要放弃,备不住咱们好好干,将这钱给挣出来就不用借啦。” 朱老大脸上甚至带着喜意卖鱼,根本看不出他家被偷过:“你看这个头,腮两边全是鱼油,买回去一炖老香了。” 这天,罗婆子喝着鸡汤对小麦说:“今日,算算应是进场的日子,稀饭儿应该能顺利进考场吧。” 府城。 这些天,府城那面也过的精彩纷呈。 第二百零一章 心中是骏马和远方(为叁生缘猫猫打赏+) 带着一车样品酒,为创业,只短短几天的使劲,朱兴德一行人就尝尽了各种心酸。 来之前憧憬的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么的一地鸡毛。 朱兴德进酒楼推销,白给,求人家尝尝吧,掌柜的。 掌柜的斥他:“你想卖就卖,我认识你是谁啊?这是入嘴的,你这酒给人喝坏了肚子,我回头去哪里找你。” “怎么可能会给人喝坏了呢,你们城里的酒,我全买了尝过,我家的酒真是特别好,所以才让您尝尝嘛。一尝就知。而且我家酒比别家好不说,还给您便宜。” “去去去,出去,再不出去,喊人了啊。” 朱兴德没办法,只能改变策略,他跟踪过妓院管进货的管事。 堵住人家在路口说:“老哥,是这样的,你卖谁家酒都是卖,你卖我家酒,我给你这个。”比比银钱的手势,又强调:“每坛子都给。” 允诺给回扣。 对方笑了:“你知道现在那些酒,也都给我吗?你能比他们给的还多吗?” xiashuba.com 朱兴德当即哑然:“……” 满山站在一旁劝道:“姐夫,成本咱心里有数,酒这玩意利润大,要不然咱舍下一些利润,卖给一些小铺子试试呢。” 朱兴德望着妓院管事离去的背影,摇头道: “小铺子那都是论铜板卖一杯两杯,那就将咱家酒彻底卖糟践了。 你忘了用多少精粮,还用你那神仙水? 最初定价是多少,尽量不要变。 一旦卖便宜,往后再难提起来,咱们带来的是好酒。” 这关系到市场定价问题。 所以哪怕有一丝丝机会,也要尽量将自家的酒能卖到差不多的场合。比方说,一旦卖给兴源酒楼,咱再往外推销时,就可以说兴源酒楼买了,你看你买不买。用对方的名头,吸引别人来买。 为了踢开头三角,朱兴德脑子削个尖儿的奔前程,只喝吐就有好几回。各种方式喝多。 比如: 你是凭什么说你的酒好的?你自己本身常喝酒吗?来,你先干掉我们这一坛子酒,到时再和我们说说你那酒,比我们这酒差在哪里,要不然我们凭什么要进你的酒啊。 说这话的正是兴源酒楼的老板,朱兴德终于找到机会见到真人了。 见到的时候,这人正和几位朋友吃饭。 朱兴德被一桌人笑看着,又看眼那酒坛子,一吸气端起来就干。 只为能换来做主买酒的人一个尝他家酒的机会。 可惜,白喝多了。 朱兴德扶住酒楼后墙,一边吐,一边甩手就给二柱子一巴掌。 “我好不容易让他尝尝了,咱家酒可能就要卖出去了,你为什么要犯牛脾气!” 就是这小子,进屋冲人家挥拳头说,你们这是糟践谁呢,买就买,不买就拉倒。 二柱子捂着脸,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哥,咱不卖了,穷有穷的过法,咱不受这窝囊气,我们回家。我是真见不得你被人当作傻子耍。” “你?!”朱兴德反身又吐了。 当胃里的东西终于全折腾完。 朱兴德干脆和二柱子就找个墙边坐下,他仰头靠在墙上醉醺醺的说: “哭啥子嘛。 柱子,咱是大老爷们,家里老人孩子媳妇还在眼巴巴等着好消息呢。 你记着,为让家里人过点好日子,咱在外面受些委屈,不丢人。只要在家人面前是能直起腰板就行。咱是老爷们。” 二柱子似懂非懂,就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忽然很感性的想抱住他德哥时,嗙当一声,面前多了几个铜板。 一个穿着挺体面的小孩子从酒楼偷跑了出来,站在朱兴德他们面前说:“你们是饿了吗?别哭,买饽饽吃。” “少爷,站住。” 小男孩腾腾腾跑走。 朱兴德、二柱子望着小厮追赶的孩童,一起傻眼,啥七情六欲的感受都没有了,他们这是被人当成要饭的了? 而转机是在朱兴德又一次喝多后,将罗峻熙都给心疼的眼圈儿红了。 然后朱兴德抱住他小妹夫说了一番话,将罗峻熙的从商智商就给点亮了。 第二百零二章 并肩而行(两章合一) “哭啥子嘛。” 朱兴德心累,他还没感觉咋样呢,这些小子们却要承受不住了。 反过头来,还要让他,安慰完这个,再安慰那个。 “外婆不是常说那么句话,绣针没有两头尖,甘蔗没有两头甜,别啥事儿总是想四眼叫齐。 又想不挨累不受委屈,又想挣大钱,这世间哪有那么美的事儿,这点儿辛苦算个啥呀? 最怕的是,你吃了不少辛苦,还是赚不到什么钱,没什么指望,那才叫让人绝望呢,对不对?” 朱兴德说到这,哇一声就吐了,因为说到他害怕的点子上了,就有点上头。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忙一溜十三招,钱没少花,还被各种人花式难为,结果一坛子没订出去。 罗峻熙急忙扶住朱兴德:“姐夫,那我能帮你一些什么忙。” 朱兴德晕头转向地望着俊俏的小妹夫,笑呵呵道:“你啊,好好考,每次下场,每场都能拿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别想,就是对咱家最大的帮忙。” 罗峻熙拧眉回望朱兴德:“可是?” 他发现大姐夫忽然冲他笑了,笑的那叫一个憧憬无限。 他听到大姐夫说: “没什么可是的。 姐夫啥时候骗过你?我说到那时,你就会帮家里大忙,真不是假的。 你以为有那么多的家庭为供出一个读书人,要勒紧裤腰过日子,只是为盼他做官、做名好官吗? 不,现实些讲,各个方面都会变得不再一样。 你考上了,往后越是出类拔萃,你的一首诗、一句话,就能让咱家酒越是有名。咱家的酒的高度,要看你的高度。” 可见,朱兴德早已参透后世的,啥叫实力出圈,啥叫软推广和名人效应。 朱兴德继续和罗峻熙分析道: “就哪怕你自己带酒不行,但你已然混进读书人的圈子,你考上举人,接触的就是举人老爷,你有一天要是能考上进士,接触的也全是进士,你还能和一些…… 姐夫我不知道啥诗人,就知道李白,那就拿他举例子。 比方说,你能和李白这样的人物说得上话了,你就可以让他给咱家酒写两句话了。” 这叫倾情代言,两句话一出,带货力度瞬间UP。 “然后如若你和人家关系没好到那个程度,峻熙啊,你最起码也能摸到人家的边儿,不像你姐夫我,普通人两眼一摸黑,对方家里大门冲哪开都不知晓。 要是这种情况,你只要能和对方说得上话,就可以请他吃饭喝酒啦。 他只要敢喝咱家的酒,剩下的就好办,姐夫指定能办的明明白白。” 办蹭热度的事儿。 非得宣传的满哪皆知,“李白”喝过他左家酒,花清酿。 还夸过咱家酒:男人喝一杯,晚上不用吹。女人来一口,五十能生娃,还能年轻到永久。 朱兴德嘀咕着“李白”可能会夸咱家酒的话,只凭想象就很欣慰,笑意盎然地扑腾一下仰倒在炕上,美滋滋地念叨:“男人喝一杯,一夜七八回……” 罗峻熙半张着嘴望着倒下的大姐夫,心想: 大姐夫作诗能力退化了,明明前日还能作出:喝了花清酿酒,爽心又可口,放眼看寒山,与尔同销万古愁。 只两天过后,就变成一夜七八回了,变得太、低俗。 罗峻熙一边摇头,一边爬上炕,给姐夫将被子盖上。 转回身,回到自己屋,罗峻熙坐在简陋的书桌前,眯眼琢磨朱兴德那番话,越寻思越觉得: 哔嘀阁 嗯,有道理,还可以这样那样。 而且,他现在就可以帮忙啊。 谁说他现在不行的? 第二日,朱兴德他们前脚一走,罗峻熙后脚就用抹布擦擦手,扔下手边拌的小咸菜,熄灭灶坑火进了屋。 翻出一身最体面的衣裳,对着水缸里的水,照了照头发梳的如何,罗峻熙踏出家门。 从来了府城,罗峻熙就没怎么出过门,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走在府城的大街上。 悦来客栈。 罗峻熙等待店家查看店薄,查找到他要找的人住在哪间房。 “王兄,别来无恙。” “罗同窗?还以为你不会来寻我们。” 没一会儿,在罗俊熙去茅房的空档,悦来客栈上房的几人,发生了争执。 这位王兄想要带罗峻熙,去参加府城包括下面各县赶考名流组织的比会。 有几人却不同意。 他们认为罗峻熙如若算作他们县的一个出战名额,并不会帮到大家夺得头筹,甚至会成为拖累。 因为比会不仅要吟诗作对,还有投壶等游戏环节。 很明显,罗峻熙从没玩过,他们是一个书院里出来的,谁不了解谁啊?那是个书呆子,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 不过,碍于面子,最后还是带罗峻熙去了,谁让罗峻熙装作看不出别人的脸色,非要跟着去。 而过后,永甸县的这十几位童生,很是庆幸罗峻熙的到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永甸县文人中的投壶大手子王兄,爆冷门,不但输给了府城一队要下场的童生,而且还差些被以前很看不上的漕安县的童生们淘汰。惹的永甸县一众参与者跟着心态不稳,也惹得对手们很出乎意料,面露唏嘘。 罗峻熙就是在这时,作为永甸县一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奇兵”申请出战。 第一局,罗峻熙输了,所有人全笑了。 还以为来了一位面生的,听说是永甸县此次童生榜首,本以为多能耐呢。 果然,罗峻熙第二局又在意料之中输了,大家又在笑。 永甸县的王兄他们,脸色很是难堪。 他们怎么就猪油蒙心,居然还能期待罗峻熙的表现呢,看来彻底没戏了,也是,他们在书院就没见过罗峻熙玩过。 就在漕安县童生们,即将要在投壶环节淘汰掉永甸县,所有人也都认为,只要对付完罗峻熙最后两投就能赢了时,漕安县代表心态过于高傲,看轻了对手。 漕安县出战的钱童生连丢三次,而罗峻熙却三次投掷,回回投中,追平。 “打平啦!”永甸县王兄他们,不可置信地晃动罗峻熙的肩膀。 而漕安县负责和罗峻熙对抗的钱童生,面露不服气,心想:好,你追平也没用,非要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做绝杀。 这位漕安县的钱童生,可是刚才将府城那面全部干倒的玩家。 当第八掷,钱童生领先一掷。 罗峻熙面无表情追平。 第九掷,钱童生又领先,只要罗峻熙输掉一次,只一次,就可以被淘汰掉。 罗峻熙却再次追评,死死咬住。 你中,他就能投中。 哎呀? 这就很有看头了,越来越戏剧化,就喜欢这种一切皆有可能的对抗。 毕竟文人们、士大夫阶层最初玩投壶,目的就在于考验内心的从容平静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考验个人对力度的把握。轻了,投不进,重了,箭会弹出来,整个过程,心态有没有变化,完全能从投壶结果观之一二。 虽然经过世代,投壶计分规则上发生许多变化,但是传递的精神就是如此。 当第十三次投掷,钱童生出手,大概是被所有人关注有些紧张了,不小心失手投丢。 换罗峻熙上场。 罗峻熙就像一个表情的投壶机器一般,从他的面色上根本看不出来着急和紧张,他眯眼、出手,反超。 反超一次不算赢,一定要反超两次才算赢。 这无疑让永甸县所有人重燃希望,却又不敢表现太过兴奋,怕影响到罗峻熙的心态。 永甸县的小子们,围在罗峻熙身边给小心翼翼分析:“罗同窗,别紧张,平常心,平常心。你就这样想,你现在并不被动,该被动的是对方,至少你这次输了,还有一次机会。而对方,没啦,你占主动。” 罗峻熙接过丫鬟递过的帕子擦擦手,淡淡然道:“我还好。” 是啊,看出来了,你是真好。 当所有人都被这神来一笔提心看结果,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漕安县的钱童生,会连续呼吸在极快调整心态时,唯独从永甸县罗峻熙的脸上瞧不出什么。 今儿这场,简直是太刺激了。 在每一次以为永甸县要出局时,连续十次啊,永甸县的罗峻熙都能咬死不被出局,甚至在对方只丢了一次机会时,马上抓住机会,有要反败为胜的可能。 只看这最后一投了。 看看是钱童生能死咬住比分,还是罗峻熙更胜一筹。 依旧是钱童生先投掷,他看眼罗峻熙,凭经验,投中。 罗峻熙连看都没看对方,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了一下,然后就抬手做准备动作,紧跟,投中。 钱童生闭了眼下,深呼吸,当睁开眼时,再投,再中。 罗峻熙是面无表情,同样也是再投再中。 永甸县的童生们这时候手心已经冒汗了。 钱童生再再投…… “没中?” 永甸县这面,这时候已经疯了:“罗同窗,他居然没中!” “先别吵吵,别影响到罗同窗。” 到罗峻熙最后一投了。 最后一投,对方已经失一分,咱们要是再投中就赢了。 罗峻熙出手。 出手的那一瞬间,永甸县的童生们已经顾不上形象,各个在激动地握拳呐喊:“啊啊啊,中啦,是我们中啦,什么叫绝杀,这就是!我们这才叫真正的绝地反杀!” 而罗峻熙这才有了表情,望着远处的壶,他的箭稳稳地扎在里面,握拳一砸空气。 惹得踏歌楼楼上许多人都看向楼下园子。 离很远也似能感受到那种欢乐,跟着一笑。 府城这面,有位童生摇晃着扇子来到罗峻熙近前问道:“你经常玩吧?” 罗峻熙一笑:“没有,之前投丢,就是在琢磨,怎么个玩法。以前没玩过。” “真是初次?” “是。” 对方哑然,本来还想追问罗峻熙家父是谁,被旁人耳语两句,农家出身,难怪是初次玩。可这也太有本事了吧。 接下来的环节,永甸县的童生们就像被打开任督二脉一般,无论是游戏还是做藏头诗,各个表现超常发挥。士气都变得不再一样。连续战胜各县童生们。 而永甸县的无冕之王,今日当属罗峻熙。 所以在最后赢了时,操办这次活动的主家,同时也是府城这面一位童生的父亲,问永甸县想要什么彩头,大家都看向了罗峻熙。 之前不欢迎罗峻熙参加的几位同窗,纷纷笑着用胳膊提醒罗峻熙,暗示罗峻熙,你想要啥就说。 你小子要不是投壶行了,后面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罗峻熙也一点没客气。 他说,三日后,曲水流觞会用到的酒,他希望用花清酿。 过后,从踏歌楼出来,有人问:“罗同窗,你家做酒买卖啦?” “是啊,要帮我多张罗张罗,谁家需要酒和我订。” 有人很是纳闷地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投壶那阵,怎么就不见你紧张呢。” 罗峻熙心想: 比起野猪一次次就要抓住他的那些瞬间,投壶投丢了又不会丢命,那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在同窗们面前,罗峻熙无论赢前赢后,始终表现的波澜不惊。 可是,在进入租赁房屋的小巷子后,那个正咋咋呼呼跑来的人又是谁。 “大姐夫,二姐夫,六子哥,二柱子哥,你们猜我干了什么事儿!” 朱兴德正站在灶房里纳闷呢,冷锅冷灶的,小妹夫跑哪去啦。咸菜拌一半。 人就是这样,谁当初捡起饭锅,往后这活就甩不掉了。 自从罗峻熙接手做饭,这么说吧,在二柱子眼中,罗峻熙等于饭。 没想到今天回家没有现成饭。 正纳闷中,就听到罗峻熙的喊声。 “大姐夫,我将咱带的一车酒全卖了,快,派人回老家让送酒。” “什么?!” 罗峻熙抓着朱兴德的手,兴高采烈道:“赶紧让老家再送酒,多送几车,不,最好送十几车。我将咱家酒卖到曲水流觞,那里全是文人墨客,我相信咱家的酒那么好,他们喝完一定会再订,要多送,多送。” 曲水流觞,原为古代一种民间风俗,最初是农历三月举行。后发展为文人墨客诗酒唱合的雅事,就不按照月份了,有兴致了随时来一场。 文人墨客们大聚会,会选择在清溪两旁席地而坐,然后将盛酒的觞放在浮水面的木案上并放入溪流中,自上游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是停住,谁就要即兴赋诗并且饮酒,没办法作出,更要多喝几杯。 当朱兴德他们听完解释,才终于搞清楚小妹夫消失一天是跑出去干啥了。 “难怪你穿的是绸缎衣裳。” 罗峻熙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明明穿的是最好的衣裳,可王兄他们还嫌我,非让我穿他的,忘换下还给他了。” “你一天没看书?” “嘿嘿,没看,可是我把酒全卖了,大姐夫,快好好筹划一番,接下来这酒怎么卖。” 怎么卖,眼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咱哥几个好好稀罕稀罕吧。 只看,六子咧开嘴大笑,给了罗峻熙肩膀一拳头。 二柱子笑的满眼褶子,也给了一拳。他都恨不得背着星星跑几圈儿。 杨满山是拍拍小妹夫的肩膀,又像是给放松似的,捏了捏。一脸看自家好孩子的表情。 朱兴德说:“稀饭儿啊,想要啥?” “啊?” “咱家酒卖出去,你功不可没,想要点啥奖励。那投壶赢了,你没给自己要点儿啥,姐夫就奖励你。” 罗峻熙能感觉出姐夫们哥哥们有点激动,甚至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说出口,他想要一本书,府城有卖的,而他没有,想要在进场前看看。 二柱子大喊一声:“走!” 六子:“买,咱多买几本,还要啥,你咋不早说。” 杨满山是扭头对朱兴德道:“大姐夫,别差那点儿了,咱也别管明日会如何,我看,咱也给稀饭儿买身绸缎衣。” 朱兴德扯着罗峻熙的胳膊,拉着小妹夫出去逛街,闻言道:“好。” 第二百零三章 得知(两大章合一对请假抱歉) 成衣铺里。 二柱子拿件绿色的长衫在罗峻熙身上比来比去。 他翘大拇指说:“这个好,这个显得你比女娃娃还白。” 六子拿件酱色的说:“我看还是这件好,穿上这件显得家里富裕。” 杨满山说:“还是买灰色的吧,灰色的能穿多少年,面嫩穿不显老,面老穿不显嫩。” 朱兴德没参与挑哪天衣裳的事。 他正站在柜台前,翻翻找找适合读书人穿的布鞋,挑出最顺眼的一双,放在罗峻熙脚边,非让穿上试试,要买就买一套。 罗峻熙对于买双新鞋倒是没拒绝,他可能是又长个头了,现在穿的这双有点挤脚。 很是配合的试了又试,挑出一双最合脚的。 但是在要买哪件绸缎衣的问题上,他却选了一件稍显肥大青色的长衫,且还不是为自己买。 “姐夫,我穿了王同窗的新衣裳,想着还给人家一件新的。” “那你呢,难道是想将他那件留下?稀罕他的那个?” “那倒没有,回头浆洗完也一起送去。姐夫,走吧走吧,我真用不着买那么贵的衣裳,穿上真不得劲儿,进考场该不自在了。” 罗峻熙拽着朱兴德的胳膊,推着二姐夫的后背,又回身去拉拽恋恋不舍的二柱子和六子,几人连推带搡的出门。 到底,朱兴德趁着尿遁的功夫,又重新一人返回成衣铺。 “掌柜的,穿在里面白色的,我看有的赶考童生外面长衫罩上,还能露出里面的白边,瞧上去很是体面,那是什么里衣?你给我拿出来看看。” 朱兴德拿到手,很满意,仔细地摸摸料子。 乡下小子没见过什么正儿八经的里衣。 你看人家这领子缝制的多手巧,再摸这料子软乎白净的,他都怕自己这大黑手给摸脏喽,难怪只露出个白边,就感觉像是家里有小厮丫鬟在身边伺候的少爷。 这么白,没个好人伺候,一般人都洗不起。 反正要是让他穿,他指定会不自在,干活出汗,一蹭就是个黑泥印。 但小妹夫刚才瞟了两眼,想必应是挺稀罕的。 不喜欢捯饬外面穿的,穿的太好还不自在,却喜欢里面穿的,你说那孩子,是不是有胭粉不会往脸上擦? “这件怎么卖?” 甭管怎么在心里吐槽,也给买。 买就给买心头好。 你看看,果然吧。 “大姐夫?”罗峻熙双手接过这件新里衣,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后来,直到罗峻熙进考场,朱兴德才明白小妹夫为啥有胭粉不往脸上擦,为啥不惦记买外罩衣而是想买里面穿的。 原来进考场,轮到谁,谁就要解开长衫,让官差象征性的检查检查。 那时,朱兴德看的直感慨。 你说,咱也不知道还有这茬啊。 包括家里的罗母、小麦、念过两天书的左撇子都不知晓,考秀才还要解开外衣给人家看看里面藏没藏东西。 要是知道,家里就算再困难,也不可能让罗峻熙的里衣打补丁。 毕竟对于咱乡下人来讲,一直以来的观念是里面穿啥都不要紧,谁会看呐对不对,要想体面得是外面穿的好。哪里会想到里面也会叫人家瞧见。 而孩子想要里衣不是更稀罕那不实用的,孩子这是刚需啊。 那阵,朱兴德直感慨:唉,要不说呢,要想有见识真不能蹲在家里一亩三分地待着,要常出来走走看看,各种场面都要了解了解。甚至有些见识真是需要用钱才能堆出来。 但眼下,朱兴德还没意识到罗峻熙收到里衣为何那么高兴,反正送的是心头好就行。他也跟着傻乐呵。 他们一行人正在逛书肆。 让没文化的人陪逛书肆,那只会是以下场景: “再多买几本呗?” “对,多买些。”多买指定比少买强。 杨满山拿起一本书,发现这本书买的人比较多,建议道:“小妹夫,你看这本你要不要。”很怕罗峻熙漏掉关键的书籍。大伙都买的东西,指定是好的。 当罗峻熙拿着两本书都很爱不释手,可是他快要进场了,买两本指定是看不完,他要挑选出一本。 aiyueshuxiang.com 他大姐夫给出的意见是:“买你左手边的那个。” “为啥?” “那本厚,花的银钱还一样。” 朱兴德将鸡贼贯彻的很彻底。 罗峻熙真就选了那本厚的。 这天晚上,他们几人还第一次下了馆子,吃了顿纯肉馅的馄饨。 朱兴德说二柱子:“你挺大个头怎么还挑食呢,又不吃香菜,给我。” 杨满山怕大伙不够吃,眨眼间没了影踪,没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几个烧饼。 彼时,罗峻熙正端着饭碗躲六子。 六子哥非要将自己的馄饨舀给他。 “我真够吃了。唔,二姐夫买馍回来了,这就更够吃了。” 所谓,饱暖思**。 回去的路上,罗峻熙说了这么句话,他打商量说:“真希望我能顺利考下来,这样我要是下次科举,你们还陪我考哈?” 一直陪他考下去,最好能进京。 和哥哥们还在一起赁房子住,再一起尝尝京城的美食。 “那必须的。” …… 两日后。 拢共带来二十五坛子酒,有两坛子碎掉了,三坛子在推销的时候祸害没了,剩下二十坛酒,按照主家要求,全部送到郊外的奕吟居。 府城的杨童生感觉很奇怪,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赢了彩头,不是为名,而是为卖酒。 杨童生父亲的亲大伯,也就是杨童生的大爷爷在京城翰林院任从三品官职,所以杨家很重视科举。 历届科举,杨家都会搞各种活动,以壮文臣之家的声势。更何况今年杨家还有小子下场。 杨童生和罗峻熙站在奕吟居的亭子里说话。 朱兴德压着一车酒,在院子里等待。 他离挺远就能看见,小妹夫好似在指着他给人介绍。 心想:唉,这孩子。 估么是逮谁和谁说,那是我大姐夫。 就像他这位大姐夫多有本事似的。就说是家里亲戚得了呗。 果然,没一会儿,那位杨家公子冲小妹夫的面子,对他的方向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了下头。 朱兴德急忙也冲对方点了下头。 “大姐夫,你看,杨家给的全是银元宝。” “哎呀,咋能是你去取银钱。我在家时不是说了嘛,我去取,我去对人家说谢谢。你们都是童生,明明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你这一接钱,像怎么回事似的。” “那有啥的,姐夫,快数数。” 能拿到银钱还是很高兴的。 朱兴德回头拉着空车和小妹夫到家后,就盘腿坐炕上合计银钱。 他得留出一大部分,兑个门店。 这些天,朱兴德向外推酒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别人问:“你铺子在哪?”,他说不出来。人家就再不听别的,认为你这种卖几坛子酒换个地方的,不受信任。 要是有铺子呢,最起码要到官衙备案,人家能找到你。 虽然兑下铺子后,要缴酒醋之税,二十分之一。 但是最起码的,咱这也能受官衙保护,算是正经营生了。 “真贵啊那税。我记得头些年,俺奶出去卖鸡蛋卖个旁的物什,啥都不用交,眼下卖鸡蛋都要交几铜板的占地费。”六子说道。 确实,以前朝廷日子好过时,不收税,士农工商嘛。 你只要是农民的身份,农民自产的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食、自家种的蔬菜杂果非市贩者全免税。 那阵就算有些人家常年市贩,只要拿着里正给开的文书,也能逃税。谁虎啊?主动说自己是做买卖的,都说是农民。都说倒动的货物是自家产的。 朱兴德的父亲就是如此。 可现在不行了,很明显,常年打仗,朝廷也吃不住劲儿,农民卖个鸡蛋都要上税,更不用说卖酒了。 就别寻思以前的好日子了,说说眼下吧。 朱兴德道:“别看这回酒卖的挺好,门店却只能先交三月的房租,要不然不够。” 那门市,他早就问过,推酒的时候一走一路过就打听完了。别说门市和房价这种大事情,那指定会早早就当唠嗑似的了解清楚,朱兴德连府城老百姓大概一月花销都能估算出来。 拿出三个银元宝塞给杨满山:“只能给你带这么多了。回家将这里的情况好好说说。估么家里那些存粮等你再送十五车酒就不剩啥了。很可能,等你到家,外婆那种急性子早就将粮食变成酒。” 那咋整。 按理应该趁着农村还没全卖完粮食,比城里这面粮价低点赶紧再买粮食存上,家里又不是再卖完这十多车酒就不再做酒买卖,而粮食一旦晚收,一斤差一文钱就差不少事儿。 做酒需要的粮食可是大量的。 朱兴德单独嘱咐杨满山,让满山回去和爹娘说说,看看十里八村有没有人敢赊给他家粮食,要是有,回头这十多车的酒卖掉,钱就能拿回去,也就耽搁俩月。 “大姐夫,俩月就能给钱吗?” “我试试吧。” 他会预售。 想尽一切办法提前预售。这样的话,酒一到,不用耽误时间钱就到,就能马上再次返回村里。 家里银钱太紧张了,有点拆东西补西墙的意思。 “凡是敢赊给咱家粮食的,让爹娘记下名单。往后只要酿酒一天,就会收他们一天粮食。不但不会让他们在粮价上吃亏,而且每年那些家的地,到时候二妹夫也去给指导指导。” 所谓指导,杨满山心领神会。就是给别人家田地撒点神仙水,让那些人家田地慢慢的土壤都能变得肥厚。神仙水浇过的田地还不长虫子。 朱兴德继续嘱咐道:“如若没赊到太多粮食,告诉爹娘也不用太着急,大不了回头十多车酒卖完,村里没有粮食收就多花点钱在城里粮铺子买,总是利润比花的高出许多,不用慌。” 话是这么说,可大伙都明白,最好还是能这批酒运出来,下一批酒的粮食就能跟上。这样的话,不耽误下一批酒的生产。要不然城里兑仨月的铺子会闲下来俩月。 罗峻熙忽然插言:“我去写封信,我娘不认字,到时二姐夫你将信交给我们村里正。我娘那里有银钱。” 至于为何不让左撇子给念信。 罗峻熙是怕老丈人帮忙念信给他娘听,老丈人会尴尬。涉及到亲家之间借钱嘛。 罗峻熙边去自己那屋取纸笔,边笑着说道:“你们可能不知,我娘那里有二百多两闲钱呢,二百三十两银钱。” 二柱子和六子吃惊:“这么多?你家还有好几十亩地呢。真看不出来。” 就在罗峻熙面上刚浮出点小嘚瑟的神情时,朱兴德说了句:“不,你娘有五百两。” 二柱子和六子更是吃惊了,因为他们发现罗峻熙的眼睛瞪的比他们还大。星星不会是不知道吧。 罗峻熙:“什么?!” 给罗峻熙气够呛。 一边写信一边小声问朱兴德:“大姐夫,我娘那钱埋哪里了,你梦见过没有?回头我都给她挖出来!”随着这话,笔锋都变得犀利。 又两日后。 府城其中之二的商业街上,一个折叠着“花清酿”幌子的酒铺子里,正人声鼎沸,惹得附近商家跟着探头探脑。 为啥幌子和牌匾遮遮掩掩呢,朱兴德寻思少交一天税是一天,官差来问就说还没开业呢,没看见屋里连一坛酒都没有嘛。 可事实上,他已经接预售单子了,身边还围着一帮婶子大娘。 “大娘啊,知道前几日府城杨家办的曲水流觞吗?那就是用的我家酒,可见咱家酒多么的值得信赖,一帮文人指名喝咱家酒,你就说,有没有面子吧。 所以说,大娘,放心拉纤,大胆帮游说,不要犹豫,不要徘徊。你犹豫,你就只能看着这筐鸡蛋又白来。你只能眼巴巴看着我汪大娘回家煮鸡蛋吃,你吃不上干着急,心动不如行动,快出去联络各种亲戚问问谁家要办事会买酒吧。” 朱兴德转头又对另一位婶子劝道: “婶子,酒这东西,家家办事家家用,你买谁家酒都是买。倒是错过我家开业之前,你再难碰帮忙拉纤卖酒送你筐鸡蛋的好事。要买要带,赶紧赶快。” 酒铺子里,此时不摆一坛子酒,却摆着一筐筐鸡蛋。 每一位大娘婶子只要给联络买十坛子酒,朱兴德就白送大娘婶子一筐鸡蛋。 而这只是最低等的。 中等是大娘们只要给联络买二十五坛子酒,看见没,这套挂的极是带劲的绸缎衣裳,大爷不给大娘买新衣,跟着过半辈子没混上一身好衣裳,花清酿送。送给每一位有兜售能力爱美的女性。 而最高等更厉害的是,看见没有,银镯子。 镯子。 虽然是空心的,但那也是大首饰。 和大爷叔伯过日子半辈子,又给生一帮儿子,夫君和儿子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回报给这些含辛茹苦的女性,花清酿送,只要大娘婶子有能力推销出去五十坛子酒。 而花清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请看墙上木框里的那张纸,那张纸上记录着三代女人制酒的励志故事,花清酿的精神就是帮助、支持所有女性离开灶台走出去,要靠自个的本事挣银、挣穿、挣吃的鸡蛋。 就这事一出,大娘婶子们都奔放了,四处扒拉打听谁家成亲要办酒席。红事白事都行。 然后也不用朱兴德教,坐在人家炕头就开始花样夸奖,那花清酿好到什么程度呢,真不吹牛逼,风来隔壁三家醉,雨过开坛十里香。寓意啊?寓意更好。成亲的当夜喝了它,你擎等着一击即中。死人的喝了它,来世托生大富大贵之家,关键死去的还不回来托梦吓唬你,绝对滴。 可见,朱兴德坚决贯彻一个好老娘们顶十个窝囊老爷们的宗旨。 毕竟大娘婶子们比大爷们爱东家长西家短,爱串门啊。而且给点儿好处,真能给你夸出花儿来。 而甭管朱兴德怎样忙碌,他也没耽误正事。 这天,特意关了半天铺子,送小妹夫进考场。 朱兴德望着小妹夫那里衣正感慨呢,原来还要脱衣裳检查。 望着小妹夫顺利进去,正脸上带笑挥挥手,好好考。 突然,朱兴德的大腿被一位要饭花子抱住。 “哥,是我啊。” 二柱子差些一脚将要饭花子踢飞。 朱兴德急忙拦住:“三、三胖砸?” 三胖子被偷了,望望来时的路,调头回家不划算。 一咬牙,剩下的半条路要饭来的,所以抵达速度慢了些。 与此同时。 被派回家的满山,停下骡车对驿站里的小二喊道:“小二,给我包二十个炊饼,再给桶水,我要喂喂骡子。” 朱老三和常喜腾的一下站起身,差些激动地将手里的饭碗扔了,“满山?” 第二百零四章 气愤中成疯成魔(一更) 三胖子一手拿仨馒头,一手举着一只烧鸡在猛啃。 他不停地吃,没一会儿功夫就撑的瘫在桌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手中吃了一大半的烧鸡,不知不觉掉落在桌上,三胖子嘴里满是食物趴在桌上睡着。 睡着前,他心想: 他是来帮德哥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他要赶紧吃饱睡好,以最快的速度,接替府城酒肆那一摊子事儿。 因为德哥他们已经启程。 “驾!” “驾!” 从府城去往永甸县的路上,三匹快马正你追我赶。 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二柱子,差些将六子吓的一个飞扑而去。 只看,二柱子眼看就要被烈马甩下那一瞬,二柱子两腿猛一用劲儿,从大头朝下的姿势一个跃起,又重新在马背上坐正身体,口中大吼着:“你姥姥的,治不了你个小犊子可完了。” 六子立马大松口气,“小心些”。 随后也猛的一挥鞭:“驾。” 六子的坐骑瞬间超过了二柱子,直追最前方的朱兴德。 朱兴德满目猩红,愤怒无比。 这一路,朱兴德满脑里都在重复三胖子说的那些话: “甜水被熏的昏迷大半天,头一天晚上,不知是几时被迷香熏过去的,要是再算上那些时辰,孩子等于是昏迷一整天,醒来走路都直转圈儿,嘴也发麻,不太会说话。过了好半晌,是外婆连叫魂带打的,孩子才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骂那些贼人骂到嗓子干哑。” 朱兴德想起甜水的模样。 他走前,闺女还坐在炕头活灵活现的嫌弃他,而在他离开后,他闺女差些被迷药熏傻,他女儿才三岁。 “哥,嫂子,还有你二小姨子肚子里的娃,差些双双保不住。” 朱兴德心里明白,如若没有神仙水,现在那俩孩子就会成为两滩血。 他的骨血,和满山的骨血。 “哥,三家同时被偷,全部中了迷香,听说连你二嫂的陪嫁簪子都丢了。全家女人哭的头发散开,躺在炕上起不来。全村人也都在你家门口唏嘘叹气,你爷嘴唇被迷香熏的发白,却拄着拐棍站了起来,可是我瞧老爷子是在顶着那口气等你回家……” “哥,罗峻熙的娘被打的脑袋滋滋冒血,被抬出来的时候,上衣被血染透,到了城里也是几次被郎中通知准备后事。那时,好些人都在商量,万一人就这么没了,等你小妹夫回来,该怎么对他说。” baimengshu.com “哥,你不知道,你老丈人当时都要崩溃了,四处弯腰鞠躬拜托大家。他要游走在几个村里找偷儿,还要借钱、你丈母娘和你外婆也一夜间病了。你外婆知道她那张银票被偷后,当场就背过气。” 朱兴德脑中转悠的全是以上这些话。 他恨自己,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这些似乎都是他冲动的惩罚。 恨为什么不是自己来遭这些罪。 但更恨那些仇人。 而且他又要冲动了。 哪怕他明知道又要犯错,他还是要选择再次冲动。 这一次,他明知,也要如此。 “姐夫。” “德哥。” “德子。” 杨满山、常喜还有朱老三朱兴平,通通都在路上等待朱兴德。 朱兴德勒住缰绳,马蹄子原地绕了两圈儿,疑惑道:“满山,你怎么还没进城,你们要去府城找我?” 杨满山说,怕三胖子没有给朱兴德送到消息。 另外:“姐夫,你进县城有些难了,有官差拿着你的画像在搜你,怕画像不准确,还检查头发。凡是短发者,会被先扣押。” “什么?” 而直到这时,朱兴德才原原本本知道整件事情的过程。 毕竟三胖子走的早,常喜和朱老三要比三胖子了解得多。 朱兴德眯眼:“梁主簿,假扮官差,偷书,偷的是什么书,呵,不言而喻。我终于明白我拿的是个宝了。” 那册子就在他的怀里。 小妹夫临进场前交给他的。 他回来了,他倒要看看,梁主簿这回敢不敢取书。 “我老丈人已经跟上那些人啦?家住哪姓什么叫什么,全摸清了没有?” 常喜回答道:“我们俩出发前,左叔就已经跟上了,算算我们离开这些日子,应是摸透了,毕竟有金子他们在。左叔说甭管结果如何,都要知道自家仇人住在哪。” 朱老三很担心堂弟,来到马前仰头道:“可是,德子,眼下是你进城都难,咱怎么办?” 怎么办啊。 朱兴德回头看眼六子:“刚路过的那个驿站里,是不是有位和尚走了进去。” 当时没停歇,这一路都没怎么歇脚,朱兴德脑子里又全是那些事儿,他怕看错。 六子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是和尚。” “满山,你和我三哥还有常喜,赶骡车先进县城找咱爹他们,我骑马快,会赶上你们的。” 说完,朱兴德一扬鞭,调头向驿站的方向驰骋。 二柱子和六子紧随其后。 朱老三望着那一路尘烟看傻眼,感觉四弟去一趟府城好像又变了不少,说不上来。 …… 一间不起眼的驿站里。 老和尚光着身子瑟瑟发抖躺在被窝里,望着朱兴德剪发的背影欲哭无泪。 朱兴德此时已经成了秃老亮,正在朝头上点圆点。 他转回头看向老和尚,脸上还围着一块黑布。 朱兴德抖抖耳朵里的碎头发茬,边冲老和尚挑了下眉,边抄起化缘的家伙什。 离开前,想了想,最终在开门前,语气还算不错安抚道: “阿弥陀佛,一场缘分,善哉善哉。 那什么,大师,你还是穿上我留给你那身衣裳吧,你总不能光着吧,那烧饼也留给你吃,啊? 走啦,有缘再见,定会补偿。” 老和尚心想:咱俩不是善哉善哉,我们是罪过罪过。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连和尚都劫。 县城大车店。 常喜和朱老三先推门进来的。 左撇子一脸惊喜,正要问见到他女婿们没有,话还没说出口,杨满山微弯腰走进矮趴趴的小房间里。 紧接着,早已换掉和尚服、更是早就顺利进城的朱兴德,戴着帽子出现在左撇子的视野里。 “爹,我们回来了。” 左老汉手中翻炒花生米的木勺,啪嗒一声掉进了锅里。 第二百零五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二更) 水生和金子他们对视一眼。 怎么好像听到外屋有哭声呢。 几个人急忙下炕的、趿拉鞋的,扔下洗脚盆出来瞧瞧。 当掀开门帘看到外面的场景,集体兴奋又一起静默。 朱兴德也看到金子和水生他们了,他一手搂着左撇子安抚,一边对水生他们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压压的手势让先别吱声,最好进屋去。 然后才顺顺左撇子的后背哄道:“爹,没事儿,啊?” 杨满山站在左撇子的另一边,也紧紧握住左撇子的手说:“爹,别难受,我们回来了。” 左撇子带着哭音说:“我不是难受,我是高兴你们回来了。” 终于有了能商量的人。 要不然家里老人、孩子、孕妇、病人,他这些天都没个人商量,自己做事行不行的也要摸索着试试,大事小情啥难处都不能说,连去卖人参都要考虑许多。 像是陪同去的朱老大和金子值不值得信任啊?卖好几百两,钱太多了。 而自己一人去指定是不行的。 那时他就想着,要是姑爷们在就好了,哪怕一个姑爷在家也行。 不过,话说回来,没经过事儿的信任,只因认识他大姑爷就来帮忙的信任是没法放心的。 但这些日,慢慢地经历了各种大事小情,如若让他再去卖人参,再卖几百两,不,卖上千两,他也放心交给屋里那几位共患难的小子了。 “德子,你不知道,得亏你那几位小兄弟啦,还有你堂哥们。真得谢谢。”左撇子急忙擦干净眼泪,指指水生他们。 又补充句: “还有你莽子叔。不过,你莽子叔眼下不在这里,今早回村了,一个是给你外婆、你爷那头送信儿,峻熙他娘醒了,好转不少。一个是家里那头乱哄哄的让叫征徭役的名单,我就让他回家看看啦。” 水生叫道:“德哥。” 金子也高兴地叫道:“哥。” 朱老大朱兴昌,此时两手插在暖袖里,他是眼圈儿红了。 妈呀,堂弟终于回来啦,他这心好像一下子踏实不少。 朱兴德松开岳父的手,看一眼兄弟们,又扫一眼这矮趴趴的房子,还有灶房里用水缸养的鱼,堆在墙根边的花生、鸡蛋鸭蛋,墙上挂的兽皮。 不用问就知。 这是跟踪的同时,还要为节省开支想办法做点小买卖。 六子笑着上前,捶了金子一拳:“行啊你们。” 金子也笑:“那必须的,但要我说,还是我左叔行。这些货,他都给我们准备好了,俺们一天吃啥干啥也不用多琢磨,总之,听左叔的就行了。” 另一个小子正对朱兴德汇报道: “哥,哪里是左叔谢我们,是我们几个该谢左叔、 这回征徭役算是看出来了,我们那些家里人都不行,呵,就那么回事儿吧,难怪有那么句话远亲不如近邻,我这近亲都不如近邻。 是左叔,到见真章时卖了您外婆的人参,要给俺们交徭役税,那可是老太太最后的后手。 唉,反正一句话,可担不起哥的谢,倒是我们该谢你。” 这个说完,那个补充。 水生告知朱兴德,他爹娘眼下都在左家干活呢,帮着酿酒。还有金子媳妇和孩子,以及德哥你的堂嫂们。 堂嫂? 朱兴德看向朱兴昌。 朱兴昌吸吸鼻子,将泪意硬生生吸了回去,他指定是被左叔影响的,这才见到堂弟归来也想跟着哭,要不然他不能,他是个挺坚强的人。 闻言道: “可不用念她们好,才丢钱那阵也差点作翻天,后来没招了,哭死也没用,我听左里正那小孙儿说,又要闹着去你家。 不用问,我就知晓,经这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大嫂一天天瞎咋呼,瞅着挺厉害,实际上指定是害怕,怕贼人再去家里,还不如扯孩子去你家干活,你家人多,一天热热闹闹的,还能吃现成饭。 我都不稀得说她,那贼人我不是看着呢嘛,再说了,他当长媳的不在家伺候爷和我娘,那爷自个在家不害怕吗?” yqxsw.org 朱老二笑着抢话道:“是,德子,可不用谢,咱都是亲兄弟,整那事儿干啥。再着家里被偷的,左叔都已经给过去了,卖完人参回村里就托人给了那钱,她们帮你岳父家干点活咋了。听说我娘之前着急病了也在慢慢好转,估么好差不多也会去你岳父家帮忙,又不是两姓旁人。” 说是这么说。 但其间乱糟糟的景象,朱兴德是能想象出来的。 朱兴德也冲朱老二笑了下:“二嫂那陪嫁银簪,我记得她一直当宝似的不舍得戴,这回丢了,没在家闹爷吧?” 没等朱老二回答,朱老三就抢话道:“老弟,你这回可真小看咱二嫂了,你猜怎么着?比我家那位都强,遇事不慌。” 倒是朱老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补了句:“那是她心里有指望。她说只要德子好好的,没事儿,德子将来有钱了,以你的性情,备不住能补给她,还能补个大的,你说她是咋好意思说出来的。” 这大实在话,彻底将朱兴德给逗乐了。 确实是二嫂能干出来的事儿。 随着这些话,朱兴德心情也稍微松快了点儿,大伙这才你拍拍我,我拍拍你,一起说说笑笑进屋。 当夜。 由于人多,不够睡,又租了一间屋子。 只朱兴德、左撇子、杨满山在一间小屋时,左撇子才将他的小本子上交。且告知人参是怎么来的。 …… 第二日,永甸县西街里发生了一件热闹的事儿。 抓奸。 这家真正的男人,将他媳妇还有一位名叫田老七游手好闲的青年堵在了被窝里。 没给穿衣裳的机会,喊打喊杀将那光溜溜的青年追打到巷子口。 小青年正一手捂着下面,一手捂着脸抱住头躲避挨打时,忽然来了几人,没像其他百姓一样瞧热闹,倒是先拦架,又扔给田七一件衣裳。 田七急忙套衣裳,一边套一边问:“你谁啊?” 六子搂住田七的脖子笑道:“擦,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你忘了咱还推过几把牌啦?哥们呗。” 田七虽然疑惑,感觉怎么没有印象呢。 但是为了不再继续丢人,赶紧赔笑道:“谢了啦,兄弟。” 在另一条极为偏僻的小巷子里。 田七终于舒了口气,正要向六子他们致谢,想邀哥几个喝一杯时,二柱子对着田七的大脖颈上去就是一个手刀。 田七转眼间就软倒在六子怀里。 当六子他们再从巷子里出来时,手推车上多了一个麻袋。 第二百零六章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两章合一) 从乡下到县城的小路上。 山坡下,站着两人双手环胸。 当不远处出现人影,山坡下这俩人,才动了动,迎上前。 “江四。” 对方疑惑:“你们是谁呀?” 话才落,嗖的一声,箭羽飞来,正中腿窝,江四还来不及惨叫出声,就被水生塞了一嘴的破抹布,且当即跪在朱兴德的面前。 朱兴德拍了拍江四的脸蛋:“我是谁呀?呵,你爷爷。” 说完,拽出箭羽,又随手抓把泥土,在江四慌张的目光中,随意地洒在江四的伤口上,又用力地按了按。 “装起来。” 水生上前,立即再密密实实封一遍嘴。 满山背着箭羽回来,和水生一起对江四五花大绑,以折叠的姿势将手和脚捆在一起,使其连动都不能动塞进袋子里。 而像这样的场景,今儿在不同的地方不停上演着。 常喜和朱老三正按住瘦猴。 就是这位瘦猴将罗婆子一棒子打晕的。 为不惊动别人。 常喜正将瘦猴死死按在水泡子里:“钱呢,你特娘的,钱呐?!” 瘦猴在水泡里直扑腾:“我,你……呕。” 不用你回答,进去吧你,自有你回答的时候。 常喜看着那咕咚咕咚冒泡的水面,心想:真想直接淹死你个孙子。 朱老三和常喜搭伴,说实在的,本来对干这种事儿还挺发憷的。 但不知为啥,真动起手来,他身体里所有的暴虐居然全部被激发出来。 终于明白为啥有的人就爱欺负人了。 朱老三浑身湿淋淋的,对着袋子里瘦猴猛踹,使出了洪荒之力,踹的自己身体直摇晃。 边踹边骂道:“差点儿给俺们老朱家孩子全部熏死,俺媳妇还穿着小衣,你也敢进屋偷盗,你姥姥的!” 还是常喜上前拦住朱老三说:“别踹了,别袋子留下你大脚印子,回头还要将他们和松子榛子装在一起混出城呢。回头扔山上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朱老三喘着粗气,这才算了。 问常喜:“接下来咋办?” 他们这里太过偏僻,还隔着一条河。 他们是将人怼到无人的西瓜棚子里先干了一场,给人打的脸肿乌眼青,又给拖拽到河边干的。 只看,没一会儿功夫,水泡子上面浮现一条破船。说船都不是,就是块能对付划水的破木板子。 这俩人还要划船载着“破麻袋”过河。 与此同时,那位找左撇子算卦的妇人家里。 左撇子早将这家人的情况摸清,都有谁几时在家,几时离开,家里有什么人。 有那位妇人在算卦时,主动告诉左撇子的。 也有左撇子通过几次观察,摸出的规律。 而此时,这家的小男孩就在仰头问道:“你找谁啊?”家里没什么大人在,除了两位待嫁姑娘在屋里做绣活,就是这种半大的小男孩。 至于小男孩的奶奶啊? 他奶奶起大早,去给他那作孽的四叔破卦去了,算卦算出不好的要破一破,去烧纸了。 六子和蔼地拍拍小男孩的头:“找你们四叔,他起来没。” “没,四叔昨夜又喝多了。” 小男孩拿六子和二柱子,当作是他四叔的那些狐朋狗友。 他四叔经常有人来家找。 小男孩正要喊他四叔起来,六子嘘了下:“不用,我们进去看看。” 所以当小男孩的四叔迷迷糊糊睁眼时,一把匕首早就戳在他的腰上。 六子凑到此人耳边小声提醒几句:“我不介意搭上你侄儿他们的命,你要是也不介意,可以喊。” 院子里,小男孩扔下手里的弹弓,扭头问道:“四叔,这俩人找你,你要和他们走啊?” “……” 匕首又挨近了几分,一左一右又都被架住。 已经能感觉到刀尖扎进肉了,肉和衣裳已经黏在了一起。 “啊,嗯,和你奶说,说,就说……” “说什么?” “就说四叔有事儿,要出门几日。” 县城一家黑赌场后院。 有人吹着口哨出来撒尿。 茅房门推开,又进来俩人,金子还对那人笑了笑,此人牛逼哄哄的翻个白眼也没在意。 当茅房门再次打开时,出来的却只有俩人外加一个袋子,瞬间消失在黑赌场后身的长巷子里。 而茅房里空无一人。 妓院灯笼亮起,照亮这一院子的鬼鬼魅魅。 有一人像喝多了一般,紧紧搂住二柱子的腰身,六子正在对老鸨子笑,随手扔了一块碎银。 “爷,改天再来玩。” “那必须的,让香秀等着俺。” …… 还有机灵警醒的,发现情况不对,想迅速逃走。 他跑啊跑,后面的人追啊追,直追到田地里将人扑倒。 朱兴德从腰间拽出绳索,一边捆绑一边笑,心想:你爷爷我,眼下除了跑不过我小妹夫,就没有我跑不过的人。 捆的对方一动不能动。 朱兴德对着此人的脑袋反手就是两巴掌。 又站起身,一脚踩到此人脸上,狠狠地踩踏着,碾压着,恨不得将对方的脑袋踩进泥土里。 望着远处的天空,朱兴德像踩着垃圾一般,挑眉说:“跑啊?再接着跑,你姥姥的!” 满山是蹲下身,掐住对方的下巴咬牙问道:“香呢,除了你那里剩的,哪里还有迷香。” “在,在马老大家。” 马老大家,是朱兴德亲自动手的。 当马老大回家时,他媳妇、他的两名小妾、一个做饭婆子、四名小丫鬟早就已经被熏迷糊了。 而马老大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正面露惊恐地被堵住嘴,绑在炕里面。 朱兴德坐在马家炕头喝茶水。 朱兴德抬眼对马老大一笑:“听说,你找我?” 马老大当即怒目圆睁:“我操你祖宗,你敢在老子头上……” 却在眨眼间,噗通跪地。 二柱子拎着片刀进来,一脚就将马老大踹倒,随后拽住马老大的头部就开砸,砸的地面哐哐响,服不服,不服再砸。 还骂不骂啦?给你嘴缝起来。 马老大不过片刻间就满脑袋是血,就这,他还面露不忿,双拳握的紧紧。 朱兴德放下茶杯,扫眼马老大的拳头。 他拿起炕上的迷香点燃,回头对马老大的双胞胎儿子招了招手,非常和蔼道:“来,闻闻。” “你是朱兴德?朱兴德,你别碰我俩儿子,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朱兴德继续将迷香凑到俩孩子面前,一副引诱的姿态笑着说道:“巧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咱俩正好凑一起。就是你孩子有点儿少,不够赔我的。” 马老大望着那迷香离他双胞胎儿子的鼻子下方越来越近,终于面露惊慌道:“不,不,朱兴德,你听我解释,你先将那迷香放下,我认栽,那香闻不得,真的闻不得,他们才三岁,我求你了。” 朱兴德忽然暴起,迷香瞬间被他捏个粉碎。 他两步冲上前,对着朱老大的脸,上去就是一脚,又扑上前一把拽过马老大的衣领给薅了起来,狠狠地掐住马老大的脖子,眼睛通红咬牙道:“你儿子闻不得,我女儿就能闻得?你儿子三岁,我女儿也是三岁,你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孩子就不是了,是吗?” 满山随着这几句话再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起甜水甜腻腻地搂住他脖子商量要小兔子的模样。 想起他离家前,一宿宿难受的不行,却非要摸着小豆的肚子睡觉,期待着媳妇肚子里的小家伙。 yawenba.net 满山这一加入。 朱兴德是在前面掐住马老大的脖子。 满山是对着马老大的各个骨节猛踹,马老大的胳膊腿当即骨折。 场面瞬息乱到,眼看着就可以再不起来、就地掩埋了。 水生和二柱子一左一右硬生生拽住朱兴德的胳膊劝道:“哥,快松手,别再掐了,再掐下去,他就要死了。咱还要等着他咬梁贼人呢。” 六子是抱住满山的腰:“二哥,别在这里打,回头扔山上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看那俩孩子。” 满山抬眼看向那对儿双胞胎,他眼睛都红了。 这一刻,说不悲哀是假的。 祸不及妻儿,这话只能唤起还有良心的人,却唤不起像马老大、梁贼人这样的人。 那些人下手不会顾及。 可是他们呢。 大姐夫为特意绕开那对儿双胞胎,差一点他们的计划就要露馅儿。 大姐夫刚才拿着那迷香凑到俩孩子鼻子下方,他都看见那手有颤动。 而此时朱兴德也喘着粗气,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确实要等着马老大和那些盗贼,一个个去攀咬梁主簿。 狗咬狗,最好咬出一嘴毛。 如若不咬?那再杀。 朱兴德踢了踢早就昏迷过去的马老大。 “装袋子。” 又回眸看向炕上的俩孩子:“将他的家眷全部抬上车运走。运到咱们看好的瓜棚里,留人守着。直到马老大伏法,再将他们放了。” 六子一看他哥平静不少,他就没去抬那些家眷,而是四处划拉一圈儿,看看马老大家哪里还有没有银钱别被漏掉,之前,他们都已经找过一圈儿。 另外,再装点粮食。 看守这些人不需要粮食吗?怎么的,还要给马老大这些家眷搭点儿粮食啊? 马家大门敞开。 只看马家的骡车出现。 接着,马老大的马匹也被套上车厢,跟着一起离开,大门锁上,给人一种出远门的假像。 城门处。 朱老大带队载着几袋子松子榛子大核桃,正在等待检验。 朱老大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尤其是在官差提出要打开山货袋子时。 朱兴昌本来以为官差拿刀扎一扎袋子就得了呗,不怕扎,袋子里装的人连动都不能动,是堂弟教他们用特殊手法绑的,那些人的嘴更是封的死死的,袋子四周还有袋口全是密密麻麻的榛子松子,以及那些人浑身“穿着大核桃衣”。 所以说,只要扎不死,在没漏血流到车板上被人瞧见就让通行,随便扎。 可是,这怎么还要打开呢。 以前左里正的孙儿来回送货,他们特意问过,也没让打开袋子啊。 朱兴昌不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信堂弟,得永生,就照着德子教的那些话说,镇定些,不要怕。 朱兴昌强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官爷,松子和榛子那玩意儿,打开就散了,要是不信,官爷,不行您拿刀扎一扎吧?” “扎?你不怕将这物什扎坏了呀。” 朱兴昌赔笑:“那怕啥呀,我不是说了嘛,这车上装的全是收上来的山货,大核桃啥的不怕扎,” 心想:他只怕官差欠手,非要进袋子里掏一掏,那可坏了。 就在两名官差来到车前,手已经摸上麻袋时,远处忽然喧嚷了起来。 “怎么回事?” 而本该因为这一出小插曲,会大松一口气趁机尽快出城的朱老大,心跳的却更加快了。 只看,来的那一伙闹闹吵吵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亲二弟。 朱老大听到他二弟哭着说,“官爷,我大哥死了,棺材里躺着的是我亲大哥。” 朱老大:“……” 朱老二那面还在接着哭诉:“我大哥打小脑子就不灵光,前些日子不知误服了啥,致使浑身溃烂,俺家为了救他一命,花光了家底,最终还是没有救回他,奈何最后只能用口薄棺拉他回乡下,让俺爷看他最后一眼。” 朱老三一副老实的样子在旁边提醒道:“二哥,快别说了,起棺,给官爷们看看咱大哥就赶紧回家吧,再耽误下去拉到家,大哥就该臭了。” 心想:二哥啊,你可快别哭了,再哭下去戏就过了。 朱老三怀疑,大哥真没了那天,二哥都够呛能掉这么多眼泪。 官差摇手道:“不不不,不用起棺了,给我看看你们进城看病的保书。” 左撇子给开具的保书掏出,随便看,啥毛病没有。手艺比上回更好了。 官差扫了眼,对前方喊话道:“放行,先放这一行人。” 排队出城的百姓,不用喊话就自动让开。 大伙避讳极了,嫌晦气。没听见吗?还浑身溃烂。 朱老大眼睁睁地望着他的亲弟弟们,快速地从他身边出城了。 这给他气的。 当他终于也顺利出城后,挥舞着胳膊跳脚吼道:“撒谎说谁死不行,凭啥咒我,还说我脑子不灵光。” 寒山上。 跪着一排曾经的假官差。 左撇子站在他们身前。 第二百零七章 两章合一 左撇子望着这些他曾经求爷爷告奶奶请求帮忙的假官差,快速在这一排人里找出留有八字胡、眉毛上面有颗黑痣的贼人,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左撇子用尽全身力气,拿出了抢秋收的气势。 当即将对方打的门牙出血。 对方也是个硬气的,跪在左撇子面前,仰头望着左撇子的眼睛,吐了口嘴里的血:“呸。” “哎呀?你还敢呸?” 没等朱兴德发话,六子先不干了。 六子几步上前一把掐住对方脖子道:“怎么的,不服是吧,小臂崽子。叔,我给你按住他,接着扇。”说完,一脚将对方踹倒。 左撇子没再伸手打,因为他大姑爷来了,不仅推开了他,也推开六子他们几人。 他大姑爷还拿着他记录的小本子看,他看到那上面自己写的大大的死字。 本以为朱兴德会问些啥,诸如:爹,这小子在偷盗的时候还干了些什么,要不然你不至于单独写个死字。或是问一问,怎么跪一排人,不打带头的马老大,怎么就打那人呢。 却没想到,大姑爷啥也没问。 不但没问,而且还发现了他瞄过对方的右手。 左撇子听到他大姑爷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剁了右手。” “……” 左撇子有点着急。 嗳?他,那啥?这不得整出人命啊,要不要拦一拦。 却来不及了。 二柱子是真虎啊,是真听他德哥话啊。 朱兴德话落,二柱子就朝对方嘴里塞个苞米芯子,又用布肋上。 随后抄起手里的大片刀,连眼皮都没眨,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转瞬间,手起刀落,咕噜噜一只手就这样被砍掉了,扑鼻的血腥味蔓延。 不提其他跪着的贼人,就连在刀尖上行走过的马老大,望着那只说砍就被砍掉的手,脸色也是一变。 马老大本来还想着:如若朱兴德要钱,他给。 大不了将偷的全给过去,再赔点儿。 他认栽。 谁能想到一帮乡下小子胆肥了,敢抓他,趁着他打个盹的功夫,猴子称大王。 而凡是银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你等他回去的,他非得告诉告诉这帮乡下小子,他马老六在道上混的时候,这帮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到时他非得将游寒村老左家踏平。今日他所遭受的,十倍还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更何况,马老大之所以心里有底,是因为他想的清楚,不为银钱,这些人又能为啥。 明摆着呢,对不对。 还敢杀他吗?杀了他不需要进大牢吗?想过的那些小日子,真就敢豁出去为了杀他们不过了嘛。 这就是他的筹码。 毕竟能看出来,这些人,不过就是想要过消停日子,刚刚过了温饱线还在挣扎着想吃点好的、穿点好的那种人。又不是亡命徒。 所以说,不是他瞧不起这些人,他们手上是不敢沾人命的,就今儿这一出,已经是最大的胆量。 不信绑他们来山上,是真的为要他们的命。 可是,刚刚眼不眨就剁手,让马老大的心彻底慌了一下。 似乎有哪里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做人,你甭管干什么事儿,终是为图点啥。 你是疯子吗?难道绑他们来山上,真的只为报仇? 而接下来,似乎是为验证马老大的想法,朱兴德根本就不按照他想的那般出牌。 这些人通通被绑在树上,一人一颗树。 马老大在其中。 绑好后,嘴堵上。 朱兴德一点儿要问他们要钱的意思都没有,连质问都不质问,只留下一个字:“打。” 刚剁完手的二柱子,手里拎着鞭子急忙应道:“好嘞。” 六子、二柱子、常喜、金子、水生、朱老三、落后一步的朱老二,和落后一步迟疑的朱老大,拎着鞭子向每棵树走来。 啪啪的鞭子声带着回音,伴着六子他们质问的声音: “偷啊,接着偷啊?哪只手偷的。” “花俺家银钱,俺让你花,跳我家院子,哪条腿跳的,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花,看你好有没有力气跳俺家院子。” “还敢伤人?来呀,接着伤人啊,别打女人,和一个老婆子你也有脸,你打我呗,来来来,我给你松绑。” “这十鞭子我替我星哥她娘抽你,这又十鞭子,我替我星哥抽死你个王八蛋。” 二柱子越抽越来气:“我再抽十鞭子,还是为我星哥,科个举,你们竟然背后端俺们老巢?你咋不偷我家呢!有能耐将我家也偷了啊。” 金子挥舞着鞭子是大骂道:“用偷的银钱吃喝玩乐是吧,我们为蹲你们,在外面啃冰凉的饼子,你们却在里面抱着一帮光溜溜的女人还特娘的洗热水澡。是哪面的脸嚼的花生米?!” 那花生米全是他卖的。 看着这些贼人拿着偷来的钱买他的花生米,他还赔笑,想起前几日就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牙掰掉。 六子是一边挥鞭子一边质问道:“哪只手兑的银票。你说啥?还给俺们?去你妈的,不要了,你再给的银票永远不是那张。” 被绑在树上的贼人们,通通要被抽昏过去了,疼的冷汗直流。 还得劝自己呢,总比缺胳膊少腿强。 杨满山没参与挥鞭子,他正用绳子拖拽着曾经摸过小麦脸的贼人,从那些被绑在树前的贼人们面前经过。 让被绑在树前的贼人们清晰看到,那少了只手的胳膊在滋滋冒血。 那只被剁掉的手,他正踩到脚下。 满山负责处理这些血迹。再随意给敷上一些草药,用破布包上。 包上后,不管对方是早已昏死过去的状态,再绑在树上。 别人都在挨抽,不能少这一人的。 要不然被砍手这不等于是因祸得福了嘛。 都十月底的天了,一桶凉水毫无迟疑的泼了过去。 泼完,满山言简意赅的喊二柱子道:“柱子,分点精力也抽抽他。” “得嘞,二哥,放心,少不了他一鞭子的。你去吃饭吧。” 咱们这一伙人,除朱兴德和杨满山,剩下全吃完饭了。 哥说了,不吃饱了咋开工。 而朱兴德和杨满山之前没赶上饭点儿,他们在县城安排留守的兄弟们来着。 一方面安排由谁来守着罗婆子所住的医馆,由谁来守着马老大的家眷,该怎么个守法。 一方面安排左里正的孙儿往家里传话,送银钱,让外婆那面赶紧酿酒。 另外,将莽子叔重新找来。 朱兴德又让左里正的孙儿跑腿去其他村里再给他喊来两名小兄弟,陪同莽子叔去趟府城。 还马匹。 当初走得急。 在府城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 骡车还被满山带走了,朱兴德没办法,只能找到小妹夫的同窗那位王兄的家人。 那家人在外面送“王兄”进考场时,和他站在一起,又都是这个县里的,比较熟识。至少敢借给他贵重的物什。 就这样,他朝人借的马。 得赶紧还过去啊。 要不然那位“王兄”考完,他媳妇带的丫鬟小厮、书童、家里的管事坐啥回来呀。 雅文吧 给人家两台马车都拆了。 全靠小妹夫的面子,他们才回来的快。 此时,朱兴德坐在石台前,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煮玉米,旁边还有一大锅煮玉米再冒着香气热气,一边看着兄弟们抽打那些贼人。 当满山洗完手走过来,他递给满山两根玉米:“饿坏了吧,快坐下来吃。” 满山接过玉米,一边吃一边望向那些挨打的贼人。有几人已经撑不住晕过去了。 左撇子用小锅炒的辣椒酱,端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两位女婿像看景似的望着那些人。 有点像啥呢。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他跟踪时,见过那些贼人大把大把撒银子,雇一些妓女跳舞助兴。而眼下他的两位女婿,看那些贼人挨打就像是助兴似的,表情和那些贼人当初看到妓女们跳舞没啥两样,还笑呢,瞅那样且还挺下饭。 他:“……” 左撇子踌躇一下,小声提醒朱兴德和杨满山:“别给打死啊。” 实在不行,没掌握好分寸,打残半个一个的还中,别一下子折磨死十几个。 十多条人命可不是那么好遮掩的。 总之,县城一下子少了十多位祸害,少一天半天的还行,时间一久,那就完了。 “德子,打完这一拨,能让他们开口说话就说吧,咱该出的气,出了也就完了,再要要钱,多要一些。只给本钱指定是不行的,必须要多讹他们一些。” 在左撇子朴实的想法中,打一顿出了气,最好的结果再多讹一些银钱才是最实在的。 左撇子继续劝道: “再着,女婿啊,咱们将他们绑在山上,天挺冷的,我真怕去掉打残的再冻死几个,咱也挺麻烦,那得挖多少坑啊?赶紧干正事儿要紧。别总将那嘴堵上,他们想说点儿啥也没法出声啊。” 朱兴德看到老丈人来了,急忙站起身接过辣椒酱,又让左撇子坐在他这凳子上。 还给左撇子拽了拽棉袄,才说道:“不急,爹,甭管要干啥,也要先将他们心里整疯,自然让干啥就干了。你老要是冷,听我的,赶紧回洞离烤火睡觉。我们这一夜不可能睡。其实,要我说,您今儿直接回家好了,免得和我们遭罪。” 别的左撇子都没听进去,就记住关键词: 一、一夜吗? 要玩一夜啊。 “那不得通通折磨残喽?” 杨满山疑惑:“爹,你又不气啦?” “我气,我恨不得扒他们皮,要是律法说杀人不犯法,我指定扒。可是,律法它管啊,杀这么多人,我觉得有点儿多,我怕律法管咱们。” 嗳,白玉兰知道这一切,估么会哭着骂他。 搞不好,老岳母都会揍他。 二柱子率先抽完了,他负责的那几位不扛打,全昏死了。过来喝口水,这给他累的满头大汗,正好听到这话。 二柱子像搂住亲爹一般,亲昵地搂住左撇子小声问道:“叔,你害怕啦?那啥,真死了也不用害怕,知道青城山下死的那些人不,嘿嘿,就是俺们干的。” 朱兴德和杨满山想拦住都来不及了。 二柱子那面还在说呢,“那些人全被野猪拱死了,大不了他们这里有不扛祸害的,咱就喂了这山上的野猪,野猪不行还有狼。嗳?咱不是还带了蛇嘛?嘿嘿,给蛇吃也中。走,我送你老回山洞烤火,你该睡觉就睡觉。” 左撇子汗毛都竖起来了:“啥?” “什么啥?叔,那些人要我们命,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我星哥都要进不去考场了,是野猪帮我们报仇的。” 左撇子被二柱子架住胳膊朝山洞走,边走边回头看两位女婿。 脑子里转悠着,野猪,小女婿。 没想到野猪快满月了,最后最后又干了这么大一票。 而二柱子提到的蛇。 确实。 他们这一趟带蛇了,两笼子,全是小姨子给准备的。 但眼下还没到放毒蛇的那一步。 杨满山在吃了半锅玉米后,来到了他的“猎猪基地”。 双手用力将板子推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 野猪皮那么厚,都能扎漏气,就不用说人了。 三个带着倒刺的大坑一亮相,别说被推推搡搡赶鸭子一样被推来的贼人们看的脸发白,就连朱家兄弟和金子水生他们也看傻了。 啥时候挖的这么大的坑啊,俺的妈呀。 朱兴德拽住其中一位贼人身上的绳子,连踹带推就要扔坑里。 在对方眼看着就要掉在密密麻麻的倒刺上时,才让二柱子在另一端拽住绳子。 “说,你还干过什么缺德事儿。” “啊啊啊啊,我错了,饶命。” 朱兴德皱眉,“再扯脖子喊一个?柱子,松。” 二柱子在另一端立马就松开一点绳子,拴住的贼人又向坑里进了一步,这回连大声呼叫都不敢了:“我说我说,我和马老大他们没有瘦猴他们办的事多,我只是这次参与去偷了杏林村朱家,朱家我也没偷着什么银钱,不不不,花的银钱我加倍给你,只要放我。我还说过朱家驴粪蛋表面光,再什么缺德事也没干过。真没干过!” 朱老大不乐意啦,你说谁家是驴粪蛋呢。 冲二柱子喊道:“松绳子,扎死他个瘪犊子。” 第二百零八章 今晚,将咱自己这伙审问的人都听傻了。 万万没想到,从一件偷盗的事情最后演变成复杂的案子。 大伙有种预感,到最后可能是惊天大案。 贼人田老七扒住猎猪坑的边缘,一手死死抠住泥地,一手拽着坑边的一把杂草,那杂草眼瞅着要撑不住他的重量被拽掉。 一旦拽掉,身子一歪,他很有可能再也坚持不住会掉进坑里。 田老七犹如待宰者,正痛哭流涕喊道: “饶命,只要饶我命,我招,我什么都说。我们老大上面有徐三,徐三上面有郭顶,郭顶是梁主簿的管家。梁主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全是他在做。 他们怀疑是你偷了舆图。 那舆图极为重要。 偷你家是顺便的,想拿回那本带舆图的书才是目的。 我听他们说,非祸害你家不可,是为了防你小妹夫。 你小妹夫脑子好使太出名,县衙经常接触书院的秦大人都经常夸奖。还说有他,永甸县科举才有点儿盼头。 他们担心如若你小妹夫再进一步,依靠科举进入官场,就会接触到舆图。 一旦接触,要再真是你家当年在王赖子那里偷了那本册子,就会想起也会知道画的是哪里。” 朱兴德蹲在坑前:“那舆图是画的哪里,那地方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啊啊,快拽上去,我是真不知晓啊,我要有丝毫隐瞒,天打雷劈。就这,我还是偷听来的,徐三被梁主簿埋怨,被郭顶挖苦喝多了,和马老大喝酒说话的时候,我在外面把门,不信你们可以审马老大。” 这真不怪田老七孬种,干脆利索的出卖大哥。 田老七发现这伙人有可能是真疯了,会要他命的。 将他扔下满是倒刺的深坑里,眼睛都不眨。 在上面拽绳子的也不看看距离,不管不顾,全凭直觉松绑捆住他们腰间的绳子。 这么说吧,运气好的,他们这些被抓来的人,腿蜷缩着,离那倒刺会远一些。 要是运气不好,上面拽绳子的人,忽地就将他们落下去,他们的脚当即就扎在倒刺上穿破血肉,而上面的人,他看的清晰,人家满不在乎,无所谓会不会错杀他们。 无所谓,这一点才是最瘆人的。 在他前面被审问的同伙里,就有那种倒霉蛋。 他被带过来要扔进深坑前,亲眼见过那倒霉蛋由于放绳子的人松的太大,被拖拽着离开,人早就昏死过去,两只脚和小腿肚子被倒刺扎的血肉模糊。 所以他才选择少遭罪,又逃避不了,还不如早早招了,有啥说啥。 田老七最崩溃的时候,甚至想过,眼下让他去县衙自首都比在这里强。 反正他也没杀过人、放过火,没做过反贼之类掉脑袋的事情,进牢里待一年半载总比被眼前这些人祸害的半死不残强。 朱兴德声音平平:“再松一松,说说这些年,你手上还沾过几条人命,都是谁。” 田老七在深坑里挣扎,手挠脚刨的哭喊:“别松绳,我求你啦,我手上真没沾人命!大哥,大王,饶命,求你了,我可以说出我们老大还有别人都杀了谁,我没杀过人,你让我怎么说自己。你也可以问别人,我真是后加入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短时间成为马老大的心腹,那是因为他和马老大有亲属关系。 朱兴德眼神闪了闪,帮忙拽了一把田老七的后脖领子,让田老七离倒刺远一点。 那交代吧。 马老大都杀了谁。 还有你们这一伙人里,都有谁杀过人,帮谁干过什么损事儿。 还别说,通过审问这些贼人们,朱兴德悟出一个规律。 手上沾过人命的,还真挺能扛事儿。 不出卖人,嘴硬,也不攀咬人。 而像田老七这种呢,他四处咬,知道什么都往外说。 大概是由于前者一旦要是开口,手上沾过人命案,怕不能活。 田老七这种人,却是不怕进大牢,反正进牢里也蹲不了多久。 但是这些人似乎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到他手里,甭管你嘴硬嘴不硬,都得给他开口。一人说一点儿,他才能掌握更多弄死梁主簿的证据,最好能知道那舆图到底是哪里,有什么猫腻儿。 是不是他手段还不够硬啊? 那就上硬菜。 “蛇?毒蛇!!” 密密麻麻一笼子的毒蛇,正跃跃欲试对那些贼人吐着信子。 连那位摸小麦脸被剁手的贼人,面无血色都要疯了,眼看着那毒蛇就要放出来,耳边还听着二柱子说:“没事儿,被毒蛇咬了是意外。” 而他们却毫无还手之力被绑在大树根下,想躲想跑都做不到。 总不能看到毒蛇真的游过来,再张开大嘴咬死他们吧。 “我们说,说,求你了,别放。” 当审到手上有过几条人命案的贼人,那几位贼人还想再挣扎挣扎,试图讨价还价,可以将这些年攒的所有银钱孝敬给朱兴德,也可以告诉为谁办过事、杀过谁,因为什么杀的,但能不能听听就过。 “过?”二柱子和朱老大对视一眼。 当即这俩脑子不咋好使的就凑了一个组合,一唱一和骂骂咧咧道: “你杀过人还想让我们听听就过?杀人偿命知不知道,就你这种亡命徒说的话更是放屁知不知道。你可以不招,不在你杀过谁的字据上按手印,没人逼你。来来来,我给你放根毒蛇。” 放毒蛇,马上死。 不放,还能再活两天。 万一能等来营救的,万中之一几率虽小,但存在丝丝可能: “我说。” 朱老大又骂骂咧咧一句,早痛快点儿多好,你瞅我为给你放条毒蛇,和那蛇难免会对视一眼,还差些要把我自己吓死。 而马老大,是由朱兴德和杨满山亲自在审。 马老大早没了初见朱兴德的嗜血劲儿,一通折磨下来,犹如老了十岁般,被五花大绑跪在朱兴德面前,低着头。 朱兴德坐在石凳上,身边亮着四只火把,不远处的笼子里,关着两条被蒙着红布的蟒蛇。 朱兴德晃晃手上的几张纸,那上面全是左撇子的字迹,记录那些贼人的自述,最后是那些贼人的画押手印。 “就凭这些,无关偷不偷盗我家,你应该清楚,你也活不了啦。” 真牛逼啊,眼前这位马老大,杀人像杀小鸡似的,只被外面那些同伙互咬,现在就已经被咬出身上背着二十几条人命案了。 可想而知,身上的命案只会更多,毕竟还有许多外面那些同伙不知道的事。 大多数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所以,这马老大还在扛,什么也不说。心明镜的,那些所谓曾经的兄弟们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都什么时候做的,哪年几时做的,全都有理有据。 而永甸县马上要迎来新知县。 这个节骨眼儿,一旦朱兴德将这些供述交给新上任的知县,他上面的徐三郭顶保不住他,梁主簿更是不会出面保他。 朱兴德望着面前跪着马老大: “你以为你一人能扛住?你是不是还想着,你不乱咬,大不了自己被砍头,梁主簿那面,过后就不会难为你的家眷。你成亲已十年载,双生儿子却三岁,你这俩儿子就能好好活着?” 马老大忽地抬头,脸上有被殴打的血迹,眼睛也是充血状态望着朱兴德:“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兴德很诚恳道:“我想说,我也在心里算了个帐,在捆了你们之前就细细算过。如若,我不能趁此机会将梁贼人一网打尽,那在捆了你们之后,万劫不复的就会是我们。呵,死的就是我们。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面前,你现在要想的不是你被砍头后,梁贼人会不会善待你家,你不觉得那事儿还太远吗?你应该先顾忌眼下,在关系到我左家、朱家、罗家几十口性命前,我会不会先放过你的家人。唔,忘了告诉你,你家眷我全都带走了,你该不会还做梦我将他们扔在炕上任由昏迷吧。” 满山适时地一把掀开红布。 掀完后,扯住捆住马老大身体的绳子,将马老大拽到笼子前,让看清里面两条硕大的蟒蛇。 雅文吧 马老大脸色极为难堪,嗖的一下扭头瞪视朱兴德。 朱兴德是冲他笑了下:“别瞪我,这不是给你准备的,我要是想杀了你,何必大费周折将你们绑到山上,在你家就捅你几刀好不好呢。所以说,我这人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杀人,死是最没意思的。我比较稀罕……” “稀罕什么!” “稀罕看意外,啧,你那对儿双生子够这两条蟒蛇下口吗? “还稀罕看你将自己作死、崩溃、无望、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多年的儿子在只距离你几步之遥的地方怎么被蛇咬,一点一点将血吸没。 听说,你那俩儿子出世你不在身边,那就看看他们是怎么没的吧,到时想必正好随了你的意,无牵无挂被砍头,这世间再无羁绊,十八年后又能重新托生一回好汉。嗯,我喜坏看这些。” “朱兴德?!你还是人嘛!” 杨满山一把掐住马老大的脖子,平日里话很少的满山怒道:“那你是人嘛,你杀的那些人的家人,看到的不就是这些!” 朱兴德适时对满山挥手,让松开马老大的脖子。 在马老大大口大口倒气儿时,朱兴德站起身: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稀罕,永远大不过我更想过小日子、好日子的心思。 我这是没办法,必须将他们一窝端,以防后患。 一旦事成,我圆了这份心思,就没再没有理由难为你的家眷。我的这双手啊,在不涉及我家人安危的情况下,还是干净些比较好。你说呢。 毕竟我和你不同,不依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吃饭,也没那嗜好,拿人命不当回事。 你考虑清楚是和我合作,去状告梁贼人,将他们一窝端了,还是选择不配合,你被砍头后,我这里落不下好,也会先拉许多人垫背。” 朱兴德说完就朝外走,刚留下一句,我没有什么耐性,只给你撒泡尿的时间考虑,马老大就叫住了他。 “我说。但我知晓的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咬死他们,你的那个舆图可能是关键。” 朱兴德和杨满山对视一眼,又一起回头。 审问马老大持续到天亮。 有用的信息很多。 马老大虽然只从徐三那里分来为梁主簿看守黑砖窑的活计,但是由于跟在徐三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且能猜测出一些事情。 比如,他看见过运粮。 猜到了近八年来,梁主簿可能是要挖铁矿,人手是八年来征徭役的人,每次征收,压根就没死那么多徭役,可能会扣留一部分。具体是几分之一的人数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还告知,由于永甸县在北面比较靠近边境,他再联系到曾经见过运粮队伍所走的方向,怀疑铁矿的地点是朝廷明令禁止永甸县以北的长山附近。 “那座极为偏僻的山被传是龙脉,皇朝禁止百姓进入,要封掉的。而边缘位置恰好归永甸县管辖。” “还有,死去的徭役,事实上朝廷前几年在没打仗时是有补贴的,只是那笔银钱一直没发。被征徭役的人家都不知道这回事儿。这也是梁主簿只要想征为他干私活的人,多数都会征乡下和偏僻村庄的原因。” 直到天亮。 朱兴德才走出山洞。 他先问了其他贼人们的状况,得知都没死,命都挺硬的,稍稍松了口气。 而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确实没想在他这里闹出什么人命。 打骂、打残、折磨成半疯,这都可以。 即便那些贼人里有几位身上背人命案的,他也没想整死。 他的目的一直是拿到口供,达到放下山后,互相会攀咬状告的目的,自有新知县审案判令是否砍头。 问过那些贼人的事,朱兴德这才看向他那位忧心忡忡的老丈人。 “爹,没事儿,今儿就能出定论了。” 以为老丈人怕他们会抓:“如若我梦里的新知县不是假的,真是那人,想必说清楚后不会难为咱们,搞好了还是立功呢,会从梁贼人的家产里扣除他们偷咱家的银钱。” 左撇子说:“我是在想,到底有多少乡下的穷小子被那梁贼人抓走,活活累死了。这事儿一掀开,又会有多少家会受不住。” 左撇子着急:“那马老大第一个击鼓状告吗?哪天告啊,新知县到底是哪天来。” 朱兴德看了眼即将要升起的太阳:“今天。” 如若他没记错,小妹夫科举第三日,新知县忽然轻车简出出现在县衙。 第二百零九章 随缘寻找(两章合一) 游寒村的清早,正升起袅袅炊烟。 家家户户抱柴火煮饭,呵斥家里孩子干活或是少吃点儿的声音络绎不绝。 鸡鸭鹅成群结队朝外跑。 还有三五位老汉,大清早就聚在树墩下,一边等饭好,一边唠唠呱。 这都属于是村里不太穷的老汉,驼着背聊着家里哪位孙儿进城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农闲,进城找零工干活挣几个铜板也比在家里闲着好。 而家里稍困难的老汉们,哪里有闲心和人说话,他们是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愁苦着一张脸,正琢磨最让农户家庭伤筋动骨的征徭役名额。 应该让家里哪个小子去,不让谁去。这种大事,最终需要家家户户的顶梁柱拿主意。 自从这事儿出了,村里三天两头就能传出某家吵嘴打架。 左里正最近很忙碌。 一边要四处忙着各家调解,闹分家的就不计其数。 一边还要硬着头皮催促,村里各家是交银钱抵人头税,还是确定豁出去哪位壮劳力真就去服徭役。 总是要尽快给他名单或是银钱的。 按照上次来通报的官差们所讲,今日官差们就会来了。 瞧,他这一大早上又在为征徭役的事费心,连吃个早饭都不消停。 左姓里的其中一家,与他并不亲近,正站在他家堂屋,两手揣暖袖里眼圈儿通红说道:“五爷,俺家实在是要揭不开锅了,就卖那破草房也凑不出银钱抵人头税。可俺家的情况你也知晓,大郎前两年就没了,二郎身体娘胎里就弱,三郎、三郎俺实在是舍不得,不是他去就是俺去。” 左里正被说的胃口全无,放下粥碗抬眼看向此人:“你是来借银钱的?” “不不,”他哪里敢借。 有借有还,像撇子前两日那样,才敢借银钱。 别人敢借给他,他也能心里有底气张嘴。 可自家的情况,一是他还没脸皮那么厚,做不到张嘴就朝五爷借十五两银钱,二是,借完这帐又不能瞎了,总是要还的,拿啥还? 所以,他是来: “五爷,您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我带着三郎还有身体不好的二郎,去给撇子家干活。他家不是着急酿酒吗?正缺人手。 您放心,我们爷仨啥活都能干,要是撇子的岳母嫌弃俺家二郎身子骨不顶用,我们爷仨干活给发俩人银钱就中。 也不用发,就是您给做个中间人,让撇子借我这回徭役人头税,我保证这三年农闲都帮他们家多干活……” 左里正抬手打断。 最近几日,他总是陷入这种矛盾的情绪。 既要苦恼费心帮左撇子家挡着这些事儿,心里又有点儿小骄傲。 骄傲于,当村里有些人打听撇子家谁去征徭役之类的,他每每听到秀花说:“我们家征什么呀,我女婿指定是在家的”,他从旁听到这话,心里都是一笑。 是啊,征徭役,在秀花妹子眼里不算事儿了。 别人家甭管怎么发愁议论,也和秀花说不着,没有共同话题,干脆无需探讨。人家不犯愁这事儿。 而秀花妹子说那话,能听出来已然收了真性子,估摸怕别人眼气,她那人又善良,很有同情心,要不然就凭她那个性子,绝对会挺直腰板斜看别人,说上一句:“就交钱呗,多大个事儿。” 所以他小骄傲于,撇子家在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后,还能做到不用他操心,无需他捧着银钱送上门去做主,更没有像村里其他人家犯愁到哭天抢地的事情。 又苦恼村里许多人家,都惦记想去撇子那里干活。 “一个两个的都想要去撇子那里,可他拿什么给你们交人头税?一户是十五两,你算算,他家还要买粮食酿酒,他家还能再帮几家?这和姓不姓左,能不能信得过你、我出面要不要帮你劝劝没关系。是撇子那里也难。他没有那么多,怎么帮。” 左里正继续道:“我知道,最近左姓里,总有人背后嚼舌根,讲究撇子的岳母宁可帮扶外村的穷小子,许诺给他们交徭役钱,都不帮同村的亲属。可是,你们咋就不想想,撇子岳母要帮的那几人,最近帮她家在干些啥,你们在撇子家出事时,又帮撇子家什么啦?那二柱子,听说老早就啥也不要,一直跟在撇子大女婿屁股后面白干活。” 以上这些话,其实左里正也是挑人说。 面前这位是老实憨厚人,没想占便宜,他这才讲一讲道理,让别误会撇子,劝劝尽量还是再想想办法,别一根筋惦记帮忙干活就会帮你家出人头钱。 有的那种不讲理的,明明家里凑凑能拿出银钱的,要是还整这一套,他连废话都懒得说。 那种人,合着拿撇子家当打零工的地儿啦?往后三年农闲时节不用进城找活了,眼下还不用掏空家底、不用张罗卖田地,不闪腰不闪岔气就能解决徭役的事儿。 倒是好算计。 但是,在他这里就过不了,甭惦记撇子他们回头到家,找上门哭诉。 谁也不欠谁的。 咋不敢朝他借钱呢? 一个两个的,要真是那种好样的品性,他即便能想象得到三年两年内估计都还不起银钱,也会帮扶一二。 左里正重新拿起筷子:“你回去吧,趁着名单还没交上去前,快些去杨树毛子村寻你那岳父岳母再想想招,看能不能借出几两,再加上自己手头的,如若到最后还缺个三五两银钱,你再来,我借给你。撇子那里干活的事儿,别再惦记,他帮不了太多人,手头空了,酿酒的粮食银钱搞不好都要赊账,他更难,啊?” “五爷。” 登门的左姓老汉,当即眼圈儿发红,感动到一下子站不住差些跪下,多亏旁边里正的大儿子扶了一把。 所以说,在征徭役家里小子可能一去就不会再回的大事上,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能帮忙借三五两,就会让人记半辈子恩情,那么左撇子家帮了那么多小子全掏,这个清早注定会和村里其他人家的情景不一样。 二柱子的爷,起大早来了。 他啥也没有。连酿最便宜的玉米芯子酒,玉米芯子他都没有。 家里太穷。 又要顾及家里那些口的想法。 老头子只能扛着两袋子猪食菜送上门。 现在这季节,猪食野菜都不好找了,可见用了心。 秀花接过两袋子猪食菜,倒院子里,将麻袋给过去: “你可别折腾了,家里有的是,回头你要是累倒下,二柱子回来看见了,那是个死心眼的,他就得守着你。说句大实话,那他就没法给我家干活了。你这是感谢吗?” 这是拖后腿。 秀花仗着和二柱子的祖父平辈,说出的话不咋好听。 主要是眼前二柱子的爷,一大把岁数了,这老头子最近天天一大早走好几十里路给送野菜,咋劝也不听。好话早就劝尽了。 二柱子的爷,瘦巴巴的老头憨厚地冲秀花笑了笑,啥也没说,连水都不喝一扭头背手就走。 老爷子心里明白,人家说话难听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他再来。 事实上,心肠没说的。这一家子心善得不行。 这次帮了他家,那就等于救了他孙儿的命,不用去服徭役会安安稳稳的活着,比啥不强。用救命形容不夸张。 别说辛苦送些野菜了,让他这位没本事护不住孙儿的祖父,就算在朱兴德那位晚辈面前,猫腰行礼说些感恩戴德的话都是应当应分的。 而院子里。 水生的爹娘更是让吃饭不吃,就只顾埋头干活。烀猪食、喂猪、拉磨,磨酿酒的粮食,劈柴。 给秀花气的,就没见过让吃饭还得劝。 金子媳妇呢,也是大早上连热水都不烧,说什么废柴,抢衣裳蹲井边用凉水洗衣裳。 还私下总嘱咐她家孩子说,少吃点儿,好吃的给甜水小姐姐,咱是来干活的。左姥姥给你啥,你别拿。 金子媳妇心里可感谢左家。 每每想起征徭役都后怕。 如若不是左家会帮忙交人头税,昨日就交到他们村里正手里了,那么金子注定这次会被征走。 因为家里知二亩地,去年她娘家爹遭了大难,金子背着她,已卖过两亩帮了她娘家,也就是说,就算将仅剩的田地卖了也不够。到时金子服徭役了,家里就剩她和孩子,三年后她男人能不能回来还不可知。要是男人真在外面累死了,她自己能养得起孩子吗?下场又会是如何? 左家昨日帮忙交了银钱,在金子媳妇眼中等同于是救了她一家三口的命,帮他们一家改变了命运,极为感恩。 “我不饿,外婆。” “你不吃饭,你这不是在给我家添麻烦?金子在外面帮俺家忙乎,回头到家看你累倒在我家,你这不是让我坐蜡呢嘛。” beqege.cc 秀花气的不行,这些天,日日如此,顿顿吃饭让吃饱些劝,让少干点儿活,别再闪到腰也要劝。 她最烦说些磨叽话。 “你们要是真心实意谢谢,我最后再说一遍。” 秀花还没等发飙,坐在屋里缝炕被的兰草就笑了,小声念出秀花外婆最近常说的话,不如忠诚,往后无论贫穷富贵,你们都忠诚,比啥不强,非得像个受气包似的。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位婆子的声音,是常喜的祖母来了,兰草不笑了,分了点儿心思,放下给秀花外婆补的褥子,支起耳朵听到常喜祖母说:“我来送几个咸鸭蛋,我和你说,妹子,都冒油啦,给你俩外孙女补补,不多,你别推,就四个。” 秀花外婆说:“又跑几十里路来一回。” 之后,院子里随着太阳升起,左家院里变得更热闹。 朱老三媳妇李氏回来了,自从出事,李氏和兰草一直在老左家帮忙酿酒干活。她们俩属于哪里需要去哪里,做个饭洗个衣裳帮忙酿酒时弄个酒糟了。 今日李氏是起大早上山,去小豆家后园子将菜划拉划拉背下山,小豆和四弟妹小稻都怀有身孕,一般远道都是李氏去忙。 小稻招呼道:“三嫂,快进屋洗手吃饭。” 李氏摆摆手:“吃啥饭啊?快接过这菜。我咋瞧着你二嫂已经到了?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游寒村村口,朱老二孙氏带着她娘家哥哥们推车来了。 来干啥呢。 送酿酒的粮食。 朱老爷子知道府城那里支起个铺子,听说还什么预定酒?总之,等着出酒挣钱呢,急忙将家里那二十多亩地收上来的粮食划拉划拉让二孙媳找人送到老左家。 只留下自己俩月吃的粮食。 先别管入冬老朱家人吃啥,那头要是卖的好,挣到银钱咋都能活。更何况还有左家早就给过来的几十两银钱。 嗯那,卖完人参就给了。 所以朱老爷子心里有底,只是有些着急上火,城里那铺子开门一天就是一天钱,那叫府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如若每日不卖酒,这不等于银钱白白打水漂?酿酒要抓紧些。 而自从朱兴德靠一己之力不让朱老二休掉孙氏,孙氏早没了以前和小稻之间爱比较的心思。认为亲大伯哥和亲小叔子就是个屁,她这三嫂往后只认朱兴德是亲小叔子。 毕竟关键时刻,只有朱兴德念旧情拿她当二嫂,那俩亲的居然不做好豆腐还捅咕要朱老二休掉她,那就别怪她往后只实心实意对待朱兴德两口子。看着吧,她还打算让朱老二往后和亲哥俩离心,以后只准和朱兴德走动。 这不嘛,孙氏眼下对老左家那是热热乎乎的心思: “四弟妹啊,这些粮食够不够。听爷说,要是酿那种好酒,咱家这种被雨浇过的粮食,够呛能全用。要是不够的话?” 孙氏琢磨,实在不行,她今早已经和娘家那面透过话,稍稍提了两句,能不能从她娘家那面先赊粮食。可银钱这事儿,最好还是要说清楚,赊多久,按啥价给。 “四弟妹,不是二嫂小心眼。二嫂这人有啥说啥,我娘家的粮食不错,且还没卖,但那是我娘家的,我一个出嫁的总要在拉走那些粮食给句准话儿,啥时候给钱不是?” 小稻趁着孙氏喝口水的功夫,也没将话说死,谁知道往后随着卖酒还需要多少粮食,先笑着说句让二嫂费心,确实是那么回事儿,真赊粮食定会说清楚,但眼下还不着急。 “不是说,来信儿了,那头催着呢嘛?” “是催了,听说甜水她爹都回来了,就是还没回家。是粮食吧,打算先拉罗家的,我外婆今日就去。” 小稻说的没错。 秀花攥着罗婆子家的钥匙,打算今儿随孙家兄弟们以及左里正的俩儿子赶车去趟老罗家。 趁罗婆子在县里医馆晕菜,说不了废话的时候,先将老罗家粮食搬空。 而以上发生种种,秀花、左小稻、左小豆,通通都不知晓昨夜朱兴德、左撇子他们就在家门口的寒山上。 这可真是过家门而不入。 就连去过杨满山家的李氏,也没发现山上小豆家里少了口泥锅。 那些男人们昨夜就在寒山上,差些杀人放蛇。 —— “少爷?您看。” 新知县骑在马上一愣。 前面扯大旗拉横幅那些人是啥意思。 上面绣着:迎新知县进城。 穿的还不是官差的衣裳,一看就是老百姓。 可老百姓是咋知晓他今日来了呢,还是在这没进城的岔路口。 他自己说实话都不知道今日会到。 毕竟他今早上,还想着在客栈懒被窝呢,属实临时起意一咬牙才爬起床骑马出发。 “敢问是永甸县新来的知县大人吗?草民朱兴德永甸县人,有急事禀报。” 新知县低头看看自己,又没穿官服,所以他没应,而是勒着缰绳问道:“你找知县大人不去县衙,你劫道问?你又怎知哪位是,哪位不是?” 朱兴德:“草民凡是见到骑马者,就会上前拦路问一嘴。” 心想:我都梦到你了,长得挺俊和我年龄相仿,你赶紧的应下,咱俩好干正事。 这回换做新知县:“……” 原来是随缘问。 “正是本官,你有何事。不,先别跪下,你先将那破布绣的字收起来。” 第二百一十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离永甸县还有十里路的长亭处。 来回路过的百姓,不知道在简陋亭子里的仨人在聊些什么。 他们如常的赶车路过。 亭子外,拴着的两匹马也姿态悠闲的踱步。 但实际上,此时亭子里的气氛,早已进入白热化。 新县令身边的随,从最初听到朱兴德阐述家里被贼人偷银钱,偷了多少银钱,眼皮都没眨一下。 直到朱兴德坦白绑了十几人,不得不绑人,且全招了,他才情不自禁抬头看眼朱兴德。 心想:这位倒是坦坦荡荡。 竟然敢在他们家少爷面前自掀老底,不用查就招。 明明白白的告诉,就是做了会被关进牢里的事情,就是绑人了。都是怎么绑的,那些贼人的口供又是怎么拿的。 这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模样,要么就是无所谓被抓。干这一场报仇雪恨的事情不后悔。 要么就是自信,最后结果一定会立功大于惩罚,还不如先交代实底,换得他们家少爷起码的信任,强调所说的话,不是无的放矢。宁可自己陷入囫囵中,也盼知县大人给做主,给明察。 果然,当朱兴德又讲到这场被偷无妄之灾的原因时,新县令身边的随从,都已经惊愕的合不上嘴了。 梁主簿疯啦? 他才是个多大的官啊,就敢胆子这么大? 挖矿制铁,要铁干嘛啊?制造武器要造反吗? 假设这位朱兴德说的全是真的,这将成为惊天大案,尤其还和边境外面有点联系,最后甭管是不是真的卖给外族武器,只要有联系,都将会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小的永甸县,如果真出了这样的惊天大案,更是会直捅天庭。整个县衙,不,是包括管辖的府城,都注定会经历一番大清洗。 偏僻的小县城,才到就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真就庙小妖风大? 新知县更是面露严厉的表情:“朱兴德,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嘛,抬起头!” 朱兴德抬头了,在抬头中,手伸进衣服里,摸出了那本从王赖子家偶然所得的账本,以及他岳父写的、那些贼人已经按过手印的供述。 风一吹纸张,能看出来那些贼人曾被严刑拷打过,那些纸张上的手印是以血染透的。 再加上那本册子放在一起,足足有两个手掌的厚度。 朱兴德眼神不躲不避: “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 如若能让那些无辜徭役回来。 让那些本不该死去的乡下小子们重新见到亲人。 让那些被迫害已死去的徭役亲属,能清清楚楚知道死因,而不是因为他们只是老百姓,连自个儿子、自个孙儿是怎么离世都不清楚,小民就不后悔自己做的那些事。 请您做主。 请您过目。” 新知县的随从看眼朱兴德,将朱兴德手中的这些证据双手接过,然后又弯腰递给他们家少爷。 新知县率先翻开的是那本册子。 他才翻开扫两眼,眉头当即就紧紧皱起。 拜家里算半个武将世家所赐,他大致已经猜到这册子上画的是哪里。 一眼就知。 “朱兴德。” “草民在。” “随本官去县衙。” “是,大人。” 两匹马,多亏朱兴德学会骑马了。 一匹由新知县骑着,随从时而给拉缰绳,时而在旁边跑几步。 一匹由朱兴德骑着。 拢共就剩十里路,倒是也快。 不同于朱兴德的梦境,这次新知县在进城时,并没有隐瞒身份。 随从早早就到跑到城门口,亮牌。 永甸县大门敞开。 新知县以极快的速度赶到县衙。 让新知县没想到的是,此时县衙街上早已聚集好些围观百姓。 左撇子看到大女婿在后面跟着,就确定这位是新的青天大老爷。 他的身后是长长的血书横幅白布,身边跪着一众儿郎。 左撇子带头跪地喊道: “求青天大老爷为咱老百姓做主。 做主一,游寒村左家,青柳村罗家,杏林村朱家,三家被这些贼人偷盗近千两。 做主二,青城山野猪伤人事件虽为意外,但有人证能证实,那十七人遇害前去往青城山是为图谋不轨,欲劫持此次科举童生榜首罗峻熙。且说如若没有劫持成功,对其杀害。 做主三,罗峻熙其母在贼人偷盗过程中,被打成重伤,已躺在医馆快一月之久,几次被郎中通知准备后事。大人,这是杀人,求您做主。” 六子他们紧接着跟着喊道:“求知县大人做主。” 血书的横幅拉开,不同于朱兴德的绣布,这回横幅上的字是用鲜血写的。 当即,全场一片哗然。 让百姓们更意想不到的是,县衙前的鼓声就在这时响起了。 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起。 马老大早已被收拾的利索。看起来不像是头一天被严刑拷打折磨过一宿的模样。 yawenba.net 朱兴德说了,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在人前露面。 所以死前,让你看一眼你的双胞胎儿子,嘱咐嘱咐你的妻妾怎么生活,再保留你最后的体面,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就放心的去吧。 马老大敲着鼓一脸平静喊道:“我受永甸县县衙梁主簿、梁家管事郭顶、徐三指示,偷盗游寒村左家及罗家、朱家。在偷盗过程中动过杀心……我还曾在三年间杀过二十三条人命……” 周围的议论声已经大到,差些听不清马老大在说些什么了。 “我作证,青城山下那伙被野猪拱死的十七人,也是受梁主簿、郭顶、徐三指示,让在赶考路上埋伏杀了罗峻熙,以及随罗峻熙去府城的所有随行亲属。” 可见这份口供,已经完全偏到朱兴德这里。 甭管梁主簿让没让青城山那伙人杀掉罗峻熙,马老大也如此说。 马老大这面敲完鼓。 田七赶紧捡起鼓槌又接着敲:“我偷了游寒村左家……”又是怎么偷的,痛哭流涕的喊。 那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给围观百姓一种错觉。 似乎不像是在状告自己,而是在敲鼓求县衙:“快让他进去吧,外面待着太遭罪。” 然后是瘦猴。 瘦猴还帮助被砍手的那位贼人再敲一遍鼓:“求知县大人抓我们进大牢吧,我们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新知县的随从,在这个过程中,偷瞟了朱兴德好几眼。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很惊诧。 这才到永甸县没多久,先震惊于小小的县城庙小妖风大。 紧接着又吃惊于朱兴德不过是乡下小子,可这人很明显不是池中之物。 冲之前那番大义让他都格外有好感的话。 也冲眼下的境况。 这简直是一出接一出。 而此时,县衙里早就乱套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击鼓的,县尉大人病了,梁主簿听说更是病的起不来身,两大头子都不在,眼瞅着要出大乱子。 紧接着外面百姓开始大声呼喊青天大老爷,衙门里的官员都懵了。 新知县是今日到吗?已经来啦? 当官吏们通通赶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身富家少爷打扮的新知县。 “捕头何在?即刻关押敲鼓的那些罪犯,即刻捉拿永甸县主簿梁怀生、郭顶、徐三清。将这三家围起来。” 多么有气势的话。 新知县上任的第一个命令,又有这么多百姓围观。 朗朗乾坤,一把手却办不了下面的官员就不用混了。 今儿必须办了。 可捕头却没动,挣扎的模样低着脑袋。 何止捕头,可以说整个县衙在当值的官吏都没动。 新知县看明白了。 他呵的笑了一声。 见到此情此景,新知县才终于确定,为何永甸县一个旮旯的小破地方敢出那样的惊天大案了。 看来从上至下,这是全黑了。 这是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支使不动,以为这样就能难为得到他吗? 还真难为到了。 新知县怒视县衙一众官员。 新知县的随从墨竹为主子捏了把汗。 完了,少爷,没人使唤,你这不就是光杆将军吗? 早就说了,咱别暗访,就该浩浩荡荡的来。 毕竟以少爷您的家世,被发送到这种小地方就够委屈的。那么,既然要来,也要给这些小地方的人开开眼,牛逼轰轰的带一众府中家丁和一众车队亮相不好吗? 看看,眼下就我听您话了。 墨竹正要上前维护他家少爷的面子,想一人喊出如虹气势,喊属下这就去围了梁家院落。 虽然就他一人。 但是,不行朝百姓家借狗,他牵狗去围吧。 就在这时,朱兴德上前一步。 新知县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了,俩人立马心有灵犀。 外面的百姓听到: “朱兴德。” “草民在。” “本官命你为永甸县捕头,即刻带你的人围捕梁家。” 说这话时,新知县还上前,从“上一任捕头”身上,一把扯下令牌,盯着上一任捕头局促不安的脑瓜顶,递给朱兴德。 朱兴德没管县衙院子里那些官员,由于新知县干脆利索的撤掉捕头一瞬间全慌了的神情,他只顾接过令牌,从草民变成属下,大声回道:“是,属下遵命。” 然后就又给新知县身边的随从墨竹,看傻眼了。 只看,朱兴德还当着他们少爷的面,利索抢过那上一任捕头身上的佩刀,又对其他傻眼的衙役们喊道:“要是往后还想干,跟我走。” “你,你,你们几个,将外面敲鼓的都捆了,那全是罪犯,傻瞅什么呢。” 而之前对那些衙役们喊的话,也还有剩下的半句。 朱兴德面无表情,他没说出口,但墨竹在心里给他诠释了,那就是:不想干的,滚犊子,县衙、新知县,离开你们也照样转。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县衙大门口忽然出现两支队伍。 全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排成排跑动起来,一脸兴奋听朱兴德指挥。 在六子的带领下,齐刷刷的喊着:“头儿!” 这些人,大致两百人队伍全是朱兴德花钱雇来的。 朱兴德深谙人性。 在新知县没到位前,没下令说出围捕梁家前,如果他想花银钱雇人先围了梁家,那是天方夜谭。别说每人只给两吊钱,就是一人给十两二十两,人家也不敢干。 只有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才敢豁出去一切陪他傻干。 但是只要新知县到了,这些人不给银钱都能干。 只要他煽动地说,这是一种机会,新旧交替,新官员不愿意用不服管的老人,那等同于是置自己于危险中。而你们,只要在这次突围表现中格外突出,别看是穷小子,家里没有关系没有钱,只要让新知县记下,未尝不能如愿成为一名役。 能否改天换命,全在你们手中。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可想而知,这两支临时拉起的队伍,此时会如何沸腾。 玩命一般争抢着等待朱兴德的指令。 朱兴德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他是新任捕头! 和新知县一样,嘎嘎新! 瞧这局面,很有可能往后就是新任青天大老爷的左右手! 至于朱兴德为何提前准备这一手。 还是那句话,他深谙人性。 永甸县这小破地方,梁主簿能做了那么多孽,可见一手遮天,新知县来了可能官场施展不开,容易无人可用。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 无人用也会难死新知县。 他对那些临时拉来小子们说的话,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其实正是对自己说的。 他必须确保新知县想办梁主簿就能给按头办,要不然他就白忙了。 所以才会豁出去先散财,当个散财童子准备出这些人手。 也能空出人手,让六子、二柱子他们心无旁骛看守这些要自首的。 朱兴德手持令牌,带刀一脚踹开梁府大门。 不用再暗地里劫持,无需再使用有可能会搭上自己性命的手段,光明正大就能绑走梁主簿。 这一刻,朱兴德才感觉心里敞亮极了。 “给我围上,抓人!” 梁家仆人们都懵了:“你们谁啊?谁,夫人。” 由于梁主簿被毒蛇祸害的不轻,人事不省,所以郭顶得到县衙那面的消息,太紧急顾不上梁主簿了,打算骑马逃走。 梁府这里,朱兴德逮梁主簿就像抓小鸡似的。 他抓着梁主簿的头发,从病榻上拽了下来。 “要书是吧?要书,我特娘的让你管我叫叔!” 很明显就是在没送到县衙前,打算先祸害一顿。 吓的郎中抱头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而郭顶那里,才跑出城,很巧,就是那个朱兴德和新知县的说话的十里小亭处,他就发出一声尖叫。 杨满山一箭射到郭顶身下的马腿上,又一箭射到了郭顶的屁股上。 可见,满山不打算要郭顶命,出手时就已想好,就侮辱你,折磨你。 郭顶刚从马上掉落,二柱子就像抢媳妇一般迅速冲了过来。 一把按住郭顶的身体,抓起脑袋啪啪俩大嘴巴子扇过去。 先给你个开胃小菜。 朱老大在旁边问满山:“是不是审那些贼人时,有人说过这姓郭的最坏?” 满山点下头。 朱老大兴奋了,这回咱可是知县让干的,咋打都没事儿,撸着袖子就加入二柱子揍郭顶的行列。 第二百一十一章 郭顶的马匹没收。 二柱子骑在马上谦让:“大哥,你上来试试呗,可好学啦。” 朱老大说,不的了,他脑袋被人打的才好,就不要挑战高难度了。 二柱子又让杨满山骑马:“二哥?” 满山一指郭顶,意思是,你骑着玩吧,他要看守这位重犯。 二柱子立马回头看眼郭顶:“呸!” 郭顶鼻青脸肿,正被五花大绑走在马后面。 只五花大绑不算,脖子上还套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拴在马鞍子上。 如若马跑的快,他就要被迫跟着跑,要不然会被勒死。 而此时骑在马上的那位大块头,在郭顶眼中还最不是东西。 果然,二柱子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揍完人不算。 “驾。” “吁。” 一会儿又驾,夹紧马肚子让快跑,骑在马上,二柱子扭头看郭顶踉踉跄跄的奔跑哈哈大笑。 “你也有今天?” “你要在弄死俺们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吧。” “你还想跑?这回跑吧,爷爷让你跑个够。” “真特娘的好玩。” 与此同时。 朱兴德已经亲自拎着梁主簿准备回县衙。 除梁主簿,梁府里,朱兴德还带出了郎中。 不顾梁夫人和那些小妾差些哭死在他面前,梁家全封。安排自己人看守重要的前后门。 安排雇来的那些小子们,一段距离站一个,拎着大菜刀绕圈儿围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带出郎中。 朱兴德是想着,让郎中继续跟他回县衙给梁主簿治疗,必须治。 梁主簿想就这么昏迷着被砍头吗? 那太享福了,等于睡一觉就不知不觉死了。 那不可能。 非得给梁主簿弄清醒,再一鞭鞭毒打,打昏过去,再治疗清醒,再昏过去,直到使其主动说出一条条罪状,亲口承认那些孽就是他干的。 这才叫伏法。 再让梁主簿跪在堂下,然后神志清醒的看到上面扔下“斩”,让梁主簿亲耳听到,诛九族。 以后梁家彻底灰飞烟灭。 犹如梁主簿最初想要捏死他们这么泥腿子农户一般,让王法捏死梁家。 想必到时梁主簿听到诛九族仨字,内心一定会非常舒爽。 这才叫完。 这才叫天理昭昭。 可郎中不知道啊,郎中都要吓死了。 给他关在梁府就够受无妄之灾的了,眼下居然还要将他一起带到县衙。 他真怕几十板子下来,落个半残。 和他有啥关系呀,放着梁夫人不抓,要抓他和梁主簿。他俩又不是两口子,他也不是梁府的大管事。 郎中紧着和朱兴德打商量说: “这位爷,我和梁府真没什么关系,就是梁家有个大病小情的,我才会来。梁主簿干了些啥,我可是什么也不清楚。我一个大夫,咋可能参与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情。” 朱兴德挑眉看郎中一眼,心明镜确实和眼前这位没啥太大关系,那熏香也不是这位制的,但他没有告诉郎中心里的真实想法。 只意味深长的看着郎中,将罗婆子的病情说了一遍。 郎中愣在原地一瞬,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官爷,这病我能给看好,保证十天半个月就能见效。我这里的药材比你说的那个医馆强多了,我也比那位郎中有名,祖上三代开药堂,爷不信可以打听。” “保证给看好?” “对。”郎中点头如捣蒜。 “嗯,不错。你那药堂名字,我确实听过。不过,你那里的药材得挺贵吧?” “不不不,不难采,也不贵。全是这个梁贼人提供的,他家就有。是他家坑害的,就应该用他家的。” 要什么钱啊还要钱。 他是不想活了嘛。 郎中心想:他敢要吗?如有必要,人参都得往外掏。他倒搭钱都行。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县官不如现管。 眼前这位新上任的捕头,比知县大人还好使。 就看这位想不想整他了。 要是想整他,说上一句,梁主簿极其手下们干那些歹事受伤时,全是他给治好的,搞不好就会被打成同伙。 要是能抬抬手指,说他不过是位被逼无奈、不得不屈服梁家淫威才上门治疗的普通郎中,那他就没事儿。 可以说,全在这位爷一念之间,这就是“现管”的威力。 朱兴德一点头:“叫你一同去衙门,给他治一治,必要时猛一点的药使上,必须让他清醒些伏法。还有你必须得去,和咱们知县大人得好好说说那迷香。” 朱兴德说到这就不说了。 六子接上,虚虚搂住郎中的肩膀似提醒般说道:“那迷香,将俺哥、不是,是将俺们头儿的媳妇、闺女还有好些亲人迷的不轻啊,你可明白?” biquge.name “明白,明白。” 不就是让他往邪乎说嘛。 郎中不仅一瞬间想清楚接下来要干嘛,而且还急忙抱拳向朱兴德请求道:“既然大人的亲人都被迷香迷过,那可不是小事情,回头都应该来广药堂看看。如您信任,小民挨个给把一把平安脉,这样才能放心啊。” 朱兴德没说话,似乎没听见,在安排事情。 六子拍拍郎中肩膀,他倒是笑了。结个善缘,评价道:“懂事儿。” 家里哥的祖父,他最敬爱的外婆、他可爱的侄女小甜水还有俩孕妇、以及哥的丈母娘也撞到腰了,都等着呢。 不行给叔的伤腿,还有朱大哥的脑袋全给看看。 这么一数下来,六子心酸,家里好像没有好人了,咋有那么老多病号。 总之,甭管啥人、到啥年月也要熟识个大夫啊。 村里的张瞎子指定是不如这位的。 这回六子给郎中彻底吃了个定心丸:“不怕,别担心,随我们回衙门后,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记住,谁的也别听,听我哥、不是,听我们头儿的就对了。然后每日天黑下来,你就回家,和你没啥关系,只是你看病的地方变成县衙。” 郎中听完,这才大松了口气。 “谢谢,我看你们头儿眼下太忙,代我谢谢了。” 郎中至此跟在朱兴德后面朝县衙走,两条腿也不再那么沉重了。 而别看六子说的话,办的事儿,全符合朱兴德的心里。 但在六子看来,他认为自己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像是最初德哥提点郎中的那些话,你说他当时咋就没想到呢。 那些话,明明应该由他来说。 在哥还没问郎中前,就应该办的妥妥当当。 让德哥去暗示郎中给罗母好好看病、不要收钱,那多掉价啊。 六子下决心,往后他必须犹如德哥肚子里的蛔虫,争取做事想到哥的前面,不让德哥在小事情上操心才是本分。 而此时,除六子外,还有好些人很守“本分”。 朱老三得令,正带人交接城门把守。 “知县大人有令,现在开始,这南门由我带人把守。” 凭啥呀,你们是谁,连件官差服都没有。 朱老三出示令牌,就凭这个案子从头至尾都是他堂弟在办,给梁主簿一窝端办的妥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知县在谁谁都不认识的情况下,一口一句:“朱兴德听令”,那就好使。 嘎嘎好使。 痛快的,有点儿眼力见儿。 不服憋着。 否则,不配合交接给你们扣一个私放歹徒和通风报信的大帽子。 “那我们呢。” 这回朱老三倒是没难为:“照常把手城门,只是,要听我的!” 他说放行谁,再放行。 朱老三是把手南城门。 北城门这里是水生和金子在交接,和朱老三喊出大致的话,抓捕命犯,速速配合。 守城衙役里要是有不配合者,名字报上来,给你们记在小本本上,回头交给知县大人再议是否罢免。 而你以为罢免是轻的吗? 不。 如有违令暴力阻拦者,可先伤再抓进县衙等待处理。处理你们不配合且阻拦,是不是和梁贼人曾经同流合污过。 水生和金子带来的手下可不是一般人。别看只带来十五人。 那是集结县城里和下面各村的猎户。 全是朱兴德提前雇来的。 这些猎户又由于新知县的命令再没了后顾之忧,拿钱办事,本就应当应分,那必须要尽全力的。 十五名猎户,列阵拉弓射箭等待指令。 如此阵仗,守城衙役们谁敢不配合啊。 里面就算有梁主簿的人,以前常给梁家当跑腿子,眼下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梁家顷刻间被一窝端,谁还能再保他们。 他们家里也有老小。除非疯了,还敢在这种节骨眼儿冒头。 现在只求混在衙役队伍里,不被新知县信任的人告小状就不错了。 而就在北城门这里,发现了徐三的踪迹。 之前,去徐家抓人早就没影踪了,这位身上还有功夫,不可小觑。 这也是朱兴德为何会雇猎手,而且在两个城门处派来许多自己人的原因。 在城里,甭管躲哪里都能瓮中捉鳖。 要是逃出去了,那可就不好抓了。 车轱辘声响,由仨人赶车,装作农民的模样拉着棺材。 水生站在北城楼角门,望着那一行人和金子对视一眼。 俩人心想:这几人,不会是和他们曾经想到一起去了吧? 曾经,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那阵德哥可就说了,城门处检查有漏洞,衙役们信奉鬼神嫌晦气,一般情况下不会掀起棺材盖。 他们用棺材顺利运出去贼人。 朱二哥还哭过灵呢。 巧了,所以说,如若徐三真藏在棺材里那就大错特错了,等于和他们德哥撞了脑洞。 他们可不怕晦气,照样检查不误。 不止如此,细心的水生还和金子使个眼色,让金子一会儿来问话。他不擅长于周旋。 他要去嘱咐那些猎手。 水生安排猎手们别露面,也别站在城楼里面。 站哪里呢,去城外站着,在迈出城门那一瞬,随时准备拉弓射箭。 如若真有问题,他这面挥舞红布,猎手们就啥也不要想。 给他射、射、射。 水生考虑到,徐三都快要人人喊打了,如果棺材车里真有异样,徐三还能在短时间内寻到赶车的那仨人。 那么基本上,这四人等于是亡命徒,且关系是能为对方豁出命的。 果然,金子发现了异样,特意先放这伙人过城门,将将过去时,才提出要掀开棺材盖子。 他在提出要掀开棺材盖检查时,在车边的仨人面色一变。 然后正经守城衙役们,感觉自己还没看明白是咋一回事儿呢,突然间就变了脸。打了起来。 突然间,金子们就对他们喊道,趴下。 嗖嗖的箭羽声传来,陪同徐三打算一起亡命天涯的三位陪护者中箭倒下。 金子迅速爬起,抢过身边快吓尿衙役手中的长刀,一剑插进棺材里。 水生这面也极快跳上车,用长剑扎进棺材中。 盖子掀开,徐三腰部刀伤,腹部刀伤,鲜血淋漓。 徐三躺在那里,眼睛都红了,咬牙叫道:“朱兴德。” 用极为肯定的语气盯着金子说朱兴德的名字。 他认为只有朱兴德才有这个脑子让他栽了。 金子一笑:“想让我哥抓你,你还不够格。” 他哥哪里需要亲自来? 运筹帷幄就中。 “走吧你!”金子一把拽出徐三。 至此,三大贼人头子全部落马。 一个身有毒伤毫无还手之力被扔进县衙。 曾经的梁主簿有多牛逼,眼下就有多落魄。黑暗的牢房里,梁主簿穿着里衣躺在那里。 一个被马拖着,像遛狗一般被拖进衙门。 一个满身是血,手脚绑着被按在了县衙院落里等待发落。等着听朱兴德命令被关进哪间牢房里。 朱兴德很忙。 他在嘱咐岳父:“爹,找人回村一趟,让里正五叔的那位孙儿快些来我这里。别让别的孙儿来,只要那位来回拉货帮咱家的。另外,还有莽子叔家的小子,让莽子叔自己拿主意。哪个儿子来,哪位儿子不来。” 朱兴德想了想,又加了一位石九嫂子家的小子,听说九大娘借过岳母十五两银钱。这个小子由岳父自己看着办,选一个性子机灵且没长歪,就直接叫。 左撇子没问大女婿找这些小子要干啥。 艾玛,咋忽然就成了捕头,大女婿都没有时间听他惊叹。 反正让他去,他就去,那指定是有道理的,对咱家好的。 “越快越好,爹。” “好,我这派人回村。” “另外,爹,你将咱家雇人花的钱,包括之前为抓那些贼人的银钱,以及你们跟踪住在客栈所有的花销都单独写下来,一笔一笔的,多写点也不要紧,但别太夸张,差一不二的您自己拿捏,像是吃饭钱匀到账里算进去,还有咱这些人要是打零工会挣到的钱,全匀到账里,写完回头给我。” 左撇子懂。 做账呗。 没问题。 他连出城文书都会做,现在各种章也会糊弄的整,写个账本更是难不到他。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朱兴德来到县衙牢房处。 他才进来,一抬眼就看见了上一任“捕头”。 心里嗤笑了一声。 这人是有多蠢,居然在新知县下命令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一下。 为何会犹豫。 是太出乎意料了,就没有应变能力掩饰住真实心理,漏了陷儿?还是常年累月梁主簿的积威给养成的习惯,犹豫是在心里平衡该听谁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朱兴德只知晓,据说,在他忙碌的这半天里,上一任“捕头”有急忙挽救。 之后,甭管新知县再命令什么,这人都会抢着干。 衙门里的其他官员也完全运作了起来,和这人的表现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不分析这些人心里有没有惴惴不安,反正一个个面上却是对新知县很恭敬。 可这些官员是不是忘记了,只犹豫的那一瞬,就会在新知县的心里扎出根刺。 当然了,到底有没有扎到新知县的眼,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这种大案子,涉及到是否在挖铁矿制造武器、是否隐瞒私下祸害无数条徭役的性命,朱兴德心里明镜的,到最后一定会是逐层上报的结果。 先是府城。 府城要是有要护梁主簿的官员,且得了很大好处,官位还挺大,可能会选择断尾,想尽一切办法让梁主簿尽快伏法砍头,罪状会全扣在梁主簿身上。 这也就是他说的,手下的表现,扎不扎到新知县的眼都不再重要的原因。 因为处理结果一定还包括永甸县从上至下一定会被清洗一番,甚至府城的官场可能都会有变动。 毕竟除非府城官场全部拿过梁主簿的好处,这才会同心同意来处理这个案子。 但是,怎么可能呢。你见过官场没有争斗的吗? 那么既然不能同心协力,府城某些官员就会利用这件案子,所以他才认为府城官场也会有变化的原因。 至于最好的结果,不是到府城,而是再向上报,到京城。 案子能否到京城,那就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了,要看新知县的背景和魄力。 总之,他朱兴德一个乡下人能想到的,永甸县官衙现在在职的这些官员,那都是老油条了,只会比他想的更多。 所以眼下县衙,看起来风平浪静不过是表象,只半日时间就变成全面配合新知县更是无奈之举,可能一个个内心只是在夹尾巴做人,且在筹谋怎么保住自己。 朱兴德在琢磨着这些弯弯绕时,再没看向那位捕头。 而是对永甸县的牢头说,他要资料。 牢头很给面子,在朱兴德进屋的时候就主动站起身。 不得不屈服于朱兴德现在是新任知县面前的红人。 真出什么事儿,他干了大半辈子官吏也跑不了。 牢头心里想的很清楚,眼下属于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就别想拿官阶说事了,还扯不上那个。 动荡时期。 不说他,估么县尉大人都不敢在朱兴德这里拿官阶压人,以防被这么位新知县信任的“红人”盯上。 所以朱兴德现在想去官衙哪里就去吧,想干什么,他们就配合吧。 牢头姓魏,强扯出几丝笑容:“朱捕头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 朱兴德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摞文书,示意牢头,他要重新整理牢房这里的材料。 牢头还以为要犯人的。 却不想,朱兴德说,他要看守牢房衙役们的资料。 这几天谁当职,家庭情况,住在哪里,摆明了就是不信任,还要掺进自己的人手看守牢房。 朱兴德重新掀开门帘子,对外招招手:“二哥?” 朱老二有点儿懵逼的走进来。 之前,朱老二还挺着急呢,想问堂弟为啥不让他跟着去抓人,大哥三弟都去了,堂弟唯独留下他。 要说,此时朱兴德的真实心理,望着朱老二也是很无奈。 他恨不得让自己的兄弟们,全能借着这个机会有点儿出息。 倒没指望有太大出息。 有多大本事,端多大饭碗。 只希望借着永甸县眼瞅着会大清洗的节骨眼儿,慢慢的混进去自己人。 牢房这里要有人。 城门那里要有。 城门那里一旦要是能有自己人,往后来回出入会很方便。 还有新任知县身边干杂事儿的,要有脑子灵活的。 但无奈于,他的兄弟们全是文盲,一个比一个睁眼瞎。 让杀人放火、围捕罪犯、刑讯逼供、一点就通,让写字就各个挠头。都能哭给你看。 岳父倒是识字会写字,可老丈人岁数大了,朱兴德一想到真给岳父弄进来吧,一点儿一点儿朝上爬,指定会看人脸色。 一把岁数给人猫腰倒水的,那不行。 凭啥他爹、那可是他亲老丈人要受这份气? 感觉真弄个文书干干没啥大意思,又是他岳父,是长辈,身份太明显,不好插。 ddxs.com 就三胖兄弟行,年纪轻轻的能给混进来,说是有突出表现,可三胖在府城呢。 没办法了,朱兴德只能矬子里拔大个,将他二堂哥挑出来。 朱老二小时候念书那阵就比他强,愣是凭着死记硬背比他多认字。照着文书写的方面,也能画明白。 唉。 朱兴德一边嘱咐朱老二,让将之后这些天当职的衙役尽快誊抄清楚交给他,尤其是今日的,马上誊抄出来。 一边在心里下决心。 不行了,等不了啦,回头空下来,真应该让岳父给开个小私塾,就专教他们几个。 这事儿要迫在眉睫了。 你看多耽误事,连满山也啥都不会,依葫芦画瓢都写不了字。 就满山那身手,明明满山才是最适合干捕头的。心细、胆大、话少、公正,心里有杆秤,功夫好,能走南闯北带刀捕头不嫌累。 比他合适多了。 可是,你看,谁家捕头有不认字的?张贴个什么告示都容易搞不清楚,那不扯淡呢嘛。 还有守城门那些吏,哪个不认字? 要么老话说呢,这就叫机会交到手中,咱没本事握住。书到用时方恨少,认字不分老和少。 “写吧。” 朱兴德拍拍朱老二的肩膀,暗示二哥放松,没人敢欺负你,踏实的,别一进官衙就哆嗦烂颤。 还行。 朱老二比往常稳重多了。 能不稳重吗? 他堂弟现在已经不是他堂弟了,是能和青天大老爷说得上话的,心里很有底,谁敢给他脸色看,他就找堂弟告状。 “我会尽快誊抄出来,争取一盏茶过后就交给你。” “嗯。”朱兴德在离开前,对牢头友善的点下头算作打招呼。 朱兴德忙啊。 他还要尽快清理外面的。 喊“威武”的这些官吏,倒是不着急排查。 主要是外面当职的那些。今天又是雇的,又有他自己的人,还有陌生的官吏们,这些全要捋清楚。 不过,朱兴德忽然站下脚。 有两名衙役立马低头,叫了一声朱捕头。 “叫什么。” 俩人报上名字。 朱兴德上前摘了这俩人的牌子。 就是他俩当初将外婆打吐血,回去没多久就病逝了。 “离开这里。” 这俩人面面相觑,还以为让他们先下值,回头换班再让来呢。 这俩人做梦也想不到,朱兴德会做梦,在梦里认识他们。 不敢得罪新知县面前的“红人”,明明他们下不下职不归朱捕头管,也没敢提出任何异议。 一个时辰后,新知县身边真正的红人墨竹露面了。 墨竹怀里揣着他家少爷写的密信。 这封信,必须要由他亲自去送。 可是,他一旦离开,就等于少爷身边真是啥人都没有了,少爷那三脚猫功夫能行嘛。 真是让人操心,又没有别的可靠人选去送书信。 所以说,墨竹再次在心里吐槽他家少爷,为啥只带他一人来,还玩什么暗访。 另外,他家少爷还让他在离开前,务必将事情处理妥帖。 他家少爷目下,正在和县尉和县衙其他官员议事。 问永甸县的粮食缴收、问永甸县历年税收,问这些年征徭役情况,以及眼下就在征收,少爷让徭役的事情挪后。 总之,在忙好些事情。 “朱捕头。” 朱兴德被墨竹叫住。 墨竹开始传达新任知县的命令,让朱兴德之后干些什么。 比方说,牢房这里,务必要…… 墨竹还没有说完。 朱兴德递给他几张文书。 “这是什么呀?” 墨竹低头一看,纸张上写着牢房这里今日明日当值的官吏名单,家庭情况,写的极为细致。 一副牢房这里要是有人敢私下对梁主簿这面动点小手脚,朱捕头立马就会抄当职官吏的家。 还明晃晃的写着哪些是信任的人。 这就不用问了,一看就知,这说明信任的临时守牢房人员是朱捕头的人。 “咳,知县大人说,还有……” 朱兴德又递过去几张纸,说陆续的还在整理。 墨竹看眼朱兴德,只能接过。 “还?” 朱兴德打断墨竹的话,示意墨竹跟他在衙门里转一圈儿,可别浪费时间了,文书上写的,不如亲眼去看。看完赶紧进去和知县大人汇报一下,然后拿着这些名单留档。 而墨竹跟在朱兴德身侧转完一圈儿服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不放心的几个关键处,朱兴德通通都已经派自己人把守了。 据说,即便梁主簿、郭顶、徐三早已落网,两个城门出口处还有朱捕头的“自己人”没撤回来。 问其原因。 朱兴德答:不想有人趁机出城给府城那面送信。 墨竹摸了摸怀里的书信。 眯眼看向朱兴德,心想: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居然能将官场的事想的那么远。 “朱捕头,墨竹要离开几日,回京一趟。大概三日后,我们少爷的其他亲随才会赶到。墨竹不放心少爷……” 好嘛,又被打断。 且朱兴德没摆什么朱不朱捕头的谱,别看这位墨竹是位下人。 像是对待小兄弟似的坦诚说: “墨竹老弟请放心,你走后,这几日,伺候知县大人穿衣梳洗方面的小厮,已经在来的路上。 不是我私心作祟,只用自己人。 是眼下特殊情况,大人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我只能用信得过的人,而不是在城里乱找,或是指派这官衙里的哪位衙役充当。 不知根不知底细,最好不好沾大人的身。 叫来的那位小厮,是咱们县下面游寒村里正的孙儿,他们家三代为里正,家风清明,也和我岳父家沾点儿亲。过后大人的亲随们到,我再让他回村。” 为此,朱兴德告诉墨竹,他还会让左里正的孙儿在伺候完大人入睡之后,紧急去牢里学习。 向伺候梁贼人的小厮学习,咋给梳洗穿衣。 那个“师傅”,他都给绑来啦,扔牢里正等着。到时候找几件新衣裳,脸盆子什么送进去,让二柱子享受一把给当模特,左里正的孙儿一边学习,一边先伺候二柱子一回。 毕竟目前条件不允许,也是没办法。 朱兴德继续道:“至于吃饭做饭,我也不打算用这里的伙夫。” 大人的伙夫,由他岳母充当。 梁贼人这种重刑犯的伙夫,由他岳父暂时给客串。 还是那句话,到啥时候说啥话,现在就这条件,麻烦墨竹老弟能和知县大人解释一番。 让墨竹挑了下眉的是,面前这位朱兴德心细到什么样呢,最后还暗示了一句,大致意思是,他朱家、左家、罗家几十口子性命从拦知县大人那刻起,就同进退。 墨竹懂,实际上,朱兴德是想让他传达给少爷,请相信他。 也是直到这一刻,墨竹才拿朱兴德当自己人,且彻彻底底在心里服气了。 你看,他还没等安排让干些啥呢,朱捕头就给办妥了。 他还没等操心的嘱咐些啥呢,朱捕头三言两语就给安排完了。 这说明啥? 这人早早就想到了他的前面,所以他才要啥就能给啥。都不用点一点的。 而就像朱兴德这种人,他不当捕头谁当。 在墨竹看来,通过接触和刚才那些事儿,甚至捕头都不是朱兴德的终点,这人早晚不是池中之物。 成为他家少爷的左右手更是板上钉钉。 毕竟再没有比用朱兴德更顺手的人选。 这位朱兴德干捕头能干出个样,干少爷身边的管事,墨竹认为也能干的明明白白。 有种人叫朱兴德,你让他干什么都放心。 墨竹离开后,朱兴德再次来到牢房。 狗剩子被打的浑身是凝固的血迹。 自从进了牢里,就今日没挨打。 他在耗子乱窜的牢房里,死寂一般闭着眼。 “剩子。” 狗剩子嗖的一下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朱兴德一步步向他走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更 朱兴德身后,跟着两名衙役打着火把。 朱兴德还不知道,他此时在狗剩子眼中犹如带着光亮。 狗剩子一直坚信,德哥说会来牢房看他,就一定会来。 每一次毒打,他都死死咬住牙。 但德哥以这种形式出现,仍旧很出乎他意料。 狗剩子傻了般,用带血迹的手揉了揉眼睛。 朱兴德微转头对身旁的衙役吩咐道:“准备个干净的屋子,备些热饭热汤,再去将广药堂的郎中叫来。” “哥,你?” 朱兴德蹲在狗剩子面前,上下扫眼面前小子的伤势:“先什么也别说,随我出去看病要紧。你弟弟,我已经派人安排接到我岳父家了。” “可是?” 狗剩子想问,哑巴抓到了?没抓到不可以将他弟弟带到德哥的岳父家,那样等同于在给德哥添麻烦。 就在这时,郎中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 另一名衙役也拱手弯腰唤道:“朱捕头,干净屋子和衣裳已经备好。” 朱捕头? 捕头? 狗剩子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他被两名衙役抬着,用担架抬走时,还在瞪眼看向朱兴德。 两只手紧紧抓住担架不想走,看着看着,狗剩子忽然脑洞大开。 难道德哥一直藏在暗处,就是为了调查王赖子的案子,才没暴露过,早就是捕头的身份? 狗剩子越想越激动,越想越钦佩。 说来还挺巧,新任知县还是挺讲江湖义气的,为保朱兴德一系列违法行为,他在向上面递的信中,提及朱兴德为何会查此案,从王赖子这根线一直引到抓捕那些贼人上山,再到如何让梁主簿落网,用的正是狗剩子的脑洞。 新任知县说他早早就发觉永甸县的不妥。 早早就派了朱兴德暗中查案。 从那本舆图册查起。 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也有了他为何连入职都是装作富贵商人没有张扬的原因。 要说,新任知县在写下这个谎言时,还曾拧眉稍稍斟酌过。 虽然是为保护像朱兴德等惩恶扬善、且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的良民。 但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占了这些良民的便宜。 这个借口一旦上报,一切就会变得合情合理。 全是他在上任期间让干的,那铁矿此等大案的功绩,就会完完全全落在他这位“运筹帷幄”的知县身上。 可是,他有点别扭。 小爷差这点功绩三年后升职回京吗? 差。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玩头都没有。 “要厚待啊。” 不行的话,打算从自己的体己银中拿出一部分作为奖赏。奖给那些在这次行动中积极配合他抓捕命犯的百姓。 新知县就是在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思中,给家里写了信,求表扬。 与此同时。 朱兴德正在嘱咐刚刚赶来的左里正孙儿。 左里正的孙儿算是看出来了,朱兴德很忙。 全是因为和他家的交情,才会在百忙之中还要操心点一点他。 可谓苦口婆心了,翻来覆去的强调重要性。 “有点眼力见儿,啊? 知县大人身边最得用的使唤人走了,对你来讲就是个极好的机遇。 三日后,他其他亲随和师爷、保不齐还会有护卫估摸就会到了,到那时,你想再表现,就只能靠边站。你连此等机遇都再难碰了。 1200ksw.net 所以说,这三天谁都不在的情况下,你要把握住。 最终能不能顺利留下,让他感觉用你还不错,不差你这个人,全在于你自己做事情是否妥帖心细。” 朱兴德怕孩子岁数小,只看眼前,想不到以后的大造化,还强调道: “多注意观察。 别以为和那些人学了点伺候人的皮毛,做完事儿就拉倒。一人有一个习惯。 伺候梁贼人的习惯,不见得会让知县大人感觉舒坦。 我听那墨竹透过话,知县大人是京城人,保不齐就是哪家高门府邸里的公子,在京城惹了祸被家里老头子扔到这的。 那种富贵出身都有自己的小毛病,你要多多留意。 搞好了,你才是村里最出息的,啊?还能跟着回京城呢,听没听见,为了那种造化,更要多用心。” 左里正的孙儿一个鞠躬到底,再直起身时,十五六岁的年纪到底藏不住欢喜,亲亲热热地叫道: “弟弟知晓了,谢谢大姐夫。大姐夫,您不知道,俺家人都乐疯了,俺爷说,我才是家里最好命有福气的人,好运道都由姐夫您亲自递到我手里了,要是不好好干,回头被退回去,那就是真无能。姐夫,村里人听说也稀奇疯了。” 朱兴德笑了下,拍拍眼前这半大小子的肩膀:“去吧。” “嗯嗯,大姐夫,我是要抓紧去了,外婆还托我给婶子带了不少咸菜。” “带咸菜干啥?” “说是给知县大人吃。外婆得到信儿,立马扔了手中酿酒的瓢,听说挨家串门,进屋就要尝各家咸菜。我那阵还拾掇包袱没走呢,外婆就送上门让我全带着。说是这些集结了咱村里大娘婶子们最拿手的小菜。还有这个。俺爷帮外婆写的食谱,让交给婶子看着这上面做。” 可见秀花人精一样。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三嫁过的秀花,深谙其道。 即便秀花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她闺女白玉兰,借此长长久久端住县衙做饭婆子的铁饭碗儿,但她想的是不能给大孙女婿和左家丢脸。 泥腿子农户家咋了,咱家没有那么重让人看不上的乡土味儿。 想从吃的方面就体现出,咱家人做事干净,做吃的别看粗茶淡饭也有自己的小讲究。 在知县那里留个好印象,对人的初印象很重要,往后做个买卖啥的,有个不情之请什么的,是不是也能好说话点儿? 这才紧急准备了这些。 要不是酿酒离不开她,秀花差些爬上车跟着来县衙照料知县两天。 但秀花忘了一点,高估她闺女认字的水平了。 她给那食谱,到最后白玉兰干脆给小麦找来了。 小麦正将肉粥、四蝶小菜装盘,打算等白玉兰和里正的孙儿将洗澡水端进屋,再让她娘将饭菜端进去,她不合适露面。 而从不踏入灶房的知县大人,还穿着那身富贵商人的衣裳忽然出现在这里。 “饭食……” 新任知县没想到在灶房里的不是婆子,而是一位姑娘家:“你是?” 小麦之前烧火,鼻尖有些薄汗。 她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似的颤了两下,也不知道来人是谁,糯糯矮身道:“是朱捕头的妹妹。” 新任知县看了眼小麦鼻子上的汗珠,又疑惑扫眼小麦为人妇的打扮,第一反应就是,才多大年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模样却为人妇了。 “嗯。” 转身掀开帘子:“有劳,饭食端上来。” 小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就是新任知县。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二更 抓捕梁主簿的第一夜。 朱兴德只眯了一会儿,没怎么合眼的渡了过去。 二柱子和心细的水生搭伴儿,看守重刑犯徐三。 朱老三和金子搭伴,看守梁主簿。 皮开肉绽被打了一通的郭顶,是由有朱老大和六子看守。 天蒙蒙亮时,左撇子将粥送进牢房,看眼被“大”字型绑在木架上的郭顶,那郭顶穿着里衣,里衣上全是血,早就耷拉脑袋昏过去了。 然后才弯腰掀开粥捅,让一宿没合眼的小子们喝粥。 六子一边喝粥一边笑着问道:“叔,村里人是不是都被我德哥震到啦?” 左撇子笑了下:“嗯,谁敢想这种好事啊,听说将你里正爷爷都震得大半夜在村里背手来回走道,睡不着觉。连想都不敢朝做官那方面想,看着吧,今儿村里会更热闹。” 说完,忽又叹口气。 这眼下都好成什么样了,左叔还有啥事儿犯愁啊? 左撇子说:“这不就是谁不在跟前儿就惦记谁嘛,也不知道稀饭儿那面咋样,今日理应考完。你二姐夫走啦,刚带人又带着两车酒走的,不知道能不能在路上遇到稀饭儿。稀饭儿考完出来,听说这些事儿,不定怎么慌张。我惦记他,还怕府城那面有和梁贼人要好的坏人。” 六子略一琢磨。 可不是? 这几日忙的,别说稀饭儿那头没想起来,送酒挣钱都顾不上了,府城那一摊子等于全扔下。 要是真有能为梁贼人两肋插刀的,他们这些人在县里很安全,外面扔的小星星可咋办。 “要不我?” 左撇子摆摆手,其实挺心焦的强压下来,含含糊糊说:“你撵也来不及了,你二姐夫有带人手,城里又有三胖子,还是这头重要。” 这头知县的人手不到位,他们就撤不出来。 别丢了犯人,或是犯人被杀了。 瞧这样,新知县还指望他们继续效力,好好看守人犯再让梁主簿咬处更多的官员。 左撇子这一番话,整的六子都有点儿闹心了,像是在安慰他左叔,更是安慰自己道:“没事儿,咱家星星脑子聪明的不行,真有坏人,可能没等接近就会被他察觉。他还跑得快。” 府城。 今日是罗峻熙最后一天考试。 卷面发下来,他坐在考场里先淡定的扫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然后才开始磨墨。 说实在的,这几日考的,让监考官都有点儿对罗峻熙刮目相看了。 首先,最初能注意到罗峻熙是因为长相。 这玩意儿都是上行下效。 你想啊,皇上都不喜欢长相磕碜的官员,哪怕此人有大才。很喜欢手下官员相貌端正,要是清隽俊朗、玉树临风型,再一路科举上去有才华,相貌等同于对仕途如虎添翼。 而这考场里,好些一般长相的人,还有许多年纪大的,罗峻熙端坐在桌前,正值最好的年华。 人都爱看美好之物,自然会一眼就会扫到。 其次让考官注意到罗峻熙,是罗峻熙从容答卷的模样。 惹得监考官在踱步时,有特意站在罗峻熙的桌边停留。 但不会多看几眼,不是为公正不打扰罗峻熙答卷,是实在受不了那味道。 这一点也正是让监考官们侧目最重要的一点。 因为罗峻熙很倒霉,他就被分派在屎号子旁边。 考场出了点差错,准备工作不到位,这屋的屎尿味儿最大。 闻时间长了,都辣眼睛。 密密的试卷,今年秀才考试的题目是历年来涉及范围最广、题目最多的试卷。 要是稍稍分神,先不说会不会,能不能答对,基础知识背书方面掌握的是否牢靠,这些不提,是很容易就答不完的。 可想而知,在辣眼睛、熏的人头疼的环境里,笔耕不辍,在监考官们的眼里,罗峻熙的定力那是相当到位了。 被分派到屎号子最近的位置,没有抱怨,一丝会影响答卷的情绪都没有流露。 连熏下来,场场考下来,面色如常。 明明对他说过,如若感到恶心头痛可以提出临时换下地方,毕竟是准备科举考场的出了差错,但他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吃干饼子还能琢磨答题。 这样的小伙子,让此次科举最年迈的监考官频频看过去。 有种人身上就具备这种气质,让岁数大的老人望着,只觉这位年轻人可能会出人头地。 这样优质稳妥的孩子,也理应该出头。 而在考场里的罗峻熙,还不知他给考官、甚至巡考都留下了好印象。 罗峻熙没觉得挨着屎号子算什么事儿。 猎野猪,那猪血的味道才最恶心人好嘛。 在科举前,他曾经长达一月之久躺在大山上,旁边是死去的野猪,更是为猎野猪、躲野猪,甭管累成什么样都能随时跑起来。 还有,照顾朱爷爷。 那阵去大姐夫家收地,朱爷爷就在他旁边拉尿。 他淡定如初看书。 有时,看入迷了,舍不得放下书本,还会一手拿书,一手拿着破布给祖爷爷擦屁股。 总之,经过这些事,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场野猪对他释放了最大的善意,罗峻熙现在再去回忆那一个月,倒少了曾经好几次神经绷太紧快要崩溃的记忆,只觉得或许是好事吧? 应该是吧? 让他现在再看有些事情,就感觉那都不算什么,比如倒霉坐在屎坑旁边此等小事,才会波澜不惊,一点儿也不会影响情绪。 YY小说 他觉得,如若有一天让他见皇上,他都被锻炼出来了,并不会紧张。 罗峻熙收笔,最后检查一遍卷面。 检查完,只看他忽然抿起唇角露出酒窝。 也是在这一刻才能看出来是年轻人,他给自个答满意了,都要憋不住笑了。强行内敛才知露出酒窝没有笑出声。 交卷。 罗峻熙在一众考懵登、一众被考的走路直晃悠的童生人群里,是那么的扎眼。 毕竟,考试在他那里不算什么力气事儿。 罗峻熙挺直腰板走了出去。 他以为考场外面,大姐夫、二姐夫、二柱哥、六子哥会在外面等着。 大姐夫的脸上,一定是期待和焦虑的,还会早早操心的安排好吃喝,二姐夫恨不得背他回去睡觉。 二柱子哥和六子哥一定会忍不住,至多强憋半截路就会憋不住话问:“考的咋样。” 罗峻熙已经打算好了。 这一次,再不低调。 到时,他要搂住大姐夫二姐夫他们说:“我考的很可以。” 却不想,当罗峻熙脸上挂着笑走出考场时,外面只有一位搓手等待的三胖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家里养的“小白脸”回来了 “嗳?德哥他小妹夫,嗳嗳?!” 三胖子一跺脚,感觉自己太心急了。 他见到罗峻熙就秃噜出一大串实情,这些日发生了些啥,这让一个才从考场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平静接受。 估计心里急的会冒火。 三胖子呼哧带喘追出好远,可是哪里还有罗峻熙的身影? 三胖子还有点儿懵懵的呢。 按理,他跑的真不慢,别看他叫胖子。 实际乡下小子哪有什么胖子,那不过是乳名罢了。 他一直自诩自己腿脚挺快的,也反应不慢、马上就追罗峻熙。 但是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再抬头在人群里一看,哪里还有罗峻熙的身影。 后来,当三胖子始终找不到罗峻熙回了店铺后,店铺前还有永甸县的王兄几人在等待呢,问罗峻熙哪里去了。 三胖子回答说,恐是提前回了家。 那位王兄还有永甸县其他几位考子很是疑惑,大伙不是说好了嘛,考完要聚聚。 因为王兄知晓,罗峻熙进场前还惦记呢。 有和他说,考完要和永甸县的考子聚首,最好和府城科举完的童生们也能找个机会再聚聚。 罗峻熙想帮家里卖酒,提前摸摸底问大家考的如何,甚至不惜一改常态要一起对对答案,这样的话,喜酒就能提前预定下来了。 眼下,人却没了。 再着说,真着急回家,罗峻熙更应该蹭王家的马车走。 马车总比罗峻熙选择其他交通工具要回去的更快。 可事实上,罗峻熙比赶马车的队伍要快多了。 最初,罗峻熙是迅速跑到城门处,一抿唇一个跳跃坐上了骡车。 给完车夫银钱。 骡车还不到永甸县,只走一小半就会拐弯儿。 罗峻熙越坐越没耐心,付完路费却没坐完全程,嫌弃太慢。 给车夫都看傻了。 羊肠小道上,只看那名书生背着书箱就跑,脚底下刨起的尘埃,比他家骡子四只蹄子卷起的灰尘还多,腾云驾雾像股风似的急速的刮没影踪。 惹得车夫连同搭车的妇人们全啧啧感叹,像看稀奇景一般说道:“跑的是真快啊,那确实不需要搭车。” 之后,罗峻熙跑小半程跑累了,第一个驿站都被他跑到了,解下书箱满身汗湿透,只喝了些水就询问押镖的车,“朝永甸县方向走吗?” 和骡车一样,押镖的车,不去永甸县,但能往前一点儿。 “好,谢谢兄弟们了,麻烦了。” 罗峻熙给了车费,躺在押镖车上的货上,权当休息。 休息过劲儿了,“停。” “啊?” 罗峻熙没解释太多,背起书箱,又开始跑了起来。 押镖的镖头望着那一溜烟儿的影子,面露疑惑问手下:“他是赶考的书生吗?” 手下说:“这要是考上了,特别适合给朝廷做传令官。考不上嘛,还可以来咱们镖局走南闯北押镖。” 之后,罗峻熙还搭过抓猪的车。 他将书箱放在旮旯,胳膊搭在书箱上,面色平静的和十多只猪羔子大眼瞪小眼。 一宿时间,前半夜跑黑乎乎的夜路,后半夜就坐在猪羔子车里小憩。 别人赶路,从府城到永甸县需要好几日,到了罗峻熙这里,他抄近路还没命跑路,翻山越岭,愣是浓缩出一半。 由于没休息,从不在驿站停留,罗峻熙错过了他二姐夫。 最后进永甸县城时,罗峻熙的交通工具升级了,他是扒着一辆马车进城的。 马车后面,他踩着边边,背着书箱,头发在风中凌乱,吃力地扒住车厢边缘不放。 直到马车停下,等待守城衙役放行,罗峻熙才跳下车。 而直到这时,车里坐着的是永甸县县城开酒楼的老板娘,这才发现车外居然有个小伙子一直在蹭她车。 老板娘惊讶地望着罗峻熙,很是纳闷,这一路从娘家到县里赶车从没降速,面前这位年轻人是怎么跳到他车上的。 罗峻熙浑身虽狼狈不堪,但举手投足间仍能看出彬彬有礼,他背着书箱对酒楼的老板娘抱拳致谢。解释家中有急事,得到人家一点头的原谅,这才又说句打扰了,转身融入到步行进城的队伍里。 守城衙役里有自己人。 自然就认出罗峻熙了。 不过,和三胖子一样,不叫哥,不叫弟,习惯性开口就喊:“德哥他小妹夫回来啦!” 十里八村的文曲星终于考完归来了。 广药堂。 罗婆子借朱兴德的光,从昨日就搬到了广药堂。 坐堂的郎中和药童,白日里一点儿不敢怠慢。 罗婆子在屋里哼哼几声,小药童就会掀帘问问怎么回事儿,还会在吃饭时告知罗母,他们晌午打算吃啥,问罗母有没有胃口、要不要随他们吃点儿。 也就是说,只要罗母乐意,医馆连她的饭菜都供。 罗婆子从来没受过这种特殊对待,她猜想家里有很钱有势的来医馆住着,至多也就是她这种待遇了。 被褥随便用,大隔间只住她一人。 不再像之前,屋里只有一张窄巴巴的床,那时候小麦伺候她,夜里只能躺在长凳上或是坐在她脚边休息。 再看看眼下,两张床,一张空着留给伺候她的人,另一张她住,还担心她冷,白天黑夜小药童会送热水囊递给她,想擦擦身都不是难事儿了,只要开口说一声,热水,外面立马就给送。 简直是借了大光,愣是给罗婆子住医馆住出了高高的优越感。 她儿子还没等出息,没借上儿子光,倒是借上了朱兴德的光。 换言之,朱兴德是她儿媳妇的大姐夫,说一千道一万,她借的是亲家一家的光。 而广药堂的老板,也就是为梁贼人治病的那位大夫,更是每晚从县衙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她这里,进屋洗手,洗完就给罗母号脉。 从来都没被人这么伺候过啊,听说还不要钱。真想将前些年的腰伤治好再回,心里的优越感更是让人舒坦。 才住两日,惹的她就和临间来看病的家属有心情唠嗑了。 “哎呦,你家带这么多物什啊?怎么水盆子都带着呢。” “大娘,你没带吗?” 罗婆子微微一笑:“呵呵,我不需要,这里一听我来了,早就给备上了。” 就是在这时,罗峻熙风尘仆仆掀开帘子:“娘?!” 罗母怔忪:艾玛,这是谁呀?居然是他的宝贝稀饭儿回来了。 “你考完了嘛,你就回来,你不会是没答完就跑出来了吧?我打折你腿。” 罗峻熙眼睛紧紧盯着罗婆子头上的伤口:“我考完了,娘,是儿子回来晚了。” 忍了一路的情绪,罗峻熙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忍耐。 十八岁的小伙子,眼圈儿当即红透了。 在知道娘差些没命了,爹没了后,拉扯他的娘也出意外时,罗峻熙直到那一瞬才清晰地意识到,母亲之于他的意义。 他知道娘有许多缺点,早早没了男人,还要承担起生活的压力和培养他的责任,男人担起一个家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更不用说一位带着年幼孩子的母亲了。 常年下来,母亲才性情变得敏感又尖锐,抠门又爱使小心思。 所以在那一瞬,他更怪的是自己。 因为他好像才懂得,为人子女,比起抱怨父母,学会如何应对这样性情的母亲才是根本之策。 让娘不感到寒心,让媳妇不受委屈,不该是那两个女人承担的,应该是由他承担。 之前的那些抱怨,心底压抑着对母亲的小失望,罗峻熙此时只感觉到浓浓的心疼。 罗峻熙脸上一副:娘,你受苦了表情。 罗母头上缠着厚重的白布,听到罗峻熙不是提前跑出考场,大松一口气,这给她吓的。 松完这口气,才捂着头部,望向眼泪汪汪的儿子,喃喃道:“其实你回来的不晚,你回不回来也解决不了啥事儿。要说晚,还不如当初你大姐夫早点回来呢。” 罗峻熙听到那两声嘀咕,娘以为他没听到,可他听到了,眼泪都没了,翻涌的激动情绪也瞬间无语:“……” “儿啊,多亏你大姐夫,娘这两日老享福了,你别哭,挺大个小伙子咋还不敌你媳妇心性坚韧,都过去了。” 罗峻熙真是服了。 他这一路,在心焦折磨中想象的画面通通没有。 罗峻熙以为他娘在看见他那一瞬,会当即扑到他怀里哭诉,被人打了,家被盗了,儿,你得给娘做主。 咱家丢钱啦,丢五百多两,他娘会哭到病情发作头疼起来说,我不活啦。那钱攒了大半辈子,要是讨不回来,我就去撞墙。 他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安抚亲娘,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告诉娘他会怎么解决,让亲娘先顾及脑袋上的伤,不要情绪激动。 可现实场景却是这样的。 娘确实见到他就提钱,只是咋听咋不对味儿。 罗婆子喊道:“艾玛呀,稀饭儿你是不知道,咱家丢五百多两银钱呢,啧,这可真是,你说那些贼人王八蛋是不是该挨千刀!” 娘喊出这话时,还一副很怕医馆旁边几个隔间,听不到的模样。 喊那么大声干啥,被偷是什么好事儿吗? 还别说,罗婆子真就当好事喊。 怎的,你家想被偷五百多两,你家得有那么多,她家就有。 至于为何会一反常态,不再偷偷摸摸提家里有多少钱,罗婆子是因为心里有底。 小书亭 贼人被抓啦,指定能要回来。 小麦她大姐夫可不是一般炮,都能给那么大的官逮进去了,还能要不出银钱可完啦。 二是,不需要再藏着掖着怕别人惦记她们孤儿寡母。 朱兴德是县城捕头。 等她病好的,往后谁再敢欺负她家,你瞅着的。 罗婆子躺在医馆这两日,甚至在心里打算好,今年给稀饭儿她爹烧纸要多在坟前站一会儿,等她妯娌大伯嫂,到时她得将她亲家一家这几月都是咋出息的说一说。 “娘,你和我说些正事儿吧,别显摆了,都发生些什么事了?快与我细讲讲,我才回来就来了你这里。城头那里虽然有认识的人,但是说话也不方便,还没有细问。” “哎呀,那比唱戏的还热闹呢,话本子都不敢那么编。反正你先去洗洗吧”,罗婆子这回小声了:“附近住了那几家亲属都认识我,坐堂郎中和书童也瞅着呢,你造成这样,让人看了笑话。再着,我与你讲了,你指定会心急去寻你大姐夫和小麦,你就这种形象去?别给你大姐夫丢脸,让人一瞧,这是啥妹夫啊,造的像是猪圈儿爬出来似的,快点儿。” 还是白玉兰来了,罗峻熙才得知种种。 终于来了一位说话不再那么云山雾罩的。 更是通过亲娘和丈母娘话里知晓,岳母在他娘受伤期间,给他娘擦过身、喂过饭、熬过鸡汤,不眠不休的伺候过。 要不然他娘不会和丈母娘说话那么随意。 “我不是说了嘛,你不用惦记我这面儿。这药堂管饭”,罗婆子还冲白玉兰使劲眨下眼睛:“不吃白不吃,咱自己能省点儿就省点儿。” 罗峻熙望着岳母鬓角的几丝白发,一把年纪的岳母还要照顾亲家母,感动道:“娘……” 罗婆子端着汤:“啊?” 啊,不是叫她,低头接着喝汤,没打扰,这可是和知县大人一个锅里熬出的汤。 罗峻熙明明肚子墨水很多,却找不到什么词,来对岳母表达感动之情。 白玉兰忍下想问考的好不好的话,慈爱道:“小麦在县衙呢,今早还嘀嘀咕咕说你考完了,快回家了,给人家知县大人做饭都不用心,快去看看。你爹还有你大姐夫、六子他们也全在县衙。” 县衙后院。 小麦手里的面盆翻了。 “峻熙哥。” “嗯?你该叫我啥。”罗峻熙换了一身衣裳出现在小麦面前。 “夫君。”小麦提起裙子就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新任知县望着远处那对小夫妻拥抱的背影,可能是在说伤口,男的抱一会儿还蹲下非要摸那位小妇人的脚,似乎想看看伤的如何,满脸心疼隔这么远都扑面而来。 小妇人窘的直跳脚,像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一边眉飞眼笑一边跳,然后又被男人一把抱在怀里。 “夫君,你考的好吗?” “好媳妇,稀饭儿的秀才娘子,我没在家,你受苦了。”心疼的、想念到将小麦紧紧搂在怀中不算,还直摸小麦的头发。 没有直白回答,但是一句秀才娘子就说明考的很好。 不学无术、没走科举路线的新知县:哼,倒挺自信。 微侧头问左里正的孙儿、他的新小厮:“那位就是朱兴德的小妹夫?” 左里正的小孙儿满脸笑容:“回大人,正是。” 艾玛,左里正的小孙儿心想:都没眼看啦。 望着三姐姐和三姐夫拥抱在一起的画面,他脸色通红,这对CP太甜啦。 第二百一十六章 拍档 “大人,早食好了。” 左小麦端着托盘,站在屏风外面。 托盘里放着豆腐脑,豆浆,还有一盘用玉米粒先蒸再煎撒着白糖的饼子,切着三角块。 以及四张猪肉馅饼。 看一眼就知是新烙出来的,再配着四种小咸菜,每种小菜用碟子装盘。 新任知县将擦手巾递给左里正的孙儿,闪身走了出来,端正的坐在桌前:“唔。” 小麦懂,这就是要吃、让放下的意思。 立马抿唇,将一样样早点摆好,随后就打算退下。 小麦谨记大姐夫的话。 那时肩膀挎着包袱刚来县衙。 大姐夫在县衙后院门口就嘱咐过娘和她: “我们不是谁家的下人,只是来帮忙的。尽心尽意是感激知县大人会为咱老百姓做主,体贴周到也是一个意思,敬重他是个好官。所以咱家人不用卑躬屈膝,只要有诚意在,不用诚惶诚恐,更无须下跪问安。” 这几日,小麦就一直掌握着这个度。 像眼下就是。 她只需要放下吃喝,后退几步,然后静悄悄离开就行。 在做膳食时,保持干净用心,根据知县大人吃的多与少观察喜欢什么口味调整菜谱。 本来最初连送饭食都不需要她露面。 但知县大人实在是太能换衣裳了,就没见过这样的,好像还有点儿洁癖,她娘就要既做浆洗婆子又要打扫屋里。被套被褥都要两日一洗,有时还要出衙门后院去医馆看看她婆婆,给买点儿什么送过去。 娘太忙了,她想着,反正娘看外婆写的食谱费劲儿,干脆做饭的活计就全接了过去。 新任知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以往他真没闲心观察朱兴德的妹子。 这不是才看完一出相亲相爱的场景,拿起筷子就抬眼了。 “……” 那抿着唇是在干嘛?见到科举的夫君回来了,就那么高兴? 干正事儿给他送饭还在笑。有什么可笑的。 还秀才娘子?才科举完,学政大人都不知道要定谁为秀才,那位可倒好,像是已经定下来似的,哼,不谦逊,嘴倒是挺甜,挺能糊弄媳妇啊? 岁数小的姑娘家,就是好糊弄。 小麦没发现知县大人看她的那一眼,正一边朝后退一边在心里安排着,打算将灶房收拾干净就赶紧去找夫君。 估计罗峻熙已经去寻大姐夫了,也不知她去前衙好不好。 “站住。” 小麦回眸:“?”这还是知县大人在那次误入灶房后,第一次和她说话。 “这是什么。”新知县指着一个小碟。 左里正的孙儿上前一步,帮忙告知道:“大人,这是腐乳。” 知县大人斜他一眼。 左里正的孙儿立马弯腰不再说话。 知县大人这才又看向小麦:“谁做的,你做的,还是你家人做的?” “回大人,是我外婆做的。” “你不会吗?” “我”,小麦顿了下:“不会。” 小麦不明白堂堂知县问这个干什么。 “怎么做的?” 小麦心想:我都说我不会了,怎么还问怎么做的。只能将从外婆那里听来看来的告知。且还要细细说明。 谨记大姐夫提醒的“敬重”,她不敢太唬弄。 而新任知县这面,就在小麦软乎乎的嗓音中,吃着早饭。 才几日,就已经习惯这些饭菜,吃的挺好。 一盏茶过后。 左里正的孙儿特意绕远找到小麦:“三姐姐。” 在这小子心里,他认为知县大人是不高兴三姐姐和三姐夫在公共场合公然抱到一起。 但由于他们都不属于是知县家的下人,又不能明说禁止,对来帮忙的指指点点,相等于是鸡蛋里挑骨头,所以才有了一早那一出,暗示这是官衙,后院是他家,请别在这里秀儿。 左小麦脸一红:“你们看见了?” “嗯啊。”左里正的孙儿笑嘻嘻道。 且不忘在心里吐槽,难怪大姐夫说,官大事多,京城来的事更多。除知县大人不爱看,他倒是挺爱看的。 因为三姐姐和三姐夫从远处看,是那么的般配。 “三姐姐,实不相瞒,我倒是爱看你们抱在一起。” “去。”小麦被左里正的孙儿一句话,惹得脸更红了:“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能不能被退回去吧。” 而与此同时,新任知县这面,没想到在看完小夫妻秀恩爱后,接着又无意中看到一幕兄弟情。 新知县背手而立。 望着不远处朱兴德在揉罗峻熙的脸,又揉了揉头。 好似在说,考的好比啥不强?什么回来晚啦,一点儿不晚,倒是姐夫没陪你考到最后。出考场听说这些事儿,是不是都吓懵啦? 如若不都是年轻人,在新知县的眼中,朱兴德看罗峻熙的眼神,真像是溺爱儿子的老父亲。 新任知县没上前打扰,扭头从另一条路去前衙。 “他们这种连襟儿关系倒是少见。”他见过太多联姻利益相绑的关系,或是坐在一个桌上的连襟,由于派系不同,表面笑呵呵,心里恨不得整死你。 左里正的孙儿立马骄傲地笑着答:“大人,您是不知晓,前些日没科举前,罗童生来回念书都是朱捕头还有满山哥陪同……” 嘚不嘚,一顿叭叭叭。 左里正的孙儿将朱兴德他们几家全都住在老丈人家的事说了。 一起收粮的事说了。 先这家、再那家。 一起在朱家打架的事情说了。 听他爷爷曾感叹过,好似挣的银钱的都是混在一起的,就更不用说好吃的好喝的会惦记对方。 别看左家只有三个女儿,他爷说,将来一定会比有许多儿子的人家富裕。女儿在哪待着,女婿就爱在哪里,更何况这仨女婿还各个拎出来比别家儿子强,姐妹间情深,连襟们处的如亲兄弟。这一家子抱团儿。 左里正的小孙儿,愣是在短短时间内,编出个温馨至极的小故事。 新任知县听得新鲜。 这几日很是忙碌,他是头一回细致了解左家的事情。 之前,朱兴德给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截住他,语言能力很强,办事能力也比许多同龄人周到许多的阶段。 不得不承认,那是个聪明人。 越接触越能发现,别看是普通出身却进退有度,情商很高。 而如此家长里短的事情,让新任知县似乎看到了左家小院儿。看到了朱兴德的另一面。 想想这几日,朱兴德岳父岳母、小姨子在后院照顾他衣食住行,朱兴德的兄弟们不眠不休的守着牢房,朱兴德本人也是他一个指令就会将事情做的极为妥妥帖帖,一切为他着想。 新任知县对于左家印象更好了。 “我身边有墨竹,等他回来,你和他好好学学。那你,就叫乐竹吧。” 故事讲的好,讲的极为自然,一听就是真的,赏。 新任知县都走出十几步了,左里正的小孙儿才反应过来。 他有名字了,知县大人赏的。 赏名说明要留下他啦。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乐竹比往常更跳脱的跑上前,跟在他主子后面大人长大人短的,嘴甜的腻歪人。 连左里正的儿子都被赐名了,这就说明有些人到了,有些人也该走了。 一车车奴仆、家丁抵达县衙。 白玉兰和左小麦肩膀挎着包袱。娘俩对视一眼笑了笑,任务完成。 白玉兰心想:以前从不敢想,她一个乡下妇人有一天能给知县大人做饭,大人吃的还可好了。一顿三碗饭。 回头到了村里闲下来,她可有聊的,要好好告诉村里的那些妇人,咱们永甸县的新知县为人好、除了爱换衣裳被褥再没别的毛病,已确定就是京城人,绸缎衣裳就足足有两柜子。知县大人年纪轻且长相俊。 嗯,以前她只敢在梦里想想,直接做知县大人的岳母,没想到小女婿那里八字还没一撇,她就已经住过知县大人的后院厢房。 可见,新知县大人从没将她们娘俩当作仆人,帮忙就是帮忙的。 她们敬重新知县的同时,新知县对待她们也没什么官架子,想必将来一定会是老百姓的好官。 永甸县的苍天终于亮堂了些。 白玉兰和小麦要离开县衙后院,左撇子在前衙也感叹了起来。 没错,他也要走了。 左撇子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能有一天来回穿梭官衙牢房。 他现在都能回村显摆,他知晓哪个牢间条件好有窗户,蹲进哪个牢间里条件刻苦,还有哪些刑具都是怎么用的,有能给手指头夹成断指的,还有板子带木刺能给人拍的屁股稀巴烂。 总之,这地方,老百姓上门敲鼓都要挨打,他却如履平地,而官衙里的那些刑具,他就是用不着。要是能用到,他都能自制。 真是开了眼界。 …… 新任知县和朱兴德对话如下: “其实你岳母和你妹子是可以留下的。” 朱兴德笑着回绝了,听话听音,知道大人心里是念着咱家人这些日事无巨细的照顾,这就可以了。 “谢谢大人,家里有病人、有老人、有三岁的小孩子,还有大着肚子的,属下的小妹夫还要接着科举,也需要人照料。另外,家里还要酿酒,更是离不得人。” 明明离不得人,却举家出动来了。 “你家还酿酒?” “是的,大人。”然后朱兴德就不说了,都不带多介绍的。 “回头送来两坛。” 至于想留下白玉兰和左小麦继续做饭的事情,新任知县也就没再说什么。 更没提出给赏钱。 感觉上很抠门。 可朱兴德心里却很高兴,继续听知县大人对重刑犯接下来的安排。 朱兴德高兴于没给赏钱,这说明没拿咱家人当上不得台面的下人。 有时候给银钱,算的清清楚楚才是不好的结果。 而咱家,一个泥腿子家庭,并不想和知县大人算的太清楚。 咱们“不明不白”才好呢。 朱兴德更高兴于知县大人那句送两坛酒,听听,是送。不是买。 可通过接触,大人是那种会占老百姓便宜的人吗?不是。 听左里正的孙儿还有岳母和小麦都说过,知县大人生活很讲究,袜子都是咱家不舍得买的缎布,那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人。 思路客 那么,这说明啥? 大人不是为占便宜贪咱家的酒。 而只要送来,大人就不会白喝。 不白喝又不给钱,只能说明会给介绍大客户,甚至想美一点儿,大人心中已经决定会在别的方面补偿他家,连着他岳父岳母小姨子这些日的帮忙都算进去。 朱兴德心想:你看,这就是讲究人,连着赏咱,都带着深沉。 深沉好啊。 他稀罕这份体面的深沉。自己也该学学这一套。 在这日,左撇子他们回家、新任知县的小厮家丁、护卫们来了后,县衙又发生一件大事儿。 官大一级压死人。 府城来了传令官,命新任知县两日后升堂审案。 到时府城会来三名官员陪同一起审理。不过,主审还是新任知县。 毕竟不换地方,在永甸县。 给新任知县气着了。 这一看就是府城那里有人不干净,害怕了,恨不得马上斩了梁主簿以绝后患。 又知晓他的背景,知晓消息能传去京城,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出此下策,在京城那面还没来得及回话时,宁可冒着先斩后奏最后被京城问责的危险,也不想闹大。 欺负他是年轻人,猜不透那些老家伙的心思? 总之,就是命令他尽快升堂,都不提审了,原地审理。瞧瞧这份心急劲儿。 新任知县对朱兴德说:好啊,那就成全他们的脸面,升堂,就审你家那件事儿,你家谁? 新知县还没有发完脾气呢,朱兴德就懂了。 所以朱兴德立马说进了新知县的心坎里,当即表态道: 那就先审他家的案子,不审征徭役和铁矿事宜。 而他家作为原告,自然是他小妹夫出马。 他小妹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一定会一个顶八个。 为啥这么说呢,大人不必忧虑,他敢保证,只要有他小妹夫在,那些律例都能被小妹夫背出花儿来,准保能做到只审他家的偷盗案、在青城山下蓄意杀人就要大人审个三天。 这话说的明白,俩人心知肚明,上有命令,下有对策,打算要玩拖字诀。 你府城不是着急吗?那也要一样样审吧。 这一拖一审,京城那面的消息就来了。到时候就不是你府城想压就能压住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学霸少年登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两日后,震动一方的“梁贼人”案件,在永甸县县衙升堂审案。 “威武。” 两旁的衙役高举“肃静”和“回避”的牌匾,传递衙门的权威性。 此次主审官永甸县新任知县大人,第一次正式在百姓们面前露面。 新任知县的前面,还有两名府城特派官员。 由于官阶高,这两位走在新任知县的前方。 三名官员伴着高喊的“威武”和水火棍敲打地面的声音中出现。 新任知县端坐在公堂之上。 衙门外的街道上,百姓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都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毕竟以前梁主簿给百姓的印象还行。 尤其是住在县里的百姓,对梁主簿印象不错。 传闻曾经有百姓撞到梁主簿的轿子上,梁主簿拦住家丁不让追究。 就是这么一位官员,且是盘踞在永甸县十年以上之久,老永甸县人啦,比起之前的两任知县资格都老,据说在县衙很是有地位,这咋换了新知县到任,说进就进去了? 而让百姓更看重案情的,不止梁主簿本身在永甸县的特殊地位,还有青城山下被野兽祸害死的十几人,据称今日也会一并审理。 因着这两点,他们就想看看那日在县衙门口那么大阵仗,梁主簿到底是不是犹如那位举起血书的老汉所说,偷盗、伤人、伤及无辜、雇人蓄意谋杀。 那日的阵仗,在县城居住的百姓可是历历在目。 别看这两天县衙门口进进出出好似消停了,那天的境况可是恨吓人的。 今日到场的还有永甸县下面各镇、各村的管理者。 这是命令,必须要来,升堂审案,以示警戒。 连悠闲花钱买名的所谓员外们,都赶着牛车马车在两日内赶到。 这个队伍站的位置比普通百姓要离公堂更近一些。 而这个队伍里,有一支里正小分队正在开小差。 朱兴德带刀,手把着刀柄,穿着一身捕头新衣、戴帽、黑官靴,和牢头并排站在外面,他们俩负责今日的保卫工作。 但实际上,牢头其实并没怎么管事儿。 主要是他调动不起来下面的人手和知县大人的护卫。 明眼人也就能看出来,在升堂前外面的一切秩序都是在听朱兴德的指挥,无论有什么大事小情,各个小管事和分管衙役官差的小头头,总会时不时的先跑到朱兴德这里耳语。 朱兴德这边偶尔会和来请示的低语吩咐几句,有时也会不回话,他会转身寻到县尉大人请示。 一朝天子一朝臣。 县尉今儿不敢生病躲事儿了,公堂之上却也没他什么位置,记录都用不着他。 府城的官员有带来自己人根据案情记录,新任知县那面,有师爷负责记录。 所以对于新知县面前的红人朱兴德所提出的任何事情,明明是主管朱兴德的官员,县尉不但没有任何异议,而且还会和朱兴德和蔼颔首。 以上这一幕幕、一出出,就惹得里正小分队纷纷斜着脑袋瓜,情不自禁看向朱兴德的方向。 都顾不上公堂上里面坐着大官,顾不上瞧一瞧永甸县老百姓未来的父母官长啥样,顾不上看眼被拖出来带进公堂里的梁贼人等一众犯人。 这支里正小分队的脑袋挂,像控制不住似的,不停用眼神瞄朱兴德。紧着瞄。 朱兴德,他们明明认识啊。 为啥又觉得此刻很陌生。 其实来之前,早在县里向游寒村那面传信儿,十里八村好些人就已然知晓朱兴德被新任知县大人看重、且被留下做了捕头。 当时,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将这事传的那叫一个热闹。听说老朱家都不断人。 为此,当时已左里正为中心,周围村的里正们还特意赶到左里正家聚了一餐。 吃完后,杏林村里正说,不行,他已然来了游寒村,那必须去趟朱捕头家瞧瞧,朱家在他们村,这等于是婆家来人啦,要登门问问秀花外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青柳村里正一听,也直嚷嚷要看看,他是罗家村庄的里正,不能落后。这都相等于是近亲村庄。 可见,知晓消息时,极为高兴和与有荣焉自不必多说。 只是有些事就是这样,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什么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只有见到了,才会深刻意识到,有些人、有些事,已经彻底变了。 此时此刻,左里正和杏林村里正他们几人,就是这样的心理。 左里正望着这样的朱兴德,老怀欣慰。 杏林村里正的心理是: 那小子上次打架斗殴,他被别的村告状找到头上,似乎就在不久前。敲锣打鼓,大清早鸡还没叫就要收破烂,要炕席要什么的,这种事也是朱兴德干的。 也是才没过多久,老朱家分家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所以说,在分家前,朱兴德在他眼中和村里二流子没差多少,挺不省心的,要说唯一区别,就是不在自个村里惹祸罢了。 是分家后,才经过一次次事情改变了印象。 但杏林村里正真是没敢想。 他以为,朱兴德在村里,慢慢的变成和老一辈说话有分量的地位,这朱兴德就已然很有出息,却不想他还是太小看人了。 今日今日,那位带刀捕头的风采,要不是还长那样一张脸,头发从狗啃的又变成秃老亮,一看就是朱兴德能干出来的事儿,他都不敢相认。 朱兴德又不是傻子,被左里正他们唰唰唰的小眼神瞅着,早就发现了。 想了想,他虽然正在执勤不能离岗,里面马上就要开审了。 没看他小妹夫已经开始整理长衫了嘛。 但是为了有面子,朱兴德仍是对一名小衙役招了招手,耳语了两句。 没一会儿,只看这名小衙役来到观审人堆里,找到左里正他们小声道:“几位老伯,要是累了渴了,或是想去茅房,找我,哈?” 小衙役说完还挑下眉,一脸的暗示:捕头的熟人,说话好使。这点儿方便是没问题的。 声音即便很小,这番嘱咐也惹得附近的人侧目。 站在里正队伍前方的员外们也回头看了一眼。 左里正他们当即挺直腰板,一个个脸都激动红了,还要强压着情绪,愣是要保持一脸淡定。 他们来之前,可是有商量好,别看官衙现在有“咱自家人”了,但绝不能高调给孩子招眼。 泥腿子家里出现一位出息的,不容易。 而且,他们咋可能会饿会渴呢,憋一天都没问题。 他们也并不想使用那名小衙役建议的“特权”。 过于激动,不过是朱兴德特意安排人过来和他们打声招呼,心里极为熨帖罢了。 几位里正一直压抑着心里的暗爽,暗戳戳望向朱兴德眼神都带着光。 直到左家另一位女婿登场,这几位才转移目标。 不是他们喜新厌旧,是左家女婿各有各的风采,他们得看好了,回去好好寻思寻思,对家里人和村里人也有说的。 …… 罗峻熙完全脱稿,这在新任知县大人眼中是始料未及的。 即便之前朱兴德下了夸口,说只要有他小妹夫在,只左家案子就能审个三用来拖延时间完全没问题。 知县大人心里是信的。 和朱兴德几日接触下来,知道这人不会无的放矢。 但知县大人万万没想到,罗峻熙已经到了能将律例脱稿的程度。 不知道的会以为,这人平日里专干讼师的活,而不是才从科举考场上下来的童生。 虽然科举也考,但绝不会考的这么全面。科举试卷可是全方位考察,不止律例、听说律例占卷面比重也不多。 毕竟只研究律例的那是专门为吃这口饭的,任何一名官员只要了解,有所涉及就成。像是他做知县,是可以雇佣专门研究这些方面的人才的,自己无须张口就来。 此时,罗峻熙在公堂上,正朗声对上座的新任知县和府城旁听的两名官员说道:“……诸谋杀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诸谋杀制使,若本属府主、刺史、知县及官吏谋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者,流两千里。诸谋杀期亲尊长……” 给府城旁听的两名官员听得腻歪。 他们是来听背律例的嘛?他们是来看“斩”令牌扔下去的。 其中一名官员在罗峻熙的停顿时,不得不打扰出声,看向主审官,提醒永甸县知县:“不属于本案情况,不用说。” 罗峻熙却不同意,他都没给那两位眼神,只拱手看向堂上的新任知县大人,振振有词道:“启禀大人,其人亲自动手杀害,还是雇人杀害,是否真想谋害性命,主观意念如何,根据律例,罪刑不同……” 新任知县一听这话,心里憋不住乐了。 咳了一声,提醒那两位官员,这回听懂没?这不是在背诵律例,也没有说无关紧要的话,只是在细掰扯青城山下的十七人到底属于哪种情况,是梁贼人雇他们杀害,还是只想伤他们,这罪名是不一样的,还是稍安勿躁。 知县大人不如不出来维持秩序了,他那忍笑的一声咳嗽,还当着这么多百姓面前下人脸面,将两名府城官员气坏了。 他们是带人来的,指示其中一位,那你不是要细掰扯吗?出来,和他辩。给那小童生辫懵了,看他还墨不磨叽。 罗峻熙:来吧。 正是因为这一出,公堂上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精彩了。 朱兴德在堂外,听到小妹夫句句不落,反应极快的和人打嘴仗,对方说一条,他马上能用另一条律例回嘴,他都听笑了。 外面左里正他们,也翘脚朝里面紧着瞧。 左里正满面红光。 青柳村的里正更是与有荣焉,激动的都有点没压住声音说道: “瞧瞧,这种时候才知道啥叫念书好的。 以前只知道俺们村稀饭儿脑瓜好使,念书总被先生夸,说老罗家祖坟烧高香了,出个会念书的人,然后咱大伙也跟着夸呗。 fantuantanshu.com 但说心里话,咱那十里八村的人,哪里知晓念书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今日才算知道,张口就来,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用那书本上的东西,堵的人哑口无言才叫真的念书好。” 这说明啥? 平日里,那罗峻熙指定看老鼻子书了,那书本一定背的海了去,过目不忘,掌握牢靠。 青柳村里正差点不顾公堂威严,在罗峻熙又一轮唇枪舌剑说的对方运气时,他差一点点就挥舞胳膊喊道:“稀饭儿,稀饭儿!” 他听不懂里面到底都在争论个啥,只知道这玩意儿就跟打嘴架似的呗,我骂你,你骂我,一来二去你没骂过我,气的一关门,躲屋里去了,你就输了。 所以不懂,也并不影响给他们村老罗家的稀饭儿当拉拉队员。 和里正粉丝团们一样,此刻堂上的新知县大人也听的直挑眉。 说实话,之前他对罗峻熙的印象很一般。 就觉得面嫩的,一看比他还年轻,岁数不大,一点儿不谦虚。才考完就说能考上秀才。 那时,在他眼中,罗峻熙完全不如朱兴德稳重,难怪是小妹夫。小。 到了此刻,年轻的知县大人不得不承认,或许罗峻熙没吹牛皮,因为他特意在那俩人争辩时,假装在和身边的师爷说话,看似在吩咐什么,实际上是在使眼色:他们说的都是哪本书? 师爷秒懂,偷偷写下书名,朝他那面挪了挪。 新任知县大人一瞧:罪名的掰扯已经涉及到四本书了。 他笑了,别说拖延三天了,他感觉罗峻熙靠那张嘴皮子搞不好能拖延八天。 一个案子就能让他审八天。 反正他不着急,更不急于给梁贼一伙人定死罪。 早晚都是死,数罪并罚死上加死都不为过,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在等,等京城的消息,等待手下去铁矿那面的的消息。 只青城山下的案子,就一直审到下午。 就这,还没说偷盗的事儿。可想而知,明后日还要继续。 第二日,梁贼人、郭顶、徐三他们又被拖到公堂。 在第二日率先崩溃的居然是徐三。 不知道怎么搞的,罗峻熙分析他罪名,总是能找到他罪不至死的论据。 可是徐三却想得通透,知道罗峻熙不是好心在为他脱罪。 心想:你可别折磨我了,杀了我吧。 府城来了两名官员,在第二日见到罗峻熙很是无奈。 求你,别抠细节了行嘛。 罗峻熙:他就抠细节,管得着嘛。 罗峻熙谨记大姐夫嘱咐,拖字诀。 说到激动处,一掀长衫:“所以,大人,综上所述……” 府城来的两名官员一听,急忙坐直身体,毕竟都综上所述了,说明终于不打算再磨叽。 却不想,罗峻熙综上所述一番又拐了回来。 两位官员中的一位,听完那大喘气的话,气的顾不上形象直接翻了个白眼。 第二百一十八章 动真格的 罗峻熙磨磨唧唧的,像个精分患者一样。 如若上午在公堂上为自己诉屈、为左家、罗家、朱家几十口人诉委屈要求以此案为戒。 那么到了下午,他就会大喘气马上改口,用律例漏洞来说服府城官员梁贼人、郭顶、徐三清还罪不至死,有哪几点证明罪不至此。 别说给看官们听傻了,给老百姓们都听不懂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堂上那位上蹿下跳、出口成章的年轻人,知晓你学问好,可你到底是哪一头的,也给府城派来的两名官员彻底得罪透了。 得罪透透的。 罗峻熙愣是将雇人偷盗、雇人劫持伤害的案件,靠一己之力拖了四天。 这给他过瘾的。 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来自己有话痨潜质。 每次知县大人宣布暂停休息,他都需要接过大姐夫递来的水囊猛灌水,润润嗓子。 大姐夫有时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了,会给他捏两下肩。县城里书肆的律例书,也被罗峻熙在几日间全部翻烂。 四天,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主要是上面有两位官大的在虎视眈眈。 在这四天里,府城那面连续两次来了传令官,以重视此案的名义催促尽快斩首。 而在这一日,就在罗峻熙自己也不能保证今日能否顺利拖下去时,朝廷的镇守军队终于进入永甸县的管辖范围内。 军队来啦。 每二十里一传令。 还有多少里就会抵达永甸县。 知县大人心里一松,看来是他父亲或是大哥出面了,果然给力。 看来父亲或是大哥在看到他的书信,也是第一次没有认为他在胡闹。 这一看就是闹大了。 说实在的,这一刻,新任知县大人才意识到后怕。 要是没有家族庇佑,搞不好他会折在这鸟不拉屎的永甸县,还会被府城和梁贼人同流合污的官员先活活弄死。 或许,某些官员也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愣是敢在这个案子上掰手腕,为公家事,不惜动用家里的关系得罪一大片人。 稍微想想就能猜到,要是非得将这事弄的清清亮亮,能不得罪人吗? 毕竟闭一只眼,处理了这些小虾兵蟹将后,反正铁矿也发现了,然后杀掉这几只替罪羊,他照样是大功一件,还不用得罪人。这基本上是大多数人的操作基本法。 但是他选择睁开了眼睛。 而睁开眼睛的后果就是,即便府城那面,没有和梁贼人铁矿事宜有瓜葛的官员,到最后也很可能会受牵连。 而哪个官员的背景都不是白给的,盘综错节。 他们或许有家族在京城做官,有在其他地域做三品大员。 然后经他这么一捅,他家等于为个案子莫名得罪许多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些人,完全没想到他会选择最不聪明的做法吧,没想到他非要白是白黑是黑,这才让他有了机会送信儿。 新任知县大人顾不上再继续审案,心里琢磨着这些弯弯绕绕,命朱兴德现押走重犯。 他急忙整理一下官帽,带着府城旁听的两名官员,早早到官衙门口迎接。 新任知县认识领队的将军,是他大哥以前的副官。 对方下了马,只对府城两名官员微微颔首一下,距离感很强,就利索的掏出一封信交给新任知县。 武将和文官的气势完全不同。 更何况是带军队来的。 那一排排带刀兵士可不是闹着玩的。 整个过程中,连迎接军队进城的百姓们都不敢交头接耳。 朱兴德看到那名武将拍拍新任知县的肩膀,还微微挑了下眉,心想:新知县背景果然了得。看来他没猜错。 谁说观察吃穿用度没有用? 多亏他将丈母娘还有里正的孙儿早早就派到新知县跟前儿,即便最初新知县刚到那一日,没什么行李让他们观察,被褥衣裳全是后添的,那脚上的袜子也逃不开他的眼。 而朱兴德不知道的是,新知县此时都不敢打开那封信了。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家里父亲或是大哥在骂他。 果然,一目十行下去,是他大哥写的信。 大致意思无非是在问他有没有长脑袋?才到永甸县就惹祸。 家里明明不需要有功,只求别惹祸。 讽刺他是个官场小白。 还说为此,你到底懂不懂得,家里会为你莫名其妙得罪多少人? 明明有聪明作法,还能轻松领功,非要嘚瑟。 最后无奈表示,总不能得罪人得罪一半,那不是他们家族的风格。 要踩就给踩死,功劳领的明明白白的,领的有风骨,要么就别沾边。 最忌讳踩一脚就跑,没给踩死还会留后患,反正都得罪人了,所以才被逼无奈配合他。 但只此一次无脑行为,下不为例。 新任知县看到最后这一段才彻底松口气。 在他看来,前面那些全是废话,最后为他出头就对了,那还磨叨他作甚。 至于,下不为例? 他知道没事儿,要是还有下次,只要他家不倒,就可以接着干。 别忘了,他再不是家里不学无术的小少爷,而是永甸县的天。 这一片,他罩着了。 家里要是烦他惹祸,他还想抱怨呢,谁让家里给他发派到这里来的。 与此同时,在府城的几位四品官员全慌了。这些人全是脏了的。 有几位官员收的孝敬银多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如若梁主簿不是非要做永甸县的知县,不想挪地方,那他们早就能将梁主簿调到府城,官阶也会运作的早就升迁。 连和此案没有关系的知府大人,也紧紧拧眉,心里稍稍惴惴不安。 在他管辖范围内发生这样的案子,最麻烦的是上面的人知道了,搞不好皇上都知道了,永甸县外调来的新任知县是什么背景,他又是知道的,那就一定会问责。 这些人心里反复出现一个声音:完了。 军队一旦来了,就说明完了,彻底闹大了。 这些老油条官员们猜的没错。 整个府城官场在知道军队来了那一刻,人心全乱了。 除判卷的二十几位主管科举官员。 这些人没有人心浮动,还是因为科举结束后就被关了起来。 “调大理寺查案。” 因涉及铁矿、外族,永甸县又在边境,以及长达八年三次征徭役都有坑害百姓性命的违法行为,实属胆大妄为,欺上瞒下,性质极为恶劣,更有可能涉及多名官员是否参与知晓。 彻查。 小小的梁贼人案子,会被直接调走。 这时候又轮到新任知县急了,别的啊,调走前,先审完偷盗。这都审一半啦,要有始有终。 而且一码是一码,就不麻烦大理寺参与了。 大理寺只管那些大事儿就成。那铁矿都给你们,咱们分着办案。 新任知县还解释道: 毕竟老百姓已经告到他这里来了。 百姓们也连听好几日了,不给结果,那心里多刺挠啊?哪有那么办事的。 反正梁贼人他们都是一死,诛九族还是什么的,随便。先将这个事情了解。要不然他的威信何在。 “升堂!” 惊堂木那么一拍。 在第四天傍晚,京城派来的将军不得不旁听,惹得这位都频频看向罗峻熙。 为啥呢。 因为罗峻熙嘴皮子实在是太溜了。 一改之前废话多的表现,直接直奔要害,哒哒哒只几句话就说完了。 完啦? 完了。 然后口头禅还是那句“综上所述……” 最后,罗峻熙一拱手,还调动外面百姓们的情绪,也对外面的人一拱手,再转回身时,一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的模样,大人,天理昭昭,您判吧。 罗峻熙朗声请求知县大人做主的声音一落,外面的百姓也激动的跟着一起跪下,青天大老爷,您判吧。 在公堂上坐着的两名府城官员,本来由于京城武将的到来,怕没好果子吃。被这一幕搅合的正心里不知飘到了哪里,很是心惊胆战。 可是在罗峻熙几句话就完事儿时,仍然抵不住分心了。 控制不住不分心,眼睛斜向罗峻熙。 怒不可及心想:你咋不接着磨叽了呢。 你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你磨叽好几天。 你之前诡辩的那些律例,要是真的很有道理,你为啥现在又能几句话讲的明明白白。 就可见,你之前是在胡搅蛮缠,简直是太气人。 最可恶的是,你还带动气氛。 而审理长达四天的偷盗和青城山案,也终于在罗峻熙带头、百姓们一起请求的声音中,终于落下了帷幕。 “斩!” 但不是现在斩。 新任知县坐在公堂之上,大声告知百姓: 梁贼等人罪孽深重,还有其他案件并未审理完,待到大理寺再审、再判,最后人头落地可能会在京城伏法,也可能会再次押回祖籍永甸县,在铁矿犯罪地点伏法,以示警戒。 所以,斩人头这事儿会压后。 另外,梁贼等人家产充公。 为掩饰其他犯罪行为,偷盗手段极为恶劣。 除理应还给左家、罗家、朱家被偷盗银两外,扣除罗母受伤医治的药费,还要按律例,依照所偷盗数额,赔偿三家翻倍银两。 yawenba.net 也就是说,如若三家被偷总额为一千两,除还给三家千两外,还会再赔偿一千两。 关于赔偿方面,翻倍是本朝律例中的最高档。 朱兴德握着捕头佩刀,听完审判,表情一怔,心里热乎乎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万万没想到,新知县直接按照最高那一档处理。 昨日,他还问过小妹夫。 咱家被偷那事儿,一般会给多少赔偿。 对于这方面,他很是关心。 这就是他,他很现实的。 说出花儿来,审案子最终要面对的还是银钱。 而说句实在的,咱穷人家就是这样。在没死人的情况下,银钱咋不重要呢。对于赔偿很是看重。 总是不能偷完给了本钱,然后只还给本钱就拉倒了吧。 要不然遭的那些罪、哭的那些场、挨的那些吓,凭啥不赔偿一些。 那时,小妹夫一边翻书一边还说呢,判主犯斩了,又赔了伤人治病的银钱,偷盗过程中也没造成咱家死人,以上这几点都是客观前提,依照律例,正常情况下,根据咱家被盗数额,差不多也就是再多赔个三四百两白银吧。都到不了一半。 没办法,想要依律例说事儿,一般翻倍那都是家里死人了。 虽不敢说这是硬性条件,但是大多数的官员审案都是如此判决的。 而知县大人想偏着咱们这面,也不会太让人诟病的宣判赔偿翻倍。 由于早就在罗峻熙那里知晓答案,朱兴德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寻思至多四五百两上下晃悠呗,却不想,新任知县就是那么的特例特办,一点儿不藏着掖着的宣判翻倍。 就翻倍,爱咋咋地。 朱兴德情不自禁,望向坐在公堂之上的知县大人。 感激之情,自不必说。 当眼神瞄到小妹夫的背影时,想的是,小子,姐夫一定会支持你。咱家人在盼着,真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如那新知县一样,不惧任何事儿,不学那些老油条一样判案,只朗朗乾坤在心中,做百姓的父母官能赤城。 虽然,以咱家的背景,想要像知县大人那样,很难。 虽然,咱家没有背景,眼下只有个背影。 朱兴德恍惚间好似找到了目标,哪怕这个目标,目前还很缥缈。 此时,新任知县在宣判完马老大斩,斩他是因为在偷盗过程中是领头的,且身上还带着许多命案,判他为绞刑,还有主犯雇凶的梁贼人斩、郭顶斩、徐三斩,会被大理寺带走之后,又分别对那些小啰啰进城宣判。 有徒刑的,有蹲五年的、十年的。 这些没被判死刑的,立马被押走。 宣判一个,带走一个。 小啰啰的家人们有忍不住哭出声的,这几位被押走的罪犯有的没看家人一眼,有的是想挣脱被绑的手脚,眼圈儿通红望着家人,嘴里喃喃着,爹,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祸害别家的时候,想啥呢。 惹得围观的老百姓们紧着摇头。 而在这个案件之后,新任知县借此机会又宣布两个重大。 一,永甸县县衙,将配合京城来的将军,解救那些在铁矿干活的徭役,即刻执行。围捕铁矿那里梁贼的其他同伙。 二,今年,永甸县免除征徭役。 第二百一十九章 游寒村锣声响起。 “不征啦。” “不征徭役啦!” 负责在村里搞宣传的大水叔,一脸兴奋、连跑带颠儿的边跑边喊道。 有好些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幻听了呢:“啊?” 啊啥呀,不征啦,真的不征徭役啦! 你听不懂喊的是啥话吗? 听懂了,每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但连在一起就不敢相信你喊的意思。 有反应快的一把扯住大水叔:“那交上去的银钱呢?” “交上去的银钱,马上就给你们还过去,里正叔已经回来了,正被人围在村口说话呐,快去听听。” “嗳嗳。” 这就是新任知县为何在审判前不惜麻烦,一定要让下面各镇各村的管事人到县衙旁听的原因。 在升堂前,新任知县就已经根据永甸县近两年税收、城墙、大坝等应修补情况,决定今年不再征收徭役。即便县衙账目上出现窟窿。账面上没什么能拨的款项也不征了。 因为再征徭役,百姓就要受不了啦,本来人口就少,尤其是乡下的。 所以叫那些人来,让下面的各村里正,好好听听案子。 一自然是为在断案后,会通知此事。这样不用再折腾衙役去下面各镇各村通知,免一回麻烦事儿。 二也是借升堂机会,叫那些人来,为县衙官威正名。 给下面的人、尤其是各村里正恶补一番,往后让百姓不要看见有人穿一身官差衣裳,就认为是县衙的人。 官差、吏、衙役还分很多种。 以此案为戒,过来好好瞧瞧这几种官吏的衣裳区别、令牌是什么样。回头回到下面,一定要好好宣传一下,让百姓们做到心里有数。 关于这一点,新任知县还属于不得不干。 以前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儿,就从没听说过哪个城池的一把手,还要给老百姓科普这方面的。大多数百姓都不接触这方面,不懂很正常。别的地方也不用操心,老百姓不懂就不懂呗。 但永甸县没办法。 谁让县里出了这种事儿呢,和在任主簿里应外合,明明是贼人却要假扮官差。 如若不进行宣传,使得百姓不再信任官员,别再看见穿官服的,第一反应是:“你是真的假的?” 官差去下面办事,说我是真的。 老百姓:“我不信。” 那将来还了得?那就没法正常运作了。 所以说,目的不过就是为安抚,以及不得不收拾县衙的烂摊子,重新树立官威。将永甸县县衙内里的污糟,想办法抹白。 bidige.com 这不嘛,案子审完了,肩负新知县命令的重担,左里正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回来了。 关于宣传往后还要继续相信官差、相信县衙、相信新知县大人的事儿可以挪后。 先不扯淡。 毕竟在大多数老百姓心中,这种才是小事儿,那都不重要。 村民们只关心吃喝,别要他们银钱。 再想美一点儿,要是朝廷连他们年年种地的粮食都不征收,那就更好了。 要是那样,别说相不相信县衙这种小事儿了,天天换皇上,他们都没有意见。 左里正很懂这种心理。 所以先干正事儿,大喜事,咱村民们最关心的事情。 左里正进村第一句话,就是一脸喜色通知大伙喜讯:不征啦,都出来集合,发回你们交的徭役银钱。 此时,村里大水叔的锣声早已响彻一刻钟。 他跑的也呼哧带喘的,锣声不但没有停歇的意思,而且听起来还越敲越有劲儿。 好些妇人听到喜信儿,激动的差些做活扎了手。 还有正摸鸡蛋呢,脚一秃噜摔到鸡窝里的。 左家八爷爷顾不上提起鞋帮,一把年纪趿拉着二棉鞋朝村口跑。 而游寒村好些当家汉子,还有些年轻小伙子,早就围在左里正身边详细询问了。 你一言,他一语,左里正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说的那叫一个口干舌燥,还要扒拉开村民,去和附近几个村还要继续赶路的里正打招呼告别。 那几个村的里正,瞧见才进游寒村就是这种架势,心里也是火热。 已经能想象出,当他们赶回自己村宣布喜讯的热闹。 “为甚会突然取消征徭役,你们想明白没有?” 想明白了。 连反应慢的人,都想明白了。 正是因为这份心里有数,所以在秀花扯着甜水露面时,甜水忽然被人抢走抱了起来。 甜水啊一声惊叫了起来。 村里的汉子们,有的自家娃子都不抱,还很认同抱孙不抱子的死理儿呢,却轮番抢起了甜水。一个小女娃娃。 小稻拦又拦不住。 总不好不让,大伙是在稀罕她闺女,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闺女一会儿在这位伯伯怀里,一会儿又被那位伯伯举高高。 甜水倒是挺给面子,除了最初冷不丁那一下有点儿被吓着,再之后甭管被谁扛在肩上,她都笑嘻嘻的。 有几位年轻小伙子,已经不打听不关心里正爷爷啥时候退钱,反正是早晚的事儿,放里正爷爷那里又丢不了。 他们开始关心:“我德哥呢。” 还有论辈分管朱兴德一口一句叫大姐夫的、叫大姑父的、叫大姨夫的。 那副亲近劲儿,铺面而来,挡都挡不住。 左里正很深沉地回答道:“朱捕头很忙,哪里能随我回来。他县衙那里一堆事,我看极为繁忙。只我在那两日,想上前说几句话都费劲,一会儿这个来请示,一会儿知县大人找的。忙的脚不沾地。” 说着说着,他还叹口气,一副心疼朱兴德的模样,太忙了,也不知能不能顾得上身体,“听说,他要配合朝廷派来的大官出趟远差。” 村里甭管谁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明明都是心里爽的不行不行的。忙还不好嘛,咱村朱兴德那是有大本事的人,听听那话,知县大人都离不开他。甭管谁都要去请示朱兴德。我的天呐。 面上还要跟着左里正一起感叹,可不咋的。 哪有这样办事的。 县衙就没有别的有本事的人啦? 真烦人。 处处依赖咱们的大德子。 有位小伙子在人群后面跳着脚喊话。 没办法,他辈分小,近不了前,大声感叹:“艾玛,我大姑父(朱兴德)也太忙了。他太有本事了。” 朱兴德的媳妇左小稻,听了这话:“……” 自从朱兴德做了捕头的消息传回村里,小稻至今无法适应村里人的恭维话,脸色很是红润站在人群里微笑。 而左里正不是那种会事无巨细与村里人讲,朱兴德如何如何牛逼,吐沫横飞学一遍在县衙,朱兴德有穿什么吃什么、手下有多少下属。 他不是那种性格。 左里正认为最高级的显摆,就应该说,朱兴德很忙。 感觉效果挺好,大伙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左里正这才从车上取了一个包袱,当着全村人面前递给秀花。 “你大外孙女婿给你的,让我转交给你。” 秀花也没扭捏,被大伙起哄让打开,她就打开了。 里头有一精致的小坛子装着白糖。还是那种咱老百姓很舍不得买的刷白刷白的糖。一小坛子很是细腻的红糖,一个竹罐装着茶叶。另外包袱里面比较占地方装的是桃酥,枣泥糕点,还有两样糕点,她也说不出来名。” 秀花还没有全展示完呢,就惹来好些婆子羡慕的啧啧声: “瞧瞧用盒子装的?多讲究,艾玛呀,这就是城里大户人家用的食盒吧。” 听听,大伙都不关心里面的吃食了,只外包装就能让人眼馋。那是啥木头做的啊,赶明留着别再装吃的了,太祸害东西。秀花妹子,你听俺们的,那食盒赶明儿留着都能给甜水当嫁妆,看着就体面。 秀花继续拆一个小包。 只觉得这个大油纸包,咋和大孙女婿给的有区别呢。 区别在于瞧着外包装有些寒酸。 打开一瞧,里面是满满的蜜饯。 其实秀花没看错,糖和糕点、茶叶确实是朱兴德给的。 朱兴德回不来又十分惦记家里,就临时给准备两份礼物,全是知县大人身边的墨竹给的。 一份被杏林村里正带走了,给朱家爷爷吃。 只是朱家爷爷那份没有食盒,量也比游寒村少一些。 朱兴德寻思,祖父那么大岁数了,又是个男人,用好看的食盒装着干啥呀,不够费事占地方的。通通用油纸,包吧包吧交给了杏林村里正让带回村里。 至于祖父那份量少,朱兴德也是没办法,嗯,就是偏心了,爱咋咋地。 谁让岳父家这面女人多、孕妇多,他外婆爱吃好的,他闺女还得吃呢。他在外面可想孩子了。 所以说,秀花翻包裹发现的异常,那份外包装极为寒酸、但斤数却极为多的蜜饯,确实不是朱兴德给的。 是左里正特意在县城溜达买的。蜜饯很贵,他给买一大包。 寻思正好朱兴德让他帮忙捎包袱,趁此机会,他往里面塞点儿自己的礼物,唬弄着就说全是朱兴德给的。 左里正压根儿就没想让秀花知道他给买零嘴。 他不需要秀花领情。 一把年纪了,整那套虚头巴脑的事儿干啥。给女人买点吃食花点钱就显摆?咋那么不深沉呢。吃的能花几个钱。 再说,他又不图别的。 只是知道秀花嘴馋,常常惦记和甜水鼓捣好吃的。 他寻思买些蜜饯果子,让秀花妹子尝尝。多买一些,秀花也能舍得自己吃,而不是全喂给甜水。 他是真的稀罕看到秀花一天小嘴叭叭的,就知道吃好的。吃啥都可香了。 到时等到朱兴德忙完回来,也差不多吃完了,估计提起吃食也是一句捎回的零嘴带过,就不会发现蜜饯是他买的。 但没想到秀花那么聪慧,打开包袱说句:“这咋不像是一起捎回来的呢。” 居然还被嫌弃了。 “咳。” 左里正为转移大伙和秀花的注意力,主动提起罗峻熙。 果然,村里人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听说罗峻熙也回来了,在最重要的时刻,靠一己之力才能拖到朝廷的军队赶来,还给老百姓公正,被免征徭役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能被免征徭役,更是每一位在县城正奋斗的孩子们的功劳,大娘婶子们也此起彼伏关心起罗峻熙。 “他娘眼下咋样啊?好没好点儿。” “啧啧,赶明儿咱们几个,得去趟城里看看。这都多少天啦,咱们不去看,都说不过去。” 白玉兰和左撇子急忙说:“不用,快要完事儿啦,之后就是慢慢调养。” 大娘婶子们还不高兴道:“不用啥呀,就你两口子,一天天瞎客套,总是跟我们这样外道,咱这都是最实在的亲属关系,你们到底心里有数没?再拦着,俺们可就不乐意了哈。” “就是。就算俺们几户不姓左,那也是一个村里住这么多年,几辈子的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女婿家里有点儿啥事儿,俺们咋就不能去瞧瞧。” 还有人在心里琢磨着,这回过年,他们连老朱家都要去走动走动。 秀花挎着朱兴德捎回家的包袱,望着甜水被争抢着稀罕,笑看这一切变化,心想: 这些人的表现可邪乎了。 现在就没有和咱家关系不好的人家。 恨不得谁说他家一个不字,都不用她出手,就会有十多家的老太太跑过来给她通风报信,剩下没来的,已经争抢着帮他们家回嘴骂过去了。 这又多一件免徭役的事儿。 可想而知,估么咱家人缘会更上一层楼。 一直热闹了快半个时辰,大伙才散场。 就这,晚上还要接着热闹呢,因为里正说了,他回家吃口饭歇一歇的,晚上麦场返钱。 左撇子他们不知道的是,别看他们都回家了,表现很低调,各家回去后依旧在聊他们。 “没有左家被偷的案子,没有左家那几位女婿回来,豁出命愣是把那事闹大了,能被免征徭役?能被新知县发现徭役的事儿有猫腻?十五两啊,就这么省下了。” “是啊,十五两白银。一栋小房子钱。我不管别人,反正我感觉借大光了,挺欠人情的。咱不能不哼不哈,那成了啥事儿。” “干啥去?” “我去瞧瞧咱家还有多少细粮,不卖到粮铺子。” “对。给老左家,眼下暂时掏不出银钱也成,就让赊着,咱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可就真的伤了情分。” 左撇子在仓房里,一边翻酿酒的粮食,一边脸通红说:“我这耳朵啊,连着脸蛋都热。这是谁在背后说我呢。” 答:附近十里八村的人。 杏林村朱老爷子家,都被围上了。 第二百二十章 各村里正也在说免徭役的事儿。 可以说,这一天,连各村的麦场都是亮堂堂的,因为各村齐齐在返回征徭役的银钱。 大王村。 此时,调查哑巴杀人案件的官差,早就撤了。 当初对左撇子和左里正释放善意的真官差,由于被左撇子认了出来,想起他五叔说的,人家也有自个的难处,在那种情况下,敢说真话,已经算是心不黑的了。咱家能确定下来那些人是假的,驻扎在大王村的那名官差功不可没。 彼时,左撇子正在县衙给他大女婿打下手,做个饭啊,抄写个东西,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就和大女婿说了。 朱兴德又通过几次观察,发现这人确实不错。将人从大王村调回来去守城门,连他三哥都说,三哥接手城门那阵,这位一点儿没含糊就站在了他们这头,可见和梁家一点儿猫腻都不沾边,朱兴德就将此人在一天后又调了回来。 目下,此人正给朱兴德当左右手。 至于大王村的哑巴娘和哑巴媳妇也早就回去了,还有那些被戴了绿帽子的都回去了。 哑巴娘和哑巴媳妇熬煮着县衙给的伤药。 婆媳俩又一边伴着外面热闹的声音,知道今日返银钱,一边互相给对方擦身。 忍着身上的伤口。 婆媳俩脑子中想的很多。 要是哑巴没杀人,他还在,或许她们现在也会和村里人一样,像过年一样欢喜省下十五两,也可能会激动哭,哑巴就不用被征走了。 哑巴娘回头瞧眼正摸索着给她擦身的儿媳。 通过这次入狱,她才知道啥叫后悔。 最初被抓走,她曾被藤条一次次鞭打,让她交代儿子的行踪,都是眼前的儿媳妇紧紧抱住她的后背,哭求别打了。 还没用嘱咐,就死死咬住牙关说,不知道。哑巴杀完人后,有回家吗?没回家。你婆母在哑巴杀人前,有知晓他要去干什么吗?儿媳妇说,我婆母啥都不知晓,我也不知晓。 甭管怎么问,也不交代哑巴曾在事后回家一次,还给婆婆磕过头。 而且,在儿媳妇的交代中,她才知晓王赖子有多欺人太甚。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完了儿媳被欺辱的整个过程,害怕,恐慌,又怕被威胁脏了后会被休掉。 bidige.com 当儿媳妇说,她最想的就是和哑巴好好过日子,哑巴是个好人,所以越是想继续好好过日子,才越会被王赖子欺负,她再也忍不住抱着相依为命的儿媳妇说:“娘错了,娘是个糊涂蛋,是娘毁了我儿,又毁了你。你眼睛要是好好的,我平日里要是对你有点慈心,你至于会不敢说实话吗?娘要是不给你眼睛瞎了,我儿能那么绝望吗。” 总之,现在哑巴家,婆媳俩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哑巴娘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声音,忽然道:“咱要记得左家的好。那家男人外号叫左撇子,他婆娘姓白。给拿咱药,放咱回来的就是那家的女婿。” 哑巴媳妇重重地点点头。 像这娘俩一般想的,还有被戴了绿帽子那几家。 这几家,曾受的冤屈有多大,此时对左家就有多感激。 被放出来,这回随各村里正回家时,好几位汉子都哭了。 他们感觉自己永远也忘了,牢房门打开,外面的日光照进来。 朱兴德和他岳父出现说:“你们可以走了”的场景。 “我的儿啊。”这几位汉子的老母亲,眼睛都差些哭半瞎。 有几位父亲健在的,在听说是左家女婿给放出来的,听说那位现在是捕头,更是握紧拳头,下定决心家里稳妥后,就去游寒村看看,力所能及的帮着干活。 另外,大王村还有两家,不得不提。 一家是狗剩子的弟弟狗粽子,他才几岁大,早已经被送到了左撇子家。 狗剩子没有回来,他被打的很严重,更被朱兴德很看重,也就被送到了医馆,啥时候大小伙子又生龙活虎了,啥时候回家。 而狗粽子今日没在游寒村露面,是那小孩儿昨日极为懂事非要暗戳戳帮左家喂猪,一头栽进猪圈儿里受了惊吓就有些发热。 当时给猪们也吓的不轻,忽然猪槽子里出现个孩子,吃是不吃是个难题。 这不嘛,所以在左里正回村大伙集合那阵,那孩子就没露面,正在家里养病。 要是没生病,这两日很是活泼,小小年纪就知道哄甜水玩,带着甜水还有常喜家孩子捡柴、捡石头。 至于另一家。 大黑胖此时正在爽朗的哈哈大笑,十五两银钱啊,省下了。 她老爷们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你瞅瞅,咱和左家都不咋认识就能借这么大光。刚去爷爷那里,大房二房还有表叔他们都在,算一算,凡是顶门立户就要出一人做徭役,这一下子给咱们这些家省了多少银钱。爷还说呢,早知晓,就不该为多挣那仨瓜俩枣将存粮卖到镇上。听说左家酿酒,极为缺粮,都供不上了,城里那铺子酒早就没了。现在那粮价又啥样,他们再从粮铺子那二道贩子手里买粮,可想而知会里外里多花去不少。” 大黑胖听完却很心安理得。 她说:“咱村,不,就是这十里八村,全都觉得沾了点儿左家的光,应该还些人情,咱家却不需要。” “为啥。” “说了你也不懂。因为你婆娘我,早就出手了,那时候左家备不住还要感谢我呢。” 大黑胖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极为自得。 她心想:你看看,左家那案子,全照她曾经推测的来了吧,一句没差。感觉好亏,她要是个汉子该多好。要是汉子,朱兴德那捕头就应该给她干。 她一定会干的不孬。 还稍稍有点儿闹心呢,不能出门唠嗑和人吹牛逼,她就是铁齿铜牙大黑胖。一切真相都逃不开她的眼睛。 “他爹,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 大黑胖心想:不能出门吹牛逼说那案子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还不能出门吹牛说一说和左家关系近吗? 左撇子当初吓的气的那熊样,扶着大树两腿都打突突,可只有她一人见到。 她各家唠唠,一要告知大伙,信不,她现在登门去左家,左家当家人左撇子,一定会让婆娘给她端糖水招待。二是帮忙问问吧。 问问家里那一大堆亲属,还有没有手脚慢没卖粮的。 没卖,给张罗张罗卖左家。 你就冲左家干的这事儿,得势了又是释放那些被戴绿帽子,又是接走狗粽子,连哑巴娘和哑巴媳妇都放回来了,就可见那人品杠杠的。所以好好相处,哪怕今年卖存粮吃点儿亏,放心,明年备不住就能多赚了呢。 大黑胖哼着小调出了家门,一脸笑嘻嘻,唉,谁让她是心肠热乎乎的人呢。 与此同时。 杏林村老朱家,那才叫C位呢。 才被偷那几日,村里人凡是路过老朱家总是一片唏嘘。 天呐,被偷了,听说被盗的比脸都干净,老朱家那日子没个过啦。 吓的啊,大伙一边将自己家院墙修补再修补,一边甭管去谁家唠嗑都议论这事儿。 各家炕头、大树墩下,村口,连挺老远的村里各家的亲家都听说了,开场白如下: “嗳?就你们村老朱家被偷啦?” “嗯呐,别提了。” 口头禅别提了然后还说的可详细了,连猜测都直朝老朱家头上丢。 这是最初刚出事那两日。 后头,听人议论朱兴德回来了,带人回来找场子来啦,要干那些贼人,村里人又是一片唏嘘。 先不说能不能干的过,还有为朱家提心吊胆的那片心,只说大伙路过老朱家很唏嘘道:“原来朱家这么大个房子,那么大个园子、那么多亩地,听说家里只被偷三十多两。反正拢共啊,都没超过五十两。” 在村里人眼中,家里只有这些家底,分跟谁比呗。 挡不住有对比的。 左家又是被偷银票又是被偷散银的。 罗家更厉害了,五百多两。 这么一比,被盗的伤害性不大,但老朱家住着那阔气的大房子,这就显得侮辱性极强。 可以说,自从朱家出事儿后,已经被群嘲过好几次了。 但你再看看今天。 杏林村里正到了村里,先召集大伙宣布喜信儿,不征徭役啦,退银钱,宣布完然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急匆匆挎着包袱就朝老朱家走。 这包袱,刚才他媳妇朝他要,他都没给,连看都没让看。 人家朱兴德给的,别乱翻。 “老哥哥,这两日身子骨咋样,说话有没有更利索些?” “嗳,他叔。”朱老爷子被曾孙扶着,自己也拄着拐杖,听到声音迎了出来。 “你家大德子给你的,艾玛,别提了,你家那孙儿才孝顺呢。我在县衙看审案那几日,发现他可忙可忙的了,却愣是给我叫走,叫到他那间办案子的小屋”,杏林村里正说到这里一顿,还满面笑容说夸一夸朱兴德的办公间,打岔说句可亮堂了,朱兴德出息大发,自己一屋。 然后才继续告知朱家老爷子道:“就在那么忙碌的情况下,愣是足足和我聊了好一会儿,专门问你的情况。这不嘛,你孙儿惦记你,还给你带的东西。说啦,忙完这阵,要给你拉到县城摸脉,大夫都物色好啦。” 杏林村里正说这话,一脸得意。 在县衙,他被朱兴德叫走那阵,好些人瞅着,只特意叫走了他。 朱老爷子打开大致瞅了一眼,发现都是吃喝,心里暖乎的不行。 老爷子先着急打听孙儿在那里咋样,那些人是咋判的,外面免征徭役是真是假。 朱老爷子说话还不是那么特别利索,语速稍慢。 但挡不住杏林村里正语速快啊,被问到头上赶紧将知晓的说了。 也是在这时,村里和朱家走的近的村民全来了。 上门就是客。 这给朱老大媳妇还有朱家伯娘忙的,一边满脸带笑一边招待:“坐坐坐,一起听听。” 随着杏林村里正的话,听着朱家伯娘激动到差些犯心脏病,脸色通红通红的,朱老大媳妇更是恨不得马上拾掇拾掇回娘家显摆去。 村里人也随着里正的话,再次唏嘘。 他们里正对朱家爷爷说一句,他们就唏嘘一会儿。 因为里正说:“好像你那几个孙儿,也被大德子安排进县衙当差了。” “你家二孙儿,我瞧着他在写写记记。他不咋忙,我就抽空问了,你家二孙儿小声和我讲,大德子说让他好好干,虽然写字跟画葫芦似的,他不咋愿意干,但是过后留下,被留在牢房那面记录文书的可能性很大,那位牢头和你家大德子关系不错,透漏给你家二孙儿的。” 孙氏她们今日都在家呢。 朱老二媳妇孙氏听完差些没激动疯了。 她嫁人明明嫁的是村里汉子,却不想她夫君摇身一变,要在县衙当差了。 里正还没说完呢。 “老爷子,你家三孙儿也厉害了。哎呀,可有面子啦,俺们这几位里正才到城门,你家三孙儿就赶紧和我们挥手。所以啊,正好大伙在也都听听,这叫啥?这就叫一个村里住着的,平日里不显,在外面可认亲了。我从你家大德子身上算是瞧明白了,平日里为人处世,那心眼子都大一些……” 给李氏急的啊,倒是说正经的呀,她男人有没有确定留下,小叔子到底咋说的。 “那自然要留下。你家老三忙,城头那里一点不能松懈。我问的是德子。你们猜大德子说啥?原话,那是我三哥,自然会留下。” 杏林村里正哈哈大笑道:“就这一句完事儿,那还问啥啊。在外面不方便多说这种事儿,但大德子整的明明白白的。” “俺男人呢?”朱老大媳妇问道。 “啊,对啦”,杏林村里正没回答晚辈媳妇,他是看向朱老爷子告知道:“就你家老大,我真不知晓。我压根儿就没见着他。” 而朱老爷子他们不知道的是,朱老大朱兴昌这里真出点儿岔头。 甭管是朱老二还是朱老三,总之,朱兴德凡是想留到县衙让继续做事的,都有过问知县大人。 他不能越俎代庖。县衙又不是他家后花园。 朱兴德只是会在说完自己的意见时,告知知县大人身边的墨竹,比方说,牢房交上去的当值名单就是朱老二写的,这人,不知知县大人还要不要用。 心里明镜的,虽然全出于他的指点,朱老二才在知县大人那里有点儿印象。 墨竹一听,就印象很好,传话时说的都是好话,朱老二就留下了。 朱老三也是同理。 朱老三在城门那里表现不错。本来县衙人员就要大换血,而且又不是重要职位,守城门的衙役里换下几位表现不好的、换上几位表现好的不算什么大事儿,他自然就被留下端铁饭碗了。 可到了朱老大这。 可以说,朱兴德想帮他大哥都帮不了,因为墨竹是问到头上的,想留下吗? 朱老大说,不想。家里这几个弟弟往后要是这么忙,爷爷该没人照顾了,他是长孙,要回家。 这叫被问到头上,无法逆转,你又不是什么人才,非你不可。本来能被问问就是给朱兴德面子。 过后,给朱老二和朱老三气坏了。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大哥,你脑袋被开瓢那阵,当初流出的不是血,失的是智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知道你的名字 甜水搂着秀花的脖子问道:“太姥姥。” “嗳。” “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咋?想你爹啦”,秀花用帕子给小娃擦擦脸,擦完又顺手捏一个蜜饯塞到孩子嘴里,逗曾外孙女道: “以前总说家里没人陪你玩,现在家里有粽子哥哥,还有小弟弟,村里女娃娃也一早就来家门口喊,甜水呢。一天下来,你比我还忙。怎的还惦记你爹呢,你不是说,不想他吗,对你不好,还打过你屁股。” 甜水扑闪着大眼睛,闻言有些扭捏,嘴里含着蜜饯,更加紧紧搂住秀花的脖子,不让太姥姥看她的脸。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 秀花以为娃最多顶嘴说句“那我也想俺爹”,却没想到,过一会儿抽泣声响了起来,给她吓一跳。 这孩子感情咋这么丰富呢。 才多大个娃。 前段日子家里的鸡,被贼人掐死了哭。到底啊,到底听了孩子的话,将那只鸡给埋在了大树根儿底下,甜水还要给烧纸钱呢,啥事儿都懂。 后来是秀花连哄带骗的才消停。 再后来,秀花趁着甜水不注意,将那只埋在大树根底下的鸡挖了出来,也不敢带回家,就在村口小山坡上烤了吃。那天被左里正逮个正着。 你瞅瞅,眼下又能想爹想到哭。 白玉兰听到哭声进屋一瞧,也吓了一跳,以为孩子哪里疼呢:“怎的了这是。” 甜水正盘腿坐在炕上,一边哭着说,从来没有这么久见不到爹,还打着哭嗝,一边将不小心哭掉在炕上的蜜饯,重新捡起来,塞进嘴里。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边嚼,边接着哭。 小稻赶了过来,一看她闺女哭还不忘吃,笑着无语道:“你爹快回来了。” xiaoshuting.info “当真?” “真的。” …… 而此时正被闺女惦记的朱兴德,心中正充满大爱。 他骑在马上,望着这片私挖的铁矿,一眼都望不到头,还有那些张麻木的脸。 朱兴德怀揣那本地域册子,配合军队到达的时候,入眼的一幕就是看到又有徭役被累死了,被其他人抬着,正要扔进乱葬岗子里。 “驾。” 朱兴德使劲一夹马肚子,挥舞着佩刀先于军队冲了上去。 他策马奔腾,率先开始围捕梁贼人的余孽。 朱兴德心中不停翻腾着那个梦。 如若没有那个梦境的提醒,或是稍稍哪里出点儿岔头,他可能又被征徭役的征走了,总觉得眼前这些人在麻木干活的场景,就是他和他老丈人、二妹夫和二柱子他们的下场。 那个梦在心里翻腾的越是膈应,他手上的长佩刀挥舞的就越热血。 带队的副将,看了眼冲在最前头的朱兴德。 不注意都不行。 这一路过来,朱兴德是秃老亮,总感觉看着发冷。而眼下是过于勇猛。 在朱兴德毫不含糊的冲上去时,他身后又有两匹马,打着响鼻毫不犹豫跟了上来。 二柱子一刀一个,他都差些忘记德哥说的要留些活口。 第一刀就斩下人头,大脖颈喷出的血,溅了他一脸。 六子更是当仁不让,口中大声提醒着徭役们蹲下,以免砍刀无辜,随后就不停地挥舞着长剑。 —— 最近,永甸县县城的气氛,肃穆中又带着几丝感恩。 一排排梁贼人案件的要犯被带回。 押犯人的队伍有朝廷的兵卒,有身穿永甸县县衙官服的官差。 百姓们站在路边,向那些犯人扔石头和烂泥巴。 百姓们也时常听到整齐划一的跑动声。 不用问就知晓,一定是官差在办案。 每每看到有一列列官差衙役跑过来时,都很自觉的给让路。 县城里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拢共四个药堂,所有医馆住满了人。 郎中们和药童们起早贪黑的忙碌医治。 据说城里大夫不够,已经从各镇各村往上调集了。 县城两处进城口,更是从天不亮一直到天黑仍在忙碌检查。延后关闭城门的时间。 因为最近有好些乡下人进城。 有那种穷的,连搭车都搭不上,就靠拄着拐棍走几天几夜才赶到县城。 有哭瞎眼的大娘。 有那白了头的汉子,才一进城问两句话就落了泪。 这些人的到来,目的是为看看被接回徭役里,还有没有当年被征走的家人,抱着一线希望来接娃回家,想知道自家那个当年被征走的小子还活着没有。 所以威严的县衙门口,为这些人的到来,更是搭起了油布棚子。 朱老二就在其中,他是记录员。 此时正询问哭瞎眼的大娘:“哪个镇哪个村的,你家小子叫啥名字。” 大娘说完名字,还是小名,可见孩子当年被征走时才弱冠,连个正经名字还没来得及取呢,朱老二就开始查找被带回徭役的名字。 一查,没有。 朱老二当了这么些年的乡下汉子,很是感同深受。 有时候不是家里人狠心或是偏心,都谈不上那个,最大的可能是真没钱。 人要是真的很穷,想借钱都没有旁处借。 被征徭役的时候就不得不推上去一个。 手心手背都是肉,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被抓走却要咬牙忍着,毕竟没银钱抵人头税,又不能全家被抓,唉。 再加上哪家要是不配合,本来就穷,里正被上面的梁贼人施压完不成任务,里正都给你脸色瞧,到时家里在村里就更会处处受欺负。 朱老二张张嘴,不得不说实话道:“没有。” “大人,我老婆子给你跪下,求您再给看看,再给好好查查。”说着话就下跪。 朱老二这几日常见这一幕,眼急手快赶紧一把拦住。 面对这样的老母亲,他虽然早就练出了经验,但还是会心里难受。 每次在活人名单里查不到,他就跟着对方家人一起心里沉重。 每次在名单里查到了,他就心一松,跟着对方家人一起露出会重聚的喜悦。然后赶紧热心肠的帮忙张罗,再告诉这个人正住在哪个医馆里。 接待的人越多,这些天下来,朱老二就越想家。 忽然的就很想家。 以前他也没咋觉得要感恩祖父,亲祖孙有啥可感谢的。总认为爷对他好,爷支撑起一个家之类的全是应当应分的。 此刻才知道,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才恍然明白,他能成为朱家人是幸运。 朱家即便不是大富之家,但是在征徭役真要交银钱时,家里也是能拿出来的。 只凭这点,他们朱家小子就比好些人幸运。 旁边挨着朱老二桌子的老爷子,突然激动的昏厥,只因对面的记录员告知:“你孙儿还活着。” 那位老爷子有多激动,这面的朱老二,望着面前哭成泪人的老太太就有多不得劲儿。 一喜一悲,对比过于强烈。 他机械的说道: “留下你镇你村你家顶梁柱的名字,你儿又是哪一年被征走的,过后会有官差到村里找到你家,给予补偿。下一个。” 不是他心狠,是已经没有希望就别磨蹭了,后来排队的那么多。 今日又是要忙到深夜的一天。坐在外面记录,手都要冻麻。 不过,他再咋地也比三弟强,听说三弟守城门脚都冻了,甚至比堂弟朱兴德都强。 他堂弟忙的,连口热水都顾不上喝。 朱兴德掀开医馆的门帘子,打算巡视一圈儿。 有被治疗已经缓过劲儿的小子,指着朱兴德对家人说:“爹,就是这位捕头去营救的我。” “大人,你让我磕个头,就磕个头。”老汉拦在朱兴德面前老泪纵横,非要给跪磕一个。 朱兴德急忙拉住老汉的两只胳膊。 这一嗓子下来,医馆里好些家属也跟着激动要跪下。 这些家属来了城里后,早就听说了,这位捕头为藏下那铁矿图,曾被贼人报复偷了家,家里被偷的溜光,孩子孕妇都被熏的不行,家里有人受重伤被打了头,且在青城山下也差些被害了命,家里有科举的都差点儿没来得及进考场。 而如若没有那铁矿图,这些被梁贼人征走的徭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找到,直到糊里糊涂的干活累死被扔进乱葬岗。 这份恩情,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还。 人家啥也不图,那就跪下磕个头。 朱兴德一边搀扶这些人起来,一边说道:“大爷大娘快起来,我就是乡下小子,今年我也差些被征走,你们不用谢我,为破案、保舆图、救你们的家人,更是我职责所在。” 脑中是那个梦境,外婆击鼓鸣冤,被打的血肉模糊,直到抬回去断气。 这些家属和梦里的外婆一样。 他就更不忍让这些人说句感谢,全是被迫害的,大家都一样。 接着,朱兴德又掷地有声地告诉大家,如若要谢,就该和他一样,谢皇上为咱们做主,谢朝廷派来了兵快速剿匪,谢知县大人,永甸县的新青天大老爷。 躺在这里的伤员,所花的每一文药钱,都是新任知县大人在掏,是永甸县县衙在承担。 包括已经遇害被活活累死的徭役,之后也会有补偿。 所以说,没有皇上、没有朝廷派来的兵,没有新任知县大人顶住重重压力,就没有今天被救出几百条人命重新团圆的局面,以及也能让上千位死不瞑目的徭役闭眼。 差一点儿,今年又要征徭役了,如若没有新任知县敢于彻查此案,可能今年又要有好些农家小子白白被迫害。 这些数据,当朱兴德说出来时,连一旁的郎中和药童都沉默了。 而以上的一幕,不止发生在这一间医馆里。 朱兴德所到之处,总是被人忽然扑上前要下跪。 他也会犹如上面一样,说出一番心里话。 连续几次后,这效果就出来了,还像是突然爆发一般。 新任知县正在对账,没办法,处处要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边查梁贼人家产,边阴恻恻的笑,正在研究怎么花这份银钱呢,还要琢磨梁家狗胆包天存的那些粮食。 墨竹脸上神情不同以往,能看出来脚下有些着急道:“少爷,前衙门口来了好些百姓。” “啊?” “少爷,他们是自发来的,最初三五一伙,后来越聚越多,非要见您,您快出去瞧瞧吧。” 新任知县李景怀听完,本来还有点儿莫名其妙呢,能从墨竹的脸上看出来,百姓们聚到县衙门口不像是在闹事儿。 那又是啥呢。 他用账本抽打了下墨竹的脑袋,还敢给他卖关子,然后才带着疑惑地表情赶到前衙。 “青天大老爷,草民们给您磕头。” 一排又一排家属,不用任何人喝令,根本不用提醒知县大人到跪迎,他们就心甘情愿,满脸感恩的跪下。 一个头又一个头的磕下。 能看出来,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好了。 李景怀哪里见过这个。 他在家里可是一直不学无术来着。 别人跪他,无非是他家的下人,或是碍于他家权威不得不跪的,再就是他强烈要求必须下跪的。 就连他第一天到达永甸县,有许多人跪他,也是有求于他、想让他做主,还有百姓们和他打照面,不敢不跪。 这是第一次,没有他的命令、没有官差组织提醒,百姓们就自发见到他弯下膝盖。 更让新任知县李景怀动容的是,除这些家属,还有那些被救的徭役也在其中。那都没治好呢,身上还带着伤布。 他抬眼望向远处。 远处的商铺子,还有驻足看这一幕的百姓,好像看向他的眼神不一样了,和他第一天露面时不一样。 有胆大的百姓,甚至隐约在对他笑。 笑容里有敬畏、更有崇拜和相信。 墨竹满脸骄傲地望着他家少爷,能看出少爷面露动容。这种表情以前在京城根本没见过。 墨竹此刻很想激动地说:“少爷,百姓们不是在跪,是浓浓的感谢,更是在给您鼓劲,为您舞动双手,相信您给他们做青天大老爷,一定会让永甸县变的越来越好。” 其实不用墨竹说,心里也有数。 李景怀笑了,他抬头望天。 今日本来有块乌云,在他抬头时却悄然飘走。天彻底的晴了。 梁贼人他们上路了,被押向京城。 朱兴德却出现在新知县面前。 “你说什么?” 朱兴德有些赧然道:“大人,我想卸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回家的诱惑 或许是初次做官,就会很认真的对待下属。 或许是用朱兴德太顺手,就会极为不舍朱兴德这样离开。 李景怀很不解。 年轻的知县大人微皱眉头,想了想,属下要离职无非就是两点。 要么是对现状的不满,不满包括对俸禄或是对前景的不看好。 要么就是受委屈了。 他认为朱兴德应是对前景的不看好。 当然了,如若朱兴德是对俸禄或是在县衙受委屈了,那些都好谈。 那就谈谈最不好的前景吧。 李景怀仰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朱兴德问道:“你不会是觉得只做捕头,感觉委屈了吧?” 不等朱兴德解释,李景怀就摆摆手说道: “我才来,你也是才来县衙,有些事,并不是着急的事儿。官场一直如此。就像我这次,上面知晓我到了永甸县就干出功绩,仍要耐心等待时机。年头不到,着急没用。我想和你说的是,同样的,你也要等待。” 没说出口的是,等待我再次升任你时,少些异议。 但眼下却不行。 朱兴德捕头才干月余不到,总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又升迁了吧。到哪里都说不过去。也没见过升迁那么快的。 更何况,朱兴德做吏行,想做真正的官员等于是跨越阶层。 毕竟有些事情,连自己都要承认。 就像自己不是科举分配下来的,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不如科举做官来得正儿八经。往严重点儿形容,没有参加过科举的文官,犹如身上带个污点似的。 而这是没法躲避的事实。 要不然他父亲也不会在气急时骂他道,文不成武不就。 所以说,连他都要面对这种现实,就不用说朱兴德了。 从吏到官,没有科举过,童生身都不是,甚至写许多字还有难度就想升为县尉,那就只能等待天时地利的时机。 而时机,他会给。 只要他能给的那一天,自然不会亏待一手拉拔起来的自己人。 为挽留朱兴德,李景怀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又继续点了几句。 朱兴德听懂了。 知县大人就差明说,你等等的,我在永甸县的政绩摆在那里,三年后,如果顺利,自然会朝上走,人往高处走,你好好干,会随我走。我这官位一升,你就算只在我身边做个不起眼的官职,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么一过渡,几年后哪怕寻机会再给你派到下面哪个县,就不会只是捕头了。如此,这样的做法,才是对你跨阶层最聪明迅速的办法。 朱兴德是真的心暖。 他来时,本还以为自己不知道斤两,贸然提出不干了,会稍稍惹新知县的不满。 xiaoshuting.org 你说咱是个啥,咱不就是万千中的一个乡下小子嘛。 却不想,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和新知县才接触这么短的日子,新知县竟然能对他推心置腹说出这么一番话。 传言,一般能得到上峰如此看重的人,都应该是任劳任怨跟在上峰后面干了好些年的人。 他何德何能。 说心里话,在进屋汇报前,朱兴德还没有对县衙不舍的情绪,此时却忽然有那么一丝不舍。 不舍离开新知县。 不能再为新知县鞍前马后。 可以说,咱家能有今日又重新归于平静,也是眼前年轻的知县大人成全了咱家。 朱兴德的眼前,似浮现出他第一次拦住李景怀马匹的场景。 那时,他跪着。 李景怀骑在马上看他。 他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李景怀身上。 如若梦里是上辈子,他也要感谢眼前这位。 是眼前这位大人制止外婆挨打,一路回村命人给救治,徭役人头税从十五两降到十二两,等等。 朱兴德开口时,再没了任何心眼和算计。 少些套路,多了许多真长。 像唠家常一般向李景怀解释道: “大人,真的和那些无关。 不知大人是否知晓属下家里的情况。 属下老丈人家里没有儿子,只有仨闺女。 属下是家里的大女婿,就等于是大儿子。属下也是那么做的。 将来,往后会一直以左家老大、大儿子的身份,来支起岳父家。 岳父岳母身体不好,二妹夫还没有住处,过了这一冬要盖房。” 说到这,朱兴德的声音里带了笑意,继续道: “有了大人判给属下岳丈家的赔偿银钱,想必过了冬日更不缺盖房的银钱了,全家要搬家。老百姓有句话,叫破家值万贯,属下寻思得张罗张罗,还有好几十头猪出栏,家里养了不少猪羔子,等来年开春,备不住还要扩大养殖。 另外,还有俺小妹夫,大人也见过他。 别看他在公堂上说起话来,好像一套一套的,但实际上,才十八岁。” 李景怀拧眉望着朱兴德,又来了,又来了,明明是姐夫,你明明也才二十啷当随,这一脸老父亲的模样是为何。 耳边听着朱兴德巴心巴肺剖析道: “他要是没考上呢,属下要是接着干捕头,指定会很忙,哪里能顾得上开导他,哪里有空闲叮嘱他继续复读,要越挫越勇啊。 属下会很不放心。 他要是考上呢,那更是让人操心。 大人,您有所不知。 像这次科举,即便没有青城山劫匪的事儿,俺那小妹夫也转向。他还长得俊,我听话本子里讲,总有那榜下捉婿的事儿,那哪行,只能考一步跟一步。 然后家里吧,不瞒大人,属下觉得自己还真属于是矬子里拔大个的,家里其他人要么没有我脑子活,要么是岁数大也没出去过的,就只能他再进一步,属下必须跟着,要不然,属下都怕他找不到考场在哪里。” 朱兴德只在叙述罗峻熙的事情上,说的稍显含糊。听起来好像在找借口。 但他真没骗新知县。 小妹夫的事,真的很重要。 别忘了,罗峻熙考不上还行。 考上啦,还要打猎呢。 谁知晓下一个牲畜来的是啥。 哪有空干捕头。 倒是要趁着还没出结果前,回去赶紧拾掇拾掇,做好准备。 到时,野兽一来,搞不好又要带着小妹夫他们,清晨就要离家去流浪,还要多打些武器吹着唢呐,骑着马儿翻山坡。 这回有钱了,买几匹胖骡的哥哥胖马,有马代步,至少打不过还能跑为上策。 “另外,大人,属下媳妇的外婆酿得一手好酒。不瞒大人说,家里没出事前,属下正一心二用,在府城一边陪考,一边开酒铺子。 铺子前期都张罗开了,刚要让家里想招运去酒好好卖卖,多挣钱,让家里人吃好穿好,争取今年过个肥年。结果咣当一下,属下的一位小兄弟在路上被偷,一路要饭找到城里对我说家里出事了,属下就啥也顾不上了。 所以说,俺那年迈外婆的手艺不能丢,家里的酒铺子更要继续开,一堆事干了一半都在等着俺这个老大回家去张罗。 以上,才是属下想要卸任的原因。” 李景怀听懂了,就是家里离开你,要转不开了是吧? 可是又不得不承认,朱兴德还真没吹牛皮。 念叨的那些事儿,朱兴德只要回家就能通通给干的明明白白。 这叫啥? 这就是人才。 做捕头,为老百姓忙乎能做好。 回家当顶梁柱,能带领家人将日子越过越好。 这不就是他不舍得撒手的原因嘛。 但志不在此,该劝的该说的又已经讲完,他虽为知县也不能强人所难。 “好吧。” 朱兴德笑了,再次对李景怀一拱手,且在临卸任前郑重道: “大人,就算属下不再是捕头,也永不会忘记曾做过您的手下。 属下朱兴德,随时等待大人的拆迁,任何时候,都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义不容辞。” 说完,别忙,还有礼物呢。 朱兴德出去搬来四坛子酒。终于许诺多日兑现了。 这是纯的,纯神仙水勾兑的。 二妹夫满山在押车出发前,特意回趟村。那还用问吗?指定是和二妹子乱忙亲出的神仙水,估计为弄这点儿神仙水,都没有好好休息。 而外婆在村里那面听说他要送礼,还是送给新任知县酒,酿酒过程极为用心。之前酿的早被二妹夫拉到府城,这几坛子全是新酿出来的。 “叫什么,竟然有名儿?” “花清酿。” 朱兴德指着坛子上红纸写的字,还学了一遍花清酿名字的由来。 在讲故事中,自然会带出要夸自家外婆长的好看、心灵手巧,以及家里媳妇和两个小妹好看的话,还琢磨,大人可别觉得咱在吹牛逼,可能会在心里想,一个乡下婆娘能有多么好看。 李景怀却只是端起酒盅,闻言嗅了嗅酒、挑了挑眉。 还是那句话,他没认为朱兴德在吹牛,因为他见过朱兴德的岳父岳母和小姨子。 就朱兴德的岳父,别看挺大岁数了,都长得周正。 这回,朱兴德真的要离开了。 却换作李景怀忽然出声喊住他。 “朱兴德。” 朱兴德急忙转回身看向李景怀。 只看这位年轻的新知县先是无奈地叹口气,随后才起身进了书房。 没一会儿,从屏风后出来,手中有东西:“拿着,给你的。” 朱兴德双手接过一看,一看是县城的铺子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嗖的一下抬头看向李景怀:“大人,这不妥吧。” “我说妥就妥,墨竹?” 咱都不知道墨竹一直藏在哪里,所以说,左里正的孙儿还有的学。这全是学问和眼力见儿。 一声墨竹,墨竹就亮相笑眯眯地出来送客了。 而朱兴德也知道,像新知县那种出身,不差钱儿,他要是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不停提那些金银财宝和铺子等俗物,很容易玷污大人这种谦谦君子。 也就咱吧,张嘴钱闭嘴钱,张嘴就是大实话。 朱兴德及时调整表情,装作一脸为难的表情,被迫被墨竹给“请”了出去。 又在帘子掀起前,最后看新知县一眼。 眼中有不再隐藏的不舍和感谢。 外面。 和墨竹这种就能提钱儿啦。 墨竹也没拿朱兴德当外人,他心知他家少爷能快速接受这位“草民”,有一起办案共赴难关的情意,有他家少爷做官,朱兴德是他家少爷用的第一干将。 凡事都是如此。 第一次,初次总是那么让人难忘。 所以墨竹劝朱兴德:“少爷让你拿的,就说明早就想好了,你就拿着。你要是推托,倒是会让少爷不高兴。还有朱捕头,虽然你出了这县衙就不再是捕头了,但是墨竹觉得,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还可以来。你那不是城里的铺子吗?随时到后门寻我就成。” 其实墨竹觉得,或许他家少爷就会在近期再寻朱兴德。 可有些话不能说满。 朱兴德大大方方高兴的应了,感觉怀里县城铺子的地契正在发热。 那铺子,他知道,是梁贼人家的一处大铺子,带前后院的,后院能住人,前面做门面,还是在县城最繁华的街上。 墨竹送朱兴德出衙门,一路走还问道:“你那几位小兄弟为何也不干啦?” 说起这事儿,朱兴德都面露无奈了。 那是真没招啊。 他那几位不干的小兄弟名单有:六子、二柱子、金子、水生,他大哥。 你说这事儿整的,左里正的孙儿、莽子叔家的三小子,还有石九大娘家的小子,包括二堂哥和三堂哥,他都给办明白留下了。 就那几个,怎么劝都不听。 尤其那二柱子,死犟的。 自从知晓他不会继续干捕头,二柱子他们就咬死也不干,非要和他一起回去卖酒。 这是一种什么感情,连墨竹都侧目。 朱兴德用赔偿钱两,提前买了几匹马,大堂哥朱兴昌、六子、二柱子、水生、金子、以及伤愈的狗剩子正牵马等待县衙门口。 朱兴德一上马,后面二柱子他们就翻身也上了马。 狗剩子和六子骑同一匹马。 朱老大是和二柱子一匹马,紧紧搂住二柱子的腰。 朱兴德坐在马上,早已脱掉那身捕头官服:“墨竹,代我谢大人。”说完,一扬马肚率先离开。 后面跟着他的兄弟们。 历经月余,还曾过门而不入过,这次终于能回家了。 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看岁月剑拔弩张,家才是朱兴德的远方。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心里有家就会团圆 知县大人李景怀在朱兴德离开后,默默干掉杯中的酒。 慢慢地往下咽。 咽着咽着: 唔。 还别说。 味儿还不错,酒香味儿很浓啊,入嗓辣却柔绵。 本来李景怀只是想给朱兴德个面子,尝尝酒。 然后能抬抬手帮忙的,再帮个小忙而已。 比方说,只要酒不是那么特别难喝,帮忙给推销推销左家酒。 他这资源摆在那,随便提一嘴都能让左家卖酒吃饱饭。 而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着,给个铺子,再帮点儿小忙卖酒,这样的话,他得的政绩也就不算白占便宜。 要知道,他那政绩指定是妥妥的了。 他还这么年轻。 不提铁矿,只说八年间敢假征徭役,数年下来祸害当地上千条人命,都能想象出来这种大案到了京城,也会成为挂得上号的大案。 越大,他的政绩就会越明显。 所以,和他即将会得到的“李青天”名声,和已经在永甸县得到的民心相比,给朱兴德以及左家一些好处,他认为应当如此。 给予的,对比他得到的,那都算小意思。 可是这一尝酒,李景怀疑惑地打开已开封的酒坛,又细细地嗅嗅。 嗅完,又连喝了几杯,越喝越能品出浓香味儿,他笑了一下。 直到这一刻,李竟然才完全了然,原来朱兴德说的外婆酿得一手好酒也没有打诳语。 似乎,朱兴德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打过诳语。 唉,如此诚实会给人惊喜的手下,就这么走啦。 好吧,这种品质的酒,他帮点忙推销一番也不会丢了面子。 “墨竹。” “是,少爷。” “将那没开封的两坛酒,寻人送到我大哥那里。唔,再寻一些永甸县的特产,一起送吧。安排完,你来磨墨,我还要给大哥写封信。” 李景怀心想:又送酒又送当地特产,不仅能借机卖酒,而且还能算是感谢大哥帮他收拾了烂摊子。 这还是第一次送大哥礼物。 不得不送啊。 要打溜须。 而墨竹是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他家少爷的意思。 就刚刚送朱兴德出县衙那阵,墨竹还琢磨呢,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家少爷因念着旧情或许就会问到朱兴德。所以他才提醒朱兴德,要是有什么事儿,还可以来县衙后院寻他。 却不想,人家才走,少爷这么快就帮着铺路了? 墨竹心里明镜的,少爷送酒给大爷,哪里是白送的? 而大爷是谁? 他家大爷是带兵的将军啊。 每年帐下都会采买酒,你知道要采买多少吗? 老多啦。 回头两坛子酒,又是经他家少爷手里一送,大爷一定会亲自品尝。 大爷没相中、喝不惯,但冲少爷面子或许都会好心情的随口一句话让账下采买。顺便借机还能派人来看他家少爷。 又买酒又能看他家少爷,不会引起上面注意。 也就是说,他家大爷只随便一句话,就能够朱兴德家的酒一年的销量。 要是大爷喝好了呢? 左家的酒,那就会注定了不得。 至少会挣不少银钱。 “是,少爷。”墨竹一边领命出去,一边有些咂舌,本来他一直不羡慕别人,少爷待他真不薄。可这一瞬,却突然有点儿羡慕起朱兴德。 而好命的朱兴德,还不知道有这种好事儿呢。 …… 两个时辰后。 朱兴德还没有抵达游寒村,县衙这面就出了点儿小乱子。 还是不能为人知的。 李景怀捂着肚子,正指挥墨竹和左里正家的孙儿乐竹:“快去将送礼车追回来。快去,” 艾玛,这是啥酒呀,咋喝了还闹肚子呢。 难道是没吃花生米的事儿?但得有几粒花生米都不会喝成这样? 要不是知晓朱兴德不会害他,换个人,李景怀都会怀疑酒里下药了。 墨竹急的一脑袋汗:“可是少爷,只送两坛子酒和几根永甸县出产的人参还有点儿好干蘑,朱兴德给的酒坛子又不大。小的一看加在一起不多,连背带捆就能用马带走,小的早就命人快马加鞭的出城了。” 李景怀听懂了。 墨竹做事极为有效率,已经撵不上了。 这给他气的,大哥要是喝完也闹肚子,非得写家书骂他。 万一真就是酒的事儿呢,有一丝丝可能都会骂他。 他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嘛。初次送礼可能就会让大哥一泄如注。 “你啊你。哎呦。”李景怀一捂肚子,都顾不上骂墨竹了,转身又去找恭桶。 还是左里正家的小子乐竹思前想后不放心,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寻到罗峻熙才算破案。 乐竹寻罗峻熙前,想的明白,酒这玩意是入口的,如若真给大人喝出毛病,那就完啦。 到时大人哪里管是酒的事儿,还是没吃花生米的事儿,就会怨咱。 而他是大姐夫的人,是左家的人。 甭管如何都要提前送信儿,让有个心理准备。 罗峻熙没有随大姐夫他们走,一是因为罗母还没痊愈。二是别看大姐夫卸任了,可是他却被大姐夫抛弃了,要近几日留下做可信的人,帮新任知县查粮仓。还要审核梁家粮仓入库。 罗峻熙听完左里正家孙儿的话,倒是不慌不忙。 特意来到县衙后院,一脸正经的用文言、用药理胡说八道表示,大致意思,大人,你且等等,拉过这一拨,你身体都通畅了,要是不好,都可以给他脑袋拧下来。他用项上人头担保。 至于喝玩酒为啥会拉肚。 罗峻熙告知新任知县,那才说明外婆真用独家秘方了,不拉,这酒都没有营养。 2kxiaoshuo.com 他家最好的酒,真就是这么霸道。 不是故意让拉的,而是他家的酒酿出最纯品质后,在打通喝酒人任督二脉稍有点儿拉肚子的后遗症。 不过,放心,比起对身体的好,这点儿后遗症不算事儿。 总之,大人,就一宿半宿的时间,你稍微忍忍,咬牙过去了,你身体一定会越喝越轻松。他这不是被抵押在这里呢嘛,随时可找。 在讲述过程中,罗峻熙还运用一番药理书的知识,什么酒液流过你心肝脾肺肾,少少喝一点儿纯酿好酒,身体会如何。 而说白了,李景怀无力地挥挥手让罗峻熙去忙,对自己拉肚子没有特别当回事,还是相信左家人占了大部分。 罗峻熙出去后,看眼左里正的孙儿,明知道这小孩儿是好心,却也要说说的。 乐竹感觉到罗峻熙眼神不善,低头小声喃喃道:“小姨夫。” 十八岁的小姨夫罗峻熙,低声细细教育道: “大人还没有叫我,你就去找我?你以为别人不知晓你背后的这点儿小动作?再往后不要这样。如若有需要,我们会找你。记住,在官员身边做事最忌讳没事儿通风报信。拿人心比自心,我要是知县,今日你是我的手下,我会让你收拾收拾立即回家。” “知道了。”乐竹望着只比他大两岁的小姨夫背影,挠挠头脸红心想:咋感觉小姨夫现在就是个官了呢。板起脸来,他刚才愣是不敢出声。 直到傍晚,李景怀果然不再拉肚子了。 按理,闹了小一天肚子,会浑身没力气。 可是经过郎中把脉,还有他的自我感知,确实犹如罗峻熙所说的那样,身体什么毛病没有,且还有点儿轻松。 本以为是拉肚子掉了体重的原因,才会走路轻快? 但是在晚上打了一通拳后,李景怀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伸了伸腿,疑惑地瞅着自己的四肢心想:不知是不是罗峻熙那番话造成的心理作用,他真的感觉像打通点儿任通二脉似的。今天闹了小半天,出拳稍稍有些虎虎生风。 李景怀压下心里的疑惑,打算明晚再打拳试试。 至于为啥要晚上打拳,而不是像大多数人选择早上。 他喜欢睡懒觉。 李景怀望着剩下的酒,点了点头,不过倒是放心将酒送给大哥了,大不了在大哥写信骂他时,他就将罗峻熙对他说的那番话回怼回去。 大哥要是拉肚子,那就是大哥你没忍忍,忍过就好。不信你让郎中验酒。 大哥要是觉得喝了没有强身健体,那就是大哥你还是喝得少。 再拉拉,再多喝喝就好啦。 …… 再说那回家的一行人。 当朱兴德他们骑马到达寒山旁边的坟圈子时,兄弟间还在激情犟嘴。 朱老大搂着二柱子的腰对朱兴德说:“我知道自己半斤八两,杀人不敢,写字不会,记东西不对,靠你面子硬留在那里也没啥大意思。我又是做老大的,还不如回来照顾老人,这样四弟你往后出门卖酒,也不用太惦记祖父和家里。” 朱老大心想:他往后能不给家里添乱就行。 人呐,不能太优秀,优秀太累,看他四弟就知道。 再说,二弟和三弟还有四弟他们几个人前两日已经商量好,别看他回家务农了,几个弟弟照样要将俸禄交家一些,交给他这位往后会养祖父、养母亲的大哥。 二柱子紧随其后道:“德哥,你可别嘟囔我啦,耳朵都要长茧子啦,我为啥不干,你不知道吗?” 朱兴德斜眼瞅他,“哼,不知道。” 二柱子嘿嘿一笑,和他德哥并排骑马:“我不能和你分手,你是我大哥,是我最大的守候。我要守候你。星星还太能惹祸了,俺们还要守护星星。” 六子跟着表白道:“哥,他是守候,我是舍不得和你分散,你是俺们最大的眷恋。想一想,没有你在的县衙,当个小衙役那能有啥意思。不起劲儿,还会很忙,想聚聚都没空闲。那哪能行,咱哥几个要天天见。早就习惯要天天见了。” 金子问朱兴德:“哥,你还记得吗?以前咱虽然没钱,但是有口好吃的一起吃,那日子才有滋有味。早我就想,再跟在你后面混。” 不太爱说话的水生,听完这些话是望着朱兴德笑,想了会儿才说道:“我拒绝是因为,谁说卖酒不如干衙役。我还想跟哥有机会去府城、去京城呢。这次让三胖子哥抢了先。” 水生觉得,只要敢想,只要跟在德哥后面,未必就不会实现。 去京城。 这样他将来再过十年二十年奔波不动了,再想起年轻时去过好多城池,这辈子才叫活着很有意思。 总之,吾爱的挚爱的可爱的亲爱的德哥,我们要跟在你后面蹉跎一辈子,你要带着我们潇洒一辈子。 朱兴德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攥拳放在唇边看向远处的坟圈子。 还别说,他还真有点受不了甜言蜜语,都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就是偶像包袱太重,不好意思直接笑出声。 “你们就瞎贫吧。” 朱兴德嘴上嫌弃,心里却早已为这些会红尘陪伴的兄弟们想好了出路。 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为这一刻。 连他大堂哥和朱家之后几个月要干些啥,他都在这一刻下定决心想好了。 游寒村村口。 几匹马齐刷刷停下。 石九嫂手里正拎着土篮子,抬眼望过去,“艾玛,快看看这是回来啦?”一激动,手里的土篮子都掉在了地上。干蘑也不管了。 朱兴德特意下马,不打算在村里骑马,没必要在村里装那个逼,哑然失笑,先喊人道:“九大娘。” “哎呀德子!德子,你咋回来了呢,都不敢想你回来呀。”大娘都不管那事儿了,反正她是长辈,直扑上来。 石九嫂子才喊完几嗓子,住在村口处几家人也听到了动静。 没过一会儿,大水叔拎着锣又出动了,一边敲锣朝左撇子家跑,一边又扯脖子通知里正,朱兴德回来啦。 朱兴德望着远处老丈人怀里的甜水,情不自禁松开马绳上前:“闺女?” 从孩子出生,他就没离开过这么久。 甜水是被朱兴德一把抢到怀里的。 “咋的,咋不和爹说话呢,不认识爹啦?” 甜水背后想爹想的直哭,可是当面却很坚强,最初眼神还有点儿懵懵懂懂。 直到趴在朱兴德肩膀上,甜水趁朱兴德不注意,用兰花指捏起她爹头上的帽子,一看爹的头直反光,这才哭道:“爹,你头发呢。” 而就在这时,小稻挺着稍稍显怀的肚子出现。 朱兴德顾不上哄孩子,也好似听不见周围的热闹声,早在小稻出现那一瞬,他的眼神就瞄了过去。 先一寸寸仔细看小稻的脸,然后才顺着脸到胸脯、再到那小肚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方撇子 白玉兰躺在炕上哄着甜水道:“快睡。” “我爹呢。” “你爹才回来,累。” 甜水问:“那我娘呢,我要和我娘一起睡。” 白玉兰张了张嘴,那可不成。 人家小别胜新婚,你个三岁孩子凑什么热闹。 可三岁也大了,已经不能用手强捂住孩子眼睛让睡觉了。 以前,甜水小时候不睡觉,那时候,她就一只手硬捂住孩子眼睛不给透亮,一只手抱住孩子放怀里不停晃悠。 白玉兰摸摸甜水软软的头发,摸完才一下下拍孙女后背哄着: “明儿再找。一早就能见着。你没听见你爹和里正爷爷说嘛,要在家待好多日子呢,不去那城里啦,往后备不住你还要烦他在家呢。那啥,甜水啊,你再和姥姥叨咕叨咕,你最近又添了什么吃的想法,姥姥听听看,能不能成全你。” “姥姥,我想吃大鹅炖酸菜。” “姥姥,我想吃馅饼,肉的那种。” “姥姥,我想吃酸糖葫芦。” “姥姥,我现在就想吃小姨夫给买的大米糕蘸糖。” 这回罗峻熙没回来,却在朱兴德他们出发前,临时跑到城里的铺子给甜水买了一包吃食让带回去。 家里又没有别的孩子,只甜水一个。 所以甭管是之前回村取酒的杨满山还是罗峻熙,包括这回领了临时工俸禄的二柱子他们,在回家前都会惦记给甜水买点儿能解馋的小零嘴。 “那可不成,好孙女,大晚上吃糖,牙该坏了,坏了该疼的你直叫唤啦。你听姥姥话,现在就闭眼睡觉,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姥姥向你保证,明早只要你睁开眼睛,都不用离开被窝的,姥姥准保立马递给你一块蘸糖的大米糕。到时你围着棉被吃糕,再让你姥爷将炕烧热乎的,你暖和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姥姥还给你冲糖水,甜水喝甜水……” 就这么连哄再骗,白玉兰又听了外孙女说出快二十种想吃的吃食,连连保证回头就一样样给做,才算给甜水哄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不怨孩子最近爱找娘。以前不是这么黏糊的。 但自从上回出事后,大闺女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了似的,夜夜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甜水稍微有点儿动静,小稻就醒。 可今晚不行,再舍不得孩子也要撒手,不方便。 你瞅下晚吃饭那阵,大姑爷眼睛都要黏在大闺女身上了。 大闺女递给筷子饭碗时,大姑爷也盯着大闺女的脸蛋瞅。 然后大姑爷和他们说话,有时明明是看向他们,但手上夹菜却一拐就放进小稻碗里。 以为没人注意,其实全看见啦。 白玉兰心想: 要不然她老娘本来今晚还要贪黑酿酒呢,这也不敢酿了。挣钱的事儿都要靠后。 真是难为老娘了,放下饭碗就主动嚷嚷:“不行,我累了,今晚都早点儿睡觉。” 然后又单独拽住她说,“眼下我哄不住甜水,那孩子跟夜猫子似的,一个不注意就能溜走,下炕跑走可厉害了,别再大半夜砰一声将门推开吓到那两口子,你今晚费心扣住甜水,别让她去打扰那小两口。对了,将那小屋拾掇出来。” 白玉兰听老娘才起个开头就秒懂。 小屋离别的屋子远,给安排远远的,以免小两口不好意思出声放不开。 要说稍稍有点儿担心,就是大闺女那个肚子。 毕竟肚子里有娃呢。 不过,都是当过爹娘的人了,应会有点儿分寸。反正她是实在不好意思去提醒动作别太大什么的。 别说嘱咐已经成家的闺女了,就是仨闺女临出嫁前一晚,她这个做娘的,也不好意思多说炕上那点儿事儿。 只记得,嘱咐最多的话是:“你不用太明白,男人都明白。” 男人为啥没经过就明白啦? 那是男人们的奇能。 “实在受不了,不行就撒点娇。” 谁知道了?当时闺女们撒没撒娇,过后她都没有问。过后三天回门,仨闺女像三颗嫩白菜似的,哪个也没蔫吧就行。 白玉兰小心翼翼看眼已经哄睡的孙女。 然后才对炕下的左撇子用气息喊道:“我说,你咋还不睡觉。” “拢账呢。” “嘘,你别出声啊。” 左撇子经提醒也瞅眼炕上的外孙女。 白玉兰又喊他:“别拢了,这都几时啦,你还不睡觉。不是早就知道判了多少银钱,头些日你兴奋的连续三日不睡觉也就算了,怎么过了这些天,又开始拢账。” 白玉兰有句话没稀得说,心想:你咋拢也要听大女婿的。 在那瞎合计啥。 孩子说往后用那些银钱要干啥,你就干啥得了。 而今儿朱兴德他们回来的太晚,又在村里闹闹哄哄的和人说了好一阵的话,等到进屋饿的不行,再张罗做饭吃饭,就已经很晚了,还没有吐过话银钱咋分、咋用。 甚至本来之前想过很多次,等尘埃落定家里彻底消停那天,只要朱兴德他们回来就要请村里人吃饭的,今儿也没请。 里正五叔今儿也没请过来坐坐,只能等明日再说。 左撇子放下手里的笔。 他每每看到小本子上记录的银钱,他就心底一片火热。 他这不是正在算一算,知县大人给的城里铺子要添置些啥嘛。 被白玉兰连着说了几句,倒也没强求继续贪黑让心里火热,左撇子起身,刚要推门出去取个帕子擦擦手上的墨汁,结果才走出两步就倒退回来,又回头呼的一吹蜡烛。 就这么手上沾墨,爬上了炕。 只听,外面灶房传出响动。 不是别人。 正是朱兴德蹑手蹑脚出现。 给媳妇累坏了。 他出小屋来到灶房,给舀点儿锅里的热水,打算端回去给媳妇擦擦。擦擦脸,擦擦身子,再擦擦那。 这一套活计,他熟悉的很。 每次完事儿,他都要像三孙子似的给伺候一遍,谁让咱有求于人家呢。唉。 beqege.cc 朱兴德怕打扰家人们睡觉,眼下都要半夜了,放轻动作舀完热水后,又四处找皂胰子。 媳妇非说他有味儿,咱也不知道啥味儿,腥味儿啊?反正非要用皂胰子水洗。 朱兴德甘之如饴的一边吐槽净事儿,臭毛病,一边翻找。 一个不小心差些将炉铲子碰倒。 他赶紧手忙脚乱的给扶起来。 没一会儿,朱兴德端着水盆、下巴夹着皂胰子蹑手蹑脚离开了灶房。 端水盆的表情还咧嘴带着笑。 —— 第二日一早,鸡才叫,白玉兰就起来了。 却没想到老娘比她起的还早。 秀花瞅眼闺女:“这么多人,做点儿好的吧。你别寻思晚上要请吃饭,早上就对付衣服呢。昨晚就喝的剩下的大碴粥,那太不好看了,不冲你女婿,还有二柱子他们也不能对付。” 这些小子在外面待了多少天了,先是府城陪考,没个女人在身边又是赁房子住要自己做饭,指定吃饭是对付。 至于最近这段日子在县衙,也别以为在县衙就能吃的好。 别忘了,前一阵连续好些天是她那不争气的左撇子姑爷在县衙做饭。 就她那姑爷做的饭,呵tui,没个下口。 而白玉兰和小麦在县衙给知县做饭,按理倒是能偷摸给大外孙女婿他们改善伙食。但挡不住那娘俩是个实在的,不敢,更不想。 有时做的稍稍多了,或是知县没吃完的,那对儿傻娘俩才敢暗戳戳留下好饭食。 留下的那么点儿,还要想办法送到医馆给罗母。 可想而知,大德子他们好似看起来风光,这段日子其实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 白玉兰自然知道这些,她翻个白眼:“就这么不放心我?我有那么抠门嘛。” 家里现在又不是没银钱,至少和以前的日子对比,简直是一天一地。 怎么体现条件好了不少?那就在吃的方面下点儿力气呗。 秀花听到闺女保证,那就撒手不管了,她还没有洗脸。 不过,在掀开灶房帘子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白玉兰听清了,娘嘀咕的是,“虽说要吃好,但是那也要花你们的。别以为银钱回来了,就惦记我那二百五十两。我是要收起来的。” 都给她气笑了。 是谁在被偷时,哭哭咧咧手心拍着手背强调,那钱要给她买簪子,给她买房子,给她买地。 合着全是在哄她玩呢。 银钱还没到手,那小太太就反悔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 当天大亮后,左家这个挤的满满登登的小院子,立即变得热闹了起来。 甜水披散着头发,果然是裹着棉被,正捏着大米糕蘸白糖在吃。 吃着嘴上还不闲,一会儿躲着小稻要给她穿衣裳的手,说道:“人家我姥姥都应了我,让我不用起来吃,不信你问姥姥。” 一会儿又歪着小脑袋,举着糕糕舔白糖问小稻: “娘,我要和你睡,我要摸你肚里的弟弟,一宿不摸都想念得不行。再说,我不摸他,他出来还能帮我揍人了嘛?对不对,你今晚会陪我睡的吧。” 小稻脸一红,没敢答应,只含含糊糊问女儿,和姥姥睡的不好吗? 说话时,瞟眼坐在屋地中间圆桌前的朱兴德。 人家正在吃饭呢。 心想:你咋和你爹一样一样的。一早,你爹也非让我保证,今晚还要陪睡。还憨着脸皮说,连整两天没事儿。要是怕有事,还有别的办法。 小稻都不敢回忆朱兴德从昨夜到今早对她说的那些混话了,以免想起来脸都热。 此时,朱兴德倒是一本正经,吃饭前就将银钱全部拿了出来递给老丈人。还有知县赏的铺子地契。 之前,在判决下来时,县衙那面给的是银票。连同被偷再加上赔偿的,全放在了一张银票里。 他老丈人回家前就没拿,让他给兑换一些银子。 这次,他回来自然兑换出许多银两。 左撇子抱着一兜子银钱,手都抖,先小声吐槽句,合着昨日捆在马匹旁边的袋子竟然是钱兜子,你们几个小子心咋那么大呢,接着才问他: “分一分吧,按理赔的翻倍的银钱,就不能只给被偷的本钱,像是你家,你都应该拿一些回去给你爷。” 在左撇子看来,比方说朱家被偷五十两,那么给完那五十两,应从这些赔偿钱里再拿出五十两。 罗家同理,要不然罗母那脑袋白挨砸了,遭的罪等于白受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县衙又是开堂审理,最后审理的结果,大伙全都知晓。村里那些里正都知道,早就传出去了,就这么只给罗家和朱家返回被偷的本金,不再另给一份,不太说得过去。 还比方说,要结结“工资”了。 二柱子、水生,包括朱兴德的大堂哥,咱不能白用人家在山上逞凶斗恶。 那么危险的活,按天算,咱都要多给一些银钱的。 那都是打手的活。 左撇子自认为自己是仁义的黑道老大叔,钱一到手,讲义气就应该马上来点儿干货,别总靠大女婿和那些小子的兄弟感情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朱兴德瞅眼在堂屋吃的头不抬眼不睁的兄弟们,今早那些小子没和他家人们同桌吃饭,不是别的,主要是坐不下,像常喜还有孩子媳妇在呢,狗剩子也搂着狗粽子,说是一会儿要回家一趟。 他说:“这些都不急。一样一样慢慢安排。” 啥事儿急呢。 “外婆。” 秀花等这一刻,都快等到海枯石烂啦,钱没入兜,心里贼不踏实。 她心砰砰跳,已经猜到朱兴德一句外婆后要说啥啦,这也是她今儿鸡没叫就醒的原因。 答应的那叫一个脆声:“嗳。” 给她银钱,她绝不手软。 “您看这是啥。” 艾玛,真能整景,银票呗。 连着左撇子在看到大女婿递给他老岳母银票时,都憋不住乐。 白玉兰也笑着翻个白眼。 其实这几个人早在县衙就透过话,早就商量好啦。 不是朱兴德一个人的主意。 秀花激动的接了过来,钱又回来啦,她又能成为自个有棺材本的富老太太了,结果搭眼一看,哎呀? 朱兴德等着外婆接过去银票,这才像逗外婆玩似的笑道:“发现数不对吧?不对就对啦,是六六六。” 秀花吃惊坏了,她想象过至多至多被偷二百五十两,还给她五百两。那还是这些人别对她抠门。却没想到是六六六。 朱兴德没邀功:“不是翻倍赔给咱家吗?从那梁贼人的黑钱里扣除。按理赔的应是有零头的,但李知县大手一挥,凑个整。我们就给您凑了凑,我爹才知道结果那阵就说,多出来的,全给您。” 他没说出口的是,老丈人说这话时,都哽咽了。 说后怕。 上面就剩这么位长辈了,老岳母才来家里半年不到啊,却被迷烟熏的差点儿死在他家。 秀花不可置信地看向左撇子。 左撇子咳了一声,明明一把岁数了,朱兴德却从老丈人脸上看出来,老丈人似在等待外婆表扬。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给的爱,无助的等待 左撇子没有等来夸奖。 太难了。 因为他老岳母只瞅瞅他,就着急忙慌的起身,一点儿没犹豫拿着银票就走,多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他媳妇跟在后面。 他在大屋里,清晰地听见老岳母冲他媳妇喊道:“跟着我干啥呀。” 再然后砰的一声,关好门,好像还反插了门。 不用问就知道,老岳母又藏银钱去了。 而且这回有了被偷的经验,那银钱一定会非常的不好找。 左撇子端起酒盅喝了一口笑了,朱兴德也跟着乐了下。 左撇子抿完这口酒才说道:“等酿完这批酒忙完的,拉那老太太进城看看身体,你和那郎中说好了没?” “说好啦。” 左撇子借着这话题,这才问起罗母,问还要住多久。 现在罗家的房门钥匙都在左家呢,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隔三差五的还要去青柳村罗家烧烧屋子。罗家的小鸡和鸭子大鹅是在老朱家养着,下的蛋都没敢吃。 虽然罗母比以前强出许多,但从这事儿上就能看出来,罗母在老朱家人眼里也是个难缠的。只老岳母不拿罗母当盘菜,且还没空搭理。 关于罗母,朱兴德有些不好说。 主要是他看出来了,罗母不想出医馆。 这不是公费报销嘛,判罗母住多久花多少银钱调理身体都给报销,罗母就在那里,除了治疗头部迷糊,还治腰疼病。 县城里以前给梁家看病的那位郎中,确实有点儿本事。 听说,那位郎中正用针灸的方式给罗母治腰,缓解不少。 当然了,朱兴德还是认为有神仙水的加成。 之前,家里的神仙水都断顿了,别说罗母了,他爷那里听说都断顿好久了,是满山押运酒离开前又紧急添的,这才续上。 前一阵,他们不在家的日子,留家里的神仙水通通用来酿酒。 “那你小妹夫呢,他还要在县衙帮忙多久。你都不在那里干啦,知县大人有没有说,让他帮到什么程度就回来。你是知道的,日子一晃就过,你小妹夫要是考上了……”左撇子点到为止。 家里现在太多人了,虽然那些人在旁边屋子吃饭呢,但是能含糊的说的别太清楚。 左撇子是心疼小女婿了。 时间掐头去尾算算,要是罗峻熙没考上还成,考上了就没剩几天消停日子歇着了。 毕竟那科举成绩一旦下来,下一波牲口就来了,到时候万一是啥吓人的大家伙,又赶上入了冬,天寒地冻的,到时罗峻熙还要日日朝外跑躲出去。 所以说,罗峻熙要是一直在县衙帮忙到成绩出来,小女婿等于没休息就要开启新的一轮离家出走,复习学不好,想懒几日都懒不成。 紧接着考上了,还要再考呢。 即便下一次再考要到明年三月了。那下一次的难度还大呢,要读的书太多。 关于罗峻熙的回归日期,朱兴德在听完后,又一次感觉不太好回答岳父。给不了肯定答案。 这里面有点儿事。 还是除了他,没法告诉任何人的事儿,包括罗峻熙的媳妇小麦,还有他媳妇小稻,甚至连满山都能不说就不告诉的那种。 咋回事儿呢。 他小妹夫包皮。 初次听完,说心里话,给他整一愣。 他不包,不太懂啥叫包皮,他就赶紧悄悄去问郎中,问完心里一松。 说有的那小男孩,确实有出生就这样的,不要紧,不是毛病,其实小时候整最好,但是大了也是可以的,只是需要在县城医馆偷摸割掉块皮,还要之后多休息。 咳,他也是前两日才知道的。 朱兴德现在回想起来,还感觉很不可思议。 小妹夫和小妹明明成亲几个月了,这种事儿咋才说呢。 就算这种事儿,他做大姐夫的不好仔细问,小妹夫当时也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主动说了。 说不那么影响,但是疼,头回还流血了。 然后这次回来,发现大姐夫结交了县城的郎中,瞧那样,那郎中还很害怕大姐夫,比起随便瞎找别的郎中会帮着保密,就想趁此机会不再对付下去了,毕竟以后好几十年,最好根治。有些担心怕下回还流血。 朱兴德当时听完也跟着臊的不行,和小妹夫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他俩又互相面对面挠挠头。 整的他还难能可贵不好意思一回,憋半响,才训斥小妹夫道:“人家女孩子出血还算情有可原,你一个小伙子出血了,没吓到媳妇吧你可真行。咋不早说,前段日子上山猎猪,那就和我说呗。” 小妹夫默了默,才回答:“以前,不知道该和谁说。” 当时小妹夫只这一句话,就给他当即干蔫吧了,心灵像有人伸出食指戳了戳似的。还不是那种心酸和疼痛感,就是闷闷的,像被按瘪了,有点儿堵得慌不好受。 beqege.cc 是啊,小妹夫早早就没了爹。 别看他朱兴德也是不到十岁就没了亲爹娘,但他有疼他且偏心眼的爷爷。小男孩子调皮捣蛋或是有些需要的东西,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对祖父讲。 而小妹夫是寡母带大的,成长过程懵懵懂懂,有了男女区别的意识后,就知道老实巴交不能给家里寡母添乱,有些事情自然不会与罗母提及,觉得不方便。 所以,之于这份听完不好受的心思,以及小妹夫私下找到他,几次运气又鼓起勇气看着他,只对他讲了实话的新任,他当场就给张罗了起来。 一是警告郎中,把那个嘴巴闭严喽。过后给割完皮也要一辈子假装没这回事儿。 郎中一脸莫名其妙,一顿翻来覆去的拍手解释,这不是短处,真真的不算事儿。 真不真,也不准朝外对任何人讲,他就是这么霸道。 郎中说:“好的。” 二嘛,他订好郎中给私下看病的日子,就告诉小妹夫,拍板让峻熙留在县衙帮忙,等他安顿完家里那头,会返回来陪着。 只他一人陪着,谁也不告诉,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到时候家里岳父岳母包括在医馆的罗母问起,他就说小妹夫被县衙派走了,又去帮别的忙啦。 然后他再领着小妹夫弄间小屋子,拎着郎中给割皮,割完了不是让好好休息几日吗?一点儿都不能咧到裆,走路步子大了都不行,听说还要日日换药,那他就给伺候月子吧。 要不然咋整。 总是不能让老岳父得知来伺候峻熙的。 想必这也是小妹夫为啥不和老丈人讲,会私下和他讲的原因。 人啊,无论年纪多大,一旦成家了吧,就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就小妹夫那么规矩老实的孩子,估计会觉得应该由他们来照顾丈人和岳母,而不是由丈人反过来照顾女婿,抹不开脸面。 他做大姐夫的,除了成全小峻熙的面子还能咋整,接手吧。 所以说,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罗峻熙的具体归家日期不定,要看割皮后休养的程度才知。 最难为的是,这次回来,面对小姨子小麦问到罗峻熙,他也要帮瞒着。 朱兴德看眼岳父,说道:“整个县里就那一个童生榜首,在府城,我瞧着能考秀才的那些童生也都挺服他,可想而知,峻熙有多好用,指定是比我还有大能耐的。这回升堂又被李知县发现,峻熙考完了还正好不忙,那就定死会被抓壮丁干活,正好县衙乱着没得用的人。” 左撇子听懂了,虽然心疼小女婿,恐是在下一个牲口来临前又休息不上了,但是也表示理解: “也是,你一走,县衙那面本就少了位能张罗事的,你小妹夫还能写写算算,他又和县衙那些本来的官儿没什么利益冲突,李知县自然更会放心用他。” 朱兴德意外了一小下,没想到才过几日啊,老丈人在县衙更是没帮几日忙,竟然能分析出没有利益冲突之类的。 “对的,爹,包括李知县后来用我,里面也有这个原因。” 不止是他弄倒了梁贼人,屁股决定脑袋,立场是一定会和这伙人对着干的,还有后期用他,他是县衙新人,和那些原本的官员没有任何勾结,才会被放心大胆的用。 “说来,你那捕头的身份那么好,多有面子啊,都有点儿可惜了……” 朱兴德急忙拦住老丈人的老生常谈,说那些没意义,且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晚上家里请客,搞不好要听一百个人磨叽一百遍可惜了捕头身份,岳父这一遍就省了吧。 朱兴德忽然道:“爹,咱旁边邻居老吴家得收拾了。” “怎的呢?” 朱兴德简略学完后。 只看,左撇子连犹豫都没犹豫:“娘,娘啊,你出来一下。” 此时,秀花在小屋还没有将银票缝好呢。 听到动静不是好气道:“干啥,又咋的啦。” 这一天天的,她都多大岁数了,女婿一脸老褶子还娘、娘的,屁事儿都要麻烦她。 —— “吴婆子,你给我滚出来,X你个八辈祖宗的,臭不要脸的骚蹄子,见钱眼开丧良心的。我老左家人,抱过你家孩子跳过井啊,你那么损,损成茄子皮色了你都要!” 左家院子里,听到这番大骂,该套车的在套车。 打算要出去借饭碗、借饭桌的,也没停顿照常出门。 今日左家打算吃两顿饭,下午那顿要请客。这是昨日朱兴德进村,左家人就和村里人商量好的。许出去的诺言要算数。 所以,像朱兴德套车,这不是家里添置了马匹嘛,顺便显摆一下,要回趟杏林村,去接他多日不见的祖父,来岳父家吃饭。 另外,还另套了几台车。 一会儿二柱子他们,也要拿着左撇子的名单,去外村请人来家吃饭。 一头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打算请一回、费一回事儿整把大的。 这不嘛,就显得左家人格外淡定,今日事情比较多。 只有秀花一把推开了老吴家大门,右手还支着一把铁锹。 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骂出的话,更是不重样。 左家二闺女小豆在心里数着数,果然她还没有数到二十个数字,西院的李老太太已经率先冲了出来。 “老姐姐,那吴家又作了什么妖,来,俺和你一起骂驾。” “吴婆子,你个臭不要脸的,像俺姐姐这么好脾性的人,都能被你气着,就可想而知,你做了多大的损吧。” 李老太太啥啥都不知道,就这么利索的张嘴加入进骂仗里。 紧接着,左小豆又数了几十个数,她还好信儿,一边手上的活计不停,一边溜溜达达到了大门口张望一眼。 果然,只看游寒村四面八方的大娘婶子们,全都到位啦。 而就在白玉兰出家门,打算要逮回听热闹的小外孙女时,远方的里正五叔匆匆朝她家跑来。 一大清早,左里正脚上的鞋还没有提利索,身上连棉袄也没披着就跑来。 跑的老脸通红。 白玉兰眼睁睁地望向五叔那矫健的步伐,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竟然忘记出门是要干啥来了,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五叔家离她家那么远,就这,都能听到她娘的骂声,在第一时间赶来? 可见,是真的了。 是真的将她娘当回事儿。 可这? 好吧,她就说嘛,之前好像忘了什么事儿。 现在事过境迁后,才想起来家里被偷那阵,她老娘和里正五叔的那些互动。 这很难办。 她打心眼里讲,任性一次的做一回闺女,并不希望老娘再走一家。 然后在老吴家男人们全都忍不了啦,打算和村里名人老左家豁出去对着干一回时,白玉兰看到她老娘,那真是一副恃美行凶的模样啊,仰头伸出手指,指向里正五叔先巴巴告状道:“这些小村贼,小家贼,一家子该沉塘的,你管不管。” “咋的啦,你先别急。” “他们吃里扒外。” 秀花三眼无语就当着好些妇人面前说出吴婆子收徐三银钱,她家出事,吴婆子是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同伙。 村里人震惊。 老吴家男人们震惊。 秀花又嘎嘣脆撂下一句,她今日非要撕烂那娘们,看谁敢拦着的,揍完村里要是管的不满意,她就要去县里告诉李青天,游寒村还漏了一家贼人。 说完,就带着菊花奶奶还有西院老李太太等老姐妹们冲了上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人生何处不报仇 吴家大门口当即乱套了,听热闹跑来的村民越来越多。 说什么的都有,骂什么的也都有。 毕竟在村民们眼中,民风一向是,同村住着可以互撕、互挠、互相伤害。总之,怎么互怼,咱都好商量。因为这些属于是村民内部矛盾。 至多干大发了,闹闹哄哄去找里正给评理,让里正论出谁对谁错,错的一方,咱就认下再得到惩罚。 可你要是吃里扒外,有一家干出有损于村里人的事情,比方说小偷,偷自个所在的村庄。比方说,吴婆子这事儿,向外地外来的人员漏自个村里内部的消息,那就不能忍。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兔子它还不吃窝边草。 这种想法早就在村里人心中根深蒂固,是几代传承下来的。 要不然律法也不会有一项规定,大致意思就是,村民要互相监督。邻里邻居都有义务。 可见和现代完全不同。 现代有许多别的手段,在古代没有摄像头,啥也没有的情况,就全靠邻居互相督促和检举。 所以当秀花讲出是吴婆子向徐三贼人告密,她家才会那么好被爬墙被偷,还有她家人来回出入,也被徐三贼人掌握时,村里的男人们本来最初没拿老太太们吵架当回事,也在听完后变了脸色。 脸色很难看。 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出。 再加上石九嫂子怔愣了一下,瞬间就想了起来,拍着巴掌说,可不是有外人来?村里曾经来过骑马的外人,穿的人模狗样的,是在左家没出事前来的,她和朱兴德说话有遇见过,当时还纳闷那么位骑马的找的是村里的哪家,原来那人是和吴婆子搭上了头。原来那人就是贼人徐三。 看来那日,就是来找的吴婆子。 石九嫂子这番话一说出来,相当于人证了。 连村里某些人,刚才还在暗戳戳地认为,左家现在得势了,有些欺负人,这咋还张嘴想骂就骂呢,搞不好还是看不惯吴家在硬扣屎盆子,在听完石九嫂子的话,想法也跟着变了。 原来不是左家在欺负人,是真有此事。 村民们开始跟着秀花一起叫嚣起来,再也没法拿自个当成纯看热闹的。 毕竟拿人心比自心,那老吴家做损成那样,心眼子真是坏透了。 不但没提前告知左家,有人在背后瞎打听消息,而且还变本加厉敢瞎告诉引着贼人去偷老左家,就这种人品和家风,可见无法挽救,将来那些坏心眼,万一再使唤到自家头上呢。 “啥仇啥怨呢,就算以前不对付,那是不是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一个村里住着,恨不得几代人做了好几十年邻居,你你稍稍做个人,就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就是。吴家的,快给俺们出来,说一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 “对啊,咱大伙绝对不能让他们老吴家装死,别弄的撇子岳母好像是在欺负他们似的,到时回头四处瞎哭,说是撇子家仗着能耐欺负人,让吴家自己出来说,必须给个准信儿。这事儿既然闹开就要给它定死了谁对谁错。” 有的老一辈人听完都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到什么程度呢。 还在频频议论磨叽着:“哪有这样的,唉,吴家这住的可是撇子家的东院儿,知晓贼人不安好心肠不帮把手就算了,竟然还敢干出通风报信这种丧良心的事儿。” 年轻人反应快,喊道:“吴老汉,我有理由怀疑,就是你那黑心肝的娘们,将贼人引到左家的。被偷那日,是你那娘们给开的门吧?” 这话一出,引来许多附和:“真备不住啊,要不然东西院这么近住着,出事儿那日,老吴家为啥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到了这种时候,倒不是落井下石,只是村民们忽然会举一反三了。 也没人去寻思左家西院的老李家,其实在出事那晚也没听到动静。 反正你就是错了。 你有本事犯错,你有本事出来面对大伙啊? 那可不是小事儿。 贼人们全被押走了,要不是被押走,里正爷爷可是说了,那些杀人犯应该会被当场砍头。 游寒村吴家,竟然敢和杀人犯们勾结。 吴老汉站在院子里,听到那一声声讨伐,再看一眼他婆娘那一脸不打自招的脸色,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 在吴老汉这里,今早的一出,就像那天降横祸似的。 他早饭还没吃呢。 最初听到撇子老岳母张嘴就骂人那阵,他还露出过莫名其妙的神色。 就可见,他是万万也没想到,左家被偷的事,有一日会和自己家有关。 更是没想到,他那位虎娘们,应是真的干出了背叛村里人的事儿。 吴老汉忽然想起自家娘们偷藏的那四两银钱。 搞了半天,以前还是他误会了。 那阵儿,他以为是他媳妇背着他偷藏的私房钱。却没想到媳妇偷藏的四两银钱是从杀人犯手中得来的。 吴老汉到底没支撑住,被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和叫嚣声刺激的,眼前一黑,没站稳当,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他几个儿子被吓的不轻,喊道:“爹!” 吴家的几位小孙儿和孙女们,被外面的阵仗和爷爷倒下的场景更是吓得哇哇哭。 xiaoshuting.info 而吴婆子此时却是啥也顾不上了。 她的男人,她顾不上跑到前面去搀扶。 命根子一般的孙儿,更是顾不上哄。 因为秀花拎着大铁锹,带人冲了进来。 吴婆子第一反应,跑。 只看这位婆子也是快,先朝她家后院跑。 秀花拎着铁锹追。 吴婆子又去扒板杖子,想从她家那面邻居家逃走。 咱都不知道她是咋想的,到了邻居家院子就能跑走啦?倒容易被村民们按住。 总之,出了事先跑为上,不想挨揍为第一准绳,脚上生风就是跑啊。 吴婆子扒了两下板杖子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不好跳,容易刮到衣裳,眼看着秀花就要到位,她家后院正好有柴火垛,她寻思踩着柴火垛好方便爬上仓房,先让秀花够不着她再说吧。 但吴婆子还是低估了喝过神仙水的秀花。 吴婆子前脚刚搭上柴火垛,秀花一个跳跃就来个饿虎扑食,一把扯住了吴婆子的后脖领子,又一个借力,俩人双双摔到柴火垛上。 当石九嫂子和莽子媳妇稍稍慢了一步赶到时,当左里正没披棉袄却跑出一身汗来到吴家后院时,看到的就是秀花明明比吴婆子大上许多年岁,却正骑在吴婆子身上揍。 头上还插着几根柴火,滚的头发乱糟糟的。 秀花一边骑着吴婆子,一手改成死死拽住吴婆子前面的脖领子,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扇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我让你嘴欠,让你全家嘴欠!” 其实秀花在听完怎么一回事,今日非要亲自动手,不让大外孙女婿管,就是在盼着这一刻能借机报仇。 自来有这次被偷的怨恨。 但她在扇吴婆子的时候,脑中更多闪过的是,吴老汉的老娘还活着时,也就是在前些年,那位死老太婆有偷偷给左撇子保媒拉纤。 秀花从来没和她闺女玉兰学过这事儿。 她不想女儿伤心失望。 其实前些年,她在偷听知道那事儿时,就恨不得想扇死吴家那老太婆,真的是攥拳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很想冲出去把那老太婆做损拉纤的嘴给活活撕开。 也曾在偷听那老太婆和她女婿说给找个小媳妇时,在看到撇子面露几分犹豫的表情时,她一度想啥也不管不顾了,就带女儿走,想冲过去利索地给女婿几个大嘴巴子。 女婿那脸上的犹豫就是错。 她闺女当时,那可叫刚过了鬼门关给老左家生完孩子啊。 有没有良心,咋能被吴家那死老太婆一撺掇,就想去钻别的女人被窝生儿子呢。 没人疼她闺女,她疼,她给领走,小稻小豆都不要了行吧。只要有她一口饭,就饿不死闺女。要是真要饭,她出去要。更是毁的肠子都青了,就不应该将玉兰当初送到左家。 可是,当回家见到坐月子的闺女,还有在炕头上玩耍的几个外孙女,她终是啥也没说。 没人知道,作为亲娘,要忍下女婿穷成那个逼样,还敢有偷腥心思的委屈,窝囊到不行,她那段日子睡觉都用拳头捶心口窝,要不然气的睡不着,吃东西也直打嗝。 再说回那吴老汉的老娘,她每次见到更是气的牙痒痒,就是那老死老娘们使坏想让她闺女头上一片绿,见到还不能打。 毕竟打了吵起来就露馅儿,她闺女月子本来就没做好,生完娃好一阵下面还见血,要是知道了可想而知得啥样。 她敢豁出去啥也不寻思就蛮干吗? 总之,后头吴家那死老太太死了,她没报上仇,这给怄的。 而今儿个,终于啊终于,让她新仇加旧恨的收拾老吴家了。 老吴家人犯的错,还是那种她想咋揍就咋揍,没人敢讲究她家一丝半点的机会。 就可见,人生处处是惊喜。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活久见。 只要活的久,就能让她等来这一天。 吴婆子,再多替你婆母受死一份吧,更何况你这小娘们当年备不住也没做过好豆腐,打你一点儿不委屈,哈哈哈哈哈。 秀花此时边扇吴婆子大嘴巴子,边在内心狂欢。 欢畅到,她都没心思骂。 干大事者,少废话,扇成猪头最好让你逃到哪里都没脸见人就完了,没看到她之前先开嗓骂一通吗,就怕打人的时候还要骂人,太费力气。 秀花打的投入。 在其他人眼中,眼下的场景就是俩女人横趴在柴火垛上干架啊。 头回见到,女人打架也能那么惨烈的。 “啊!!”吴婆子快要被扇死了。 “啊!啊!”这是秀花发出的声音,证明她在使出吃奶力气。 左里正望着秀花单方面,已取得两个阶段胜利的背影,嘴巴张张合合一下,都不知道该说啥好啦。 手也伸出去了,却又动动手指,将两手默默背在身后。 左里正心想: 唉,打吧,头回见你这么投入,感觉酿酒时,眼睛都没有那么冒亮光,所以那就再给你掐一会儿时间。 到时打痛快啦,打差不多要冒汗儿了,他再喊住手吧。 吴家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而吴家的几个儿子,该咋是咋,还真不是那种没血性的汉子。 眼见亲娘,正被左撇子的老岳母按死在柴火垛上扇大嘴巴,那么个往死里打的扇法,他们虽然知道这回家里铁定没好果子吃了,也怨恨娘为啥能干出那种事情,且还没和家里人漏过一句嘴,搞得连个准备都没有。 但是仍旧冲了过来,打算扯开秀花,咱有错说有错的,不能这么打他们亲娘。 只是奈何,都没冲过去,且冲过去也没用。 因为在吴家门口驻足的朱兴德,一手正拉着马车,一手只稍稍摆动一下,那就跟吹响了冲锋号似的,他的“打手兄弟们”立即就兴奋地冲了进去。 二柱子他们有些搞不明白,为啥不让助阵外婆啊。 其实早就跃跃欲试了好嘛。 要是让助阵,他还想试试,看看一人能不能搞定老吴家全家,至于费这劲儿嘛,还给外婆累够呛。 连六子也不理解。 即使眼下朱兴德摆手让他们进了吴家院子,但他哥说了,只要拦住吴家儿子即可。 那意思,仍是不让在村里人面前动手。 不过,不让动手也行,六子打算拦住吴家几个儿子也要有范儿。 所以当吴婆子的几个儿子要上前时,六子抬起胳膊,用一手拎住吴家大儿子的脖领子,而且还伸直胳膊,似是嫌弃,拉开距离。 有样学样,像摆阵一样,二柱子他们当即也是这个动作。那真是齐刷刷的。 “你?!” “你什么,你跟谁你你的,别动,啊?动,别怪哥几个不客气。” 二柱子皱眉说的是:“老实点儿。” 就在这时,左里正犹如裁判一般,还是柔道裁判那种,再来两下得了啊,一、二,忽然上前,对柴火垛上的秀花摆了一个动作,分开。 请立即分开。 秀花给面子了。 哎呀。 要累死她了,都给她打冒汗儿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良心债 左撇子脸上陪着笑脸,一边仔细看眼老岳母脸上有没有留下伤口,一边说道:“辛苦了,娘,累坏了吧。” 他就知道,遇到这种事情,他老丈母娘能一个顶三个。 准保比他能收拾的利利索索。 就算他以前不懂老丈母娘的能力,现在也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往后这方面撕撸不开的,他也不用出面,张嘴喊娘就对了。 而他这人,一个村里住着,有时候想的太多容易顾及脸面。 秀花瞥女婿一眼,喘着稍微粗的气,可见真是累够呛。 看见女婿那笑容,可能是刚才揍人时,有些积压在心底的往事又浮上了心头,她嘴巴动了动。 但秀花到底一句风凉话也没说,只张张嘴又闭上:“哼。” 用一个鼻子里的哼作为回答,然后又整理一番衣裳,摘掉头上的柴火出了吴家的院落。 在秀花之后,左里正也带人出来了,没等来儿子们递来的衣裳,他那几个亲儿子也不知道在想啥呢,倒是等来了左撇子递过来的棉袄披上。 不冷了,左里正更是毫无负担的喊吴家人,“别磨蹭,事儿太大,勾搭的那可是杀人犯,要大伙一起说怎么处置,不是我一人就能说得算的,都给我去麦场集合。” 一句“勾搭的那可是杀人犯”,基本就等于定性。 吴家几位儿媳当场就哭出了声,本来以为左家人出气打一顿她们婆母就能抬抬手呢,但是听完里正爷那话,压根儿就没想抬手。 这可咋办啊。 和她们有啥关系,她们压根儿就不清楚这件事,现在却要被婆婆连累。 吴家几位儿媳妇,真想大哭出声对秀花她们说:“要是没出气,不行再打她们婆婆一顿,两顿不行就三顿,能不能别让里正召集大伙去麦场。” 而吴家大儿子和二儿子,本来已经搀扶起老娘,心里还有些心疼老娘,埋怨秀花下手太狠,在听完后却手一松,心凉的不行,他们老娘又重新摔到柴火垛上。 对于吴家人来讲,其实头昏脑涨的吴老汉,此时听完左里正的话才是最心凉的。 因为儿子儿媳妇们,毕竟年轻,还不懂去麦场且要大伙一起商定是啥意思。 在吴老汉的记忆中,游寒村好些年里,已经不需要村里族里长辈一起商量了,通常都是左里正一人说的算。而如若需要长辈们说话表态再按手印,那只能说明会惩处极严。 也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吴老汉在出家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打成猪头的吴婆子。 吴婆子慌了:“他爹……” 总感觉那一眼,比以前她几十年挨过的揍加在一起还狠厉。 从她嫁进吴家,她那男人就有村里一部分男人的缺点,一言堂,只要敢顶嘴就揍她。后头还是儿媳妇们进门,才会顾及些,真惹急了会关门打她,差一不二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挨打,她也麻木习惯了,村里女人挨自家男人打,又不是她一个。 但此时,明明她男人还没动手收拾她呢,她却觉得比往常还要心冷齿寒。 吴婆子的第六感没出错。 吴婆子不得不去麦场,她知道要是敢躲,今日里正就敢命人捆她。手上还拿着那四两银钱。 当她顶着一脸的伤,嘴角还带着血迹出现时,听到的就是她男人对村里人正大声说: “叔伯们,我真不知晓这事儿。那娘们俺不要了,就当给撇子家一个交代,我这就休了她。撇子,啊?咱两家几十年的关系啦,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老哥这就将那臭娘们休喽,绝对不带含糊的,当给你家赔礼了行吗?” 村里人全都听懂了,这是在“断尾”呢。 吴老汉为保自己和儿子们别被带到县城,别被扣上和杀人犯有勾结的嫌疑,当机立断就要将过了几十年、生了好几个小子的媳妇休掉。 虽然这么做,倒是有点儿小聪明,也算是有了点儿交代,至少左家看在休妻,又和吴老汉没关系的面子上,不会将事情闹到县衙。 但是这么干脆利索,一点儿没犹豫含糊就说休妻,推托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咋就觉得听起来那么不得劲儿呢。 村里有些汉子,大多数还是那种家里日子过的不错的,听完这番话,只感觉打心眼里更瞧不起吴老汉了。 beqege.cc 而吴婆子可能是被打的太狠,可能是今日的事儿,她心明镜的已经定死不能善了,她也就豁出去了。 吴婆子被气到腿软,一下子就跪在了麦场大哭道: “你个丧良心的,我想拿那四两银钱是要给自己花吗?我和你过这些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补丁打补丁的穿,啥好的都紧着你,一大把年纪快入土了,你张嘴就说休我。那我这几十年呢,娘家都没了,你真是豁得出去让我去死给人家赔礼道歉,你让我以后咋活,你心咋那么狠,咋就那么狠!” 吴婆子骂完这番委屈,还自曝了,可见彻底崩溃。 自曝出她为啥要对那贼人说左家坏话。 村里好些人听完直皱眉。 只听,那吴婆子七年谷八年糠的扯脖子哭诉说: “明明一起嫁人的,东西两院住着,比着,我过的是啥日子? 你娘往死里磋磨我。 别跟我装,问问村里人,真了解的你家,谁不清楚你娘是啥德行。 而那白玉兰呢,她又过的是啥日子。 明明一个臭童养媳,连根草的嫁妆都没有,咋比我都不如,我至少还带几块布来的,她却好命的要死。 你娘是蔫坏,好名声在外,好像没咋欺负儿媳。 其实家里明明不咋穷,我却连着几年日日喝稀。那叫几年呐,没吃过一顿包袱。 而她那婆母是坏名声在外,可我亲眼见过,她那婆母给她缝补漏风的棉袄棉裤,还去后院抱柴火,明明见到白玉兰偷吃却假装没看着。 没过几年,她那上面的婆婆更是直接没了,你娘却……” 这给左撇子气的。 合着他娘死了,还是什么值得让人羡慕的事儿呗。 而让左撇子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还是吴婆子眼中的香饽饽。 “你更不咋地,这些年抬手说打就打,张嘴不管人前人后,说让我滚回家,我就得赶紧离开你眼前。 要不是这几年,儿媳妇们接连进门还知道要关门打我,我这脸面,更是不如个鞋垫子。 可那白玉兰呢,我日日听到的是,她敢和左撇子大小声嚷嚷,左撇子一个屁都不敢放。他不乐意洗澡,白玉兰喊他两嗓子,他就得立马洗……” 左撇子脸色气通红,如若他之前有想放过吴家的心思,眼下他也不想放过了。 竟然说他一个屁都不敢放,还暴露他不爱洗澡的缺点,这是在拿他的脸面当鞋垫子。 完了,全村都知道了。 “人家识文嚼字,不比你那手重要,你只要回家就啥都不干,耗子上炕,你都不带管的,张嘴就喊我。这几个孩子,你从没伸过手。再看那左撇子,我有好几次,见到他给他媳妇端洗脚水,给他媳妇洗小衣,坐月子都是他个大男人伺候的……” 左撇子急啦。 怒目望向吴婆子,眼底怒火深处,还隐藏着浓浓的害臊,你可别说了。 这就是住东西两院的不好。 再爆料下去,他的名声就不用要了,真担心在炕上都要哄媳妇两句就要露馅儿。 还好,左里正和左撇子一样,也彻底听不下去了,已经挥手让人将吴婆子的嘴堵上。 既然不说正事儿,就少在那里哭哭咧咧瞎白话。 左里正主要是担心,怕村里人多想。 真不是他多寻思,不知道的听完,真会以为,吴婆子这些年在觊觎左撇子。 你听听,那都说的是啥话啊? 人家两口子,你给观察那么仔细干啥。 但大多数的村里人,也听懂了,合着做人坏透腔,是嫉妒惹的祸。 从根上就嫉妒羡慕恨,几十年累积下来心理就扭曲了。 所以才会外来人打听左撇子家的事儿,吴婆子那娘们才会出于这份心思瞎告诉,再加上能挣四两银钱,见钱眼开就和那杀人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若说,左撇子是无妄之灾的害臊,莫名其妙成了吴老汉的对照组。 那么吴老汉在此刻是非常恨他婆娘。 这等于是在全村人面前骂他不如左撇子。 那份心情,要不是几个儿子拦着,他恨不得冲上前一脚踹死自家婆娘。 左里正呵斥了好几番“都给我住口、住手”,这才将乱糟糟的局面控制住。 “我不听你吴家那些破事儿,愿意休妻就休,那些村里都不掺和。但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你不安好新肠子祸害邻居,去和那杀人犯瞎说八道,是不是你家干的事儿吧?我也不管吴氏有没有告诉家人,她既然是你老吴家的人,是当家的婆子,我就找你家男人说事儿。媳妇不咋地,你是她男人错处更大。且犯了村里的大忌!” 左里正说到这里一顿,看向他周围的几位主事人。 这几位都是村里辈分大的,能说得上话的,一会儿出了决定要共同按手印。 此时,这几位辈分大的,正在商量左撇子,还是不要闹到县衙去吧。给他们个面子。 不打商量不行啊,左家现在想送人进大牢跟玩似的。谁让他们家县里有人呢。 左撇子懂,村里人怕跟吴家丢不起人。怕游寒村落埋怨。 再说,他也没想将这事儿闹到县衙,他家人没空再去扯那一套。 但他没有吐出心里实话,只含糊句: “我听我岳母的。” “那你岳母是什么意思?叫你岳母来,当咱大伙面前说说。” “不用,我岳母说,先听听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几位辈分大的,一噎。 左里正却觉得秀花真聪慧。 对,就该这样。 要将老吴家咋样,不要自己说。 因为说狠了吧,村里人眼下会同仇敌忾,但过后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咱可不知道。搞不好还会落下个心狠,背后说咱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以将这不好处理的事儿,扔给村里拿主意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村里无论处理的多狠,名头都叫大伙共同拿的主意,和左家揪住吴家小辫子不撒手没关系。 至于担心村里会轻拿轻放……左里正:这不是有他呢嘛,压根儿就不会轻拿轻放,不满意,他就不点头。 “既然如此,就说说决定吧。” 几位辈分大的,有人提出:“指定是不能让老吴家再住撇子家东院了。” 还有严厉的:“这样的人家,不能留在村里。要不然和杀人犯瞎勾结都能如此轻拿轻放,咱游寒村往后就不用立规矩了。” 这可是祖籍,被开祖籍那是不是太狠了,几辈子都在这啊。 祖坟在这,田地在这里,吴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属也在这里。 那投票吧,是否开出去。 左里正第一个赞成。无论咋样,也不能让吴家留下,以免见着心堵。 他带头,结果不言而喻。 有人提出,赔偿呢,开出去就不要给左撇子家赔偿了吧,这个惩罚已然很重了。 左里正不同意,那不行。 不赔偿,等于没有实惠的,忙乎啥呢,他秀花妹子不能同意。 “可是你将吴家开出去,人家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也要走就不赔,那能咋整,送县衙吗?送县衙对咱村名声不好。” 最终结果,老吴家集体差些哭晕在麦场。 吴老汉家房子,赔偿给左撇子家。 吴家被迁走,离开游寒村。 不好的结果里,稍稍看吴家祖上的面子,给出的一点情分面子是,吴家房子房屋加上前后院落,作价差不多是五十多两白银,左家会给十五两银钱。 等于是吴家离开游寒村,在这个惩罚比较重的情况下,只赔给左家三十多两白银。 左里正问左撇子同不同意。 左撇子说:“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吴太爷爷给过他干粮呢,同意。” 村里好些人听完,长呼一口气,紧着说左家仁义,居然还给银钱。那可叫如若心狠一些,能给吴家人送进县衙的。 而吴家在村里的田地,可以正常卖,该给多少银钱就给多少。 吴家是稻田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作之合 趁着孩子们都出了门,要请客的,借饭碗的,在后灶忙的,连左撇子都去了张瞎子家。 秀花强压下笑容问面前的左里正:“这回,稻田地有空出来的吧?” 左里正答非所问道:“你明年就能吃上自个家的大米干饭了。” “嘿嘿嘿,惦记好久了。还真是,没种呢就开始盼,谁给的都不如自个家的香。” “那些亩地,全要?” “那必须的呀。” “你呀你。” 左里正无奈地说完“你呀你”,然后就再没有一句废话。 只向秀花点下头,又看眼秀花小老太太的脸,没有看到被挠的血印子,彻底放下心就背着手走了,身上还穿着左撇子的破棉袄。 “嗳?”秀花从酿酒的仓房撵出来,这人怎的说走就走了呢,她还有好些话没问呢。 比方说,稻田地贵,那到底多少银钱一亩啊,老吴家犯了那么大不可饶恕错,就不能给便宜点儿? 另外,如果是她家趁着这时机买了,村里人会不会认为她家是有目的在欺负人。 还比方说,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听,东院儿老吴家到底啥时候搬走,商议好的房子银钱也没给呢,她很着急入住,怎么个给银两法再过户,以及那老吴家要被迁到哪里去啊,村里和老吴家沾亲带故的就没别的想法? 结果里正那老头子,都不带给她机会的。 从进院寻她,到转瞬就朝拐弯道走,只那么简短的几句话。 而左里正在出门后,事实上有听到秀花在喊他,那小碎步直倒腾的在撵他。 左里正心里也有数秀花撵他是打算要问什么。 他没回头。 只嘴角微微上扬一下。 心想:消停在家待着得了,一早上打架那么费力气,也不知有没有吃饭,还跟着瞎操心什么。 凡事儿,这不是都有他呢嘛。 “爹呀,快回家吃口饭吧,为撇子老弟家的事儿忙乎一早上了。锅里的干粮热了又热,孩儿他娘说,再热就没个吃了。” 左里正看眼他大儿子,脚步不停道:“我不饿。” 而左里正的大儿子,倒是也没有埋怨左撇子家破事儿多。 在左里正的大儿子眼里,这不是嘛,现在咱两家关系可太不一样了。 自从他的小儿子,被撇子家的大女婿叫走,送进县衙,差些没给他媳妇高兴死。 以前本来是惦记送些礼,为大儿子谋个前程的。 却没想到,大儿子的事情还没个一定,小儿子后来居上,借了撇子家光先去了县衙,还是跟在知县大人身边做事。 孩子岁数小,暂时给知县大人跑跑腿学做几年事情,拿的是像知县大人身边师爷那种性质的俸禄,由永甸县县衙出这个饷银。 听说,一般情况下,每位外调的知县大人身边,都有这样的官方名额,也就是说,他小儿子还不是那种买到知县家里的贱籍。 像这种天大的好事,以前咱家就算豁出去上百两银钱送礼都不敢想。 而事实上,好事不但哐当砸了下来,咱还一文送礼钱没花。 事情刚出那阵,不是没向撇子老弟暗示过,想要表示表示。怎么也要给个至少百两银钱,总是不能让撇子的大女婿白忙的。 但撇子那人很实在,一句:“你这太外道了,扯那些是在拿我当外人”,都给整急眼了,说啥不收银钱。 他爹也说,先不用给的,往后再说,这才算拉倒。 总之,自从有了小儿子被安排了妥妥的好前程,他家媳妇一天朝撇子老弟家跑的那叫一个勤快。 啥活都帮,想尽办法啥都给张罗。 连着孩子的外公外婆在别村听说后,还给送来了二舅子在外倒腾的带鱼,非让他们给撇子老弟家送去。 他那丈母娘还特意来信嘱咐呢,为感谢,往后都要对左撇子掏出一百二十分的心意,更何况,还有大外孙二外孙呢,要是能再帮忙,哪怕咱自己家人托人花钱办事,左撇子的大女婿只要给帮忙说句好话也行啊,和这样有本事的人家多走动,指定是不会孬的。 左里正的大儿子,现在想起老丈母娘信里嘱咐的话,还想笑。 县衙又不是左撇子的大女婿开的,哪能想安排谁就安排。 再着,也不能可着他这大房来,没看他三弟妹最近说话那叫一个酸,说大哥大嫂,你们可是借了爹的大光了。 他做大伯哥的拉不下脸说弟妹。 三弟妹那意思,不就是想说,爹没轻了帮撇子家,才换来这份厚重的人情,所以撇子家大女婿想还人情,才将他这房头的小儿子想招安排进的县衙吗?约等于,他们大房这头占了整个家的人情。 三弟妹还翻小肠后悔,说当初就不应该被罗婆子那位寡母的性子吓唬住,就应该将她和三弟的闺女嫁给罗峻熙。 真的,说句不好听的,三弟妹说的那都是什么屁话? 撇子大女婿给安排的事儿,扯人家小女婿干啥? 给他媳妇也气的不轻,天挺冷的,要不是为照顾爹,都不乐意在家待着了。 听他媳妇讲,他媳妇最近主要忙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是开导他俩的大儿子,别嫉妒弟弟的好时运,你弟弟当时跑的满脑门冒汗去给甜水请郎中,跑回家时,没和别人讲,当娘的却是看出来了,跑太急,腿肚子都抽筋了。 所以各人有各人的命,做大哥的大气些,爹娘还有你爷,依旧会像以前寻思的那样,想招给你安排个吏做,让你穿上那身好看的官衣。 大儿子是心宽的孩子,随他。 听媳妇讲,老爹也抽空找大孙儿谈过话,他大儿子不但没嫉妒,而且就前两天还给他小弟跑腿去县衙送棉衣,回来挺兴奋地说,小弟被知县大人给取名字了,一脸的替弟弟高兴。 说小弟年纪小,过些年在知县大人身边学够本事了,备不住有了出息还能帮扶家里兄弟们,家里的亲兄弟有出息,总比那没出息的强太多。 至于他媳妇最近忙的第二件事是,听说和莽子媳妇还有九嫂子抱成了团儿,以撇子那位老岳母为带头人,那位老太太指哪,她们就打哪,又以白玉兰为中心,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要依他看,其实有点儿功利心的成分。 可是人和人相处,哪能分的那么清楚? 就像爹以前说的那样,难道他家是里正家,谁和他家走得近,看透了那些人有功利心就不会再用心相处啦?不可能的,都是群居动物。你来我往的,日子久了就有感情了。 而那几个女人家,这不是有共同的甜头嘛,莽子家小子,九嫂子家小子,他这房头的小儿子,全是借撇子家光现在穿上了官衣,自然会抱成一团儿,越走动越亲密。 左里正的大儿子寻思到这里,忽然想起今早他媳妇的欲言又止。 毕竟他爹一早就跑去拉偏架了,早上连饭都没吃。 听说是撇子的岳母在骂人,脸上那份着急劲儿就别提了,他做儿子的,都不好形容那表情,脸热。 而他媳妇是咋看出来的呢,由于和撇子媳妇走动的近,可能是见到过他爹在撇子家的样子,大概和在自己家不太一样?反正多少能感觉出来,他爹对撇子的岳母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今早他媳妇说了那么句话:“我觉得挺好。我当儿媳妇的是不拦着的。成了一家,什么亲的后的,那就是我婆婆。” 憋半响又问他,要是真的,你咋看?心里头闹心不? 他能咋看。 他蹲家里看呗,爹说想进一步,他当儿子的还能管住?娘都离开那么些年了,还以为爹早就会再娶呢,没想到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这才有点儿迹象。其实已经迟到许多年了。 但有句大实话,他不知当说不当说。 以前撇子家没有发迹的时候吧,要是老爹真提出想和撇子的老岳母再进一步,他认为家里人一定会有点不同的意见,会稍稍反对,会担心家里这些银钱,别回头被后娘倒动走,给撇子和白玉兰花,那都是他们大家一起挣的,让人白得会心里很不平衡。 而眼下的情况是,别忘了,此一时彼一时,搞不好那位老太太还不干呢,甚至搞不好,人家还反过来怕他家借光呢。 倒是人之常情。 你就说,他这心里话实在不? 那老太太现在是要啥有啥,底气很足,瞧着又比他爹从容多了,他爹恐是会剃头挑子一头热。 所以说,做儿女的,看透就不要说透了。 今早他也特意嘱咐媳妇了,趁着二弟二弟妹还有三弟他们两口子没发现,啥都不要表现出来。 同不同意爹再走一家,也别在里面瞎搅搅,容易事情不成被爹赖上,再怨是因为他们才没成的,犯不着,不如当瞎子。 “爹啊,你那棉袄……” 此时,左里正的大儿子话都出口了,想喊老爹,你是在哪里捡来的破棉袄,咋没见过,又硬生生憋回去半句。 算了,装瞎,指定是从撇子家拿的,他啥都没看见。 往后他爹要是给撇子家搭点儿银钱,买一些什么,他也要装没看见。比方说这回吴家的稻田地,他爹要是想搭点儿,他都没有意见。 他猜测,为了不让吴家那些亲属有意见,也是为了不让撇子岳母和吴家再接触,他爹会先以他家的名头回收吴家的稻田地,然后等消停下来再转手给撇子家。 行啊,不就是来回费些劲儿,搭一些地契转手银钱吗,他是做大儿子的嘛,要大气。 就当给撇子家给他儿谋前程送礼了。 他还是回家帮忙搬桌子去吧,今儿撇子家请客。 都不是外人,不能再像上次罗峻熙考中童生那般,只坐在那里等现成的饭菜。 —— 二柱子回家了,没等到家门口就喊道:“爷,爷,俺回来接你吃饭去。” 二柱子那些眼高手低的叔伯婶娘,听到动静,立马从家里接连跑了出来,围住眨眼间出息大发的二柱子。 正要你一言我一语的多打听那些牛逼的事儿,二柱子的大伯娘甚至特意扯脖子喊的动静大,就为了将左邻右舍喊出来感觉有面子,但二柱子却没给机会。 他长的人高马大,一手扒拉开一个,愣是隔着人群将这些亲属全都扒拉到一边去。 关键他还不是故意荣归故里给人脸色看,只是死心眼一根筋,想挑理都没办法。 二柱子一把搂住他爷,一脸小孩子模样:“走,爷,你看我骑马驮你。” “你,你都会骑马啦?” “那可不,你搂我腰,来,戴上棉帽子。” 二柱子站在家门口大笑起来,只因为他爷爬不上去马,还稀罕的不行,舍不得让马驮着,他像缺心眼似的掐腰大笑道:“爷,你咋那么笨,比你孙儿还笨。” 这个傻蛋,回家接爷吃饭的路上,都没有发现他那干吧瘦的祖父,正一手紧紧搂住他腰,一手在背地里偷偷抹眼泪。 那眼泪是激动感慨的,娃回来了。 他这孙儿没爹没娘,却愣是凭着傻气,没饿死还越混越好。瞅这样,如若不出大差错,往后能混上媳妇生出娃娃。 “爷,听说你还去给我左叔家送过好些次猪食菜?” “不值当啥。” 二柱子不但没说不用送了,走好几里地太辛苦,而且还说:“爷,等明年那你得再多送些,哈哈,我左叔家东院儿被买下来啦,俺外婆说啦,明年要让老吴家彻底变成猪圈儿。” 这话不假。 秀花打完胜仗回家洗手歇口气的时候,就脱口嘟囔出来,要明年开春慢慢把猪圈儿转移到老吴家。 说这话的时候,那阵麦场还没个一定呢。 可见,那老太太就猜出来老吴家不会再住在她家旁边。 至于为啥要转移猪圈儿,秀花撇嘴表示过,啧,这不是人家老左家的祖屋嘛,快给人家当大宝贝儿留着吧。 以免真给这住了几十年的院子,全变成猪住的地方,一点儿回忆都没有了,她那没用的女婿该唉声叹气啦。 beqege.cc 你就说,她岳母做的够不够意思吧。肚子里还没有装下太多好吃的呢,就要花钱开始操心为女婿讲情怀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沈大秀花BOSS 二柱子不会说话,就没安排他去接旁人。 二柱子能将他祖父别从马上颠下来就不错了。 由六子和水生赶着两辆马车,掐着左撇子给的名单,挨村晃悠寻人。 六子和水生的出现,那是很酷的。 别看穿的不是绫罗绸缎,但是挡不住人家的车好,驾驶的可是马车。 甭管去哪个村,一进村就能吸引大娘婶子们、大姑娘小媳妇们看过来。 有好几位大姑娘,特意多瞟过他们,连着瞟了好几眼。 而六子和水生却始终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寻到要找的人家,“我是游寒村左家派来的,俺撇子叔让咱大伙今儿去吃饭。” 家里有车的,套车。 家里没车代步的,就坐他们带来的马车。 德哥说啦,今儿咱务必要做到车接车送,回头要宾至如归。 至于名单上记着的人家。 有附近十里八村的里正,还有许多普通村民,以罗家所在的青柳村村民人数众多。 这不是惦记,趁此机会还一还罗母受伤那阵的人情嘛。 当初罗母从被发现挨打再到被送往镇上,全是由青柳村里正的爹张罗的。 那阵村里还没有牲口车,牲口车全去县里送税粮了,是村里好些壮劳力一路推着手推车,不敢耽误病情,犹如接力般推着车跑向镇上。 还有好几家小子,轮番在镇上日夜陪了三天。 这份相当于是救命的恩情,虽然是村里人互相热心肠的帮忙,但是左家认为咱不能不提不念,趁此请客就都给叫来。 甭管家里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哪怕咱和人家不熟悉只要帮过忙,也理应要代病情稳定下来的罗母,和已经归来的罗峻熙宴请。 罗峻熙没在家,罗母还没男人,那就由左家出面感谢。 “俺也能去?”一位穿着满身打补丁的老汉稀奇问道。 他这半辈子,还没人特意来家请他喝酒呢。 六子特有礼貌:“那咋不能呢,大爷,俺们带车来,就是为特意接您的,快上车。” 在别的村拉人倒是很快,等到了青柳村,多少耽误了一些功夫。 水生家就住在青柳村。 水生的爹娘自然会去。 但水生不想再叫别人。 他家没分家,一大家子好几十口子,要是按照左叔写的名单全邀请去,只他家人就要至少支起三桌。 水生心疼,那都属于闲杂人等,三桌子那要吃掉多少粮食,吃掉多少肉。 六子却不让。 六子一边郑重邀请水生的祖父祖母,瞬间就将水生爹娘这一房的地位拔高,一边私下念叨水生:“你别管,这是左叔让的,更是德哥的意思。” 其实六子咋不心疼酒菜呢,他是那么个抠人,心明镜的,确实叫水生家那些闲杂人等没啥用。 可是,他也更明白德哥的心思,就不能阻挡。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反正大致就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星星讲过这句话。 德哥早就知道水生在家里地位低,还蔫吧的没什么存在感。水生那一房在家里有些受欺负,很不被看重。 正是因为如此,德哥才憋口气,想将那些“闲杂人”全叫上,让那些人好好瞧瞧,家里的水生在外面又是什么样。别不将豆包当干粮。 德哥想让水生往后再回到家,让家里那些亲属看得着摸不着,看着眼馋羡慕流口水。曾经你带搭不理,往后你高攀不起。 十几年了,也该让水生在家里,趁此机会挺直回腰板。 毕竟咱大老爷们豁出去命,上林子掏刀子,在县衙出生入死忙乎这么多天,真就只为吃饱喝饱吗? 不,更是为了那张脸面。 衙役虽然辞了,德哥说,但是咱更要在人前用实际行动告诉大伙,崛起才刚刚到来。 至于左叔如此邀请,说的原话是,你们几个小子可和别人不同,请旁人都能请,你们这几个小子的家人更要全请来,不差那口饭,有多少来多少。咱这都属于是自己家人。 可见之前二柱子这只耳朵听,那只耳朵冒了,他压根儿没记住要带别人,只带他爷跑了。 总之,就有了这一幕。 水生倒是记住了要带全体家人,但他很纠结,认为装那个逼干啥,太浪费酒肉。 最后还是水生的祖父祖母,嫌弃一大家子全去吃饭太丢人,就将儿媳妇们和孙子辈的扔下了,只带着水生的几位叔伯,还有水生的亲爹娘,换上体面衣裳上了马车。 忙完青柳村这一头,六子和水生掐着手里的名单查找,还有附近村落卖左家粮食的大户。 有些人,说实在的,他们都不认识。以前从没接触过。 有好几家,属于在附近十里八村都条件拔尖的,能看出来最近卖左家粮食是为了交好左家。 六子到了不熟悉的村落,有朱老二的老丈人和几位舅哥跑出来,给亲自张罗介绍名单上的人。 有被王赖子戴过绿帽子的那几家,更是极为热情的帮忙介绍。 六子还出现在大王村。 他站在黑胖娘们家门口,看一眼左撇子写的名单,咧嘴笑着冲里面喊道:“胖姐,请你吃席啦。” 先叫的是姐,不是叫的嫂子。 黑胖娘们的男人,听说有人特意找他媳妇吃席,并不是找他,是找他媳妇,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大黑胖的婆家就住在隔壁。 她公婆还有小叔子大伯哥嫂子们也跑了出来,听明白是游寒村左家要请客找的是黑胖,也全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然后更让他们张张嘴不知道该说啥的是,黑胖的男人是借媳妇的光,才能跟着去游寒村吃席。 六子向大黑胖的男人叫的也是姐夫。 里外的关系弄的非常明白。 大黑胖上马车,里面没地方了,她就坐在边缘还觉得挺美,毕竟坐边上才能被大家瞅见,一路会经过许多村庄。 换言之,她坐在这里,会被许许多多人知晓她要去左家吃席了,很有面子。 大黑胖的脖子上,特意围块买三年都不舍得戴的粉色布巾子,这回戴上了。 马车一动,大黑胖朝她公婆还有几位妯娌美滋滋的挥了挥手。还嘴不动,却出声提醒她男人:“你也和你爹娘挥挥手。” 她男人瞪了她一眼,臭嘚瑟啥呀。 瞪完,却憋不住笑了。 实在是没想到,咱家居然和那户家里有童生、县衙里有做官、听说和知县大人交好、还是酿酒大户、连府城那种大地方都有酒铺子的人家有了联络。 —— “哎呀呀,快看看,这是谁回来啦?” 与此同时,朱家所在的杏林村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笑着招呼朱兴德。 朱兴德的脖子上还挂着他闺女。 他闺女一路过来,紧紧搂住他脖子,都快要给他勒的喘不过气了。 朱兴德最近不常在家,想孩子的方式就是惯着。 所以甜水听说他爹要回杏林村接太爷爷,连打架的热闹都顾不上瞧,伸出两只小胳膊就吵着要坐马车,要和爹一起去接太爷爷。 小稻本来要拦着来着,怕车上的位置不够坐,再说天也越来越冷,小孩子跟着回去干什么,再冻着。 一会儿朱老爷子被接回来就能见到了。 但朱兴德却没让小稻拦,在甜水伸出两只胳膊要抱的时候,他就一把抄起闺女夹在胳肢窝下面,后又扔到马车上。 还说小稻:“她愿意坐车玩就玩去呗,你别怕这怕那,啥都不让孩子玩。” 甜水立马喊起来,爹最好了。 “爹好还是娘好?” 甜水转转眼珠儿:“爹白天好,娘晚上好。” 给小稻气笑了,她都能猜到吃饭的时候,甜水就会说太姥姥最好。 懒得管那爷俩。 那就去吧,反正是亲爹,总是不会将孩子丢了的。 就这样,去接杏林村的亲属,是由朱兴德带闺女回来的。 此时,甜水早就被杏林村的叔伯抱了起来,杏林村里正媳妇还紧着问甜水,冷不冷啊?一脸像是对亲孙女的模样。倒是对自个亲孙子虎着脸,让小孙儿回家取零嘴给甜水。 还有大娘婶子打听小稻:“你媳妇咋没跟着回来。” 朱兴德从露面嘴巴就没闲下来过,回答完这个回答那个,闻言笑道: “我是回来接我爷他们,去丈人家吃饭的。 这不嘛,咱家那倒霉事儿也算是尘埃落定了,当作去去晦气,顺便也算是热闹热闹,我老丈人就张罗想全家一起吃个饭。 我媳妇啊?天这么冷,她肚子里还揣着娃,折腾她干啥。她在我岳父岳母家等着呢。” 朱兴德又回答道:“嗯那,俺媳妇身体挺好的,我这次回来瞧着还胖了点儿。胖呼的。” 村里有些妇人听着心里泛酸,看到这一幕在心里直撇嘴,瞧瞧,朱兴德出息了,连着他闺女都成了宝儿。 还有,听话听音。 朱兴德那老丈人有钱。 被偷翻倍赔偿,那能没有钱吗? 所以人家能不过年不过节的,想请吃饭就能吃饭,美其名曰热闹热闹。 哪像他们,三年两年都请不起一回客。恨不得家里有喜事,酒席能少办几桌才好。没个比。 有几位以前和小稻尝尝互相串门的妇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望着朱兴德,听到朱兴德随口笑着夸小稻那句“胖呼的”,更是在心里羡慕的不行。 她们都好久没见到小稻了,却能想象出来小稻在娘家过的享福日子。 所以说,小稻没有生下儿子又如何。 家里只要条件殷实,人家再生呗。 而且那朱兴德一向和村里其他男人不一样,你瞧瞧,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已经向别人要回闺女了,很怕他闺女被外人抱着不习惯。讨回闺女后,一转手又将小丫头片子扛在肩上,逗的那甜水哈哈大笑。 村里哪家的女儿有甜水享福。 这话不假。 连着朱老二和朱老三的闺女听到动静跑出门,当看到他们四叔扛着乐不可支的甜水,都面露出羡慕。 两个小女孩,一边望着,一边情不自禁将手插到嘴里嗦喽着,溜边儿站在门口望着四叔和甜水。 四叔将甜水放下来了,将甜水头上围着的围巾摘下来了,还给女儿提提往下掉的棉裤,然后一拍女儿屁股:“去和小姐姐们玩吧,不准再打架了啊。” 至于朱家的小子们,是嗷呜一声就冲出家门,嘴里直嚷嚷着:“听说,四叔带马回来的。” 朱老大家的小子还说:“看来我爹没骗我,四叔果真置办马匹了。” 而朱兴德不再管孩子们,直奔他祖父那屋。 才走到他爷那屋门口,朱老爷子恰巧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爷,我回来啦。”朱兴德有点激动,又是要攥住他爷下巴仔细查看还偏不骗脸了,以前不能说话就是嘴巴歪。又是要攥他爷手,想检查祖父的手有没有劲儿。 朱老爷子比他还激动,那怎的头发一次比一次短了,差些又将嘴气歪。 孙儿直接成了秃老亮,小孙儿你要出家啊?! 朱兴德的归来,让老朱家瞬间变得嘈杂又热闹。 大半个时辰后,朱家大门落锁了。 朱家全体成员在村里人的注目下,前呼后拥,你喊我,我叫你的,坐上了马车。 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抢孩子。 朱家伯母招手叫甜水:“来大奶奶怀里坐。” 朱老大媳妇其实心里是有不满的,凭啥二小叔子和三小叔子都穿上了官衣,她家傻男人却啥也不是回来了,却也明白怪不着朱兴德,是她男人傻。更是往后再不敢得罪朱兴德了。 别说得罪了,那得哄。 所以朱老大媳妇也喊甜水:“来大伯母抱着吧。” 总之,细分析都是那么现实的,连着朱老二媳妇孙氏都不抱她自己的闺女了,而是叫着甜水,说二伯娘这里有糖葫芦给你们路上带着吃。 但甜水谁也没跟,她站在朱老爷子的怀里,被太爷爷用棉被捂的严严实实,然后两只小手依旧紧紧搂住朱兴德的脖子。 朱兴德也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女儿趴他背上的小身子。 在他赶的马车上,载着他爷、他伯娘、大哥大嫂、二嫂、三嫂,还有他爷的两位好朋友像宋老头和村里的郎中。 后面还跟着一辆骡车,是杏林村的里正、里正媳妇,以及当初给老朱家做主分家的几位长辈。 游寒村老左家正人来人往,送鸡送鸭的。全是拔了毛收拾利索卖给左家,倒是很省事儿。 beqege.cc 秀花面前摆放一张桌子,桌上是一袋子铜板。 秀花心想:她太难了。 看见没,宴请这么多桌,要花那么多钱,等于是给家里这些小子们的情怀买单。 行啊,孙女婿们岁数小。 年轻时不装逼,啥时候装。 “你这些是多少银钱,上秤过没?二两半呀,给。” 给,外婆为孙女婿和家里小子们的面子买单。 第二百三十章 慢慢地品雪落下的声音 和上次罗峻熙考中童生的宴席不同。 那次,几桌菜真可以说是东拼西凑。 犹记得,连杨满山为甜水特意活捉的兔子都要上交添菜。 酒水更是喝到后来没了,混乱中,用了罗婆子从算卦那家带来的一坛子酒。 那次,左家人还要齐上阵做饭。 作为考中童生的媳妇左小麦,要抱柴火刷洗不够用的盘子碗。 所以在罗峻熙站起身讲话的时候,他媳妇小麦只站在锅台边抽空听一听,没办法像饭桌上喝酒的那些男人一般,能专注地望着她男人讲话。 但这次,左家请客却和上回完全不同了。 掌勺的有和秀花交好的菊花奶奶,菊花奶奶带着她的儿媳妇们和孙媳妇们。 有和白玉兰做闺蜜的莽子媳妇、左里正的大儿媳,还有石九嫂子特意带着她的几位儿媳妇掌勺。 甚至连刷碗的都有分工。 西院李老太太带着她的儿媳们,还有瞎子媳妇同样也是带着儿媳任劳任怨。 这次压根儿就没用到秀花和白玉兰,以及小稻小豆小麦她们。 秀花只忙着给付些鸡鸭鹅鸡蛋猪肉腊肉的银钱。 白玉兰是换上一身相对体面的薄棉袄,带着仨闺女迎来送往。 迎一迎从各村拉来的客人,安排座位,张罗让金子媳妇和朱兴德的堂妹兰草给倒热乎水,象征性给客人抓把瓜子。 再送村里各家妇人,感谢一番给左家送来不少菜。 有的菜花钱了,比方说各家晒的干蘑。该多少银钱,咱就给多少。不占那小便宜。 但大多数的菜,没花银钱,咱想给,人家都不收。 这就要说到顺手帮忙的好处了。 有时候积德行善,它真是能反馈的。 朱兴德之前去府城卖酒,不是顺手帮忙给村里各家卖不少干蘑了嘛。账本他这里有。 虽说之前在城里那阵为卖酒给挪用了,但是这次赔偿款一到,还有小麦卖人参的银钱就空出来了,知县大人又在县里给了那么大一间铺子,心里底气自然十足。 昨晚到家,没提自己家这么老些钱的下一步打算。 倒是先将那干蘑的账目给了左撇子。 朱兴德寻思,他都回来了,不像之前一直在忙,那阵对蘑菇钱不提不念也就算了。 可眼下他回了村,咱自己知道不会欠那仨瓜俩枣,只是还没空闲。 但他是农村长大的,知道有些小钱或许咱不会当回事,可是在有些农户的妇人眼里,尤其是心里揣不了什么大事的老太太们心里,那点儿蘑菇钱,备不住都已经在背后念叨过好几次了呢,赶上家里极困难的,钱还没到手,恨不得就已经安排出去该用蘑菇钱添置些什么,那咱家何必不赶紧给,以免让人背后讲究。 正因为这样的缘由,朱兴德昨夜就将蘑菇账本给了老丈人,然后今天上午,他老丈人可能是在安排完吴家的事儿,就挨家去给银钱了。 这就引得今日吴家事闭后,凡是得了干蘑银钱的人家,都带着菜筐来了左家。 人情厚重、讲究面子的妇人,有给左家送来干豆角丝、茄子丝、辣椒丝,全是夏秋时节晒的干菜。 一般的,非要给白玉兰留下几颗大白菜、大萝卜。 还有那种腌酸菜腌的早的人家,给捞了一大盆酸菜的。 至于家里本来挺困难的人家,也不白用朱兴德给卖干蘑,会捞各式各样的咸菜,有芥菜疙瘩,有萝卜条子等等,一坛子能给捞出小半坛子送来。 即便有那种爱占小便宜的、平日里非常小气的妇人,这次也很出乎白玉兰的意料给送点大葱、冻芹菜之类的。 莽子媳妇一边当当当切菜,一边说:“哎呀妈呀,西头那桂花,多抠门个人,她还能给送点儿芹菜,真是太阳快打西边出来了。刚才见到她拎两土篮子来,一点儿不邪乎,我真瞅眼天。” 石九嫂子揭破桂花的真正目的,一边用勺子舀酸菜白肉血肠里的汤,尝尝咸淡味儿,一边回道: “你当她是真舍得?回去备不住都会心疼的流血,下黑都得后悔的睡不着觉。她是惦记下回玉兰妹子家里,谁再去卖酒,再帮她家卖干蘑。前一阵,那老娘们差点儿将咱寒山包了,那么大一座山,快成她家的了,往死里搂蘑菇背回家晒。” 比她还能干。 估计干蘑的存货也比她家多。她那抠门老头子串门回来说的。 石九嫂子这话不假,惹的在灶房做饭的妇人们全笑了。 是事实,但无所谓。 和白玉兰交好的妇人们,都知道左家现在殷实了,更不会多计较。 连白玉兰都发觉出来了。 她最近感觉好些以前能被气半死的事情,眼下却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斤斤计较了。 有些闲气,感觉生气不值得。 就像大伙提到的那位桂花,以前桂花和吴婆子有那么两年走的可近了,年轻的时候,骂她只会生仨丫头就有那位桂花。 今儿桂花来了,拎两土篮子,非要给拿那些菜,不要不要的,你推我搡好几次,最后却被桂花一把拽住胳膊:“你和我外道啥呀,咱姐俩谁跟谁呀”。 白玉兰在旁边看着听着,心想:咱俩不熟。可面上却忽然一笑,再没了以前互相见面就恨不得吐口吐沫的针锋相对。当然了,也没有能和莽子媳妇和九嫂子的亲近,只礼貌的说:“快回吧,这里真不用你,干活的可多啦,”送到大门口:“谢谢你送来的菜。” 白玉兰认为娘说的对。 娘今早和吴婆子打完仗,胜利凯旋回来后就表示:这是最后一场战役,往后再能不伸手就不伸手了,最好连骂人都少骂。 为自己的体面,更是为孩子们的体面。 别跟个泼妇似的,总为一些小事情纠缠,掉价。 娘说了,她要做富婆,不要做泼妇。 所以白玉兰现在再面对像桂花这种以前互相吐口水的,自然而然就想起老娘的话。 总之,今日家里不但好些菜没花钱,而且在宴请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居然一桌十个菜还够用呢。 别看一家只给半坛子咸菜一筐菜的,挡不住村里好些家都出动了,这就成全了左家。 另外,来做客的,有些人也没空手。 比如说大黑胖。 难怪左撇子对这娘们“念念不忘”。邀请名单上写了黑胖妹子。 大黑胖不熟悉白玉兰,下了六子拉着的马车,见到白玉兰就一把拉住:“嫂子,我大王村的,我富家姓陈,村里人都管我叫胖嫂或胖妹。” 白玉兰说:“我知道你,哎呀老妹子,听说你还在你们村,帮俺家张罗收粮。” “那算啥帮,话赶话当唠嗑了。嫂子,来,头回来家,俺也不知道拿啥,俺村不是有片林子嘛,别的没啥就野果子多,上秋那阵存地窖里不少,你别嫌弃。” 满满的一筐小苹果,里面零散的还有沙果。 那沙果一看就存挺长时间了,野沙果刚摘下来吃酸,但是眼下倒是一瞅就知道会很面。 还别说,这点果子,尤其是沙果真送到白玉兰的心坎上了。 因为就前两天,白玉兰还听到她娘大晚上不睡觉和甜水在说,等赶明进城要是能买点儿果子就好了。用那秋日的沙果放水熬煮,里面放点儿白糖,果子一咬很好吃,连那熬果子的汁啊,都会酸甜可口。 她记得,老娘当时说完,大晚上还和甜水一起吸溜吸溜口水,听的可真亮了。 没想到,那小老太太刚惦记两天,这果子就来啦。 白玉兰嘴上埋怨着:“你拿这干啥呀,让你来家吃饭,没想到还让你倒搭。”心里却是高兴的,莫名其妙从他老头子那面,认了位黑胖妹妹。以前还没接触过。被偷后却有了缘分。 大黑胖却麻溜卷起衣袖:“嫂子可别客气,那啥,我去灶房帮着烧火去。” 白玉兰死活没让,一把拽住,还让二闺女小豆陪聊。 而像大黑胖一样带东西来的客人,还真不少。 外村卖粮大户,多少都带了点儿登门礼品。有拿鸡蛋鸭蛋的,有捆一只鸡、两只鸭的。 如若让这些人此时说出心里的大实话,谁家东西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带东西上门,以前还不熟悉此时却很客气,哪能是差那口饭?无非就是为了交好老左家。 可有些事情,白玉兰现在被她老娘带的,还有在县衙做饭那阵,常常能看见知县和那些官员的做派,甭管对方心里咋想,她都能做到实心实意笑脸相迎。 还是那句话,老娘说的对。 昨儿,老娘在大女婿才回来那阵就说过,德子哪里只是单纯的显摆一把咱家请得起吃饭? 有显摆的意思。 也有感谢最近咱家乱糟糟,请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帮过咱家忙。 但更多的,估摸是想趁此机会将大家聚齐。 朱兴德想认识一下,让左撇子以及全家也认识一下,在咱家出事这阵,外面敢卖咱家粮食的那些人家。 熟悉起来后,到明年这就等于手里有名单了。 酿酒永远离不开粮食,慢慢地应是惦记固定的粮食供应链。 甚至往大了想想,咱家不可能也暂时买不起好几十晌地,但是完全可以和这些人品不错的人家长期合作。左家酿酒需要什么粮食,就让这些人种什么。 至于在宴请名单上,还有没卖给咱家粮食的人,这些人更要好好感谢一番。 这类人或许家里困难,或许没几亩地,但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在家里出事时,或多或少帮过咱家。 比如说,像青柳村推罗婆子进城看病,且照顾罗婆子三天的那些小伙子。 朱兴德想趁此机会见一见。 骨骼硬实,目光坦荡,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家里也别有什么搅屎棍给拖累,他就打算启用了。 毕竟,左家府城租个铺子,县城这回又有间大铺子,来回途中运酒需要人手,如若哪家大户订酒,送酒也需要许多人手。 而雇一些曾在咱家患难时伸过手的人,总比找别人强。 以上,秀花和左撇子都认为,大女婿有这些方面的意思,就给白玉兰分析过。 分析时,还吐槽说:“你那女婿猴精的,安个尾巴就是猴,他能吃亏?哼,指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当朱家一马车、一骡车也到位时,朱兴德下车就开始抱拳和诸位寒暄时,这代表着左家请客正式开席。 左家新做的特大号双开大门,此时正大敞四开。 屋里支了六桌,是岁数大的老人和小孩子们在屋里吃饭。 院子里支了八大桌,基本上,上面都搭着借来的油布棚子,以防冷,每桌空隙间还摆有炭火盆子。 而对着大门外,也支着好些油布棚子,外面还有好些桌。 为了能听见“左家当家人们”讲话,窗户没关,坐屋里的先没着急上桌,而是站在门口,或是聚在窗户边一起听发言。 大门外的,更是挺有礼貌的没着急吃。 不,要说个插曲,其实是他们想吃也吃不着,菊花奶奶她们几位老太太不给发筷子呀。 秀花妹子说了,花那么多银钱请客,没沟通完感情吃什么饭,等听完发言的,再发筷子。 这不嘛,大门外的那些桌客人,就没着急坐在油布下的饭桌前,通通聚在大门里,或是大门外站着。 左撇子举起酒杯,他的左手边坐着他的妻子白玉兰,右手边坐着他家最大的长辈,老丈母娘秀花。 左撇子站起身,还看眼岳母请示一下:“娘,我先说两句。” 秀花笑着说:“嗯。顶梁柱嘛,先说。” 非常给他姑爷面子。 且在客人们面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早上才扇完别人嘴巴子,眼下,这老太太可矜持慈善了。 左撇子得到岳母同意,才举起酒杯大声说,来的都不是外人,感谢大伙今日天挺冷的,全来了。 笔趣阁 外村的代表们却忽然说句:“要讲感谢,咱这十里八村更要感谢你家。每户都要感谢,徭役取消了。” 草草的几句对话,就给主宾两方全整激动了。 极为感慨地互相举起了酒盅。 像是应证着这次吃席会是个好兆头般,第一次誓师大会非常成功,这是一场友谊的聚会啊,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落在了一个个油布棚子上面。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的气质你模仿不来 左撇子端着酒碗,一会儿敬这个,一会儿敬那个。 屋里屋外,摆在大门口的那些饭桌,他都要照顾到。 没一会儿,头上就沾着雪花。 每到一桌前,左撇子还要解释说: “老二啊,二女婿去府城啦,那面都要忙乱套了。嗯那,俺家老二那娃真是没说的,一天天可能干了。老三、最小的那个女婿啊,早就考完了,但眼下还在县里。不是在照顾他娘。都没空照顾。你们是不道啊,老小从回来就一直被知县用着,所以这才没在家。不过,老小知道他大姐夫回来会请客,没走前就说,让他大姐夫代他,多敬乡亲们几碗酒。” 左撇子只折腾一个来回后,一桌一起敬半碗酒,脸就喝红了。 能看出来,他还很激动。 白玉兰嘴不动,脸上带着笑,却小小声逮机会对秀花吐槽道:“这不够他嘚瑟的了。” 秀花用嗓子可有可无的哼一声:“嗯。” 正巧左撇子在喊人:“德子啊,你来。” 朱兴德本来在门外敬酒呢,闻言立马进了院子。 左撇子一手端酒碗,一手扯住大女婿的胳膊给介绍:“这桌坐的真不是外人。那个谁,那里面坐的你瞎子叔,张叔,有印象没?你得敬你叔。” 朱兴德明白。 张瞎子叔救的他媳妇肚里的孩子,还有二妹小豆肚里的孩子也没少麻烦人家。 昨夜小稻就和他私下提过。 还说被偷当日,在最乱套的时候,媳妇和小姨子还有他闺女,通通都是在张家吃的饭。平日里,张家很困难,家里没几亩地,有点细粮压根儿不舍得吃,却在那日,张瞎子媳妇主动给他闺女做的细粮干粮。另外,分析那迷药,也是张瞎子第一个敢说的。 “来,张叔,我爹和我提您好几回了,我必须敬您一下。” 喝完,朱兴德趁此机会还问张瞎子,就您那救治的衣钵,现在传给家里哪个小子啦?有没有跟着学手艺的? 有外村不明情况的,闻言真以为这位张瞎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医术。有可能他们孤陋寡闻了。 倒是本村的听完全笑了。 连着张瞎子也不好意思,硬挺着厚着脸皮,倒是不外道地实话实说:“传给俺家你大弟了。你小弟不中,学几天批八字,他就不乐意学了,坐不住。” “那大弟来了没有?在哪坐着呢。” “没来,搁家晾草药呢。这几日变天,草药都潮了。” 药,竟然能放潮,你就说这一家子赤脚郎中靠不靠谱吧。 但也心明镜的,或许人家那是借口。 别看咱们是农村人,要脸的人那是不分城里农村的。 人家张瞎子,可能是觉得请吃饭带一家子来,不好。 朱兴德想了下,说,“那这么的,叔,回头你问问我大弟,愿不愿意去县城广药堂学一段日子,给跑跑腿,抓抓药,正好那面救回来不少徭役,缺人手。然后大弟还能在那位大郎中身边,能跟着多看多学。人家即便不手把手教,咱自个看呗。他要是想去,你让他过两日就来找我,我进城给他带去。那个广药堂管事的,我都熟。” 这话谦虚了。 朱兴德不是熟悉广药堂的管事,他是广药堂的老板碍于梁贼人的事儿,见到他都会毕恭毕敬。至今那位老板兼大夫还在县衙做义工。 离着远的几桌人,不明就里。只听到朱兴德所在的那桌人,忽然发出吃惊、惊喜、感叹的声音。 咋的啦? 张瞎子差点儿没激动哭。 广药堂是他的梦想啊。 从他爹那一辈儿,他就听说过却没接触过。 同样都是大夫,他要是泥里的最底层,人家广药堂就是整个永甸县医疗界的最顶层。 听说,好些孩子想去广药堂当药童,对方不但不给学徒银钱,而且学徒还要反过来上交许多学费银两,对方才收。毕竟这是学手艺的事儿。 就是这么个地方。 朱兴德过来喝口酒的功夫,就轻轻松松的要安排他大儿子去广药堂。 张瞎子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恭喜声中,激动到筷子掉在地上。 他有点儿不敢直接和朱兴德说话。 不知道为啥,觉得撇子大女婿身上有官威。 所以他一把拉住左撇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这话儿是怎么说呢,我?撇子,你大侄子……” 左撇子只是大笑起来,跟着别人一起恭喜张瞎子。 左撇子有好些年不这么外露的大笑了。 以前,他总是大哭来着。 爹娘死,要大哭。 听说玉兰又生丫头了,蹲灶房哭。 丈母娘回来了,就在半年前,他站在家门口,更是恨不得大哭都找不着调。 此时,左撇子脸上的表情全是舒展的笑容。 据说,在灶房添菜的张瞎子媳妇,听说大儿子要被朱兴德安排去广药堂学徒,都激动到抹眼泪了。 朱兴德却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心想: 咱这十里八村离县城太远,即便去镇上也多有不便。 要是张瞎子的儿子是那种认学的人,一年两年真学出点儿手艺来,家里人和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再被人开个瓢的,生个三胎二胎的,能近便许多。 附近这些村庄,除了几位岁数大的,慢慢地也该配个差不多点儿的好郎中了,给扶持起来。 从这之后,就像白玉兰说的“嘚瑟”一样,左撇子暗戳戳的,更是时不时就喊一声大女婿,让朱兴德和这个打招呼,和那个打招呼,他给介绍,像是在显摆孩子一般。 且不止显摆女婿,还显摆女儿。 “嗯,大德子现在正说话的那位,就是俺大闺女小稻。” 朱兴德正回答小稻,说没喝多。顺便问小稻,坐外面冷不冷,进屋吧。问今日小稻干活了没有。请那么多婆子,你们姐仨没必要干,让二妹子和小妹也歇着。 而在这种气氛中,大伙也自然话赶话的知晓了,朱兴德的捕头不干啦。 朱老爷子差些将小孙儿戴帽子的脑袋盯出个窟窿。 说什么干捕头挣的太少。 咋那么狂呢,挣多少是多? 再说,那是银钱的事儿吗? 干捕头是为面子好不好。老朱家好不容易出现一位带“头”字的官,咋能说不干就不干。 可是,朱老爷子还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训小孙儿。都已经不干了,没和他知会一声就已经撩了挑子,他除了生些闷气还能如何。 啊,对了,还能陪笑。打肿脸充胖子的在旁人恭维朱兴德时,陪笑附和上一句:“孙大不由爷。岁数小,愿意干就干,不干就拉倒,老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嗯,确实,俺小孙儿一直以来干啥像啥,不干捕头了,虽可惜,但也没啥大不了。” 这些昧良心的话,朱老爷子边说边心痛。 而大伙、包括左里正以及其他村的里正们,当听说朱兴德真的不干了,除了极为震惊,却从没怀疑过是知县大人不愿意用了。 不可能。 谁家不愿意用,在卸任前能给兄弟安排的明明白白? 知县大人真不愿意用朱兴德了,罗峻熙却在县衙帮忙? 没听见朱兴德那几位小兄弟们讲嘛,城门处、牢房处,朱兴德的堂哥、拜把子兄弟,以及莽子家的小子和石九嫂子家的三小子被定死安排下来了,说过两日就发正经官衣,已经开始做了。 左里正的小孙儿,更是再过几日就要发俸禄了。 等于是,朱兴德一个人,安排了好些人的前程。 你再看那说话的态度、气质,那是普通人能有的吗? 虽然村里人不懂啥叫气质,但咱就是觉得朱兴德往那一站,随随便便的露出点似笑非笑,眼神所到之处,对于咱屯子人的难事,在他那里就不算事儿。 更何况,刚刚才轻飘飘两句话,游寒村张瞎子的儿子,过两天就要去广药堂当学徒了,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 啥叫能力? 这就是。 使得在座的人,通通有种恍惚的意识,往后更要和左家拧成一股绳,关系处的越好,或许他们也越有可能跟着鸡犬升天。 当大家知晓朱兴德不干捕头了,还没从震惊、遗憾、想再劝两句、不劝心里有点儿刺挠的状态中醒过神时,六子和水生一家坐在一桌,那桌又爆出猛料:“我和水生,像我们都没有留在县衙也是有事儿。县里有铺子。” 左家在县里又置办了大铺子,府城也有酒铺子。需要用人。 二柱子接过话把,抖着腿牛逼哄哄抢话道:“往后,俺们这都得当管事了。” 这牛让二柱子吹的,给二柱子的爷吓一跳,他当真了,筷子上的鸡头都掉桌子上了。 二柱子的爷心想:回头他要趁左撇子或是朱兴德有空时,认真谈一谈不能重用二柱子,至少不能做管事。万一帐没算利索,他家真赔不起。 这回连左里正都纳闷了,他没听到信儿:“县里的铺子?” 以为是那些小子口误呢。 撇子家在府城不得不租赁个酒铺子,那事儿他是知晓的,却从没听说过县里还有大铺子。 左撇子看眼岳母,余光扫眼媳妇,趁此机会笑呵呵回答道:“是县里的,买的。这不是赔偿不少银钱嘛,全砸到那间大铺子里啦。” 财不露白。 咱家被偷,又在给过本钱后,凭白得了好些赔偿款,再加上小麦早前挖的人参卖了,当时为不少人交过徭役人头税,而今年不再征徭役了,银钱退还的极为利索,甚至没退到报名人的手里,各村里正知晓情况,是他家垫付的,直接就退给他家了。 里外里加在一起,家里多出好些好些银钱。 为了少些麻烦事儿,正巧县城那间极为大的铺子是新任知县大人背地里赏的,没走明账,为不节外生枝,家里人商量好干脆就说买的吧。银钱全砸到那间铺子里了。 左撇子现在撒谎也学会不咋脸红了,提到县城的商铺子,还和这桌的各位里正感慨道:“等于是孤注一掷了,这酒买卖必须要支愣起来。要不然啊,孩子们的前程等于是被耽误了。” 此话一出,连大胆派性格的人,都觉得左家是不是太胆大了。 可不是? 银钱全砸到铺子上,像朱兴德做捕头那么好的前程,为了支起这一大摊子也不干了。 左撇子说:“没招。咱家这些小子们还没带出来呢,还不能完全顶事儿。只能老二、二女婿负责这么远的路,来回押运。酒那玩意儿不能有闪失,全是粮食钱。而老大这捕头不干了,就是为来回两间铺子跑,听他说,要拓展,咱家有酒不假,可是能不能有更多的人买,才是关键。这就需要大德子了,家里只有他,有那个张罗的能耐。” 至于他自己…… “我守铺子、收银钱,给孩子们打个下手,做个掌柜的。” 左撇子还叹口气,装作极为上火道:“慢慢的吧,咱家这些小子,全能带出手了,连着我,到时才能歇口气。要不然咋整,银钱反正全花了,铺子已然支上,必须干。” 说实在的,除了左里正会感同身受,在左撇子说完这番话后,跟着有些上火犯愁怎么干大干好,其他人听完,虽在附和却没过心。 他们没办法代入家里有两间大铺子啊。 没办法跟着一起犯愁,花千八百两买铺子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千八百两啊。 是在县城买下、不是租,买下带前后院、在最热闹街道上的大门脸。 今日一过,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想必才会真正重视,左撇子家已经不只是殷实了,他这要奔地主去了。 在他们讨论买骡子时,左家暗戳戳买回好几匹马。 在他们讨论明年添二亩地,人家添两间铺子。 再者说,就是这么个好条件,将来你即便酒卖不好,还有大房子在,是不是在你名下吧?赶明儿卖房或是租赁给别人,也能值不少银钱吧? 他们有什么脸去同情犯愁的左撇子? 还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请问,左撇子,你是咋好意思在他们面前露出一脸忧愁的? “确实挺犯愁,撇子老弟,那你真得将酒好好卖卖。”大伙干巴巴的劝道。 当晚,有来吃席喝多赶不回去的,被左撇子安排借住在游寒村各家。 而像朱老爷子自然是住在左家。 今晚,这个小院儿,住的全是自家人。 朱兴德说:“爷,来年才能盖房,但是俺老丈人家仓房现在酿酒的地方不够了,即便旁边那吴家算上也小。我想着,咱老朱家那院子大,能不能给变成酿酒的地方。” 1200ksw.net 朱兴德瞪眼看着他爷。 他寻思着,想让杏林村朱家成为分支酿酒点。 反正咱家酒不怕被偷学手艺,最关键是神仙水。 到时外婆或是小稻她们,只要出一个人,干最关键的一步,其他的,还可以雇佣他大嫂、二嫂、三嫂等等,包括村里人也行。都给他们发计件钱。酿出一坛子,给多少的那种。多干才能多拿,集体致富。 家里全忙的顾头不顾腚,想作妖都没空闲。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你觉得呢 朱兴德的这一决定,在外人眼中,不仅是要带动全家致富,而且还提供了杏林村和游寒村好些村民的打零工场地。 一车车石头,运向杏林村老朱家。 一车车各家攒的盖房沙土,顶着冬天的第一场风雪送到老朱家。 一车车青砖更是从镇上的砖窑运了回来。 老朱家那占地面积极大的房屋,内里每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变样。 附近十里八村的所有木匠、瓦匠、石匠,齐齐开工,给朱兴德打石磨、做酿酒的木甑、修房子、搭炉子。 银钱足够,人力就永远不是问题。 在老左家请客后,现在好些人家一大早上的情况变成了这样: “老二啊,咋起这么大早?” “赶着干活去,今儿铺地面。” “披上点儿棉袄。” “知道嘞。” 许多困难农户家的小子,不用爹娘招呼,就会起早贪黑赶往左家或是杏林村朱家。 机会难得要把握住。 这个冬天,这些穷小子们再不用出远门,不像以前要在镇上忍受寒冷蹲活,蹲一天可能也挣不上几个铜板。 现在为老左家干活,只要不偷奸耍滑偷懒,一天一拿零工钱,还供饭,左家给工钱极为痛快。 好些人家算过账,自家小子干完左家这一摊子零活,就算是没有什么手艺的,全干完最后也能挣出个几斤棉花钱。 为啥要拿棉花举例子呢。 因为外村人发现,最近几日,游寒村去镇上买棉花的妇人们比往年多得多。 大伙明明一起来镇上卖攒的鸡蛋,只游寒村的妇人们卖完鸡蛋,转身就结伴一起去逛卖棉花和布料的铺子。 有那爱包打听的就会问,“你们村咋那么富呢,这是要户户赶在年前穿身新棉衣啊?” 游寒村性情滑头的妇人们,才不会告诉外村人。 但因有那实在的人,话自然就会漏出来,告诉道: “别只盯着为左家打零工的那点儿钱。那点儿钱是有数的。再说拾掇酿酒房子、铺地面、修房顶拢共就那点儿活,干活的人又有那么多,没几日就能干完。 你要往长远看,赶紧给壮实的儿孙做身好棉衣、厚棉鞋吧。 至于为什么啊,酿完了酒,不得运出去卖吗? 运酒时,你家小子连件抗寒的棉衣都没有,老左家怎么可能会雇用,不够头疼脑热跟着操心的。 等到那时,你看着吧,谁家小子身板硬实有力气,还棉衣棉裤帽子棉鞋不缺,指定就会先被看上。” 妇人听完疑惑:“左家漏过话啦?近几日就要去城里送酒?” “非得让别人告诉你准信儿,你不会看?修补房子,在这么忙的情况下,你看老左家酿酒歇着了吗,就那日请客歇一天,第二日起早漫村飘酒香,又酿了起来,可见着急得狠。听说,要抢在科举出榜单前酿出好些酒。” 所以说,很有可能说召人就召人。 据传,左家的顶梁柱左撇子,最近还被左里正带着,正奔走于各村有牲口的人家。 这说明啥,说明那是在预定车辆呢。 游寒村心肠实在的妇人,还告诉外村关系不错的妇人道:“再着,你看俺们村九嫂子就能猜到,那老娘们心眼子最多,又和撇子媳妇交好能知晓消息。那老娘们和莽子媳妇还有里正媳妇,她们仨最近在忙中抽空,给家里小子们续厚厚的棉衣棉鞋。指定是为运酒做准备。” “你听谁说的?” “九嫂子她男人呀。她男人串门说的。” 给外村的妇人都听乐了,合着左家还没漏准话呢,同村的就已经望风而动了: “成,那我快给俺家那几个小子的棉衣也添几斤棉花,别再因为衣裳太薄被瞧不上。要是左家能选上俺家小子,那就太好了。一来一回,小一个月,还不在家吃,供饭。再多运几趟,就能到过年正月十五之后了,等于一冬天没闲着,口粮省下,还指定能挣不少钱,净剩。” “那是,你看修补房子给的钱就知道,差一不二的,比在外面找的活强得多,咱乡下人大多数猫冬,去哪里寻这种日日干活会给钱的好事儿?俺们村撇子两口子又是憨厚人。对啦,你表妹不是嫁到俺们村了?没雇人前,你最好多走动走动。” “为啥?” “听他们说,撇子家虽然给修房子的工钱厚道,但是雇人运酒却要求必须知根知底,那可是入口的东西。哪里能让不认不熟的人碰。像你家这种外村的,要是没个说得上话的保人,搞不好人家不用。” 那妇人反问,老姐姐,我不是认识你?你给我做个保人呗。 游寒村这位老姐姐倒是没装,实话实说道:“认识我没用。别看我和左家住在一个村。我家靠边站的那伙,和人家压根儿没有啥人情,说不上话。你得找你表妹,她嫁进老左家了。出了五服也是同一个姓啊,指定能给面子。” 以上,就可见,眼下想给左撇子家运酒干活,都需要开后门了。 而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游寒村的九嫂子、莽子媳妇、自然还有左里正家几位儿媳妇很忙。 人缘一下子翻了一番,只打个照面的外村妇人都喜欢联系她们,只因这几位和白玉兰能说得上话。 至于传言中,石九嫂子她们先一步做棉衣的事儿,倒是半真半假。 事实上,石九嫂子她们,是在帮白玉兰起早贪黑做棉衣。 挡不住老左家养了十多个傻小子。 十多个,那都属于没敢细算。 要是细算起来,朱兴德那小兄弟多了,谁赶上饭口,谁来左家端饭碗的那种。 左家常常到了开饭的时间,呼啦回来一帮,恨不得吃顿早饭都需要支起两桌子,到了天冷时,自然棉衣也至少要做小二十套。像是狗剩子和狗粽子兄弟俩,左家都要操心给量尺寸做两套。一套薄的,一套厚的。这俩兄弟加一起就是四套。 外面人,现在背后戏言,开玩笑总打趣说: 左撇子哪里是没儿子啊?他现在是“干儿子”太多了,都要养不起啦。 而白玉兰实在是没有空闲。 白玉兰帮老娘酿酒还酿不过来呢,就将这做活的事儿,交给了闺蜜们。 却没想到,这事儿三传两传的就走了样。 倒是有意外之喜。 真到雇人押运那天,不用犯愁一帮小子挨冻了。 毕竟要是都没有像样的棉衣,左家就是买二手的旧棉衣也要给置办上,总是不能雇主让雇工们走十天半个月挨冻的。 冻死了、冻坏了,咱家要负责。 可现在的情况是,这还没等雇人呢,各村的壮小伙们连棉手套都有了,跃跃欲试就等着跟随朱兴德“离家出走”。 而被各村小子们盯上的朱兴德,最近忙得很。 和媳妇夫妻生活都没过几宿。 仅有的两宿,还要可怜巴巴地祈求:“媳妇,再给我一次吧,一宿两次,准保伤不着孩子,我控制点儿力道。但是你不给我,我却要被伤着啦。” 小稻还吓唬他:“不消停是吧?大半夜的,给你个嘴巴子啊?” “别啊,不缺吃不少喝的,我不着急做梦。以防梦里又糟心,我就要继续操心。” 眼不见心不烦,不梦就当不知道。 他太累了,也该歇歇了。等到要出发去府城前再说吧。 朱兴德就这么求媳妇伏低做小的,从回家到眼下,两宿加一起,才总共四次。 四次过后,朱兴德安排完拾掇房子那些事儿,杏林村游寒村来回折腾的布置,和外婆、老丈人又多次开会,研究家里下一步的方针策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商量透彻了,谁主抓生产、运输、县城铺子怎么拾掇,然后就又要启程了。 去县城。 一是为找罗婆子谈谈的钱的事儿。 二是对家里人撒谎,说县衙新知县那里传口信叫他。其实是去找小妹夫,将小妹夫带出县衙做包皮手术。 fantuankanshu.com 这回再次进城,朱兴德都不用出具保书了。 离老远,朱老三见到堂弟就嚷嚷让守城衙役们后退、再后退,最好恭迎,他弟来啦。 朱老三心想: 也不知家里给没给他带点儿好吃的啊?爷想没想起来问他啊? 自从堂弟给他扔下,他当上了正经衙役,最初几天倒是兴奋,感觉自己牛逼哄哄,心里爽的不行。 可过了那阵兴奋,十一月的天,北风那么一吹,雪花那么一飘,朱老三手握在冰凉的佩刀上,眉毛落着雪、胡须有冰溜子,冻着脚还刺挠,却要硬挺着检查来回进城人的手续,忽然就有那么点儿后悔了。不如和堂弟一起不干了。 难道以后要年复一年在四季中站岗啦? 然后越想越不是滋味,还感觉被大哥坑了。 要知道,他和二哥挣的俸禄,包括堂弟卖酒挣钱,往后他们价格都要按份额交给在杏林村的大哥,谁让大哥在家养祖父和亲娘的老呢。 也就是说,大哥在炕头吃香喝辣猫冬,他们几个在外面干活。 合着不是大哥脑子坏掉了,总感觉他和二哥的脑子出了问题。 至于堂弟,人家不在脑子出问题的范围内。 堂弟属于多酿酒多卖,也会多挣钱。钱会越来越厚。 他和二哥被这么一对比……算了,一把辛酸泪。 还是郑重迎堂弟吧,万一将来堂弟钱挣的够厚,看在他要长年累月拿微薄俸禄的份上会对他扶贫呢。 但朱兴德没领情,且还特意下马将朱老三拽到一边说道: “不要保书倒是近便,这点儿光,我还是要借的。但以后别再这么大张旗鼓,好像我挺大的谱。也并不是怕谁告小状告到知县大人那里,主要是影响不好,知不知道?” 朱老三听的疑惑:“啥影响啊?” 朱兴德指向在风雪中排队的老百姓:“他们是没什么本事,城门这里也没有认识人,可是他们大冷天的,眼巴巴地瞅着我插队,搞特殊,你作为守城的衙役,职责本该是安排让大家一视同仁排队的,他们虽然敢怒不敢言,但是你觉得好意思吗。咱家又没有发生什么着急的事儿。三哥,以后别这样。想一想,以前咱们家,就是那种眼巴巴瞅着敢怒不敢言的人,和他们一样。” 所以说,这就是素质问题。 直到朱兴德再次上马离开,朱老三还无奈地叹口气呢。本想拍堂弟马屁,拍马腿上了,挨了一顿训。 而朱兴德不说,朱老三也永远意识不到这事儿。 …… 朱兴德先来到县城医馆,让小药童趁着去县衙送药的功夫,给在县衙的罗峻熙送个口信。 然后才掀开帘子,一脸笑容问罗婆子:“婶子,好点儿没啊?” 罗婆子盖着稀软的棉被,披散着头发,身后还靠着一个荞麦枕头以防墙凉,嘴里正吃一块红枣糕,和旁边屋的病人家属唠嗑呢。 罗婆子闻言抬头,一看是朱兴德,急忙咽下糕点就笑道:“哎呀,他大姐夫来啦,快坐。” 来唠嗑的,见到罗母这里来了客人,来的人还认识,县里很有名的名人朱捕头,很有眼力见儿的对朱兴德笑笑就离开了。 朱兴德先问一下罗母身体。 至于罗婆子絮絮叨叨的回答,他都没有过心。 早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按理应该回家也能养着了,但是又开始新一轮的针灸治腰,愿意在这里占便宜住医馆就住吧。反正家里那头也没啥事儿。 果然,罗婆子最后总结她的病情道:“我算过了,我回去做大豆腐,一日下来累死累活挣的银钱,没有在这里治腰钱多。往后再遇不到这种好事儿,所以就不着急回去了,没治好腰疼病,回去不划算。” 这不是县衙给报销嘛。 你说,县衙咋不给报销兑换成现钱呢。要是能给兑换成现钱,她立马收拾东西就回家,这腰疼病还能再挺几十年。 “婶子,说起银钱,虽然一家人不该说两家话,但咱关系再近也要先小人再君子,以免将来龌龊……”这才是朱兴德来的目的。 “去掉你丢的那些本钱,县衙不是还按照比例赔偿了一些嘛,大致你那份,只赔偿就有五百两。我想问问你,你是想全拿到手,换成一千两放在自己手里,还是用那份赔偿的银钱,作为入股酿酒的份子钱?” “份、份子钱?” “对。要是入了酿酒这个生意,将来酒铺子得的利钱,就有稀饭的一份。” 其实以前也有。 但罗峻熙提早就嘱咐过他大姐夫,不让和他娘说实话。 家里酒买卖要干大,需要能来回挪用的银钱,他娘手里有五百多两还不够用吗? 剩下的那些,最好全用在左家酿酒上。 “要是不入,稀饭儿就没有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跟我走吧,背上行囊 朱兴德眼神闪动一下,看到小妹夫在门帘外面的鞋了。 “没有。” 罗婆子听到肯定回答,一噎。 噎完,她心里就有点儿不服气了,但还想掖着藏着问:“我不是那个意思哈,说多了好像伤感情似的。但是,大侄子,我就是想问问,那你二妹夫他们小两口,也是要掏这么多银钱啊?” 罗婆子不敢问朱兴德。 也认为朱兴德即便不掏钱拿分红,那也理所当然。 罗婆子自认为自己很讲道理的。 她看病住医馆、她儿子啥事儿没有,去府城科举也靠大姐夫陪同,能要回被偷的银钱还有赔偿款,等等一切吧,好些事,别看她躺在这病床上却是知晓都是倚仗朱兴德的,所以朱兴德不掏本钱拿分红,她不攀比。 可是和朱兴德比不了,还比不过杨满山啦? 那杨满山和左小豆两口子,凭啥不掏钱就能拿分红啊? 朱兴德一点儿没变脸色,沉稳回道: “婶子,你可能有所不知,家里酿酒的手艺,对外说全是外婆的,但是有至关重要的一步,是我外婆不如二妹子的。也是二妹子在酿酒时天时地利找到的窍门,且一般人还不会使她那个巧劲儿。离了她,咱家酒都不是那个味儿。” 说到这,朱兴德还笑了下。 他知道罗婆子恐是不会信,不要紧,因为他说的是真的。 所以,朱兴德毫无心理负担继续道: “婶子,您要是不信,回头等腰好了,您可以跟着一起酿酒试试,到时您自己看,大伙酿出来的,和二妹子酿出来的有何不同,我说一百句,不如您自己品。反正,没事儿,您是自己家人,手艺这玩意儿,咱无需藏着掖着,不背着您。唔,这么的,到时您就跟在我外婆身边学酿酒。” 罗婆子一听秀花,生理性的一抖。 她要是跟在秀花身边干活,老左家的驴子马就可以歇歇了,会被秀花支使懵圈儿的。 至今都没忘记那次在左家干活,吃的最少、干的最多,还要被骂一整天。 而罗婆子本来是不信小豆有啥本事的,却在朱兴德的眼神中,慢慢的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难道酿酒想酿好,真离不开左家二闺女?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有些活,和念了多少书,是不是识字,还有活了多大年纪无关。 就像她做大豆腐,她就能制出块大、占斤数,实际水分极大还用不了太多黄豆的大豆腐,所以她就挣的多。 她儿媳妇小麦就笨。 算了,不吐槽儿媳妇了,实际上,她儿子更不中用,要是让稀饭做大豆腐,一天下来能比她多浪费二斤黄豆。 “娘” 就在这时,罗峻熙掀开帘子出现,好声好气道:“我二姐夫不言不语不爱多抢功,您是不是就忘了,我二姐夫是怎么陪我豁出命上山下河的。还有青城山下,我二姐夫射箭,没有那几箭,那砍刀就要……” 罗峻熙一副忽然说不下去的模样。 以前,当他面对他娘拿钱叫爹的事情时爱发火,很是看不上他娘恨不得将铜板攥上锈的行为,有些时候,没等开口呢,憋闷的情绪就已然在心中翻滚,再开口时,自然就会控制不住和亲娘喊起来。 现在,罗峻熙再不是那个从前的他了。 他只说一半,点到为止。 然后就看向旁处,肩膀耷拉着。 整个人好似有点儿落寞、有点失望、又有点儿泄气。 最后,再看一眼罗母,眼中是不忍和亲娘多掰扯讲道理的无奈。 给朱兴德看的一愣,被小妹夫的表演惊呆了。 这些情绪,他居然全看懂了。 心想:小小年纪的,稀饭儿挺有生活啊? 没有足够多的生活阅历,都表现不出这么多情绪。 像他就不行,他目前只解锁了愤怒、高兴,和冷哼。 朱兴德有点儿憋不住笑,默默起身,走向一边去捅捅屋里的炉子,将火焰捅大一些。 而这边,朱兴德都能看懂的事儿,更不用说稀饭是她生的罗母了。 “不是……儿啊,娘不是那个意思。 娘咋不记得你二姐夫对你的好呢,别说你二姐夫了,你老丈人一家,包括你大姐夫他人这就在这呢,我冲蜡烛都敢拍心口说这话,我感谢得很。 就是问问,那还不能问问吗?那叫五百两,不是五两,不行细打听打听啊? 再着,连你大姐夫都说了,先小人后君子,你急啥子嘛,我这叫明人不说暗话。” 罗峻熙很理解的点点头:“娘,那看来我误会您了,别和儿子一般计较,我刚才确实有点着急了,以后我改。其实我这次回来就发现了,您和以前真不太一样了。” 说完,罗峻熙手伸进怀里,银票掏了出来直接给朱兴德,乐呵呵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 “大姐夫,我娘果然同意了,我就说吧,其实不用和我娘商量,她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咱是一家人就不该说两家话,分那么细作甚。那我要是这回考过了,难道让姐夫们再陪我科举也给钱吗?一把一给?大姐夫,银钱要是不够,别忘了我娘那里不是还有五百两?她藏起来也是藏着,还容易忘了藏哪里,忘了藏多少。之前,明明和我说二百多两,最后是五百两。” 朱兴德收好银票就冲罗母一点头,正好外面郎中回来了叫他。 朱兴德说:“婶子,那你们娘俩接着聊,我和这药堂掌柜有点儿事要说。” 门帘子落下。 罗婆子急了,伸手招呼:“……不是?” 罗峻熙又一转身,攥住他娘的手,笑的一脸灿烂道: “娘,你这回真的,让我刮目相看。过日子过的不就是一个情字嘛,您这回妥妥的将钱放在了人的后面。 娘,等赶明儿我要是能出息到像知县大人那样,儿子就能挣不少,到时给您换个更大的坛子存元宝,您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存了,其实我知道,您攒多少不都是为我和小麦还有将来的孙儿嘛……” 朱兴德在外面,还听到小妹夫对罗母许诺说,要是酒买卖分了红,娘,你这就叫利滚利。刚才大姐夫在屋里没法提醒您,这种便宜必须占。您想啊,埋地底下没有用,泥土不生钱,变成活钱才有希望。你看我大姐夫,捕头都不干了,没有把握敢豁出去自己前程吗? 还有外婆,你服不服气她吧? 罗婆子的声音传来:“服,我就服她。” 所以,当朱兴德和罗峻熙出门后。 朱兴德扭头笑问小妹夫: “你也不怕糊弄老太太唬弄大劲儿了。 万一没挣到什么大钱呢? 挣到了,第一年也分不了多少呢。 要知道,第一年咱家挣的,指定要忙着开春盖房盖酒窖。” 罗峻熙微微一笑反问朱兴德道:“大姐夫,一年给我娘二十两没问题吧?实在不行,十两也行。咱们只要能给这个数,都可以不用保本。所以我们不用有压力,这银钱就等于是自己的。想用多少年就用多少年。” “什么意思。” 朱兴德问完稍稍一顿就反应了过来,笑道:“你啊你。” 他明白了,小妹夫还真就抱着,大不了糊弄老太太的心思。 小妹夫这做法和外面的骗子没啥区别。 不是有那么一种人吗?借钱,保息不保本。 打比方借你这五百两,借方不说不还,人家承认,永远借你这五百两,只是每年你能见到的就是利息银钱,本钱你永远见不着。利用人性的弱点,总寻思五百两本钱不变就能凭白每年得几十两利息的心思,银钱就套进去了。 再拖延个几年,慢慢地就本不回来了。 不过,这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那你大姐夫得多没本事。” 罗峻熙笑:“那必须不能啊。” —— 一日后。 新任知县赏的旺铺后院。 罗峻熙满脑子是汗,躺在炕上,脸都白了,郎中将一块小皮扔在了盘子里。 笔趣阁 完事儿。 洗洗手,养着吧。 朱兴德摘下棉帽子,头上也冒汗儿了,问小妹夫:“没事儿吧,啊?” 主要是担心,别有什么失误给小妹夫整废了。 真要是有什么差错,咱回头就是拧下郎中脑袋又有啥用。 而且这事儿,还是他领着小妹夫做的割皮,别人谁都不知道。 回头有个三长两短,他担不起这责任啊,小伙儿还没生娃才十八。 所以朱兴德咋不跟着紧张呢。 等郎中带着药童离开后,罗峻熙才说实话,声音都发颤望着大姐夫:“疼。” “没事儿,啊?我给你炖鸡汤去。” 喝点儿,吃些好的,备不住能缓缓。 当天晚上,罗峻熙有点儿发热,朱兴德一宿没怎么睡实诚。 难为朱兴德个大老爷们拿着帕子,除了做饭,扶小妹夫起身接尿、洗衣,还要一点一点给小妹夫擦洗。 半夜时分,还要换药呢。 在朱兴德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给罗峻熙换药时,罗峻熙迷迷糊糊呓语道:“爹。” 朱兴德手一抖。 他确实快赶上亲爹了,甜水小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伺候过。 抖完继续面色如常的换药。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朱兴德的身影会频繁的出入集市买米熬粥,买猪血,买鸡鸭剁着熬汤,还很难得的买到了鸽子,听人说,喝这玩意儿对伤口好,骨头都由他吃了,肉归小妹夫。 给罗峻熙吃的呀,躺在炕上和他大姐夫一起开小灶,脸上总带着笑。 俩人只几日的功夫就稍稍胖了起来。 在养病的日子里,虽然大多数的时候,朱兴德都在家照顾罗峻熙。 但是少数时候,趁着买几盘饺子或是买些不会做的菜,朱兴德就在县城几个酒家乱晃。 妓院,他去过。 赌场,这也全都溜达过。 给好些人吓的,以为他的出现,是要突击检查或是给新知县打小报告呢。 可以说,以前城里混子们常玩的地方,他全转了一圈儿。 趁着曾经当过捕头,还处于炙手可热期间,朱兴德不但订出去好多酒,而且还无奈收过十两好处费。 明明表态了,他不再是捕头,都怒了,说我是来卖酒的。 可是对方不知是胆子太小还是怎样,一边说:“朱爷,卖酒好说好说”,一边非硬塞他手里点儿钱。 给的时候,还直冲他挤咕眼睛,眼睛像抽了似的。 那意思,你老收下,你不说,我不说,这点儿孝敬钱就不算个事儿。你不收,倒闹心,总感觉你不安好心。 朱兴德没办法,只能收下。 人在江湖行走,总有许多诱惑和无奈。 收礼的时候,朱兴德想起捕头身份,别说,真有那么一丝后悔。 你看,做官有权多好,不费力气,不用挨冻卖酒,就有人上赶子当孙子送钱。 朱兴德发现自己有这个想法时,又急忙甩甩头。 你看,他多可怕,他确实不适合做官,容易心贪。搞不好就误入歧途。 那一丝丝后悔,立马顷刻全无。 所以当罗峻熙差不多行走无碍能回家时,整个永甸县的酒市场,愣是被朱兴德以极快的速度占领了。 他不管别人是不是给他面子,或是怕得罪新知县才买酒的。 他就知道,咱家粮食酒不糊弄人,干净利索的不但喝不坏人,而且还能对人身体好,他就有底气向外卖。 这也就使得朱兴德还没有回村呢,消息就传了回去。 二柱子扯着脖子通知秀花:“外婆,再来四车酒,县里订。” “要哪种。” “哥说,不要最好的,其他的连着最便宜的玉米芯酒,一样一车。” 最好的,太霸道,容易给人上来就干拉肚。 朱兴德吸取教训,最好的轻易不卖。等酒蒙子们喝咱家酒喝习惯了,慢慢的,肚子长期喝稀释神仙水没那么大反应了再议。 秀花带着三个外孙女,望着一坛坛酒搬上车叹气。 从没想过,有一日咱家居然不舍得卖酒。 因为好不容易攒下些要运向府城的,没想到县里那面插了一脚,搞得府城那面又会不够用啦? 所以必须要加大量了。 科举榜单出来前,要攒下大量的酒。 秀花不知道的是,这才哪到哪,她的花清酿即将要四面开花。 县城,墨竹截住了朱兴德:“听说你回来好几天了,来了怎么不去县衙转转?” “怎么了?” “我们少爷给你拉的单子,运酒。”上面赫然是,边境驻军预定酒的单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有一种孝顺叫作给钱 杏林村老朱家,阔气的一排大房子上面,几口大烟筒呼呼地冒着黑烟。 现在老朱家的大门,日日大敞四开。 院子里,总有许多人在来回走动。 一会儿有几人喊着口号,用绳子捆着送存酒的大缸,嚷嚷着摆在哪里。 一会儿有会木匠活的村里人,进院送新打出来的木酒桶。 此时,朱老爷子正坐在堂屋大饭桌前,桌子上摆着四五个本子、毛笔、墨汁、一个饭碗。 用饭碗里的清水洗笔。 他给干活的人结完帐,才歇口气。 朱老三媳妇李氏进屋问道:“爷,咱家那些新簸箕堆在哪里?” 朱老爷子回忆一下,想起来簸箕是堆在他住的那屋:“在我那屋箱子上面戳着,去取吧。” 最近老朱家重新修整一番房子,以前放物什的地方都弄乱了,再像以前那般找东西,已经找不到了。 屋里、尤其是那几间偏房和仓房,直到此刻还有粉刷和石灰粉的味道。 要说,朱老爷子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修葺房屋的。 人不够、活太多,不再是慢慢修整。 而是呼啦来大一帮人,像猪羔子抢猪槽子里的饭食似的,你一槽子,我一锹的,只几日下来,就使得整个朱家大变样。 几间偏房和仓房地面重新用砖铺的,还在每间屋子里都摆放着小石磨,只新打的石磨,家里就足足有八个,不算自己家里原本的大磨盘。 每间屋地中间有一块大圆形空地用来拌酒糠,单独酿酒打的锅台和家伙什木甑更是数不清,连着用来酿酒会用到的木绊子,都是从村里各家各户收上来的。 因为家里着急木绊子,且还要大量使用,不得不花钱买。 小孙子说了,对于酿酒生手来说,不能用柴火,柴火烧起来的热度不够用,尽量用粗细一致绊子,这样小孙子那外婆来教酿酒能省事。 这么说吧,为酿酒,不提那些订做木甑的讲究,家里连根木绊都是有说法的。 比方说柈子要劈多粗、什么样的木头好烧,那是按照一定要求买的。 这使得杏林村好些人家跟着借光。 因为往常农户想挣钱,只有三条道,一条是种地,一条是养殖种菜拿到城里买卖换银钱,第三条挣钱道是农闲时期去城里干零工。 但眼下,杏林村由于有了朱家这个酿酒的买卖,种地的粮食卖到朱家,想挣银钱给朱家打零工,就比方说劈木绊子都能挣到钱。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还有好些零碎活,全村人恨不得围着老朱家在挣零花钱。 木匠石匠不用多说,这一阵的活计挣到的银钱,快赶上往常两年加在一起的。 村里好些壮汉一起挖土扒大石头存着,打算开春摔土坯子卖给老朱家挣钱,连着村里捡柴火的小孩子都跟着一起乐呵。 一个朱家,完全带动起杏林村农闲时期的经济发展。 而朱老爷子总是不停地回忆木绊子,可见他老人家对花钱买柴火有多心疼,至今想来还呕得慌。 毕竟对于农村人来讲,就没听说过烧柴还花钱的。 可是他家呢,前两天刚付给全村各户拢共小十两的柴火钱。 只柴火啊,就十两白银。 十两。 更不用说那些石磨、木甑、搭锅台用的铁锅、装酒坛子等等一系列家伙什的花销了。 朱老爷子回回看账本都叹息,摊子想铺大,处处全是钱,真应了那句话,恨不得一针一线都要掏现钱。 没钱,哪一样都转不起来。 朱老爷子为小孙子朱兴德上火。 这么大一摊子,孩子压力得多大。 别看左家有左撇子,有酿酒主力且能张罗事的外婆秀花。 但他看出来了,无论是秀花还是左撇子,只分管各自一堆一块的事儿。 只有他小孙儿,需要从酿、到运,再到最后的卖,以及所有关于会涉及到花钱的事儿,全要心有计较。 孩子不容易。 此时,李氏听到朱老爷子回答完簸箕又在叹气,猜到老爷子这是又在感慨银钱呢,她却没空劝,一刻不敢耽搁,急忙进屋取簸箕,要用簸箕装新磨出的制酒粮食。 路过灶台,李氏早就冻的两手伸不直,只匆匆靠近灶坑里的火苗子略暖和一下就匆匆离开。 她着急啊。 李氏极为会过日子。 自打朱兴德告知大伙说,只要能酿出一坛子酒就给一坛子银钱,十坛子就结回帐,李氏眼下连吃饭都在节省时间。 一心一意的多干活。 等到左小豆来,将她制出的十坛子酒检查一遍,再将最后一步用“左家秘方”按照比例稀释好,封好酒坛子,这代表着李氏立马就能拿到五两银钱。 五两啊,每坛子纯挣半两。 她没空洗衣裳收拾屋子,家里俩小孩子懂事,知道娘在挣钱就少尿炕,不给娘添麻烦,起来还会像小大人一般帮着李氏叠被子,偶尔还会来问问太爷爷,太爷爷,叠被子没有?没有的话,他们帮着爹。 李氏更是没空思念守城门的朱老三。 只前两日托送酒的车队,她才给朱老三捎去一些厚衣赏和咸菜就再没想起过她夫君那人。 夫君再香,能有干活挣钱香? 啥都不如银钱实在。 女人要是挣起钱来,比男人专注多了。 男的最起码的时不常还会在夜晚惦记惦记夫妻生活,至少在城里的朱老三是这样的。 可到了女人这里,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吗? 挣钱不比那事儿有意思? 李氏现在见到朱兴德,可以说,比见到她男人要激动得多得多。 甚至她见到大叔左撇子,也比见到她男人要乐呵,一张脸会笑得跟朵花似的。 毕竟,只有这俩人露面,才会结算酿酒的银钱。 而朱老爷子早就对家里人发话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龌龊,各房头干活挣的钱全归自己拿着,即便交公,比方说给家里交伙食费、生活费,也只需按照家里的章程来就行。 为此,朱老爷子特意提起过他的孝敬银。 他早在分家就归了朱兴德,所以由朱兴德供他吃喝穿等所有花销,那么自然就不需要每年再单独给他孝敬银。 至于朱兴德由于忙,没空像其他养老人的孙儿一般给做饭、洗衣、伺候,然后才让兰草给他洗涮做饭,朱老大负责给他翻身、平日里要多照顾,朱兴德因为这些方面感谢大堂哥和堂妹,会给兰草和朱老大银钱,那属于像是雇的,属于他们兄妹自己研究的。甭管给的多是少,朱老大和兰草愿意收着,就单独放着。 除朱兴德特殊情况外,而另几房是需要年节给点孝敬银呢。 以前在分家时,没有提供这个要求。 现在却不行了。 一是,现在老朱家各房头都在挣钱,那么象征性在年节给老人一些孝敬银是应该的。 二是,这不是各房甭管心里咋想的,反正是他们自己提出来非要给的嘛。朱老爷子咋可能会将这种好事儿推开。非要给,他就接着。他想着,他这么大岁数了,也花不上什么银钱,但是手里有,总比没有强。这样的话,买个药啦,就不用花一文朝小孙儿要一文了。要是不需要买药呢,自己收的这些孝敬银剩下了,就给甜水买些好吃的,给家里那些曾孙曾孙女也平日里买一些。但还是要可着甜水来,多给甜水花。 老爷子心里有数。 他等于吃喝全是小孙儿的,对待曾孙这一代,那偏心甜水一些也无可厚非。 至于那几房平日里抠门的紧,这回为啥非要主动提出给孝敬钱,朱老爷子更是心里门清。 咋不看看朱老二和朱老三那俸禄是谁帮忙的,现在各房嫂子也纷纷在挣钱,又是谁给予的机会。 tsxsw.la 而朱兴德为啥要如此扶一把老朱家,明明分家包括之后有几件事挺伤心的。说白了,一方面是这回被偷,在他及时的镇压下,家里这些个孙儿全都没漏气,个顶个的为他们堂弟往上冲了。再者,德子不就是冲他这个祖父还活着吗?想哄着他乐呵,都姓朱,堂兄弟最亲近的关系,就没有了对外人那种非要一码是一码了。 所以说,朱老爷子为了让家里少吵架,眼下他还能说话了,还清楚明白的提出,朱老大、老二、老三过年过节全加一起,三家、每家分别给他一两银钱就行,当然了,给多也中啊。但给少是不行的。 有这么个一两白银的具体数字,就会少许多龌龊。 别这个埋怨你没给,那个埋怨给多给少的。 另外,朱老爷子还压制大儿媳妇,也就是朱兴德的伯娘,非要求他大儿媳也要趁此机会,具体说出朱老大他们兄弟几个,每年到底给多少孝敬银钱。 别将手伸的那么长。 他怕大儿媳妇利用婆婆的身份,往后干出孙儿媳们好不容易酿酒挣点儿银钱,全被搜回去的事儿。 其实他不乐意管的这么细致,多招人烦啊,孩子们都大了。 但可以想象,要是不管细致些,大儿媳真容易干出这种事儿,到时候家里儿媳孙媳们会一起吵吵闹闹。 所以朱老爷子不求老朱家像左家那么团结,但最起码咱先丑话说在前面,能避免的吵架就尽量避免。 就这样,朱家伯母自从朱老爷子能说话之后,也不敢支棱毛呀,愣是憋半晌说:要朱老大他们一家一年最少给三两银钱。这样的话,往后她三位亲生儿子,即便哪一位发大财了,她也不会多要。不会将儿媳妇们挣的酿酒银钱收回,儿媳妇们可以自己干活挣钱,自己手里攥着,但三两不能少。 多贪心。 最高长辈的祖父,一家一年才给一两。 朱老大媳妇在心里骂道:你一个当婆婆的,竟然敢要三两?哪来的脸。你要三两,除朱兴德不用给,剩下三家加一起就是一年九两给婆婆的孝敬银。 你拿那些银钱咋花呀? 啊,合着婆婆那个老太太,吃家里的,喝家里的,种地不干,酿酒不干,还不给她们几位酿酒的做饭,一年啥活不伸手还能净得九两。去问问十里八村,哪家老太太敢这么会白日做梦。 当时,老朱家涉及到朱家伯母的孝敬银时,是有些争吵的。 但挡不住朱家伯母也振振有词,说三位儿媳妇: “我凭啥给你们白做饭?我以前帮你们带孩子做饭是情分,不帮却也是应该的。人家德子让兰草给你们爷做饭,还给银钱呢,你们给我一文啦? 还有,一家三两多吗? 老大家的,你别又拿你男人少份俸禄说事儿。你男人现在可没闲着,时不常给德子在短途运酒,跑县城那条线,别以为我不知道,挣的可不比老二和老三少。 另外,老二老三他们哥几个还早就商量好,因为那俩在县城做事,没法在家里伺候你爷和我这个亲娘,每年还要单独给你们这房头交点儿银钱。 不看别的,就冲他们大哥比他们在家待的时辰多,有些时候能帮家里伸把手,他们就认下白给你们这银钱。换那种不厚道的,凭啥早早就孝敬大哥大嫂? 所以老大家的,你别给我得脸不要脸,你要是再敢与我多算计,我就让老二老三回趟家,咱们一起好好掰扯掰扯你们作为长子长嫂和他们一样只给我三两多吗? 再实在不行,你要是嫌不公正,咱家不是还有位最公正的人物,我就将大德子喊回来。 我再咋地,我也是德子他伯母。真较真儿起来,你看德子偏不偏向我。” 朱家伯母一副,大儿媳你再敢和我多废话,我就敢断了你酿酒活计的架势。 这一大套说辞,朱老爷子又只是听完掀掀眼皮没吱声,朱老大媳妇心里惧怕将朱兴德叫回来,撇撇嘴认了。 最有战斗力的大嫂都蔫了,朱老二媳妇孙氏和老三媳妇李氏就打算捏鼻子认了。 俩人私下互相劝道: 就当一年花三两银钱,买婆婆消停,省心。 更何况做人不能太贪心。 连她们娘家听说后都跟着劝: “哎呦,快给你婆母三两,妮儿啊,往后自己挣钱自己收着,她再不能到你们手里划拉钱了,比啥不强。 要记住你们祖父的好哇,没有那位老爷子,哪有眼下的福气。往后多孝顺些,算是看好了,那位老爷子多活一天,你们就能多享福一天。” 这是杏林村老朱家,在朱兴德归家后,只短短几日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朱家酒坊,已经安安稳稳地运作起来。 没一个人扯没用的,各房头,天蒙蒙亮就开始干活。 朱家的小孩子们都没空出去瞎淘气,知晓要在家帮娘、帮太爷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与此同时。 左家买下吴家的院落,老吴家那面的房屋也雇人修整完了。 老吴家灶房里的大锅,眼下正用来熬煮猪食。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该死的压迫感 吴家灶房熬猪食的锅,是一口大石头的锅。 大铁锅,早被吴家人拔走了。 那么贵重的东西,不可能卖房子搭给左家的。 且就这口留下的石头锅,也单独要了左家半两银钱,说打造这口大锅费老鼻子劲儿了,值半两。 给秀花膈应的不行,因为她不知道一口破锅还花钱了呢。 不要钱还行,花钱就膈应。 前一阵交接吴家的房屋,还有吴家三十亩水稻田等事宜,是由左里正出面交的银钱。 左撇子他们和吴家人没有丝毫接触。 估计左里正是寻思,之前吴家和撇子家关系都挠到一起去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必要在吴家临走前,再因为房屋和田地有所接触。 他就直接出面了。 想着赶紧的,给对付走得了。 毕竟游寒村还有吴家人不少亲属在,打断骨头连着筋,少些是非小人,往后生活几十年呢,少些使绊子的对秀花她们更好。事情快些办的利利索索的,比啥不强。 所以,有些小事上,左里正就为左撇子和秀花他们做主了。 比方说,就这口石锅,由他给掏的半两银钱做主留下的,并没有和秀花提前商量。 左里正是务实的人。 他知道左家很缺大锅,这有了现成的,就不用特意去城里买很贵的大铁锅了,一个用来煮猪食的,花那冤枉钱干啥。 因此他还受了启发,打算等开春雪化能登山的,他打算拽着骡车也去扒大石头。 左里正想着,到时亲手做几口大黑石锅送给秀花。 过日子就是这样,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等明年秀花家新房子盖起来,可能还要多添新猪羔子,指定更需要锅。 他亲手打的,这不是能更有意义吗? 秀花不用他打的锅做饭吃饭,秀花家的猪,用他的锅不也是一种烂漫? 别以为他是个土埋半截脖子的老头子,就不懂那些烂漫的事儿。 啥是烂漫? 要是让他传授给年轻人,就一句话,其实不用特意的去琢磨。 想她所急,提前就能帮她准备的周全。她一提少什么,咱就递过去,她一苦恼点儿什么事儿,咱就能力所能及给解决,凡事想在女人前面,这就是最实际的烂漫。 但只说眼前,秀花可丝毫没领情。 秀花每次见到老吴家那口大黑锅,她都会嘟囔句:“烦人,早知晓这破玩意儿花半两银才留下,打死我,都不要。吴家人一肚子坏水,咱左家全家根红苗正,还不愿意用他们使过的锅呢,那等同于一个锅里搅食。虽然是咱家猪和他们吴家一个锅里搅食吧。” 白玉兰每次听见都回句,娘,你咋那么事多呢。 家里现在有些家底了,她娘连谁用的锅竟然都开始嫌弃上了。 她是不愿意打击亲娘的面子,没必要抬那种没用的杠。 要不然依她心里大实话,过去没钱的日子,别说矫情一口锅曾被谁用过了,真饿大劲儿了,别人吃过的饼子,咱恨不得都要捡起来。 秀花不乐意听,不可置信了都:“我还事儿多?” “人家老吴家都走了,可不就是你。还磨叽个啥,那半两银,你还能不给五叔是怎的。” “吴家走了,我也照骂不误。就没见着卖房子真就卖个框架的,他家咋不只给咱家留下个四方墙得了呢。真特娘的,臭够不要脸的了。” 白玉兰一噎。 确实,难怪娘每次来吴家这里看修整进展时,总会控制不住骂人。 吴家人临走前,抠门到将炕砖扒了,扒出去不少整块砖,上面铺个破炕席子,那炕席子紧剩的一块整面,正好扇在缺砖的洞上面,不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犹记得,吴家人离开那天,老娘大摇大摆,特意摇着手绢进了吴家。一脸舒爽的坐在吴家大炕上说: “报仇了,吴家那死老婆子,在地底下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吴这个姓,这个大院落、这铺大炕,冠左……” 挺兴奋的。 只是老娘还没说完,就捏着手绢噗通一声掉进了炕洞子里。 老娘是在炕洞子里,一脸灰的,又很要强咬牙说完剩下的话:“吴家改姓左了。” 接着爬出来就是一句不甘的怒吼:“吴婆子,你们家临死不留好念想,你给我滚回来!” 还是她从旁劝着:“娘,注意身份,要深沉。你忘了,你说那次是你最后一次骂人?”这才消消火,没有撵出去二里地追打吴家人。 但是从这事也可以看出来,炕砖能扒了,买下来的吴家院落里里外外更是连根柴火没剩。空鸡窝都没给留下,更不用说其他能用到的物什了。 可以说,老吴家一走,左家接手,除了那口花半两银钱买下的大石锅,剩下的全部需要添补。 左撇子倒是好脾气,与朱兴德研究一番怎么个拾掇法后,就开始劝媳妇和丈母娘:“正好不用扒了,朝外扔了,省事儿,咱家全部重新修补。” 所以最近这段日子,比起杏林村老朱家,只拾掇偏房和仓房作为酿酒场地分支,左家新买下的吴家院落才叫大活。 屋里连炕墙都推倒了,老吴家以前几间屋里的炕全部扒掉,整个老吴家以前明明是住小二十口人的屋子,扒完成了空房子。 然后雇的附近十里八村的盖房子手艺人,在这个已然上冻的天气里,热火朝天重新竖起隔断、盖火筒子火炉子、灶坑。 现在进了吴家屋里,早已焕然一新。 进门就能见到一排极为醒目阔气的大锅台,就是没锅呀,要是全部安上,大概能一起六口大锅同时熬煮猪食或是做饭。 宽大的灶房墙边,摆放二十个木桶,用来拎水或是拎猪食。 吴家以前的大间堂屋,更是挨着摆放六个硕大的水缸。 其实,六个都不够用。 左家往后只会存更多的神仙水,尤其是满山不在,需要提前存放留作酿酒使用。 但是这六个大缸都是托人想办法买的。 以前满山家的水缸和水桶之类的,又全放在左家灶房那面留着用了。 所以说,想多存水,大水缸只能慢慢再添置,才能将吴家以前的堂屋彻底变成左家的水房。 为方便,左撇子还在这间“水房”里,花十五两银钱新添了一口室内压井。 至于其他那些打通的空屋子,除了留下一张二米的小热炕,炕边是铁炉子,想着留作“打更”住住,剩下的所有空地,全部成了搅拌酒糠的酿酒场地。 墙边还堆着一排排存储的空酒坛子,随用随取。 只坛子就花了左家一百五十两银钱。 左撇子掐指一算,这些存货,好像还不够用呢。 本来还要继续预定镇上的酒坛,但朱兴德给拦住了,说再买酒坛,买那种特制的,坛子从窑坊里烧制出来就刻有“花清酿”字样,留作精装酒的酒坛。 而选择搅拌粮食不怕沾味道,但酿的过程要离远一些,所以说,别看买下吴家这院落,真正酿酒滤酒蒸馏的地方,仍旧要选择仓房或是偏房,而不是在正屋里。 正屋里基本留作存货和翻拌场地。 另外,吴家正屋后窗户这里,也有所改动。 现在推开一排窗户,猪食桶是直接能递出去的。 老吴家以前整个后园子,现在变成了一排排阔气的猪圈儿石头房子。 眼下天气有些上冻,挖地基全靠一把子力气却也敌不过有些费劲,盖住人的房子指定是不行的,毕竟一个房子恨不得要住几代人,需要结实些。但盖猪圈儿还算不孬。 这猪圈儿在不差人又不差工钱的情况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盖了起来,连上左家那面,宽敞的猪圈房子里面有许多隔断,如若按照两头猪住一个标间,左家往后都能养得起上百头猪不犯愁。 猪圈儿竣工那日,惹得多少人来看。 外村路过要去镇上赶集的村民,都会特意停停脚来左家瞧瞧热闹。 曾有村民见到左家阔气的大猪圈感慨:“咋感觉比我住的房子还好呢。猪吃饭的槽子也全是一溜新的。” 有人附和:“真的,听说就这样还不行呢,再拾掇下去,左家养猪这架势,比我家养孩子还精细。” fantuankanshu.com 总之,当日大伙嘻嘻哈哈,说啥的都有,望着那阔气的一排一排猪圈儿都感觉新鲜。 左撇子为此还找过吴家那东面的邻居,登门了。 他现在是名人,有点登谁家门,谁家面子有光的意思呢。 要说,左家为啥相中老吴家房子了,吴家东面的邻居离的远,那家把房头,相邻咱这面是个大园子还有柴火垛。 左撇子不好意思对那家表示:“多亏两家离的比较远,但也可能大夏天,小风一刮会臭,这实在是对不住。” 可是必须要盖在吴家这里。 因为他老左家挨着西院李家,又和后街太近。 再着,那是祖宅啊祖宅。 趁此修房子,左家院落虽然还保留着不少空猪圈,甚至扒掉了一些挪向吴家那面,但是如若不养一百多头的话,自家猪圈应该会空着,极有可能慢慢养鸡养鸭,现在那空猪圈是拴着咱家马和最宝贝的胖骡,反正应是不出意外不会再养猪。 吴家那面的邻居听完,急忙客气表示:“没事儿,谁家不养个家禽没臭味儿?咱就是泥腿子人家,有多少户年年在院子里沤大粪给地增肥呢,那不更臭?不算事儿。” 等到左撇子离开,那家邻居老太太才摸着心口道:“咱可不能说嫌弃,他们姓左的,尤其是这撇子,现在再也不能门缝里瞧人了,咱家惹不起,真怕他那岳母又一咬牙将咱家房子买下来。” 这位老太太的儿子和孙儿们就在帮左撇子家干活。 本来是没他们的,一家子全长的瘦巴巴。 这不是看着成了邻居,白玉兰和左撇子明知道那家人干活没劲儿,也给了面子,让全来干。 老太太的孙儿说: “可不是,别看咱两家离得近,往后备不住只有眼馋的份儿。奶,你还没好意思登他家门呢吧,现在吴家和左家的院墙都打通了,照我说,猪圈儿算啥,那是左家不爱显摆。 要是显摆,外人来了,打开吴家以前那些偏房和仓房的门,那才叫一个大变样,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咱家人住的屋子刷的都亮堂,地上铺的还不是石头,是砖。 酿酒用的灶台,听那些干活的人讲,更是极为讲究,木匠还给做堆放那些酿酒家伙什的柜子,只柜子就有好些个,连小磨盘都不是用泥糊,为干净用的是青砖。” 老太太听的直啧啧:“妈呀,以前他家那碗架子都快零碎了。那两口子是过日子人,但见天儿攒点儿好木料,全陪送给他家那仨闺女做柜子。再看现在,谁能想到连存放酿酒的柜子都有了好些个。” 老太太又好奇问了一句:“对了,院子打通了,我看大门咋还是俩?” “人家左家大门是新的,还是二女婿夏天那阵特意做的不舍得换。不过,听说里正爷爷要送给撇子叔家大门,大门上方带牌匾,要让吴家房梁上写上,左。村里人都在这么说。” 这位老太太不敢说了,不是怕左里正,是怕秀花。要是将秀花换成别的婆子,她就敢讲究,总感觉那两家关系太好了,好到邪乎的程度,说是没男女方面的猫腻儿谁信呢。 但是谁让现在游寒村所有妇人都在装聋作哑呢。 每每提起左里正家和左撇子家好的像一家人似的,大伙自觉互相打哈哈找借口道:“这不是撇子大女婿提携里正叔家的孙儿啦?俩好合一好,换咱也理应走得近。” 可实际上,明明大伙都看出来了,石九嫂子家的小子、莽子家小子,连着张瞎子家大儿子也借过光,虽说全都和左撇子家关系极为瓷实,石九嫂子的那位小气男人,现在都上杆子左撇子,但真不至于好到像左里正那样。 左里正好几次当着大伙面前那一声声:“秀花,老妹子”,哎呦,喊的那叫一个热乎,臊死个人,当村里人瞎啊还是傻?还有啥不明白的。 而最明显的就是吴家人去哪里的安排。 为了帮左撇子家尽快买下吴家的稻田地,是人就看出左里正的用心。 吴家人被分到附近最偏僻的杨树毛子村了,离游寒村最远。 左里正出面交涉的。所以无论是吴家的房屋,还是田地,吴家人因着有了落脚点,才会痛痛快快没哭天喊地痴缠。要不然啊,即便村里决定除去一家,那不是小事情,也不能一点儿没磨叽的只用几天就搬走。 想必左里正去给跑这事儿,是想快些修整房子,不耽误左家酿酒的正事儿。 毕竟没地点,去哪里酿啊?挺冷的天,人手够用也没招。 村里人猜的没错。 也因着朱家和吴家院落全部以极快的速度拾掇完毕,酿酒速度比以前提升好些倍。 游寒村,当初大半夜发现贼人的葛老抠,目前都被秀花雇佣来酿酒了。 葛老抠眼下再像以前似的痴迷酿酒,他媳妇再也不揍他了,更是不会大半夜撵他出门了。 秀花大姨说了,他男人还是酿酒主力呢。 连着石九嫂子、左里正大儿媳、张瞎子媳妇、莽子媳妇,这都属于是自己人,也加入进酿酒行列。在买下吴家仓房酿酒。 而就在今冬第一场初雪停下时,朱兴德终于带着罗峻熙回来了,他还怀揣着李知县给介绍的军队订单。 朱兴德和罗峻熙还没空手,由于附近十里八村能买的酿酒粮食早就买完了,他们雇了一辆队伍,从外面带回来了许多新添购的粮食。罗婆子入股的五百两,全花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左撇子纳罕,他没给孩子们那么多银钱买粮食啊。 一边帮着搬运粮食扔到院子里,一边小声问大女婿:“是朝李知县借的银钱?” 朱兴德笑了下,回答道:“哪啊,爹,是小妹夫他娘赔偿的那五百两,放在咱家酿酒生意里了。分钱的方式,还是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算小妹夫一份。” “啊?可是她不给银钱,不是也要算你小妹夫一份?” “是啊,但小妹夫的娘不知晓这事儿。” “你们呐你们。”左撇子憋不住笑了下。 这几个孩子就唬弄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的本事。看来小女婿也学坏了。 而罗峻熙此时到家,他一瞧人手够用,村里好些人热心肠跑来帮忙,他就没伸手搬运粮食。 罗峻熙一股风刮进屋,又一股风刮出来,问正在忙乎的秀花:“外婆,我媳妇呢。” “你媳妇在那个院煮猪食呢,应该是快要忙完了。” 当秀花歇气时,看到的就是罗峻熙扯着小麦的胳膊要进屋。 小外孙女脸蛋红扑扑的,说着手上脏,快撒开。 小外孙女婿说:“我媳妇才不脏呢。” 小麦大概是发现她在瞧他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要甩掉小外孙女婿的手。 但小外孙女婿的手哪里是那么好甩掉的,劲儿大着呢。 秀花心想,那个罗峻熙明显比以前脸皮厚了,半挡住小麦的身子,还凑近不知嘀咕了几句啥,眉开眼笑的,眼神里透着坏,小麦的脸当即就变的更红了,然后那俩人就无视门里门外一院子人,小麦的裙角被罗峻熙拉拽着在跑动间掀开,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秀花情不自禁笑了,自言自语道:“哎呦,啧啧,这可真是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能等。” 年轻可真好。 啥事儿都积极。 不提发现了这黏糊糊的一幕的秀花火眼金睛,就连没见到这一幕的朱兴德,也极为心里有数。 为配合小妹夫,咱得赶紧试试还好不好使呀,那可叫动过刀,朱兴德为此打算在家住两天再走。 即便那订单子上写着,尽快运酒。 朱兴德寻思着,既然没有限定具体日子抵达,再尽快也不差这两天了。 小妹夫太不容易了。 放心,等赶明儿让满山换班回来的,他也会如此人性化处理,他不是那种偏心的人。 粮食卸下来后,朱兴德拿着单子,左撇子背着银钱袋子出现在运粮队伍前。 运粮食的车马是雇来的,需要给人家付短途银钱。 县城来的拉脚队伍,本来随着越走越偏,说实在的,别看自己没钱,却在心里还有点儿瞧不起这偏远山区的乡下人呢。 尤其是发现村里人望着他们的眼神,带着羡慕。 所以一点儿不影响他们做为城里人的小小优越感。 却不想,左撇子忽然以这种形象出场,半麻袋铜板和散银就这么背了出来。 朱兴德念道:“王二博,三两。” 王二博出列,左撇子从袋子里拿钱递了过去。 “孙老蛮,二两七十文。” 发到后面,左撇子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没有银子了,全是铜板,沉实了一些。” 直到这伙人牵着车辆离开游寒村,他们还在唏嘘两句呢:“难怪偷那左家。” 这哪里像是乡下人的气势,明明脸上挂着最淳朴憨厚的笑容,给钱的洒脱动作却很刺激人。 不偷他家偷谁呀…… 以上的唏嘘,也不知左撇子听到会作何感想。 不过,他此时倒是知道村里人知晓给军队运酒的想法。 全村都炸营了。 老左家现在真是牛逼了,村里出现的刺激事,基本上全是左撇子家的事情。 左里正眼冒精光问朱兴德:“是李知县给牵的线?” “对。” “说没说,要是喝惯了,还会不会常年订酒?” 朱兴德没说的那么绝对,稍稍低调地回答道:“听说是已经尝过了咱家的酒才来的订单。所以要是不出啥大意外的话,除非咱家酒变了味道,应是还会定吧。谁知道了呢,也要看俺们送酒时,和人家咋相处咋唠嗑了,到时候看情况吧。反正单子上写的这些坛子,听李知县那面传的话是指定送去就留下。” 左撇子也在回答村里人的问话。毕竟只他大女婿一张嘴回答不过来。 左撇子更谦虚:“小试牛刀,小试。” 左家八爷爷激动的不行,扯脖子喊话喊的都咳嗽了说道:“一次性要买那么多坛子,还叫小试?那要是大试试得需要买多少车啊。” 这话惹得大伙的议论声更大了。 同时,好些妇人心里火热,心想:老左家的酒运的越远越好,这样她们给家里小子的棉袄才不会白准备。 快着吧,瞧这样真要出发了。 没听见撇子那大女婿正在回答里正叔嘛,说是明天就集合十里八村的所有车辆,后个就叫人装车准备出发。军队的订单不能耽搁。 游寒村有几家能置办的牲口车的人家很后悔,早知晓一咬牙一跺脚添置车辆租借给左家好了,慢慢的,备不住多运几趟,车的本钱就能回来了。 就因为舍不得花钱买车啊,现在等于错过了大好机会。 能猜到,左撇子家要是真能朝外运出几个大单子酒,估计慢慢的就不会租车了,人家又不傻,也会寻思成本问题,指定会多多添置骡马。 那到时还有他们啥事儿啊? 所以说,有几家很后悔,总感觉胆子不大,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不同于村里人,左里正想的多,他又操心上了,跟在朱兴德和左撇子身后,咋想咋不放心的背手进了左家。 村里妇人们见到这一幕,兴奋家里孩子们有活干的同时,纷纷互相你瞅我、我瞅你的眼神闪了闪。 闪的最多的是左里正的二儿媳和三儿媳,这俩人终于寻思过味儿了。 啊?不会吧? 而左里正已经找秀花说上了私房话: “这叫运给军队的,你心里要有数,哪些坛酒最干净,喝完不出毛病,哪些是一般的。 将那最好的、干净的给军队。卖给普通人的稍稍往后让一让,那些钱不着急挣。 正常来讲,一般打仗那些将军账下要订购的酒,那都不是瞎买的。 你想啊,给喝坏了呢,还打什么仗。这也就是有李知县的脸面和人品在撑着,人家才信着咱。要不然你以为会随便买呐?所以咱家更要小心些,不能给李知县搭里面。” 左里正不停向秀花强调,要为这个订单全心的付出。 可见左里正很高兴的同时,还是有担忧的。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伴君如伴虎。 飞黄腾达的时候,那都是带着风险的。 秀花瞅眼左里正,心里有点儿热乎,但面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嫌弃啰嗦:“知道了。” xiaoshuting.la 心想: 看来咱家最好的酒,还真不能给军队。 再着,都说她不乐意听这番磨叽话,说的那是啥呀?咱家哪里有不干净的酒。坛坛干净。 就前一阵,她还特意仗着是长辈的身份去了趟杏林村朱家,先和朱老爷子仔细掰扯,可不能酒里有虫子,酿酒的人更不能有虱子,这可是大事儿,必须给她戴上头巾、回回洗手。赶明有空闲扯布,还要穿指定衣裳。帮忙当副手的是一种颜色衣裳,酿酒大师傅是另一种。希望朱老爷子别多心,别以为是咱左家的买卖,好像是事多在找茬似的。 朱老爷子倒是好说话,只提了句,酿酒还要做衣裳,那不费钱吗?然后就主动提出,让她给朱家那几位儿媳训话来着,所以她当时在老朱家就强调了:“绝对不能生虱子。” 她还给举例,就前段日子朱兴德他们从县里回来了,过后前脚走,后脚就所有被褥清洗,家里为此还让张瞎子配了草药,往后甭管谁,只要从外面回来的,要洗头发沐浴。以防给他们媳妇传染了,他们媳妇再传染别人。咱家做的入口的东西,那可不行。 大德子回来,也不好使。 不洗干净,不能进屋。 此时,左里正听到秀花的保证,说心里有数,他就没逗留,又去寻左撇子和朱兴德了。 和那俩人叮嘱道: “雇人运酒必须人品有保证,防人之心不可无,吃一堑长一智。尤其是撇子你,别拉不下来脸还雇佣吴家的后辈,说出花儿来都不行。就算和搬走的吴家是远亲,咱给军队的酒也绝对不能用他家。最好针对军队那面的订单拉出固定的运酒队伍,以防人手乱。你想啊,万一啊,谁给酒坛子里下点儿药,咱家人的脑袋够将军砍吗?” 说一千道一万,这份银钱注定会挣的多,但是同样的更需要小心。 左里正着急去给联系车队,他离开后。 朱兴德头发插在水盆子里,一头的皂角泡沫还有股中药味道,微眯着眼睛忽然问岳父道:“爹,就我里正爷爷和外婆,外婆说啥了没有……” 后面的话,没再继续问,但左撇子也听明白了。 最近,他时常感觉多了个亲爹。 那位亲爹就是左里正。 甭管去哪里,左里正都扯着他、拉拽着他给人介绍,左里正的几个儿子看他的眼神也那样?说不上来。 反正他是很复杂的一种心情,温暖、心甜、还有点儿小忐忑。 左撇子只知道,这事儿有任何人主动问的,他是绝对不能多言一句。 问了,好像他这做姑爷的不想养老岳母似的。 再说问不好了,他媳妇会拧他耳朵。 这种事情,其实最费力不得好。最好连句询问都不要在媳妇面前说。万一刺激到媳妇哪根筋呢。 左撇子好信儿地瞧眼在院里正检查新制出一批酒的老岳母,说了句: “谁知道你外婆是咋想的,我瞧着,她还是她,仍旧和银钱最亲。 总之,咱爷俩就装瞎吧。 回头你和满山还有稀饭儿也背后嘱咐几句。 就记住喽,有她们三代女人说的,咱们爷几个是没资格问的。” 爱咋咋滴,消极总是比主动强。 朱兴德甩了甩头发茬上的水珠子,“还是算了吧爹,我怀疑满山和稀饭儿压根儿没看出来,别再我一提醒,回头他俩眼珠子盯上观察。” —— 两日后。 朱兴德一大早上,笑呵呵地望着罗峻熙,有些话全在眼神里。 这小子,从回了家,每日早早就睡觉。忙乎啥呢,不言而喻。 这可真是考完了,啥也不管了。 罗峻熙也抿着酒窝,回给大姐夫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别提了,之前他除了洞房那天,后面全在吃素。 而洞房那天,多亏有小麦的血在掩饰。 这回彻底好了。 朱兴德问罗峻熙:“你真跟我去啊?”按理应该在家看书,在家歇歇,罗母也没出医馆呢。而运酒一来一回,脚程很快也要一个月。 “啊,我怕提前出榜单。”罗峻熙摸了摸鼻子笑道。 罗峻熙有点儿心虚,因为这话暗示着,真来其他动物,就可着大姐夫一人祸害吧。他连府城的二姐夫都不找。 所以他打算跟着去押运。 总比在家里,忽然来个什么吓人的大家伙,再将他们家酒坛子和酿酒房全拱翻,那可麻烦了。 这日早上。 十里八村选拔出来的身板壮实、和左家亲近的小伙子们列队。 十里八村凑出的二十辆骡车牛车,早已捆好了一坛坛酒,上面还铺着乌拉草的盖子和破棉被,以防往更北面走,天冷坛子冻裂。 朱兴德戴着大毛皮帽子、身披大衣上马。 罗峻熙戴好套脖子上的厚实帽子,也跟着上马,正面对笑容叮嘱小麦等他回家。 另一位跟着押车的大前锋是二柱子。 二柱子脖子上还带着一条傻狍子毛皮的围脖取暖。 上马前没系好围脖差些掉下来,上马后,二柱子还将围脖甩了一下。 至于六子他们,是留家里帮忙,时刻准备为府城和县城的订单奔走。 六子、常喜、水生脑子都好使,左撇子现在也越来越运筹帷幄了,朱兴德留他们在家放心。 而这一趟军队之行,他必须要亲自带队。 出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好些村里人家的小伙子们,在两队家长夹道送别的目光中,各个挺直腰板穿着厚实棉衣戴着手套离开。 他们每辆车上防卫武器是大铁叉子。 车头还插着夜间预备用的火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一行押运队伍,向大北边行进。 这伙人明明不像镖局那般经验十足,有好些人连县城都没去过,这是头一次离家如此远,却因为有朱兴德带队,倒是少了许多的磨难。 朱兴德时不常就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破本子,本子上有他小妹夫罗峻熙画的简略地形图,俩人只要歇脚,就会凑头一起研究路线。 其实这路线图,比起梁贼人当年画的还不如。 因为全是自制的。 有墨竹帮忙口述的。 有去过更北面的商人,讲的几种走法。 更有专业镖局,好心告知路途中的落脚点。 朱兴德卖给军队的酒是不能雇镖局的,都谈不上押镖费用贵不贵的事儿了,当然了,要是雇镖局也确实贵,比咱自己找人拉队伍送酒要贵一倍还带拐弯儿。 但就算不差钱,也真不敢将入口的酒托付给别人。军帐那里哪里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早在接下这个订单前,墨竹就传过话。 说军帐采买,一般有伙头兵的头头会带专人专门出去采办,军队有长期合作的商家,也是等着有人上门取或是送到指定地点的城门处,而不是送到军营中。 但这回运酒,由于是李知县介绍的,来信说就不采办了,路途还稍远,就让他们给送去。 墨竹还说了,点给朱兴德,放心,这一趟押镖的花销,就等于是军费,毕竟伙头兵们出来采办也有这些花销。 甚至花销很大。 往上报,上面就会拨这种经费。 所以有了以上原因,那粗糙的地形图,全是在县里那阵,朱兴德卖酒又有是名人的身份,四处打听研究的结果,好些人卖了他的好,再由罗峻熙亲自操刀才画出的图形。 朱兴德看眼二柱子,呼出一口冷哈气道:“催一下。” 看这地形,如若再不抓紧前进,搞不好会夜宿在外面。 要是夜宿,死冷的天,真在外面睡一宿,非得冻坏几个。 为此,在家里那阵,每车就配了俩人,轮流驾车,另一个人能捂着棉被和草席子缓缓,而不是为节省一车只跟一人。 二柱子听令,立即将马匹调头。 二柱子边驾着马匹,边回头向小溪般绵延的队伍喊话道:“腿脚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只要到了歇脚地儿,前方等着咱们的才能是热汤热饭。” 才五六天的光景啊,离家其实还没走出多远呢。 好些小子的嘴就冻裂了,手冻的发痒。 身上的棉衣明明用绳子捆住怕漏风,脚上小腿绑的靰鞡草更是厚厚一层,走一天下来,身上脚上依旧没有多少热乎气。 一行人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想念家里的热炕头。 弄一热炕头,吃上几碗热汤面条子,然后倒下睡个一天一宿。 二柱子骑在马上,其实连着他也不好受。 他脖子上的袍子毛围脖,已经有一层冰溜子了。 他需要喊话啊,大喘的气也比朱兴德和罗峻熙多,一呼一哈,热气到了围脖上,再沾上淌出来的大鼻涕,只几天光景也再没了出发时的威风凛凛。 大约又走了两个半时辰后。 朱兴德拽住缰绳回眸看向队伍,不行了,得歇歇。 人不歇、骡子马还有老牛也要歇歇的,要喂食。 “柱子。” 二柱子拿出他德哥的虎枪向队伍打手势。 后面二十辆押车的小子看懂后,立即开始歇脚,且相互配合极为默契的干活。 只看,这支队伍极为训练有素。 有人很自觉的跑向路边搓雪,将残雪弄回来煮水喝。 有人掏松树塔。出发前带的燃烧物是松树塔。 靠着寒山就是好。 这玩意儿烧起来,比啥都热乎,还不像柴火那么不好烧,不像木绊子那么占地方且很沉不好带。 松树塔是各村好心人捐的。代表人物大王村大黑胖,她家就没少白给老左家。 这东西不贵重,秋天那阵上山就能捡到,附近十里八村好些人家有存货,你一土篮子我半框的,就能成全左家的运输队伍。 此时,松树塔燃烧起来,给寻来的残雪烤化了,弄温乎的一大半给拉脚的骡子喝,一半给人喝。 有小子们要是饿了,还会从车头取出冻的梆硬的大饼或是三合面大馒头,用根棍一扎,放在火苗子上烤糊吧的再就着热水咽下吃。 关于口粮这一块,左家真没抠。 挡不住最高长辈、人家秀花就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秀花特意在出发前,组织好些老姐妹给蒸干粮。 那时,村里人通通知晓这事儿,听说蒸了好些锅呢,三合面馒头咋的了?三合面也要浪费不少粮食呢。所以大伙本以为跟着运输的小子们一路就吃这个了,结果秀花公开表示:“谁说的?咱家哪里是不心疼孩子的人,这只是零嘴。” 没错,零嘴。 左家人在朱兴德他们出发前就商议过,打算一路走,一路只要见到歇脚地儿就不要抠门,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遇到那种官家驿站,吃喝很贵,也要保证只要歇下前就要有热汤有肉有干粮。 路上行走遭罪,歇脚就要幸福感足一些。 务必保证每走五天,让这些小子们吃顿细粮,比方说肉丝面条了,或是馄饨之类的。 而村里老太太蒸的干粮大饼子,给孩子们一路带着,一是以防有什么意外别在外面饿死。二是,哪个小子万一在路上馋了或是饿了,掏出来烤烤就能吃。 反正大冬天的,不怕坏,放在车头绑着,每车绑一兜子,想吃就掏出来啃。 还别说,这些干粮,目前看真起了大作用。 朱兴德都饿了,下了马,他瞅了一眼那些烤馒头的小子。 二柱子立马咳嗽一声。 然后就一定会出现几位非常有眼力见儿的小兄弟,举着热乎的馒头跑过来:“大姐夫,三姐夫,柱子哥,给。” 可见,这些跟车的小子们,是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情商是除体格外的考察重点。 然后才是,你有技能啊?比如会不会爬树啊,会不会溜门撬锁啊,会不会下井像猴子一样利索,支帐篷速度如何,会不会挖坑。最好夜间还要眼神好。 这批跟着押车的小子里,甚至有一位会自制火把油的。 毕竟家里那面,啥都缺,就不缺干活的手艺人。选拔要求自然严苛。 而再看这些小子们,之所以不用朱兴德使眼色、二柱子不用扯脖子喊话,能在停下就按部就班训练有素烤火喂牲口,全是游寒村左里正的功劳。 没离开前,左撇子和朱兴德都忙啊,要出发了,忙的事儿极为多。只兑碎银子就去了两趟钱庄。 罗峻熙又没正事儿,他是忙着在外婆、丈母娘和媳妇刷好感抢活干,也就没人有那空闲训话这些。 是左里正撑起了这一切。 默默的拿着录取名单,给这些小子挨个找来,提前叫到家里。 当时,左里正家的大堂屋里,或站或蹲好些人。 听说左里正是以问答形式教导的。 左里正曾站在最前方提问过: “一路上要喝的水怎么解决啊?你喝水囊里拔凉的水,你作为人,可以认了。但牲口一个月余下来哪能行,那玩意儿不比你金贵。也不想想,凉水喝多了那不得跑肚拉稀?牲口腿软,车翻了,你们拿啥赔。” 还曾出题问过:“路上途径哪个村,你们要是夜里入住哪家,到了人家都要干啥啊?” 干啥?抓紧时辰睡觉呗。第二天还要起早呢。 左里正听完就会吐槽:“你就知道睡觉,咋和觉那么亲呐,睡觉是你爹呀,臭小子,回答错误。” siluke.com “里正爷,那正确答案是什么呀?” “正确答案是有点儿眼力见儿。进院儿要先安顿骡子、卸车,最好有勤快的绕着歇脚的村转一转,看看那村里有没有啥猫腻儿。人心隔肚皮,夜里还要值夜的。别躺一炕打呼噜,咋那么不长心呢。另外饭食更要注意啦,你们可以一帮完蛋玩意儿不会做饭,但一定要有专人看守做饭的人,做饭的婆子甭管放啥,都要在一边借着帮忙烧火的借口,仔细盯着些。以防谁撒了一把药,你们全报废。” 左里正更是教导过这些录取的小子:“你们德哥、也有叫大姐夫的,总之,他是你们啥啊?” “是啥呀。” “是你们的头头。对待那三位头头,你们大姐夫、三姐夫、柱子哥,一路上应该如何做啊?” 左里正恨不得手把手教这些小子们,如何伺候头头。都有那些方式方法。 哪些是头头们会反感的。 这方面,左里正自认为很有发言权,他一直是里正,属于别人要看他脸色的,他做头头的经验比较足。 哪些是你们这些手下该回避的。 “怎还有要回避的呢,听德哥说,俺们住一起。那咋回避呀。” “收钱、算银钱时,你不该回避?那都是秘密。那是你一个跟车人该细看的嘛?” 小子们:好吧。 所以说,种种细节,这些小子们能练出今天的眼力见儿,朱兴德瞅一眼,馒头就递过来,左里正才是那个最功不可没的人。 这里正当的,那老头都要将一颗心**了,深藏功与名,从不和秀花说他背后的付出。 全靠村里人的嘴,再传给秀花和白玉兰他们。 此时,火苗子慢慢渐熄。 主要是押车的小子们不舍得多放松树塔烤火。 烤出热乎水喝喝、烤热一些干粮就得了,都是过日子孩子。大伙还趁着这热原即将要灭之际,将那捂脸的棉围巾摘下来给烤干烤热一些,再给脚上的大棉鞋熏熏。 他们争分夺秒,心里清楚,这回歇完,再出发还要再走至少四个时辰左右才能重新烤火暖和上。 就连骑马的罗峻熙都有些受不住了。 他招手叫来后面车队的一个小子。 罗峻熙冻的嘴发瓢说:“听说,你想学骑马?” “是、是啊,三姐夫。”可见,这位嘴也冻紫了。 “那你捆上棉被,骑我这个,让你柱子哥帮你搭把手教教。” “可是三姐夫,那你呢?” 朱兴德也一挑眉。 所以罗峻熙是回望他大姐夫答道:“不行了,受不住,骑在上面太冷了,我得跑跑。” 回答完,文曲星罗峻熙就蹿了出去。 前方茫茫,罗峻熙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奔跑的身姿那叫一个洒脱,一点儿没因为穿的厚耽误速度。他打算啥时候跑冒汗儿啥时候再停下骑马。 朱兴德:“……” 二柱子是吸吸冻出的鼻涕,望着罗峻熙的背影感慨道:“艾玛,这参与科举的读书人,热身的方式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这一日,直到半夜时分,一行人才见到打尖儿的驿站。 大伙通通舒口气。 可小驿站不大,条件很差,只剩一间了,注定要轮流才能躺在热炕上直直腰。 大多数的人,要坐在地上打盹,或是靠在炕边取暖。 朱兴德和罗峻熙还有二柱子作为头头,看起来好似比较享福。 至少打来的仅三盆热水,他们仨能率先烫烫脚。 倒不是说差烧水的柴火费,是这个驿站一大锅只出三盆热水,锅还不能占用太久,要给今夜打更看守酒的小子赶紧做饭。 然后他们烫完脚,才会转交给别人。 别的小子借着热度再继续烫脚。 但实际上,领头人要操心的。 二柱子要举着火把出去查看车辆,查看酒的情况,别丢了。 罗峻熙要忙着到后灶安排今夜值守人的饭,还有明日大伙的热饭热菜、结账等等事宜。 朱兴德是抓着掌柜的聊:“你这里的酒,都卖多少银钱啊?” 一路下来,朱兴德一直以来就是如此,随着走,随着就将酒推销出去了。 朱兴德寻思着,反正送军队的订单要跑这条路,要是一路上的驿站有要订酒的,咱就下趟一走一路过给带来。 再说,也不能全指望军队。啥事儿都是,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指山山倒,买卖的单子最好自己找。 毕竟万一人家军队里那些将军喝不惯,或是这次是给面子订购下次不要了呢,变数太多,那咱也不能白跑。这边要是有散单子,到时在跟队伍的小子们里选出一位小头头,回头让这些小子们自己来就行。 另外,朱兴德连回去的事儿,都已经琢磨过了。 他寻思回头送完酒,不能跑空车啊。最好是看看有啥能从大北面倒动回来挣点儿差价的。 所以他甭管到哪个驿站,只要掌柜的和小二没睡,他就要俩小菜,倒一小酒壶自己家的酒,和人家话聊。 即便对方没有订酒也没啥,朱兴德忍着疲惫,认为话聊可以全当开眼界了,好好听听附近的事儿。只有多听多看,才能知道回头倒腾些啥回来挣差价,还能行三百六十五里路,知晓这一路上的天下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醒不来的梦,医不好的痛 在朱兴德他们离家两日后,左撇子将新购买的粮食安顿好,他就带着左里正和六子去了县城。 县城里还有李知县奖赏的一间商铺在空着,不安排不行。 虽然大女婿已经在县里那面卖过不少酒,等于是将头三角踢开了,甚至很多县里买卖人,都已经知晓将来要是想买左家酒,去那间铺子就行。 但是毕竟没有好好拾掇,四不像的,连个幌子都没挂,将来想要正常营业指定是不行的。 左里正到了县里就和左撇子他们分开,直接去衙门口,将这间铺子的营业范围从绣坊改为酒坊。 以前梁家用这间铺子卖绣品来着。 现今买卖不同了,涉及到商税,自然要去衙门备个案,改成卖酒。 左里正忙于这些时,左撇子带着六子在围着前后院画图,打算重新拾掇一番。 左撇子是从女婿们那里学来的,甭管干啥,要先将图和计划写写画画记在本子上,然后再找专人按图做工。不能拍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连个心里成算都没有。 至于做工的人,这回左家不再打算从村里找熟人忙乎。 即便雇佣村里人的工钱会少,一套活干下来估计会差一倍。 可是村里离县城太远。 真从村里带人,涉及到住宿、吃饭等等麻烦事儿,不如城里雇工干活来得方便。 左撇子在路上那阵就和左里正商讨过: “后院住人的地方,我不打算大改。别看以前那里住的梁贼人家的下人们,但咱也不大动。毕竟咱就是老农户家庭,没有别家主子仆人要吃住分开的想法。下人住过也没事儿,比村里自家屋里亮堂就行。大不了孩子们嫌弃膈应,换一些新炕席铺上,破饭碗啥的不要了就行。” 心想:至多只换碗筷,泔水桶、尿桶等,不用梁贼人家以前的。换掉的,拿回村里,给村里困难的人家使用。大铁锅、水缸啥的,那他可不舍得扔。 左撇子认为,哪里就有那么多穷讲究啊?在外面住店吃饭,你当那碗筷就干净?要不是丈母娘提了一嘴,说沾了“梁家”晦气,也怕孩子们事儿多嫌弃脏,他连碗筷都不想扔。对付用呗,三穷三富缝缝补补才能过到老。 所以说,后院要是不大动的情况下,只规整前院重新打柜台,寻木工做那种适合放酒的柜台。以前那柜台的板子不白瞎,给拆了用。再添置一些酒钢,将门口格局也改改,卖散装酒用。 反正等等吧,全是小活,就是杂。事实上花不了太多银钱。 而且他们在入城那阵,恰好朱老三在城楼执勤。 当听说他们来城里是要重新布置那间铺子,还提出下值不忙时,要带人来帮忙干一些小来小去的活计,这样的话,一些细致活,比方说添一些新木桶啥的,甚至小到一个拖布杆,一个擀面杖,这就都不用花钱了。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嘴朱老二、朱老三他们的住处。 其实早在左撇子还在县衙帮忙时,就提出过让大女婿这些在县里当值的小兄弟们去铺子后院住。 咱不小气,空着也是空着,正好还能看守屋子。 可是这几位小子没干,说县衙一直就有那种衙役住宿的一趟房子,坐落于衙门的粮仓附近,用于给值班的,家外地的,或是个人没住房的单身衙役,以及外地官员来县里办差,为那些外地官员的随行人员使用,四人一间。 名义上,应当是这么回事。哪个县衙都会设置这么个地儿。 而实际上呢,以前那片房子在永甸县成了姓梁的,不是落于梁贼人的名下,梁贼人还不至于用一趟房子明目张胆坏了自己的名声。只说实际使用,那些房子是归梁贼人的手下徐三说得算。 以前是徐三给钥匙,衙门里的官吏才能有资格住进去。这也是县衙好些小吏很听从梁贼人的原因。 毕竟那时听梁贼人的话,才会有大到能升,分到一些窍活有好处费差事的机会,小到吃喝,还有比方说,就这种住房都能分到手。 一文钱不花,一住就能住许多年。 明明是四人间,听说收回来这一趟子房子的时候,每个间早就被改成一家一家的住户型了,收房那阵,要是遇到不讲理糊涂的老太太,人家还理直气壮说那房子是自家的,凭啥收回去。 而眼下,自从李知县上任,梁贼人他们全部落网后,这趟房子倒是全空了出来。 这不嘛,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们,之所以不去住左家旺铺空着的后院,就是为打这个主意呢。 他们想分一间这种房子的使用权。 白分的谁不想要。 所以朱老二他们就在县衙挤挤干靠着,打算排队分个小屋子。 不可能像梁贼人的时代一人一间,那么一人一张床一张桌也行啊。 朱老二和朱老三算了一下,他们兄弟俩就能占半间。又是李知县身边的师爷管分配这事儿,要是看在他们堂弟没有人走茶凉的份上,卖个面子,备不住他们兄弟俩就能分来一间。 那样的话,往后就一劳永逸了不是?谁媳妇来了,谁住。另一位出去自己找地方。还能种菜、单独做饭多好。 总之,好事儿绝对不能错过。 朱老三他们就咬死了住宿困难。自从被县衙任用,宁可和许多衙役挤挤,也决不在官吏里面提一句,堂弟老丈人家有大铺子空着能住人。 就算有那么几位消息灵通的私下问,他们也义正言辞反问道: “我堂弟家,我都不能长期住下去,更不用说那是我堂弟他老丈人家的,那叫拐着弯儿呢,俺们哥几个去住算怎么回事。 住三天五天叫救救急,谁也不能说啥。 常住下去,还能住十年二十年吗?直到这身官衣脱下去?快拉倒吧,人家碍于是实在亲戚不好意思撵咱,咱都会不好意思,那不等于是在给我堂弟丢脸?一堆穷亲戚。” 所以,正是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左家被赏的那间带前后院的大铺子,除朱兴德和罗峻熙住过几日,其他人真就没去住过一天半天。 可这回进城,朱老三在听说准备重新拾掇铺子了,却忽然提出要去了,不是为住,是为帮忙干活去。 整的左撇子、连同左里正听完都心暖。 在入城口,左撇子还正经和朱老三唠会磕才走呢,提出爷爷和叔在城里的这几天,让朱老三他们必须日日去铺子吃饭,做些好的,给娃们补补。嘱咐让下值就去。那铺子就等于是自己家。 再说回眼下。 眼下,六子一边扫铺子里的灰尘,看一眼左撇子在画图,一边将听来的告知道: “叔,别看咱得的这间铺子很大,其实在没收梁贼人的铺子里面,听说只能算中上。 他家最大的铺子是三层楼,就是咱县里以前最大的那家茶楼。 我和德哥还在县衙做事那阵,李知县就提过,要将梁家那些明里暗里的铺子,全部明码实价挂出来,挂一个底价,让咱县里那些买卖人自己看。 然后寻空将那些想买梁家铺子的商人地主们叫来,公开的,谁出价最高,就卖给谁。 估么现在李知县就在忙这事儿,里正爷家的孙儿乐竹说的。只咱家这个铺子是单给的,还是背后给的。没人知道。从收缴的铺子名单里给去掉了。对外,还真别说,大伙都以为是咱家是买的。” 左撇子闻言,将炭笔别在耳朵上,摇摇头道: “三层楼做茶楼?那梁贼人难怪是大贪官,除非卖茶水时搭点儿女人,整一些不正经的事儿,才能赚到银钱。要不然这三层楼一日下来要开销多少银钱。就咱家这铺子,我都犯愁,真要尽快开门做买卖,要不然每月底白白交税银。” 说到这,左撇子脑子又一转继续道:“你说那些铺子,挂个底价卖?找一些富贵人价高得?要不说呢,像李知县那种有见识的人就是不一样,咱不会,就要跟在后面多看,这不又多学了一手。往后咱家要是有那种需要竞价的买卖,咱家也这么做。” 这对儿爷俩像闲聊天似的,一边干活扫屋子,又出门寻杵大岗的工人,一边一路上啥都聊。 这不是嘛,一直忙,从来也没好好唠过闲磕。 借着旺铺,俨然就提起梁贼人那些家人。 听咱家“内奸”乐竹回来说,梁贼人的直系亲属媳妇儿子的,早就被一起带走了。 梁贼人的儿子,以前还在京城念书呢,别看在京城人眼中是小县城一个主簿的儿子,在京城却能吃香喝辣,结果他爹这面一出事,那面立马就被抓捕,下场指定是爹死儿子也会跟着人头落地。 梁家只梁夫人的表妹被放出来了,啥事没有。剩下的小妾们都被审完被李知县发卖了。 “那王赖子他妹子,叫什么九儿呢。”左撇子问道。 六子答:“她涉案。早在德哥还干捕头那阵就给抓回来了。虽是小妾,但也随案子走了。德哥还单独见过她呢。” 这事儿,左撇子还真不知晓:“德子和个女人家说啥呀。” “说她缺心眼,不是王家亲生的,好心告诉一声。被她那个假哥哥连累,为她那位假哥哥以前出头,通通不值得。将来人头落地,下辈子重新投胎投准一些,她不姓王。” “啊?” “叔,那位九儿姨娘听完,当即吐血。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德哥是真记仇,一点点仇恨,他都不放过,嘿嘿。” 左撇子:“……” 俩人又说起几次经过大王村,听说老王家那些人,和王赖子这一支关系比较远的,哭着喊着要脱离关系。王赖子的亲大伯,以前是大王村的族长也要不行了,郎中说,至多挺到明年。 至于被带走的梁贼人他们会什么时候问斩,应当是明年秋后。 府城的官员里,听说有两位四品、三位五品官员被带走了,其中一位当时还在批卷呢,特意给扒拉出来,被叫到京城。全是梁贼人案件里受牵连的。 “批卷考官,咋还能和梁贼人这种同流合污呢。” 六子说:“梁贼人的儿子是咋考上的,这谁说得准。估计越查牵连越多,府城那面就乱套了呗。” 左撇子啧了一声,提到这个话题有点小担忧了:“六子,你说稀饭儿不能被耽误了吧,得罪那么多府城的官员,别再被穿小鞋。我怀疑,今年咱们这地方的科举榜单也会比以往晚出。这都被抓走一位了,少个判卷的。还有,咱家往后去府城做买卖,会不会被难为?” 六子想了想回答道:“没事儿,德哥说了,稀饭儿考的极好,这回榜单要是没有他,俺们就想办法折腾着上告。” 去哪告不知道,到时走一步看一步。 但经过梁贼人的事儿算是发现,有时候光脚的绝对不怕穿鞋的,反正就是告。 此时,这俩人的对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都得无语。这怎么还赖上了呢,你考不上也诬赖? …… “啊、啊、啊切!” 与此同时,罗峻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且已经不用朱兴德叮嘱,就知道解下酒囊,急忙喝上几口取暖。 目前,他们的运酒队伍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越走越冷。 罗峻熙这种不胜酒力的人,为御寒不耽误行进速度,天天喝的脸色潮红、迷迷瞪瞪的。 多亏家里是卖酒的。 这要是卖别的,一路上卖酒取暖就会花出不少银钱。 朱兴德眯眼望着远处,从昨儿后半夜就开始飘雪花,此刻雪越下越大,他对二柱子说:“让大伙都解下水囊,喝口酒暖和暖和,原地休整一下,燃火盆,给牲口蹄子全包上布。再向前的路,走那片冰面。” 二柱子也不问为啥,这就是朱兴德和罗峻熙稀罕二柱子的原因。 只要你说,他就去做。 你解释多了,他还嫌弃你烦呢,认为你让他费脑子了。 果然,二柱子立即调转马头,开始挥舞着旗子让大家停下,又一路纵马回去喊话,给牲口蹄子用布包上。 二柱子不问为什么,却挡不住别人不问。 “为什么啊。那驿站的掌柜的说,前面不是有桥吗?” 其实在出发前,好些人手里被分到破布、适合包牲口蹄子的小块铁掌时,他们心里都是纳闷的。 而真实原因是,朱兴德在出发前做梦了。 他是一位心思缜密的人,出发前,怎么可能不让媳妇扇大嘴巴子。 梦里就是这段路,那桥塌了。 朱兴德梦醒后,想着这一路会遇到的灾难,他都想哭。甚至纳闷,是做梦才会有的灾难啊?还是说,他这人天生倒霉啊? 总之,第一个灾难出现了,如若正常走那个桥,桥会塌了,酒全碎了,他哭的眼泪都没了。 156n.net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好人一生平安 走桥,直接就能过去。 走冰面,难走不说,还要绕一个大圈儿。 押车的小伙子们很不解。 天气这么冷,走冰面无疑要费很多力气。 费些力气倒是不怕,可是酒坛子一旦碎了,那不是浪费东西嘛。 一坛子酒好贵的,即便朱兴德不让他们赔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他们是有奖金的。 走之前左撇子左叔定下,说一趟活下来,没碎过酒的会按三六九等再单发一次奖金。 为了那奖金,他们也由衷的不想让跟车的酒有丝毫差错。 现在却因为朱兴德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凭白增添许多押运的难度,抱怨的话也就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我刚才给骡子套铁掌,差些让那牲口一脚踢胸口上。这一脚下去,我不得吐血啊。” “别提了,我虽然没被踢,却被老牛顶后腰上了。那铁掌拔拔凉,就着老黄牛喷出的热气,没一会儿就上了霜。戴手套根本就套不上,不让近身啊,没招了,我是摘了手套往上面套铁掌,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我现在两手冻的和冰溜子似的,手指头都伸不直,感觉再冻下去就要掉了,够缓一阵。” 和此人搭伴押运一台车的小伙子,立马主动扯过缰绳道:“你快将两手插袖子里,用胳膊上的热气暖和暖和手,我来拽车。” “拉倒吧,一会儿下了冰面,你一人根本没法控制,我瞧着咱俩人拽着都费劲儿。” 后面的车队里,还有人抱怨道:“我护送这酒护了一路了。一路上,我摔过多少次跟头,门牙差些没摔丢,都没舍得让这酒摔碎一坛,唉。” 要不是熟知,就算朱兴德本性冷酷无情,左撇子叔依然是顶顶的憨厚人,他们差一点儿误会,不让走桥是不想给他们单发奖金。这种决定等于变相的在破坏他们的业绩。 不过,理智下来细想想,一坛子酒那么贵,纯是好粮食酿造的啊。 听说,只给干活的酿酒人,就一坛子发五两银钱,还不算本金一坛子酒会用到的粮食钱呢,再加上一路上他们的工钱和运输费、住宿吃喝、雇佣车辆的银钱等等。 可想而知,一坛子这样的好酒,他们即便不清楚卖价到底是多少,可也不会少了十两朝上,真不至于为了少发他们二三两业绩银钱就摔酒。 那样做,除非是疯了。 可是,下这种缺心眼的决定,那到底又是为啥呢? 要下冰面前,车队越聚越多,只等朱兴德一声令下再踏进冰面。 大伙纷纷看向“缺心眼”的朱兴德。 而朱兴德是眯眼看向一路跑走的罗峻熙。 罗峻熙脚底下带着欢快节奏,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咋样,他正以身试法在冰面上奔跑,跑的那叫一个活泼。 没一会儿,罗峻熙又动感十足的跑回来了。 为试试冰面冻的结不结实,有没有网鱼的打出大窟窿而引起冰面裂缝,罗峻熙跑动的两脚就要带节奏的猛踹,惹得整个身体配合脚下的动作,也要一颠儿一颠儿的。 罗峻熙的身体,比跳大神的抖动得还厉害,原路蹿了回来。 朱兴德急忙打听问:“怎么样。” “没事儿,沿着这面走,没有冰面裂缝。且离桥还远,一会儿桥塌了不会砸到咱,距离上我已经看过了。” 朱兴德这才放心。 可是,正当朱兴德想要向柱子招手,指挥大家开始下来走冰面时,伴着细碎的雪花,好像从远处拐弯道那里,晃晃悠悠来了两辆毛驴车。 这…… 朱兴德操心啊。 他忽然操心的想到,那两辆毛驴车上,拉的“傻子们”不会是一会儿打算要走桥吧。 也是。 想必要是不提醒,谁见到桥,不走啊? 那可不行。 桥的高度太高,一旦桥塌下来,车里的人还能有个好?那就剩下等死了。 大伙不明所以,朱头头怎么又不吱声了呢,看啥呢。 随着朱兴德眼神的方向,也跟着望了过去。 啊,原来是来人啦。 随着越走越近,有心细的小伙子已经认出来,好像在驿站那阵就见过毛驴车一行人,主要是那一行人中有两个小孩子。 这么冷的天出门还带着孩子,他们一路下来很少见,所以就注意到了。 罗峻熙正小小声提醒朱兴德:“大姐夫,咱要是贸然上前提醒不准走桥,人家能相信我们说的话吗?会把咱们当成脑子有毛病的人。” “是啊。可是咱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那里还有两个小孩子。” 罗峻熙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说实在的,如若不是硬性命令,用怀柔手段劝咱自己手下的人,都不一定能说服,总不能实话说出做过梦吧。 更不用说去劝陌生人了。 不认不熟的,难道还能强制性让人家别走桥? 这时,随着那两辆毛驴车越走越近,朱兴德已经下决定了。 他手里攥着鞭子,大踏步上前,挥手让两辆车停下。 里面的男人,露出一张憨厚的脸,紧张问道:“啥事儿啊?” “兄台,我们的人,刚才检查过桥,才走一半听见石桥裂开的声。” 那男人一脸不可思议道:“啥?不可能啊,这座桥在当地很有名的,它是附近最长的石桥。而且俺们来时,就是走的这桥,你们的人是不是听茬啦?”下雪,是有可能的。 对方还很热心的反过来劝慰朱兴德。 因为认出来了,朱兴德头上没多长的头发,在驿站就格外注意那张脸。再加上朱兴德这伙人,人数众多,在驿站出发前,让驿站的小二烧了好几大锅的开水用水囊装上,搞得他们这种“散客”想带热水要等等,等这一大伙人出发,他们才排上热水。 所以说,有了驿站的一面之缘,知道这一伙是押运货物的,从外地来不是当地人,在外行走也就格外释放善意道: “没事儿,老弟,你放心走。我就是这当地的,丈人病重才出门探亲回来,两天前,才走过这桥,你信我的。要是不敢,你们就随我后面走。” 他毛驴车开道。 朱兴德:这怎么说不听呢。 “实在不行的话,老哥,你这么的,你等我们从冰面走过的,离开一会儿,我们给你挥旗子,然后你实在愿意要走桥,我们也不拦着了,好吧?” “为啥呀?” 朱兴德恨不得翻白眼,心想:最起码的,你等我这个倒霉鬼过去的,我是倒霉蛋,可能过去了,桥也就不塌了。可你要是非和我一起前行,我走冰面,你走桥,那你就等着全家掉进桥洞子里吧。 毛驴车里又冒出一位围着头巾子的妇人,妇人可能是有点儿不耐烦了,明面上催促她男人,实际上明显是喊给朱兴德听的。 不是好气儿道: “孩他爹,你这帘子要掀开到什么时候,一股股冷风蹿进来。就各走各的呗,又不认不熟悉的,人家觉得有裂缝,害怕不走就不走,咱走咱的。本来今日贪黑都不一定能摸到城边,你想要俺们娘几个冻死在城外啊。” 又嘀咕了句:“脑子有毛病是怎么的,放着好好的桥不走,非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外地来的,和人家正常人就是不一样。那你要是脑子有病就自己去,还非要拦着别人,挡我们家车前作甚,真是不可理喻。” 这番话随着刮来的风和雪花,变得细细碎碎。 朱兴德虽然没听全乎,但是也能猜到。 这给他气的。 你当他愿意站在这里废话? 这种天气,多说几句话,胡子都上霜,嘴会冻木了。 只觉这年头,好人难做极了。 好,明明告诉你桥会断,贼吓人,他那梦里梦的真亮的,在那梦里都给他吓哆嗦了,这家人可倒好,赶都赶不走。 上杆子非要作死是吧?非要全家连着俩小孩子,一起从桥上掉下去摔死是吧?! 随便吧! 朱兴德咬牙。 他要是再多管闲事,还耽搁自己的正事儿,让自个的兄弟们站在这里陪着挨冻,他就是孙子! “来人!”朱兴德忽然喝令道。 唰唰唰,只看这一声令下,之前还在心里抱怨他们朱头头的小子们,瞬间出列,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他们早就被左里正急训出来了,甭管咋样,手下就是手下,永远听从朱兴德的命令才叫表现好,这是本分。 但最快的永远是二柱子。 二柱子甚至已经举起武器了,他的大铁耙子啪的一声扎进地里,地面早就上冻了,他竟然能扎进去,可见力气多大。 这神仙水给二柱子补的,现在能将一名壮汉举过头顶转圈圈不在话下。 朱兴德在那一家子惊恐尖叫的目光中,舔了下干裂的唇喝道:“柱子,留十个兄弟将这一家子围起来,桥断,你就回。桥不断,你也要逼着他们随我们后面走冰。” “是,哥。”二柱子大声应道。 此时,两辆毛驴车里的人,被这突然状况吓的哆哆嗦嗦的,俩孩子都吓哭了。 妇人再不敢多抱怨一句话,看二柱子手中的大铁耙子,又瞧一眼朱兴德远去的背影,连冻再吓,上牙打下牙。 毛驴车里的男人和赶车的两位帮手老汉,更是觉得天降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不抢不杀,啥财物不图,就是不让他们走桥。 感觉这事儿将来去县衙上告,县太爷都会认为他们说的是胡话。 “这位小哥?” 二柱子可没有朱兴德好说话:“别动!” “好好,不动,绝对不动。” 没招了,被逼无奈下,不得不望着朱兴德他们走冰面,目送着长长的押运队伍如蜿蜒小溪般离开。 可能人有第六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毛驴车里的一家人,情绪还真就稳定下来了。 有两次,眼睁睁望着冰面上的车队,有两辆车打了趔趄,他们还操心的叫了一声:“哎呦,差些翻车。” 二柱子不是好气儿哼了一声。 要不是为看守这一家人,他们几个早就去帮忙了。本来过冰面就不好走,人手就不够用。 所以,闻言,不是好气儿般又冲对方瞪了瞪眼。 也是在这时。 只听,轰隆一声,极为结实的石桥从中间断裂了,一分而二,桥下面的冰面更是被砸的碎碎的,多亏有罗峻熙之前靠理论知识丈量一番,押运队伍特意绕开好大一圈儿距离才没掉进冰窟窿里,也没受到桥断裂的波及。 即便这样,最后面的几台车,骡子和牛仍受到了惊吓,朱兴德和罗峻熙都下场了,帮着快速推车离开。 当争执押运队伍过了这片冰面,再看押运的小伙子们腿都软了。 有好几位惊疑不定,手中本能地拽着缰绳,却站在原地不离开,木然地瞪大眼望向断裂的桥。 “哥……” 还有颤声叫朱兴德头头的:“头儿……” 其实他们不知道此刻要说啥,感受很复杂,他们要是走桥,现在是不是全摔死了,那么高。 还很茫然,那桥咋就断了。 所以说,一时间都不知晓该从哪里说起了,就是想叫一声朱兴德,图个后怕的震撼和心安。 别说这些不知道咋回事的小子们了,就是早就知晓梦境的罗峻熙,望着那硕大极为结实的桥面断裂,也跟着咽了咽吐沫。 他憋半晌,憋出句:“大姐夫,往后你要勤做梦。”别犯懒。 往后大姐夫要是忘了,他到了晚上,就催促一下。 再说桥那面的两辆毛驴车。 妇人一个腿软,当即跪在地上。 她男人虽然没腿软,但是也一边为扶起媳妇,一边搂着孩子扑腾跪地,这么冷的天,却随着桥断裂的轰隆一声,整个后背冒出了冷汗。 “壮、壮士?” 这功夫又叫壮士了,终于知晓他德哥是救命恩人了吧。 二柱子又冷哼了一声,随后就潇洒的一摆手招呼留守的五名兄弟,他们要赶紧去追对面的德哥。 二柱子表现的很从容、很潇洒,没去听那一家子不知好歹的感谢话,但挡不住兄弟里有拖后腿的。 二柱子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身后少俩人。 那俩人堆在原地了。 没招了,他边骂手下俩兄弟是完蛋玩意儿,边将手中大铁耙子扔给还算顶用的小兄弟,然后再一手一个,拽住那俩腿软兄弟的脖领子过冰面。 直到火把都燃起来了,在朱兴德一行人,原地休息给牲口补充嚼头的时候,那两辆毛驴车居然跑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才将将追上他们。 毛驴车里的汉子,见到朱兴德心里掀起层层的波,一个激动,他就单膝下跪了:“老弟,哥哥不知该咋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想尽绵薄之力。我是当地人,知晓你连续赶路不现实的,别看前面有城墙,那是残墙。再朝前走并没有驿站。如若不嫌弃,再走十五里路,随我回村休整可好?往后,老弟的队伍要是再路过这里,也可随时进村去我家休息。” 饭团看书 第二百四十章 你莫走 朱兴德猜到了这一家人有点儿家底。 要不然不能有两辆毛驴车,还带着像长工一样的几位仆人出行。那几位仆人一路上都不敢多掺和一句。 另外,听说是妇人的老爹生病了,这一家子才在大冬天不嫌费事儿远行,想让姥爷看一看孙儿们。 别小瞧回去看岳父这事儿。 这全是细节。 对于农家来讲,住得近都不一定会时常走亲戚。 要不能有那么句话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重男轻女的人家,还会时常骂女儿是赔钱货。这都是有原因的。 因为没招,普通农户家真是太穷了,做女儿即便有颗孝顺的心也要挺着,毕竟回趟娘家哪能空手回?空手那不等于回娘家白吃大户去了嘛。而对于有些父母来讲,说句最实在的,你啥也不拿,只嘴上说孝顺是不是也太虚头巴脑了?咋能看出你孝顺来? 就算亲爹娘不嫌,兄嫂还膈应呢。本来饭就吃不饱。 更不用说这种远距离的娘家了,回去一趟要搭着路费、住宿费、牲口的嚼头、带回去的四盒礼钱,会多出许多费用。有许多妇人,可能从出嫁那一天,直到父母死了都没有再回去娘家。 所以说,眼前这一家子,一定是有些家底儿的,才敢在大冬天的,为看一眼娘家爹折腾。 可是,让朱兴德没想到的是,人真是不可貌相。 深夜,当队伍随着这一家子进了村才知道,这一家子在外面属实低调,大概是怕遇到不怀好意的劫匪之类的,才坐在简陋的毛驴车里,穿的衣裳也是灰扑扑的。 这一家人,居然是村里有名的地主之家,村里人一大半给他家干活种地。 汉子的亲爹还是族长。 家里只有这汉子一个小子,下面有四个妹子。 再看人家那几进院的大宅子,虽然能看出来盖的不伦不类,和城里那些正经的富宅不一样,起码照梁贼人家的宅子差了许多精致和豪华。 但是看那占地面积,那一间间连成片的房屋、青砖的高墙,好些玉米楼子、占地均匀的牲口圈,连柴火垛都被篱笆墙围住堆积半条街,看的朱兴德心里涌出一阵阵眼热。 朱兴德和罗峻熙不同。 罗峻熙甭管有钱没钱,人家在外读书,见过的风景和领略的见识,自然比朱兴德多得多。 罗峻熙就差进京,站在黄圈圈外翘脚看一眼皇宫了。 可此时这户姓秦人家接地气的建筑、农家院子的大气,忽然就让朱兴德对明年盖自家新房有了具体的轮廓。 以前,朱兴德想起建新房,虽然积极且期盼。 毕竟老婆孩子热炕头嘛。 住透亮的大房子,院里铺点儿走路的砖,别再下雨阴天在家都是一脚稀泥,永远没个干净的时候。再出行有车拉着,家里有些余下的银钱抵挡天灾,以上是每个乡下汉子的梦。 但是他每次想象房子总感觉虚,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这回妥了,朱兴德望着秦家的房子,感觉往后再想象新房子,心里已然有了轮廓。 “朱壮士,我老汉都不知该咋感谢你啦。你是不知啊,我就这一个儿,下面生俩孙儿。听了我儿和儿媳讲完那石桥的事儿,说你是冒着车翻的损失,拦了又拦,那俩犟种竟然还和敢死队似的非要过桥,逼迫的你,恁是派了好些个弟兄们看守他们,才让我儿、我两个孙儿免去灾祸,我这心啊,既后怕又感动的直心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秦地主说到激动处,那可叫差些断子绝孙,绝对的双重救命之恩,一抹眼泪道: “多的就不说了,明早有空闲再叙。 反正往后这就是朱壮士半个家,啥时候路过都必须要来家住住。 你要是客套,才会让俺们一家子心不安。你不来,往后我都得找你。 今日时辰不早了,就不耽搁朱壮汉你们休整,略备些热汤热饭犒劳一番弟兄们,快请进。” 这位秦老汉热情的,一副像是怕朱兴德不吃他家东西的模样,紧紧拽着朱兴德的胳膊朝屋里走。 就没见过热情似火成这样的。 至于秦老汉的儿子儿媳就更是了。 秦老汉的俩小孙儿被抱走睡觉,那对儿夫妻却顾不上一路奔波的疲劳,非要事事亲自安排。 又是喊家里干活的婆子给快些做些好饭好菜,不准用高粱饭,必须二米饭压的实实的盛到碗里,现取的猪肉冻的邦邦硬就用热水泡泡,肉的浮面软一点儿就切片,总是不能让吃素,必须有肉。 又是张罗家里长工去帮忙卸车,搬空仓房里的杂物,愣是大半夜的,给朱兴德他们用极快的速度倒出一间空仓房,专门存酒用。以免放在外面冻。 男人被地主老爹提醒,还极为懂事儿的将仓房钥匙主动交给朱兴德,主动交代家里三代人姓甚名谁,家里还出了一位妹夫是做官的,现在哪里做官。 朱兴德听明白了,那意思是,你们放心,咱家绝对的正经人。 兄弟,酒坛子包括二十辆牲口车、几匹马,给你安置的妥妥的,一路上,你们不敢睡踏实的心就放肚子里吧,到了这里,真真正正的撒开心思松快一回。 给罗峻熙听的眼神一闪,私下和大姐夫一起去茅厕还说呢:“大姐夫,这一家人让咱们放下心思好好休整,他们就不怕咱们不是好人?” 没用朱兴德回答,又说:“也对,救命之恩嘛,有啥不放心咱们的,咱们就算故意设计策都整不了那么准成,那石桥塌了实在是太邪性。” 而此时,秦地主家的儿媳妇正跟在他男人身后举着火把,在村里挨家敲门呢。 敲的还要是条件稍好的人家,才会借棉被褥子。 一般的,秦家人瞧不上。 大半夜的,好些村里人也就知晓了,秦家来了一伙外地经商的商队,还对秦族长家有救命之恩。 有些村里妇人,一听有救命之恩就主动爬起身帮忙。 秦家的几口锅全在做饭做菜,村里稍稍离秦家近的,就用自己大锅烧开水,然后再由汉子们挑着装热水的带盖子木桶送到秦家。 正好送过来时,水温适合擦身洗澡。 还别说,这些热水是真解乏啊。 连罗峻熙都顾不上害臊,愣是用秦家的沐桶,痛痛快快洗了热水澡。 大半夜的,还有心情递给大姐夫篦子,让大姐夫帮他忙,给通通头发。 罗峻熙这头发,再不洗就要黏一起,指定还长了虱子,回头回家,搞不好外婆不会让罗峻熙上小麦的炕。家里酿酒呢,现在格外讲究。 秦家几间偏房里,朱兴德洗漱一番后,挨个屋转了一圈儿。 今夜,押车的小子们住在这几间屋子里。 朱兴德甭管走到哪间房的门前,都能听见里面的小子们,发出舒坦的感叹声。 那声音发的,跟发情似的,那叫一个缠绵。 “哎呀,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快,躲开,快让我烙烙我这老腰,一个字,舒坦。” “是啊,这棉被比我家的都软乎。这些天,落脚住驿站,驿站那破被子里面全是柳絮块,硌得慌,还不如盖咱自己带的家伙什。” 还有小子们互相给对方擦完背、洗掉一身怪味儿后,纷纷趴在炕上,正互相给对方擦着药油。 药油倒不是秦家准备的,是左里正在队伍出发前,送给朱兴德的。 怕一路上有个磕磕碰碰预备着。 另外,连村里的张瞎子叔,也给朱兴德他们准备了点儿头疼脑热的药丸包。据说那一布包黑乎乎的大药丸,是瞎子叔拼劲半生医术制出来的。以防路上有人病了坚持不住,还没地买草药熬药耽误事儿,才一捏鼻子一急眼,大脑灵机一动才潜心制造出来的。 这些小子们边擦药油还边感慨: “用热水擦一擦身子是不一样。没擦药都感觉揭发。在驿站,瞧那些小二的嘴脸,给烧几锅热水,明明给银钱还急头白脸的,不乐意伺候咱们。更不用说像今儿这么的可劲儿的洗。” “是啊,再不洗洗,我上回给徐二用药油擦后背,擦完后愣是搓出一条条黑泥。” 听的朱兴德,在窗外直摇头。 来到另一个屋前,发现这屋享福嘿。 今晚的热饭热菜,是出发这段日子最是极为可口的一顿饭。大肉片子炖酸菜,二米干饭,炒的夏天晾晒的豆角丝,四样咸菜摆盘, 秦家准备的热汤是白菜豆腐汤,还给榨辣椒油了。将辣椒油朝白菜豆腐汤里舀一勺,喝一口辣辣的,别提多过瘾。 就这,朱兴德明白,不是人家秦家抠,这种好菜还能叫抠门嘛?是他们大半夜忽悠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有些都冻着呢,又着急怕他们饿,惦记让他们早些休息,没办法才急忙准备出来的。 而朱兴德之所以说这屋小子享福,是因为热饭热菜后,他实在是没想到秦家的仆妇又开始送冻梨了。 刚才路过那屋没有冻梨,可能是一次性没办法端出那么多,想必等会儿就能送到。 只看,这屋小子们一个个小脸洗的红扑的,下面是热炕、热到能烫屁股,正围着一个水盆,盆里是用清水泡着的冻梨。水都被梨影响的结了冰碴。 捞出来一咬,梨的表面已被水泡软和了,但再深咬下去,里面还是硬的,只能抱着冻梨先吸溜梨汁。 给朱兴德看的,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吐沫。 然后他加快脚步,去查看一番牲口们被喂完口粮的反应,拽了拽装酒仓房的锁头,又举着火把绕到仓房外面,也就是秦家大门外前后转了一圈儿检查后,再也忍受不了馋虫,急忙加快脚步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果然,他小妹夫披散着长发,围着棉被、嘴都吃红了,二柱子更是一口冻果子,一口冻梨的吃的不亦乐乎。 可见他这屋,秦家仆人不止给了冻梨,还给了冻桃瓣、冻苹果,以及一小碗山楂裹着砂糖。 朱兴德还没等吃呢,只看小妹夫和二柱子吃的香甜,嘴里就直冒酸水。 二柱子扔下冻梨核,哐当朝热炕上一倒,高兴道:“哥啊哥,真是不白救他家。像我这么勤快的人,都想在这里多住两日。忒舒坦了。大冬天出行,太难了。” 二柱子的脚被冻了,泡完热水,脚倒是更刺挠了。 罗峻熙给二柱子理智分析:“冬日出行有好有坏,至少有存雪,化开了渴不着咱们。要是其他季节就完了,我一路过来特意观察过,有几段路,愣是连条小溪流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土地。除非朝更深处走,那也不一定有溪流。反正我是没发现。” 一路上,他下马热身,怎么可能会瞎跑一通。 要么早早跑前面去帮姐夫观察路况。 要么是朝旁边跑,帮着大姐夫多观察一番其他方面。 罗峻熙继续道:“所以说,要是其他季节再来押运,咱们要单准备出至少一辆骡车专门拉杂物和存水,以防那几个路段没水,倒是人和牲口就会渴死。” 朱兴德掏出小本子记下,心想:这趟去掉本钱、去掉残破的酒坛子费用,以及各种运输费,食宿费、打造铁耙子虎枪等武器银钱,家里要是净剩挣不出三百两朝上,他就不跑这路线了,根本热络不起来,不够遭罪的。 就这,还没碰到什么意外呢,要是真遇到意外,那就需要兄弟们遇到歹徒真就动刀动耙子的干了。 还要算计进去春耕秋收,牲口车不好雇呢。 朱兴德关于最后会收到多少酒钱,其实心里是没底了,那信上是没谈价格的。 他哪有资格和人家军帐那面联系,在酒的价钱上你来我往。人家认识咱是谁啊?对方能给来个信儿让送酒就不错了。 他打算见机行事。 不黑,也不能吃亏。最老实的做法就是按照府城铺子对外的酒价卖给军帐。 总之,到时再谈吧。 而眼下,他有更急的事儿。 朱兴德踹了一脚躺下的二柱子,“还想多住两日?想得美。明日咱们就要走,这就够麻烦秦家的。” “为啥这么着急?” 朱兴德心想:断个桥算个屁啊。他梦里,还有雪崩呢,给他们全拍在下面了。他得提前绕开那座山、那个途径的村落,就不信了,他不再是梦里的时间路过,还会雪崩? 第二日一早,罗峻熙和朱兴德纷纷被秦家的两位女儿撞了个满怀。 罗峻熙揉着胸口,满脸不可思议望着秦家的小女儿:这么宽的道,真不知道这位胖姑娘是怎么撞上的他。 156n.net 连句“你没事儿吧”都没问。 因为罗峻熙认为,该有事儿的应该是他。瞧给他撞的。 至于朱兴德是眼睛一瞪,瞪着秦家的二女儿,然后很不爽的去招呼装车。 他总感觉莫名其妙被别的女人占了便宜。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朱兴德和罗峻熙没对那场偶遇撞坏多留心思。 毕竟,那俩女人是谁呀?名都不知道。 压根儿就没引起他们太多的注意。 再说了,往后又不会再来。 罗峻熙是要科举的人,这一趟出行,要不是为在朱兴德身边保平安,他才不会来遭这种罪的。他是家里的“文曲星”还是家里的“老小”,上面俩姐夫疼他还来不及呢,往常啥苦活都舍不得让他干,以后就算再给军营送酒,也用不着他。 朱兴德就更是了,他是“头头”。 顾名思义,往后头头的事儿多着呐,家里哪一堆一块都缺不了他,这次带小子们认好路线,以后不出太大的意外,他也不会再如此辛苦带队。 另外,朱兴德本来就对撞他怀里的那女人印象很不好。 因为秦家那二闺女梳着妇人鬓。 不用打听就知道了,昨夜秦家独子介绍家里大致情况带了几句,秦家二闺女丧夫,才成家一年,夫君就出了意外,想必对婆家没什么感情,嫌弃婆家清苦就干脆跑回娘家。 就这种人品,当时冷不丁从拐角蹿出来,撞他一个趔趄,撞完还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手递给他,“朱壮士?” 那意思是让他帮忙拉起她。 他没拉,只瞪了瞪眼。 那功夫朱兴德真有点儿生气,挺大的院子,咋就能这么冒失?多亏他底盘够稳,要不然摔着,屁股青了,今日还怎么骑马。这不是耽搁事儿嘛。 而最让朱兴德不满的是,看小妹夫揉着心口,小声对他说也被人撞了,姐夫要小心,一会儿也要提醒二柱子哥小心,别被人讹上,他第一反应是,好嘛,一次是意外,两次就不是了,这要不是故意的,他随秦家姓。 第二反应居然是不爽快。他就不明白了,为啥撞他的就是丧夫的女人,撞小妹夫的却是黄花大闺女呢? 可见女人啊,哼,全都看脸。 肤浅。 果然,看脸下菜碟这事儿,在二柱子身上应验了。 问起二柱子,二柱子急忙说,“是吗?你们不提醒我,还想不起来呢,一大早天蒙蒙亮那阵,我也被人撞了,原来那人是相中我了?” “谁撞的你?”罗峻熙本意想问,是秦家哪位姑娘撞的你,咋都这么不要脸。 二柱子仔细回忆一番:“是做饭的一位婆子,我还扶起她来着,没事儿吧?要照你们那么说,她不能赖上我吧?” 罗峻熙性情纯良:“……没事儿。” 朱兴德是听完,憋不住乐了。 秦家当家人张罗完事情,出来见到的就是朱兴德一副乐模样,他倒是有些不高兴道:“朱壮士,不差一日半日的,再留下吃顿好饭吧,昨夜太晚,吃的太糊弄,你这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朱兴德立马面容肃正,拱手道:“这就已经很打扰了,昨夜休整得很好,出门在外,能让这么多人踏实睡上一宿好觉,很是难得。今日一早,您家又给准备这么多干粮,那不是十个八个干粮啊,在下已然不知该怎么感谢。这次的酒是有定数的,只稍稍表示留下一坛,你老尝尝味儿如何。下次,下次如若商队再经过这里,我一定会派人来看看你老人家。” “这说的是啥话,可千万别和我外道,你们救的可是我儿我孙的命。” 但甭管秦家当家人还有秦家独子怎么劝,朱兴德都不打算再停留。 秦家独子没招了,一挥手,仆人立马拎出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四只羊腿,还有几根羊肋骨。想着给朱兴德他们停下休息时烤烤吃,打打牙祭。 朱兴德坐在马上,只能再次拱手感谢:“相见既有缘,诸位,回见。” 这个村落,有好些人站在家门口,目送朱兴德一行人离开。 他们相互耳语,听说那石桥断了,要不是这一伙人硬是拦住不让上桥,秦家就差些要断子绝孙了。 “好人啊。” “可不,他们是外地永甸县人。” 而朱兴德他们离开后,不知道的是,秦家当家人发了好一顿脾气。 为那俩丢人现眼的闺女。 他认为是俩闺女给人家吓跑的。 别看秦家当家人一把年纪眼神浑浊,但老人精心里明镜的,那朱壮士和罗壮士看起来不是一般人,虽然没有漏出来是给哪里送酒,但是根据他们打听的路径情况,曾听在县里做官的大女婿提过,那面有将军府。 所以他热情款待,不仅是为感谢救命之恩,更是想好好处处关系,人情就是这样,一来二去才能建立起来。 他家不差那一伙人的口粮,吃住多少日都没事儿,他家差提携做官的关系。 结果可倒好,一个没注意,被俩蠢闺女全搅合了。恐怕过段日子回来都不会路过这里。 秦家儿媳妇更是气的不行,她是嫌弃丢脸,在她眼中,这俩姑姐咋那么不要脸。 人家好好的救命之恩,她秦家也是正正经经感谢,最后前前后后忙完还很可能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爱好中文网 人家得寻思,她老秦家这是啥人家? 再听听,这俩执迷不悟的小姑子说出的话,更是恨不得将手中的茶碗摔碎。 秦家四姑娘正埋怨她二姐:“二姐,我撞,你咋也去撞呢。” 秦家二姑娘瞪四妹妹:“你一个没出嫁的着什么急。” “我凭什么不着急。爹不是说了嘛,让我选一位看起来会读书的后生,我瞧着那位罗公子就像是能读书的面相,比镇上的好些男人还体面。他其实不适合跑商队的活,让爹和哥好好与他说说,咱家会供他启蒙读书,往后再科举,他一定会知道好赖留下的。就算他不知事儿,我瞧他那姐夫是个心眼子多的,咱家这大姐大业的,也会劝罗公子的。” 合着,罗峻熙一口一句姐夫,秦家这位小妹妹还以为罗峻熙上面有亲姐姐,朱兴德是罗姐姐的男人。 “倒是二姐你,那位朱壮士成家了好嘛,你可真丢人。” 秦家二闺女不以为然,凭她的年轻还有家境,抛弃糟糠又不是不可能。她瞧上了朱兴德那体格看起来不会是短命鬼。 秦家的儿媳妇终是听不下去了,这都算怎么一回事啊,将茶碗狠狠摔在桌上。 —— 对于帮秦家,出现这种不影响什么大局的小麻烦,朱兴德甚至都没当回事,还借了光睡了宿好觉,他也就没有吃一堑长一智。 以至于在快要路过梦境里的高寒村,在离高寒村还有三十多里地时,他就很纠结。 梦里的高寒村,死伤一大半,因为那个村落在山脚下,居住的人家格外多。 那个村里的人也多,由于雪崩,大致梦里死伤百十多人。 眼下,朱兴德已经带着队伍用平行路线的走法,绕过了高寒村,没像是梦里那般,抄近道穿过那个村落,这回他选择宁可被查验难为一番、要交点过路税进了镇。也不差一天两天的银钱,打算在镇上的客栈休整。 也就是说,他能躲过雪崩。 “姐夫……”最了解朱兴德的人是罗峻熙。 罗峻熙一看他大姐夫,连捧着羊腿都像是没了好胃口似的,就猜到姐夫又想管“闲事”。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咱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也就算了。 可是明知道哪里哪里要雪崩,离咱这里就几十里地的距离,即将要发生死伤好些人,心里就会有些不安。 朱兴德咬了口羊腿,像是在劝自己似的,自言自语道:“我就装作不知道。那别人没做梦,只有我做梦,我就有义务管啊?我凭啥啊。我又不是县太爷。我对谁也不说,谁知道我会做梦?” 罗峻熙看眼姐夫,顺着毛聊天:“……嗯,对。” 朱兴德继续嘟囔道: “再说我到了那个村里咋说啊?你看秦家就是个例子。 那时,只为拦住那对夫妻和几位仆人,就要派出去十多位兄弟看守,整的咱家,最后那两辆车上酒坛子有碎裂的,这叫啥?这就叫纯属没事儿给自己瞎找事儿。 秦家那儿媳妇当时骂我,脑子有病,我可是听见了。 虽说最后秦家挺仁义,又是吃又是喝的挺讲究,热心招待了咱一番,好像是扯平了似的。 实际上,人家过后要是不感谢,我并不意外。峻熙,这就是人性。我们不能总想着人性好的方面,对方仁义感恩,那是人家自己的人品。咱做好事儿前,最好不要期待对方能给等同回报。 倒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帮,还落不下好呢。 就可想而知,我去高寒村,面对那么多不认识的村民,能劝住那么多人赶紧撤离吗?我让人家搬家,人家就能听我的?” 罗峻熙实话实说:“够呛。” 他是以自己代入。 打比方游寒村要是忽然来几个外地人,嚷嚷喊着山上要雪崩啦,赶紧撤离,他想五爷爷恐怕会将人带走,迷信一些的人,会说你是在咒我们。 朱兴德看一眼罗峻熙,还强调道:“我还不太会撒谎。” 对于这一点,罗峻熙保留意见:“……确实,我也不会撒谎,咱家都是实在人。” 以上,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些话好像还有回声在耳边呢。 晌午,朱兴德却带着二柱子没了影子。 可能觉得太打脸,朱兴德只喊来手下两位小弟,尽心在镇上看守车和酒,休息时间不要懈怠,嘱咐一切听从罗峻熙的话,然后趁着罗峻熙在客栈补觉的功夫,给罗峻熙留下一封信件。 就那么静悄悄的留在炕边。 信上,不会写的字带着画,大圈圈套小圈圈的,一看就是朱兴德的风格。 朱兴德说的很朴实。 他在信里对罗峻熙说,“我不想坐卧不安,所以为心安,我想去试试。” 大姐夫明明是个很啰嗦的人,出场猎野猪前,属他废话最多,恨不得装作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在喊正气浩然的口号,那是个极为要场面的人,却在干这种大事时,只留下寥寥两句。 大姐夫还明明是个聪明的人,嘴上一遍遍强调着,他从不干赔本的事儿。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一个姓的老朱家分家,他亲堂哥们都没有占到他的便宜,就更不用说别人了。他凭啥要白白帮别人啊? 那样活着多累。 还常常不服不忿地说,这世间生活如此艰难,有几人曾凭白帮过他。 可是,你再看看大姐夫干的事儿。 连朱家几位嫂子都在挣钱,朱家大伯母现在说句不好听的,被大姐夫一顿操心安排,朱家伯母愣是成了比外婆还享福的人,外婆还要酿酒呢,那位朱家伯母却每年九两银钱孝敬,就在家闲待着,那叫一个滋润。 罗峻熙很想说:姐夫,你明明全都看懂了,为啥就没做你嘴中嚷嚷的聪明人呢。 罗峻熙攥着信,推开客栈的小窗户。 这里是个拐角,为省银钱,其实看不着啥景,可是他却好像透过这简陋的窗户,看到了很美的景色。 他想作诗,想将此刻对大姐夫朱兴德的感慨,融进他的诗画中。 可是他没空。 罗峻熙利索出门,寻来四位手下,让他们必须出镇,做出一副去了趟高寒村的假象。 但实际上,不敢让这几人,真就靠近那个会雪崩的村落。 姐夫知晓哪里会出事,就算去劝说,想必也会绕开。 而他派去的这几人,却不能真让靠近,怕注意不到万一出事。 至于为何要费劲做这种假像。 罗峻熙出门了,来到镇上的书肆,寻找关于灾害涉及到雪崩前状况的书。 他想着,先把这些雪崩症状了解透彻,一旦姐夫那面被抓被冤枉,甚至会闹大闹到官衙,接下来就由他来顶,用知识来告诉大家,他们是因为路过那里,发现了有可能会出现雪崩的状况,所以他大姐夫朱兴德,才会好心去往高寒村“胡言乱语。” 而在罗峻熙翻看书籍时,朱兴德带着二柱子已经到达会出事的村落。 只看,他俩穿的特别好,骑着马,穿着一套官吏的衣裳,且二柱子手中不仅有把大铁耙子,他还有个破锣。 哐哐哐一顿乱敲。 “县衙有令,迅速从山下撤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峰回路转 高寒村很穷。 入目就能感觉到那种穷气氛,压抑、凋零,冷飕飕,零星有几声狗叫声,走远道没有什么大型的牲口车,只有狗爬犁在雪中前行。 穷得连村长家的房子都是黑乎乎、矮趴趴的。村长家的房屋除了大,再没有别的优点。 就可想而知,住在这里的村民,家庭境况会怎样捉襟见肘。 而这里的人,也不能叫村民,应该叫山民才更为准确。 朱兴德和二柱子这一声令下,让迅速撤离。 使得住在山脚下的村民们吃惊的不得了,纷纷站在家门口巴望这俩从天而降的官吏,不进屋收拾,又不敢顶嘴。差点儿以为耳鸣听茬了,认为那俩官吏是在说胡话。 他们实在是不明白,好好过着日子呢,这就要煮晚上饭了。 从睁眼起就一直在盼着这顿饭,虽然没啥好吃的,但是众所周知,对于农户家,晚上这顿饭很重要。即便家很穷的,榆煮树钱饭滑溜的也能呼噜个大半饱,怎的啦?饭都不让做就让赶紧搬家。 而且听那俩官吏讲,还只让带保暖的棉被、穿好棉衣,简单装走值钱的家伙什,把银子揣好、粮食随身只背半袋子就行,倒是有木头烧火的多背一些赶紧走,怎么听都能感觉出那股迫切劲儿。 这一番话吼出来,大伙才跟着紧张起来。 高寒村的村长,一个长得又黑瘦又小的老头,一路带小跑跑了过来。 边跑边将披在身上的棉袄穿好。 “官爷,你们二位是哪里来的,怎的啦?”村长以为是要打仗了呢,他们这里靠近边境。 他开始胡思乱想,儿孙跑回家说县衙来人那阵,他正坐门槛上,抽着烟袋锅子,闻言差些烫到嘴,心里冷一阵热一阵的直翻腾着:难道是蛮夷打进县里了? 县衙派官吏来通知他们迅速转移? 朱兴德没应声,他知道二柱子会和村长接着吼的。 朱兴德在不停观察着天空,仔细回忆着在梦里,天是黑成什么样才雪崩的。 他心里清楚,之前因为犹豫,还要安排寻这两身当地的官吏服,本来就来晚了,比预计时间来得晚,真怕搞不好说下句话时,山上就传来巨响。 那样的话,他和柱子都会被拍到山脚下。 可以说,朱兴德从进了村,既然选择要帮,他比谁都心急。 因为没见到这些村民时还好,当真正见到真人活人了,那是一条条热乎乎的生命,他就想赶紧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而且在那梦里,犹记得他在路过这个村庄时,那阵酒都被前面的石桥干碎了,他是想着要去将军府陈述实情才会继续往前走。心情极为不好,都亏本了,前面石桥那里,从村里带来的小子,人还有死伤的,所以说是怀着沉重的心情路过这个村子,还喝过这村里的大娘给的热水呢,且帮他热过随身带的干粮。 如果没记错,在梦里,就是面前这位瘦巴巴的干瘪老头,在听了他的遭遇,让他如若身体实在扛不住的情况下,就安心住下,还劝了他不少话。 然后自然没住,连热的干粮都没吃上,就雪崩了。 这面,二柱子果然在回吼:“别特娘的磨叽了,快着些,县衙有令,有令!不搬者,视为违令!” 高寒村村长被吓一大跳:“那搬去哪里啊?跟着你们走吗?咱们是要去城……” 话还没有说完,二柱子就伸脚了,控制着力度将那老头一脚脚往家踹:“还废话,我让还废话。” 恁是给人家踹的,里子面子全丢了,口中还喊着:“别踹了,我走我走。”那黑瘦老头又冲大眼瞪小眼的村民们吼道:“傻瞅啥呢,听官爷的!” 反正听了,又不会吃亏,又不会上当。大不了回头再搬回去。就是耽搁吃晚上饭呗。 倒是不听,官爷不会放过他的,你瞅瞅给他踹的呀。再说,万一真有大事儿呢,且还不能对老百姓实话实说。 村长稍稍这么一琢磨,只看,他一把年纪了,此时居然跑的比谁都快,一股风刮到家就嚷嚷:“卷行礼铺盖”。确实不能再耽搁功夫磨叽了。 至于朱兴德和二柱子这面也没闲着。 朱兴德在现场丈量,使劲拍了拍脑门,眯眼仔细回忆梦里那雪崩崩出的距离,要做到心中有数,一会儿人会越来越多,将村民们疏散到哪里。 二柱子是干脆随着村长进了村后,就没了影子。 没一会儿,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都惊扰了朱兴德。 只看,二柱子的身后有两名妇人伸着手跑,边跑边急道:“你把孩子还给我。” 在朱兴德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小棉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两个小男童塞进了朱兴德的怀里。 二柱子说:“她们太磨叽,我抢她们孩子,看她们搬不搬。” 说着又往回跑,看那模样,又要去哪家抢孩子了。而且还在跑动中解下了腰间的绳子。 瞧起来像是打算用绳子,将村里孩子串成串带走。 这一招,二柱子自认为是和他德哥学的。 他哥没进村前教过他,说和大伙废不起话。 你甭管是好心解释有可能会雪崩,还是装神弄鬼都需要时间。且极为劳心劳力,你要不停分析,还可能到头来不信,实在是磨叽不起。干脆一劳永逸,装作县衙官方派来的人,直接命令才会动起来。 yawenku.com 别忘了人性,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人都是贱皮子,有些时候,好好商量的方式没用。 这不嘛,二柱子进了村,发现好些妇人抱着孩子真就在那磨叽呢,说什么咋回事儿啊?又什么婆母,那我们该咋办呀,要带一些什么。 甭管带啥,你得伸手,还站在家里不动在磨叽啥呢。你带两根柴火跑也行啊。 更让人生气的是,还有那种有闲心八卦的,在讨论谁家谁家往外搬了,都拿了啥。 二柱子一生气,灵光一闪就想起朱兴德的话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干脆一劳永逸抢起孩子。 孩子才是家里最重要的“财务”,只要将最重要的抢来,就不信这些人不动。 果然,当二柱子将一串孩子捆来时,后面跟着更多人数的大人,他们抱着棉被,扛着粮食,头顶大黑锅,夹着包袱,嘴上还恐慌地叫着:“要去哪啊?” 有几家大门挤的,着急起来一气儿好几个人一起朝外走,再加上身上的行礼被门夹住了。 没过一会儿,整个山脚下的高寒村,更是乱套起来。 猪啊,狗啊,鸡啊鸭啊,用小鞭子挥赶着,有几家手推车上还推着不能行走的老头老太太们。 只看那些坐在推车上的老人,面上还是一副惊恐且茫然的表情。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啥,正等吃饭呢,家里就乱了套。 只知晓儿孙拿着棉被朝他们身上一裹,背起他们就给扔车上了。 二柱子去帮人口少且家里有老人的人家搬家。 朱兴德是开始清点人数,一把拽住还要回家继续搬东西的村长老头,让村正配合他,安抚大家跑出来的就不要再回去了,要真让大伙将家里搬空,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而人性贪心,觉得有危险时,好好活着就是幸运。但没危险时,总感觉拿出了这样还要惦记回去拿那样,那可不行,谁知道雪崩什么时候到来。 朱兴德又让黑瘦老头配合他,点兵点将。 将已经跑出来的村里壮劳力们集合。 妇人、孩子、老人不要再回去任何一个。 就算有些人家腿脚慢,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呢,那也不要管。 就由这些壮劳力们挨家去找人,用最快的速度强制性给带出来。 朱兴德连炉钩子都没放过,一把抢过来给这些壮汉们,示意全拿着家伙什再跑走。 他想着,一时万一雪崩,就用这些坚硬物体尽量从雪里支出来,这样看见尖尖,他们好知道哪里埋着人,方便营救活人。 “快,你们这些人,挨家再搜一圈儿活人。” 二柱子带队,在如此冷的天儿,都忙出汗来了,村里好几位死犟死犟不要离家的老人,都是被他绑来的。 而直到此时,黑瘦的村长老头才算懵懵懂懂,好似明白过来了,原来县衙派官吏来,是担心雪崩。 能吗? 老村长看一眼朱兴德焦急的脸,又望了一眼茫茫的山。 山上已经雪白一片了。 虽然近些日天天下雪,前两日,他们这里还下的挺大,但是? 老村长这里,刚在心里“但是”完,耳边附近还全是村里人吵吵嚷嚷的议论声呢,他突然睁大眼,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眼睁睁看到山上的雪压着大树往下落了。 他活一把年纪,终于在这一瞬才切实发现,人在最惊恐着急的时候,嗓子眼是发不出声音的。 砰,砰…… 高寒村村民们集体一静,跑出来的小娃子们瞪大了眼。 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声音了,感觉只眨眨眼的功夫,有人家的房屋瞬间压塌。 进村翻人的壮汉们,有好几位后怕的膝盖一软,要不是朱兴德用官差的身份强压着他们,不让再进村翻东西,他们还想要再进去一趟呢。 随着雪崩,他们噗通坐在地上,后怕的浑身冒汗,只差一点点就被埋里头了,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 要说,在这一刻,真就朱兴德发出了声音,他是惊吓喊道:“柱子?!” 二柱子是壮汉队伍最后一位,他正背着一名老人,前胸还抱着一个孩子呢,他在和雪崩抢速度,真是不白和罗峻熙混。 二柱子跑出了残影,伴着那白花花的雪,即便眼下已经黑天了,被白雪映照着似跑出了白光。 “哥?!”可惜二柱子即便跑的再快,也快不过这意外。 二柱子跑了安全范围的边边上。 所以说,他是半个身体被雪埋了。 多么淳朴的二柱子啊。 在被雪埋了半个身体的瞬间,他还护好了前胸的孩子,将那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 朱兴德后怕到腿软,顾不上村民们的震惊和惊叫,两腿有些发颤的,和老村长一起疾步来到二柱子面前,他们开始挖雪,挖二柱子。 慢慢地,村里壮汉队伍们也加入进来,村里好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们都跑过来主动挖二柱子。 …… 当火堆燃起,好几百号子人围着几个火堆取暖时,这代表着彻底逃过这一劫了。 只是气氛很压抑。 除了有个别孩子饿的直哭,以及柴火烧到一定程度会噼里啪啦出现响动声,再没人说话。甭管多大岁数的人,纷纷陷入后怕。 他们的家园,顷刻间被毁了一半。 他们差些在吃晚上饭的时间,被雪崩莫名其妙要了命。 只差一点点啊,要不是这两位官爷来的及时。 而朱兴德此时穿着一身官吏的衣裳,嘴角都出血了。 天太冷,他又要操心又要喊话,整个嘴干裂到出血。 两个膀子也疼。 为拽那些不听话往家跑的村民,他一人拽好几十人。当时不觉得累,现在完事儿后,才感觉这俩膀子疼。再加上挖二柱子,累的手也抖。 值得庆幸的是,二柱子没啥大事儿。 那阵,他以为二柱子会被压半瘫呢。 朱兴德总感觉,这是老天疼憨人。也叫好人有好报吧。 要是随便换个人被埋在雪里,都不会是二柱子这种被挖出来又活蹦乱跳的结果。 “官爷,您饿了吧,别嫌弃。”二柱子救出的那个孩子,孩子的奶奶,忽然静悄悄来到二柱子身前。 彻底黑天了,即便有火把照着,也看不太清楚老太太具体拿了啥。 老太太应是从怀里掏出好几个像饽饽一样的干粮,非要递给二柱子。 因为这个插曲,老村长黑瘦老头,终于从震惊的回忆中反应过来:“对对,官爷,快给两位救命官爷张罗吃的。” 这些人的家园都没了,今夜还不知道咋整呢,却知道要先感谢。 朱兴德一把拽住黑瘦老头的胳膊,他打算坦白。 但是才说了一句话,说的是:“我其实不是……” 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真正的官吏们带着火把来啦。 当地的官吏下马就盯上了朱兴德,同行?不能啊。 “你谁啊?” 二柱子被干粮噎住了,边咳嗽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啦,一切都完了。” 连着朱兴德心口也在怦怦乱跳,正打算扯谎时。 朱兴德万万没想到黑瘦老头突然道:“那啥,官爷,他俩是我家亲戚。” 第二百四十三章 升级 “亲戚?”领头的官吏为确定,面露疑惑问了一遍。 问话时,看了眼朱兴德,又看眼想藏起来,却根本藏不下的高大身影二柱子。 二柱子一直背对着官吏们,僵在那里。 二柱子在忙着回忆,梁贼人那伙招摇撞骗的贼人们,后来落网后,他们是咋整治来着?当时好像是破口大骂,一个个贼,竟敢装作衙役,穿身衣服就敢出门撞骗,大嘴巴扇死你。 他和德哥不会沦落到那种程度吧…… 而此时高寒村的黑瘦村长,在直面官吏的问话时,两眼也透出一种迷茫。 有点儿像啥呢。 村长其实比面前这些官吏还迷惑,自己是咋一秃噜嘴就说出“亲戚”二字的。 他? 他这不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嘛,哎。 但这小老头却只卡顿一下,就立马反应过来,爱咋咋地。 “没错,是亲戚!” 怎么听怎么觉得,声音里透着股铿锵有力的激动。 村民们里有反应快的,虽不知老村长为何要说假话,也不明白这么说的意义在哪里,但是似乎这么说,才能抒发咱大伙的感激之情? 又一想,确实没说错啊。 那俩人救了全村老老少少的命。 如若之前,没感觉出来那俩人玩命帮他们是为什么,现在却是在尘埃落定后全明白了。 这可不就是亲戚? 即便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了,至少在他们心中是亲人。 之前那一幕幕帮他们逃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在救他们啊。 相信往后朱兴德他们再来,就算村里最抠门的人家都会热情爽朗的好客招待。 所以这几位反应快的村民,声音里还带着激动跟着表白道: “是啊,官爷,是亲戚,亲戚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俩人是俺们村里大伙的亲戚。往后再来村里,更是俺们高寒村所有人的实在亲属。” 可惜,被派来的官爷,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 官差头头摆摆手,命令带来的手下们,先去查看雪灾情况,房屋坍塌情况,这才是不能耽搁的。 又叫来黑瘦老村长,先忙乎清点人数,边问边记录。 这涉及到稍后的安置情况。 别看有火堆,但这么冷的天,房屋倒塌又那么严重,根本不能对付住人。用火把照耀影影绰绰可见,山上仍在扑簌簌朝下掉小雪堆。为避免二次灾害,也不能让村民们在原地等候。 官吏头头在出发前,已经得到上峰命令,务必要将雪崩受灾村落尽快转移。而冬天,城里太远不能接收这么多人,有些老幼病残的村民会被他们稍后带走,沿途安顿到其他村落。 其实,高寒村的村民们并不知晓,这场数十年难遇一次的突然雪崩,不止是高寒村受灾了,山后面还有几个村也连番出事了。 官吏头头姓江,在县衙官吏当中是很有经验和地位的,他带来二十多位手下。 之所以分配他来高寒村,正是因为无论是官衙还是镇上,都以为高寒村会是受灾情况最严重的村落。 但是当江官吏询问完后,他终于明白进村就有的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 难怪没有连成片的哭丧声。 难怪还有心情燃起数十个大大小小的火堆,全村齐聚烤火呢。 难怪他下马时,还隐约看到有没心没肺吃干粮的村民。 更是难怪见到他们,没有像见到主心骨一般的激动呼叫。 连个跪他的人、向他求救的人都没有。 江官吏一边望着小本子上记录的数据,一边脑补着寻思:眼下如若是白天,或许他会看到有村民露出“你咋才来”的表情。 一副俺们都完事儿了,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你们才来。 白给朝廷交那么多粮食了。 好吧。 他也有可能是想多了,事实上,大多数的村民们并不敢埋怨官差。 江官吏抬起头,火把照的他脸色发红,再次问了一遍眼前的黑瘦老头:“你确定无一人死亡?” 老村长这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嗯那,就是有几位胳膊折了的,拨了盖儿摔坏的,还有几位脚脖子不敢动的,全是受伤的,没有死的。” “这些人受伤,是因为从雪里被扒拉出来的?” “不是,是跑的太急,撞门上的,摔大门口的,崴村里小路上的,另外还有几位骨折,是翻车了,从车上掉下来的。” 老村长为严谨,其实还想补充有抓鸡鸭狗受伤的。 这些天,总下雪,路上院里都有冰,一着急那不得摔?他还在逃跑过程中摔过大屁蹲呢。 不过,又噎回去了,老村长对江官吏郑重回答道:“总之,加吧加吧,官爷,各种受伤情况算在一起,有上十位因雪灾受伤呢。” 江官吏无语了,听听那语气,不知道的以为多邪乎呢。 上十位受伤,那语气就好似雪崩后的情况挺严重似的。 他真想提醒提醒面前这位老汉,你还记得你们村有多少人吗?别看你们村穷,人却不少。能在这么大的雪灾后,只受伤这么点儿人,还不是死了,你还想咋的啊? 爱好中文网 他这个外人,当没进村前,只遥望远处黑雪山都替村民们捏把汗。 却没想到,事实上,情况是这样的良好,好到出奇了都。 这么一想,江官吏又反应过来了,按理说不可能啊。 即便他没去其他受灾村落,还不知晓其他村落的死亡人数,也能猜到至少不会像高寒村如此太平。 除非像提前预知一般躲开,或是全村正在干什么大事儿,正巧齐聚在不会被雪崩波及的地方。 关于后者的可能性,江官吏扫一眼大伙,襁褓里的孩子都抱出来了,他直接就在心里否决掉。哪个村商量大事会将小孩子抱到村边? 那么就是前者。 正好手下们都在举着火把查验雪崩后房屋情况,高寒村又没死人,他这里闲了下来,他又开始有心思看朱兴德,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这回,江官吏直接问的是朱兴德:“他说的是事实吗?亲戚?” 朱兴德也不能说老村长撒谎了吧,那不是会将老村长装里面: “……嗯,算是。” 游寒村、高寒村,梦里也没梦见过别的村,又都有寒字,一想真挺有缘的。 要说此时,朱兴德怕不怕被真官差讯问呢,一般化吧。 朱兴德已经想好了,大不了他和二柱子被扣在当地县衙,酒队有小妹夫继续带队送酒,想必小妹夫还会快马加鞭写信求助于永甸县李知县。 到时候李知县讨要“犯人”的信件一到,他和二柱子就能被放出来了。 他们干的是救人的事,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想必当地知县大人并不会太难为。 总之,说白了,任何事情都看结果,他干的是救了几百人的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算算,他和二柱子救了那么多,得几级浮屠啦? 当地知县只要不是个死较真的犟种,指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往好了想想,还会在内心暗戳戳很感谢他们。 要不然一下子死了那么的村民,当地知县的乌纱帽还扣得稳吗?即便扣得稳也会愁掉不少头发。 综上所述,朱兴德才在面对江官吏时,害怕程度等级一般般吧。 江官吏笑了下:“噢?那你这身衣裳?” 老村长上前一步走,用半个身子挡住朱兴德那身官衣。 他现在好似全明白过来了,如若之前只是猜测,眼下根据朱兴德的半截话,再加上朱兴德面对这些真官爷不敢相认的态度,朱兴德是二柱子是赝品啊。 可假官差却是真救命恩人,他不管,爱咋咋地。 所以老村长又有话说了: “这是做的,家里做的,那个瞅着像,其实不是。”老村长又急忙自言自语抢话道:“嗯那,官爷,您听我说,我还有雪崩其他情况要汇报。”老村长恨不得上前扯走江官吏。 奈何没扯动,也不敢真使力气,一把将人拽走。 不但没遮挡住朱兴德,老村长还被江官吏扒拉到一边去了。 江官吏接过手下递来的火把,这回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朱兴德身上的衙役衣裳,且还伸手摸朱兴德腰间的官牌,又抽出朱兴德身上的佩刀用火把照照仔细瞅瞅,然后佩刀直接没收给了手下。 示意两位手下照他这个样子操作,将躲在村民里的二柱子佩刀也收上来。 江官吏这才举着官牌,盯着朱兴德笑道:“李旺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巧啦。” 看向老村长,看向不明所以的村民们,却又不像是说给这些人听的,而且这回声音大了,不像之前盘问只附近几人能听见。 江官吏大声道:“李旺财还是我手下呢。” 朱兴德心里骂了句晦气,咋这么巧呢。既然拆穿了,就别相互玩猫逗老鼠的把戏了。 朱兴德先打出了个手势。 这个动作,还是他做捕头时才知道的内部手势,暗示江官吏,他不会伤害人,且还是内部人。 然后才上前几步,进一步小小声道: “我真是出于好意,其他无话可说,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安顿村民要紧。一旦我穿真官衣却是假的官差被拆穿,让村民们知道对官衙的所有官员影响不好。” 谁也不清楚江官吏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还真没拆穿。 或许已然猜到朱兴德扮官差是为了雪崩,转移村民们不得不用这个方式。 更可能也是因为朱兴德最后一句话起了效果。 “那就别废话,别动花花心思随我走。” 江官吏不但没有在大多数人面前拆穿,而且也没用捆绑羁押的方式。 只是朱兴德和二柱子的马匹被征用了。 他们俩人来时骑马,回去全靠腿着走。 俩人的马匹上,被用来坐着一些受伤严重的村民。这些村民需要带到城里看郎中。 然后最前面是江官吏打头带队,后面还有几位衙役压后。 要说特别的地方吧,能一眼就让人看出,朱兴德和二柱子这俩“官吏”是假的,那就是这俩人明明穿着官服,却混在村民队伍里徒步,而不是和真衙役们在一起。 不要紧。 朱兴德和二柱子并不孤独。 高寒村每每有部分村民,被安顿在沿途其他村落时,那些村民们会和朱兴德和二柱子摆手招呼道: “等房子重新支起来的,记得一定要再来家呀。” 朴实的村民们认为,喝上口家里的糖水,也算是感谢人家救咱一回。 至于被二柱子救的那个小男孩,还有被二柱子捆绑成串的孩子们,也纷纷会摆手叫一声:“伯伯!” 似是在对二柱子感谢,说上一句再见,希望再见到曾经差些舍命救过他们的伯伯。 奈何二柱子不咋领情,还冲那些小孩子直瞪眼。 二柱子心想:瞎啊?这么明显的事儿看不出来吗?谁是你们伯伯?我这么面嫩,我是叔叔。 朱兴德倒是高兴,难得在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后咧了咧嘴,因为有娃叫他叔叔。 黑瘦老头老村长一路上,还劝呢,和朱兴德叽叽咕咕一路: “你放心,我家正好被安顿到城里,我指定得去汇报高寒村的情况,到时我就说你俩不是有意的。你俩也没骗俺们,全是俺们自己乐意的。不对,我不应该聊那个。那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我应该多讲讲,你俩是如何舍命救俺们村几百口子人的性命。要不是你们,俺们村全死了,尽量别往那官衣上唠。你记得,后生,官衣的事儿尽量含糊着。” 听听这话,宁可咒全村全死了,那意思也要尽全力帮助朱兴德和二柱子。 也是在这一刻,朱兴德望着老村长的脸,就觉得啥都值得了。 心里那点儿仅存的“凭啥豁出去自己帮别人”的不甘,就这样被村民们的感激填平了,还填的暖暖活活的。 有些事就是这样,其实咱啥也不图,但你得让我别凉了心肠。 唉。 朱兴德叹了口气,呼出一口冷空气:他的那些愤世嫉俗啊。 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开了小差,寻思着:你们还不如翻脸不认人呢,要不然下次,他还得做好人接着救。 这日后半夜,朱兴德和二柱子被关进当地县衙牢房了。 等待明日知县大人起身审他们。 朱兴德不知道的是,他远方的妻子小稻在同一时间做了个梦,梦见了他和二柱子在牢里的情况,看的那叫一清二楚,还看见二柱子脱掉鞋打耗子来着。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远在游寒村的左小稻,那真是越梦越揪心。 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男人在牢房里被冻够呛。 朱兴德坐在牢房里的草垫子上,两脚还在原地紧着倒腾,似乎想活动起来就不那么冷了。两手也不是插在袖子里取暖,而是直接伸进了棉袄衣裳里,正用肚皮热乎着手。 二柱子还趁她男人一个不注意,回身一把就死死搂住了她男人。 甜水他爹似乎很嫌弃,推搡着二柱子,让老实坐着,说二柱子,离这么近,嘴里有味儿。 左小稻在梦里,听见二柱子辩解道:“哥,都啥时候了?还有味没味的,你咋那么多事儿,快让我抱抱吧。只有咱俩抱一起才能暖和。快用你脖子给我暖和暖和脸,还有我这鼻尖儿也拔凉。” 惹得她男人实在受不了,能看出来是一咬牙摘掉的棉帽子,舍掉一个取暖物,随手就塞到二柱子手里:“将脸怼棉帽子里暖和吧,你别凑我这么近乎。” 接着,二柱子脑袋就插到棉帽子里,死不抬头、瓮声瓮气嘟囔着骂道: “奶奶的,这个鬼地方,牢房居然比咱们永甸县的牢房还冷还破。 咱们那里,甭管咋的至少墙面还有沙子呢,牢房中间的过道在冬天会摆上几个炭火盆。 这个鬼地方可倒好,别说炭盆子了,连着火把都没几个,耗子快咬上咱们才能知道。” 小稻听完,心里是有一点点疑惑的。 她在梦里想接过话来,反驳二柱子,心想不可能啊,如若牢间挺黑的,那应该看不清楚他们的境况,为啥她瞧着那叫一个真亮。 不,这不是重点。 小稻在梦里使劲掐了把自己,忍住看她男人受罪的心酸泪意,咋出门一阵混的那么惨。 她想喊,想问:“你俩咋混到牢里去了?咱家酒呢,你们在哪呢。还有小妹夫和车队呢,你们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不会是又杀人了吧!” 她有许许多多的疑惑。 奈何远在天边的男人和傻弟弟二柱子,那真叫一个没心没肺。 二柱子忽然就不说了,而且还用棉帽子捂着脸睡着了。坐在草垫子上的厚实身影看起来格外疲惫。似乎比在家猎野猪那阵还累。 睡着睡着,二柱子又轰隆一下歪下。 左小稻就见到他男人反应极快,两手迅速托住了二柱子的大脑袋,然后不动声色的靠近,慢慢的将二柱子的腿放平,让二柱子的整个上半身躺在他的怀里,枕在他腿上。 不知道寻思着啥,又顺手拍了几下要醒来的二柱子,犹如安抚。 “朱兴德,孩儿她爹,你能不能看见我啊?是我,你媳妇?!”这给小稻急的,恨不得在梦里拍朱兴德大巴掌。 但甭管左小稻怎么喊,随着二柱子歪着脖子睡着的呼噜声,朱兴德抱着二柱子的大脑袋,也渐渐叹息一声后睡着了。 …… 清晨,当游寒村左家第一缕青烟升起时,秀花起身打了哈欠。 眯着眼侧头一瞅,秀花有些意外,小稻竟然还在睡觉。 近日来,有孕的大外孙女带着甜水和她睡一屋。 二丫头小豆不是也怀孕了嘛?是和她小妹睡一屋。 等于是一屋有一个好人跟着,以防这俩肚子有小家伙的,万一有个不舒服之类的。 按理说,别看小稻肚子最大,但是从来不偷懒,比小豆小麦都勤快。 每日她醒来时,小稻早就起来了,还会担心她和甜水冷,先将她们起身会穿到的棉袄棉裤,放在被褥下面捂着。然后再紧忙去灶房,朝连着这屋炕的灶坑里添把新柴,这样的话,睡一宿的炕不会变凉。让她和甜水仍能睡个热乎觉。 可是,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秀花有些担心,从炕上站起来,迈过睡在中间的甜水,蹲下身用手摸摸大外孙女的额头。 不知咋想的,老太太摸完额头,又探探鼻息。 发现好好的,啥事儿没有,头不疼脑补热。 心里一松,看来这是身子重了,犯懒呢。 秀花就没当回事儿。 按照往常,只要早饭没好,秀花就会搂着甜水再睡个回笼觉。 但是见到大外孙女没起身,她就起身了,将小稻连同曾孙女放在一边的棉袄棉裤,塞到自己褥子下面捂着。关门也是静悄悄的。 秀花难得起这么早。 来到灶房,发现白玉兰已经开始做饭了,她伸把手。 白玉兰没看到小稻,也没当回事儿。都当作小稻身体沉了,也该犯犯懒了。 但是当甜水也睡自然醒时,小稻还昏睡着,秀花进屋一边给曾孙女套棉裤,一边担心起来。 “稻啊,稻?能听见外婆说话不?” 秀花没想到,左小稻起来第一件事是难得的发脾气:“外婆,别叫我,让我再睡一会儿,正关键时候,您扒拉我干啥。都不要叫我。” 声音比往常稍显刺耳。 总是温和的性格,冷不丁的这一嗓子,真给秀花吓一跳。 秀花眼睁睁看到小稻噗通一声又躺下了,小稻嘴唇还有点儿哆嗦着念念有词:“快睡快睡。” xiaoshuting.org 秀花将甜水打发走了,今日上午本该兑料酿酒都有点儿没心思了,她就坐在炕边皱眉守着。 而左小稻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她终于在梦里搞明白了朱兴德犯的是啥事儿。 那个县衙比永甸县县衙规模小点儿,知县大人是个老头子。 一大早上起身就审她男人。 左小稻在梦里也见到了小妹夫罗峻熙。 罗峻熙一顿举例说明那座山雪崩不是偶然,之前路过就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 接着又剖析她男人和二柱子是听了他这位童生随口的话才铤而走险。 剖析她男人是秉承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思,不想见死不救,再加上虽然是骗人了,却做的是实实在在的救人命的大好事,万望知县大人明察。 左小稻看到那个叫做高寒村的村长带着部分村民,也跪地替她男人请求。 但是,这也是她着急的原因。 她被外婆晃悠醒那阵,她男人朱兴德和二柱子正被抽鞭子。 当地知县大人说,甭管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抹掉扮作官吏的错误,一码是一码。 就这样,她男人和二柱子虽然没被五花大绑,却被抽了五鞭子。 小稻在梦里哭啊,她错过了鞭打声,再入梦就是抽完了。小妹夫正扶着朱兴德离开县衙。 现实里,秀花不得不再次扒拉醒小稻,再让这么睡下去要哭岔气了。 “到底怎的啦?” 当秀花听小稻讲述完梦里的事情,她半张着嘴总觉得很不可思议。 咋这么能瞎编呢,梦里居然能编的这么匀乎。一个小故事套一个小插曲的。 小稻说:“外婆,我能感觉到,那些不是假的。你忘了,甜水她爹就是做梦,每次梦见的事情都发生。而这回,我觉得我俩现在是连在一起了。” 沈秀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彻底消化了玄之又玄的时间。 她不但没害怕,而且还劝慰道: “别着急,你离这么远又能如何。虽然我也很担心,但是细想想五鞭子不算啥搭事儿,他们会买些好药抹上。 我倒觉得当场打完被放走,备不住就是人家当地知县在网开一面呢。 你想啊,要是一直关着,即便咱这头求到县衙李知县那里,那得啥时候?应是知晓要给将军府送酒,更是明白咱德子做的是好事儿,才象征性惩罚几鞭子。” “可是,外婆?” “你还真不能白天黑夜啥事不干的做梦,就算你俩现在连一起了,他在那面,你啥都能看见,你也不能天天躺着梦。这么费劲儿,那还不如你跟着去呢,对不对?你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总在睡觉时一惊一吓的,身体还能有个好?就晚上吧,晚上梦两眼得了。” 秀花将小稻劝稳当了,她来到院落眯眼望着天空。 她猜测,小稻之所以能看到朱兴德在外面干了些啥,大概与朱兴德这次救了好些好些人有关。 心里有丝丝疑惑: 这玩意儿还带升级的吗? 那要是这样的话,看来咱家往后的宗旨要有点儿变动啊。 要活的大气,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沈秀花思维一发散,又想到往后朱兴德在外面,她大外孙女在家不用动就能看到,她更加觉得这五鞭子很值,这次很出乎意料的事件真是好事儿。 秀花隐秘地琢磨: 这样的话,往后朱兴德有钱也没法学坏了。 他还没等干坏事儿,咱这头就能给他掐死。甚至藏在哪里都能给大德子逮住。 那么,回头等朱兴德他们回来,要不要让大外孙女不告诉朱兴德能看见这回事儿呢。 …… 而左小稻这面,在又一日晚上梦见朱兴德擦药,看清楚伤口才稍稍放下心来。 原来外婆分析的是真的。 瞧那五鞭子打的真不重。 或许当地的知县大人,在下命令前就暗示过执鞭人。 左小稻还听到自家送酒队伍里的小伙子,问二柱子: “柱子哥,您和头儿在石桥那里只救秦家几口人,咱们就有吃有喝还拿着好些羊腿走了。那这回您和头儿救的可是几百人,您不知道,外面都传遍了咱们这伙外地人做了大好事儿,县衙就没给点儿什么奖励吗?要是不给点儿啥,可真不够意思。县衙不给,那个村也应该表示表示吧。” 二柱子面不改色答道:“表示了,礼可重了,五鞭子。” 左小稻这才在梦里破涕为笑,彻底的放下心。 毕竟她一直在梦里旁观,所有明面上的背地里的,看的比谁都清楚。 之前,二柱子可不就盼着能给些好吃好喝的,像在秦家一样,结果啥也没有。 二柱子已经和甜水他爹,背后磨叽好几回了。 —— 几日后,最北面边境的城池里,迎来一伙外地送酒队伍。 这座边境城池的最高的统治者,不是知县知府,而是镇守将军。 这里有将军府。 而本以为会很萧条的城池,当朱兴德交完手续走进来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极为难得的互市。 只是想要在这里做买卖,和蛮夷那面交换物什,要有朝廷的官方背景,是朝廷指定的官差过来做买卖,或是有将军府出具的背书。 互换的量还大呢,比方说用绸缎换马匹,一般买卖人根本没法插足。 此时,罗峻熙站在将军府的角门,也有点儿不敢贸然敲门了。 这里几步一个哨,处处都能见到巡逻的兵士,那些兵士一看就不是软脚虾,莫名有些紧张。 罗峻熙心想,这就是差距啊。 他在府城见识到的那些官员高墙,和这里的将军府一比,气势上差远了。 一个时辰后,终于,将军府的角门开了。 可见,朱兴德想和将军府的管事见一面都很难。 本以为货到付款,只要见到大管事就能给银钱了吧。却没想到,大管事只取走李知县让朱兴德稍带的书信和礼物离开, 让朱兴德继续等待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 挺冷的天儿,朱兴德和罗峻熙坐在将军府搭的接待棚子里。 这棚子里,还有好些穿绫罗绸缎的人和他们一起排号等待呢。 “永甸县的在哪里?” “这儿!” 朱兴德和罗峻熙在棚子里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离开。 他俩以为这回总该办妥了吧。 从大早上进城,中午饿着肚子,一直磨蹭着天快黑了才忙起正事。 而且你瞧,酒全卸下去了,亲眼见到采买管事,坐在桌前写账目。 当朱兴德介绍哪种酒是最好的,价贵的,采买管事还写个标签。然后小管事斜着眼睛说了这么句话,“不是你说好就是好的,要府里专人尝过后才能确定。” 朱兴德倒没在乎对方态度咋样,他比较关注:“那货钱?” “先回去吧,等信儿。在这里,写下你住的客栈名。” 这一等,就是三天。 朱兴德被抽五鞭子后背冒了些血,他都没咋地,眼没眨。 却在等待的三天里,嗓子有点儿冒烟儿。那可叫好些银钱。这一天天住宿吃喝也是钱。 天天寻思,啥意思啊?将军府不拿小钱儿当回事儿,他小老百姓受不了。 且通过这事儿切实感受到,以前村里大娘托他卖干蘑的心思了。朱兴德发誓,往后再帮村里大娘婶子们卖东西,一定要尽快给银钱。 朱兴德和罗峻熙、二柱子感慨道:“早知道这样,不接这单子了,没啥大意思,不够上火的,总得猜人家心思。看看吧,不行以后也不来了。” 话才落,客栈的掌柜就喊他名。 当罗峻熙和二柱子下楼时,看到的就是朱兴德在眉开眼笑。 朱兴德回房关好门,啪一张千两银票拍桌上:“这事儿太有意思了,咱要尽快再来。” 与此同时,将军府李将军早已经听完,管家讲的高寒村雪崩却没死人的奇事儿。 他放下酒盅,盅里正是花清酿。 将军府的管家特意多给了朱兴德酒钱,主动将酒价提高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连罗峻熙拿到卖酒的银票都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他感慨道:“才来一趟啊,二十辆车上拉的酒,虽然好酒居多,但是量摆在那里,咱在家算了一遍并没有这么多,真没想到结果能给这么多银钱。” 说到这,罗峻熙挑眉问朱兴德:“难道这里头包含赏银?人家是看在李知县的面子上,随手给咱凑个整?” 二柱子也瞪眼瞅朱兴德。 而罗峻熙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他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对于像咱这种老百姓来讲,属实卖一文力气才能拿一文银钱。打小的观念,如若谁给钱多,超过了咱卖的力气,咱甚至还不敢伸手接呢。连着咱消费观也是,你这玩意儿值一文,咱就掏一文。从不会主动多花。多给,那不是脑子有病嘛。 但是对于人家那种大户望族的高门来讲,想必人家随口一句话,高兴了随手一扔钱袋子的事儿却是很正常。玩的就是一个心跳,花钱要的就是一个高兴。 总之,有钱人的世界,打扰了,他只听说过,还没搞懂。 朱兴德笑了下,摇头否认了,他确实问过是不是给了赏钱,答案自然是没有。 然后也是今日才知道,咱自己订的酒价,到人家将军府那里没用。对方采买的价银,居然是按照以往购酒的价格收的。 连着咱自己分的一二三档酒也没用。 据称,是根据市面上酒的成色、口感进行对比,对方重新订的档次。 像是咱家的米酒,纯精米酿造的好酒,这次总共也没带出几坛子,咱那里的好大米相对还是少。少就代表着贵。 所以咱自个在家时,由外婆订的,本应该价钱极高。 但是根据将军府管事给回的票单子上看,对方只给个二类酒的订酒钱。 因为有疑惑,这类好酒怎么价钱还调低了,他就厚着脸皮问过刚才送银钱的管事,那位管事是怎么回答的。 人家说,二类就不错了,朱掌柜,要不是看在夫人尝过说不错,二类都不给。你们那里产米少吧?这附近才是产米的。 同样都是北方,明明大家是一样的黑土地。 却可能在隔着一个江,这面就适合产水稻,老家那面就适合产小麦。 当时听完管事的话,还给他噎着了。万万没想到,俺们家当传家酒的东西,那是精挑细选出的好米酿出的酒却被嫌弃了。 不过,这在朱兴德心中都属于认识错误的小瑕疵,对地域特产有个深刻的了解,并没有影响大局,因为带来的多数“一般酒”还莫名其妙被上调了。 尤其是咱家酿出度数最高的烈酒。 真是没想到这类酒,却被将军府那面定为一类。 且那管事还是直接下单子,人家说了,下回不要其他的,别再拉来这么杂,又是玉米酒又是米酒的,就要这种酒,让下次直接带五十车。 五十车啊。 这次只带来二十车酒,一车根据牲口脚力,大概运二十坛到三十五坛子不等,不敢往上加层罗列,冬日冰天雪地不好走,路还太远,只这些坛子酒,这就是千两入账。 下次再运,五十车可见直接翻了一倍的量,还是那种成本价中等但由将军府重新定价,卖价很高的烈酒,可以想象,下一次成功运来后,净剩利润会多出许多。 当然了,这种显而易见的好处,如此人情厚重,朱兴德没有回避。 将军府负责这事儿的人,应是经过主子同意了,才会主动提价。 人家主子或许是看在李知县的面子,或许是觉得李知县三年后高升,咱左家人在梁贼人事件中起了点儿作用,表示一点儿?也或许咱家的酒确实真对心思,总之,一定掺杂着对咱有好感,这才没“欺民”。 能感觉出来,对方在用最大的诚意和善意,才让咱小老百姓拿到了该拿的酒钱。 人家没糊弄,也不占咱才做酒买卖不懂市场的便宜,更不用说趁机像奸商一般压价了,这通通都没有。 朱兴德想到这些,回答小妹夫道: “不是,你看看那货单子,是酒价重新定了,由对方定的。想必这才耽搁好几日。 咱家那烈酒,咱没当回事儿,人家却认为好,真是没想到啊。 呵呵,稀饭儿,柱子,可见,人只要活着,啥稀奇事儿都能遇到。 今年,我总感觉,就该着咱家要翻身了,这些银钱全是一坛坛酒钱,和赏钱真无关。” 要说之前,罗峻熙拿到银票高兴,那是纯纯的见到钱就笑开花。 此时一听连酒价都提了,这代表往后送将军府的酒再不用像这次一般,到了就按照人家主动提高的价银,一手交货,一手结账,他的心都跟着晴空万里。 感谢将军府。 感谢李知县。 感谢这酒道的价钱都给铺好了。 这些人咋这么好呢。 在二柱子就知晓跟着嘿嘿傻笑时,罗峻熙是笑着仰头看向朱兴德,已然想到下一步了:“姐夫,那咱真得赶紧回家,这张管事给的酒价单子太重要了,要赶紧去府城改价。府城那面卖的越多,咱家就越亏啊。” xiaoshuting.org 朱兴德也和他小妹夫想到一起去了。 咱家要是卖给将军府的酒价比府城零卖要高,那真是作死。 同样,好处也是极为明显的。 调价,就可以对外宣传了,知道是谁调的吗?根据什么调的吗?将军府。 人家将军府都说咱家酒的品质很好,卖低啦。 甚至,朱兴德觉得府城那面包括县城要开的就酒铺子,完全可以比照给将军府的价格再调高一点儿。 毕竟,人家是大单子批发价,向外零售不得贵点儿? 朱兴德琢磨这些细节的时候,习惯性用食指撵了撵大拇指道: “看来回头到家,俩铺子还得再捯饬捯饬,给那俩铺子好好整整,咱家花清酿要重新定位。价钱区分的再拉开一些。包括去烧窑定坛子,这都得再抓抓紧。 我算是看出来了,真买得起好酒喝的,人家压根儿不稀罕和你算成本钱。咱还总小心眼寻思,去掉成本钱,咱别加多了,挣个辛苦钱就行。 其实人家有钱的,没事儿小酌的,哪有那个空闲。 人家想要的无非就是顺口,要一个好字。好就值得掏钱。 看着吧,这回啊,等我到家再重新杀回府城,再不会像咱最初推销酒那阵,那么难堪了。将军府订酒,哪里是给咱千两银票的价值啊,用好了,可比千两值钱。” 朱兴德说到这里,甚至开始畅想,用个一两年,好好铺铺路,花清酿去的城池越多,备不住一两年后,好酒中就能越有它的一席之地。再不只是鲁地那面的酒,以及外面的黄酒,被倒腾着卖到咱这里来很值钱了。 北方纯粮食酒,有花清酿。 咱家的花清酿,整好了,倒是还要去南方溜达溜达呢。 接着,朱兴德又对罗峻熙、二柱子告知: “下回五十车酒也不是送到这里了。 估么下回再送来酒,将军府那面会有管事带着走。 这就不能像之前安排似的,随便在下面选一个领头的了,还要有自己家人跟着。毕竟又换了地点。 所以下回押运,柱子啊,你备不住还得来。而且得让你二姐夫跟你来一趟。” 朱兴德说完,又恨铁不成钢般瞪眼二柱子: “等咱上路,回头你多给我用点心。这一路上吃啊住啊,统筹安排,出什么状况该怎么处理,你多用用心。别总想着能吓唬住手下人就行。你要是一人就能顶起这条路线,还用调你二姐夫吗?” 满山稳妥,心眼子有,该低下头的时候,也能低下头。 而以目前二柱子等待着出事就上的心理,只适合做手下一员冲锋的猛虎,却还不适合做单独的领头人。 二柱子莫名挨训,有点儿不服气。 他顶嘴:“一路上,是德哥你连累我好不好?我倒希望下一趟是二姐夫跟着,省得和你一起吃挂落。” “嘿,你小子。”给朱兴德气笑了。 罗峻熙也跟着笑。 他没问为什么下次送酒会换地点。 想必大姐夫也看出来了。 他们这次到了才知晓,哪里是给军帐送酒。是给将军府送酒。 他们带来的这些酒,应是将军府里准备过各种节日宴请宾客用的。 而真正驻兵的地方,又哪里是想去就能去的。 要是对方不信任,你别说送酒了,你给送粮食送菜都不行。 但这回再次下单子订的五十车酒,“花清酿”应是得到了少许信任才会换地点。 罗峻熙猜测,下回五十车酒估计也是镇守将军买账。名义上说是朝廷的兵,其实都是人家麾下的兵。应是为手下那些带兵的副将军师之类订购的。 朱兴德站起身,打算脱掉大棉袄二棉裤,换身体面的衣裳出去采购。 边脱衣裳边说:“你俩也换衣裳,咱们不能再耽搁,吃住一天就是白花一天钱。要返程了,现在出门,利用这半下午看看能倒动点儿啥就倒腾些,总是不能放空车回去的。” 自从抵达这座城池,他们仨人还奢侈了一把,仨人单独包了一间中等房间。 给押运的小子们是包了两间大通铺,在他们住的这三层小楼后院瓦房里。 朱兴德来到后院,点兵点将,选了几位“杰出”小伙子和他一起逛街。 被选上的,那叫一个挺直腰板。 没被选上的,坐在炕上抠脚眼巴巴的瞅。 来到陌生的大城池,这里还有大官将军府,走在路上又随处可见巡逻的,巡逻的都不是衙役而是正儿八经的带刀兵士。 所以说,为避免麻烦,别看押运的小伙子们好不容易来趟大城市,却不能随便出门。 无德哥命令,就算是花自个带的银钱,也不能随便出门溜达吃点儿好的,可不就很羡慕被朱兴德叫出去的伙伴。 客栈掌柜的,笑呵呵的对朱兴德他们点头。 自从将军府的管事来找朱兴德,客栈掌柜的态度那叫一个前后不一。 刚到时,掌柜的见到他们,开口就是: “全要大通铺啊?这可真是,啧。” 就是因为这话,朱兴德才说,那就再要单独一个间吧。一般的就行,不要上等。 朱兴德当时是寻思着,他和二柱子擦洗上药方便。也是惦记,好不容易出趟门,预备着卖完酒拿到银钱后,给罗峻熙和二柱子再单独买点儿当地好吃的,有单间,他们几个能偷着吃。这才要的单间。 朱兴德刚到时,还被掌柜的埋汰过: “你们这么多人,就点两只鸡啊?再添汤就没味儿了,汤里已经给你们加了两回盐巴了,再加要另外算钱。” “烧水?那么多人怎么烧。锅占着呢,上间的客人都伺候不过来。你烧水给钱也不行啊,不够费事儿的。” 总之,这客栈人还多,总是会有许多人见证朱兴德一点点小难堪。 多亏着他脸皮厚,不当回事。 再看眼下。 客栈掌柜的将算盘给了小二,特意从柜台里走出来迎面问道: “朱爷,您几位这是要出门啊?看来这是要启程回去,是打算买些给家人的礼品吗?如若不嫌弃,我倒是能给您几位介绍一番。” 你看看,要主动给当导游。 掌柜的热情道:“朱爷,要说咱这里买马、买羊、买米都是有名的最便宜。”又凑近一步,用极小的声音说:“还有牛。” 他们当地,暗下里有好些人偷卖牛肉。 而且他们当地的牛和外面不一样,据称是从边塞过来的杂种牛。 “另外,朱爷您要是想给嫂夫人他们买好料子,在这里买也合适。” 这回朱兴德疑惑了:“嗯?”南方过来的丝绸啊,怎么这里便宜。 掌柜的给解惑道:“有的运来换马匹,在运的过程中有坏的,也有人家不要的,没相中的。听说指定是比外面便宜,甚至比京城什么的都便宜。” 经了这番话,一路上朱兴德耳边都没消停。 二柱子向他撒娇:“哥,买米,我想吃干饭。还买那肉,二斤也成啊。”二柱子要的自然是牛肉,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呢。 “你就知道吃,买米也是为倒腾回去挣差价。没听人家说嘛,还不能一次买太多呢,要不然不好。” 与此同时。 游寒村左家大门口,杨满山下马了。 白玉兰说:“你咋回来了呢。” 满山眼神情不自禁先飘向小豆,然后才正视丈母娘道:“取货。府城那面最近订酒的太多了,不够卖了。” “要张贴榜单啦?” “没有,但听说快了。小妹夫的好些同窗都找到铺子里了,人家已经回府城等着。” 白玉兰感叹道:“可不,没啥事儿的都在等发榜,可你小妹夫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到家呢。倒是听你爹说,你小妹夫的六位同窗家里已经下了订酒单子,都找到你爹那里买酒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和我在边境的街头走一走 杨满山在家添了一天一宿原料神仙水,又难得的搂着媳妇睡了个好觉。 他已经好久没睡过超出四个时辰的觉了。 当白玉兰找来的时候,杨满山正将媳妇小豆用两腿别住,不让小豆出门。 他今天不想让小豆干任何活,只想这么待着,就守在他身边。 并且用两只带着冻疮的粗糙大手,攥住小豆的小手,一张脸仰头望着站在身前的媳妇,眼睛一会儿盯着小豆的脸蛋,一会儿又改为盯着小豆的肚子。 白玉兰进屋看到这种情况,说实在的,要不是有重要的事儿,她都不想打扰了。 这可真是年轻人。 眼神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明明已经到家两天了,还这么一眼一眼瞅不够。 这两日,单看二姑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感觉和以往一样,还是没啥笑容。二姑爷不太爱笑。 但是细观察就能发现,二姑爷白天黑夜的在二闺女面前转圈圈。想找满山,先问小豆在哪间屋里准保就能寻到。 “满山啊。” “娘。”杨满山看见白玉兰来了,这才松开小媳妇的手,站起身。 “那个啥,关于酒价,好像有变动,你外婆那里叫你。让你去一趟。” “好。” 白玉兰冲杨满山的背影又问道:“对了,满山啊,晌午你想吃点儿啥,好不容易回趟家,想吃啥就说,娘给你做。” 杨满山没把吃的当回事,他不是重口欲的人。 食物限制在熟了就能吃下嘴。 在府城的这段日子,他和三胖子他们也一直是如此。 可这次,当丈母娘问到头上,杨满山脚下步子却一顿,还是那副脸上有疤看起来面无表情的模样,扭头看向白玉兰却说道: “娘,能不能熬点儿大骨头汤,汤里下点儿细面条。咱家那萝卜咸菜里,稍稍拌点儿糖,多放些醋,吃这些可好?” 其实,满山真正想提的咸菜是糖蒜。 糖蒜是丈母娘的拿手腌菜。 但是由于今年实在太忙了,又各种事情不断,连今年的八月十五都没过,那阵在忙乎下大雨秋收、猎野猪、小妹夫的科举。哪有挖野蒜的功夫,更不用说后期腌糖蒜。岳母挣钱酿酒都酿不过来。 听媳妇讲,今年家里的咸菜样式比往年更是少出很多。 虽然像糖蒜这种费糖费料的小菜,往年也舍不得腌几头,但总归能吃到嘴,尝一尝的。 白玉兰听满山说的这么具体,难得的提出要吃啥,哪里有不应的,急忙笑着“嗳嗳”连应两声,以此表达娘这就去给你张罗饭。 在屋里缝手套的小豆,隔着门帘子抿嘴一笑。心里一时甜滋滋的不行。 还用手摸了下肚子,小小声对肚子里娃,自言自语道:“看,你爹多疼你,长大了要孝顺你爹。” 满山提出的骨头汤面条,其实是她昨儿无意间说起的。 小豆说最近也不知咋的了,外婆好吃,家里明明不缺大白干饭和白面馒头,她却总惦记吃面条。真是没啥要啥。 可是面条那玩意儿真不扛饿,再加上蒸馒头蒸米饭剩下下顿热一热能吃,面条没有馒头什么的扛饿方便,家里就好久不做面条了。 包括糖蒜也是她提的。 满山回来了,她昨夜就睡的比较晚,一时饿了提起面条又想起娘往年当宝一样腌的糖蒜,顺嘴就提了两句。 满山当时啥也没说。 她还寻思呢,也是,让满山说啥呀? 满山不是那种像大姐夫和小妹夫似的能说会道的人。 像大姐夫和小妹夫的性情,即便没有面条也能说出花儿,哄的女人家乐呵呵。满山却不行,压根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满山又不会做,可不就只能过过耳?嗯啊应她几声就得了。 却没想到,他全记在心里。 今儿娘一问,他就说自己想吃那些东西。 此时,小豆不知道的是,满山不止这一顿帮媳妇要面条吃,他还打算等会儿和外婆说完话,就舀出半袋子面自己擀。 反正媳妇今儿不用干活,他今日也是难得的休息,下午没啥事儿,他俩就一起擀面条,让媳妇在旁边教他,力气活由他干。 擀出来后,将一团一团的面条丝放到外面冻上,等明日他离开后,往后媳妇再想吃,拿出一团下锅里自个煮着吃,就不用那么馋了。 然后,吃完晚上饭,他再出去溜达一圈儿,问问村里那几大家富户谁家腌糖蒜,给媳妇买点儿。 他兜里有钱。 不是近些时日在府城卖酒的钱,那些酒钱都有帐,除了不必要的花销,为了账目清楚,他基本上能不动就不动。 兜里的银钱,是回家时路过县城,老丈人硬塞给他的。老丈人知晓他在县衙帮忙做衙役那一阵,发的那几日俸禄先头全给甜水买零嘴了,就非要给他银钱傍身用。 且杨满山心里也很清楚,对比外婆稀罕大姐夫,丈母娘更稀罕小妹夫,老丈人是最偏心他的。 以前,家里没发迹前,老丈人就惦记要帮他买房。 眼下,家里吃喝不愁,老丈人不担心他住房吃饭的问题了,又开始惦记怕他要面子,怕他兜里没钱也不好意思伸手的问题。 …… “满山啊,我这里太忙,才给你叫来。” 今儿秀花在忙着做酒曲,这一手至关重要的活计,目前只有她和小稻是成手。 剩下的,不是不教,玉兰、小豆、小麦全是笨蛋,还是不能独挑大梁。 小稻又大着肚子,不能太受累。 就这,还多亏了没什么孕吐反应,要不然更是要将秀花累死了。 “外婆,您说。” 秀花没磨叽,将她准备好的酒价单子递给满山说道:“咱做买卖要有诚信,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所以之前下的订酒单子,还按照那个价收。但是之后,你得按照这个单子改酒价了。” 说着话,秀花又扔给满山一个兜子。 里面是一个个用小木板刻出的新改价格。 这些木签,全是左里正带着村里有手艺的老人,一起给刻的。 其实秀花也没想到还有这个。 她只是按照大外孙女在梦里看到酒单子价格,找到了左里正让给写下来,回头好交给在县城的姑爷还有在府城的满山,却没想到左里正不止给写了单据,还用小木板给刻了出来。 木签上有眼,眼上拴着红线,让回头将这个价格签绑在酒坛子上,说这样一目了然。 杨满山有点儿意外,他不想质疑外婆。 可是,忽然调价这种大事,面临着将来好不好卖,真的不用等大姐夫回来研究一下吗? 在满山心里,大姐夫一心为家。心眼子最够用,他的决策不会让家里吃一点亏。 如若说,左家酒坊一定要出一个顶事儿的老大,那定是大姐夫。 至于外婆是负责酿酒的老大,也可以做家里下决定花大钱的老大。 但是对外销售这一块,外婆也要听大姐夫的,毕竟大姐夫为了卖酒,他历历在目,那是一顿考察外加折腾。当初,都要折腾出花儿来了。 而岳父岳母,包括他和小妹夫,还有大姐小妹他媳妇,这都应该属于在大姐夫手下,负责一摊一块的负责人。越不过外婆,更越不过大姐夫。 这是尊重姐夫对这个家,所有无私的付出。 更是对姐夫朱兴德的一种信服。 秀花笑了下:“放心吧,外婆不是乱出主意的人,这就是你大姐夫的想法。准保错不了。倒是你不抓紧改价,回头你大姐夫,对外面那么抠门的一个人,会懊恼的直拍大腿。你在这头卖的越多,他就越闹心。” 面对外婆的信誓旦旦,杨满山更是有点儿听懵了。 秀花想了想,给杨满山抓到近前,解释了一通小稻的梦。 唉,提起这个,其实秀花还有点儿遗憾呢。 她本来想撺掇大外孙女,将来别告诉朱兴德能连梦的事儿。 但大外孙女胳膊肘子朝外拐,说不行,这么大的事儿最好告诉,以防将来真耽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现在这样,多方便。 只有让朱兴德知晓了,往后朱兴德再出门,要是有个非常着急的事儿,直接在晚上对着空屋子说话就能告诉她,她在这面做梦再转告,这样多好。 大外孙女还振振有词劝她:“外婆,你担心甜水她爹有钱就变坏,我知晓您是为我好。可是,真用不着。” 为啥用不着? “您忘了,他要是真敢嘚瑟,只要他对我二心,我就甩给他个大嘴巴。到时我还不给他扇醒,就躺在那吧,当作在家里养一个瘫在炕上的人。” 秀花这才想起来这一茬。 想象小稻形容的那一幕,稍稍一丢丢替大德子点蜡。看着小稻温温柔柔的,这才是狠茬子。 yqxsw.org 且再细想想,秀花眨眨眼反应过来还有点儿遗憾,大外孙女那手艺,要是对另外两个外孙女婿也好使就好了,最好对左撇子更好使。 …… “啊,啊切。”身在远方的朱兴德,莫名其妙连续打了三个响亮的大喷嚏。 这是谁在念叨他,又好像要感冒。 回头看眼二柱子他们,更揪心了。 喷嚏打的这么响,那几个小子恁是没一个关心一句的,都在市场上忙着东张西望看新鲜。 要不说呢,世间谁最亲?媳妇。 剩下的都不行。 这要是甜水娘在他旁边,早就嘘寒问暖了。 此时,二柱子正眼巴巴看风干牛肉,眼睛盯着牛肉干,嘴上喊“哥。” 朱兴德无奈:“知道了,知道了。” 这一趟运酒,去掉所有的成本费用,小妹夫没有他知晓的多。关于成本这方面,就他和外婆算的明白。 小妹夫是猜纯挣五六百两。 事实上,咱家干这一大票,应该是过了七百到八百左右,全看水添的多少,以及酿酒用到的粮食好孬的猫腻儿。 所以朱兴德还真就不打算抠搜了。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出远门挣大钱,要给家里买一些礼物的。 所以朱兴德才逛了小一半市场,他就已经心里有数要多买些牛肉干。回头带家里去,让家里人都尝尝。太难得,咱这里禁止牛肉销售,但嗒嗒人客商手里是不限制的。人家那里就产牛羊马骆驼等乱遭的。 另外,朱兴德还打算要多买些盐巴。 这里的盐巴价格,居然比自家那里便宜。 是官方性质的大量运来,用盐巴和外部落民族换马匹,包括绸缎和布匹、茶叶等生活用品,都是官方性质的大商贩运到这里。 大量,就代表路途遥远有残货余货。 像是茶叶,好茶叶兑换完,有好多运输过程中的茶叶沫子会在这个互市上零卖。当然了,想必是官方大商贩为不耽误功夫,干脆批发给当地小商贩售卖。 布匹也是,有晕染不好的,有出现虫咬窟窿压货的存货。 盐巴和白糖这种物什更是,比咱永甸县县城甚至府城卖的品类还多样。那毕竟叫从满朝运来的。各种地域城池出现的盐和糖都有。 另外,大米自然要买,更是要买多一些。因为只有米,他才打算用来挣钱。 当地将军府管控,怕粮价有动荡,不让私人大量购买米面,更是防止外部落屯粮。但朱兴德打算东凑凑、西拼拼,找市场上那些贼眉鼠眼的小贩,利用他不是外部落的身份,又是给将军府卖酒的身份买碎米。然后回头弄到家里那面,卖给买不起好米的老百姓。 相信就只倒腾碎米挣的差价,足够他们这一路往返所有的花销。这样的话,卖酒得来的纯利润又能添点儿。 “嗯,这绢帕不错。擦脸指定不疼,来六条。看看哪个花色好看,你们几个小子帮我瞅瞅,以免我买回去,又说我眼光不好。” 朱兴德一出手就是六个。 上到外婆,下到他小姨子以及他那个还不到四岁的闺女。凡是女人,一人一条绢帕。穿不起满身绸缎,还用不起绢帕啦? 男人挣钱用来干什么的,就是为给女人花。 朱兴德在市场上晃悠,本来还想买置办两匹马来着。 但是当他趁着撒泡尿的功夫,见到有人在墙里墙外神神秘秘,像偷鸡摸狗般用大铁锅换马时,他想买马匹的心思就彻底歇菜。 据说,那些少数民族没有锅做饭,只能用兽皮。咱们这面就用铁锅兑换珍贵的马。 然后现在有点儿不太平,边境总动乱,头几年更是打的邪乎,咱们一气之下连铁锅都不给对方提供了,以防他们嘚嘚瑟瑟打造武器。现在改卖石锅。 朱兴德想了下,或许下回运酒,应想办法用大黑锅换马…… 反正,甭管用啥换,让他掏钱买马指定是不行了,他总觉得不划算。 朱兴德还在这个集市上,看到了马奶酒。 回头正要喊二柱子尝尝,结果没看到人。问手下:“你柱子哥呢。” 此时柱子正在尝奶块、奶片。 被店家好一顿嫌弃。咦,真特娘的馋。 店家心想:这位大嘴叉子,挺大个人,也不要个脸面,一尝就没完,尝完还不买。 而朱兴德这头发现,不仅二柱子自由行了,小妹夫也不见了。 此时罗峻熙正和奔波于中原和外族的边境买卖人唠嗑。 学语言呢。 就这眨眨眼的功夫,他在旁边听着就已经学会了:这是什么。多少银钱等常用语。 第二百四十七章 黑虎阿牛 朱兴德是在小书坊门口寻到的罗峻熙。 “干啥去啦?” 罗峻熙举起手中的三本书籍笑道:“和当地做买卖的商贩聊了聊,他们给我推荐的书。说要是不在这里买,回去不一定能买得到。” 朱兴德好奇:“什么书”,接过来一本翻了翻,里面跟鬼画符似的,“你学这个干啥,科举能用得上?” 罗峻熙有点儿赧然,他又头脑一热乱花钱了。 以前亲娘骂过他这事儿。 有时候买书这事儿,实在是控制不住。 就像见到了喜爱的物什,赖在书肆还看不完,就曾买过几本用不着的杂书。 以前不会撒谎,娘问银钱花到哪里,他就对娘实话实说,却惹来娘一顿数落不算,娘还骂着骂着抹起了眼泪,说供他科举买书就已经很吃力,没想到他还能浪费闲钱、更是浪费光阴不好好读书科举。 反正直到现在,他每每买杂书想起那一幕仍有后遗症。 这不嘛,见到大姐夫问,罗峻熙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总感觉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似的。 “没用。大姐夫,你等我一下,好像用不着买三本,我回去退……” 朱兴德扯住罗峻熙的胳膊,不是很明白,买都买了,还退了做啥。 小妹夫不是乱花钱的人。 在府城那阵,他陪小妹夫逛过书肆,见识过小妹夫买书精挑细选。能挑出这三本,可见喜欢得紧。 “稀罕就留下,退什么退。” 朱兴德又问:“还够不够?要是不够,走,我给你掏钱再买几本。” “够了够了,大姐夫,嘿嘿。” 罗峻熙好多的第一次都是他大姐夫给的。 朱兴德包容他,逗他,病了照顾他,惯着他。 罗峻熙难得露出了少年的模样。那就不退书了,他要全留下。 家里现在能挣活钱了就是好。 就算奢侈一把,花钱买点儿没用的,心理负担也不重。 朱兴德寻到罗峻熙后,又去集市东面的岔道口,揪二柱子的脖领子。 看到卖奶块的店家,那大白眼都要翻飞了,一看就知道心里不定怎么膈应二柱子呢。 “给我来吧,你这两袋子奶片,还有那些奶块,全装上。” 小贩一懵:“全装上?” “嗯。” 本来就打算要给外婆、甜水、手下兄弟们的孩子,还有爷爷和老朱家那些侄子侄女、左里正家的孩子们买这些零嘴的。 多买一些,再留出一点儿奶片交给岳母。 让外婆和岳母给村里关系好的大娘婶子,那些妇人家里都有好些孩子,这里奶片极为便宜,让外婆和岳母拿着,和姐妹团们好好处处关系。 这样的话,往后再和村里谁家骂架,会有好些大娘婶子帮助外婆和岳母的。 不过,按照朱兴德“这个这个”要全上秤买下的架势,即便回村会分出去不少,买的还是太多了。 连二柱子都看傻眼了,拽着朱兴德的胳膊:“哥,不用给我买这么多,虽然这个挺好吃。他家卖的,是我尝过这一条街奶味儿最浓的。” “谁给你买了?”朱兴德嫌弃柱子,这个丢人现眼劲儿,跟小孩儿似的,到集市上边溜达边骗吃喝。 他另有打算。 去掉回村分给亲朋好友的,府城的商铺可以用奶块勾搭人卖酒,或是拿着这些做奖励,谁帮忙拉纤卖的酒多,一晃到了年节就给包点儿。 算作年节的福利不是? 县城的铺子,他离开前,岳父已经忙着拾掇了,回去后也可以依照府城兜售的方式依葫芦画瓢。 要过年了,办喜事置办年节礼的多了,有人多买酒,就给点儿。当作给人留下好印象,拉个回头客了。 朱兴德不白带手下。 只眨眼间,小伙子们就欢喜地扛起了几个装奶片的袋子。 而从买完奶片后,朱兴德也彻底开启了花钱模式。 基本上,这一条街上,卖各种物什的价格已经了解差不多,他开始动手了。 “这牛肉干咋样。”朱兴德问道。 罗峻熙让开品尝的位置,论吃还得二柱子。 二柱子咬完一口又一口,牛肉干太干,他还要用牙扯,边扯动边点头:“嗯嗯,越嚼越香,没怪味儿。” 朱兴德细扒拉扒拉埋在袋子深处的牛肉干,浮面没有发白没长毛,细闻闻确实没怪味儿:“来吧,这一袋子上秤。” 接着再闻:“这边袋子的也上秤。” 之后,连朱兴德都扛起了一袋子“吃食土特产”走在集市上。 他在人来人往中,寻到盐贩子订盐。 好的精盐,在好几个小贩子手里才买到一百斤。 精盐,人家官方运来的很少剩下。 倒是大粒粗盐,以及很是粗糙发黑有杂质的盐粒子,听说是海盐,朱兴德这回真买了不少。 多到什么程度呢。 他在犄角旮旯一揪一个准的盐贩子们,愣是被他支使的要帮忙送到客栈,要不然他们几人拿不了。 朱兴德心想:这回妥了,岳母再不用为腌咸菜浪费盐粒子犯愁了。 以前啊,他们家吃咸菜,岳母都心疼。 别看岳母不说 跟着他去集市的几位小子还说呢,“头儿啊,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帮俺们预支点儿工钱,俺们也想给家里娘带点儿便宜盐。” 朱兴德太了解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闻言没迟疑道:“费那事儿干啥,你三斤我五斤的,不够费事儿。回头到家,要买盐就去找我岳母说。” 关于盐,跟车来的小子们都知晓惦记家里,就更不用说碎米了。 所以当朱兴德大半夜与人谈好订了十二车碎米、两车半有点儿染色不太均匀的细布以及粗布时,他们又想预支工钱了。 朱兴德一摆手,一副好说,等回家再分再买的模样。 现在集中买,等于是帮你们一起拉回去。 小伙子万万没想到,跟头儿出来一趟,不止能挣工钱,还能占便宜买到好些家里用的物什。 差挺多银钱呢,这就等于又是变相白赚的。 而且从这件事上,小伙子们才终于感受到十里八村传说的“德哥最讲义气最仁义”。 好些小子是第一次近距离跟在朱兴德身边。 来的一路上,朱兴德又打前头骑马,再加上有做过捕头的威望,那一身威风,对他们态度不是很好。 一路上,德哥一直在忙着安排吃住行,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更是少得可怜,张嘴就是发号命令。一点儿都感受不到“德哥仁义”的温暖。 却没想到,前脚所有酒卖完了,后脚德哥真就开始和他们说说笑笑,和来时的态度完全不同,真就很讲义气啊。 大通铺的屋子里,小伙子们嬉嬉笑笑。 有的在互相唠嗑,回头到家劝老娘留下多少碎米过年焖饭吃。这是德哥赏给大伙的好事,要是再舍不得花钱多买点儿,那就不叫会过日子了,那叫傻。 有的在洗脚搓脚,边洗边聊,回去的一路上,想必速度会比来时快。有盼头啊,要回家了。 “嗳?德哥和柱子哥那面漏过话没?回去的路上,咱们还路过秦家吗。” 一听就知,这几位小伙子还惦记去秦家白吃白喝呢。 “好像不的吧。哥说带这么多盐,咱们虽然手续齐全,又是以咱们这一大帮人的名义购买,但是以免来回进城出城出口角麻烦,回去稍稍绕绕远,要走小道。” 问话的人,一脸好可惜,不能去秦家蹭吃蹭住了。 还有一位小伙子很聪慧,他叫铁子。 铁子正用炭笔趴在炕上写写画画,特意向少东家罗峻熙要过纸张,记下集市上的几个重点摊位,以及朱兴德今日都是花多少银钱买的,还有揪出的那些倒碎米、倒盐的小贩子们都叫啥名字。 他在心里憧憬,万一下回德哥不带队来了,又让他押货帮买,他要是能帮忙买明白这些货物,是不是就能在众兄弟里出头了? 铁子有个做头领的梦想。 他现在最羡慕二柱子的身份。 十八岁的小伙子,很想“做头头”,正以二柱子为目标,他想脱颖而出,这辈子做到二柱子这种分量就行。 2kxs.la 朱兴德看见铁子记录的那张纸了,明明不会写字,这小子却画满了一篇子。比如卖碎米的商贩姓袁,就画了个圆圈。 对此,他只稍稍挑挑眉,看见了也当作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只是在心里寻思:努力吧,铁子。 —— 天还黑着呢,客栈后院的门就已经大敞四开,几十个火把照的牲口棚通亮。 背袋子、装车的,各个车头绑干粮的。 排号在灶房里,向水囊里灌热水的。 还有小伙子们结伴上茅厕的,出茅厕前,又匆忙检查一遍绑腿、身上棉袄的系带。 朱兴德还买了十五张羊毛皮。真是纯羊毛的,毛都没拔下去,挺长的羊毛露在外面捆在身上。 他是打算买这些毛皮给自家人。 比如给岳父、给满山、给六子,给一直坚守在府城的三胖子之流的,往后在路上来回跑买卖运酒,穿这玩意儿能暖和些。 但是眼下,他正分发给拉车的小子们,挑一些衣裳薄的小伙子发毛皮。总是不能有保暖的,闲在那里,先穿着多好。 要不是买的那些粗布是按匹买的,他都想让大伙将布也捆在身上,暖和就行呗。 所以说,再加上分发衣裳,被分到的会惹来羡慕嫉妒,珍惜的摸摸毛,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热闹却不乱,早就被训练出来了,连当地商贩送货装车算在内,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队伍就已经整装待发。 朱兴德坐在马上,身上也捆着一件羊毛大衣,他身后是小妹夫罗峻熙和副手二柱子,这两位也是一副座山雕的模样,仨人正向客栈掌柜和一众小二们抱拳致谢,告别。 “回见,再见可能要年后了,朱掌柜,来年发大财。” 朱兴德爽朗一笑:“那必须的。也预祝你这客栈来年更兴隆。” …… 所有人,包括押运的小伙子们通通都以为,回去的路上必定会一路通畅时。 却没想到,才出城三日不到,就差些给他们来了一个致命打击。 怎么一回事儿呢。 罗峻熙还按照来时的习惯,浑身冷透了就下马奔跑。 他正在最前方领路狂奔起来时,车队的后方忽然传来喧嚣的声音。 大冬天的,连续踩到雪上的声音就格外大。 一众人还没明白咋回事儿呢,只是听到哼哧哼哧和踏雪的响动,回头这么一瞅。 哐哐哐,车队后方的六辆车被撞倒。 “哎呦,货!” “哎呦,我的后脑勺,完了,眼前发黑,怎么全是星星。” 还有喊腰的、屁股的。 更多的是慌张的拽牲畜车,拉脚的牲畜被吓的不轻开始玩命嚎叫,而且还乱跑一通。 整个队伍瞬间乱套。 忙着拽住缰绳的小子们,差些脑门对脑门撞在一起。 在这种混乱中,只看一个大型牲畜以极其无情的方式出现。 它是传言中的边境野牛,两个犄角长的极为霸道,晃晃着庞大身躯,比黄牛水牛要壮的多得多,外号黑虎阿牛,正以极快的速度横着身体从后方奔来。 或许,那野牛也知道跑偏了,连撞六辆车是刹不住脚才造成的。 野牛开始调整方向,它像是甩一下头似的,接着肥厚的身躯又扭动一下。 而在它无意中的两下里,二柱子从马上摔下来了,他所在的位置,旁边就是雪堆,他一脑门扎进了雪里,两条腿在外面支愣着。 黑虎阿牛的甩身体的第二下,朱兴德骑乘的马屁股被顶到了。 已经不太爱露出慌乱表情的朱兴德,坐在被惊吓的马匹上,一边调整缰绳,一边慌乱回头叫道:“嗳,嗳?” 再这么急速奔跑下去,前面全是冰,那是一条小溪冻上,他怕被惊马甩下去,再给他扔冰上磕个半身不遂。 罗峻熙回头了,这位下马热身的,终于发现后面不对劲儿了:“……” “大姐夫?!”罗峻熙眼中满是焦急,眼看朱兴德就要掉下马。 但是大姐夫朱兴德在忙乱中却不领情,对他伸出手大声拒绝道:“你不要过来!” 又是小妹夫招来的,老家那面已经出成绩了吧。 小妹夫过来,他会死的更快。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 罗峻熙哭了。 不是因为大姐夫最终被马甩下来急哭的。 更不是被黑虎阿牛不要命的架势吓哭的。 他是气哭的。 罗峻熙发现彻底失策了,要完犊子了,他能跑得过野猪,居然跑不过黑虎阿牛。 当发现这个事实时,罗峻熙已经扔下队伍跑出几里之外。 头上的小帽跑飞了,身上的钱袋子也摔丢了。 茫茫白雪间,他连个帮手都没有,只剩下他和一头野牛在不要命的撕扯。 跑又跑不过。 打也打不起。 罗峻熙本来就心焦到顶点,大姐夫被摔成什么样未知。能不能来个人帮帮他啊? 就在罗峻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他才发现黑虎阿牛和野猪一样,确实不会太伤害他。大松了一口气,不求别的,活着就好。 但是慢慢的,才几回合下来,罗峻熙又发现黑虎阿牛对待他的方式,侮辱性极强。 因为只要他从雪地上爬起来,黑虎阿牛就将他顶倒。 起来就给干倒,起来就给干倒,那都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他已经扒着雪地爬起来十来回了,浑身沾满了泥雪,每次腰还没站直呢,后背准保会挨一下子,然后他就踉跄地跪趴在地上。 那股不伤害他、还能给他顶倒跪下的巧劲儿,黑虎阿牛拿捏的死死的。让智商极高的罗峻熙,一时寻不到丝毫漏洞。 所以,罗峻熙是被活生生气哭的。 太欺负人了。 野牛不吃他,不喝他,只让他作为人类给野牛下跪。 长这么大,罗峻熙都没骂过人。 这回却边带着哭腔边骂道:“你特娘的,你还让不让我站起来啦?你要作甚,你想要干啥,啊?!!” 朱兴德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小妹夫正规规矩矩跪趴在野牛面前。 野牛在低头看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造型啊? 咋还给牲畜下跪了呢。 别看朱兴德在心里吐槽得欢,但一时还真不敢上前。 就像那野猪一样。 朱兴德会举一反三。 野猪惯着小妹夫,对待别人可是目中无人,刨膛破肚眼不眨。 再着,就他现在这样,又只一人赶到,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小妹夫要是能跪着保平安,那就跪着吧。 朱兴德才鸟悄靠前两步,就差些哎呦一声惊醒野牛。 哎呦,他的老腰啊,本来盼着回家多亲近媳妇的,这回从马上摔下来,够将养一阵的。 与此同时,罗峻熙泪眼朦胧中,也瞧见了一手用刀扎在雪地上、一手扶摇的朱兴德。 罗峻熙急忙探身,趁野牛不注意,一把拽住野牛的两只牛角。 果然,黑虎阿牛开始狂躁了,罗峻熙立马又噗通一声跪下。 跪下的同时,拽牛角的两手却没撒开。 从别的角度看,罗峻熙像是在死死按住野牛的头和眼,试图让野牛低头只准瞅他。 他怕野牛发现大姐夫,会调头伤害朱兴德。 罗峻熙直视着吓人的牛眼,带着哭腔喊道:“大姐夫,你快走,它应该不会伤害我,对你可就不一定了。” 这玩意儿太大,两个牛角更是长的吓人。 他担心野牛真用力顶大姐夫一下子,朱兴德离吐血就不远了。 可以看出,罗峻熙之前那么盼着来人帮帮他。 可是真的来了帮手,他又宁可豁出来自己。 而在罗峻熙哭喊着说这一番话时,黑虎阿牛表现的是最为老实。 牛角被人不是好气儿的拽着,大脑袋被死死按住,它就好脾气地低头配合。那牛眼里也透着迷茫。 但是当罗峻熙想坚强起来,赶走朱兴德,声音里再没了哭腔,即便跪着,野牛蹄子依旧乱动。一副只要你敢站起来,我就顶你的架势。 朱兴德将这一幕看的清楚。 他虽然不敢贸然上前帮罗峻熙按住野牛,但是也不会扔下小妹夫离开。 要是不管罗峻熙,他就不会被马匹甩到冰溜子上,一刻没耽搁又连滚带爬顾不上腰伤赶来。 所以朱兴德心里明白,目前最好智斗。 在上一轮和野猪的较量中,直到最后,都很遗憾没有发现小妹夫和野猪之间应该如何和平相处,但他认为,一定有。 yyxs.la 那么,和野牛也应该存在着某种默契。 朱兴德站在离野牛和小妹夫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这回不扶着腰了,举着刀试探开口道:“稀饭儿,你快哭一个。” “啊?” “哭!” 罗峻熙掉泪了,没用。 不仅没用,而且由于朱兴德出声打扰到野牛,野牛开始乱动了,正试图要甩开罗峻熙调头攻击。 朱兴德拧眉头道:“你哭出声。” “啊,呜呜呜。” 黑虎阿牛立马停下乱动的蹄子,牛脑袋也不抗争了,且又老实的低下头看向跪在面前的小人儿。 朱兴德感觉他发现了点儿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小妹夫,你停下哭。” “嗝。”罗峻熙停下了。 野牛却又动了,又要调头去干朱兴德。 朱兴德当机立断:“哭!” 而且这回,朱兴德在指挥罗峻熙大声哭的同时,还让罗峻熙尝试站起身。 总这么跪着不是个事儿啊。 咱还得回家呢。 如若能将这头猛牛留下,咱最好不要杀。一头牛好几十两呢。 更不用说体格这么壮硕的牛,价钱只会更贵。 要是能给它驯明白,指定能给家里干不少活。 不愧是朱兴德,心细、胆大、敢想,做过梦的人,想法就是透着股魔性。 罗峻熙听从他大姐夫的指示,当哭出声真的站起来时,才迎来初次不被野牛再顶趴下的命运。 不但没被顶,野牛还老老实实的。 而就在这时,二柱子终于从雪里拔了出来,不顾车队上的货物,带着一帮小子们赶了过来。 “哥,这……咋办?”杀不杀。 二柱子又喊道:“星星啊,咋感觉它听你话呢。” 星星罗峻熙这回变成假哭了,他挺大个小伙子哪有那么多眼泪,这位野牛却跟着它老老实实朝前迈步了。 看来假哭也好使,野牛一副乖顺的模样。 罗峻熙顾不上回答二柱子的问题,懵懵地问朱兴德:“姐夫啊,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嚎一道吧?” 朱兴德望着野牛亦步亦趋跟在小妹夫身后的一幕,咳了一声。 是这么打算的。 只要到家就好了,到家小姨子或许有办法。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今夜你会不会来 罗峻熙亲手将缰绳套在野牛身上。 他拍拍黑虎阿牛的大脑袋哭着说:“你给我乖一点儿。” 押运队伍小伙子们在原地收拾翻车的货物。 骡车翻了好几辆,骡子吓的瑟瑟发抖需要喂吃喂喝好好安抚。被黑虎阿牛撞翻的粮袋子有散开的,碎米散在了雪地上,小伙子们会过日子,正蹲下捡粮食、重新装车。 而远处的罗峻熙,一边扯着野牛身上的缰绳,一边小声唧唧假哭着寻找他的钱袋子。 眯眼一瞧,原来钱袋子落在了那里。 耀眼的小花布钱袋,还是外婆给配的。 “呜呜呜,我的钱袋子。” 罗峻熙松开缰绳,又两手查看有没有铜板从钱袋子里掉落,嘴上继续假哭:“呜呜呜,钱没少,该找刮飞的帽子了。” “噗”的一声,一直在罗峻熙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朱兴德,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笑的时候,朱兴德腰疼。 可见野牛太笨,小妹夫又太聪慧。 自打他提醒摸出了规律,小妹夫就学会了举一反三。 最开始是真哭,中间假哭但还带着正经哭腔,没过一会儿,小妹夫又试探着只假装抽抽鼻子弄出响动,再之后就是极为敷衍的“呜呜呜”。 就说仨字呜呜呜,能正经让野牛安静一会儿,等到差不多了,再接着出声安抚。 而那头傻野牛,在接二连三的试探中,还真就吃这一套。 不但至此后,老老实实地让小妹夫牵着,而且只要小妹夫发出呜呜呜的动静,即便不牵绳子,野牛也会规规矩矩跟在旁边不离不弃。 “大姐夫,你咋还能笑呢。”罗峻熙拧着眉头叹气道。 他都啥样了,这么冷的天气,一路呜呜呜下去,想象一下脑瓜子就嗡嗡的,嗓子也腾,大姐夫怎么没点儿同情心。 说实在的,在罗峻熙心里,目前还没有对黑虎阿牛建立起感情,他很不喜欢这头野牛,倒是两相对比,有些想念长相磕碜的野猪。 野猪多可爱啊。能卖银钱,合理杀害。 除了有些废腿和费膝盖。 但如若是野猪来了,现在是冬天,他和野猪一起跑,备不住能比大姐夫早到家。 这可倒好,到了黑虎阿牛这里,他竟然跑不过,被逮住就会被顶倒,极为被动。 再朝前走,路上要是有别的赶路队伍了,更是不敢在人前随便杀牛,只能被逼无奈哭着安抚。 想到此,罗峻熙像报复一般,使劲一拍野牛的背:“你给我蹲下。” 野牛最初有点儿没听懂,用懵懵的眼神望着他。 眼神似在说: 干啥呀? 再敢拍我,我可要躁动了。 罗峻熙抿抿唇,和牛眼大眼瞪小眼。 算了,惹不起,哭得起,又改商量的语气:“呜呜呜,蹲下,我要上去。” 黑虎阿牛这回听懂了,还配合着罗峻熙趴伏些身体,方便罗峻熙爬上去。 这个变化,使得罗峻熙稍稍平复了晦涩的心情,还回头对朱兴德兴奋地招手道: “大姐夫,一会儿将我马上的鞍子什么的都卸下来,安在这头牛身上。我接下来就骑在它身上。你再将那几袋子牛肉干放它身上,让它驮着。看看它老不老实。” 如若野牛认命的驮着罗峻熙,就能空出一匹马,给其他押运的小兄弟歇歇脚。 还能给野牛累够呛。 干不过,就不信累不死。 让野牛一路上多挨累,也免得有力气瞎折腾。 朱兴德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行。但是稀饭儿,一会儿人多了,我就不能多说了,现在我要嘱咐你几句。” “大姐夫,你说。” “一会儿队伍规整完,咱们之后这一路上,你最好骑着这头野牛走在最前面,离队伍小子们远一些。以免你哭,被他们听去。好说不好听。” 罗峻熙点了下头,秒懂。编出花来,也不能将人当傻子。 要是被那些押运小子们听到他假哭,即便哭一次两次,大伙以为听错了没反应过来,哭一路,傻子也会纳闷他为何要呜呜呜。 不信看二柱子哥的反应就能知道。 不过,罗峻熙闹心的是接下来的过夜问题,趁着那些小子们在装车,离着有些距离,急忙问道:“大姐夫,我不能日夜呜呜呜吧。” 刚要躁动的野牛,果然听到熟悉的字眼立马消停了。 罗峻熙拍拍牛头先安抚一阵,才继续和朱兴德商量道:“大姐夫,到了客栈,我不会要和牛住在一起吧?就算我豁出来住牛圈儿,我也不可能一宿不睡在呜呜呜啊?” 只想象一下,罗峻熙眼前都发黑,感觉前路茫茫。 他的人生经历,真的好棒棒啊。这就要添一笔住牛圈儿的经历了,谁有过? fantuantanshu.com 罗峻熙心下萧瑟,刚刚发现野牛愿意驮他的兴奋也消失不见了。 他担心,就怕到家后,媳妇小麦也不能给他支有用的招,要是那样的话,往后他连觉都睡不了啦? 朱兴德看眼身材肥硕的黑虎阿牛,又看眼小妹夫,压下心里的不舍,这玩意儿要是用好了,估计比水牛厉害多了,长得就像很能干的模样。 但是和小妹夫比起来,这白得的野牛,啥也不算。 咬牙道:“没事儿,真要是到家还这德行,小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咱就豁出去给它弄寒山上,悄悄弄死,杀了吃肉。” 所以呢? 能不能先不扯到家后的事儿,今晚夜宿怎么办。 罗峻熙骑在野牛身上招手喊道:“大姐夫,你回来,你还没有回答我今夜怎么办。” …… 当夜。 一个极为简陋的道边驿站。 朱兴德一行人准备停下休息一夜。 之前,本是不打算在这里休息的,前方三十里路那里有一家大驿站,环境吃喝比这个落脚点儿要好一些。 但是被突然冒出的野牛冲撞了队伍,白日耽搁了不少功夫,队伍了还有几位小伙子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需要停下查看休息。 朱兴德都没敢带二柱子,一人骑马率先赶到驿站,正和店家沟通,要包下后院空出来的灶房。 店家被说糊涂了,包下大通铺或是住宿的屋子能理解,可是:“你包下这里干啥呀?” “这个,呵呵……麻烦店家通知一下小二和伙夫们,今晚这个灶房不要来人。” “好吧。” 店家糊里糊涂离开,按照朱兴德的要求,提供了不少柴火放在灶房里。这里有大锅有灶台,烧些柴火,一夜过去倒是挺暖和。 店家哪里想得到,今夜这个小屋里将要关着一牛一人。 夜半时分,有一位长相极为俊俏的小伙子,正跪坐在野牛面前打盹。 罗峻熙在睡觉前,还在翻白眼: 原来这就是大姐夫想到的办法。 也是,要想让黑虎阿牛能消停下来,他要么呜呜一宿,要么跪下伏地称臣。 第二百五十章 牛爱上罗呀爱的疯狂 跪坐的姿势不舒服啊。 谁跪坐过,谁知道。 脚后跟儿它麻呀。 在灶坑里的火苗渐渐熄灭时,被火光映照的青年,头一点一点的终是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歪倒在厚厚的柴垫子上。 可见,罗峻熙虽然和野牛住在一起,但是他大姐夫朱兴德真是位仁义人,并没有抛弃放弃他,连夜里睡觉的垫子都安排的极为贴心。 而黑虎阿牛本来正睡的好好的,被罗峻熙这动静吓一跳。 只看野牛浑身一抖,立马站起身。 黑虎阿牛先是借着微弱的火光先,用牛角试探着推了推罗峻熙。 罗峻熙被牛角骚扰,嘴巴动了动,像是在梦中呓语着什么。 如果野牛能听懂人话,此时就能听懂罗峻熙说的是:“他娘的。” 黑虎阿牛又用牛眼,仔仔细细瞅了瞅罗峻熙的睡颜。 只看,它忽然慢慢地往后收了收蹄子,在尽量不让自己的脚妨碍到罗峻熙的睡眠。又努力地缩了缩身体趴到角落里。 黑虎阿牛在寂静的夜晚,一顿神操作后,这才守着罗峻熙安稳地闭上了双眼。 宝贝,静静的睡吧。 野牛的爱啊,永远在身旁。 而今夜,倒是朱兴德没睡好。 朱兴德还是有一丝丝担心小妹夫被野牛莫名其妙顶死的。 啥事儿就怕是第一次。 罗峻熙是第一次和野牛过夜,朱兴德操心,才眯了一个多时辰不到俩时辰,就套上棉袄扣上棉帽子来了后院。 戳卡本就破旧的窗户纸,往里那么一瞧。 朱兴德心下嘀咕,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看来野牛不是不让稀饭儿睡觉,是只要不站起来能老老实实的,野牛也会消停。 站起来不行。 站起来就给你顶倒。 要不说呢,要让小妹夫和牲畜多相处,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 朱兴德看了一眼后,这才放下心离开。 他目前还没有胆量进去给小妹夫盖被子。 —— 天终于亮了。 难熬的一宿,在罗峻熙睡得还不错,伸懒腰站起来,又冷不丁被野牛顶了个踉跄开启的。 他差些被这一顶,头撞墙。 这不是忘了嘛,急什么。 罗峻熙一边揉着膝盖爬起来,一边瞪着黑虎阿牛喊道:“呜呜呜!” 而新的一天,也代表会有新的发现。 这一日赶路,罗峻熙很明显和黑虎阿牛之间有了极深的默契。 顺便给了押运队伍的小兄弟们开开眼。 二柱子和铁子他们还以为没睡醒呢,纷纷牵着手边的牲畜车,还不忘揉揉眼再看向前方。 大伙见过骑马速度很快的,见过骑毛驴颠起来的,就没见过老牛载人比马匹跑的还快,乘风破浪一般卷着雪沫子朝前猛跑。 没一会儿的功夫,罗峻熙就已经骑着黑虎阿牛跑出很远,要不是有断断续续的唢呐声传来,他们都不知罗峻熙跑到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了。 这还不是最出彩的。 当路过断桥过冰面时,当地被派来查验石桥的衙役们都看傻眼了。 冰面上,罗峻熙或在黑虎阿牛的前面,或在阿牛的身后拽住牛尾巴,脚底下踩着在买大米时,商贩白给的一个狗爬犁。 没给狗,白给了个爬犁,狗被商贩带走了,不舍得白给。 爬犁是为方便朱兴德一行人住驿站时抬货用。 爬犁配着冰面,还有一头贴心的大野牛,场面简直勇往直前。 罗峻熙站在牛头前,为向大姐夫显摆,他还伸直胳膊,而他身后的野牛一路慢跑,一路小心推着他前行。那个护着的模样啊,简直像护犊子一样。 在冰面上旁观的衙役们议论:“他也不怕被牛顶倒,还能吹唢呐?就不怕摔啦?” “吹唢呐算什么,你瞧。” 罗峻熙在冰上玩疯了,他认为他没玩,是在探索新本领。 但是在别人眼中,他就是在玩。智商差不多十岁左右,再不能多了,再多就是侮辱孩子。 为触发新本领,罗峻熙已经从前面下来了,解开脚上捆绑爬犁的绳子,兴奋着一张冻通红的小脸来到黑虎阿牛的身后,一手拽住牛尾巴,一手猛拍阿牛的屁股喊道:“呜呜呜!” 黑虎阿牛立马像小火车似的,呜呜呜地跑了起来。 惹来罗峻熙哈哈哈大笑,边笑边喊:“呜呜呜。” 二柱子在后面牵马,和朱兴德一边并排走,一边小心翼翼试探道:“哥,星星好像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 反正陪野牛睡了一宿过后,不太好形容。 罗峻熙今日终是乐极伤悲了。 当赶了一日路,大伙正在休整,打算吃点儿干粮烤烤火,再咬牙坚持走到半夜才能到下一个驿站时,远处黑暗中传来了动静。 就在大伙还没闹明白来的是人是鬼时,举着火把跑过来就见到罗峻熙噗通一声,毫不迟疑地跪下了。 向北方跪地。 恰好北风正在呼呼地刮,雪花飘飘洒洒。 只有朱兴德明白,小妹夫这是在向新跑来的又一头野牛俯首称臣。 咋冷不丁的又来一头呢。 这要是到家,按照一天一头,回头就得发家。 还干啥酒买卖呀,沿途捡老牛就行。 小伙子们急忙跑过来,有忙着试图要按住野牛的,有忙着搀扶罗峻熙的。 “你这是怎的了?” 罗峻熙直到这时还不忘本,给新赶来的二牛赶紧打个暗号,以防暴躁伤害别人:“呜呜呜,我寻思过来看看,不小心摔了。” 果然,新来的二牛也吃这一套。 当夜,又换了新的一家驿站柴房里,罗峻熙为和朱兴德能消停说会儿私房话,老老实实地跪在两头野牛面前,一点儿没挣扎。 人啊,就怕养成习惯,才跪了两天,他就快要习惯了。 罗峻熙眼下只盼着自己,别回头到家养成睡牛圈儿的习惯。 毕竟他愿意去睡牛圈儿,小麦也不会干。 跪着还是很好使的,两头野牛很消停,罗峻熙这才敢让朱兴德进柴房说话。 罗峻熙很困扰,下一个难题来了: “大姐夫,现在是两头,我还能应付,我就怕还没等到家,就组成了野牛队伍。难道一路上,都要我一人牵着吗?我一人,管一支牛队?” 朱兴德望着两头野牛,拧眉深思:“唔。” 那只能呜呜呜声喊大一些了,他会在路上给小妹夫想办法弄点儿蜜水润润喉的。 零点看书网 “还有两头野牛和我睡,我还能挤下,睡在它们中间。要是好几头,我怎么睡啊?”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罗峻熙是怎么睡的呢。 当卖酒队伍有了两头野牛时,到了夜间,他就睡在大姐夫精心安排的屋里,在朱兴德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躲开许多人的视线,睡在两头野牛中间。 别人都以为罗峻熙是住在更高级的房间,事实上,灶房已经是最高待遇。 且每到夜间,跪还是要跪的。 毕竟这一拜,能换来一晚上太太平平。 而每次跪下,罗峻熙总会像掀开不存在的官服一般,还挺正式的。 他先拍打两下棉裤上的灰尘,身板挺直跪下。 只看从容的背影,那跪姿透着一股忠肝义胆,誓不分开。 只是这回没有独一无二了。有两头牛的情况下,罗峻熙不会特意去跪哪一头野牛,免得跪谁都不好,像偏心眼似的。 以前罗峻熙就想过,如若他有俩孩子,绝对不会偏心眼。 目前孩子没有,但是对待野牛也要是同样的态度。 所以正直的罗峻熙,他是跪坐在两头牛中间,面朝墙壁,将一天的感触做成心内的一首诗。 要是跪着跪着,困急眼了,就脑袋向前一拱,睡成一个团儿。 而每日清晨醒来的时候,他却通常都是太字型仰面躺着,两头野牛也会陪着他一动不动。 他醒来会和两头野牛打招呼:“呜呜呜啊。” 当又赶了两日路,队伍里变成三头野牛的时候,罗峻熙已经变得很从容了,见面先暗戳戳跪下,含糊地对新牛说上一句:“呜呜呜”,然后就自动自觉将新成员领走。那背影,让一队人露出佩服的目光。 到了夜间,再将三头野牛摆成三角形拴着。 罗峻熙觉得挺好。 驿站的草房漏风,三头野牛用肥硕的身体还能给他挡风。 有条件自然要享福。 没条件就创造条件,让自个所住的“牛圈儿”变得舒服。 当押运队伍里出现四头野牛。 到此时,罗峻熙以及他的野牛伙伴们已经成为了一景。 那真是,走哪都拉风。 进各种城池或是小镇,罗峻熙都能得到极高的回头率。 沿途的老百姓们指指点点,“瞧那位小伙子,瘦得像小鸡仔似的,一人却能扯住四头牛。” “那几头牛可是大宝贝,这是谁家的商队啊?只这几头牛,我瞧着就值老钱了,瞧瞧多能驮活。” 有句话要偷偷摸摸放在心里琢磨。 要是这几头壮实的牛哪日死了一头,偷摸吃牛肉,想必都够抵一大家子几月口粮了。真让人羡慕。 彼时,罗峻熙每日上路骑牛,已经开始挑挑选选了。 座驾想骑哪头骑哪头。 四头野牛,谁能被罗峻熙骑上,那都兴奋。 毕竟没被选上的需要驮货。 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还专门让它们驮着牛肉。 而直到这时,自家押运队伍的小子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们望着罗峻熙骑在一头野牛身上,手上还拉着另三头野牛的缰绳在队伍最前方并排横着走,小子们开始唏嘘。 “哎呀?奇了怪了,咋每隔几日就来头野牛呢,还是自个找来的。” “是啊,我也纳闷呢。现在的问题是,这几头野牛是不是就要归了德哥他们了?” 换句话就是,归左家了。 “白得啊白得。一头牛多少银两呢。听俺爹说,种稻子用水牛,咱那里都没有人见过。那水牛个头大,老值钱了。咋瞧着这野牛也能下地呢,回头开春应该建议德哥他们试试,我瞧着比家里那些牛个头大多了。” “不提水牛,就老黄牛,有几家有四头的。” 队伍里赶车的铁子纠正道:“你们能不能说重点?不是几头的事儿,是白得几头的事儿。” 这才透着纳罕。 竟然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被野牛忽然找来。而且还像上面没有祖籍和主子似的,全都是一个个耍单跑来,来了就不走,老老实实给德哥他们干活,极为听左家小女婿的话。 被脑子好使的铁子这么一提醒,有人问道:“你们有谁问过德哥没,这到底是咋一回事儿。” “问了,德哥和二柱子哥说他们不知晓,可能是咱们去的那里是边境,野牛多?或是咱们这支队伍有人气?” 回话的人,对这事儿太好奇。 他本来还想问问“文曲星”来着,毕竟左家小女婿才是护牛使者,文化程度也最高,或许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但是最近不知咋的,大伙全都摸不着罗峻熙的边边。 罗峻熙早已经脱离队伍,赶路会在最前面开路,离大伙远远的。 在歇息时,人家罗峻熙会转瞬就没影子,应是赶好几头牛太累,德哥给他小妹夫提高待遇去了上房。 就连在路上取暖烤干粮,罗峻熙也不再像之前和大伙混在一起吃喝。 能看出来罗峻熙很忙。 忙着坐在野牛中间吃干粮,吃完赶紧又要伺候四头牛的吃喝拉撒。 他们就不好打扰了。 讨论到这里,按一般套路也该出现“大明白”了。 果然,队伍里有小子说: “我知道了,这是天意。 用俺奶常说的话就是,该着左家要发大财了。咱大伙还没出发那阵,俺奶就在家里说过,说左家仁义啊。 总是惦记拉拔老乡,有点儿活计,明明找外人更方便,却宁可麻烦,也找困难人家干。人家图啥,这不就是惦记给日子不好过的发点儿干活钱。 俺奶说,左家最难得的是,还给那些困难人家留面子。 明明是一手给钱,一手干活的关系,每次左家人找上门让去家里干活却说是帮忙。 这回我真信了,人在做天在看,要不然为啥一头头野牛自己送上门跟着咱们走。” 小伙子说完这些,才提醒道:“别忘了,德哥他们这一路救了多少人。” 这个理由,比祖坟忽然冒出青烟才白得的野牛,好像更让人可信。 大伙还脑补出一场“做人要正直善良”的大戏。 …… 被朱兴德救过的秦家,还惦记让朱兴德一行人回程来家住呢。 秦家人正在说:“今日去镇上,有没有听说朱兄弟他们返回?” 秦族长的儿子遗憾道:“没有啊爹,特意到城门那里问过。也去咱镇上仅有的客栈问过,并没来。按照朱兄弟说的日程,要么是到了那里有事耽搁还没有出发,要么就是回程没打算走咱这里。” …… 被朱兴德和二柱子救过的高寒村村民们,终于倒出空来,也在问老村长。 “那酒叫啥名来着?” “那两位壮士恩人,卖的酒名叫花清酿。” 村民们说:“唉,咱这一村人现状,眼下太惨,要不然于情于理,不说咋感谢吧,做人的道理也应该请人吃顿热乎饭,当面说个谢。为咱挨了鞭子。” “别说吃饭了,连口糖水都没喝。” 村民们一想到连家里的锅,都是因为朱兴德和二柱子的突然出现才保住的,更是感恩愧疚。 “那伙人回头会不会再路过?” 老村长答:“不会路过了。” 被二柱子救过的孩子们父母问:“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啦?” 老村长遥望远方,“所以,大伙要记住酒名,花清酿。” …… 游寒村。 锣声响起:“里正爷,前方几十里外,见到卖酒队伍了,长长的队伍就要回来了。” 左里正站在村口,两手揣着暖袖笑道:“好,好。” 一连两个好字,可见心情极为不错。 而且这支报告朱兴德到哪里的临时小分队,还不是他组织的。 是押运队伍那些小子们的半大弟弟在跑来跑去。 这个小分队,比朱兴德那支正经队伍的人数还多。 “卖酒队伍到坟圈子那里了。” “卖酒队伍要过寒山了。” 直到这时,秀花才用布巾子抹抹头发,系好围巾,组织好左家众人一摆手道:“放下手里活吧,走,去迎接。” 其实在昨夜秀花就得了消息,知道朱兴德他们快到了。 别忘了,小稻能做梦。 大德子晚上在客栈歇息,有时候会嘚不嘚磨叽几句闲话,全被小稻听到了。 小书亭 小稻非礼勿视,二柱子和大德子夜里住一个屋,柱子总脱裤子睡觉,小稻怕看见,要不然能知道的更准确。 但此时此刻,沈秀花老太太还是被震住了。 只看,队伍最前方出现了七头野牛。 罗峻熙骑在最中间的野牛身上,那上面还迎风插着一面高高大大的旗帜,那旗子一看就知是临时做的,布上面用鲜血简单写了仨个大字:花清酿。 中间的野牛像引领一般,两边各跟着三头,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们是纯洁的关系 “哎呀,他姥姥啊,你家孩子怎买回这么多牛呢。” 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震惊。 这都不能叫买牛。 这叫买了牛群。 除了震惊,村里甭管男女老少还羡慕嫉妒的心头冒火。 就这种局面,还问啥呀。 不用来到近前再细打听,一看这架势,就知晓左家的粮食酒大卖。 钱指定挣得很厚,要不然不会如此拉风的出手。 事实上,秀花比别人还懵。 边朝前急步走,边动了动嘴,用只有小稻能听到的声音问道:“稻啊,你没梦到他们买牛?拢共花了多少银钱,你说出来我听听,我受得住。他们不会是将我那卖酒挣的银钱,全花了吧。” “没有呀,真的没梦到。” 那难道是? 秀花眯眼望着最显眼的罗峻熙,忽然想到一事儿,脚步一顿。 原来这回科举来的是牛? 哎呀,要是这样可怪好,老牛能干活啊。 干完活杀了能吃肉,卖了能挣钱。 等将来白给她家干个十年八年活,就将它们卖喽。 打比方就算老牛将来有天累死病死,那也不会白瞎,她依旧能想招用死牛换回许多银钱。她知道收牛肉的黑店在哪里。 别忘了,她三嫁的男人曾经就是干这个的。对那个行业,她熟。 不像野猪。 野猪出现必须杀,不但不能给家里干活,而且还祸害庄稼。 不提那倒霉的野猪了,肉还没有家猪香。 白玉兰发现她娘脚下步子更快了。 “娘,你慢点儿,已经看见了,就不着急了,冰天雪地的,看脚下别摔喽。” “慢不了。”秀花控制不住自己。 白玉兰:“……” 好像只眨眼的功夫,她娘的身上就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像是白捡了金子似的。 上一次见到娘眼睛如此冒绿光,还是大女婿和孩子他爹递给老太太六百六十六两银票的时候。当时娘看银票就是这种眼神。 左里正站在人群中,一边等待着卖酒队伍越来越近,一边眼神控制不住的笑看小跑的秀花。 看着看着,左里正为左家、为秀花打心眼里高兴,没控制住从喉咙处发出了笑声。 有种稀罕,叫情不自禁。 左里正的大儿子看眼他爹。 心想: 爹,你心可真大。 您老还美着呐? 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左家越有钱,你越是没法梦想成真。 不止左里正的大儿子有些为亲爹犯愁。 左里正的另外俩儿子以及儿媳妇们,眼巴巴望着罗峻熙这次又带回七头牛,也有些上火。 撇子家越富有,他们越闹心。 因为左里正对秀花有好感这事儿,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为游寒村集体不能说的秘密了,全在旁观着。 这么说吧,关于两位老人最终能不能结合的事儿,最初,这事儿刚有点儿苗头的时候,村里人是认为秀花不配。 左里正的名声是那么的伟光正,秀花的名声是那么的不正经。 大伙都认为,左里正要真想找个老伴伺候,秀花除了有一张老脸比别的老太太耐看,剩下哪哪都配不上左里正,更不如原配的人品。 秀花要是当了后娘,指定是一位不咋地的作精老太太,擎等着进门搅合的全家乌烟瘴气吧。 毕竟秀花不是一般炮,那是三嫁过的炮,没有点儿妖魔手段,都对不起她半生经历。 撇子家还穷。 左里正要是胆敢娶了秀花,就等于是被左撇子一家阴盛阳衰的赖上。到时候甭管是田里活计还是银钱方面,看着吧,左里正不定要倒搭多少。 左里正的几位儿媳妇,即便是现在和白玉兰交好的大儿媳,那时候还没和白玉兰好上呢,也有点儿担心像那几位碎嘴婆子背后说的那样,怕被撇子家占便宜。 最憨厚的儿媳妇都如此,就更不用说另两位了。 才有点儿苗头,那一阵,另两位儿媳妇要是听谁敢传公爹和秀花的闲话,说公爹带秀花去看宅基地明明是事实,她们都感觉被膈应够呛,恨不得撕了背后嚼舌头的人。 一副急忙将秀花和公爹撇清不想被占便宜的模样。 但谁也没想到事情有反转。 慢慢的,随着左撇子家被偷,秀花被爆出有几百两私房银钱还有救急人参,左里正的大儿大儿媳和撇子玉兰关系也越处越近,朱兴德给左里正的孙儿安排进县衙,村里风向立马一转。 说般配啊,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俩人别看岁数大,配合起来冒出的滋滋火花,不比年轻人少,大伙瞧着挺好。 到这时,左里正的儿子儿媳包括孙子们,就变成一副心态平和的样子了。 谁去左里正家串门,尤其是左家族人里的近亲问起,左里正的几位儿媳妇开始统一战线,问起就说: “随公爹的意思。公爹哪日提了要迎秀花婶子进门,我们就去给办的妥妥的。爹这些年不容易,做儿女的,打心眼里啥也不图,爹身板硬实、心里高兴比啥不强。” 这时候左里正家的人,在村里见到秀花的态度也是离远就喊人,一口一句婶子,吃饭了没?没吃来家吃。 要是秀花来家里,寻左里正写个信或是商量事儿,都不用秀花催促,左里正的几位儿子儿媳,不管是谁见了都冲屋里喊:“爹啊,你快点儿,我婶子来啦。你别让我婶子久等。” 瞧瞧,这事儿就快要摆明面上了,甚至有时候皇帝不急,有点太监急的意思。 直到前些日。 随着府城要张贴榜单,左撇子家花清酿酒铺子,开张月余有了点儿积攒起来的名气,再加上现在农闲成亲的过节的买酒多了起来,杨满山一车车的带队往府城拉酒,就大前天儿,连在县里的六子都特意回来一趟,也是为拉走三车酒。 村里闲话就多了起来。 左里正家最小的儿媳妇,就是那位事儿最多、心思最重的儿媳,回家摔摔打打的,和她男人还有两位大伯哥嫂子们说:“我能不吵架吗?你们知道那几位老婆子嘴有多臭,说爹攀高枝。居然敢妄想娶秀花婶娘。想得美。” 其实最初没吵起来时,说的没有那么难听。只是村里几位老太太私下聊,秀花那么有钱,家里越来越有本事,罗峻熙要是再考出来,地位、钱,全有,还能瞧得上左里正了嘛? 是后来有了左里正小儿媳的加入,当场骂了起来才越说越难听。毕竟吵架这事儿,不吵赢没有成就感,那不是等于吵了个寂寞?必须什么难听说什么,就有了攀高枝这话。 即便有原因,左里正的几个儿子听完依旧很不适应。 才几个月呀,地位对调。 现在变成他们爹配不上秀花婶子。 这可真是。 做儿女的还不敢鼓励老爹娶后娘了呢,真怕娶了,被人讲究是他们家想占撇子老弟家便宜,想占后娘私房钱。 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看见朱兴德他们归来,左里正的家人们深深地为老爹犯愁。 撇子老弟家,感觉一晃眼又有了七头牛,这回是带牛群回来的。 就这,还没算这趟离家出走卖酒净挣的钱呢。 要是再挣好些银钱,加上最近府城县城两头铺子挣的,简直是越来越配不上了。 左里正的大儿子看到朱兴德下马,听到确实带走的酒全高价卖了的话,又看眼秀花被罗峻熙还有朱兴德、二柱子围在中间欢喜的笑脸,有那么一瞬,连他都觉得,老爹你认命吧,你好像真配不上了撇子的岳母。 slkslk.com 毕竟,撇子岳母嫁他爹,图啥呀? 图他爹会说话呀? 别闹了,现在村里比他爹嘴甜的人多得多,很会奉承撇子家。 图他爹岁数大啊? 他要是秀花婶子,为了不克夫的名声,就算四嫁也不找岁数大的。 总之,那老太太有钱,他家的那点儿家底已经不入人家眼。 左里正的大儿子,替他爹捏了把辛酸泪。 还要强压下去这份心思,看着他爹忙乎热火朝天,心甘情愿张罗在卸车,自己也要热情地拽着朱兴德的手,不为别的,就算两位老人事不成情意在,给他儿子安排工作,他一辈子记得: “德子这趟累坏了吧?快快快,你家酿酒忙,都在干活呢,直到你们回来前还在酿,一会儿必须来俺家吃饭。” 第二百五十三章 问题出现我再告诉大家 朱兴德问过外婆秀花和丈母娘的意见后,顺坡下驴就应邀了。 应了左里正大儿子的邀请,今晚去左里正家里吃饭。自己家就不开火了。 表面上,大伙都是这么认为的。 大伙都以为朱兴德一行人刚刚到家,要卸车卸货忙活一通,哪里有空煮饭。左撇子家又全是酿酒的家伙什,雇佣的酿酒人很多,也不能停下手里活耽误挣钱。 还有最隐秘的一点,左里正和秀花之间不分你我,吃谁家的不是吃啊?呵呵,就不捅漏那层窗户纸了,所以朱兴德才没有外道的答应下来。 但事实上呢,只有朱兴德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心里揣着一件事。 朱兴德穿着羊毛袄子,摘下棉帽子,先对押车小子们挥手道: “全体都有,车拉进院子后就散了。 一路上,兄弟们辛苦啦,咱们这趟活就算是彻底完事儿。明儿一早再来算银钱。 想买啥土特产的,也明日再说,先回去和家里人合计合计。 今夜通通回去各找各娘,睡他个一天一宿,啊?好好歇歇。” 朱兴德一番话说完,惹得小伙子们爆发出激动的应答声,拉车进左家院子的速度明显加快。 这给左里正忙乎的,大冷天,恁是忙出一脑门汗。 前脚卸下来一车货,后脚就要张罗将借来的骡子安顿到哪家,牲口的口粮在哪里,嘱咐好好喂几顿。 眼下,别看押运队伍回来了,但是还不能将押车队用的牲口还回去。 今天明天都需要有地方安顿喂养,等到借牲口的人家来领钱才能牵走。等于是咱还欠人家借用骡子的银钱呢。 左里正一会儿问白玉兰:“丫头啊,这车布放哪里。”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左里正不再将白玉兰当作侄媳妇,不从左撇子那里论辈分,而是一口一句“丫头”的叫着。 他这一生没有女儿。 全是儿子孙子。 一会儿又向秀花请示。 左里正现在已经养成好习惯,大事问“大官”,大官只负责发话,受累就不用了,有他在。 “这好像是米。丫头她娘,你就说放哪里吧,你给我指一下,趁着这些小子还没回去,让他们直接背过去。要不然回头还得咱自家人收拾。” 有了左里正事无巨细的帮忙。 左里正的几位儿子儿媳们又匆忙回家张罗饭菜,倒是让朱兴德和秀花她们稍稍闲了下来。 左撇子家院落里人很多,却不乱。 村里人也都自觉,被左里正喊着“明日再来唠嗑瞧热闹”,也就都笑呵呵聊两句就回去了。 不敢不听左里正的话,让出来欢迎的是左里正,赶走他们的还是左里正。那老头子坏得狠。 再着说,村里人心里有数,才到家,一看没放空车就知,还买了那么多东西,白玉兰他们没空和大伙多说话。还有自家小子在押运队的呢,她们有啥好奇的,完全可以回家伺候自家小子的同时打听几句。 而这一步步的,朱兴德早就猜到了,可以说,就等着将心里事儿在闲下来时和外婆说呢。 “外婆,娘。” “怎的了?”媳妇都不着急看了,甜水张着胳膊等着抱,大德子也没急着抱,一看就是有着急的事情要说。 “你们没发现小妹夫不敢回家吗?” 罗峻熙以及他的七位野牛同伴,还在家门口绕圈圈呢。 而二柱子早就进屋烤火了,给罗峻熙眼热够呛,他啥时候才能进屋啊? 这话完全印证了秀花心中的猜想,“你是说?” “对,是他招来的,招了一路,来了七头,不是买的牛。而且还是大野牛,没发现和家里的大黄牛长的不一样嘛。” 是不一样,体格子比黄牛大许多,牛犄角也吓人。 白玉兰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买的啊:“……” 看来是又考上了。 她很平静。 作为优秀考生的丈母娘,她已经开始慢慢习惯放稳心态了。 朱兴德略顿一顿,让外婆和丈母娘消化一会儿才说,问题来了:“稀饭儿不敢撒手啊,那七头野牛,谁都不能靠近。靠近就顶你。必须让稀饭儿在近前看着。它们不能像家牛拴到棚子里。” 秀花反应极快:“小麦呢?麦呀!” 养兵一日用兵一时,别再招村里猫狗了,去降服野牛吧。 朱兴德说:“外婆,你可能没看到,咱们在村口说话的时候,小妹夫骑在牛身上那阵,就将小妹给拉到近前说了。他刚才和我偷偷讲,小妹还真有招,但是要拉足架势才行。总之,今儿太晚了,今儿指定是不行的。必须要想办法将今晚对付过去,别让村里人看出不对劲儿。这不是赶路,这是在村里,那么多人看着呢,左邻右舍也能瞧见。” 牛可以是白得的,就算那些押运小子回家说了真相,牛自己送上门,咱也不怕,咱家没偷没抢,虽然带着几丝不可思议。 但野牛离不开罗峻熙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要不然他这一路糟心操心个啥劲儿呢。 你知道在外面赶路,为给罗峻熙和七头野牛安排住一间屋子,还不能是真的牛棚子怕亏待小妹夫,这事儿有多难吗? 这给他累的。 比挣钱还心累。 所以,朱兴德为了不功亏一篑,小妹马上就能帮忙解决野牛群了,今夜必须给混过去。 秀花和白玉兰一起问朱兴德:“那你说咋办。” “仓房是不是空不出来了?” “空不出来,全在酿酒,倒动家伙什太麻烦,人还多。” 又不能让罗峻熙真去后院猪圈儿住一宿。 朱兴德说:“那等会儿拆门吧,外婆去安排一下,都给打发到以前吴家那院子干活,要不然还要费劲解释。岳母就配合我一些,收拾收拾屋里东西,给牛和我小妹夫空出大屋子,我趁着吃饭前这空档,叫上二柱子拆门。” 哎呦我天呐。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秀花笑了,这屋是他那女婿的祖屋,这家伙整的,野牛要进老左家祖屋了。 她那已经死去的亲家和亲家母,估计会被气的棺材板压不住。 回头她那位女婿知道后,也不知作何感想。 反正不赖她,不是她作的妖,是左家的女婿招来的。 没一会儿功夫,棉帘子全部卸下,屋门板子拆的将将巴巴能进来一头黑虎阿牛时,朱兴德就出门招呼罗峻熙去了。 甜水蹲在窗根儿下面,在小娃惊愕到捂住小嘴的眼神中,就看到他小姨夫带着一头头野牛进屋了。 她小姨也帮忙赶牛。 她娘、她二姨都不敢上前,捂着肚子比她躲得还远。 而今晚,当事人罗峻熙还算有点儿安慰。 在大姐夫和柱子哥他们全去了左里正家热热闹闹吃饭时,他媳妇知道给他送饭,肉菜什么的全都有他一份。 小麦也没走,和罗峻熙在牛群里支了个小炕桌,一起吃饭。 小麦说:“今晚也不用跪着了,有我守着,你只要能让它们看见你,它们就不会乱顶乱跑。你去睡热炕。” 小麦又告诉罗峻熙:“对了,爹和六子哥赶回来了,趁着城门关上前,将铺子锁上赶了回来,直接去了里正爷家吃饭。正喝着酒。”爹还不知道野牛进了人住的屋子呢。 不过,倒是省事儿了,本来就想叫爹回来一趟。 因为这七头野牛,定死了要由自己家牵着骑着,不敢给别人用。别人也用不了。 要给爹分一头。 罗峻熙吃饱饭后,最着急一件事:“媳妇,咱俩那帕子不好使,你出现也不好使,那到底怎样,才能将它们收拾老实了。你说吧,我受得住。” 左小麦放下筷子,本来想让夫君休息一晚再说的,既然如此心急,那就不等了,她说:“你得斗,给它们一头一头斗服才会听话。谁骑它们就由谁斗服。让它们高兴后,它们就能像正常的老牛一样老实干活了。” 哔嘀阁 “不用再陪睡,不用在眼前晃悠了?” “对。” “怎么斗。” 罗峻熙脸都红了,他着急拜托野牛。 …… 第二日,当押运小子们家的老娘,围到秀花跟前要买粗盐时,左撇子和朱兴德他们却消失了。 左家男人不见了。全部上山了。 罗峻熙先学会的斗牛法,和小麦学了半宿舞蹈。 眼下正在教导老丈人、大姐夫还有六子和二柱子。 二柱子都看傻了,跳的跟跳大神似的,还得头上身上裹着各种鲜艳的布在野牛面前像抽风似的扭,太辣眼睛了:“你拿我们当傻子呢?” 罗峻熙说:“是真的,快点儿和我一起跳。” 大伙都不动,罗峻熙拽住左撇子的手:“爹,您是长辈,您先跳。”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东北style 左撇子斜眼瞅小女婿。 这败类孩子。 这时候想起尊老爱幼了。 一句话给他整得老脸通红。 他活这么大岁数,也没这么扭腰撅腚的嘚瑟过啊,快拉倒,他不成。 左撇子紧着往后躲,使劲甩开罗峻熙的手,少跟他套近乎,他不吃那一套,真怕让他领舞: “我腿脚不行,就在后面混吧,你们在前面跳,我能跟上就好不错了。” 为让小女婿死心,左撇子还顺手扯了一把朱兴德。 这节骨眼儿,豁不出去孩子套不着狼:“让你大姐夫在前面,他一直是咱家主心骨,学啥还快。” 朱兴德把住老丈人的胳膊,急忙谦虚道:“爹,爹,我可不是咱家主心骨,您要是这么说,更要让您老新来。” “我学不会。” 左撇子怎么可能会说得过朱兴德。 朱兴德笑着说:“爹,正是因为您学的没我们快,更要在前面先来,您学会了,我们也就会了。快着点儿吧爹,您和六子还要赶回县城,先可着你俩来。” 朱兴德说完,又一拍巴掌,率先带动气氛。 示意小妹夫别愣着了,快让爹跟着小妹夫的脚步,拿出习舞的态度,眉飞色舞起来吧。 朱兴德拿起唢呐:“来,爹,我给您吹个欢快的配合着。” 二柱子一瞅,急忙将借来的锣也拿了起来:“对,叔,俺俩给你们敲个娶媳妇的。” 反正不能这么哑着蹦跶。 要是没动静那么抽风似的跳,像罗峻熙之前给他们表演的那般,除了有野牛不屑在喷气,再没其他动静还要跳冒汗才算完,真的,就跟脑子有毛病似的。 六子想了想,来吧。 他倒是没扭捏。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为驯服野牛豁出去。 谁让野牛有这种毛病。 德哥说的对,不将这几头野牛弄服气了,过后万一躁动起来伤到别人,家里会麻烦事儿不断。杀了吧,还太可惜,从那么远带回来,费那么多劲儿都没杀,怎么能到家了弄死。 就是很让他吐槽的是,边境的野牛是什么毛病,头回听说驯牛要扭腰撅腚的蹦。难道那面蛮夷人,都是这么驯的? 不管了,六子现在只庆幸。 得亏啊,跑山脚下来了,要是在村里,他二十年的英名就要毁了,还娶个屁媳妇。让人笑死。 刚才罗峻熙跳,他就差点儿嘿嘿嘿没笑死。 六子主动配合了,搞得左撇子就有点儿被动。 左撇子比六子更了解内情。 他们几个为啥必须要学呢。 不止是舍不得杀这几头野牛,想骑这几头野牛。这里面还有点儿别的事儿。 是小闺女私下告诉他们说,担心万一以后还来野牛群。 别忘了,上回野猪一个月呢。 而一旦同时来许多头野牛,罗峻熙跪不过来。 所以他这个当爹的,包括德子做姐夫的,要是学会了斗牛舞,就可以帮助罗峻熙分散精力。 也就是说,普通人学会这支舞,只要能给野牛跳服喽,不用罗峻熙跪下,不用时常喊呜呜呜,也能成事儿。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才不得不耽误回城的时间,跟着孩子们来了偏僻的山脚下学习。 另外,岳母说了,学不会别回家。 学不会,还要将七头野牛再次安顿到祖屋,就让牛趴在他住的炕头。 在罗峻熙期待的小眼神再一次飘向左撇子时。 “唉!”左撇子一拍大腿,趁着有六子作伴不再那么醒目就不躲了:“等着。” 当爹的,在孩子们的注目礼中,扯下腰间水囊。 水囊里装着一斤新酿出的神仙酒,是家里浓度最高的神仙酒。 左撇子吨吨吨,一口气喝下去二两半。 就用酒点亮他舞动的火吧。 火火火。 左撇子喝完一抹嘴,拧上酒囊扔一边,又摘下棉帽子,浑身上下的气质散发着不羁,将棉帽子随手扔在树下面,换上白玉兰给他准备的红头巾绑好。 这红头巾还是闺女们的红盖头,不知是哪个闺女的盖头。 接着接过像围巾一般的大红花布,绑在腰间道:“来吧,我来选头牛斗。” 随手一指,就它了,身板最壮实那头。 罗峻熙好心建议:“那头脾气最大,就我刚才跳,它都有点儿无动于衷。”担心爹甭管跳几遍都无法降服。还容易给野牛跳毛了,整烦了,趁爹不注意给爹顶个跟头。 左撇子摆手,当爹的就是给孩子们解决难题的。没有难度,他还不跳呢。 此时此刻,谁也别想阻止他斗牛的舞步。 喝最烈的酒,斗最蛮的牛,跳世间难见的瘸腿舞步,做喝多后最无畏的人。 朱兴德笑了,一看就知,老丈人那二两半酒开始上头。 …… 今日,寒山脚下热闹啊。 对面是一大片坟圈子。 先人们在九泉之下看着呢。 快过年了,左家女婿左撇子,正带着小子们给祖先们表演个节目。 节目的名字叫做,套牛杆。 他们每个人早已选好野牛,正对着野牛跳东北style呢。 动作分别有抖腰间的红布,摇头上的围巾,把住牛犄角极速抖动两腿,不抖到抽筋不算完,意思是向野牛告知:我这蹄子不比你差,我是你柱子。 还要和野牛之间你推我搡,像拉手一般,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一起甜蜜蜜,野牛要是直到这时很高兴的话,就要伸开臂膀抱住了。 这支舞展现的精气神,必须是随时能和野牛一起去流浪的宽广。 如若跳一遍没斗服,或是跳到哪个动作野牛不配合了,就要连跳好几遍,左撇子那是越跳越熟练。 到了尾声,左撇子还要扯住野牛的缰绳,带着他挑选的野牛,极速向坟圈子那面跑动。 那面宽敞。 野牛对速度是有要求的,所以左撇子需要跑的嗓子冒烟儿,才能再来个飞跃式的大劈叉。 这一套全下来,才叫完成整套动作。 就在左撇子正要飞起来劈叉时,忽然一股强风刮过,四面八方刮来一大片雪花,洋洋洒洒。 碎雪花将左撇子的眼睛迷了,完了,被不可抗力影响了劈叉的姿态,之前的白跳,还要从头再来。 beqege.cc 左撇子扯着牛回到起点,又开始新一遍的初动作。 他对着最蛮狠的那头野牛,抖着两腿甩着鞭子,重新眉飞色舞:“牛啊牛,你快点儿瞅我,这关系着结果。” 第二百五十五章 左家超市 秀花嘱咐一声葛老抠还有石九嫂子他们,告诉今日再干两个时辰就不干了。 孩子们都回来了,早些歇着。 不止她家的,像石九嫂子的儿子也回来了,都早点儿回家煮点儿好饭好菜。 嘱咐完,秀花就从以前老吴家那面的仓房回来了。 现在秀花挺庆幸。 虽然买下吴家那面的房子,但是没有将两家中间的院墙拆掉。只在院墙正中间扒掉一小部分,开了个小木门。 这要是全扒掉,像是昨日自家牛进屋睡觉,还有等会儿孩子们带野牛回来,野牛和罗峻熙之间发生什么不可说的情况,那面院落的人能看见。 秀花一边捶腰进屋,一边问她闺女:“怎的啦?抽抽着个脸儿,忙乎一天了,还不快去炖大鹅。” 左家今早天亮后就没断人。 一会儿这个上门,一会儿那个进屋坐炕上唠嗑。 即便不来买东西,也会在领押运工钱的时候多说几句感谢话。顺便试探着,下回押运能不能继续用这些人。家来啥也不多,就人多。 捧的白玉兰啊,难为一帮大字不识的妇人们围着白玉兰,恁是夸出朵花。 秀花听了两句,听的脑仁疼,她就任性的走了。 谁也不敢说她、管她。 秀花很不耐烦这些事儿,她宁可干活酿酒蹲一天,就将她闺女一人扔这屋应付。 白玉兰将炕上的布匹先收了起来,才将难处告诉秀花道: “娘啊,你是不知道,德子带回的那些,尤其是粗粒盐,可给我难为坏了。这个要买,那个也要买。原价卖给押运队伍小子们的家里,我没意见。一路上还有人受伤。即便咱家单给算点儿药钱了,但确实没少遭罪。可是,有的那人就是不自觉。拽着亲属,还有帮亲戚买的,你说我该咋整。一个村里住着,拒绝这个,就不好意思拒绝那个。” 秀花皱眉:“你那嘴是干啥的,你没说呀,只让押运小子家里买,别人不行。就这,还是看在小子们大冬天赶路,一路上极为辛苦的份上。要不然咱家人情多着呢,凭啥用咱花钱雇来的骡子,原价卖给他们?咱家是吃饱了撑的不成。” 一种年节福利罢了。 听说过有的大地主家,或是大户人家,到了年节会给下面的人多发些工钱,让过个好年。 咱家不是大户。 她懂大外孙女婿的心思,老太太心里门清,是在用这种形式变相给发点儿好处。 白玉兰: “我怎么没说呢。但这里面有几家,明知道厚着脸皮照旧占便宜。他们的老子娘撒谎说是给自己家买,其实是给亲戚带,要不然不可能一袋子一袋子的买,那粗布也是可着劲儿的扯。” 白玉兰继续道:“之前,我还抹不开脸面拒绝,我总不能说,你这是帮别人买是撒谎吧?后来,娘你在忙着酿酒,仓房关一天,我就没打扰你。你是不知道,我打发常喜媳妇去后院老田家借几只大鹅,田家老太太都不乐意了。说她家没小子帮咱们押运就是不成啊。借不上光。你看看,那些帮忙押运小子家的亲属都借光。” 老田婆子,秀花知道,一直前后院住着。 她以前没来闺女家的时候,听说那老太太心善,没少帮着闺女家浇菜地。关系要是不好,也不能想吃大鹅去借大鹅。 而田家几位儿子大了,三十岁上下了,孙子呢还太小,属于全是青黄不接的年纪就没人入选左家押运队。 白玉兰望着老娘:“您听听,咱家好心好意的事儿,还莫名其妙的得罪了平日里和咱家交好的人家。” 秀花瞪眼。 是,她酿酒的时候,最烦别人打扰。 她那一手活太精细。 岁数又大了,没人和她说话,有时候都拿东忘西的。 更不用说制酒上了木甑时,要看蜡烛记时辰,更需要一心一意。 可是,她即便再不耐烦,她闺女也应该去吴家院子找她去。以免现在好事变成被人臭讲究。 她要是在,非得给那几家占便宜没够的娘们几句难听话。 秀花问白玉兰:“说,都有哪几家小子的老娘给个好脸开染坊了?” 白玉兰将买的极为多的几家说了出来。 秀花记在心。 其实心里有点儿难为。因为比方说,这里面有就铁子的老娘。 她听德子说了,铁子被野牛顶伤了,一路上很能干,啥活都抢着,很有眼力见儿。这样的孩子,她总不能一口铁齿直接下令,下回不用了吧,谁让铁子摊上那样的老娘呢。 所以说,秀花认为这种招数治标不治本。 正巧这时,小稻和小豆挺着肚子进屋了,那对儿小姐俩还在说着,也不知道爹他们啥时候回来,咋还没斗完牛呢。 秀花瞄眼俩孙女的肚子。即便有棉袄挡着不太明显,但是也好几个月了,月份越来越大。 酿酒的活计,其实很辛苦。往后订单还都是高度酒居多,酿的过程,味道很难闻。 也不知小娃娃们在他们娘的肚子里受不受得住。反正甜水前两天跑到酿酒坊里,迈着熏陶陶的两条小短腿划着圈儿出来了。就像是被熏迷糊了似的。 而咱家有神仙水这种谁也抢不走的秘方,完全可以雇用许多信得过的人干活,不必要让小稻和小豆再这么辛苦。 那么…… 秀花盯着俩孙女,嘴上确实对女儿说话,问道:“给你五叔家的礼,准备出来没?” “那必须的呀”,说起这个,白玉兰倒是没有舍不得,大女婿带回来的几样,她基本上都给左里正准备出一份了。 一些染色不好的细布,也扯出能做三身衣裳的布料。牛肉干,奶块,粗盐,茶叶沫子,马奶酒装了一壶,除了碎米基本上都准备出一些。 给左里正家准备的礼,基本上照着给朱家、罗家两位亲家那么准备的。一点儿没抠门。 秀花扒拉扒拉,布料、茶叶沫子等全部没拿,留着过年再送。要不然一口气送过去,过年还要花钱。 她只将马奶酒给了小稻:“抱着。”又将奶砖奶块给了小豆,自己拎着几斤粗盐粒:“跟我走。” 白玉兰一愣:“娘,你干啥去。” “你别管我了,你痛快的,赶紧炖大鹅,他们快回来了。” 小麦呢?甜水呢。 算了,先不管那俩人了。 …… 左里正家。 左里正小儿媳在屋里炕上做绣活呢,听见大门响,一看是秀花,好像还抱着东西,急忙趿拉鞋下炕。 “婶子,您来啦。”嗓门那叫一个豁亮。 秀花点点头:“啊,找你公爹说点儿事。” 秀花很怀疑,她和左里正之间暗戳戳的关系,就是眼前这位嚷出去的。村头的大黄狗都能听见她来了。 左里正的小儿媳立马通报:“爹啊,我婶子来了,您快点儿。”又主动告诉秀花,昨晚大伙一起吃饭,她公爹喝的有点儿多。 左里正倒是淡定的出现:“有事儿吧。” “你咋知道?” “你无事不登我这门。”咱俩那关系,谁跟谁啊。 秀花微微一笑。 小稻、小豆眼观鼻鼻观心:“……” 秀花也就没那些无用的套话,直接开口道:“我想给这俩孩子找点儿活,开个小卖铺,挣个买肉钱。” 2kxs.la 秀花找左里正,是想让他去镇上备个案。现在朝廷跟人打架,挣商税都要挣红眼了,不打声招呼不行。让左里正帮忙申请一下十里八村开小杂货铺的事儿。 毕竟咱家这是要固定下来干了,不是拎着鸡蛋筐走哪卖哪,更不是货郎上门。日子一久,如若没去上面打声招呼,咱家这大家大业的犯不上被人背后讲究。咱家可是有科举的,往后要爱惜羽毛、重视名声。 办这点儿小事儿呢,用不着几位孙女婿出面,咱家的人情要使唤在刀刃上。里正这官,最适合帮忙给出面。 左里正没问为啥,稍稍想了想就明白了:“开杂货铺行,我明儿就去办,我和撇子一起走,你知会撇子一声。” 昨日,左里正在看到卖酒队伍没有空车回来时,他就寻思过,朱兴德带回的那些差价货物非常好,但卖这家,不卖那家,容易得罪人。 穷怕了啊,本性没有大奸大恶,却都爱占小便宜。占到小便宜才能节省过日子。 左里正想的深,他怕日子一久,明明是好事,有些人却不一定领情。甚至押运队伍常走常帮忙带东西,人家还有可能认为这是应当应分的。 这不嘛,秀花也在说这个: “我家酒卖到府城、哒哒城、县里,这仨地方都能给带些差价货物。比镇上那些小贩便宜就是了。与其白帮忙,不如就摆在明面上,咱家就开小卖铺,你想买啥就来买,别托我们家白给捎东西。反正咱家开铺子指定不心黑,不信就去镇上县里比比价。再着,咱这十里八村,人数加一起挺多的,买个蜡烛黄纸都费劲儿。早我就发现这点了。正好让这俩孙女肚子大时,坐那看铺子。” 左里正目前只关心一点:“那这回带的呢。” 秀花很干脆道:“这回也限量。”她已打算好,给押运小子家的好处不能无边无际。比方说一家子二十口人,半年能吃多少粗盐,她要算一算。算完就给那些斤数的原价。再要多买,按照小卖铺的售价卖。惯得臭毛病,还帮亲属买。咋不都买回去,拎镇上批发挣钱呢。 过后要是有人敢说她家德子说话不算数,她就出来骂街,她来顶起说话不算数的帽子。 就在这时,左里正的小儿媳大嗓门又传来了。 “婶子,你快出去看。” “咋的啦?” “南面来了你亲家。”这是在说罗婆子来了,从青柳村赶了过来。 “北面你女婿、你孙女婿们也回来啦。艾玛,各个骑头大老牛!” 果然,罗婆子正和小麦说话呢。 只不过小麦见到罗婆子就哇的一声吐了。 罗峻熙骑在牛上看见媳妇吐了,差点儿从牛身上一头栽下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爸爸妈妈我们来了 “媳妇”。 罗峻熙急忙从牛身上跳下来,冲进人堆里,拽住小麦的胳膊一脸急色道:“媳妇,你怎的了?” 左小麦看眼罗峻熙:“呕!”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罗峻熙长相恶心人呢。 罗峻熙摘下棉手套,本能地伸出热乎乎修长的手,用手接着。 他习惯干净了,谦逊的性子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他自个的媳妇他了解,要是想吐就吐到他手里吧,以免担心吐在村路上会不好意思:“没事儿,来,吐吧。” 小麦推开罗峻熙的手,娇娇甜甜道:“憋回去了,我不吐了。” “那走,咱先回家。” 罗峻熙仍旧没带手套,还将自己的手套给小麦套上,压根儿就没看别人,只顾挎住小麦的胳膊扶着,边扶着半搂住,边打听:“你是不是凉着了。” 罗婆子不得不刷下存在感,上前一步道:“儿啊,你是不是没看见娘。” “看见了,娘。 娘,你来啦。 娘,你说小麦是不是凉着啦?咱快些回家吧,我去给她找郎中瞧瞧。 她从来也没这样过,脸色不对劲儿。” 罗峻熙化身唐僧,还根本不用他娘回答,又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娘,她指定是凉到了,您不知道,她昨个后半夜出了不少汗。” 罗婆子:“……” 儿啊,后半夜折腾起来的事儿,在这么多外人面前就别提了吧。 罗婆子都不敢再搭话了,怕她儿子又冒虎磕儿。 比方说,因为啥出那么多汗的啊?还是在敏感的后半夜。 是炕烧的太热吗? 她这个儿子真是缺心眼,那点儿聪慧全都给了科举书本。 罗婆子在几位婆子打趣的目光中,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拽了拽头上的围巾,又含糊着,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道:“这些小年轻真是的,一点儿不注意,那快些回去吧,让你们村张大爷过来给瞧瞧是咋回事儿。俺们回去了啊。这些吐的,你们谁伸把手,帮忙埋埋。” 而此时此刻的罗峻熙,根本体会不到他娘的不自在。 罗峻熙是真的担心左小麦昨夜凉到了。 昨夜,他媳妇教他跳半宿舞。 谁能想到,屋里传出小两口呼哧带喘的声音是在跳舞。男一声女一声的喘。 那阵,小麦为教她,累的满头大汗。里面的小衣都湿透了。还给七头牛跳的直发毛,一宿没睡着。今儿野牛能被这么快降服,有一宿没睡觉没精神头的功劳。 而小麦之所以如此辛苦,在罗峻熙看来,全是他自私造成的。 他非要提前学会,不想让媳妇的舞姿被老丈人、大姐夫还有六子和二柱子看见。 要不是他自私,小麦不至于那么辛苦,非要一次性教会他。 村里大娘婶子小媳妇们望着罗峻熙难得露出傻气,看到罗峻熙的手,在小心翼翼地扶住小麦的胳膊往家走,嘴上一个个在啧啧啧着,心里一时还有点儿羡慕。 各个回了家,边做饭边和家里人感慨地念道: “左撇子家那个老闺女,现在是越来越掉进福坑里了。 以前还觉得配不上,用那么个倒搭的方式非要嫁进罗家。当初多少人背后讲究,估么要受那位寡婆婆不待见。那面考上,这面搞不好就会被休掉。 你再看现在,左撇子家挣钱,罗家那位会读书的小子挣功名。 那科举的功名又要下来了吧?也不知这次会不会又考上。 要是再进一步,彻底在咱镇上成了名人,在县里也能挂上号。接触的人都和咱们不再一样。左撇子家的人,谁出去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家里的男人们听到这些啰嗦话,哼一声回道:“你是不是忘了,没有罗家那小子,人家左家在县里也排的上号。” 还有些年轻妇人,用一种羡慕的口气提点自家男人:“他爹,你是没见到,左小麦好像是凉到了,才吐了一下,她婆母就立马带小跑赶了过去问咋了。她男人罗童生更是连跑带颠儿一句句打听,还埋怨她棉衣穿少了,哎呦,那个心疼劲儿,我在咱村里就没见过那样心疼媳妇的,最后是给扶着回去的。” 脾气好、没听懂的男人,吃饭时听见这事儿,回句:“是吗?”然后就拉倒。 听出来媳妇是在泛酸,汉子还脾气不好,会跟着自己老娘一起怼上一句: “你别只看人家男人这好那好,再好也不是你的,少给我念那些小话儿听。 你怎不看看,罗童生的老丈人对姑爷是啥样呢,在咱村里吃住多久,啥事儿都给张罗。这回撇子叔卖酒有钱了,估么更不会亏待姑爷子。 你再看你爹呢,他们能这么对我吗。不让我倒搭就不错了。别好的眼馋人,看不到你娘家那些孬的。” 噎死个人。 谁不想让娘家被人高看一眼? 可是得有那本事啊。 那摊上什么样的爹娘,还能选择吗? 不管外面人在如何议论这个小插曲,此时左家屋里却是高兴得不行。 虽然张瞎子像大多数医生一般,只含糊着说了句,月份太小,不一定哈。万一不是别怨他。 但是只要朝那方面猜测,由于月份太小有一半的可能是怀孕了,就够大伙乐呵的。 “你就说到底是不是吧。”这个罗婆子急的。 张瞎子收了摸脉的手:“我不是回答了吗?” “你回答的不好,你就说是。” 张瞎子觉得罗婆子太不讲理了,却也挺配合:“……是。” 不是也怪不着他。 爱咋咋地。 一句被迫承认的“是”,不提罗婆子立马高兴的喜极而泣,他爹啊,你听见没有?你儿子会生儿子啦,你要是活着,能做爷爷了。 ranwena.net 就连秀花都笑得像一朵菊花似的,这回仨外孙女啊,全怀了。就不信各个生丫头。 要是能生出一溜小子,她不是偏心小子,她只是想抱着仨曾孙出去为女儿显摆显摆。 让当年那些背后讲究她闺女只会生赔钱货的人瞧瞧,让那些当年不敢娶左家女儿的人家看看。 那时候都讲究左家,说女儿随娘,怕娶了左家女儿随了娘,进门就会生丫头。 朱兴德撞了撞小妹夫的胳膊,这小子怎么傻了呢。没听见吗,小妹不是着凉了,是怀了孩子。 行啊,不白费他辛苦伺候小妹夫那些日。 再算算日子,就是做完包皮回家有的。这说明县里郎中有两下子,没做孬。 罗峻熙抬起头,大伙才发现。 罗峻熙不是傻了,是激动的眼圈儿红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娃万事足(两章合一) 左小麦在全家人的注目礼中,羞红了一张脸被罗峻熙牵走了。 左撇子望着小女儿仍是很瘦弱的背影,这就不足十八要当娘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心里那叫一个酸呐。 他有三个闺女,现在每个闺女都和他这个爹关系不亲近。 有事找娘,现在有外婆在,有事也找外婆商量,就是不找爹。 即便是要钱花都不找他。 你说他存小私房还有什么用吧,小时候还知道要偷偷向他要糖嘞。 唉,赖自己,谁让自己不当家,常年说的不算,给女儿们养成了遇事不找爹的坏习惯。 现在仨个女儿全部成家,更是好事孬事有她们的男人做主。 你瞅瞅,有了喜事,人家小两口要关门自个说说话了。 小屋里。 小麦靠在火墙上,半躺着的姿态。 张瞎子说了,小麦的脉象不稳,可能是太过乏了累了,需要多休息。 罗峻熙站在炕边弯着腰,正用双手捧住左小麦的脸,头碰头的贴在一起。 两个人的额头是一样的温热。 “小麦,我要当爹了,呵呵。” “嗯,夫君有可能要当爹了。” 有可能三字,说明小麦还处于理智中。 罗峻熙不听不听,撇开没怀的可能,自顾自道: “我真高兴,小麦。我一想到,再过一年,就有小娃娃会搂住我脖子叫我爹,我就心热的不行。那可是咱俩生的。他有可能会眉眼像你,鼻梁和嘴像我。” 小麦觉得罗峻熙有点冒傻气。 却也用两手捧住罗峻熙的俊脸道:“嗯,夫君,如若真是有了孩儿,我会做一位好娘亲的,你信不信?” 望着小麦仍稍显稚嫩的脸。 最近吃的好,不似在罗家那般有心理压力,小麦的脸蛋又恢复成嫁人前的小圆脸,略带点儿婴儿肥。 罗峻熙情不自禁用手指捏了捏小麦的脸。 捏完再给揉揉。 “那是自然,我媳妇定是个好娘亲。” 在罗峻熙心里,小麦要是做了娘亲,甚至比大姐和二姐强。 就是小麦的脾气太好了。 瞧小麦都能被甜水欺负就知道。 甜水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甜水说想要吃什么,小麦这个做小姨的就笑眯眯应允,一点儿主见都没有。 小麦还傻。 小麦为救他才被污了名声,却在被人讲究时一句也不辩驳。这丫头嘴笨极了。 那阵,明明是他先相中小麦的。 在落水时,也是他趁机紧抱住小麦。那不是想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嘛。 因为早在来回走游寒村这条路时,他就瞄准了左家小女儿。曾经多次在路过左家田地边时,也会刻意放缓回家的脚步,就为多看那一眼两眼。 现在想来,就算当初没有落水成亲那事儿,过后他考中童生时,自己也会想个办法让小麦嫁他。 结果可倒好。 好处全被他占了。 小麦却被许多人背地里讲究攀了高枝。 其实他这个枝头,明明不高,还没有地里大葱高。 根本没让媳妇过上什么体面的日子。却落下一个攀高枝的坏名声。 小麦更是老实的不行。 这个就不细想了,因为受的欺负来自他娘,让拉磨就当自己是毛驴一般干活,被挨打还要为孝字主动道歉,给点儿好处就满足。 就连现在能帮他制住野兽,明明可以用这个把柄在他娘面前耀武扬威,但事实上,小麦平日里表现的,却像是没有这回事儿似的。 搞得他娘,眼下只记住大姐夫和二姐夫他们的好,有时都能忘记这里面还有小麦的功劳。 罗峻熙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自个很有福气,而小麦嫁他却是太惨。 他的媳妇过于憨厚绵软。 像是照顾他娘那么长的时间,连个累字都没有对他提起。 家里那阵,被偷到都要揭不开锅了,小麦独自上山挖参受重伤,过后也很少提及。 说实在的,他都有点儿心里不平衡。 谁的媳妇谁疼。 怎么感觉大家对他媳妇不够好呢。 至少没好过小麦对这个家的付出。 他娘不常提小麦是怎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照顾病人一宿宿睡不着觉,怎么就不值得娘常挂在嘴边念句好了? 左家呢,竟然也没有人常常提起,他媳妇为挖参付出了多少,才让这个家在最难的时候有了支撑。 此时朱兴德不知道罗峻熙在吐槽这事儿。 要是知道,准保会被气笑骂道: 你心眼儿咋那么小呢。 一大家人过日子,怎的?你媳妇付出的多些,就该高于外婆、高于爹娘被捧起来你才满意? 要是照那么说,谁付出的多,在这个家里,谁就得当祖宗呗?想得美。 目前外婆是祖宗,第二排位的祖宗,是对这个家毫无贡献的甜水。 总之,罗峻熙一想到这些,他就难受。 他控制不住的想替小麦操心。 罗峻熙立马脱掉鞋爬上炕,这回真打算要和小麦详聊了。 罗峻熙强硬地搂住小麦肩膀。 左小麦很想躲开。 还没吃饭呢,婆婆还有家里人又都在外面说话,他们刚才不顾大家的眼光躲进屋里就够害臊的,真怕搂搂抱抱时,外婆或是甜水推门进来看见。 “别躲,就这么搂着说”。 罗峻熙非得将左小麦扣在怀里,才嘱咐道:“媳妇,你现在不比平日了,你知道吗?” “嗯,知道。” “不,你糊涂。你不能太能干了,没听瞎子叔说嘛,你身子不好,最好前几个月什么都别干,就放宽心躺着。” 小麦心想:她并不能干。 比起大姐和二姐,她在娘家做姑娘时就是最懒的。 再说了,就算真怀孕也没啥。她没有觉得身体不好。 村里好些大娘婶子快要生了,还在田间地头锄地拔草。 “媳妇,你别抬杠。我说你身体不好,你就是不好。你要是将我当回事,就听我的。在我顾不上你时,你往后还要多在我娘面前说难受。说着说着,她就能习惯了,记住没?” 小麦:“啊?”头一回听说,男人家教媳妇对付婆婆的。 罗峻熙给小麦掖了掖头发:“别傻乎乎的,从今儿开始,只要我娘让你干活,让你照顾我,让你做这做那,或是说了什么话让你心里不舒坦,你就一句话告诉她,难受。问起具体原因,你就抱着肚子说哪里都难受,浑身就没有舒坦的地方。你要是真想让往后一年放心念书,这一招必须学会,这一招最好使。” 罗峻熙在心里合计着,至于外婆还有岳母那里,就不用小麦亲自来了。 反正他在家,由他来。 他从明天开始,就要对外婆和岳母常念叨,小麦身子骨确实比不过大姐和二姐。小麦非常不争气。 总之,身体不好、没有大姐二姐贤惠能干这方面,他这房头主动认输。 罗峻熙看眼小麦一手就能掐住的腰部,搂着媳妇摸了摸不存在的肚子,甚至还琢磨着,往后这孩子从出生到吃喝拉撒,他最好都能亲手教导。少让媳妇操心。 要不然媳妇脾气太好,要是生个男孩子容易镇压不住。 还有多亏啊,以前野猪那阵他没放弃科举。 不足二十岁的罗峻熙,顶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忽然意识到,当爹了,是要给孩子铺路的。这是和大姐夫学的,这叫走一步看八步。 男孩子还能靠自个挣前程。 要是个女孩子,他要是没本事,孩子嫁人被婆家欺负了可怎么办。 罗峻熙用脸颊蹭了蹭小麦的头顶,打心里往外的叹息道: “看来我真得好好念书了。” 左小麦疑惑:“合着夫君以前没有全心全意的念书?” “还行吧,总惦记看杂书。没告诉过你和娘,以前的几位先生都因为这事儿打过我戒尺,被抓到四书五经里面夹带着闲书。说实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嫌弃枯燥罢了,往后我改。不过,这回出远门,我还买了好几本杂书回来,花了姐夫不少银钱,不能浪费的。我答应你,等我先将那几本书吃透,再看科举书籍。” 小麦一时无语,没有全心全意考成这样,不知那些落榜的会如何想。 罗峻熙还提议道:“以后媳妇你和我一起,正好我嫌弃枯燥,我可以抽空教你念书,让这小家伙在娘胎里就认字。” 这样的话,小麦就不用总惦记帮家里干活了。 …… 与此同时,外面正在聊开小卖铺的事儿。 借着小麦有孕的喜事,秀花也就提起了另外俩孙女肚子太大,不能再坐在小板凳上酿酒的事儿。 多好,到时接茬看守铺子。 大孙女和二孙女生了卸货,去照顾新生儿或是出月子干酿酒的活计。主抓吴家院落那一摊子酿酒屋子,还有杏林村朱家那一摊子。 小孙女再接过小卖铺,顶着大肚子继续守铺子。 秀花已经考虑好了,等到小麦也生了,她和白玉兰再接茬。 到那时,已经教雇来的酿酒人还有仨外孙女一年多,她那一手活应该也学会了,她就不打算再受累酿酒。 家里的酒坊,大方向由她把握。 干活那些小事儿,她就彻底撒手不管。 一把岁数了,家里又不缺钱,她活的那么累干啥。顺便让玉兰也别干了。 该由年轻人下一代接过重任。 明年,她可以带着女儿白玉兰没事儿看看小麦铺,领着甜水逗弄其他几个曾孙在家做做好吃的,天气好时,还可以和姑爷换换班,由她们娘俩去县城一边守着铺子,一边去酒楼解解馋、逛逛街。甚至都能去府城的铺子瞧瞧。 还有,明年她还要监督盖房子呢。 又买了那么多稻田地,她可以在地边支个瓜棚,边吃西瓜边看稻花香。有人去小卖铺买货,就跑回去收钱。 酿酒从生产到运输到最后卖出去,就由外孙女们和外孙女婿们去操心吧。 秀花问左撇子和朱兴德:“你们听这想法咋样?我已经和里正说了,手续的事儿,不用咱家操心。” 饭团探书 左撇子和朱兴德还没有回答,罗婆子坐在炕边先羡慕嫉妒上了。简直太好了。 尤其是白玉兰真有福气啊,都一把年纪了,亲娘还要带已经做姥姥的白玉兰出门玩。 罗婆子默默深呼吸,在心里劝自己: 我不羡慕左家开小卖铺,我要有孙儿了。 我不羡慕白玉兰有亲娘心疼,我要有孙儿了。 我不羡慕秀花婶子一把年纪,身后还有个左里正在默默追随,我要有孙儿了。 罗婆子咬牙:我一孙解千愁。 左撇子说:“开杂货铺挺好。那我回头将对着大门的仓房拾掇出来吧。对着外面有个小窗户改大,里面放上柜台,开窗户就能递东西卖,以免十里八村买货的来回进院。咱家酿酒,最好还是避免人来人往。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出去转转,看看谁家有合适的旧柜子,暂时借来重新拆了我就能给搭上柜台。实在没找到旧柜子,咱家灶房里的碗架子也能拆了对付用。” 朱兴德补充:“行,外婆,那我和爹分头进货吧。以后甭管去府城的送酒队还是县里的,回来都不用放空车了,就给咱家拉货。” 秀花提醒:“有些物什差价特别大的,可以多拉回来。不要担心咱这十里八村出货量不大,只要差价大,还可以倒手给镇上那些小商铺。镇上的小商贩去府城进货要单算车马费,咱家却是顺手。进货量大,给的价钱就能便宜。” “嗯,知道了。”朱兴德应允。 朱兴德认为,他家小卖铺开张时最该大量进货的是黄纸。 过年过节都需要上坟。过些日是上坟高峰。 以往大伙都去镇上买。 这回妥了,咱家开了小卖铺子,想必十里八村去上坟前都会来咱家买纸钱。再多进一些蜡烛。 白玉兰笑道:“我还能做些米糕面点卖。咱虽然不会做城里的那些糕点,但简单的还是行的。上供什么的都能用得着。自家有铺子,再不用挎着篮子去城里挨冻卖。以前都是走街串巷的卖,卖的不贵挣不上几个铜板,还被城里人嫌弃。” 关于家里开小卖铺,最高兴的莫过于甜水。 她在旁边听着都会进什么货,猜测自家往后再不缺糖了,可太好了。 太姥姥说,家里还会进一些酱油、醋什么的,往后给她烙馅饼放了那些调料,馅饼能更香。 第二百五十八章 白日梦我(两章合一) “这趟挣了多少银钱。” “最近这段时日,府城还有县城那里也全算在内,又是挣了多少银钱。” 罗婆子盘腿坐在炕上,一连两个灵魂拷问。 秀花却一点儿没给面子。 不给两句,这娘们只要没人压制就会天天钱钱钱的。 要是开头压不住,往后每次卖酒都会跑来打听,不够烦心的。 要是之后再好脾气依着她,就会演变成罗婆子插手酿酒买卖。啥事都会插一手。 秀花认为自己格外了解这类型的妇人,这次宁可误会罗母的动机,也要掐死这种烦人的苗头,开口就训斥道: “少不了你的。 你要是总惦记你投的那五百两的分红,不到日子就想要钱,那干脆这次趁着有闲钱都给你,连着分红都给你,你看我家仁义不? 然后你拿好将银两继续埋起来,我们两头省心。 你要是还想继续,咱就照之前说的,半年给你算回帐,到时你想继续投钱就投,不投拿着本钱和分红自个攒着。 你该得多少不会差一文。 但丑话说在前,没到半年,别隔三差五的就打听。别看是亲戚之间,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罗婆子就不明白了,她作为投资人,怎么问两句都不让呢。这不是唠嗑呢嘛。 唠啥不是聊。 婶子咋就那么看不上她呢。 她都要当奶奶了,孙儿是左家小麦生的,两家将来生完孩子彻底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再者,她又没开口要钱,只问问赚了多少想心中有数,这么敏感作甚。 罗婆子敢怒不敢言,怒也只能憋在心里。 在心里不停吐槽: 秀花婶子就认钱,一提钱就急眼。 将来她的那份分红钱要是很多,搞不好在给她钱时,秀花婶子会心疼胆疼的耍起赖。别以为她不了解那种心态。瞧瞧连问都不让问,就能知晓。但是她还真不怕耍赖。 因为亲家和亲家母是老实人,到时秀花婶子不给她,亲家都不能同意。大德子和满山更是憨厚的好孩子。秀花婶子想不讲理都不行。 至于罗峻熙,就不提她那败家儿子了。 她现在有时候宁可信任朱兴德和杨满山,都不信罗峻熙。她那儿子,这回小麦有了身孕,更会胳膊肘朝外拐。 一时间,罗婆子即便想通了,面上仍然有点儿挂不住。 白玉兰也不明白老娘为何会这么不给罗母面子。 多好的气氛,之前又是说怀孕又是说开小卖铺,提起银钱就忽然有点儿僵硬。 她大姑爷怕罗母不好意思,都转身默默出去了。 看在稀饭的面子上,别这样。 白玉兰很不喜欢摆出高于亲家的姿态。 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俩好合一好比啥不强,挣多挣少都是为了儿女而已。 这也是左小麦明明能帮罗峻熙制住野牲口,却从不在罗母那里邀功的原因。 全是白玉兰在背后劝的。 白玉兰不止一次劝小麦,在县衙帮李知县那阵做饭时就劝过: 你男人只是暂时难,考一场来一个牲畜,你作为媳妇能帮到他,说明你两口子一起得了这机缘是老天注定的。夫妻就是这样。等到将来他科举完,可能又变成你有了难处,再由他来扶持你,千万别表现的像咋回事似的。 此时,白玉兰就打圆场道: “亲家母,其实是账目还没拢出来,不是不告诉你。 像是去府城和边境雇人雇车,甭管去哪里都有住店吃饭的花销,那不是要算前期投入的银钱? 还有酒坛子、铺子的每日费用,咱挂幌子一天就要算一天的成本钱。 还要再算上城里的三胖子,六子、二柱子以及酿酒工的钱都要清算。 我们一直在等着稀饭和稀饭他大姐夫回来才能算清楚账目。 咱家打算赶在年前,彻底算一回挣了多少,好做到心中有数,就要连同最近时日酿酒的粮食钱,这些都要扣除的。” “啊,是这么回事啊。确实,这些零零碎碎的账目,且要算一阵,我听说还有雇的牲口钱没有结算完呢。”罗婆子有了台阶,立马接话。 白玉兰回答道:“嗯,他爹说,给雇来的骡子累瘦不少。反正已经和不着急用骡子的人家打过招呼了,咱给人家多喂几天好料再送回去。那几家又离我们村远,这几日天气也不咋好,他们就没来着急牵走。即便着急的人家,领走牲畜的时候,咱不止给了租用钱,也给了不少好料。” 罗婆子打心眼里说:“咱家真是太仁义了。” 给好料也算在成本钱里吧?成本越多,她将来分红越少。 她也是那仁义里的成员,唉,还不好意思劝亲家别那么大方。 左撇子看眼岳母的脸色,想了想认为告诉一声没啥,你得让人家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怎么没的,冲小姑爷别伤了感情。 他插话道:“稀饭儿他娘,你放心,这趟确实挣不少,粗算了算,怎么也能剩下七百两。按照你投的银钱,到时半年后得百两是没问题的。” “百两?稀饭他岳父,你没算错?”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现在就算秀花再气笑了瞪她,罗婆子也觉得没啥了。 长辈嘛,说两句就说两句。 这给罗婆子笑的。 秀花见不得罗母嘚瑟:“别忘了半年为期,后面不赔钱才能得百两。正好你现在闲着,一边做冻豆腐拿到我这小卖铺卖,一边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要不要现在就算账。别以后赔钱了,没拿到百两心里不高兴。还有。” 罗母还没有消化掉这些话,就被秀花下一句吓的不轻。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又招来野牛了?天天跪着睡觉。要不是我家小麦知道点儿天机,他都上不了炕。今儿为制住那些野牛,瞧给家里这些人累的。累倒不算啥。刚才我闺女算的成本钱里,没提这一路被野牛祸害的酒坛子钱,翻了好些车,还撞伤了不少押运的小子。那药钱……” 秀花硬憋了回去:“算了算了,你别光顾着瞎高兴,一会儿稀饭儿出来,你做娘的问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小麦问过了,他说没有。要检查,他还死活不让。别是他不好意思和我们说,自己在忍着再做下病。” 罗婆子这才知晓:“野牛,外面那些牛不是买的?” 合着外面大伙传的话不是假的? 昨晚就有外村人说左家白得了不少野牛。说是老天疼憨人,牛自己送上门。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听到这话,都认为归家的押运小子说的是假话。备不住是左家不想露富在蒙人。 原来是她家稀饭儿招来的。 等等。 好像忘了点儿大事。 “又来牲口了,那我儿他这是又考上了?”按照以往惯例,别看没贴大榜呢,这也说明考上了。 罗婆子脸都激动红了,急忙下炕趿拉鞋,一边急火火朝外面走,一边拍了下大腿笑的不行道: “婶子,稀饭他岳父岳母,你说我这都是啥好命啊,我儿子咋那么厉害呢。不对,是咱们咋都这么好命呢,再这么考下去,咱家就要彻底换门第了。” 说完就推门出去了,不管不顾去找她儿子。 今儿三喜临门,得百两,有孙儿,儿子又要榜上有名了。 罗婆子都要开心死了。 这三喜她还啥也没干,像是躺在炕上等着天上掉似的。 秀花无语,这是啥娘啊,合着只记住她儿子高中的事儿。 一点儿都不带操心别的。 不问问左家为了野牛都干了啥,她那位老姑爷子为了训牛累个半死,大德子一路操心受累、担惊受怕的,押运队小子们伤病咋样,需要赔多少银钱。 行,不问这些也行,她家儿子为了野牛跪了大半个月是怎么过的,这些总该细问问吧。 “行了,先吃饭吧。稻啊,支桌子。” 那对娘俩说完体己话,正好出来吃。 以罗婆子只顾高兴来高兴去,没一句有用的话,罗峻熙估计没太多话语,大伙忙一天,早就饿了。 果然。 罗峻熙没给他娘看膝盖,他娘只顾问他科举的事儿,他并没有多说。只详细地说了野牛一路上毫无前兆就冲过来,造成老丈人家不少损失,还有大姐夫一路上为他操碎了心。他没辛苦,他睡的还行。 事实上,罗峻熙为制住还要一路牵引七头野牛,手上全是冻疮。 “娘,今儿我老丈人在坟圈子跳舞差些累半死,小麦昨日也累的不行,我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子,你说这事儿多后怕,就为了制住野牛。可见那些牲畜的野蛮。那牲口,谁给跳服才能让谁牵着,要不然我现在还得夜夜陪着七头野牛呢,现在才松了口气。我老丈人和我大姐夫他们能分担一些了。” 罗婆子听完,先看眼小麦,拽着小麦的手,之后可得让儿媳妇好好歇歇,一时也有些后怕。 然后才又看向罗峻熙道:“你放心,别看牛是你招来的,娘一头也不要,都给你老丈人家。这不是已然制服了嘛,让牛帮着拉酒。嗳?你这回招来的好哇,比野猪值钱,还能干活。” 罗峻熙:“……” 娘想要,娘也得能制住啊? 不过罗峻熙没有什么高要求,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就行。 他怕他娘一会儿出去吃饭时,得知家里有许多老牛是他招来的,又犯了贪小便宜的心思想要牛。 趁着还没说出那种话让人下不来台,他得到保证就行。 这事儿必须要事前先说明白,因为他想将多出的一头野牛给大姐夫朱家那面。 爱好中文网 朱家没有牲畜。 有牛能帮忙种地,来回运酒有牛拉着方便。就是来回运朱家老爷子也好啊。大姐夫没空,朱家爷爷腿脚不好也能来家。坐别人的车总是不方便的。 他刚才已经和小麦商量好。相信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也会同意。 罗婆子听说要给朱家一头野牛:“……好吧,行啊。” 又一顿,望着他儿子儿媳道:“那你俩一会儿别吱声,这种好事情由我开口。我主动提给朱家。” 当晚,罗婆子在左家住的。 给朱家一头野牛的事情,也确实是她提的。 还可会说话了,边吃铁锅炖大鹅边笑着说道:“咱仨家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亲属,咱们三家这些人就是最亲近的人。过日子图的不就是过的热腾腾?任何一家都不能被落下,咱三家往后一起走出去都要被人高看。” 朱兴德还是挺高兴的。 为小妹夫那句:“有牛车能拉朱爷爷来看大姐夫。” 是夜…… 在朱兴德感慨,罗峻熙那小子,他不白疼时,没想到他媳妇小稻又给了他惊喜。勉强算惊喜。 “我和你说个事儿……” 小稻坦白了,在梦里什么都能看见听见,怕坦白晚了,万一有事耽误:“你要是不信,我和你念叨念叨,你在客栈都自言自语过什么。” “自语过什么?”朱兴德心想,他自个都不记得了。 小稻笑了下,“你们回来的路上,我听二柱子问你,还路不路过秦家了。说他是被秦家的做饭婆子相中了,你是被秦家女儿撞个满怀。你被人勾搭过吧?” 朱兴德一惊,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媳妇,我可啥也没干啊!” “小点儿声,大伙睡了。” 朱兴德降低音量:“我真啥也没干,我都没有看清人,还被那女的撞个趔趄,差点儿没给我撞岔气儿。” 小稻铺炕褥子,朱兴德就跪坐在旁边絮叨:“你不会将这话告诉外婆和岳母了吧?媳妇,那你可太冤枉人了。那我就要告诉你了,小妹夫也被人撞满怀,被一个胖闺女,明儿我也要告诉外婆和岳母一声。” 左小稻都要气笑了,拧了拧朱兴德的耳朵:“你一个做姐夫的,你的义气呢。” 可以解释那里民风彪悍,没别的心思就没啥。 她压根儿没告诉外婆这事儿,但她男人张嘴就将小妹夫卖了。 “我在争取做最好的姑爷子,为了当第一好,那就不能怪我心黑了。”他要是被诬陷,他就会拽着满山和罗峻熙。 朱兴德又问小稻:“对了,你是白日梦,还是晚上梦?” 小稻言简意赅:“我只要睡觉,想梦我就能梦。怎的,以后几十年,怕了?” “……不,没有,媳妇你真厉害。”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回家(两章合一) 由于朱兴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朱家请客了。 朱兴德是在归来第四日回了趟朱家。 这也是自从被偷以后,朱家第一次宴请和杏林村交好的人家。 朱兴德站在大门口,正嘱咐村里的年轻后生们:“必须将这几位老爷子送到家门口,交到他们家里人手中,不准放在道口就走。” 天气冷,人岁数大了,还喝那么多酒,要是出点儿啥事儿,咱家不是摊事了吗。 冰天雪地的,朱兴德往年在外面瞎混,听说过不少酒蒙子喝多了睡在外面冻死的,或是没注意掉进壕沟里摔死的。 他甚至还听说过,有那种酒蒙子进院儿,院子里有晾衣绳没瞧见,被晾衣绳勒死的。 他这人啊,就是爱多想,所以才操心。老丈人给他看过命,说他这掌纹啊,都要乱套的数不清个数了。这不嘛,累了一天了,请客吃饭也免不得要忍着冷,站在大门口多哆嗦几句。 “放心吧,德哥,准保给咱村这几位爷送到家,” 而被嘱咐的几位老爷子,顶着一张张喝得通红的脸,正边走边感慨道: “谁能想到半年前的大德子是眼下这个样子,那时候要是有人和我讲,打死我也不信,他不招灾惹祸就不错了。 可眨眼间就出息了啊,我在朱老哥面前说,不能太偏疼哪个孙儿的话还热乎着呢,大德子就像是忽然长大了似的,能扛起事儿,看来还真不偏疼。瞧瞧,还知道惦记咱们几个老家伙。 依着我说,现在咱村最有福气的就是朱老哥,看见大德子这样的孙儿,我都眼热。 瞧见没?刚才吃席那阵,德子没咋吃,光顾忙乎给朱老哥夹菜了。一会儿问冷没,一会儿让少喝。” “其实,不提大德子,就朱老哥另外几个孙儿现在也行了。 听说那几个在县里当职的,包括在家里照顾祝老哥的长孙,现在也是越有越孝顺了呢。 以前,你们还记得不?朱家那几个孩子特别能算计。 但就在前两天,朱老哥那大孙子出来寻皂胰子,我老婆子进趟城不容易,一个狠心买了四块,全串给了他。 本以为要等德子回来才算账,村里人不是都知道?只要是朱老爷子能用到的,哪怕只用一点儿,也要由朱兴德付账。这半年来一直就这样。 我那老婆子背后就和儿媳妇磨叽,说白买了,还不能拿回现钱,德子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给钱。 结果那老大昌子来家问,奶啊,四块胰子拢共多少铜板,他给。我老婆子就好信儿问了,回头你再朝你堂弟要?到时候可别说是俺们不赊账,好像一个村里住着,连不足半两都舍不得借似的。 那昌子说,要啥要,才几个钱,不能买啥都让堂弟掏钱。家里现在有钱,往后弟弟主动给就拿着,那是弟的心意。不给他也不挑,反正他有,他就掏了。” 年轻后生听八卦听到这,插嘴问道:“我德哥的伯娘让?还有朱家大哥的媳妇,现在不管朱家大哥花钱了嘛?” 都知道朱兴昌的媳妇是个能作的,一文钱恨不得掰开八瓣花,老娘更不是什么仁慈的。朱家分家那阵,一家人却要锁灶房分开做饭,互相像防贼似的,也是没谁了,村里那阵好些人都笑话。 “还别说,现在好像真不管了。朱家大小子给皂胰子钱,听我老婆子说,给的是碎银,兜里还剩下好几块碎银。” 年轻后生们心想:朱兴昌大哥居然都有零花钱了,这事儿要是放在半年前,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几位上岁数的老爷子,用浑浊的双眼望着村里小路,他们是心想:难不成,连孝顺这事儿,也是有钱人的专属?他们家子孙不孝顺是穷的? ……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朱家伯母带着几位儿媳妇又将四张桌上的残羹剩饭端下去。 朱家伯母正在灶房安排着,明日热哪几样剩菜。 在村里,剩一点儿的菜底儿都不能扔,这种折箩下顿还要热呢。 像是剩下的干豆角丝炒肉还有大白菜片炒木耳,下顿完全可以混在一起热一热,没啥串不串味儿的,村里喜宴剩下来的菜都是这么热。 朱家今日酒席上还有一个大菜,肥肉片子炖酸菜。 肥肉一片没剩下,只剩酸菜。但由于是用肉炖的,冬天菜凉透了,酸菜上面飘着一层浮油。 朱家大儿媳一边心疼的嘟囔,这些大嘴叉子,真能吃,各道菜里连块肉沫都没剩下,一边将四张桌子上剩下的酸菜折箩到一起,问婆婆:“酸菜明早热不热啊?” 朱家伯母想了想,朱兴德在家呢,不能吃的太差:“算了,热吧,那几样好的,明早都热喽。再切点儿酸菜血肠混在里面,帘子上蒸些白面多的馒头。” “嗳。”朱老大媳妇汪氏立马高兴的应了一声。 汪氏还以为婆母会舍不得这些好剩菜。 依照往常婆婆的做派,这些折箩要分几日吃的,每天早上只能吃一两样,用粥拌着借点儿油腥。没想到不仅明早就让全吃了,还让蒸新馒头。 朱家伯母安排完灶房的事儿,看一眼朱老爷子住的屋子,屋里仍通亮的,想必那爷几个还没休息在唠嗑,喊三儿媳李氏: “你用德子带回的茶叶沫子,泡点儿茶水给堂屋送去,喝一些醒醒酒。再喊你大哥出来一趟,就说是我叫他的。” 李氏疑惑:“这么晚了,娘叫大哥啥事儿。大哥在酒桌上就说今晚德子好不容易回来,他要在祖父那屋歇着。” “没什么事儿,就算让他将这大桶热水抬屋里,给你爷还有德子烫烫脚。不过,你别当面告诉他,给他喊出来就行。” 可以说,这是头一回,朱家伯母还知道整点儿热乎水,让侄儿到家了,累一天烫烫脚解解乏。 又是头一回不但不邀功,而且还怕朱兴德知道她喊老大是要抬洗脚水。 哪有当大哥的,给弟弟抬洗脚水的,怕朱兴德出来抢着拎水桶。 从这事儿也可以看出来,朱家伯母的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现在家里有如今的日子,朱家伯母嘴上没感谢过,心里却是明镜的。 她几个亲生儿子有正经差事,又有了来钱道,这不都是来自侄儿? 一个正经差事,她和关系极近的老姐妹唠嗑猜测过,要是朱兴德将职位卖给旁人,对方怎么也得给送礼送个百八十两银钱表示表示吧?低于一百两,都不能干。 朱兴德至少能得百八十两银,还能得到对方的千恩万谢。 而这种好事儿,朱兴德却主动安排给她二儿和三儿子,没用她作闹、没用她开口讨要,就生米煮成熟饭在城里给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心里要多装着这个家、多拿几个堂哥当哥哥才能做到?感情好的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 像老大是虎了吧唧拒绝了,要不然能一口气安排仨。 而朱兴德给家里人安排工作这事儿,简直太出乎朱家伯母的意料。 所以说,朱兴德能为朱家做到这个程度,她怎么可能还耿耿于怀分家那时候的事儿。 朱家伯母心里的小账拨弄的明白,退一万步,当初就算分家不均,老爷子私攒下的银钱都给了朱兴德,可那些银钱够买两个县城正经差事的钱吗?能高于二百两吗?老爷子顶天攒下百八十两银钱。里外里,她占了便宜。 更何况还有托朱兴德和左家秀花婶子的福气,让家里有了这酿酒买卖。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她大儿子和几位儿媳妇坐在家里就能赚钱,日日进账,卖酒和外面的操心事儿都不用管就能挣钱,这种好事不是借的朱兴德的光? 今日,侄儿回来,还对老爷子提了句,要给家里送来一头牛,让尽快制作车板,制成了就套车用,让她大儿子用牛车来回拉送酒。 牛就这么给家里用了…… 连她那位关系最好的老闺蜜,都曾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不止一次对她嘀咕:“我咋没有大德子那样的侄儿呢,你命可真好。”你又没对侄子多好。 老姐妹没说后面那句,她也能猜到。 唉,朱家伯母每每想到这些就叹息。 早知今日,当初她真用不着为那点儿分家的事撕破脸。一出出的,闹的多难看。那阵纵然闹个朱兴德没脸,她们这一房也没讨到便宜,还总是被村里人看笑话。 就像大儿子私下对她劝的那些话:平心而论,换做外人帮她二儿和三儿安排差事,哪怕只安排一个,那也会被她捧成家里的座上宾大贵人。 可是,到了朱兴德这里,她却连句感谢话都不好意思说,只能浑河着,装作之前没发生过那些龌龊事儿,还是一家人的样子。 朱家伯母知道,这么浑河着装作一家亲,是老爷子想看到的。而德子是孝顺孩子,为了成全老爷子,只要她不找事再能压制下面几个儿媳和侄儿一家好好相处,德子就能配合她。 此时,屋里。 朱兴德看到大哥被伯母叫了出去,才问祖父的身体,知道半边身子不太灵活,但在慢慢变好,才彻底放下心来。 朱老爷子心急,没说上几句自个身体,就将账本掏了出来:“你看看,账目对不对,我手不好使,还是你岳父写的人名又画的格子,这本子就是他给的,谁酿完十坛子,画个圆圈就行。” 朱兴德这才知道,原来他老丈人还有制作表格的能耐。应该是在县衙牢房帮忙那阵学到的。 “爷,画的全对,你老算账还是那么清楚。” “你别哄我,最开头有错的,还被你大嫂背地里讲究,被你大哥说秃噜嘴,我才知晓。你大嫂说我算错帐还偏心眼,只往少画,让她白干了好几坛子,咋不算错帐多给她画点儿。” 朱兴德笑:“感觉这趟回来,家里人都非常消停。” 朱老爷子将脚放在炕上,终于能活血了,他现在只要坐一天,下半身就酸疼发涨,说白了,身体还是照以前没病时差一些的。 思路客 靠在火墙上道: “能不消停嘛,这是今天你回来了,你伯娘又押着她们让做饭支桌子请客,这才放下手头酿酒的活计。要不然啊,天都黑了,就现在这个时辰,还在咱家改的酿酒坊里忙乎呐。孩子们现在自力更生,一个个做娘的没空管。 酿酒坊里又不能用炭,怕那味道熏了酒,就那一截火墙取暖,咱都不知道你几个嫂子是咋忍下来的,不但不怕冷,而且我瞅着还忙乎的直冒汗。 对了,我这里用不着人使唤,有啥事我就喊你大哥。我就让你小妹也酿酒去了,她总要再走一家的,让她挣点儿嫁妆钱。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哥哥再有钱,也是嫂子戴花,轮不上妹妹。有心的哥哥给妹妹拿多了,做嫂子的还不乐意。为着你们几个臭小子别和媳妇干仗,我就和兰草说,让她自个挣嫁妆。” 朱兴德无奈,开玩笑道:“爷,以往这种挑拨的话,不是我伯娘说嘛?现在怎么变成你啦。甜水他娘可不是那种人,兰草要是真想再走一步,嫁妆方面,我会和几位堂哥一起分担的。又不是陪送房子陪送田地,我们四个分摊,没多少银钱。” 朱老爷子摆手,不提了,只是告诉一声。瞅那样,兰草压根就没想再走一步,问过了,小小年纪的居然说,不如在娘家酿酒挣钱痛快。 前两日大儿媳又骂了一顿兰草,逼着让赶在年前出去相看人家,对方是个鳏夫,家里有个小子,有点儿家底,兰草喊的话,他坐屋里算账听的真亮。 兰草说去婆家干活不给钱,还净事儿帮忙照顾孩子,谁都拿她付出当应当应分的,干不好备不住又要被男人和婆婆打,所以不相看,在家酿一坛就挣一坛子银钱,省心。 给大儿媳气的,好久没听见撒泼哭了,那日拍大腿哭,说要被女儿气死了。 说起兰草帮家里酿酒,朱兴德打听道:“爷,这个酒坊没给您添麻烦吧。” “你是指?” “和您关系好的,来找活的。” 朱老爷子叹了声: “最初咋没有,我都不知道,我人缘竟然那么好,都来套关系。 但多亏你外婆来了一趟,她让我避开,接着当好些人的面前说,要是招人,游寒村就有许多闲人,何必舍近求远,左家在那面的人情都顾不上来呢。 说咱朱家这面的酒坊,纯是为了你,你的面子才照顾朱家的几位儿媳妇,要不然不能安排到这么远。 但你外婆那人是真厉害,又紧接着告诉咱村里人,等以后有机会的吧,反正到明年耕种前,人手是够用的,所以大家别着急。 等人手不够用了,指定会考虑村里人品好的,曾经对你不错的,还得是我这个老头子认可的,三者合一的妇人,也不是不能酿。只要干起来,左家酒坊干多少年,妇人不犯错误的话,就固定能干多少年。听的好些村妇心头火热。” 第二百六十章 远距离传真(两章合一) 朱兴德还打听了:“那亲戚呢。” 同村人好拒绝,怕就怕在几位堂嫂的那些娘家人。 这个来打听酿酒的秘方,那个想来干活挣钱,全都会磨叽他祖父。 这种困扰,满山那面没有,罗家那面也没有。 罗家那面虽然仍有亲属,但是小妹夫的伯娘二嫁嫁的好,嫁了个岁数大出十多岁的老头子很有钱,嫁的也远,小妹夫和他堂哥门还真没什么走动。想必对方还担心小妹夫科举花销大,赖上人家呢。 他猜测,小妹夫秀才功名下来后吧,甚至考下举人功名后,对方才会上门摘桃子,才会出现这种困扰。 数来数去,还真就是朱家人口多,亲家多。 那些人在朱家需要帮忙的时候,不一定能见到,有好处感觉能借上光了,尤其是几位堂嫂的娘家还都离得近,却会出现了。 却没想到,朱老爷子笑了下道: “不用惦记,你啊你,现在摊子越大越操心。 咱家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吗? 像是你三嫂,本就和她娘家不亲,那一家子拿几个闺女的聘礼过日子,当初咱家过礼给李家的银钱全背扣下了,连件单衣都没陪送给你三嫂,你三嫂早就寒了心。 她嫁进咱家这些年,始终就有些小心思。 养点儿鸡鸭、做些绣活挣的银钱,一直就是单放。上回被偷,贼都没翻到她大钱藏在哪里。 早在之前,每次过年过节,她娘家兄弟上门打秋风,始终也没从她手里抠出个铜板。 要说,你三嫂给你三哥都不舍得怎么花钱呢,怎么可能会让娘家占便宜。” 这点,朱兴德倒是认同。 二堂哥和三堂哥同样去县里做衙役。 听老丈人说,来回运酒的队伍帮忙捎东西,回回二堂哥的行李棉衣吃食,做的肉酱都比三堂哥多一倍。三嫂李氏极为节俭,用不好的话形容就是抠。对自己丈夫都抠门,更不用说娘家人了。 朱老爷子继续道: “至于老二家的吧,别看那孙氏脾气大,你二哥往常在家,那阵俩人没事儿就拌嘴。 那孙氏仗着娘家殷实非得压着你二哥一头。让好好的爷们,非得听她的,变得窝窝囊囊。孙氏还敢花钱,手松。 但这回,我算是看出来了,除了你媳妇,那孙氏才是咱家最惦记男人的。甭管家里做啥好吃的,只要能放的住,她就冰天雪地托人往县里送,给你二哥棉鞋做了好些双。” 朱老爷子拍了拍额头,瞧他这脑袋,拐到哪去了,岁数大了是不中用。 小孙子问嫂子们的娘家人,他却啰嗦一堆没用的。 也是好久不见小孙儿了,走一个多月才见到,就总想啥话都聊聊。 朱老爷子赶紧拐回正题道: “所以啊,你二嫂那些娘家人还没等找上门呢,听你妹子说,你二嫂就回娘家一顿诉苦。 说你二哥那差事得来不易,可别惹到你心烦,呵呵。 说要是惹了小叔子烦心,她男人就得回家继续做泥腿子,那就等于在要她的命。 孙家田地多,又不是差那几个帮工酿酒钱才能揭开锅,人饿不死的时候,谁还不要个体面,更何况本身就是要脸面的人家,自是被你二嫂闹的熄了心思。想来酿酒挣点儿零花也不好意思提了。 而你二嫂自个的亲娘家人都没借什么光,更不用说那些亲属。亲属再亲,能亲过在县衙有能耐的姑爷子吗?孙家爹娘挡着,怕你不高兴,回头会让你二哥回来,就没闹,很明理。” 朱老爷子和朱兴德心里明白,可能还有一点,左家酿酒坊将孙家的好粮食都收购了,孙家也要考虑到这方面,孙家还指望明年不用费劲继续卖给左家粮食。 上回左家被盗乱哄哄那阵,手里没什么钱,孙家曾赊给左家不少粮食,这事儿十里八村都知晓。左家后来那次大摆筵席,也特意请了二嫂的娘家人。 现在孙家人在外行走,外面人都知道,别看孙家和朱兴德是拐着弯的亲属,只不过是朱兴德二堂嫂的娘家人,但是就这拐着弯的姻亲却和左家人关系处的不错。 ranwen.la 十里八村的里正,包括镇上有些认识左家的人,都会冲朱兴德的面子给孙家行个方便。 朱兴德那是曾经做过县里捕头的能耐人。和知县大人关系不错,还主动将捕头的差事给辞了,却仍然可以在县衙横着走,这事儿经过多人传来传去,到最后就很传奇。 谁认识朱兴德这种传奇人,还能套上关系说得上话,那是很有面子的。 孙家人就是如此,以认识朱兴德为荣。现在再提老朱家,早就不是当初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的时候了,现在是一口一句“我杏林村那朱家亲家”。 比起孙家儿媳那些正经亲家,孙家倒是更重视闺女这面嫁过去的朱家。 朱兴德好奇:“那我大嫂呢,她可是顾娘家的人。” “你伯娘还算没糊涂到底,她压着呢。 你伯娘早就告诉过你大嫂,要是敢给娘家那些拖后腿的弄来,再敢回娘家胡说八道酿酒过程,她就让你大哥休了她,让她和好娘家一起过日子。 你大哥应了,也配合着说,外面想干活的人那么多,不差你大嫂一个人。而且他不管事,敢出岔头,他就告诉你外婆。那才怪哪,你外婆明明每月来不了两趟,我却瞧着你伯娘、你大嫂见到她都怵得慌。” 前些日,朱老爷子想起大孙媳撵走娘家人那一幕,他也是一愣。 都没用他出面,大孙媳就一声声在撵汪家亲家母,他在屋里坐着就没动,听到大孙媳说道: “娘,你快回去吧,我这饭碗都没有抱牢呢,哪里还能帮娘家人找活干。” “娘,你当谁来都能酿酒呢。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只有我这种有头脑的人,才能酿酒。你那几位儿媳妇快拉倒吧。全都是不识数的。” “娘,你吃啥饭呀,你看俺们家哪有空做饭,不行的话,你顺走两根冻苞米走吧。孩子们都是糊弄着吃,你当姥姥的,不给俺们带点儿啥现成吃的还登门添乱。倒是不如孩子们有眼力见,我们家到大腿根的孩子,都知道要帮忙捡柴火抱木头柈子酿酒。你看你大外孙,劈木头柈子,虎口磨出一层厚厚老茧。” “娘,我这里全是活计,忙乎的都没空睡觉,你快别墨迹了,你再磨叽一会儿,我几十个铜板就被你聊没了,本来你姑爷子就没有那俩在县里当差的能耐,我还不如俩弟媳干活快。我这个月,拼死不能挣最少。” 然后大孙媳汪氏就进了酿酒坊。 她娘在外面哭,她也不管。只冲外面喊了句:“你等我过年回娘家,给你扯块好布料做衣裳。但你要是为你几个儿媳妇再搅合我干活,我告诉你,娘,我不痛快的话,你的好布料就没有了。” 直到聊完这些,朱兴德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家里这面真的变了,一切都好。 后方稳定输出,前方才能安下心来卖酒。 恰好,朱老大朱兴昌端着一大桶热水进屋,让朱兴德洗头发洗脚。 朱老大向堂弟打听:“你不会又要走吧?不歇一歇吗?”冰天雪地的,他弟弟真不容易。 “没空歇,习惯了,后日就走。大哥,这回你和我去,明日让我大嫂给你找找最厚的棉衣,要是没有,回头就穿我的。” 朱兴昌闻言,倒挺兴奋,搓着手:“行,其实前一阵我都想和你去边境来着,还是爷拦着没让。说咱几家得有个支应事儿的亲人。” “这回去府城,你倒不用在府城待到过年,但是需要来回路上跑几趟运酒,”朱兴德回头看眼朱老爷子解释:“爷,那面要出榜单了,订酒的大户人家会变多,想必直到年后二月二,我们都得忙。” 朱老爷子不当回事儿,“忙你的去,不用像以前那么操心家里。做买卖就是这样,为挣钱哪里有那么多过节的讲究。当初你爹就是,别人过年过节在闲着猫冬,他却忙的脚打后脑勺,比春耕秋种都累。” 朱老爷子越是劝慰,朱兴德越有点儿惭愧。 自从分家,说是祖父分到他这个房头,其实他除了出钱,给买药,像日日照顾真就没怎么伸过手,更谈不上陪伴。 老人并不图啥,就图没事陪着唠唠嗑,他却没空闲。 这半年来,要真数数手指,他陪伴最多的居然是小妹夫。 他祖父、他媳妇闺女,通通比不上罗峻熙。 还有今日喝酒,朱兴德也莫名的有点儿愧疚。 这不嘛,朱兴德一边弯腰用皂胰子洗头发,一边像开玩笑似的和祖父、大哥说: “别看咱家干的是酒买卖,就连我老丈人也是最初刚酿出酒来,略尝了尝。再之后,那么爱喝酒的人都不舍得再喝了,还比不上家里没有买卖的光景。 没有买卖,就出去买了喝呗。 这可倒好,自家的东西,倒是一滴也不舍得沾。只前几日,左里正家请我老丈人一家吃饭,还有和我们去坟圈子溜溜牛时,我老丈人才舍得喝了几口。” 而他祖父和大哥也是。 朱家今晚请客吃饭,朱兴德听到他爷,对宋爷爷等几位好友笑呵呵说,“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喝自家酿的酒。” 那阵,他就在心里:唉。 用小妹夫的话就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尤其酒和蚕丝,那都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 朱老爷子却乐呵呵的,他一眼一眼的看朱兴德,不舍得睡觉。 嘴上让小孙儿放心去忙,眼神却背叛了他的心,咋不想德子呢,可想可想的了。 当朱兴德烫脚时,露出两只脚都没眼看了,全是冻疮。 朱老爷子急忙背过身去,假装给孙儿铺被窝,事实上眼圈儿一红。 现在他的德子是能耐了,再不惹祸做二流子,但是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种成长伴着想做人上人就要吃的方中苦。以前,别看家穷,他小孙儿哪里吃过这种苦。 而边境,那么远,一趟下来在冰天雪地走月余,挣了几百两,可想而知,路途遥远的辛苦。 倒是朱老大没心没肺没有伤感,他脚上也有过许多冻疮好嘛,大老爷们想挣钱,那点儿事算个啥。 朱老大望着堂弟的两只脚,一拍大腿道:“你等着,老弟,哥去给你取红炭,用灶里的草木灰夹着正燃的红炭,再给你重新端来开水烫烫脚,趁热洗,洗到脚滑溜溜的,你忍忍疼,这么个洗法,洗几次就好,差不多就能断根。” 没一会儿功夫,朱老爷子住的这屋里,忽然传出朱兴德嘶嘶的疼痛声。朱兴德一边吸着气,一边嘀咕着:“要是真好使,回头让我二妹夫和小妹夫他们也烫烫。” “文曲星那种金贵人也有冻疮?”朱老大嘿嘿问道。 “文曲星多个啥,经常被冻的大鼻涕拉瞎的。”说到这,朱兴德还笑了,他小妹夫这回依旧哭了,上回是野猪哭,放声嚎哭,这回野牛也哭。 “对了,那峻熙这回有把握没,能不能中了?那孩子,我好久也没见到了。”朱老爷子唏嘘了一下,上回见罗峻熙,还是他瘫痪的时节。 “明儿等他来了,爷,您自个问他。” “他明儿来?” 这个问题,朱兴德含糊了一下。 至于来不来,今晚试试不就知道答案了? ……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让你这样醒着在自言自语的沉沦。 朱老爷子和朱兴昌早就见周公去了。 朱兴德盘腿坐在炕被上,一边搓着烫通红的脚丫子,一边盯着油灯,小小声自言自语道: 媳妇啊,你现在能梦见我吗?我在这呢,和爷还有大哥汤一铺炕上呢。 你今儿在家都吃啥了。 你是不知道,我一寻思明早在家里这头,要吃今晚剩下的那些菜汤子,我就够够的。伯娘指定会将那些剩菜通通炖到一起,跟猪食似的,她也不会做个小炒啊,还是我老丈人家的饭菜好啊,有岳母外婆张罗。 我还是和你说点儿正事儿吧,你早点听完消停睡觉。 明日让小妹夫来一趟,带着牛车拉那个水,你的明白?这面缺了。 再拉二十五个空酒坛子的,要最大号的。 游寒村这面,小稻在梦里心想:收到。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奇(两章合一) 自从大姑爷在边境买回不少便宜布匹,白玉兰带着仨闺女,除了在酿酒过程的最后一步出现,添个神仙水,给来家的押运队伍小子发发钱,一日两餐做做饭,再然后就是手里的针线活没断。 连着罗母都没走,跟着一起做呢。 用外婆秀花的原话就是:你不会酿酒还不会针线活? 罗母顶嘴:“你不是让我多做些冻豆腐,赶明好放你这小卖铺卖吗?” 秀花抿抿唇:“牌匾还没做,货也没上,不差这两天。你这几日在这里住着,一边等你儿子中秀才的好消息,免得在心里嘀咕说我们又截胡,一边安心干活吧。” 就这样,娘几个一直在忙着给家里人,多添几件棉衣。 多做一些棉头套。 这回添置得起棉花,也有布了,自是要多出做一些棉头套和棉手套的。 以前厚厚的棉衣都穿不起,哪里有多余的棉花和布顾得上配帽子手套? 现在却不同了。 虽然买回的那些布匹,有好些染花了,但是一个套头上的或是戴在手上的,用不着那么多讲究。 所以左家出品的头套手套有个特色,那就是带红花、粉花、蓝花、绿叶的特别多。倒是纯色素布的极少。 一是素布本就不好买,素布倒腾到边境卖给外族人,压根就不愁卖。二是朱兴德自始至终的审美就没在线过。他没考虑过,丈母娘回头会将这些布用在他们这些男人身上,打算给他们做头套手套,他的审美又是觉得各种带花的漂亮。 这不嘛,就弄成了往后一帮大老爷们从远处走来,要是不看身型,只会认为远处来了一帮围着花头巾妇人的错觉。 白玉兰带着闺女们做的头套,是那种从头顶一直到肩膀的,肩膀处安了几根绳子,怕头套乱窜,可以用绳子绑在腋下,或是给自个脖子肋一圈不进风,选择哪种系法,随他们自个心意。 而头套是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那种。 像朱兴德和罗峻熙、二柱子在家,还能细心的留出俩鼻眼的地方喘气用,在鼻字下端抠出两个小窟窿,然后再锁边。这样的话,不影响喘气,还不会影响保暖。 可是例如满山、三胖子、常喜和金子这种不在家的小子,就不能做的那么细致了。回头再改良吧,先这么对付着,有取暖的头套,总比没取暖的强。 罗婆子问白玉兰:“手焖子,只留出大拇指,干活不如五指的利索。” 白玉兰看眼罗婆子正缝制的手套,手套上面还带根绳子,到时候可以将手套挂在脖子上不丢,看了一眼才解释道: “没事儿,里面也有五指的,等于戴两幅手套,五指是那种半指毛皮的,干活时就脱掉咱们制的手焖子。” “哪来的毛皮啊?那玩意儿能卖钱的。” “是我那二女婿以前打猎攒的兔子皮,还有一张狍子皮,被箭射的太烂,放的有些年头了,卖也卖不了几个大钱。就用那些毛皮给家里孩子们还有甜水,做了小靴子还有半指手套。我大女婿还有你儿子,这次出门就戴的那个。” 至于大女婿带回的几张整羊毛皮,罗母不知道,白玉兰眼下也就没提。 那几张好羊皮,白玉兰打算听秀花的劝。秀花说,大棉袄来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面裹着布。 她要听娘的话,到镇上花几个钱好好硝制一番,做出几件体面的羊皮裤,家里孩子们还有孩子他爹骑马骑牛,膝盖才是最容易受风受冻的。 估么到时还能再剩下点儿皮料,问问看能不能做个帽子。 几个闺女说给爹戴,就不让左撇子带花花绿绿的棉头套了,不体面。 但是这话让孩子她爹听见了,却吹胡子瞪眼睛说: “剩下皮子给甜水也做条皮裤,不给甜水就给岳母,或是孩儿她娘,你用。我不要羊皮帽子,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回头让姑爷们给我整个狗皮帽子就够用。我问过那些杵大岗的,拉脚车的,说狗皮帽子挺暖和。” 白玉兰当时听完这番话,心想:不和老头子犟那些没用的。 那一天死犟死犟的,你跟他都惹不起闲气。 比方说,要是哪日问左撇子,你缺啥?他永远唯一的答案:啥也不缺,啥都不用给他买。 然后一天天造的,啥都缺,缺到让人看不下去眼。 穿的哪里像个县里酒铺子掌柜的,更不像秀才的老丈人,倒像是个要饭花子。竟给她丢人。 男人穿的破破烂烂,外面没人笑话男人,都是笑话家里的婆姨。 给她丢人倒没啥,没人认识她。 老头子咋就不寻思寻思,县里铺子离县衙那么近,不提小女婿,眼下大女婿也是个小名人了,就不怕给孩子们丢人?被人讲究姑爷子们明明一个个挺有能耐,却对老丈人抠门,你瞅他岳父穿的。 ranwen.la 总之,不听他那一套。 到时去镇上问问,店家怎么能给节省皮子制出好东西,咱就怎么听得了。制出那帽子,就给扣老头子头上。 罗峻熙和小麦进了大屋。 白玉兰心里明镜的,昨夜小两口捅捅咕咕的,好像一直有说话动静,初为人母有些兴奋?反正好像后半夜才睡觉,今早饭食点儿都过了,才起来。 “你俩吃了没?灶房一直热着呢。” 罗峻熙脸有点儿红,说:“吃了,大姐给端屋去的。那什么,娘,我去趟杏林村,送空酒坛子,那面酒坛子不够用了。让小麦也和我一起去吧。” 白玉兰还没反对,罗母先不干了:“让你媳妇跟着干什么,那身子还没等稳当呢。” 昨日也不知是谁和她磨叽,说小麦啥也干不了,心情还要好。 结果她没忘了那话,她儿子可倒好,要带着月份那么浅的儿媳出门。外面天寒地冻的,一呲一滑,万一摔了呢,她去哪买后悔药?大孙子最重要。 罗峻熙捏了捏小麦的手,让小麦别吱声,他来说。 罗峻熙解释,不是要给朱大哥一头野牛?他一人带不了两台车。让小麦跟着去,又不走路。 就在这时,小稻也进来了,边用抹布擦手上的白面,外婆要吃疙瘩汤,她刚才在灶房舀面来着,边对白玉兰稍稍眨眨眼:“甜水她爹让人来传话了,那面还缺个人,去给兑成酒的秘方。就等着咱们去封坛呢。反正不是小妹去,就得我和二妹子去,外婆今日挺忙的,走不开。” 白玉兰也就反应过来了,什么传话啊?大闺女昨晚做梦了吧,在梦里和朱兴德联系上了。那面也应是缺神仙水了。看来朱家那几位儿媳妇还有兰草酿酒挺麻利。 当着罗母的面不能细说。 白玉兰出面劝罗母:“那让她小两口去吧,路上还有个话说。亲家母,你忘了?你儿媳比你儿子还能制住那牛?” 罗母眼神闪了下,可不就忘了。 倒不是说全忘了,就是在面对小麦那张娇滴滴的脸时,总感觉儿媳那一身功夫很违和。有时候就想不起来。 儿媳妇也好久没露一手了。 罗母又一想,要是让她家稀饭儿拉着小稻或是小豆两位大姨姐去杏林村,那确实是不如让拉着儿媳方便。 再着人家小稻和小豆肚子更大,让去杏林村朱家去兑酿酒秘方,当着亲家母的面儿,好像就她儿媳妇是金贵人似的。 罗母一直跟到大门口,比白玉兰啰嗦多了:“小麦啊,赶车可要慢点儿,还冷不冷啊?用不用再披条棉被。还有到了杏林村,别一根筋的猛干活。那朱家不是外人,又是自个家的买卖,不差那一天两天。稀饭儿,在你媳妇后面赶车,你一路上瞅着点儿。” “知道了,娘,回去吧。”罗峻熙负责拉几桶神仙水。 小麦那台车,负责拉空酒坛子。 小两口直到离开游寒村,才双双停下车。 左小麦回眸一笑。 罗峻熙将牛车停好,走过来问她:“笑什么呐。” “瞧你这花头套,还是个粉花的。夫君,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戴,回头我用我的旧棉裙,给你重新做两个。我那裙子是酱色的,比这花色的好。” 罗峻熙却不以为然,“我戴是头套吗?我戴的是我娘,还有你娘,两位娘亲对我的关心和爱护,知不知道?” 再者说了,他戴个花头套算个啥,已经很不错了。 依照大姐夫买回的那些染花布,那么那么多,丈母娘没有给他做花内衣就不错了。 小麦又噗嗤一笑:“你现在怎的这么贫嘴?” “我贫了吗,来,往里面点儿。” 小麦糊涂了,“干什么,你叫我停车,不会是想和我乘一辆车吧?那你那辆车怎么办。” 罗峻熙戴着花头套,一手抢过小麦手中的缰绳,一手使了力气将小麦按进怀里。 风大,让媳妇将头埋进他怀里才最稳妥:“你消停待着,我一人就能赶两辆车。忘了我是怎么回来的啦?” 那语气,那霸道。 只是在回眸对后面野牛喊话时,语气和喊出的话是那么的不搭调:“呜呜呜!” 后面的野牛:你哭的跟笑似的。 …… 杏林村老朱家。 朱兴德听到有人喊他,他急忙出来问:“老叔,啥事儿?找我爷啊。” 村里论辈叫老叔的大爷,两手揣进袖子里道:“不找你爷。你小妹夫来啦,我搁西面看见他赶着两辆车来的。我瞅他赶的挺费劲儿,一人拽俩车,咱都不知道他是咋赶的,怀里还揣着他媳妇呢。我寻思喊你一声,快过去帮帮他吧,别一会儿车翻进壕沟,再白瞎拉的东西。我又不会赶车,我要是会,我早就上了。” 这东北人都可热情了,一个屯子里住的,那更是热心肠。 要不然传闲话能传的那么快嘛。 好处是,谁家来个客来个人,出了点儿啥事,人家也知道过来通风报信。 朱兴德心里倒是稳当,没着急去帮忙。 他小妹夫的能耐,他还是知晓的。那是能一人引领七头狂躁野牛的动物界霸主。 所以朱兴德谢过老叔,送走了人,他就披着棉袄蹲在家门口等着。 一边等,一边还寻思呢: 媳妇在梦里能听到他说话这事儿,确实很神奇。 就像后反劲儿似的。 什么事情都是如此,耳闻不如一见来得震撼。 “大姐夫。” “哎呀,你两口子都来啦。”朱兴德站起身。 他和罗峻熙还有小麦打招呼的语气很正常,但表情细看就会发现,有一丝丝龟裂。明显心思没用在罗峻熙和小麦的身上。 朱兴德检查着车上拉的东西,都是昨夜他嘟囔过的。 朱兴德心想: 行了,他和小稻合在一起可真牛逼啊。 从此以后,无论他在哪里,他想说话的时候,小稻都能了解。 像是他去府城,人在府城发现缺货了,只要在夜里对着空气说上一句:“这面酒要卖没了,配货。” 一刻都不会耽搁,都不用派人回去通知准备,第二天游寒村那面就能发车。更谈不上押货。铺子里卖的好坏,家里那面有他媳妇在,都能知晓。 就请问,道上混的,谁行?谁有他们两口子这能耐吧?就皇帝老儿,他也不成吧。 应该再好好发掘发掘,他和他媳妇这双剑合璧的能耐,还能用在哪里。最好能用在付出少,挣钱多的地方。 “啊,屋里有,那你进去吃吧。” 罗峻熙戴着花头套,望着他大姐夫抿抿唇:“……” 大姐夫刚才在开小差吧? 他说的是,他一早上起来晚了,吃过饭就匆匆装车赶来,还没有上过茅厕,憋一路了,他要去趟朱家的茅厕,大姐夫却让他进去吃。 …… 当天晚上,由于小麦要在朱家这面,将所有半成品的酒全部添加神仙水,忙活完了已经很晚,就决定住在朱家。 他们小两口就住在大姐和大姐夫那间屋里。 朱家伯母望着这两位难得的“娇客”,听说那位罗峻熙这回又考的不错,一狠心一咬牙就跑到旁边邻居家抓了只鸡。不冲别的,要给朱兴德做脸面。 “你撵我干啥?还能差你事儿?我给你钱给钱,先赊着。” 往年咱家吃鸡哪里用得着花钱,哎呦,开春必须要养些鸡仔了。 朱家伯母肉痛,却也知道不能将剩菜,热完一顿又一顿再端上桌招待罗峻熙和左小麦。 这事办的非常体面,还是主动办的,朱老爷子终于看大儿媳稍稍和蔼一些,连朱兴德都说了句:“稀饭儿,小妹,你俩尝尝,我伯娘炖鸡还行。” 屋里正热热闹闹吃饭呢,今晚朱老大汪氏都兴奋无比,酒封坛会结算工钱,外面朱家大门突然不是好动静的被撞。 那声音瘆人的,像是在拱、在撞、在挠。 没一会儿,全村都震惊了,纷纷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跑到朱家,想看看咋回事儿。 因为杏林村凡是没拴老牛或是拴的不紧的人家,牛通通都丢了。 一口气来了好几头。 多亏村里富裕人家少,拢共也没几头。 这要是牛多,朱家大门就要被撞倒了。 给朱老爷子吓的,心直扑腾:“咋的啦?” 第二百六十二章 牛魔王(两章合一) 有的牛身上带着血。 那是为挣开被拴住绳索才留下的伤口。 那股子不要命非要去朱家看看罗峻熙的劲头,吓坏的养老黄牛的主人。 晚上天黑得走啊,都快要到睡觉的时辰了,为追牛,牛主人从炕上跳下来,鞋没穿严实,一路跟着老黄牛呼哧带喘跑到朱家门口,脚上的大棉鞋跑丢一只。 冻的牛主人用没穿鞋的脚紧着踢老黄牛,气的不行:“走,回家。” 老黄牛:不走,好不容易来的。 跑丢鞋的还算好的,有老牛跑的速度极快,且知道跳跃着抄近道,有主人跟在后面打出溜滑摔个大屁蹲的,还有腿脚不好使掉进壕沟里的。 牛主人在壕沟里,张着手无力地叫道:“哞哞……” 住在朱家附近的几家邻居闻声出来,看到那几头老黄牛玩命撞朱家大门,从心里往外的感叹道:“艾玛,咱村那些老牛这是得了疯病吧。” 为防止大门倒塌,老黄牛太过激动热情,忽然冲进院落伤人。 朱兴德再次发挥心细的特质。 第一,朱家的孩子们通通进屋。老小孩儿的代表人、他的嫡亲祖父,也被他按在饭桌前,强势命令,不准出去。 第二,虽然小姨子降兽的大本事,朱兴德心里清楚。但是别忘了小姨子才怀孕,那是经不得一点儿闪失的金贵人。所以左小麦就算再厉害,他也不打算贸然用。 第三,他自己更不能去开大门。 他眼下不能硬碰硬,他做梦云山雾罩的本事再厉害,也干不过不讲道理的动物。 那怎么办? 朱兴德:当然是小妹夫上了。 别忘了,小妹夫有一旁人没有的绝技,干不过就下跪。 舍不出小妹夫,幸福不了大伙。 朱兴德和他大堂哥朱兴昌,以最快的速度分别爬上大门两侧的玉米楼子上。 高高的玉米楼子上还存着不少残雪。 这功夫朱兴德也顾不上埋不埋汰了,他用铁钩子带着绳索,早在爬上玉米楼子前,就将绳索拴在大门把手上了。 此时,门闩本就被外面的老黄牛们撞的不轻,朱兴德和朱兴昌坐在高高的玉米堆上,一起用力拽开了大门。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没有预想的乱套。 外面几位牛主人,之前都面露心疼了,制又制不住。说白了,还是不想伤到自家的牛。 但是他们已打算好,一旦自家老牛继续发疯,还疯到了朱家,要是不管不顾的去撞人,那宁可一刀下去伤了自家牛的四肢,也不能让牛伤害到人命。 却没想到,门一开,没有见到朱家任何一人,入目先见到的是朱家院落里两头硕大的牛。 长的模样和他们家养的老黄牛很不一样。 然后刚才还闹得欢的老黄牛们就瞪眼瞅瞅,莫名其妙消停了。 消停了。 站在堂屋门口的左小麦,大松了口气,不枉费她离开家时,将染了她血的布随身戴上,让罗峻熙刚刚将血布捆在野牛头上。 站在两头野牛身后的罗峻熙,也同步大松了口气。 不枉费他将圆房的带血破布随手塞到怀里。 他现在正将这块布,像展示牌一样悄悄摸摸展开。 发现有好些村民站在大门口在叽叽喳喳说话,有那种胆子大的婶子大娘已经探头看了过来。 罗峻熙怕让人瞧见他举着一块带血的破布,急忙掩饰般擦了下脸塞进怀里。 “这是怎么了,这牛又消停啦?” 牛主人们也稀里糊涂,苦着一张脸拍老黄牛:“作,真能作。大晚上的,把特娘的牛圈撞出个大窟窿,你发什么疯。”说着话,就要急急将老黄牛牵回家。 也有村民发出疑惑:“咱村拢共没几头牛,咋今晚集体发疯,还全跑到老朱家来了?” 这时,朱兴德已经从玉米楼子上面下来了,他不能任由大伙瞎猜。 这事儿可以往奇闻上整,却不能被扣上老朱家邪性的帽子。 毕竟“奇”和“邪”,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编故事的方向不一样。 村里人又迷信,不,是大部分的人全都很迷信,谁知晓瞎说八道传着传着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这头牛,”朱兴德顿了一下,本想上前拍黑虎阿牛的头,这样说话显得有气势,却不敢随便瞎拍。 这头牛不是他驯服的那头,示意小妹夫隔着他点儿,帮忙拍一拍。 “它是头子。咱村可能也有耳闻,说俺们家去卖酒路上捡了不少牛,那不是胡扯呢嘛。要是随随便便都能捡到,咱大伙还猫什么东啊,啥活不干就一直在路上溜达呗。其实啊。” bidige.com 朱兴德说到这里,还大喘气一下:“是误打误撞买了这牛大王。它其实是头野牛。就像老虎里有虎王,狮子里有狮王。牛大王受伤被捕在当地集市被卖,我就给买了下来。然后这才在路上,那不是要过许多山头嘛,有的牛就来了。” 朱兴德深知说话要真真假假才像是真的,又补充道: “有的牛,别看也是野牛,但人家有主人。 后头来的野牛非要跟着牛大王走,我估么这些牲畜能闻到味儿,像咱人类似的,互相能感觉出来。 但是凭白无故跟着咱走,指定是不行的。 人家主人后来就找到驿站去了,俺们家寻思酿酒反正也要置办车,就给了银钱。哪是白得的七头牛啊,没有那种好事儿,对不对? 要真那样,我家还卖什么酒啊,累的老天拔地的挣钱,有好几头牛,其实补给了银钱。” 好几头是付了钱的,拢共不是才七头? 罗峻熙抿抿唇。 姐夫是真能胡说八道。 编,姐夫您再接着编。 但村里人可不这么想。 他们倒认为朱兴德说的是事实。 之前,各村瞎传说左家酿酒路上白得了好几头老牛,大伙就觉得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可跟着押运的小子里,有好些品性是非常实诚的,不像撒谎。那些话又是从押运队伍小子的父母嘴里传出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 恁是说左家积德,才使得天地万物厚待,连老牛都能空手套白狼。 有的村民就在半真半假中信了。 有的村民却背后嘀咕:那得积德多少?也没发现左家特别造大福、积大德,这不是扯犊子呢嘛。是不是边境那面的牛群便宜,左家为防止麻烦,不乐意下回运酒帮十里八村想买牛的人家捎带,才编的谎啊?或是不想太招摇,左家明明很有钱了,酒买卖这趟非常挣钱,却不想让大伙知晓一笔添置七头牲口。 两伙人还掐起来了架。 实诚的村民很维护左家:“征徭役那事儿忘了?你家没少个人去服徭役不叫跟着借光?那不叫积大德那叫什么,撩爪子就忘。” 但甭管是哪一伙人,掏心窝子讲,一头牛价值好几十两银钱,左家要是真的白得七头牛,那就是白得了几百两,还是挺羡慕嫉妒的,心里稍稍有那么点儿不得劲儿。 有点儿像是什么呢。 左家酿酒挣钱,咱没人家那个手艺,羡慕不来。也不去羡慕,没用。 十里八村的人家,尤其是殷实的人家看待酿酒这事儿,还是挺平静的。 别光看到人家挣钱了,咋不看看左家为卖酒担当多少风险。每次在大量生产前,不是要先有好些银钱周转买粮食才能酿出酒?一旦要是卖不出去,那就等于要倾家荡产。 咱没那魄力,不敢拿家当全部投入去干一件买卖,咱就只能拧成一股绳,再多多努力干活积攒。 可是老牛这事儿,被传来传去,他们听懂了,左家等于是啥也没干,连辛苦都没辛苦一下,就白得七头牛带回家。 好似老天真的突然天降馅饼了,却分配不均。独独给了左撇子家,这就让大伙很闹心了。 别小瞧这一点点的心里不舒坦。 很有可能因为有嫉妒心理的人数众多,而被许多人看不顺眼。 而此时,经过朱兴德真真假假的解释,大娘婶子们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艾玛,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那看来咱村里这几头老黄牛,也是来拜拜牛大哥的?” “什么大哥,是大王。那应当是的。你没瞅见吗?真是奇了,之前那些牛紧着嘚瑟,没看自己家人都不认啦,给老蛮撞个跟头,脚都扭了。几头老黄牛往死里作妖,不是好动静哐哐撞朱家大门,像是临死要不留念想似的。门一开,得,见到牛大王了,立马憋泡了,也不作不闹了。你说这可真是没谁了,奇了大怪,不服不行。” “就是,要不然来朱家干啥,还是一起来的。那一出,根本不是凑巧。得亏德子讲了是咋一回事,要不然咱们还纳闷呢。” 说这话的村妇,心想:不是来看牛大王的,难不成那些老黄牛,还能是来见朱老爷子的? 会说话的,仍然是那一副左家该着被老天照顾的理论,夸奖朱兴德和罗峻熙道:“那你们家能买到牛里的大王,说明老天爷还是觉得你家宅心仁厚,要不然咋没让别人买到牛大王。” 之前很是嫉妒的村民,挑高声音兴奋地说:“原来你家那几头牛,有花钱买的啊?” 甭管咋样,哪怕朱兴德手里仍有白得的老牛,也比一头都没花钱的好。 从白得七头,到有几头牛是花了钱买的,村民们立马心里接受能力变强,只要花用过钱,咱就能心里平衡平衡。 也能找到劝慰自己的借口:让咱家花钱买,咱还没有那些银钱呢。就是买那头牛大王,卖家夸的天花乱坠,或许咱遇到这种好事,仍会因囊中羞涩错过。错过了牛大王,自然就没了后头那些好事儿。什么事儿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嗯,这么一想,这回连之前很嫉妒的村民,居然也发自肺腑道:“还是该着你家白得。” 再之后,左小麦过来了,假装帮村里人拿凳子,帮助牛主人们拽老牛,其实是趁机溜到老黄牛身边嘀咕。 直到此时,村里的老黄牛才老老实实跟着牛主人们走了。 老黄牛们不敢和左小麦对视。 怕了怕了。 反正也见到了想见的人,今晚已经心满意足。 村里人有不怕冷的,或蹲或站在朱家大门口,举着火把不回家,开始聊牛大王不愧是大王,你瞅瞅那宽厚的蹄子,你瞅瞅那长相,没等出声就能给小娃子们吓哭,看看那身板,快顶了村里家养牛的两倍还多。 朱老大朱兴昌极为捧场,恨不得张罗几碗热开水,分发给村民们,让大伙多眼馋眼馋。 朱兴昌听大家伙夸堂弟带来的老牛,乐的比夸他这个人还高兴。 朱兴昌笑哈哈的张罗:“要不说呢,家牛没有野牛香。嗳?四大爷,别上手摸,你老躲远点儿,小心尥蹶子,我的面子它都不给的。” 四大爷疑惑:“摸都不让摸,那往后让它咋干活?” 在老人家看来,牛大王多点儿啥呀,再牛气不干活,也是个大白给。你是牲畜,你是干啥吃的不知道哇? 朱兴昌却振振有词道: “你看,一般厉害的人都有脾气,我老弟脾气就大,俺们哥几个,德子都不惯着,说翻脸就翻脸,那脾气和酸猴子似的。 这牛其实也一样,和人似的,你要是能将它驯服了,信不信四大爷?它一头能顶家养的老黄牛四五头,恨不得为你卖命。 只要你有那个能耐,先将它驯服喽。 我现在算是悟出来了,通常脾气大的,都得顺毛摩挲,要慢慢打商量,它现在不耐烦别人摸它,咱大伙就别摸了,别跟它硬犟。 反正俺弟的牛,啥也别说了,就是牛逼。” 朱兴德扶着朱老爷子出场,正好听到这一番话。 要不是大堂哥没那个弯弯绕绕的脑子,他差些以为大哥是在借机损他。 —— 深夜来临。 左小麦和罗峻熙单独躺在大姐这屋,小两口商量着牛的事儿。 小麦说:“我感觉这不是最后一次,只是刚刚开始。” “你是说,各村的牛,都会恨不得撞的头破血流也要去找我?” “别忘了,夫君,要一个月呢。这才过去多少天。而我那血布,包括你那破布,只能一时震住,还得是我在,却不能阻挡它们来找你。要不然还斗牛干什么。” 罗峻熙说:“总是不能像大姐夫说的那般,将十里八村所有的牛全部拉到咱家养着。家里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安置。再说咱家凭啥白白替别人养牛,加在一起只喂它们就要不少钱。”不想为这事儿,当这种冤大头。感觉真将所有牛带会家,很对不起岳父岳母。光喂那么多头牛,还不是自己家的,就要费钱还会多出许多活计。 “那只能,我天天在村口等着了。我出面能震住赶它们走。咱们游寒村的牛,我也会以串门的名义挨家嘱咐,先将它们收拾老实了,再在咱家大门口,挂上我的血布控场。” “这么冷的天,娘子,你还怀着身子,那得多辛苦。” 小麦心想:谁让我嫁了你这样的男子,嘴上却一笑:“没事儿,夫君,我能帮到你,总比只会着急问咋办强。” 此后接连两日,左小麦用实力证明,她确实控制得住场子,一切尚在掌握中。 但让小两口,包括朱兴德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十里八村的老牛不会莫名其妙跑左家撞大门,可是外面的老牛却不顾风里雪里的奔来了。 附近没有边境黑虎阿牛的品种,来的还是家养的牛。 养牛大户、秀花上一次嫁人的那家,这天早上,曾经是秀花的大儿媳忽然嚎叫道:“艾玛呀,他爹啊,咱家老牛被偷了,少了六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护花使者 秀花的第三任丈夫姓吉。 吉老大听到媳妇喊牛丢了,吓得差些从炕上滚下来。 吉老大叫上二弟,就是他俩当初给秀花送回游寒村的。 俩人抄起家伙什,先查看一番牛棚子,发现牛棚子被破坏,像是撞开的,心里一抖。接着又漫山遍野寻了一遍老牛。 这回确定了,真丢了。 六头老黄牛呢,谁要是偷摸给牵走,总会出一些动静的。 “二大爷,你看见我家牛了吗?不是奶牛是老黄牛,新添置的那几头。没瞧见呐,那您听见什么怪动静没有。”吉老大口干舌燥,已经问过许多人家。 吉老大和老二的媳妇也一边打听,一边探头探脑挨家看。 “五大娘,你看见我家牛没?丢的老黄牛里面,有一头牛,牛头那里长了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斑点。” “老婶儿,昨夜你见没见到鬼鬼祟祟的人。” 直到问了这位老婶儿,她才想了想说道:“只瞧见你家老三啦,你们哥俩没去问问他?备不住被他牵走了,要不然谁敢偷啊?一个村里住着,还一偷就偷六头牛。这不扯呢嘛。咱们这地方,这些年也没有丢过牲口。” 别看这位老婶儿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她心里挺含糊。 因为被吉老三牵走牛这种事儿,那是不可能的。 都知道那位老三是最老实的孩子。 自从秀花走了之后,再也没人疼瘦弱的老三。 吉老三不是吉老汉亲生的儿子,是他妹子的儿子。 村里人都传言,吉老汉的妹子在外面和人家读书人偷摸苟合,想攀高枝没攀明白,未婚先孕,直至生产时大出血,一命呜呼,就留下一位这么个爹不详的孩子。连吉老汉都不知道孩子爹是谁。 没招了,吉老汉就抱着这孩子让姓了吉。 吉老汉死后,秀花就利索的要去找亲生闺女。 那一阵乱的,秀花在这里过不下去了,继子们的媳妇太吓人,一天天跟鬼子似的,再下一步就要翻她裤裆找私房钱。她走的很着急。 要说吉家人里,谁最舍不得秀花,就是这位叫秀花母亲的吉老三。 秀花带着吉老三生活过许多年。 秀花偷摸倒动吉家的牛肉卖,丰富自己的钱包,她这白捡的小儿子还曾偷偷给她圆过不少谎,只是秀花也不曾知道这个小插曲。 所以秀花一点儿没留恋,说走就走时,只有吉老三望着她的背影,站在村口的山坡上,默默红了眼圈儿。 转头,吉老三就将他新娶的婆娘休了,一向好脾气的人,那次甭管大伙怎么劝解,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吉老三的媳妇是吉老大媳妇的姨家妹子,长的极为磕碜,身材更是有缸粗没缸高。做大嫂的,使了个套,将娘家最难出手的妹子给了长相挺英俊的吉老三,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事实上连衣裳都没脱就嚷嚷满村皆知,那阵吉老汉还有口气,气的不行让吉老三认下这个媳妇,弄的秀花都没办法救场。 至于吉老大的媳妇如此心急将姨家妹子弄来做妯娌,为的就是有个助力,好一起对付秀花。 却没想到,小叔子岁数太小,等到吉老三到了年纪,终于能和她妹子成了好事儿时,公爹被冲喜冲死了,秀花又跑的太快,这场婚事压根儿没起到效果就歇了菜。 当吉老三知晓他新娶的媳妇,曾参与大嫂二嫂夜里共同偷秀花私房钱、甚至动过想暗害秀花的心思时,他觉得再也过不下去了,他的后娘秀花很好,他长这么大,只有秀花那一个娘,就休了大嫂给介绍的媳妇。 为此,老实的吉老三,不但再也没有秀花这位“母亲”护着了,还得罪本就不是很亲的哥哥嫂子们。 付出的代价,另外还有吉老汉在死前,秀花就让吉老汉给老三分配好的遗产。那张纸不管用了。 吉家没有田地,却有许多奶牛,这面并不适合种地,全是牧场。牛要是养得少,或是牲畜出点儿什么事儿,在这里真容易吃不饱饭。 就可想而知,吉老三在秀花离开后连毛都没得到。房子也归还给吉老汉的两位亲儿子,他搬到以前吉家遗弃的牛棚子里对付住,境况有多惨。 但吉老三却不后悔休妻得罪大哥大嫂,他认为即便这次没弄丢秀花娘留给他的家产,大哥二哥也会想办法讨要回去,绝对不会甘心分给他牛的,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而在秀花离开后两月,吉家大儿子和二儿子为了自己孩子们的名声,为了不想被村里人讲究他们还不如秀花仁义,怕被人讲究他们不顾爹的遗愿黑了心肝,这才吐话让吉老三可以每日可挤六桶奶,不要钱。可别对外说没有分家产。 “老三,你敢偷牛!” 瘦弱的吉老三放下手里编的筐:“我没有偷牛,这话是从何而来?大哥,是家里丢了牛吗?” bidige.com 吉老大一想到丢了六头,急火攻心。 听话听音,明知道很可能不是老三,却急于出气。 吉老大恨的不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吉老三挥起拳头。 边踹边骂,“到底是哪个生孩子没屁眼儿的王八羔子,偷了我牛!” 一听就知道,心里堵得慌,打这一顿是在拿吉老三出气呢。 老二还算理智,感觉到吉老三今日好像更瘦弱了,面色还通红,他拦住道:“大哥,你先别打了,快问问老三,昨日去牧场干啥了,有没有见过偷牛的贼人。” 吉老三昨日就生了病,想着贪黑去将牛奶挤回来吧,以免头晕睡昏了头,第二日出现在牧场会遇到大嫂二嫂。两位嫂子比两位哥哥还缠人,他挤应得的牛奶,每次却被两位嫂子骂的抬不起头,像是在要饭。 “我没有看到贼,也没见到过鬼祟的影子,就进牛棚子挤了些奶……” 话还没说完,吉老三又挨了大哥一拳,当场被打的昏倒在地。 “一定是你,你没关好牛棚子。” “我关好了。” 吉家两位兄弟出了一番气后,再不敢耽搁下去。 两兄弟套上当初送秀花回游寒村的骡车,直奔当地的县衙而去。 他们要报官。 到了县衙,吉老大还没来得及报官,就听说了临西牧场也丢了牛,非常凑巧的是,也丢了六头。 得,一起报官吧。 这两伙人在县衙共同告状,一定是团伙作案,牛自个儿又不能跑,每晚关牛棚子前,都会将牛拴好检查,现在那牛棚子被破坏了,拴牛的柱子上还有血迹,请县衙官差去一趟看看。请捕头快去抓贼人。 —— 吉家所在的县,离永甸县游寒村挺远。 四日过后,在一片连绵山脉的羊肠小道上,忽然冲出一批,一看就很有组织有纪律的牛群。 这些要去看罗峻熙的牛,像通灵一般很是聪慧。 不要小瞧牲口好不好。 它们是自发的集结起来,还选择常人不常走的道。比如要通过羊肠小道,或是是山脉钻林子,不能选择常规走法。 毕竟人类是很可怕的,要是被人类发现,它们数目众多也干不过啊,比不过人类的脑子瓜。真要使绊子,它们还没有见到罗峻熙可能就被绑了。 另外,路途太远,容易出现意外,它们集结的数目宁可多、不能少,要算进去一路上的折损。 吉老大家里,那头有铜钱大小黑斑点的牛,正在队伍中前行。 随着越跑越远,牛群也日益壮大。 凡是路过的地方有牛的,感知到呼声还能逃出来的,全来了。 有的牛还糊涂呢,为啥要舍近求远啊?这怎的,永甸县还有游寒村那面没有牛啊?凑不够数吗? 凑是能凑够,但是罗峻熙那面的牛,都近不了身,这败家玩应儿,只能从外面调了,快跑。 此时,有一对年轻夫妻在道边儿,都看傻了。 “嗳?你看见前面引领这些牛的人了吗?” “好、好像没有,在后面?” “后面我瞅的真亮的,也没有。” “那难道是在牛群中间?要不然咋可能这些牛整齐的朝前跑。” 女人极为含糊:“不是,牛群中间,明明没有啊。从咱们面前跑过去的,你没看见?” 其实男人也瞧的清楚,他只是不想承认这群牛没人领着。 因为无法想象,不可能啊。 真是活久见,今年怪事还格外让人出乎意料。 这对夫妻是要回家过年的,感觉天不好,要下大雪才抄的近路,就见到了这一幕。 当回到县城,听说最近几日丢牛的不少,男人忽然就想起牛群了。 年轻人还是热血的,没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只琢磨要是换做自家丢了牛,估计年都过不好,他就去了县衙,和官差说,看见过牛群,好像还没有主人,是奔哪里去的。 官差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怎么可能呢。 心里不以为然,估么是看错了,嘴上却应道:“知道了。”就给打发走了。 男人出县衙遇到了吉老大。 官差没当回事,吉老大却当回事儿了:“你说,往哪个方向跑了?” 听对方细细说完后,吉老大激动的不行:“你说,你真的见到过有一头牛,头上有铜钱大小的黑斑点了?” “我见到了。它就打我们两口子身边,发疯一般跑过去的。我当时还拽我媳妇了呢,怕被撞到。” 吉老大:那是往哪里去呢,贼人还没见到。牛丢了这么多日,终于有点儿回响了,但是面前这位年轻人又说没有贼人,牛群自己在跑,你说他信不信呢。 吉老大说到最后,他面上虽是在笑着,嘴上说着你真是我贵人,但是心里却在琢磨,能不能是面前这位在贼喊捉贼呢。 —— 游寒村。 左小麦裹的像个粽子似的,打了个哈欠,正在村口执勤。眼睫毛都上了霜。 她往那一站,别说牛了,要是有苍蝇,她只要心情不顺冷哼一声,苍蝇都会自动自觉的飞回去。 罗峻熙来了,面露心疼。谁都比不上他疼。 看了眼天,真怕明日下大雪,他媳妇还要站岗放哨。按照这几日摸出的规律,晚上最少要执勤一个半时辰,各村的老牛才会老实睡觉,明日一旦下雪,连着站一个半时辰,媳妇到时候不得成了雪人。 罗峻熙没和朱兴德他们去府城送酒,更没心思着急看成绩,他实在不放心家里。 这回招的灾,没有野猪那阵那么惊险,不会骚扰顶撞到家人们,他却极为闹心。要比野猪那阵累心。 有抓牛的,哪有用一个月时间防牛的。 “快喝酒热水暖和暖和,是用神仙水烧开的,外婆往里面放了点儿糖。” 小麦一边喝糖水一边哈了口气,埋怨道:“夫君,你怎的又出来了,我一人躲在这里就够打眼的,这几日,我很怕村里大娘婶子发现我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傻站着。你走哪本就惹人注意,真不用总过来瞧我。” 最开始,连她婆母都陪着站岗,她婆母抹着眼泪说,“为什么每次科举考下来却要伴着痛苦,特娘的,老天爷就见不得咱痛快一次?可苦了你肚子里我的孙儿了。”也是被她劝走的。 小麦怕站一排家人陪着,到时候全村闲着的人就会都来了。 然后会出现一景。 每晚游寒村,左家人当前望着寂静的夜。 后面的村民们不知所然,却也跟着一起好奇的看。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你在看啥呢,我可不能错过。 到时候可就热闹大发了。 “不行,太冷了,差不多了,走走走,你被窝我都给你捂好了。回头烫烫脚躺进被窝好好暖和暖和。” 这几日,打洗脚水,给小麦抹擦脸油,都是罗峻熙亲手来。 不止要对媳妇好,罗峻熙还对秀花和白玉兰、包括小稻小豆两位姐姐都格外殷勤。 罗婆子有样学样,跟着他儿子一起在左家低头干活。 不溜须小麦的娘家人能行吗?这和猎野猪那阵不一样。 野猪那阵就算再凶险,是家里的男人们上,还不会亲眼所见凶险。 现在却是人家白玉兰的亲闺女,日日站在外面受冻,嘴上不说,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平平常常的又守护了一天。 但第二日一大早,有些事还是终于来了。 小稻起身就敲小妹那屋的房门,“妹夫啊,你考上了。你姐夫那面传信儿了,第三十七名。” 梦里传的。 昨夜,朱兴德在府城那面租的房子里,嘀嘀咕咕兴奋说半宿。说就等着晚上小稻睡觉告诉喜信呢。 说罗峻熙是永甸县考的最好的。他看完大榜没着急走,特意听了听小妹夫既然那么会读书,咋还只考三十七名呢。 对于学渣来讲,学习好不是应该考第一嘛,第一不行前三、前十也行啊。好似那些名次不算啥似的。 结果被好些人笑话,永甸县的王童生、不,现在也应该叫王秀才了,他也上了榜,在末尾。王秀才细细和朱兴德解释,大致意思,这已经是罗峻熙发挥最好的成绩,再往上是大环境的事儿。 大环境有:永甸县的先生就那个教育水平了。罗峻熙看的书,涉猎的一些策论也只能到这种程度,家里没有个做官的爹或是大爷叔叔帮着指点官场上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 最后,王秀才强调,这叫好多县里一起考,你知道考生有多少吗,三十七名非常好。 这番话就使得朱兴德昨晚自言自语好久,咋整呢,给妹夫往哪个书院送呢,考举人考进士,让罗峻熙去求学。家里怎么给帮忙。 “三十七名?” 白玉兰和朱兴德那个学渣一样,第一反应:这考的是不是一般啊?难怪没有报喜的上门,寻思还有发大榜的敲锣打鼓来呢。不是头名没那种待遇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秀花的惊呼声。 左家门口快要成一景了,大门口齐刷刷站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牛群。 三十头。 三十头牛不敢撞门,大门上有血布,它们昨儿后半夜到的,就这么一直等着。 秀花一时都不知道,她该将牛赶进院儿,还是该将牛群疏散赶走了。 她就知道,可不能就这么戳在大门口被村里人发现她们家的邪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夕阳红(两章合一) 秀花今日起的格外早,比村里大多数人起的都早。起身就将大门打开。怕左里正找她吃闭门羹。 而之所以醒的很早,那是因为昨日她和左里正约好了,今天要去别的村看田地。 秋收那阵,一连几日的大暴雨,由于抢收不及时,还是让不少人家在这个冬天要过不下去,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就想要卖一二亩地周转。 按说,秀花不喜欢这种零星的散地,一家卖一二亩,够干啥的?还不够春耕费劲儿。 但巧的是,那个村里有两户人家,都想要卖点儿田地周转。你家卖两亩,他家要卖三亩,两家田地还算挨着,只隔着一道坡,凑一起就是五亩水稻田。 这种好事,左里正没顾得上自己家。 要是没有秀花,左里正就会出手,手里有闲钱、多置办些田产,当作给子孙攒家产。 可这不是有秀花了嘛,自家就要靠边站。 左里正昨儿听到的消息,怕被别人抢先,就先和对方定好了,约了秀花今日起大早出发。让秀花醒了先将大门敞开,他到时喊一嗓子,跟他走就行。 此时,秀花很庆幸今天起来的够早,够凑巧。 她时隔两月,好不容易起回大早要出门,就能遇到三十头老牛。 大眼睛对着三十头牛眼睛。 要是再晚一会儿,村里就该热闹了。不提别人,旁边的邻居李婆子倒马桶泔水就会发现。 到时候这么多头牛,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戳在她女儿家大门口等着,怎么瞧怎么邪性。她刚发现那阵,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吓一大跳,想撒谎都编不圆。 眼下,秀花一声“艾玛”,屋里白玉兰和罗峻熙他们终于出来了。 罗峻熙和左小麦出门就见到,外婆怪聪明的。 可能是怕老牛突然毛楞,三十头牛一起发疯容易伤到人,外婆已经将拴在大门上的血布取了下来,正摇晃着血布再叫人。 “你出来干啥,快回去,他娘她们还没起来。” 秀花一手抖动着血布,试图控制住门口的三十头老牛,不要见到罗峻熙就激动地冲进院落,她一身老骨头可不经撞,另一只手在挥动着撵白玉兰和小稻小豆。 白玉兰明白,娘的意思是,罗婆子在这里住呢,还有一直被留在家里干活的金子媳妇,昨晚也是在这院儿住的,她要回去绊住那俩人。 倒无所谓罗婆子。 罗婆子对自个儿子有什么毛病能不清楚?但是来了牛群这事儿,尽量要瞒住金子媳妇。 睡了一夜的炕会变凉,金子媳妇是个勤快人,现在很有可能快起身出来抱柴火烧炕,可别让瞧见三十头牛。 又不能单单只提金子媳妇的名字,好像咋回事儿似的。好像咱家唯独拿那一个人在当外人。 金子两口子在左家干活最实在,别让人挑理,娘这才撵她回去时,带上了罗婆子的名字。 白玉兰带着俩闺女急忙回屋。 果然见到金子媳妇正在穿棉袄,白玉兰也没废话,直接道:“今儿不用你烧炕做饭,让你大嫂(小稻)做。炕上孩子让我二闺女守着。咱俩先去收拾一下放粮食那小屋,好好倒腾倒腾粮袋子,看看还能不能再空出地方。” “大娘,年前家里还要买粮食吗?”金子媳妇纳闷,德子哥不是买回好些米? 白玉兰心说,买不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存粮的小屋待着,既看不见前院也瞧不见后院。一会儿有个动静,她能绊住金子媳妇不让出去。等到动静过了,她再打发金子媳妇去以前的吴家院子去煮猪食。 可是,这里挡一个人好挡,也不知小女儿小女婿,能不能赶紧将外面那些牛处理掉。 白玉兰心里还很疑惑,这几日下来,老牛不是都在晚上来骚扰吗?今天怎么一大早就来啦。 难道是昨晚小麦没给牛挡好?今早来补一补? 最愁人的是,外面那些老牛,都是谁家的啊? 咱可怎么将那些牛给挨家送回家。 送回去的时候,又该怎么解释。 在白玉兰正犯愁时,左里正就那么赶巧的来了。 他在和秀花大眼瞪小眼。 躁动的牛群、还没有被驯服过的三十头老牛,见到左里正像见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瞬间就躁动了起来。 秀花反应极快,几步就蹿了过去,抖动着血布,当仁不让就挡在了左里正的身前。 罗峻熙和左小麦反应也不慢,同步蹿进牛群队伍里。 小麦在挨个牛头上乱敲,还不能当着左里正的面前说话警告,只能以敲牛头的动作暗示:不准顶人。 罗峻熙怕顶到小麦肚子,正以护送的姿势在牛群里穿梭。 想着双管齐下,罗峻熙还配合着媳妇敲牛头的动作,假装望天望地、望着太阳在哪升起,嘴里似在情不自禁嘀咕着:“呜,媳妇,你看那面,呜呜,好像呜,啊,呜呜呜……” 罗峻熙在装作说话吭哧瘪肚。 呜,等同于唔。 他寻思着,一句话让他说的稀碎,左里正应该听不太明白。 果然,随着这连敲脑袋外带呜呜的讨饶,恩威并施,连带站得远没被敲到的老牛,都立马老实了下来。 这仨人感觉不出自己有多么反常,他们还认为装的挺好呢。 自从有了金手指,家里各个是戏子。 左里正看眼挡在身前的秀花,顺着秀花的耳朵看到抖动红布条的手。 又抬眼看了看罗峻熙和左小麦的背影,那俩孩子还在拍牛头呢。 左里正耷拉下眼皮琢磨,刚刚那群牛,恨不得集体冲过来要顶死他,现在倒是老实极了。 他只确认一件事,“这些家里新买的牛啊。”其实心里差不多已有答案。怎么可能一口气买几十头牛,他还不知晓这事儿。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又让几十头牛、换算成银钱,等于是将许多银钱放在大门口。 秀花眼神闪了闪,回眸道: “不是。 但是……” 秀花还没说完,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时,左里正突然抢话道:“先让进院。” 再磨蹭一会儿,附近邻居全起来了,酿酒的工人也该来了,左里正招呼罗峻熙:“快着些,先敞开大门,你们小两口赶牛,我去拾掇拾掇后院猪圈儿,暂且将这些牛安置到那里。” 左撇子家的情况,左里正是知晓的。 别看后院儿的半大猪们,大部分已被转移到新买的吴家院落里,空出不少猪圈儿。但是朱兴德这次带回家七头牛,后院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前院又不像普通农户家有仓房,能堆用不少东西。左撇子家的前院仓房全被改为酿酒坊了。 有许多乱七八糟不怕冻不怕耗子啃咬的物什,都在后院堆着。柴火垛也转移到后院了。 cxzww.com 没一会儿功夫,左里正搬这些杂物就累一脑门汗。 他用大叉子又叉出不少柴火,暂时添置到空的猪圈儿里,天太冷,垫些柴火让牛们能暖和一些。 当罗峻熙和左小麦一个负责看守剩下的,一个赶着牛来到后院时,左里正已经翻找出左撇子家的绳子,在简单做绳索,一会儿拴老牛用。要是还像见他那么躁动可不行。 左里正看到罗峻熙来了后院,抹抹头上的汗,安排道:“娃啊,五头牛一个圈儿。” 只能先挤挤。 虽然旁边新买的吴家院落也能前院后院找出空地拴牛,但还是那句话,那面一会儿酿酒的石九嫂子、葛老抠他们该来干活了,他大儿媳也在秀花手底下干活。加吧加吧,十多个帮工的人,人多嘴杂,不如先让这些牛暂且挤在这个院落省心、不用费嘴皮子。 外面小麦一边看守着剩下的牛,一边和秀花小声说:“外婆,里正爷爷没看出来什么吧?” 你觉得呢。 你家门口,大清早直着脖子就算是站着三十个人,那场面都够壮观的。 更不用说,牛横着身体,占地方。 这些牛排成排挨着挤着站在那里,宁可挤着、有的牛宁可踩进沟里,都不会过线到老李家门外,一副嫌弃站在李家门外的样子,哪个正常人瞧见这一幕不会多想? 算了,纳不纳闷也那么滴了,还分析那些让小外孙女提心吊胆作甚。 秀花很自信地撒谎道:“不算事儿,尚在掌握。就算他真看出来不对劲儿也无妨,他活到一百岁都未必能寻到真相。那是一般人敢想的吗?” 她们家金手指的快乐,一般人想象不到。 小麦略琢磨一下,是这么个理儿。 相信外婆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外婆很会装傻的。 实在装不下去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事儿。 要不是家里人不想被十里八村的人讲究,更怕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外面,以防被外面的有心人盯上引来祸患,她们家真没必要如此。 毕竟像十里八村这些淳朴人,能想象出邪乎的原因,至多是她家最近招了什么。 好听些的招法,会猜测她家供了仙家,才会招财;祖坟冒青烟了,哪捧土给祖先添对了,才会招老天爷稀罕、招了五畜奶奶关照等等。不好听的说法,她家招没脸子的鬼神,传言说几句她家邪门罢了。 秀花冲小麦一扬眉:“快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先趁着这空档,看看能不能问出老牛,他们是从哪个村哪家来的。” 秀花一寻思这些添乱的牛,今明两日,啥活不干,还要挨家想办法将牛群给送回去,就想进屋揍罗婆子。 谁让是罗婆子生的罗峻熙。 小麦凑近秀花耳边道:“我早就问过了,里正爷爷刚进院那阵,我就问了。只知晓它们不是咱村的,咱同村的没丢牛,它们是外村来的,再问是哪个村的,就不说了,它们好像也说不清。” 一句外村,连同左小麦都认为,那可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 毕竟一宿时间能聚集三十头,应不会太远。 再连着自家的七头野牛,多么的巧,她夫君考三十七名,赶在最喜悦之时,就凑齐三十七头牛怼在家门口,神出鬼没,看起来是赶来庆祝。 庆祝完了,一会儿她再训训话,让夫君也跟着撵一撵,或许过了这一日“朝贺日”,明天牛群也就自发地回家了。 只不过麻烦的是,不知道它们都是哪家的。 这些呆头呆脑的牲畜,又指定是找不回家的。 而放出消息让来认领吧,场面还太大,到时候根本挡不住风言风语。 秀花也琢磨着这个难题呢。 闻言道:“一会儿告诉你娘,我今日指定会天黑透才会回来,让她盯着酒坊,你和你男人盯紧那些牛,正好我要和你里正爷爷去外村买田地。到时候,我找个借口,就说家里田地不够,还要挨个村去看看。将附近的村落走个遍,谁家丢牛,我心里就能有数了。” 就在秀花心里打算好,一会儿左里正要是单独问她,今早那些牛群是咋回事儿时,她就装傻说,我也不知道啊。 且已找到借口,打算怎么才能让左里正今日拉着她,各村走一遍时。 左里正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咱俩走哇?别让那面卖地的人等着。”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压根儿就没问牛群为何清早出现。 左里正又对秀花笑了下道:“我瞅你穿的还是少,你进屋再穿厚实些。虽然骡车上给你带了棉被,但是我想今儿将附近的村落都走一遍。” 秀花疑惑:“干啥呀?” “别提了,一天天破事儿太多,咱寒山通往镇上的那条小窄道,有几颗大树被刮倒了,就砸在路中间。还有不少冰。我要找他们说道说道,不能每年只让咱村里人修路,他们各村不走那条道吗?让他们各村挑几个劳力送来。” 左里正还哄着秀花加了句:“你也不白去,每到哪个村,还能再问问有谁家卖地卖粮的,就跟我去吧,成不。” 秀花心想: 这不巧了嘛这不是。 居然没用她开口求人。 左里正说这番话时,心想:他不将十里八村走一遍,能知道附近哪个村里丢牛了吗? 不用秀花费心思撒谎。 他来。 秀花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到左小麦牵着最后两头牛进院,秀花甩了下手上的红布条道:“也就是你吧,我能忍着挨冻还陪着。换个人,我才不陪他去各村转悠。”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时那边走来,一个小老妹儿 只独一只毛骡拉的车上,秀花穿着最厚的棉袄,身上围层棉被坐在左里正的身后。 左里正长的高高大大,能给她挡风。秀花屁股下面还垫着一层厚厚的靰鞡草,以免车板子凉。另外随车带着蓑衣,以免回来的路上下雪。 左里正一边甩着鞭子赶毛骡,一边像会变戏法似的。 一会儿递给身后的秀花豆沙包,一会儿递根糖葫芦。 豆沙包是温热的。 左里正回家套车的时候,他大儿媳刚蒸出的豆沙包。 大儿媳妇很会做人。 不用左里正开口要,就主动的用几层干净屉布装了六个红豆沙包给了公爹,“起太早,应是没吃上什么,趁热乎让我婶子垫垫肚。”又急忙用围裙擦擦手,跑到外面房檐下,翻出用油纸包好的两根糖葫芦,“爹,这个也带着,路上吃。” 左里正没有像别的男人般推托说“我们都多大岁数啦,哪里还用吃这个。” 他自己确实不需要吃糖葫芦。 但是在他面前,秀花妹子比他小。 比她小,就吃啥都不过分。老小孩儿、小小孩儿嘛。谁规定的曾孙能吃,秀花就不能吃? 而冲这一幕,就该知道,左里正难怪会偏心大儿和大儿媳一家。 想爹所想,急爹所急。这才叫有眼力见儿。 公爹要拉着女伴出去玩,儿媳妇给准备零嘴儿。现在是天气冷,没办法给带吃食像春游似的,要是天气好,他大儿媳恨不得给采把野花将骡车都装扮一番。 这样的儿子儿媳不给多留些家产,给啥样的留? 左里正乐呵呵的,儿媳妇给带啥,他就拿啥。 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白玉兰不放心的跑出来嘱咐:“娘,下晌早点儿回,有再急的事儿也不要半夜赶车。要不然天黑,你俩眼神又不好,赶车别掉进壕沟里。五叔啊,到时回来了,直接到我家吃晚饭,我会告诉你大儿媳一声的。” 秀花很嫌弃女儿啰嗦,却很少在左里正面前数落女儿。 秀花忍下女儿的那些啰嗦话,挥挥右手中的糖葫芦,还咬了口左手上冒热气的豆沙包。这就算回答了。 白玉兰都憋不住气笑了,一看就是没将她的话当回事儿。 一天天的,真是和娘上不起火。 就秀花这种亲娘才麻烦。 她不像别家那种岁数大的人,做儿女的怎么安排怎么听。会承认岁数大了,听儿女的准没错。 她娘却主意正,你这面嘱咐的话,娘那面要是不乐意听,转头就像是没听着似的。 算了,嘱咐没用,白玉兰心说:不如等娘回来煮点儿姜汤,今晚做热汤面条,以防那两位岁数大的头疼脑热。 …… 骡车出村后,秀花瞪眼盯着左里正的后背。 本以为面前的老头子会憋不住说些什么。 比方说,和她讨论讨论牛啊,套套她的话啦,那就不好奇她家从天而降的几十头老牛吗?她不信。 或是再不济,也不会错过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会趁机和她唠瓜唠瓜情呀,说点儿过日子的爱啊。 她一点儿都没怀疑左里正会说情话,别说人家岁数大,长的正经就不会说甜言蜜语。 在秀花看来,男人要想说骚嗑儿,和多大岁数没关。就看他想不想哄你高兴。 而且越是左里正这种长相正经的,越是说起甜言蜜语才带劲儿。天天嘴巴像棉裤腰似的,聊甜话像吃家常便饭似的爷们,她还瞧不上呢。 她就稀罕那种长相周正,板着一张老脸,说出的甜言蜜语和表情完全是两码事,冷不丁冒出一句两句的。 却没想到,这一路下来,左里正真就没有说那些“有用”的嗑儿。 只在路过其中一个村落时,指指道边那个村子说:“老吴家那几口子,就搬到那个村里去住了。” “他家在那个村儿咋样?”秀花问道。 左里正摇摇头:“名声都坏了,能好到哪里去。要不是看我的面子,那个村不会接收。吴家又有些卖田地的银钱,不少吃喝。我是担保了他们一家不会偷东西,才接手的。要不然那个村里人会防他家。” 当初吴家走的很急,且不光彩。 吃里扒外,卖村里人的情况引来偷儿,甭管有什么缘由,那个村里的人都不会主动结交。 虽然听说吴老汉刻意的想和新村里人交好,为此不惜轮番请过好几位老汉去家里吃饭。 但是换咱,咱也会琢磨,吴家在游寒村生活几十年都能干出这种事情,一个后搬去的,又能和他们有多深的感情,这样的人家交不透,不如干脆不走动。 秀花问:“咱们拐进那个村吗?” “不拐,回来时再去,先去谈买地要紧。到时你也不用烦和吴家人见面。咱们遇不到吴家人,他们家借住在东头祠堂,离村头很远,听说要开春盖新房。” 秀花嘀咕着:“估么老吴家人会在外面败坏我家名声,等回来时,我要去那个村里多走几家问问。吴家要是真敢说我家坏话,我非将吴家那些烂眼子事儿好好讲讲。” “怎会。” “怎么不会?”吴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品,秀花心想:她还没三嫁时就知晓。 左里正摇摇头没解释。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不会让吴家在外面败坏左撇子、白玉兰还有秀花的名声。 早在给吴家人还没搬到那个村落前,他就已经和那个村的几大家家主聊过左撇子家的仁义。 仔细讲述了是左撇子仁义,才没将通敌的吴家人送进大牢。那些人可是砍头的大罪啊。再着,要想送进牢里,很轻松,因为家里有位当过捕头的朱兴德。可是,侄儿撇子、侄儿媳妇、包括侄儿的岳母都是极为仁义的人。 左里正为了抬高左撇子一家,不惜踩自己一脚说:换作自己,都未必能做到只将吴家人赶出村。 但左撇子一家,却说村里人就该按照族里村里的章程办事,还是不要动不动就抓紧大牢,送到县衙为好。这才有了只让吴家迁走,吴家人还全须全尾着。 后面这话,让那个村的几大家家主心理极为熨帖。 所以早在吴家还没迁走时,左撇子家的好名声就传了出去。吴家人再想讲左家的坏话,明眼人压根儿不会信。 此时,左里正却没解释这些细节,只笑呵呵纵容地回眸看眼秀花。 要是秀花想吴婆子了,想骂一骂吴婆子,也不是不可以。 老头老太太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秀花怀里抱的热水囊都凉透了,这才赶到卖田地的人家。 五亩田,本来秀花是想压压价的,想睁眼说瞎话,将那个上等田说成中上等。要相信,她是有这个能力的。 cxzww.com 做买卖就是这样,咱要是不心黑,那就是对自己心狠。不挣钱忙乎啥呢。 但是当看见其中一家老娘和她明明一个岁数,却面容老的好像和她差一辈人,病的又快死了。 听说这家人着急卖二亩地,就是为了不想放弃老娘,想给老娘抓药时,秀花就忽然感同身受了。 看着这家儿子说想救老娘,七尺男儿控制不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对不起爹,要卖地了,是他没能耐,才没有闲钱救老娘,秀花琢磨了一下,这要是玉兰和撇子,也困难成这副熊样,不知道能不能卖地给她治病。 “不讲价啦?” 秀花对左里正微微摇了下头:“算了,挺大个男人,哭的我闹心,不讲价了。” 左里正笑了下:“我就知道你心软,要不然,下一家,我进去谈,你别进去了?” “不用。” 然而秀花后悔了,因为她又没讲价。 另一家赶在年前想卖田地,那可不就是要揭不开锅啦? 一屋子的小孩子,得有十来个,最小的才一两岁,还没凳子高。 汉子的老娘和媳妇从里屋出来,双双挺着大肚子,婆婆和儿媳妇一起怀。 这么多孩子,也没个吃的,一大盆能照人影的茬子粥、一碗黑乎乎的萝卜条放在桌上,混水饱。 以前,秀花是不喜欢孩子的人。 你看她只生一个就知道。 自从这次来了女儿家,帮着大外孙女带甜水,可能是隔代亲,也是到了稀罕曾孙的年纪,她真是见不得一堆堆孩子挨饿的场景。 她家甜水,连带着金子家的小宝在家里吃住,现在零嘴都吃得起糖三角了,再一瞧这些娃,同样是小孩子。 秀花摆手道:“得了,就按上等田给吧。” 反正也都是实惠人,有这个村的里正在场,没有狮子大开口要价。 秀花还可操心了:“大侄子,我家有便宜碎米卖,游寒村左家小卖铺,你和你爹到了后打听打听去买一些。冬天这么冷,买一些回来给孩子吃。” 这话惹的汉子主动道:“大娘,别看田地卖了,但是明年春耕秋种,我要是忙完,会去地头给您家搭把手的。俺和俺爹都知道,您好心没给压价。给的价钱极为仁义。真的,您这样的买主少见。您家人到时来这面干活,喝个水,歇个脚,想要给田里浇点儿水,千万别客气。” 秀花点了下头。 要不是小外孙女婿罗峻熙要做什么试验田,听说是在书上瞧过的,还听边境那面倒腾大米的商人聊过,想要买些田,在水稻田里养鸭子养鱼,她其实都想雇这两家人干活来着。 咱自己家人是种不过来的,哪有那么多人春耕?不如还用这两家卖家种地,那是以前他自家的地,他们能知道珍惜。 却因为要留出一些试验田,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她就没提出还让这两家种。只能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双方聊完最重要的,秀花将银钱给了左里正,就先一步出了卖地的人家,她想趁空去听听,这个村里有没有人家丢牛。 这个村的里正和左里正落后一步,按手印、写字据,交接银两。 这个村的里正姓唐,平日里和左里正关系极好,知道左里正在追求秀花。 正互相小声交流道:“这位就是你相中的那位吧?” 左里正:“嗯。” “能看出来,比一般婆娘都年轻。”憋回去的话是,长的大眼睛双眼爆皮儿的,别看岁数大,眼角子有点儿耷拉着,褶子不少,那也能看出来爆皮儿,继续道: “以往我只听说她在女儿女婿家里当家,能当女婿家,还能让几位有本事的孙女婿也全听她的,那性子能不厉害?你脾气又不是多好的人。说实在的,刚听说这事儿时,不太看好你俩。但今日才知晓,这婆子心肠真挺好。有些事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听她说话,虽然看人时,眼神好像有点儿傲了吧唧,不那么深沉,但是声音还挺细声细语,和你过日子,应不会泼妇那一套。” 左里正不乐意听了:“什么婆子。”叫的那个难听,再说了,他的秀花,老唐看的那么仔细作甚。 什么泼妇,他的秀花明明是富婆。 左里正维护秀花道:“我瞧上的人,心肠怎么可能会不好。她也没比我小多少岁,她就是面嫩。” 总感觉老唐刚才那语气,还有点儿在埋汰他老夫少妻。 这一点必须强调一下,他没有大秀花十多岁好不好。 这个村的里正笑了:“我倒是想叫弟妹,你这不是没被过明路吗?不是我说你,咱一把岁数了,想再娶有什么害臊的,你再磨叽磨叽,过个一两年,备不住你俩之中就有人没了。” “我呸,呸呸呸”,他俩长寿着呐。 现在左里正最忌讳的,就是他和秀花有一个先离世。搞不好就是他,谁让他岁数大。 “别急啊,也就我能和你说说这些心里话。咱这个岁数了,这种续弦的事儿,又不能和儿女讲,上面又没有亲娘亲爹了。说正经的,你真的不打算提亲吗?就这么明着暗着护着她,你却没有名头,真就不想睡一铺炕?听哥哥的,人家女的可不着急,反正不耽误你对她好。倒是你该着急。”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 人就是贪心,得到一点就想得到更多。 当回来的路上,左里正忽然道:“妹子,我想要你一句准话了,你真的不打算再走一步了吗?” 秀花正琢磨着,也没有人丢牛啊,瞧给她冻的,就没太听明白。 “往哪里走。” “往我炕上走。” 秀花:“……”你听听,他终于熬不住了,他聊上了骚嗑儿。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多幸运有你为伴每个挫折 上一次将这个话题挑明,左里正毫不避讳是冲秀花这个人,才对左撇子一家格外用心,还是在左家被偷那次。 那次,左里正去县里送粮,忙完回村后,听说秀花那里出了事,二话没说、连家门都没入就直奔左撇子家。 也是那次,在左撇子和白玉兰面前,左里正第一次表现的不单单只是一村里正、远房五叔。 而是直奔炕上的秀花,连连安抚着:“没事儿,哭啥。天塌了有我给你顶着,家里那些银钱如若真就找不回了,要是缺钱用,我给你拿。” 说完转身出去。 左里正挡在左撇子前面,就像一家之主一般,毫不拖泥带水就将左撇子借的银钱,全垫上了。 秀花那阵丢了所有的体己银,打击过大,连着恍惚好几天。 她虽然不太记得细节,但是过后也从女儿女婿那里知晓,左里正从回来就为她家担起责任。 派人去镇上看罗婆子、派人去杏林村看朱老爷子,掏钱,翻找贼人,无一处不用心。很能扛事儿。 那一段日子,过的相当混乱。 即便大伙全都看出来左里正对她的心意,由于有抓贼大事挡着,也就没再提起。俩人默契的就当作从没挑破过那层窗户纸。 不过,过后村里的老姐妹菊花,六十岁了,那老太太私下和她唠嗑说: “俺这辈子,别说年纪大时没人疼,就是我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时,也没见过哪个男人有多么的用心待我。人比人得死啊。你看,我和你就不能比。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说句不避讳的话,黄土快埋了半截脖,你却还能在这个岁数,遇到那么知疼知热的男人,我看着是真眼馋。你知不知道里正,在咱村婆子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秀花反问:“什么样的。” “打年轻那阵,他就是咱村汉子里长的最周正的。 咱村那些婆子还是小媳妇时,谁要是能得他一个好脸,遇见了能对咱点点头,都感觉有面子。 里正年轻那会儿,受欢迎方面,不比你家那位小外孙女婿差。 俺记得,里正的媳妇才在村里露面那阵,附近多少女人泛酸,私下讲究人家说,长的也不咋好看啊。娘家不就是一般农户嘛。真不知道是咋挑的媳妇。 他媳妇死了后,许多人动心思,想做他续弦,背后还有人嘀咕,谁要是想当里正的续弦,那得主动。毕竟里正的性格属实深沉,不表现的明显,他都有可能不知道。反正附近什么样性格的寡妇都托人试过,劫他道的,对他翻媚眼的,托人说项的,他却从没吐过话。 搞得咱大伙,以为他是忘不了原配。 现在你出现了,咱们才知道,哪里是忘不了原配,那男人啊,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没对你动心,只能说是没看上你。 要是看上你了,也压根儿不用你主动,他就是一屁蹦不出个响的沉闷性子,自个都能动。都对你主动成啥样了?咱寒山上的熊瞎子,估么都看出来里正想娶你。” 当时,菊花奶奶这番话说完,让秀花莫名的觉得虚荣心得到满足。 那确实。 在村里来回走动,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总有意外偶遇左里正的情况。 有好几次,左里正和她离的挺远,恨不得中间隔着条壕沟,左里正就能看见她,瞅着她笑,眼里的欢喜挡都挡不住。 村里那些妇人,还能有个看不出来的? 所以,要是说心里话,秀花对左里正完全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一幕幕累加在一起。 前有左里正如此用心的关照她女儿女婿,她又不是木头人。 后有从不藏着掖着,左里正一直用行动证明给全村人看,他就是在对她好,且只对她一个人好。 两个方面加在一起,作为一名单身女性,秀花认为,就算是虚荣心作祟,她也喜欢左里正追求她啊。 有一位这么优秀的老头子在天天追求她,她即便已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现在仍有精神头惦记换新衣裳。像是忙过这段,她就要进城买新衣裳了,大德子带回的那些布,她都没相中。还惦记洗完脸保养一番,抢孙女们的面油擦。 要是没了这样的人,真就只剩下对美食的爱好。 可见,有人追和没人追求,心态完全一样,左里正的存在,就像在告诉她:她仍年轻。 有了这种心理,她就更是装傻的彻底。 能拖一天是一天。 再后来,倒不是故意的,是家里有了赔偿的那些银钱,能买得起粮食酿许多酒了,她很忙。 忙碌挣钱的女人,又不缺吃少喝的,更不用等着嫁男人才能改善生活,那她还提什么。 左里正还能帮她一起忙乎。 可是今日,左里正一句“上他炕”,将什么都挑破了,无法再装傻。 秀花心中喟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到了该面对的时候。 也是,凭啥白白对你好,对你好一天两天,还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又不是爹娘,哪能无所求呢。 秀花没有被直白的“上炕”说得面红耳赤。 只往前坐了坐,更加挨近左里正,这样俩人沟通能听的清楚。 她语气温和道:“你要是为上炕,趁着还能动,看看别人吧。” 得手还能快一些。 左里正不爱听这话。 他要是为那事儿,他头些年,不比现在腰好? 左里正急的解释,往后坐坐。俩人一个往前,一个往后,挨的很近,说话呼出的哈气合在一起: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 我就不明白了,你再往前迈一步,咋能那么打怵? 我这个人,不是那种得到手就翻脸的人。 咱俩在一处不好吗?有个头疼脑热的住在一铺炕上,互相照顾,不比和儿女在一起强?咱是做父母的,有些时候并不愿意事事麻烦儿女。 你有我就不一样了。 打比方说,你哪里难受,可以心安理得的使唤我,难受大劲儿,甚至可以不讲道理的骂我两句,打我两下。 对儿女,你能想耍小性子就耍吗? 儿女惯着咱这毛病吗? 至于你闺女和酿酒坊。 你要是放不下那面,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变化。 咱俩可以闺女家住几天,我那面住几天。甚至就在闺女家住。反正一个村里住着,我是不怕别人讲究的,都不用带行李,天热,趿拉鞋光脚就能去。” 左里正想到白玉兰,又看眼秀花认真道: “我这辈子没个女儿,玉兰往后就是我闺女。 咱两家知根知底,我又不是不知道玉兰这些年是咋过日子的。 我这个后爹,虽然岁数大了些,护她护的有些晚了,也不知到我死,还能护她几年。 但是这话,我不哄你,咱家玉兰虽然现在都是当姥姥的年纪了,我仍会给将她当作小闺女对待。” 左里正没说忽悠人的话。 他没提,到时也让他那几个儿子,拿白玉兰当作亲妹子。 玩那套没用的花嘴干啥。 他几个儿子、儿媳妇们,包括下一辈的孙儿们,要是能真心待秀花、待玉兰,那是他的福分,他会很感谢孩子们懂事。 要是做不到成为相亲相爱一家人,总是和秀花、玉兰像隔着点儿什么,他也并不强求非要一团和气。 2k小说 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指望过别人。 他只指望自己,会真心实意待秀花母女。 这番话,让秀花心头一软。 左里正看出来了,趁热打铁继续劝道:“你是怕别人讲究?别有那个顾虑。他们不敢当面下你脸子的。别忘了,我是里正。” 他也不打诳语,村里人背后嚼舌头是挡不住的,爱讲究就让他们讲究去。总不能连村里人躲在家里说的话也管。 但是他敢保证,谁要是当面敢给秀花没脸,说些难听的话,就不要怪他使出常年不用的整治手段。 “至于钱银、田地。 我既然想和你再往前进一步,咱这个岁数,就不提聘不聘礼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了,那些不过是面子。小钱儿而已。 只说我比你年纪大,恐是会走在你前面。 我就要考虑我没了的那天,你自个如何好好生活。 我不能死后,让我儿子他们给你脸色,更不能让你手头紧巴巴的又回到闺女那里生活。 我会多给你留些体己银钱的。 关于这方面,我已打算好,将我家的银钱分成……” “你等会儿!”秀花赶紧制止。 她现在不想知道左里正有多少存项,不想知道左里正死后能留给她多少银钱。 她怕知道具体数目后,本就动摇的心,晃悠的更厉害。 “能让我说几句心里话吗?” “能。” 秀花这才用一种极其纳闷的语气,实话实说道: “咱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有啥区别嘛,你一天去我家八趟,啥事都落不下你。非得折腾那一套?让儿女孙子辈的还要参与成亲仪式。连曾孙女都有了。问他们在忙甚呢,怎么还要买喜酒呢,不对,喜酒是现成的。是问怎么要买喜糖呢,孩子们回答,啊,太姥姥要成亲了,喜糖是给里正太爷爷和太姥姥的。你想想,磕不磕碜。” 秀花又深吸一口气,这回说的更直白: “别看我三嫁过,可我上一次嫁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阵还算年轻。嚷嚷说我要嫁人,还真没人笑话。毕竟那时是半老不老的年纪,有许多同龄的妇人会选择再走一步。 可我们现在真是年纪大了,像你说的,又不图上炕,图也图不了几次,有那个心都没那个力。我犹豫,就是觉得,真没必要。” 可见,秀花说的是心里话,她都顾不上要脸面了,又将自己三嫁过的事实,在左里正面前摊开讲。 秀花甚至暗戳戳地想:反正自个也不是什么道德感很强的人。 你要是非得为上炕那点儿事,不行的话,咱俩就这么处着,感情只要到位了,咱俩偷摸整整也行。 可别费劲你娶我嫁的了。 可是,左里正是多么深沉的人呐。 不成亲就上炕,那不是耍流氓吗? 这辈子,他也干不出那事儿。不,是他没非要上炕。 所以左里正拧眉掰扯道: “咱俩年纪大咋啦?成亲不分老和少。我还觉得咱俩这个年纪正好。你没听说过那么句话,没有银钱的结合就是一盘散沙。有银钱却没空陪伴的婚姻,会出怨偶。你再看咱俩,现在有空陪伴,还有银钱,这才是正正好的年纪。” 这就叫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他俩就算住瓜棚,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都比那穷苦的年轻小夫妻甜,信不信? 年轻多点儿啥。两口子没事儿总干仗,谁能说你婚姻美满? 岁数大,却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照样让人艳羡。 没听说过在婚姻这件事儿,谁羡慕年不年轻的,只听说大伙羡慕别家夫妻和美的。 左里正今儿非要一个定心丸,他不喜欢像隔着窗纱的朦胧感,盯着秀花的眼睛,骡车都不赶了:“你就说,你看没看上我吧,我当你老头子,你乐不乐意?” 要是真的只是没相中他这个人,他就没必要再磨叽了。 以后不再提成亲的事儿,不再做梦睡一铺炕,只单纯做一个对她好的人。 毕竟稀罕不稀罕这种事,不是能强求和妥协的。也不是他人好,秀花就非要接受的。好人多了。 秀花:“你个头长相、腿脚、头发牙齿什么的,还行……” 在左里正逼迫的眼神下,眼神闪了闪,咽下剩下的品头论足。 只看,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终于憋红了一张脸:“嗯。” 一个“嗯”字,左里正当即心花怒放。 鞭子扔车上,手都直接上了,激动的拍着秀花身上裹着的棉被,连着拍两下,又兴奋地放轻动作,拍拍秀花露在棉被外面的脑袋,年纪不合适说出“乖”,但表情上就是在夸奖秀花乖。 秀花急了,她必须要将该说的,说清楚:“不过,今年指定不行,明年秋收前也不行,明年的这时候,我看你表现。” 家里的房子没盖,她就算再走一步,也挨着玉兰他们,新盖一间。她和新夫君一起住。让左里正掏钱。 春耕水稻田没种,没吃上自家的新大米。 酒坊生意还没有扩大稳定下来,酒窖和新的酒作坊也要盖。 最关键的,才到闺女家半年就嫁?她还没被追求过瘾。怎么也要时隔小两年再说。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没有档期 终是回来晚了。 回家的路,才走了将将一大半,外面的天就已经黑透。 “你快往远处站站。”秀花蹲在道边的大地里,不自在的动了动两脚,以极为嫌弃的语气说道。 大地里的积雪太厚,最浅的还到她脚脖处,秀花个子矮,腿短,等于是屁股扎在雪里,蹲的很不舒服。 左里正憋不住笑,没回身看着秀花,却逗秀花道:“我往远了站,你不害怕吗?黑乎乎一片,荒郊野外就咱俩人。我拿着火把给你照照亮,多好,被火烤着还不冷。再说了,我不是担心你像刚才似的,栽栽愣愣再摔地里?” 刚才,秀花和左里正表白完,说你追求时间太短,她嫁人太早,会很没面子后,都没有来得及听左里正的回话,爱咋咋地吧。 就急忙拍打着左里正的胳膊嚷嚷:“快停车,停车,我肚子拧劲儿疼。” 当即给左里正吓一跳。 寻思秀花突然哪里不舒坦了呢,是指那种器官上的。 岁数大的人,最害怕突然生病。 说句不好听的,到了阎王爷想收人的时候,岁数大的人,哪怕是走路不注意,稍稍摔个跟头,就有可能将人摔没了。 要不然能有那句老话嘛,阎王想三更天收你,不会让你拖延到五更。 更不用提,这种五脏六腑里忽然疼起来的。 一般这种情况,到了上年纪人身上,那都不是小事儿。 左里正立马什么花花心思都没有了,之前听秀花说完那些话,他还很着急,想去争辩追求时间的长短。想让秀花给他再缩减半年也成啊。 可是一听秀花疼到直嚷嚷起来,人都佝偻着,左里正急急刹车,边肋缰绳边慌忙回头问道:“怎么个疼法,你指给我看看。别是肠子肚子。” 秀花却没给他指。 只看,那女人在停车那一瞬,呼的一下就掀开围在身上的棉被,也不回他话,又嗖的一下,腿脚极为利索的跳下车,蹿进大地里。 然后就一个没注意,啪嚓,摔到了积雪里。 摔的那叫一个瓷实。离远都能听见动静。 “哎呦我天,你没事儿吧?” 左里正打心眼里心疼,他一个在远处看秀花摔倒的人,都跟着疼。 不过,在他还要再连声问几句,举着火把跑过来时,又看到那秀花以极快的速度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了,然后就一边扯着脖子喊:“别跟过来”,一边脸面都顾不得,头埋下,就解裤带子蹲下。 截至到那时,左里正才攥鞭子的手顿了顿,脑子清明起来。 原来秀花嚷嚷的肚子疼,是要三急。 你说这事儿整的,有啥可害臊的。 这老婆子,那你就直说要上茅房呗,你瞅给他吓的。 秀花突然拉肚子了。 拉肚子的滋味儿不好受,肚子疼,额上的虚汗冒了出来,秀花蹲在积雪上,还要偷摸揉揉摔伤的胳膊和膝盖。 刚才太着急,那个大跟头给她摔的呀,滋味儿那叫一个酸爽。都要摔成一个圈儿滚起来了。 以往,秀花要是摔成这样,铁定会骂人。即便是她自个不小心摔的,也会恨恨骂上几句。 用她老女婿和白玉兰告状的原话就是:“你娘那个人,不讲道理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天要是上不出厕所,她都会怨我,说是我给咱家茅房盖歪了,才让她难受的。” 可想而知,秀花要是莫名摔个跟头,她一定会神神道道骂:“我呸呸呸,晦气。是哪个小鬼在作死,敢绊我腿儿,我放鸡血用菜刀剁死你个瘪犊子。” 可是,在这一刻,在刚刚挑破窗户纸,刚刚亲口认下的“男朋友”面前,秀花默默揉着摔青紫的膝盖,一声疼都不好意思喊出来。 更何况,她现在处境还极为尴尬。她可不能吸引那老头子视线。 还没拉完肚子呢。 秀花回想自己这场“灾难”,就怨昨日她把舵新酿出来的酒,在封坛前,她尝了不少加神仙水的酒。 自从酿酒,她酒量确实练出来了,本以为喝神仙水也没啥后遗症,却不想,整多了还是不行,今日丢了丑。 秀花好悔。 她可是一位很讲究面子和形象的老太太。 左里正再次憋不住笑。 嘴上虽然是那么说,说是要用火把给秀花照亮,就要站在秀花跟前挡风,让秀花大大方方的整,不用害臊出动静。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现在外面天还黑透了,怕啥的。 但是碍于心里害怕秀花生气,还是在秀花言辞拒绝时离开了。 没一会儿,火把渐近。 秀花:“你咋又回来了。” 左里正:“我不回来,你怎么起来。嗳?别乱动,再摔着,我啥也看不到,给你,用它干净软乎。”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看不到,左里正一边将火把举远些,挺绅士的看向远处,一边将手中的屉布递给了秀花,让用来擦屁股。 …… 只要她不尴尬,场面就不会尴尬。 当秀花从大地里回来的时候,她快要冻透了。 秀花爬上车,急忙将棉被重新围紧实,才坐好就感觉到不对劲儿。 伸手摸摸屁股下面,很是热乎,秀花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你的水囊?你垫在这里作甚。” 热乎乎的水囊,在她屁股下面放着。 仅有的这点儿热乎水,还是在前面途径的村落灌的。 之前,热水囊一直放在左里正的心口窝捂着,想着秀花要是渴了,她自己的水不够喝,左里正就掏出来给秀花喝。 左里正重新执鞭,以为秀花是臭讲究,垫过屁股的水囊不让他往后再用了,不当回事儿道: “我没那么多讲究,你别凉到比啥不强?在大地里蹲一炷香,早冻透了吧?回去让丫头给你熬点儿姜汤。再说了,我可不像你。” “我怎的了?” 左里正扬鞭笑了下,“你那小水壶,谁都碰不得。” 他见过好几次,秀花天热时,挎着一个小竹筒,系竹筒的麻绳都用五色布条缝好、再编成五股麻花辫儿,好看着呢。 到天冷斜跨个小号水囊,还是一般农户家里少见的那种水囊。 据说是她女婿,左撇子给她在县城高档铺子里买回来的。 那么好的小水囊,又是秀花牌的,人家的东西,甭管说啥都是宝儿,那哪里能垫屁股取暖呢。 还是垫他的吧。 他的就配垫秀花的屁股。 倒是因了这一茬,缓解了秀花拉肚子的尴尬。 秀花又想起那屉布的温情。 屉布是用来包红豆包的,拢共走前装了六个豆包,她吃了四个,左里正只吃俩。 搞不好她拉肚子,就是红豆馅和神仙水混在一起的原因。 左里正趁着赶车的空档,瞄了一眼又重新变得自在起来的秀花。 这女人,不知道在想啥呢。 既然已经不再害臊,咋就不再继续聊那个话题? “非得明年这个时候吗?” “什么?啊,那必须的呀。我这个人说话,从不打诳语。” 左里正试着和秀花讲道理: “这种天气成亲,你穿不了漂亮衣裳。 你不是爱美吗? 我还寻思,咱酒席就不大办了。 以咱家的厚道,办酒席请一堆人吃饭,有的人家得了信,搞不好会来一大家子,饭菜又不好意思糊弄,收的礼钱顶不过饭菜钱。 到时只将附近十里八村有头有脸的当家人,还有县里镇上我几个好友请来,再加上自家人吃一顿热闹热闹就得。 然后省下来的酒席银钱,全用来给你买料子,趁着天暖和,你多换几套出去溜达溜达,让人羡慕羡慕。那样不好吗?” 秀花心想:你别和我说那套。我一点儿也不眼馋。到了明年夏秋季节,我不用指望你买,我也有许多穿的。我家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们只要有钱,就不会短了我新衣裳。照样让人羡慕眼馋。 lingdiankanshu.com 那种新衣裳穿出去,还能让人羡慕纯粹呢。 左里正也想到了这点。 找一个条件好的婆娘,很不好下手。 因为她“衣裳自由”啊。吃好吃的自由,出入自由。 才将将半年光景,家里还有好些牲口,都不用搭他车捎脚了。不像在半年前,那阵和他打商量蹭他车,要仰着脸讨好他。人家现在还是有车一族。 左里正无语。 关于左撇子家各种买卖事宜,这回知道他为什么主动掺和了吧。 因为他怕过了秀花家的创业初期,想帮忙都没处伸手了。 甚至再过半年光景,他连帮着秀花支应事的机会都抢不到。 毕竟人家家里有个听话的老女婿,还有三个有能耐的外孙女婿。 那三个小子有能耐不假,却不当家,只顾挣了银钱拿回来。 秀花的三个外孙女说啥,三个孙女婿就干啥。除了听媳妇的指挥,还听外婆的话。 连着左撇子都是,秀花指哪,他们去哪。一点儿也不敢惹呼。 “行,衣裳那都是小事儿。可是到了年根儿,咱俩再成亲,你酿酒又忙起来,什么买卖都要指望过年那阵出息。” 左里正打商量,脸上露出了讨好的表情:“啊?你再考虑考虑,哪怕给我缩短俩月。咱俩秋收后成亲不妥吗?那金色麦浪,你一身红衣,就站在那火红火红的高粱地里。” 那副抬脸看你笑的模样,只为少俩月试用期,看的秀花直替左里正寒碜。要不要那张老脸了。 她倒不是摆谱,非要差那一个月俩月的。 她差的是天数吗?差的是表现。要看这老头子持之以恒的表现。别仨俩月热度,那可叫牵扯她往后挺多年呢。 另外,你当她真就没有后遗症吗?她可是嫁一个,死一个。 她寻思多处处,看看左里正命硬不硬。 秀花含糊:“到时候再说吧。你不懂,不是我摆谱,是我明年每个月要干啥,早早就琢磨完。几月份挖地基、几月份耕种,几月搬新家,看这样不仅要盖酒窖,还要盖养殖场。嗳?你能不能给我家那片宅基地再扩扩,差一不二的,你睁只眼闭只眼。我想再扩出二里地。” 你上天得了呗。 人家在跟你聊感情,你跟人家谈地皮。 但左里正却道:“那都好说,你能不能别扯旁的。” 好吧,秀花又将话题拐了回来:“所以说啊,就是我眼下也安排妥妥的了,一天挨着一天,全是事儿。” “眼下安排啥了?” “我要将过年卖的酒,提前全给酿出来,然后带俺闺女去府城溜达一圈儿。” “你今年过年不在家?” 秀花告诉左里正道: “不在。俺们家今年过年分两拨。 德子他们,大年三十要开铺子,到下午晚上才会歇业,还要看有没有顾客,根本赶不回来。 我会带玉兰随着送酒队伍去府城,到时候给那面的孩子包饺子。顺便好好溜达溜达。我还没去过府城,你去过没?” 左里正摇头:“没。” 且并没有期待秀花会邀请他去府城。 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多么的明显,他刚刚要不是话赶话问到头上,秀花年前走了,有可能都不会告诉他:“那家里剩下的娃咋整。” “剩下的,家里三个外孙女不是怀孕了吗?让她们在家。男人就留满山吧。小豆没公婆,一时小豆她大姐小妹要回婆家凑热闹,或是将罗婆子和德子祖父他们请来过年,小豆独一个人,容易没意思,就让满山这个年好好陪陪她。” 在秀花心里,小豆和满山的夫妻情意不如另两对儿。以前家里没银钱时,小豆就瞧不上满山。现在有些家底了,她很担心小豆心气又漂浮起来。可别那样,她这种没有原配的人,总觉得原配才最香。孩子也要有了,日子要朝好了过。 所以,她最近让满山在外面跑的勤,等到过年时,就让大德子和罗峻熙他们忙碌,换满山回家好好歇歇,多陪陪小豆。 这样的做法,都不偏不向。 “那撇子呢。”左里正听半晌,没听到秀花对左撇子的安排。 秀花说:“啊,他呀,我还没想好呢。” 左里正秒懂,看来这位过年去哪,也要看表现。 同时,左里正也在心里不停劝自己,要适可而止,要懂得心满意足。之前,秀花要是不给他准信儿,他不仍要那么受着吗?现在至少有了盼头,就别再那天数上磨叽了。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有迟疑只能说明他做的还不够。 “妹儿。”左里正很是深沉的叫了一声。 这咋就直接叫妹儿了呢。 这还不懂吗?先叫姐,再叫妹儿,叫来叫去才能叫媳妇。 秀花看了眼快要到游寒村的路,快到家了,要抓紧啊,挑了下眉:“干啥。” “你我虽然没成亲,但是既然在处着,咱俩就属于过了明路,你得给我个名分吧?起码不能再叫我、他五叔。” 左里正特意放慢赶车的速度,扭头盯着秀花的眼睛道:“叫我春生。” “还有,处着就要接受我对你的好。不接受,那叫什么男女相处?像是你要过年去府城溜达,我给你点儿零花钱,你接着,别推。你给自己和闺女在城里买点儿啥,你告诉玉兰,就说是我冲你这个娘,单独给她买的。” 秀花眼神闪了下,心想:嗯,我不但接你的钱,而且还会从府城回来给你带礼物呢。 毕竟,只有这样的互动,才叫咱俩是相好的。 游寒村村口。 左小麦躲在暗处,眼睁睁看到里正爷爷和她外婆,一路有说有笑赶车过去。村口回荡着,她外婆风铃般的笑声。 第二百六十八章 狗粮一碗又一碗 “到点儿了,快回去吧,外婆都到家了。” 罗峻熙一手用大棉袄紧紧搂住左小麦,一手挎住小麦的胳膊,小两口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跑。 小麦打听:“我瞧见外婆了,她笑的可开心了,她说没说外村有无人家丢牛?” 笑的那么开心,应该是没有人家丢牛吧。 一般外婆只有在白捡的时候,才会那么高兴。 可是,怪就怪在,她看不明白牛这事儿。 按理夫君考了三十七名,大姐不会梦错的,以大姐夫的细心,在府城那面看榜单更不会传错消息。 家里现在七头野牛,加上今早后特意赶来的三十头家养牛,已经是正正好好三十七头牛。 三十七名,三十七头。 她和夫君以为这次终于弄明白了玄机。这次无需被骚扰一个月,只要够数就行。 可今晚,她值夜,又有两头黄牛跑了来,被她拦住赶走。 那一刻,她都傻了。 合着,就算数目对了,她还要站岗继续防着?难道不止三十七头? 多亏啊,多亏她没听夫君的今晚偷懒,要不然她俩自以为是认为消停了,家里院门会被牛顶开的,村里人到时会被吵醒。本来院子里拴着三十多头牛,就够扎眼的。 小麦垂着长睫毛:“夫君,对不住,我总是一瓶不满半瓶晃悠。野猪那时候是,现在仍是。明明能和它们对话的,却仍旧搞不清楚。我问它们,它们还不配合。弄得每一回总是让我们措手不及。” 罗峻熙站下脚道: “是我对不住你,还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怎么能是你对我不住?你已经帮了不少,还要日日受冻。这罪遭的,肚子揣着娃却要为我操心。至于牛群,让我们措手不及也没事儿,在外面行走那阵,野牛不是仍被收服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环境很恶劣呢。现在比那阵强出太多。至少我已会跳斗牛舞,岳父和姐夫也会了,大不了多跳跳。” 罗峻熙揉揉媳妇冻得冰凉的脸蛋,借着火把的亮光,看着左小麦的眼睛认真道: “现在,媳妇,除生死对我来讲都不是大事儿,只要我们一家好好的。 我早被野猪练出来了,你别担心。” 说完又相拥在一起。 罗婆子隐在黑暗处,不得不出声:“咳咳。” 本来寻思出来找儿媳妇,没想到看见小两口就那么黏糊起来。 罗婆子忍着牙酸道:“天挺冷的,愿意抱,回家再抱呗。” 一句话让罗峻熙和左小麦脸色变得涨红。 小麦呐呐道:“婆母,您怎的出来了?” 罗婆子心想:我是被屋里你外婆和里正那老头子臊出来的。那俩人不尴尬,她还抹不开脸呢。你们游寒村的里正,眼睛快粘到你外婆身上了。 没想到出来了,仍旧长了针眼,你俩又接着黏糊,自己这个没男人的,在哪里待着都多余。 此时,大屋里,戳在桌边的白玉兰,也和罗婆子是一个想法,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娘,热汤面条刚出锅,还太热,先别吃,对上岁数的人肠子肚子都不好。” 以前朱兴德就对白玉兰说过,让白玉兰多注意,尽量不让秀花吃特别烫的食物。 虽然朱兴德还没让外婆去城里看病,惦记让多喝些神仙水先调节调节的,以免身体特别不好,摸了脉再发现是晚期不能治的,吓到丈母娘。但是已经借梦说事儿,将秀花食道和胃或许有小毛病告知大家。让多注意。 致使白玉兰在这件事上,看的极为严格。 从那之后,做饭尝尝咸淡都不让秀花上手。也是通过大女婿的梦境才懂,原来吃特别热的饭,居然不好。 后又寻了借口,向秀花特意打听过:“娘,你常吃特别烫的饭吗?” 这才知道,她娘打过工。在个黑饭馆干过活。 老太太馋嘴啊,你说咋就能那么馋呢,打工时期总偷偷摸摸在后灶,偷吃人家食客的食物。偷吃还不能多吃,怕被看出来。只能在饭菜出锅前,掀开大锅盖以极快的速度将好菜好饭塞嘴里,常常囫囵吞下去。 为这事儿,白玉兰当面没说啥,背地里和三位闺女抹了眼泪。 所以才有了这一幕,不让出锅就吃。 左里正替秀花接过热汤面条:“丫头,你别忙了,也累一天了,放在这里就行,不用管我们。” 边说着话,边接过打着荷包蛋的面条碗。 左里正即便不知道秀花有病,但一听吃很烫嘴的不好,就用筷子搅合着汤里的热气,还给吹了吹。 搅合的差不多了,能吃起来不烫嘴了,他才端着面条碗凑到炕边,递给正在烫脚的秀花:“来,吃吧。” “我这正洗脚呢,你放一边儿。” 左里正拧眉:“刚才你还支使闺女,进屋就嚷嚷饿了饿了,非要先吃饭再烫脚,现在面条给你端来了,你又不着急了。” “我不是不着急,我这不是洗脚呢嘛。” “洗脚怕什么的,谁定的洗脚的时候不能吃饭?” 白玉兰看到她娘接过饭碗。 然后特享福的脚插在热水盆子里,腰上围着棉被,为舒坦,扎了一天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嘴上还不耽误吃面条。 要不是她娘抗拒,瞧那样,左里正还会帮忙托着二大碗,她娘只需动筷子吃就行。 “那水是不是凉了?我给你再添点儿热乎水。”左里正顾不上自个吃饭,出屋自取水壶。 左撇子家里,什么东西放在哪,估计左里正比左撇子还熟悉。 左里正一边倒热水,一边蹲在秀花脚边道:“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放进去脚。” 这一出出,都没给白玉兰反应的时间。 白玉兰心想:这俩老头老太太,只出门一天,再回来就能这么外露了吗?都不顾及顾及,她这个做晚辈的还在旁边盯着。 而且,白玉兰也看的很哑口无言。 里正五叔比她娘大了好几岁。 村里妇人们以前唠嗑时就总说,以五叔的家世,要是想找续弦,应是会寻岁数小的女人来照顾他。要不然找续弦干啥用呀,人家那种家庭,吃喝不愁的。 嗯,要论年纪,她娘确实符合,算得上属于“岁数小”的。 但是瞧这样,谁照顾谁却不一定了。 什么里正叔要找人来伺候他,明明是里正叔,一大把年纪了,在反过来伺候她娘。 而白玉兰本以为,今晚这种程度已经够让她开了眼界,却没想到,刺激的在后面。 “水生啊”,秀花忽然叫道。 白玉兰疑惑:谁是水生?也难怪白玉兰不知道。 事实上,连左撇子都不太知晓左里正的乳名。 左里正的爹娘和哥哥姐姐们才会这么叫。随着那些最亲近的人离世,左里正在外面,通常会被叫私塾先生取的表字。已经好久没人叫他水生了。 左里正水生,看向秀花:“想要啥?” 白玉兰看到,她娘望着左里正笑呵呵说道:“快别忙了,你也赶车累一天,你那面条再不吃就要陀了,快去吃,多吃两碗。” 能感觉到,她娘态度不对劲儿。比起往常用得着左里正才给好脸,极为市侩,今晚她娘似乎啥也没图,带着关心和真心。 左里正好脾气道:“不用,我不饿。” 不饿什么,豆包大多数让她吃了,秀花建议:“要不,你将碗端过来,咱俩都坐在炕边吃,这炕烧的可暖和了。” “成。”果然,让坐在旁边,左里正就动了,还冲白玉兰讨好地笑笑,夹了点儿咸菜放在面条碗里,然后就返回身坐在炕边,和秀花肩并肩坐在一起吃面条。 吃饭的过程中,左里正瞄眼秀花的洗脚水。 白玉兰也跟着瞄了一眼。 五叔不会是想用她娘用过的洗脚水吧? 白玉兰晃晃脑袋,将这个荒唐的想法试图赶走。 怎么可能,哪个男人家能如此?不要面子的吗?村里倒是有许多男人先用完的洗脚水,女人再接着用。 顶点小说 这话一点儿不夸张,啥叫“当家的”,无非就体现在诸如此类上。 因为压井、挑水、烧水是很难的。 不是每家都配有自己的水井。有好些人家要到村口井打水。那叫一个费劲儿。 更不用提,不是每家都有男人帮忙挑水的。有些男人,家务活是从不伸手的,只负责种地。 而终于提了水,去掉喂鸡喂鸭喂猪做饭会用到的水,再洗洗衣裳收拾屋子,还能剩下多少?剩下的水,也不敢多烧热,水烧多了废柴。炕上还一堆孩子,家里有好些口子人,一人用一点儿洗漱,热水就没了。所以“当家的”用过的热洗脚水,妇人们继续用是常态。 要不说呢,不知不觉间,她家已经是村里条件非常好的人家了。 不在意是否要节省柴火,家里还有好几口自家的水井,这些方面,都证明着日子过的好不好。 在白玉兰走神的时候,像印证她的想法似的,左里正出声问道:“不烫脚啦?那给我吧。” 说着话,扯过水盆子脱鞋脱袜子,那速度快的。 这可不成。 白玉兰急忙上前拦住:“五叔,我给你重新打新的,大锅里还有热乎水。” 太不恭敬了。 “别的,咱家没小厮没丫鬟的,撇子他们男人家还不在,你们娘几个整点儿水费劲儿,我用你娘这水泡泡就行。正好回家不用再洗啦。也省得你大哥他们,半夜起来给我整这个端那个。” 这话,完全是过日子人说的话。好似没毛病。 但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要是换菊花婶子来家里住,捡她娘的洗脚水用,她决不拦着。问题是,左里正是男人,她娘是女的,她娘用过的,咋能就? “又不是外人,你别管他,”秀花一锤定音。 不是外人。 外人…… 他们是趁此机会,在向她通知一声在一起了吗? 白玉兰木着红着一张脸,终于在这个屋里待不下去,假装捡桌子收拾碗筷出去了。 她心想:要是里正五叔提出今夜要在这里对付一宿,她再出面严词拒绝吧。那是不能过的线,要不然也太快了。至于别的方面,还是装瞎的好,以免招人膈应。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劝赌不劝嫖,劝嫖捞不着。 她这个闺女做的啊,要给三对女儿女婿倒出屋子,现在还要给娘空出地方谈情说爱。 可事实上,当白玉兰离开后,屋里聊的话题完全和谈情说爱不沾边。 “牛的嚼用,我拿啥供?又是这么个季节,现买都凑不够。” 秀花心里猜测,这几十头牛,搞不好要在她家落户了。 因为附近村庄没有丢牛的,搞不好它们就是外面来的。 就算是有主牛,等主人寻到,那得啥时候?在这之前,几十头牛,不吃不喝吗?得了,既然吃她家喝她家的,那她家就先用着吧。正好拉起车队,不用再租借别家的大牲口。 更何况,有主的牛还不一定能找到呢,这年月丢个会说话的孩子都难找呢,更不用说牛了。当谁都是左小麦呢,能和牛沟通。你问它,你是谁家的?它得答应着算。 “我来想办法,明儿带我家老大去趟镇上。”左里正说完,又问了这么一句:“想好对外怎么说没?” 秀花眼神闪了下,心里琢磨:这老头子备不住感觉出不对劲儿了,你听他说话,多有水平,不打听隐私,不招你烦,暗示你不用和他分享秘密,还不趟雷的能巧妙问你该咋办。 秀花嘀咕道:“那些牛,自然是我家、用的。”就往这个思路上撒谎吧。 秀花害怕啊,数目太大了,所以她想做人留一线。 牛太贵了,忽然多出几十头老黄牛,加吧加吧等于莫名其妙多出太多家产。 这要都是野牛,她一定义正言辞:就是俺家的。不信你问它?她家牛能被小麦训的直点头。但正是因为贵,又很可能是有主牛,换位思考,谁家要是丢了牛,哪怕只丢一头两头,要是家里很困难都容易破产。 秀花不好意思无耻的说:“既然来了我家,就是我的。”她劝着自己,咱喂养着,不能白喂,她可不干亏本买卖,能让咱白用就行。 这话一出口,左里正道:“你真是特别心善。”他没相中错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受了熏陶。 却不知,左里正离开后,到了深夜,只白玉兰在秀花旁边时。 秀花是这么说的:“我不好意思空口白牙说是咱家的牛,万一牛主人找来呢,还要和人家撕破脸。那多难看。也并不是想在你五叔面前留下好印象。我是想在三位孙女婿面前要点儿脸。” 她想要孙女、孙女婿们的尊重。 咱被逼无奈接收牛群,和见到牛群就想占为己有是两码事儿。就算心里是那么惦记的,也要扯上遮羞布。 以免孙女们和孙女婿万一有天吵架,孙女婿们脱口而出:“难怪你认钱,就知道钱钱钱,你随你姥姥,都没个底线。” 至于左撇子,她这个丈母娘不怕在姑爷面前丢脸,就算直言心里的黑暗想法也没事,反正又不是没丢过脸。 第二百六十九章 看脸(两章合一) 白玉兰听完秀花的决定,彻底放下了心,她很赞同娘的决定,别暗地里扣下牛群。 朴实的农妇,半生都没有偷拿过别家的一针一线。 白玉兰是极为实诚的人。 以往村里到了秋收后,会打发家里孩子们,去地垄沟里捡一些没收干净的豆子和麦穗。这种事情在村里不算什么。 毕竟捡剩下的,拢共又能捡出多少? 那时候三个闺女还没长大呢,即便是公认的可以白捡,白玉兰都是打发闺女们去捡自家田里的,尽量别去碰家。就怕捡了别家的,被村里小气的妇人指桑骂槐她们娘几个占便宜。 她倒不是骂不过,她曾经被逼急了也一人战过八人,只是她男人识文嚼字,认为还是不拿别家的为好。她男人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教她,被别人说爱贪小便宜,再严重些就要离骂人偷东西不远了,咱家要脸,别那样。 后来,她一直照做。 这其中可能也有她是童养媳要听话,且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傍身站出来为她出头的原因,所以白玉兰通常是能不惹事儿就不惹是非。 而对于秋收白捡的麦穗,她都能如此,更不用说半生的习性,长久养成,这眼下多出那么多头牛了。 要真是背地里强占了那些不知是谁家的牛,她头一个会心里过意不去。 白玉兰眼下只觉得这些牛,真烫手。 归还,不知道要归还给谁。 报官大咧咧送官衙,又怕官衙发现是她家能招惹到老牛的秘密。 “娘,我之前还担心呢。怕你贪财。转身就支使里正五叔去镇里,将那些牛暗下里写成咱家的名儿。现在听了你的准话儿,甭管您是出于什么想开了,我算是放了心。咱家趁着人家没寻来前,借着用用没啥,却是不能强占的,要不然可不成。您想啊,这要是谁强占了咱家的牲畜,抢咱家一只猪,我都会和他结成死仇。” 三十头啊,真强占了,被人家知道了,咱家得有多少仇人。 秀花好笑的嗤了一声,闺女这小胆吧。 白玉兰想到一事儿,急忙问道:“我五叔发现咱家的不对劲儿没?有没有问您啥。” 一早上,那些老牛可是要齐齐顶死五叔的,目下也在后院躁动着。很明显的,即便后来这一拨牛群是家养的,那些牛见到小女儿和小女婿的状态和寻常时也完全不同。 秀花没正面回答。 在她看来,纠结人家知不知道没用,做贼心虚啊?快别折磨自己,不如想开了:“我只知道你五叔能帮忙,要不然咱家哪有那么多嚼头喂牛啊,天亮后需要他去张罗。还有,突然添了满院子牛,他能在村里帮忙遮掩些。他更不会出去瞎说坑咱家人就是了。至于他心里头是咋琢磨这事的,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虫。” “您不会是因为这个,今日才对他……”白玉兰很怀疑她娘又在使老美人计。 这回秀花很干脆。 趁着夜深人静,只娘俩说悄悄话,她实实惠惠告诉白玉兰道:“不是因为这个。我不应他,他照旧能帮忙,这一点,你还看不出来吗?是今日赶车聊开了,人家问我的想法,我就不能吊着,要不然那成了什么人。然后聊着聊着,细寻思这人,还行。反正我俩先这么处着吧。” 秀花的真实想法,左里正有钱有颜,她做姑娘时就一直想找个肩膀宽、身高高大的男人,除了原配丈夫符合,那是她第一个男人,她还很有可能美化了,死了的总是最好的嘛,认为有担当会认字,就忘不了玉兰她爹。 心里却明白,单论长相方面,真拿出来比比,恐是玉兰爹活着,也没有左里正周正。 至于剩下那两任夫君,长的都矮,还跟烟袋塞子似的,面黑不俊,有一个且驼背。实在是难得碰到全符合她审美的老头,就这么的,借坡下驴了。 但这话,她不能告诉女儿,任何人都不能告诉,要不然会被孩子们认为她浮心大。都是一个老太太了,居然还稀罕俊老头。 像她家小麦稀罕俊的,不惜跳河去勾搭罗峻熙,二孙女小豆最开始那么看不上满山,很是想找一个自己看上眼的夫君,不服爹娘之命媒妁之言,其实秀花心里都理解,随根儿。搞不好根源就在她这。 白玉兰瞠目结舌。 年轻人,都只是相看相看两眼就成亲。听人讲,城里人还不如乡下呢,有许多人掀开盖头才见到脸。 到她娘这里,开口就变成了要处一处。简直闻所未闻。关键人家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这么,干巴巴的处吗? 白玉兰好奇:“你俩商量好,暗下里要处多久吗?” “什么暗下里,怎的啥话到你嘴里那么难听,我俩又不是胡搞八搞。他没媳妇,我没男人,暗着作甚。怎么也要明年吧。” 秀花顿了下,感觉之后问的话,比面对左里正表态还艰难。 但秀花语气上、面上却装作很轻松,像是无所谓白玉兰的意见似的,问道: “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再走一步。” 白玉兰在被窝里的手,紧攥。终于问她头上了。以前几嫁从来不问她,连捎信儿都不捎。 耳边是娘的问题,白玉兰心里却回忆着她无意间听到的,娘和小稻她们顺嘴讲起最初没想再嫁,还去黑店干过活的那段日子。说后来是没招了,又跟着人家走了。 白玉兰能听出来,娘随着家里现在日子越来越好,对那段嫁来嫁去的日子释然了。不像最初,刚到她这里时,什么也不告诉大伙,连银票的事都不说,更是不提以前的生活。 而通过娘教小稻她们如何过日子,通过那些细碎的唠嗑片段,似乎,她娘之前每一次嫁人都是无奈选择。 如若这次,不是无奈呢。 里正叔是个好人,她自始至终就了解。要不然最初,她也不会警告老娘别给里正叔拐带坏。 白玉兰又极快的代入自己。要是她没了男人,到老了又很想再嫁谁,不是为了生活无奈,是很想的那种,小稻她们怎么做,她能觉得女儿很孝顺。 其实自从经了上次家里被偷那段日子,她娘大哭着说银票给她攒的,有些事儿,她早就想开了。老娘高兴比什么都强。 而为人儿女的,还要别让娘难为情,那是长辈。长辈通常都要端着的,她又不是没当长辈,稀罕被儿女尊重着。她家撇子就总说她嘴巴不好,有时让娘有点没面子,那她怎么回答,才最妥帖呢? 白玉兰松开了拳头,她也假装无所谓似的,像开玩笑一般反问道: “可不是家里没地方供你吃供你住,现在家里要啥有啥。 咱一家子,全是你在当家做主,我们觉得挺好,早被您支使惯了。 所以您还是问问自己,是不是想再走那一步吧。 您问我干啥,反正我这么大岁数了,孙女都有了,不像以前十岁出头,要是跟着你去后爹家里,需要指望你再嫁的男人养活,还要装孝顺哄着他。 现在我要是不愿意,你总是不能逼着我管谁叫爹就是了,你嫁不嫁的,对我没啥差吧?” 那自然是没差! 对左撇子那个老姑爷都没差的。 秀花心里热乎乎地想:我可就你一个闺女。 秀花不好意思表现出想稀罕闺女的心情,翻个身,压下嘴角上翘的弧度干巴巴道:“行了,还没影的事儿呐,告诉你一声,是不想让你瞧见我俩在一起说些话,就瞪个眼珠子惊讶。你瞅你今晚那眼珠子瞪的。睡觉吧。” 女儿比罗婆子都不如。 罗婆子那猴尖儿的,一天天就乐意看那些男女的事儿。 之前,罗婆子随着罗峻熙和小麦回来,左里正恰巧也要回家去。两方遇上,那罗婆子也没个老少,谁的玩笑都敢开,紧着对她挤咕眼睛笑。 就好像,整那一出,不知道的以为她和左里正偷摸上了炕呢。等着,天亮她非训罗婆子几句。 白玉兰看着秀花的后背,心想:行,以后你俩单独相处,我绝对躲开。 …… 第二日,白玉兰才煮完猪食,人吃的饭还没有来得及做,左里正就站在院墙外面喊她:“丫头啊?” 白玉兰:她就说忘了点什么嘛,有点儿不对劲儿。 原来是左里正从昨天和她娘确认完关系后,就已改口叫她丫头。 以前都是叫她:撇子家的,后来她娘来了,和她娘开始不清不楚后,左里正又叫她玉兰,应是直到那时才知晓她的名字。现在变成“丫头”。 “嗳,您怎起这么早。”忽然弄的白玉兰不知道该叫啥了。 很明显,她现在和左里正的关系,似乎比她家撇子和左里正的关系更近了,那就不能从左撇子那里叫五叔。 看到左里正的眉毛和眼睫毛清早就结了霜,听到她的回应就让赶紧开大门,让打开吴家院落那面的大门,然后左里正一大把年纪,吭哧吭哧扛袋子进院,一袋子接着一袋子,足足摞出很高,找空地堆进仓房。 白玉兰这才反应过来,“叔,您一早上就去寻草料啦?” 且如此多的牛嚼用,一看就知,不是本村能凑出来的。 村里拢共也没有几家养老牛和骡子的。更何况,昨日为那几十头老牛,就已经找村里人家周转了不少。早没了。 左里正摘下棉帽子,歇口气抹抹汗,这么冷的天,他愣是出了一身汗,道:“嗯,我将十里八村凡是养牛人家能凑出的嚼用,都给讨了来。你们住人那院落,没地方放,昨儿我就看过了,还是放这边院落吧,你费点儿劲,来回取着喂。” 十里八村已经走了个遍,按赶车时辰算,白玉兰吃惊,难道昨夜叔从她家吃口热汤面条、洗了脚后,回家没怎么睡觉,应该是后半夜刚过,就又干出去挨村买草料啦?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白玉兰从这一刻就代入良好,心想:怕她家几十头牛饿着,一大把年纪了,紧着帮忙,知道她家没有这些准备,人家就起早贪黑替咱们忙叨。一个后爹,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少之又少。 在这件事上,亲爹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呗。 “您快歇歇,叔,我给您倒口热水。你说,我娘还没起身呢,您却将附近村落跑个来回啦。” “你娘还没起呢?”左里正接过热水,垫一垫肚子。没睡觉倒是能挺住,忙乎小半宿加一早上却是饿极了,老饭粒老饭粒,一顿不吃饿得慌,却不好意思对白玉兰讲。咕噜咕噜先混个水饱。 他儿子们要是知道,他为左家的牛,起早贪黑累成这样,饿了却不好意思对“后闺女”讲,比左家的牛吃饭还不如,有这顿没那顿的,估么得心疼死。 白玉兰说秀花昨夜可能是没睡好,今早就没像往常起那么早。 左里正一听,却高兴了。秀花没睡好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原因?他就是因为昨晚回家兴奋的睡不着觉,感觉浑身有劲儿,昨夜到家,躺在炕上寻思寻思,得,帮着买草料比睡觉强,他才出发的。 “让你娘多睡,反正冬日天亮的晚,行了,我得走了。” “叔,你要回家吗?在这里吃吧。我这就回那面院子做饭,我娘可能也起来了。”白玉兰寻思就算着急回家,不在这里吃饭,最起码为了奖赏里正叔,让看一眼她娘呗。 “不用叫她,等会儿你只告诉她一声,让她放心,我让你大哥,这就套车去县里铺子寻撇子,告诉一声家里有牛群的事儿。要是在县里遇到去府城的捎脚车,再给德子他们捎个信儿。得让他们知道的。” 确实。是备个案啊,是怎么的,需要自家男人拿个主意,别被丢牛的找来,回头说咱偷牛。白玉兰昨晚还和秀花商量过,今日要去县里送信儿。不敢让罗峻熙和小麦离家,那些牛往死里躁动,柱子都扯倒两根了,她还打算托石九嫂子家的二小子帮忙跑腿。没想到,左里正连这事儿都安排完了。 左里正又边朝外走,边继续告知道:“这点儿嚼用不够,喂几日还能对付,再多却不成。让你大哥去县里寻你男人。我和你二哥三哥,去趟你三哥老丈人西河套子那面,那面养牛的多,再路过镇里凑一凑,这才能稍稍备足。” 而当日,村里人全知晓了,呼,了不得,左撇子家里又多出几十头牛。 啥时候租来的啊?咱怎么连个消息也没听到。 听里正家的媳妇们说,好像是左撇子家又要往外运酒了。这才弄了那么多老黄牛。 小书亭 左小麦怕村里人看牛群瞧热闹,这一整天,她和罗峻熙都在牛圈儿里坐镇。 第二百七十章 升官科举都不如你 秀花起身后,听女儿告知左里正一宿没咋睡,起大早就给运来不少草料,正堆放在旁边院子仓房。 现在人又出发了,还带着家里几个儿子又去旁的地方买草料,说是还会帮忙给左撇子送信,倒是免了她们娘几个自己寻人。 而闺女要给左里正银钱,那人没收钱就走了,拽都没拽住。再想撕吧,附近邻居出来倒泔水,怕瞧见了不好就松了手。 “娘,您和叔既只是处处,还不是一家,要给银钱的。人家还有三个儿子儿媳从旁边看着,就这么让人家倒搭,那成什么事儿啦?且买那么多,银钱定不是小数。”唉,莫名其妙来了几十头牛,莫名其妙要多出不少嚼用花销。多亏着现在家里情况很是不错,换做半年前,家里要是想一气儿养那么多牲畜,白玉兰就会犯愁要拉饥荒了。 秀花听完没太在意:“没事儿,反正也没买完呢,等回头买个差不多了,一起算。你给我,我再给他。” 家里的银钱目前是这样的。秀花是有账本的,家里有多少存项,以后应该怎么花大钱,挣大钱,包括三个外孙女每家要分多少银钱,一步步的没人比她知晓的清楚。但她不管钱。 银钱算成两份,一小部分在朱兴德身上,朱兴德跑外忙碌的时候太多,身上不能缺调度的银钱。杨满山和左撇子也有傍身钱,为的是在外开铺子的一些零碎花销,找零收款,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另一大部分,可以说是家里净攒的银钱,在白玉兰那里藏着。家里每个人,要是需要钱,都需要让白玉兰给拿。家里吃喝花销同样也是。 “行,那说好了,到时我给了您,您要给叔的啊。”白玉兰打商量。她怕老娘暗下里给扣下,变成私房。 大早上就找气。这是什么闺女。 秀花瞪了一眼玉兰,把她想成啥人了。 秀花心想,她就算想收左里正给的零花钱,也不能是这么个收法。她有的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要法。何必像活不起了似的,和左里正之间一家过的不像一家,两家不两家的。 更何况,别闹,不提她缺不缺钱。只说她还用使心眼骗左里正的钱吗?那春生,明明是哭着喊着求她给机会花钱好吗。 秀花又想了想,下定决心:“你春生叔今晚回来,你给他端那个水喝吧。” 忽然提到神仙水。 白玉兰只迟疑了一下,迟疑的还是“春生叔”是谁,等反应过来就点了下头。 其实以前,就家里被偷完那阵,看在左里正那么实心为他家,白玉兰和左撇子就想给左里正喝点儿神仙水来着。 不能明着给,让里正叔只来家坐坐说话的时候,给端出来喝呗。 咱又没什么特别好的亲属,患难时,能有这么位里正五叔为咱好,即便没秀花和左里正这个插曲,那阵左撇子和白玉兰商量过,往后也要将左里正当作亲叔对待。 是她娘不让。 她娘一脸“他还不配”很是抠搜的表情,不但拦着,而且还给她们两口子骂啦。骂她家撇子肚子里藏不了二两香油的货,有点儿好的就想嘚瑟。还质问:是你的神仙水啊?你咋那么会送人情。 当时骂的她家撇子只敢怯懦着嘀咕句:“又不给多,只给五叔喝一点儿还不行?娘要是实在心疼,我去嘱咐,往后让二姑爷和二闺女从那仙池舀水时,手腕少哆嗦少洒一点儿,就够五叔的一口水了。” 之所以提这茬,是因为有一回满山和小豆亲着舀水,水都舀出来了,俩人不急着倒进大缸里,特别没正溜,还忙着继续亲。 等左撇子进灶房时,就看到满山攥着瓢里的水洒出一大半。那可能是亲激动了呗,就没注意水瓢。 左撇子也很激动。他没注意俩孩子是源于什么洒的水。他只看结果。 这给左撇子心疼的直拍大腿。头一回认真教育二姑爷:“满山啊,别不将仙池不当回事儿。每一滴水,都是老天爷赠与给你们小两口、捎带着咱家也借光的大福份,你不可以有许多神仙水就浪费。你看你白白撒出去大半瓢,浇秧苗都够绿了。” 满山当时虚心受教。不虚心不行。岳父那一脸心疼太明显。这是水撒到地上了,覆水难收。这要是洒在炕上,老丈人很可能趴炕上,沿着炕席将水想办法吸溜回去。 就可见那一幕,在左撇子心里彻底扎了根。 所以他就不明白了,家里宁可来回舀水时没注意撒出去,为何都不给里正五叔。 那也不行,秀花那阵是很干脆的。 然后这事儿就不了了知,谁也不敢忤逆秀花给别人神仙水。 没想到,今日秀花自己提起了这茬。 白玉兰边点头应下,放心吧,以后顿顿都给里正叔好水喝,一边心想:老头老太太定下关系后,是变得不一样了哈。啧啧,还春生……昨晚就是那么叫的,今儿又来。 “后院在闹什么呢。”秀花问道。 “都是来看牛的。” 秀花明白了,牛群在村里已然不是秘密。估么着,这里面又有春生的帮衬。游寒村里正,自从和她家越走越近,想必半辈子撒的谎,都没有最近多。 但让秀花没想到的是,她寻思也来看看热闹吧,昨日只惊吓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牛,结果她咋瞅其中一头牛咋眼熟。 “小麦啊,你将那头牛,朝我转转。” 这些牛很是躁动,连着罗婆子喂草料也要罗峻熙护送,要不然不敢靠近。对村里来看牛的人,更要扯个缘由撒谎。以防有不知咋回事的趁人不注意扯下牛尾,三十头老牛再齐齐咆哮。 所以秀花也不敢上前,只能让小麦掰住牛头。 如此一细看,秀花越发确定,这不就是吉家、她上任男人家的牛吗?还别说,她只认识这一头,因为很特别。要是换作其他的,她就认不出来了。 却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那吉家牧场离这里很远的。 “外婆?”小麦不明所以,还要不要继续按住牛脸了?外婆已经盯了好一会儿,外婆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秀花面上略显恍惚地摆摆手:“松开吧。”说完,心里寻思着。这事儿有没有那么凑巧,边琢磨边回了前院。 …… 与此同时,县里。 左里正的大儿子还没到左家酒铺子,就发现店门口正围着许多人。 隔着人群,左里正的大儿子听附近的人一顿夸奖,连着街对面的许多掌柜,都特意出来在对左撇子遥遥拱手祝贺,他惊喜的瞪大眼。 撇子的小女婿又考中啦? 秀才公了。 听附近的人告知,那罗峻熙好似在永甸县参考者中,名列前茅。 “撇子。” “哎呀,大哥?你咋来了呢”,左撇子离老远看见人就笑,顾不上再多细问问左里正的大儿子为何来了县里,一把拽住人家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道:“哥,你再早来一会儿,就能瞧见报喜的官差。刚才咱家放鞭炮来着,俺家小女婿成了秀才公。” 显摆,赤裸裸的显摆。 左撇子曾经念私塾花了他老爹不少银钱,那些钱够娶仨媳妇了。每天起早贪黑的念书,学的咋样不论,倒是全村人都知道他极为刻苦。最后用他爹骂他的话,就是顽冥不化,整一个大白鼠,啥也不是。 终于啊,他有天靠小女婿翻了身,他家有了一个考一回就中一回的罗峻熙。 感觉像是自己高中了似的。 左里正的大儿子也跟着高兴坏了。 他甚至表现的比左撇子还激动。 毕竟左撇子被下一个牲畜“牛来了”影响,早已做好自家孩子又又考中的思想准备,只需耐心等着即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可左里正的大儿子哪里知道这些。冷不丁的遇见这种天大喜事,面露红光。 左里正的大儿子又是头一次借光,被这么多城里人注目、恭喜。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哲理,城里人又如何,孩子要是出息的话,就算是京城人也要羡慕他们游寒村人。 左里正的大儿子略显飘乎乎的踩着鞭炮屑,跟着左撇子手攥着手,朝店里走。 只这几步路,他就听到不少人指指点点羡慕。 有打听的,问:“听说考中的秀才公,只是这家的女婿,并不是亲子?” “不是。正是因为不是,你瞧瞧人家的女婿,再看看自家的。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如此大的喜事,让送喜信的官差,紧着先送到岳父这里,咱可真是眼馋。有几人能做到这点?太给老丈人涨脸了。” “可见他媳妇在他心里重,他的丈人一家待他也应是不薄。” 还有帮着宣传的,告诉后来者: “你们是没瞧见,刚才官差来报喜信,那个热闹劲儿。官差特意说了,让这家秀才公的岳父快些家去,让家里的秀才公牵头,将这次咱县里高中的秀才,隔三日后全部带到县衙,知县大人要见。” “哎呦,是吗?可见秀才和秀才还不一样。让这家酒铺的秀才公牵头,他应是咱县里学识最厉害的吧。” “那可不。要是按县里排名,这家的,是头名。” 左里正的大儿子听到外面那些人议论,使劲挺了挺腰背,嘴角翘的,强压都压不下去。 他早忘了自个来是干啥的,牛群被他忘到后脑勺,倒感觉自己是来借光装逼的。 还斜眼看看旁边的左撇子,想学一学左撇子的做派,别给咱游寒村名人罗秀才公丢脸。 而今日,左里正的大儿子真不白来,他当起了打工仔。 六子挂出提早就准备好的“秀才酒”广告幌子。 家里人实诚啊,甭管何时何地,脑子里都在钻研着赚钱。升官科举都不及挣钱。不挣钱,前面那两样都扑腾不开呀。 借着罗峻熙喜榜的东风,永甸县花清酿酒铺子,飘扬着横幅宣传:只要喝了咱家的酒啊,娃娃们读起书来不犯愁,通天的星光大路啊,谁喝酒谁家就出秀才公。 你家罗秀才是喝酒喝出来的吗? 没错,喝完后,那作诗写文的灵感,直冲他脑门chua chua。 六子瞪着眼,浑身透着自信,手边拄着大幌子,让人感觉,明明不是那么回事也像是真的。 虽然明眼人都知晓这话是忽悠人的,但是还别说,效果极为不错。 这事就像吃喜糖能沾沾喜、抱一抱别人家胖小子能生出娃似的,凡是有送孩子读书的人家,真就打算今年过年、上元、二月二的酒,通通都在花清酿买。 甚至有那特别迷信的人家,居然抢着今日发喜榜买。总感觉今天买,沾到的喜气能更多一些。 左里正的大儿子还送什么信啊送信,哪里有空提那些。 他不太懂铺子里各类酒的价格,也介绍不清楚哪种是清香的、哪种是浓香、酱香的。哎呦,这个花样多,不就是酒嘛。 只能卷卷袖子,用极为热乎的皂胰子水泡手,泡的指甲里的黑泥通通不见,连着手腕也洗的很是干净,这才拿着舀酒的家伙什,站在装散酒的酒缸前,帮顾客们打酒。 左撇子噼里啪啦的在柜台前打算盘,接钱,找零。接过银钱再对左里正的大儿子喊上一声:“大哥,”哪种哪种酒给舀上一斗。 六子从旁负责迎来送往,给不了解哪种酒是多少铜板的买家介绍。 或是接大单子赶车送酒,像是县里酒楼的订单就属于是大单子。 永甸县自从梁家倒台,目前残存仅剩三个酒楼。今日两家酒楼的掌柜,都在得知花清酿挂广告幌子那一刻,灵机一动。 科举考试,自来不是一家的光荣,也不是一家的期待和喜事。 这两家掌柜的也打算今日多推销“秀才酒”,有顾客来吃菜,要是想沾个喜气,他们就能多卖上一些酒菜,且有吉利磕说。搞好了,遇到哪桌的爷,又说的极为喜庆,备不住都能有赏钱。 而剩下的那家酒楼掌柜,在听说另两家今日补丁了“科举酒”,他也急匆匆派了小二赶到花清酿。 直到快接近傍晚,许多人家都到了饭点儿准备开饭了,左撇子他们忙碌才算告一段落。 左撇子顾不上店里零星散客,出门前只来得及喊声六子:“娃啊,快去给你大叔拿冻饺子煮上,咱几个快要饿死了,我去去就回。” bqgxsydw.com 他去存钱。现在左撇子已养成习惯,凑一张银票就上交给岳母和媳妇一张。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风带着我摇摆 左撇子从钱庄回来时,用油纸包拎着两道菜才回了铺子。 一个油纸包里裹着烧鸡,就在钱庄街对面卖。 另个油纸包里,装的是从坚果铺子里买的花生米。 左里正的大儿子见此不乐意道:“你说咱又不是外人,你买这个破费作甚,家里有啥就吃口啥得啦。” 左撇子心想:事实上,家里没啥,就剩半盖帘冻饺子了。 上回离家,岳母和媳妇很是偏心眼,明明包了好些冻饺子冻包子,人家德子是一再的往外推,说不拿那么多,一路带着累赘。非得给人家拿。德子要是再不接,瞧岳母和他媳妇的脸色,就要生气了。 到了他这里可倒好,他猜测还是借了六子的光,才给他各样只带一盖帘。 当时,他很不服,岳母和媳妇却振振有词。 岳母说他一把岁数咋就能那么馋呢,媳妇是愣说他在县里离家近,只需稍稍带点意思意思就行。 至于不够吃……不够就不够呗,家里那些女人才不会惦记他。 自从他学会蒸馒头,虽然蒸出的馒头看的人能起鸡皮疙瘩,一堆蜂眼,一般人想特意蒸成这样恶心别人都不会,他就开始自食其力。 在县里开铺子这段日子,冻饺子和仅有的十五个包子只做解馋吃,平日里全靠自己动手,买块大豆腐。 勤快些就做豆腐汤,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小咸菜。他和六子要是犯懒时,他们爷俩就豆腐蘸大酱,很是便宜。 而今日,里正叔家的大哥来啦,这位确实不是外人。人家还帮忙一小天,于情于理于面子也不能太过对付。 左撇子一咬牙,今日买了寻思过一个月的烧鸡吃。 之前,他一直路过烧鸡店闻味来着。好几次他都边闻着味儿,边劝着自己:家里现在吃得起鸡。可一只鸡的成本是多少文,要是自己买料自己做烧鸡又是多少文。去烧鸡铺子买现成的,不划算。两下对比,要是回家自己做着吃,节省出的差价就够给外孙女甜水买点儿零嘴了。 心里却知,事实上就是舍不得而已。 烧鸡铺子卖的怎么会和家里做的是一个味道?要真是做的不如家里香,谁还敢开铺子? 所以这次是左撇子长这么大,头一次贪嘴奢侈。 眼下闻听叔家的大哥质问,面上还要装作“花习惯了”的模样。 一派大方道: “不算啥,按理大哥难得来次县城,该白日里带大哥去酒楼解解馋,夜里再去那热闹的夜市走走看看。 可说句实在的,现家里在县城终有了落脚地,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直至开了铺子,也才懂以前先生教过的那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越是过年过节,别人会放松玩闹的日子,做买卖糊口的越是忙的团团转,连吃口饭都不应时应晌。 今日又正赶我小女婿发榜,街坊邻居为蹭喜气买酒,更是连忙一天,连坐一坐歇歇脚都不得空闲,比往常还不如,让大哥跟着受累挨饿了。” 左里正的大儿子连连摇头,借着这话,一边帮左撇子将烧鸡装盘,一边由衷感慨道: “我在家时,只能看到你家那些酒一车车运出去,虽然村里人都猜得到定是卖的极好,但是实在想象不出兴隆景象。想必村里人想象你家的酒铺子,也是比照着镇上那些店铺而已。今日来此,才知县城就是县城,难怪叫城里。而店里越忙,我越乐,为撇子你打心眼里高兴。也是今日来了才深刻体会,不过半年光景,撇子,你家真变的不一样了。和我家、和村里那些人家都不一样了。” 左里正的大儿子没说假话。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甚至问自己,那个在半年前要张罗卖地瘸腿的左撇子,哪去啦?再看看眼前坐着的这位,感觉对不上。 左撇子伸手叫六子,张罗让六子将仅剩的两盘饺子快些煮好端出来,再给你大伯打酒,挑那口感烈的打。 “你大伯爱喝辣的。” 左里正的大儿子急忙拦住,又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都要忙懵了:“不能喝,快些垫几口就得,你一会儿收拾收拾的空档,我去瞧眼在县衙的小儿子,他娘,非得让我给他送棉裤。你说人家县衙明明发衣裳。然后咱就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的,我今日是有事来告诉你。你家……” 如此如此,左里正的大儿子一顿学牛群的事儿。 给左撇子都听懵了。 他家订牛啦?还是三十头。且不是和上次合作愉快,运边境酒那些村民订的,是从外拉的?净扯淡。他家里人脑子通通好使极了,怎么可能会费那个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儿。 但是他聪明,没将疑问道出口。 低头扯只鸡大腿塞进六子饭碗,另一只鸡大腿给了里正叔大儿子,自己扯了鸡屁股咬一口,只这么眨眼间,左撇子福至心灵。 定是他家老闺女的男人招来的。 真邪乎。 七头野牛后,又来三十头。前阵儿那七头野牛,他这铺子后院正拴着两头呢。是他和六子舞回来、不是,是驯回来的。谁训的跟谁走。 村里那面,让他快些回家一趟,是缺人驯吧?总是不能让罗峻熙一人驯,他一个念书的,身后跟着那么多头牛作甚。 “啊,是吗,”左撇子又不擅于撒谎,他觉得不擅于就别往那上面唠,以免回头还要圆谎。他一般不撒,撒就整把大的,比如上一次帮小女儿去外县卖人参。 只兴高采烈道:“大哥,我指定得回家啊,你忘啦?我那小女婿发榜,家里那么还不知呢,我得回去显摆显摆。一会儿咱就套车走。” 左撇子说完就对六子安排,让六子在铺子顶两天,他至多两天就回,还能带回罗峻熙。别忘了,知县大人让罗峻熙牵头,带着永甸县这次考中的秀才去拜见。 “你要是忙不过来……” 左撇子没嘱咐完,六子就笑呵呵打断道:“叔,您忘了在县里的兄弟,明日有放假的,一会儿我看看谁休息,他们会来帮忙的,你放心走。” 朱兴德安排在县里的那几位小兄弟,极为给力。 比方朱老二和朱老三都不清楚自己哪日休沐,六子手里却掐着他们的轮休表。只要这面缺人帮忙,他就不客气的找上门。 在六子心里,没有朱兴德,能有这些人的今天吗? 当然了,留在县里有铁饭碗的几人,也不用六子特意去喊,基本上谁轮休谁就清早来趟铺子看看,有事在前院忙。没事儿去后院儿劈劈木头板子,刷刷酒缸,自个找活干。 有时到了夜里,还会在这里住,美其名曰给人空出宿舍地方,同住衙役家属来了,他们在不方便。 伴着这事儿,县里的花清酿后院时常发生个小插曲。 每到夜晚,一炕的男人躺下,左撇子会边闻着臭脚丫子味儿边念叨,对有媳妇的朱家老二和老三念叨的是:“下回轮休回趟家,不想媳妇还不想孩子吗?不准在外面学坏。” 对单身汉,包括六子常念叨的就是:“你说你们可咋整,眼瞅着又是一年到,咋都不寻思找媳妇呢。唉,你们就这么凉被窝睡吧,还不长心睡的呼呼的,说了又不听话,混日子。” 几人都叫左撇子叔,但实际上,叔常常干的是婶子的活计。也是怪,左撇子越絮叨他们,他们对左家感情越深。 此时,左撇子也想起那几个小子了,匆忙吃饭间,被左里正的大儿子问及,他笑呵呵地道:“这些孩子,都可好啦,连你家的那个都是。知县大人要是下乡不带他,他常跑来帮忙。” 可不止帮干活。 当左里正的大儿子寻到县衙,见到他家那个在知县大人身边跑腿的小子,被问来意,他就说了。 这小子一听,知晓了撇子叔要去城门找捎脚车的打算,想给府城朱兴德送信儿,他急忙拦住。 “爹,这消息我能送到,还会比你们快。你们放心家去吧。” 寻什么捎脚车啊,那多慢。 恰巧县衙有公文要快马加鞭送去府城,寻到信使官差加个塞子,“以前的朱捕头,你应是认识的吧?” “那我太知道了,德哥嘛。” 德哥虽然退出县衙,又去闯商界,但是县衙还残留着他的传说。多少人在背后酸溜溜啊,临走前,给自己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另外,县里广药堂的知名郎中,直到现在一提德哥,那还打着哆嗦呐。就怕被捏着小辫子,随时随地改变想法给送进牢里。 “行,谢了,劳烦你忙完正事儿,去府城的花清酿送个信儿。” “放心。” …… 当晚,左撇子到家,再加上左里正的大儿子帮忙大力宣传,你传我,我传你,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晓了,左家小女婿再次高中。 这件事正式掀开。 伴着飘飘扬扬的雪花,罗家所在的青柳村,来了不少人。 朱老爷子也从杏林村被接了来。 庄稼人就是这么直扑,庆祝方式极为单一,无非吃啊喝啊,却各个发自肺腑,觉得如此庆祝,深得人心。 做的四喜丸子,汤汁都没剩下。宴席过后,连折箩都没有。 种种高兴热闹的场景不一一赘述。 只提罗峻熙科举再次高中,他那位嫁到外庄子的伯母都听说了,正被二嫁男人提点,让和罗峻熙、罗母重新联络起来。 被劝的人,却不以为然。罗峻熙的伯娘不想见罗婆子,她都能想象出罗母嘚瑟的嘴脸。 而罗峻熙伯母二嫁的老头子,居然因为这事儿发火了,他倒不是看重穷秀才,他是看重了罗峻熙小小年纪是秀才。年轻就无极限啊。 劝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隔了这许多年,居然劝罗峻熙的堂哥不要忘记“本是同根生”,需常和堂弟多联系。 以上,左撇子一家包括罗母他们并不知晓这个插曲。 倒是两日后,罗峻熙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离家。 罗峻熙很放心不下那么多躁动的牛。 担心自己去县衙参加知县大人组织的“文人会”,他媳妇有孕,一人支应不开。 他老丈人这把仗义了。 让放心吧。 左撇子没着急回县里铺子,了解家里这么个情况后,他打算放飞自己。 先目送罗峻熙骑野牛离开寒山的背影,随后就棉帽子一扔,还冲两个手心呸呸吐一口,搓一搓给自个鼓劲,小酒喝起来,瘸腿抖起来,摇头甩尾嗨起来,能驯一头是一头。 “哎呦我天呐”,秀花实在太好信儿,她只听说斗舞斗舞的,头一回亲眼见。 现在家里会舞的都没在。 而罗峻熙和左小麦虽不用驯服但是没大用。 罗峻熙要念书,左小麦到了明年耕种用牛时,大着肚子也不行,必须要能干活的人驯服牛,驯好了,这才能带着老牛老实出外拉货耕种了,所以,大德子他们又不在家,只剩这么一个老活宝。 此时秀花捂的严严实实,两手插袖子,正倚在远处松树上,眯眼瞧着她那位老女婿手舞足蹈。 她也不敢靠近。 就是来瞧瞧热闹。 时不常的,秀花掏兜,这么冷的天,她还不忘磕点瓜子。 左撇子都快要累吐血了,累成这样、都要喝成酒蒙子了才训完两头,他一看后面还有好十头呢,眼前差些一黑。 第二日,就在秀花已开始推搡白玉兰,让她闺女:“你也学一学,上”,远处的马蹄声响起。 白玉兰见到远处穿的跟座山雕似的大女婿和二女婿、还有从县里归来的罗峻熙奔来,激动的不行。 她得救了,要不然她顺拐也要跳啦。 真怕她实在不中用的话,老娘就要动念头启用春生叔。 也疑惑,这些孩子们,咋回来的这么早呢。 但甭管为何,左家几位女婿终于集结。 上一次朱兴德从边境回来,那时满山不在。 以至于白玉兰难得的让闺女们通通放下手中活计,由小麦驾车,用马车载着娘几个,赶到离坟圈子远一些的树趟子边。 loubiqu.net 家里的男人们也知道“媳妇们”来了,那得好好表现。 披荆斩棘的夫君们。 只看,一改罗峻熙领舞,由左撇子站在三个女婿正前方。 左撇子一声令下,这四个人就开始狂野了。 至于跳的都怎么样呢。 小稻差些没笑岔气。 而用秀花的原话是:天要是再黑点儿,就跟那闹鬼影似的。算是看明白了,哪里是给牛驯服的,明明是给牛吓服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登门 “这几头归你,那几头归他,内里总算安抚完了,这个劫数也算是差不多能过去了,最起码能消停的使唤,别在外面惹祸顶伤人。” 就像分小兵似的,各自驯服的牛,往后就各自带队。 左家的几位女婿莫名其妙成了牛将军。 秀花站在后屋窗前,望着那些老牛总结道: “运酒的时候倒是不打眼,总是能找到借口敷衍过去。 等到春耕的时候,咱家有这么些老牛就厉害了。这事搞不好会传到外面。 而且别家的那个不通人性,咱家的这个,你们驯完后,让快就快,让慢就慢,你们看它们的眼神?瞧着比甜水都听话。 咱北方人只听说过水牛,却没亲眼见过,不可谓不算憾事。不知它们能不能当大水牛使唤,要是能,那可怪好的。” 秀花的眼前,似已浮现出左家田地春耕的盛况。几十头极为能干的老牛齐齐下场,能震撼死个人。 就是,不是自己的总感觉不踏实。 真不知道那些强盗们,打家劫舍后是怎么心安理得花钱的。怪不得咱做不了小偷、当不得强盗。 秀花已经下定决心,好不容易驯服的,要是哪日人家真找来了,大不了咱家花钱买下吧。这些牛,很明显比外面买的那些要聪明的多。 隔日,和家里人商量一番,朱兴德特意为这三十头无主的家养黄牛,去了趟县衙。 他没找李知县。 为了不打眼,甚至都没有找自己这面的关系。 朱兴德寻到在牢房当值的朱二哥,让找同吏舍住的小兄弟。 这位小兄弟经管县衙对外,老百姓丢物什或是寻到物什的文薄记录。基本上,老百姓捡到什么东西很少上交。可想而知,那个册子很空白。 朱兴德盯着那个空白本子抿抿唇。 他初衷本来是将捡牛这事儿,混到“拾金不昧”的那些记录里。 大家都拾,拾完会上报到衙门,这样的话,就不会显得他家很傻。 现在看来,哪怕只提及家里捡到个牛大腿,也很难做到不打眼的将这事儿混进去。 朱兴德哀叹:做人难啊。 要依他,还备案什么啊,前儿到家那阵,他就表态说: 牛不是我们故意引诱、更不是我们偷来的,它们忽然自己来家了,还赖着不走,撵出去就拱咱家大门,往死里作妖。 那么既然是这种撵都撵不走的情况,还凭啥要换位思考那些丢牛的。 谁让他们不管好自家牛了,谁让他们家的牛就摊上了罗峻熙这一茬。那他们应该去怪自己没看管好、再去怪老天爷。 而换做别人家,有了这种天大的好事儿,都会做梦笑醒。甚至别人问到头上捡没捡到,都不会承认。 咱家可倒好,居然还惦记着去备案,以免那些丢牛的,找不到。 就不能心宽些,将这些家养牛当作野牛处理吗?我们白捡了七头野牛,不照样当作是自己的? 他脱口而出的这番话,却换来家里好些老实人的不赞同。就好像他三观很不正。 看他的眼神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眼神。 给朱兴德无语的不行。 心想:你们倒是良善。 你们知不知道,就这种良善,回头搞不好会多出许多事情。 到了县衙怎么说,才会不引起别人追究细问?忘了青城山下野猪咬死那么多人的事情,当初又是在那么敏感的时候,他和罗峻熙曾路过那里。使得县里的牲畜本就很招眼。他家现在再招来三十头牛是吧? 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家里坐落在这个质朴的小山村里是件好事。 要不然以他家人的心性,去复杂一些的地方真不行。 而他要是真的很老实,只他家现在的酒买卖,无根基却卖的好,早被眼红的人玩死了。 朱兴德心思虽不忿不理解,但是在听完家里的决定仍想备案,好方便丢失者寻到,他仍是来亲自办这事儿了。 他是被岳父那句“尽力而为、图个心安”支使来的。 “德哥?” “啊,寻你没别的大事儿,就是我家捡了四头牛。” 这个数字,是朱兴德认为不惹人注目的最大数字。再多指定是不行的。 大不了,为图心安,真有一日有人寻来了,且超过四头牛的数目,他再私下里寻到丢失者,仔细问问特征。要是对得上,真有其事,他再想办法用批发价补给对方银钱。 想让他以市场价格买牛,那是不可能的。 他家眼下攒钱的进度,并没有要买三十头老牛的计划。而为了家人所谓的心安,弥补丢牛者的损失,给个批发价买下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啪嗒一声,小伙子手中记录的毛笔掉落,“捡、捡的?” 问完,小伙子又用一种“德哥,你没毛病吧”的眼神看向朱兴德。 他认为朱兴德的真实想法,应该不是想让他记录。 是怕出事儿,丢牛者寻到县衙,不让他往上级那里传报。不传报有许多敷衍的方式回复,这就能打发走报案的人。 这才是正确的思维方式。 他懂了,德哥私下寻到他,是想给他送些礼。 你想得美。 朱兴德点了点空白册子:“写啊,我家捡了四头老黄牛。寒山下来的,可能和寒山连着的那片山脉有关。要是县里有哭天喊地来报案的,家里是靠着山养牛,你回头再通知我一声。” 直到朱兴德离开,负责记录的小吏仍在木着脸恍惚着。 他在这个位置干了一年多了,接待过捡只瘸腿马匹的老汉就已经很是记忆犹新,心想:大叔,你咋没留着。他没将疑惑问出口,那位大叔倒是实诚,摊摊双手说,养不起啊,那马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还不敢卖,这才送来。惦记着,换个好名声比砸手里惹了祸事强。他大多时候都是接待丢失者。 德哥可倒好,用着极为平淡的语气,开口就是捡了四头牛。 小吏在心里佩服的不行,为朱兴德此等高尚情操。 难怪知县大人到了永甸县,还不太熟识呢就很信任朱兴德。 就这事儿,给朱老二也整懵了。 他家德子以前偷奸耍滑的,不像是如此实诚人啊。 边四处瞧瞧,没人注意,边拽住朱兴德道:“听大哥说,你在边境买了不少那面的牛,你就将这捡的牛混在那里呗,说是从边境个人手里买回来的,那么远,谁又会去追问。你傻不傻,捡了不知私下里扣着。来这里说甚。倒搞不好,这事儿传出去,会被冒领的占了便宜。” 朱兴德没言语。 他这不是也为家里人忙乎嘛。 和朱老二又解释不清,只含糊着说了两句“怕丢牛者,丢了那么多头,回头破产上吊,当积德了”,就走了。 却不想这个插曲,在年前就有了回应。 …… 年前这段日子,是左家人最忙碌的时候。 别家在忙着走亲戚。 连左里正也稍稍疏忽了秀花,要忙着去镇里和别处乡下走亲访友,左家却在忙着挣钱。 他们想利用年节多赚一文是一文。这样的话,房子就能盖的大一点儿、再大一点儿。 左家最先忙的是,为家里突然出现的牛,制作了许多车板子。为此,欠了村里人不少木料和工匠钱。再算上以前欠的垒猪圈用的大石头,家里拉的零碎饥荒特别多。 都知道左家开春还要继续盖房子,那用料更是邪乎,许多帮忙的倒是没有着急要工钱,只紧着左家的车板子不停制作,白玉兰记账,让车队先出发。 朱兴德和杨满山带着自家新成立的牛队出发。 一人带队来回运输酒,将酒送到府城县城后,并不会放空车。 牛队再载着满满的年货回来,差价大的,转手会批发给镇上的杂货铺,大多数是拉到游寒村新成立的“秀花小卖铺”。 一人带队去烧窑厂取定制的酒坛。 家里的坛子早就不够用。这一次,定量极为大,就为了能交个最低批发价。年前要是不将空酒坛子备足,年后一直到二月二,听说窑厂放假,没人再干活了。到时候一旦有缺用,零着买坛子太贵了,不划算。 连着罗峻熙都不在家,被朱兴德劝着多出去开阔眼界,多出门认识认识人,去府城参加文人年底的诗会。 平日里,罗峻熙白天帮着在府城铺子卖货,夜里看书。而且他去,能将一直在府城帮忙的三胖子换了回来,让人家过年回来相个亲。 自从三胖子一路要饭到府城送信儿,至此后,他还没有回过家呢。比起二柱子他们都不如。三胖子就跟丢了似的。 他家里人都傻眼了,当初不过是跑腿帮忙,帮左家通知一声朱兴德家里招贼了,结果可倒好,三胖子愣是将一个乡下小子,极速蜕变成了府城酒铺子大掌柜。 左家厚道,吃住不花钱,给三胖子开的工钱还不少,三胖子又算是半个城里人了,往后可见会一直在府城铺子里卖酒,这让他在相亲市场极为受欢迎。 这次三胖子要相亲的是镇上的姑娘,他的家人不想错过,这才登左家门,仔细解释一番不是不识抬举不干了,只是让他回家过个年相个亲,相完就让三胖子回去接着忙,希望理解。 咋不理解呢。 当时三胖子的家人,才说完姑娘的情况,说条件老好啦,白玉兰就很理解的着急打听道:“你手头,还有没有这样的小姑娘了,不用非要是镇里人,只要长相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净,还能塌下心来过日子、家里糟心事少的就行。要是有那样的,千万知会我,对方过礼钱要的多也没啥。我家就算忙翻天了,六子和二柱子也能空出来。我想给那俩孩子找。” 那三点要求是问过二柱子和六子,那俩小子吭哧半晌亲口说的。说不能退让,已经没有苛求胖瘦了,必须要具备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 可惜,人家手头没有。 大眼睛双眼皮不难,难在皮肤白净上。 肤白就代表不用下地干活,家里条件还不错。可是家里一旦条件不差,就不会相看二柱子那种脑子缺根筋,家里穷的要尿血的,以及六子那种没爹没娘、连奶奶都没有了的小子。 总之,三胖子快回来了,但是左家的男人们,还有二柱子和六子金子他们,却要忙非了,在年前又再次全都离家。 这些男人不是在挣钱,就是在挣钱的路上。 且吉家老大带着人手,到达游寒村的那日,秀花、白玉兰和左小麦以及能耍赖皮的罗婆子也不在家。 左小麦利用自身金手指,驱赶着两台牛车,这四个人拉着两车满满的黄纸,能些福字做窗花的红纸、油、盐、棉花、蜡烛、皂胰子,冻豆腐,等等农家常用的年货去赶集了。 她们这两车货物是“集”,将车赶到别的村,让别人在家门口赶。 秀花站在车上,一边给买家递黄纸,一边挥舞着胳膊高兴地喊口号,请记住,秀花小卖铺。 小卖铺开张了,往后缺啥少啥就去游寒村。 至于今日过来,是为了纯纯的照顾大家的难处,请感恩。 因为要是没有她们家的货物,大伙要死冷的天走小一天的路,急三火四的匆匆买完年货就要往回赶陆。还要受镇上商铺“不买别摸”的气,有谁比她更心善?你看看,都送货上门啦,价格还和镇上一样,不添一文辛苦钱。 所以,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下手赶紧买,针头线脑的添一添,别再那扒眼张望。等个啥呀,活人过年可以对付,祖宗长辈在地底下还等着大伙烧纸送钱置办年货呢。 这番话,每每敲锣进村,秀花和罗婆子就会轮番说一遍,一脸要挣各村人的钱,还要让大伙领情的模样。 还别说,足足两车货,才过了两个村就卖光。 与此同时,游寒村这里,大肚子的小稻和小豆差些被吉老大气疯。 这咋进院就像是要干仗似的,不能好好说话吗。 吉老大去城里继续奔走找牛时,正好看到朱兴德带人去取酒坛子,就是在吉家所在县的窑厂取的。附近最大的烧制酒坛厂子坐落在那里。 正正好好让他恍惚看见了自家的牛,可当时不敢拦住确认。 说白了,当时只有吉老大一人,他见到带队的朱兴德指挥一堆手下在搬坛子,朱兴德又拧着眉,窑厂的管事从旁陪着笑脸说话,一看就像是很有本事的人,他就没敢上前吱声。 xiashuba.com 可回到家,却越想越觉得那牛真像他家的。 托人去窑厂打听,很凑巧的听说,来取酒坛子的是隔壁县游寒村左家。 游寒村,不就是他那个该死的继母闺女家吗? 太知根知底了,当即就不怕了,还认为自己看走了眼,朱兴德要是和沈秀花的闺女沾着边儿,怎么可能会很有本事,带着人手就来了。 吉老大认为是秀花使了计策,将牛偷走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两章合一 吉家人想横冲直撞进屋装大爷、让小稻小豆两个大肚婆再给端茶倒水的路数,断了。 左里正没在,左撇子也没在,可左撇子家这半年来,对村里人关照的人情在,下大雨告诉提前收粮,平日里有什么活计也可着村里的后生安排。 左姓家族的老爷们更是在家。岂能让外来人进村撒野。 当听到小稻急赤白脸地问:“你们谁呀,给我出去”。那咋见到小卖铺柜台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呢。 旁边院落李老太太,听到不是好动静就跑出去报信儿。 都没用到酿酒坊的帮工出去喊人,李老太太靠一己之力就做到了。脚下似踩着风火轮。 然后左姓家族八爷爷振臂一呼,“小子们,出来。” 这一嗓子,不但呼啦啦将闹事的吉家人围上,将对方嘴里吃了一半的糕点抢了下来,而且还给赶出了左撇子家大门。 “我们找这家的岳母有事儿,那是我们哥俩的继母。” “要找的人叫啥名。”左八爷耷拉着眼皮,抽着烟袋锅子问道。 “叫沈秀花。” 那对上了,不能揍人。 但左八爷望着这几位外村人,很是不放心。很明显,像是寻衅滋事的。 左八爷道:“人眼下不在家,屋里除了肚子揣娃的,就是小孩子,我不可能放你们进去,我也不管你是为啥事儿。只是你们必须在外面等着。” 吉家带来的人,不敢再那么嚣张,实属没想到,这个游寒村,心这么齐刷。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体连左撇子家大门口都不让站。 左撇子家门口派了专人看管,还冲院子里的小稻小豆喊:“心踏实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外面有我们。” 然后对他们说:“想等人就去麦场。” 左八爷又指挥村里一些小子,去麦场看着这几位外村人。 也是因着这一出,没想到之后变得更热闹起来。 吉老大的大舅哥,给吉家哥俩小声出主意,说麦场更好,趁着现在人没散,等一会儿,你大点儿声喊话,先磕碜磕碜你们曾经那位继母。让整个村的人听一听。 “磕碜她有用吗?不是来要牛的?” 吉老大的大舅哥说,正是因为之后要说秀花偷牛,才要先讲讲秀花以前是多么不要脸。 人嘴两张皮,埋汰完秀花的人品,最好被传的人尽皆知,一起打心眼里认同秀花的人品从根上就烂了,这样的话,说她偷牛也就顺其自然了。大伙信服的能更快一些。 还能起到双倍效果,报复到你那继母,咱们要走牛后,让她在这个村里被人指指点点。要知道,吐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 吉老大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更何况,他大舅哥已经不和他商量了,率先开嗓子吼道:“你们不要被那家的岳母骗啦,想听热闹的都出来,那婆子压根儿不是个好人!” 还别说,本来左八爷喊村里小子们出来帮忙,小子们的娘听说后已经纷纷出来张望,这莫名其妙的一嗓子出来,人更多了。 张嘴就骂不是好人,发生啥事儿啦? 随着村里人越聚越多,吉老大被大舅哥鼓动的,底气十足的掀秀花老底儿,气愤说道: “你们住的远不清楚,还以为那家岳母是个好样的。 那家岳母是我的继母,事实上,她以前一肚子鸡鸣狗碎。 我那继母,自打进了我吉家门,就祸害的我全家鸡犬不宁。 就没见过如此不慈的后母,在俺们那地方,她是出了名的进门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 我娘辛苦大半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病了都不舍得去药堂抓药,临到头全成了给她攒包的。 这话可不是我诬陷的,我们那庄子里凡是认识俺亲娘的,也认识她的,都这么说。她从进门擎等着现成的。” 深吸一口气,吉老大接着道: “你们不晓得,俺爹一把岁数了,那时候每日出门奔波,压的脊梁骨都弯了,酷暑严寒挣了俩钱,兜里钱没揣热乎呢,回头就被她要走。 她像个地主婆似的,坐在炕头揣暖袖等着收钱,挣少了还要对账,让俺爹非说出个子丑寅卯。说不出来,就摔摔打打给我们全家人听动静。 俺爹背后给俺们几家娃点儿零嘴钱,她背地里日日说我媳妇让小孩子们到祖父面前骗吃骗喝,说伸手就知道讨要,她靠一张巧嘴愣说如此是教坏了孩子,教得吉家孙子们将来必定没有出息,听听这话。换你们给她做继子,早打上门了。 而她,在嫁进吉家门就是这么挤兑我们这些亲儿子亲孙子,我们还不敢乱来,她总倒气儿吓唬我爹。 所以到头来,我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让她硬生生将我们亲父子的关系掰生份了。 我就想问问大娘婶子大伯们,你们见没见过这样的继母?退一万步,我们花爹的银钱,花她的啦,我们媳妇就算真的支使家里娃朝爷爷要钱了,那不是应该吗?花她带去的嫁妆了还是怎的?” 吉老大提起那段日子,秀花靠油嘴滑舌,时常撺掇他爹骂他们,就要气疯。 才将将喊出几句,就气的胸腔起伏不停。 这不行啊,吉老二发现大哥在言语上实在不中用,压根儿没体现出秀花是怎么个大搅屎棍,心里也明白大哥平日里只会莽的那一套,他上前一步,接过话道: “继母当初啥嫁妆的都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她属于是和我爹奔的。 可继母来家,俺们哥几个一句难听话都没有。那时候傻,还想着她是个好的。 回过头,继母进家就给俺们哥几个的媳妇立规矩。在爹面前装好人,背地里却折腾磋磨我们媳妇。 进门才十天不到,我记得真亮的,她就抢过了管家权。合着买粮买肉钱她攥着管家,洗衣做饭喂牛打扫,她是手不伸。说是不能因了她,让家里谁该干什么乱了套。 媳妇们能没有气吗?换谁都憋屈。 结果可倒好,俺媳妇只撂挑子没做一顿饭,继母大嘴巴子就扇上来了。” 石九嫂子本来正在组织村里人撤退,让没事儿的赶紧回家,别围着麦场支起耳朵听,瞎瞧什么热闹。 再说,他们爹都死的透透的了,这时候几位继子来翻小肠是不是晚了点儿? 甭管秀花婶子在上一家日子过的如何,眼下已经是过去式,别听那几位外村人胡咧咧。 菊花奶奶和在酿酒坊帮忙的葛老汉媳妇也上前撵人,紧着拦住大伙别起秧子抬举这几位外村人。 没人听,他们也就不嘚瑟了,唱戏的遇到没人听戏,他们还怎么说下去。 防的就是秀花的这几个继子,说出什么极为难听的话。 当面,村里人听完可能不会说啥,冲着左撇子和左里正、以及才中秀才的罗峻熙面子,也不会跟着附和。 可背后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今日听了那些不该听的事儿,回头关紧房门,会怎么笑话一把年纪的秀花婶子和左撇子、玉兰啊。 毕竟这都属于花花事儿,甭管真假都带着热闹性质。 人呐,稀奇八卦那是能传的远远的。隔着镇都能传到外乡去,这就是扯老婆舌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搞不好真会坏了左撇子一家的名声。 但听着听着,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随着秀花的几位继子一顿抢白,噼里啪啦细数秀花当继母有多么的不慈、多么的搅家,村里好些婆子揣着暖袖,脸上露出稀奇古怪的表情。 这和她们以前设想的不一样啊。 秀花在上一家汉子那里,日子过的那么松快享福吗? 明明没给那家男人生下一儿半女,却管着人家的银钱。那家男人负责出去挣钱,秀花却在家里闲待着。连现在酿酒的活计都没有,啥活不干坐炕头上等着收钱就行,听起来怎么比在闺女家里还松快呢。 更邪乎的是,被儿媳妇顶撞,管那亲的还是后的,压根不需要考虑会不会夫妻离心的问题,只要不顺心思想整治一番,就大嘴巴子抽上去。听起来好爽快啊。 大伙最初本以为是一出上不得台面的闹剧,搞不好会牵连出阴私。 比方说,秀花和上一任男人在炕上的事儿,靠一些不入耳的哄人手段、或是极为心黑的方式,这才赖上前面的老头,才将这几位继子挤兑的不行。以为是乡村宅斗剧。 结果,就这? 游寒村的婆子们:越听越羡慕,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左里正的三位儿媳是后赶到的。里正家离麦场距离比较远。 她们听身边妇人草草学舌后,第一反应是:公爹好像更没有什么优势了。 她们一直以为,秀花婶子先头几嫁,应是被磋磨够呛,这才等前面老头死了,就麻溜包袱款款来了游寒村寻女儿,尽快结束苦难日子。 bidige.com 而他们公爹从不打人骂人,还将秀花婶子捧在手心里。相信公爹比起秀花婶子前面的男人,只提“体贴”这一点,就能胜出。 可今日秀花婶子的继子们来了,揭开真相才知,合着人家在上一家就作威作福啊。上一位男人也很体贴。 接着,左里正的儿媳妇们,第二反应是脸上突然一紧。 啥玩意儿?秀花婶子有不高兴抽儿媳妇们嘴巴子的毛病? 发现这个村的人,听完后全都不吱声,像傻了般只盯着他们瞧。 吉家人以为得到了大伙的认同感,越发来劲,想好好磕碜磕碜沈秀花,最好让他们那位“好继母”的女儿女婿都跟着吃挂唠,一年半载的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吉家哥俩开始讲重头戏了。 讲秀花在婚姻存续期间,是如何背地里偷偷卖家里的牛头、牛肉、牛奶。总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卖了的银钱揣小包,变了她的私房银,撒谎成精。 讲亲爹死了后,继母又是如何在爹咽气前转移财产,那叫一个心狠啊,逼迫瘫在炕上只剩一口气的爹,在脑子不清不楚时按手印给她分财产,还骗到了和离书。 最过分的是,临走前差些点着他们吉家的房子威胁。那叫一个能作,都作出圈儿了。 吉老大觉得差不多了,秀花小偷小摸、人品恶劣已经铺垫的差不多,正要讲述秀花偷大件、老牛,不想被眼前的老太太打了茬。 打岔的老太太是菊花奶奶。 老闺蜜给很给力。 虽然很羡慕秀花当继母都能当的那么牛逼,但是你说秀花是那种不慈的她就是呀。 菊花奶奶不信。 “你给我住口。” 菊花奶奶指着吉家哥俩问道:“别打量着在我们村蒙事儿,我记得你俩。你说玉兰的娘在你家过日子作威作福,那我怎么记得就是你们哥俩,当初给玉兰娘送回村时,脸面都不给人留,就吵吵把火说,是你家不要的玉兰娘呢?!” 这话,果然惹来好多人附和。 石九嫂子已然呸上了,“真特娘的能编瞎话啊,你们像打发什么似的将老太太撵回家,要依照我看,是你们爹尸骨未寒,你们就将继母撵出去,继母也是母亲,在你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么多年,临到头,老来无靠,你们爹要知道你们这个德行,才会在地底下死不瞑目。” 吉家哥俩没想到游寒村的村民还记得这一幕。 可他们没撒谎啊。 发现大伙真不信了,用一种看骗子的眼神瞧他们,吉老大憋屈半晌吼道:“是她让俺们那么说的。” 至于为甚,他也不清楚。 …… 秀花拉着空车,就是在这时候进村的。 得亏货卖光了,她贪心回来补货,要不然牛的事马上就要说了出来。 秀花都顾不上自己的名声了。 虽然她只听到了两句,也听的分明,那几位继子恨不得给她讲究成“花妲己”。 秀花心思转的极快,想起那头眼熟的、带黑斑的老黄牛。 那更不能让开口。 秀花一心寻思着:俺们家前脚对村里人讲,牛是雇来的,后脚你要是说成是偷或是其他难听的花,非撕烂这几位继子的嘴。 “麦,驱赶牛撞过去。”趁乱将那两个败类继子揪回家。 “啥?!”小麦以为自己听茬了,却习惯听外婆的话。果然开始纵牛。 此时的秀花,都恨不得让小麦放蛇,一把扔出十多根扔吉家两位继子脸上,这样就能闭嘴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牛车冲过去那一瞬,虽然没有撞伤围观听热闹的村里人,是从麦场对角的豁口冲进去的,但是也给大伙吓的不轻。 有好些人,一边拍着心口后怕着倒退,一边在看到秀花时,面上露出讪讪的表情。 左家八爷站在大后面,拧着眉头心想:活该。 喊多少遍了,让大伙别起哄架秧子,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村里这些妇人们非不听。 真看出来是农闲了,一个个闲得发慌,放着热炕头不待,跑外面瞎听别人的笑话。 一个个咋就不想想,就算围观,大伙没有坏心眼,只是好信儿而已,那也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那几人没安好心肠,定死会听见撇子岳母往常的短处。 短处让人知晓了,换谁心里能不膈应?要是以后再将今日的热闹传到外村,更是会被冷了心。 正如左家八爷所想,秀花还没下车呢,她在车上那阵,就已经瞄好了几位妇人的长相。 那几位和菊花还有石九嫂子的表情可不同。 在吉家人讲究她时,那几人凑在一堆,站的位置离吉家人很近,听到吉老大讲究她时,那几名妇人你怼怼我胳膊,我碰碰你腰眼的,相互使眼色笑。 笑个屁。 秀花心想:你这几位老婆子,我算是记住了。往后我们家甭管有啥能发工钱的活计,宁可村里缺人要去外村现划拉,都不带用你们这几家小子的。我还要回头嘱咐我那三位外孙女婿。 所以要依照秀花的想法,她理应下车的第一件事先是指桑骂槐。 吉家人虽可恨,但她并不伤心,也不抱屈。吉家老头死了后,吉家就是个大粪坑,说出她什么坏话,她都无所谓, 秀花是对村里个别人家有些失望。 毕竟她全家已经对村里人释放多大的善意了。 不提以前,只说最近这半年桩桩件件,就为了那个道理“远亲不如近邻”,她那样性子的人,都在试图做一个大气的人。差一不二的,有些事情,家里人的态度很一致,宁可吃点儿亏,也要仁义些。 她们家人更是甭管对待村里哪家,都是一视同仁。 想着咱越有、才越要低调,仨瓜俩枣的,别细掰扯。 比方说帮大伙卖干蘑菇,运输途中有碎的,拉到城里人家不买,咱家人就没提,还是按照拉走时的斤数给结算的银钱。不就是想着咱大伙一个村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全都处的浑河些,也少些小人使坏。 可有些人倒好,那是你甭管给多少好处,都不耽误她内心暗戳戳看你笑话的,感觉良善给了熊瞎子。 心里转悠了许多,奈何秀花眼下没空,她紧要的事儿,要让吉家继子们闭嘴。 吉老大见到秀花出现,本能的退后一步。 吉老大是有点儿怕秀花的。 以前秀花给他当继母时,无意中知道了他的磕碜事儿,他了解这位继母的性子,真给惹急了,那是敢当面锣对面鼓的不管不顾掀开。 而人能要脸面的情况下,还是希望留着的。他实在是怕了秀花那张荤素不忌的嘴。 吉老二和其他人,是被突然出现的蛮横野牛吓的不轻。 再着,从他继母那辆牛车上下来的人,别看全是女人,却气势汹汹的。有种第六感,感觉这几个娘们好像有些不好惹。 明明女人有什么可不好惹的啊?可是就是这么邪门,好像和之前在左家院落的两位大肚婆不一样。 吉家带来的几位男人,恁是被那气势渲染的,见到秀花出现没敢再吭声。 这几人直觉没错。 罗婆子正忙着在车上翻趁手的家伙什。翻来翻去,举起了没点燃的火把,一手一个,横着膀子跟在秀花后面走,还将腰间汗帕子给掖好了,免得一会儿打架打丢喽。 白玉兰是抄起了大木头棒子。 白玉兰在毫不迟疑拿起凶器时,她心里寻思的是: 她这么多年都没有为亲娘出过一次头,从没有去亲娘嫁的继父家里为娘仗腰过。一次都没有露过面,缺只顾自己天天委屈着。作为女儿,最近也不知咋的了,你说她以前咋就没想过那些。现在可能是有钱有闲又和娘朝夕相处大半年,就总觉得做的很不孝、很不够。 刚刚她虽然只听见了几句,但是不妨碍她会脑补。 这几位继子现在都能寻来骂人,骂她娘骂的那么难听,可想而知,她娘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而她娘不是没有孩子的,她和左撇子就是娘的孩子。 她男人不在也没事儿。 谁说女儿就比儿子差。 白玉兰一边掂着手中的大木棒子,一边风风火火朝吉家人奔去。 要问她的心情,白玉兰此时甚至是激动的。 本以为这辈子会遗憾,那俩继父全死了,娘也回了家,再没可能对亲娘的继子们说:“别把我娘当成无依无靠的老太太,她有闺女,你们敢动我娘一手指,我就敢剁了你们。要想欺负我娘,先过我这一关”。反正就是这种类似的狠话吧。 可见,白玉兰气势上来了,奈何平日里实在是不会仗势欺人,台词还没想好呢。 左小麦此刻也一手拽着缰绳,眼中很是炯炯有神。 她听婆婆的话。 刚婆母翻干仗家伙什时就悄声嘱咐她了,让她离远些,肚子里揣着娃呢,婆母说,她会帮外婆和娘的。且很擅长这方面,让儿媳妇别上前掺和。 可小麦心里却在琢磨着: 这几位口口声声说是外婆继子的人,一旦要是敢对外婆动手,她就放开手中缰绳,让她自用的野牛将这几人顶残。而且就算当面不能赤裸裸伤人,以免摊上官司,过后她还可以埋伏在寒山边的必经小路上,让这几人回家前先被动物收拾一番。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等吉家人像之前再挑衅一次,或是只等秀花一声令下了。 却不想。 秀花风一样的刮到了吉家人面前。 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吉家人就动了。 “老大,你有话是和我回去关上门说,还是在这里,让大伙一起听听开开眼。” 说这话时,秀花瞟了眼吉老大身边的大舅哥,瞟完后,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再次盯向大继子。那眼仁黑黝黝的。 吉老大一激灵,都没敢看他身旁的大舅哥,只不是好气的咕哝句:“你不在家,你们村里人又不让我进门,你当我愿意在这里挨冻?”气势上明显弱了下来。 吉老大的大舅哥不明所以,刚要提醒牛还没说呢,秀花喝道:“你给我闭嘴,我们家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在心里又骂了句:你个王八头子,头上都绿油油的,不在家管好你媳妇,跑外县给人当牛做马来啦。 至于吉老二和他小舅子以及带来的几位连襟,作为帮手为啥没吱声,那是因为吉老二带来的人,纯是凑数的。 这么打比方说吧,真要是有大场面打起来,他们至多是补两脚,再多却是不可能。虎啊?又不是自己丢牛。人家心眼子多,吉老二的老丈人家,一家子全是见利才走,这次来永甸县游寒村,路途挺远就是看在不白帮忙、有跑腿费的面子上,人家才不会来,他们没那么实诚。 而吉老二也没异议,一场闹剧就这么有头没尾的散了场,默默跟在秀花身后回家,却是因为心里在震惊着。 要说,他以前不太确定大哥跟那女人搞破鞋,今儿通过秀花那一句话,倒是确定了。 要不然以他大哥那么燥的脾气,凭啥老老实实听继母的。 吉老二一路上都没空寻思丢的牛了,满脑子都是: 大哥啊,你和你大舅嫂滚被窝,你对得起你媳妇和你那位总为你家出大力的大舅哥吗?他可是实实惠惠对你啊。比我那舅哥强出太多了。家里买块好肉都惦记给妹妹和你这个妹夫送去,你媳妇和你大舅哥要是知道你吃了窝边草,平日里对你越照顾越是想弄死你的。 吉老二战战兢兢,大哥的胆子太大了,沾着亲的炕也敢上,尤其是那位并不是好脾气。真惹急了,虎了吧唧是敢杀人的。不,眼下的难题不是那位,而是在前面走的继母。 很明显继母堵着气性,她可别嘴一快给秃噜出来。 吉老二怕秀花掀老底儿,接下来还要啥牛啊,就在这游寒村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内讧吧,回头他都要跟着吃挂唠。 秀花进院,小稻和小豆就迎了上来,小豆用极快地速度告状。也没忘记说是八爷爷带人,才拦住这几人撒野。差些跑后院去。 这话倒是让秀花心一松。 她还以为村里人都在看热闹来着。 事实上,在麦场那阵,她最惦记就是留家的俩孙女和甜水。 门关好,再次面对吉老大,秀花炕边都没坐,转身就给了他一巴掌。 “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打量我不知道你想坏我女儿女婿名声? 我说没说过,在你们那庄子,你爱放什么屁就放,我不稀罕,我死都不葬到那里,我还稀罕名不名声? 反正你爹从死了后,你们哥俩和你们媳妇就不是什么好鸟。没想到隔段日子不见,你长能耐了,跑上门来耍横……” 秀花还没说完,吉老大的大舅哥就要上前推搡秀花,他是因为秀花骂他妹子不是好鸟。 却给吉家兄弟吓了一跳。 吉老大现在后悔了,他就不该带大舅哥来。这位成了把柄。你说他寻人帮忙时,咋就忘了这茬。 吉老二是眼睁睁看到秀花张嘴就要骂“你个王……”可能是你个王八羔子呗,可别。 小书亭app 他现在怕了继母。 急忙抢话截住:“娘。” 秀花斜着眼睛,呵的冷笑一声: “咱可没关系,别娘娘的,你娘早死了。 你刚才磕碜我的那股劲头呢,来,接着说,我好去报官。 我告诉你,老吉家人,还有后面那几位扒眼跟来的,打量我家没人是吧,我老婆子就让你看看,我家现在过的是啥样的日子。 就你们进门推的那位,那是我大外孙女,我大外孙女婿是县里捕头。 你们伸狗爪子的时候,寻思寻思能不能下得起县衙大牢。算是我看你们爹面子,给你们提个好醒。 你们也看见了,知道为啥村里人帮俺家不?没错,俺闺女的仨女婿都非常有能耐。” 罗婆子在旁边补充:“有一个还刚刚中了秀才。” 在门外偷听的小稻、小豆、小麦:“……” 她们仨被外婆赶了出去,不让在场。 此时,她们仨又听到白玉兰说:“你们爹都死了,跑我家又寻我娘要干啥。” 屋里的吉老大没看白玉兰,也不管继母那些显摆话是真是假,要说是真,好像真有点儿道理。可是这破房子,以及去买坛子那人,那位明明是开铺子的,也不是捕头啊。 总之,无所谓继母吹没吹牛,他现在最不想和秀花沾边。恨不得赶紧各过各的日子。只要将牛还给他。 “家里丢了六头牛,我们来就是想讨牛的。你将牛还给我们,咱往后就当作不认识,我也不说是你偷的。” “放屁,你搁哪听说我偷牛了?我又怎么偷牛,离这么老远,你长没长脑袋。” 吉老大很激动道:“我都托人打听了……” 喊了一大堆话,秀花这才听明白,原来是德子吉家所在县城买坛子,有一头牛被认出来了。然后又顺藤摸瓜,打听出朱兴德是她大外孙女婿,以为是她了解牧场,趁人不注意偷的。 秀花心想:那就好办了,她都可以不承认,连见都没见过那牛。 说牛跑到游寒村,然后再拉出去的,更会惹人多想。会过后寻思,这牛怎么还有目的地的跑呢。 还不如说,德子去那个县里办事儿,在哪个山头捡的……不,要说是买的,都不给吉老大和吉老二那么多银钱。 因为…… “你们把老三给打的不像样关起来啦?还往他头上扣屎盆子,说他和我里应外合偷牛。你们可真是不去编戏本子,白瞎你们那猪脑子!” 吉家哥俩却振振有词:“那咋不是你俩里应外合,要不然怎就那么凑巧成了你家牛。至于老三为啥这么做,是恨我们没给他分家产。老太太,你要是不将牛还给俺们,俺们也只能报官了。” “你们还没给老三分牛?!”一文家产不给分,这么冷的天,给撵到窝棚里住,这给秀花气的。 她最是知晓,吉家日子能过起来,好大一部分是靠老三那个死去的娘、吉老头的亲妹子留下的银钱。搞不好就是老三的亲爹给的,虽然至今不知晓那男人是谁。吉老头和她说过,当初帮妹子把孩子抱回家养,孩子襁褓里有妹子留下的实心的大金镯子,他给卖了,买了牛。 秀花打算,她要让大德子陪她重新去趟吉家。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上面有人(两章合一)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给朱兴德捎信儿: 牛已暴露,天意如此,你猜是谁? 你指定猜不着,有六头恰巧是你第三任姥爷家的,你没想到吧。 让你更感意外的是,他们已摸来,另有其他事情外婆需要去那里处理,你能否回来陪同。 朱兴德虽然没感到意外,现在能让他意外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外面不管怎么意外,想必也没有他家发生的各种事情邪乎。他相信自己慢慢地会变得无悲无喜、宠辱不惊。 但是,回不来啊。 朱兴德在府城正借边境将军东风,将“花清酿”吹成了,北方人,就喝北方酒。他在忙叨启发大家有地域保护精神。 你北方人喝外地酒,还捧臭脚,你好意思吗? 捧捧他家的花清酿呗,最好都喝他家的酒。 算算账,整个府城的人家,哪怕每家纸买一钱银,就能成全他家发达了。当然了,那是不可能家家买得起酒的,可是几十分之一就成,就能让他家富的见油。 朱兴德又借着罗峻熙参加诗会认识了不少人,这些人无疑全是考上的,家里会办酒席。他收下了不少订单。 有些极为殷实的大户,订单量大,订单本身又很杂,还有许多人在年根儿底下办喜事呢,朱兴德需要在府城坐镇站柜台。 为此,朱兴德不仅将自家的酒卖的极为畅销,他还将同一条街上本来带死不活的糖铺子,以及一家卖婚庆用品的小铺子盘活了。 他拿人家的东西当作回扣,给帮忙卖酒的大娘婶子好处,然后再和买酒的人家谈,给办喜事的人家介绍买糖和婚庆用品。 订酒量大的殷实人家,朱兴德甚至在卖酒时,直接就大手笔的承包人家糖果和喜帕子。连着罗峻熙介绍的科举考中宴席,他也定下买多少酒就送大呲花等各种礼品。 现在朱兴德出现在府城的商业街上,特别牛气的那种大商户,比方说商会的那些人,或是供应给朝廷货物的皇商,可能不熟悉他。他也相信自己,早晚会走进那些人的视线,让对方冲他撩撩眼皮。 但是除了这种顶级的大掌柜,府城里其他大大小小的掌柜,尤其是最接地气的那些小掌柜,就没有见到他不点一下头的,全都认识。 这些小掌柜愿意和朱兴德做朋友,希望哪日朱兴德神来一笔,卖酒时也能照应一下自家的买卖。 而朱兴德是否真的想照应别人,这个只有他自己知晓。 倒是好听的话,他一句没少说。曾多次和那些大大小小的掌柜唠嗑似的笑言:咱们做买卖,无非就是费点嘴皮子,要是对买家能提一嘴谁家的货好,想买什么,咱给指个道,实际上咱也没费多少事不是?外地的买家赶集来了府城,不知道哪里是哪里,还能觉得咱做生意很热情。 这番话,惹得府城商业街上的不少掌柜对他很有好印象。 回头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那往后要是有人来咱这里提出要买酒,咱也可以指下花清酿在哪里。 朱兴德一人能否成全几十位小掌柜不知,倒是几十位小掌柜成全了他一人。 都知晓有人想买酒问朝哪走,他们会习惯性指指花清酿。 所以说,朱兴德在城里正忙着迎来送往,忙着交朋友,忙着日日在清点本钱、铺子钱、人工费、车马费后,关键的来了,每日能净剩下多少。 他还要换着花样的忙着琢磨,怎么在府城这七县十二镇尽快地让人一提酒,就能知道“花清酿”的名声。只有将眼前这一堆一块吃透透的了,才敢去往外地试手,要不然守家带地的都不成,还谈何去挣外面的银钱。 另外,朱兴德还没和家里人说,他打算在走南闯北时,多留心收拢一些酿酒手艺人。往常,他和人唠嗑时,也往这上面引。 所以说,朱兴德压根儿无法回家。 连着杨满山也被他大姐夫使唤的分身乏术。 杨满山需要带队已府城为中心点,四处送酒。 那咋办呢。 秀花只能退而求次,带着现任男朋友和半个儿的左撇子同行。 要说左撇子是不理解岳母的,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再去那里这一趟。 吉老大已寻到他们县,还咋咋呼呼要报官。在村里一顿埋汰他岳母的不好。 就冲这样的人,报呗,说句不好听的,咱要是滑头些,咬死了说你认出的牛,是朱兴德在你们当地县买的,卖家便宜卖的,谁知道那卖家去哪里了,我们将牛还给你,那谁还给我们家买牛钱。 退一步的选择,要是不落忍,也是为了少口角麻烦,别再因为牛贵结成死仇,别没事儿就来骚扰咱家消停日子,那就两下里说说,以补偿安抚的名义,反正咱已说出是便宜买的,再补给吉家人些许银钱就得了。虽然不能和丢的牛等价。 甚至,左撇子已将银子准备好,岳母要是想断了麻烦,直接给吉家六头牛的银钱都成。这回等价了,咱家不占吉家任何便宜,总可以了吧?可别和那些人再联系。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岳母哪条路都不选,非要去趟吉家。 而左里正呢,更是出于私心,半点不希望秀花再和上任男人家里有丝毫牵扯。 却因不敢在秀花面前展露,没办法只能选择跟着去。 过后略一琢磨,去也不是不行。左里正找出最好的衣裳,显贵的毛皮都往身上套,自家的骡车车厢也刷了蜡油。 他正好以秀花现任的男人告知那个地方的人,过去的已然过去,不要再叫秀花吉家婆娘了。 所以说,没有人懂秀花,毕竟和吉家人没什么接触。 秀花正是因为于心不忍。 她有许多聪明的做法,却甘心选择了最麻烦最笨的一种。 “老三。” 吉老三以为高烧到恍惚了呢,“……娘?” 才打个照面,秀花就吃惊的不行。 她万万没想到,老三明明已经是挺大的小伙子,她走前也给安排的明明白白,居然还能被两位哥哥欺负的够呛。 是不是傻? 不给你分家产,你不会抢,不会找里正告状,那吉老头写遗嘱时又不是没有见证人。那还是她特意找来的,就为了留一手。 可是很明显,全白瞎她的心思,老三不但啥也没分着,而且牛丢了被扣屎盆子挨揍成这样,咋就能那么窝囊,要气死个人。 秀花这一生,最膈应的就是这种受窝囊气的人,一脸受气包子样,看的人都心堵。 却不知为啥,到了老三这里,她会一边恨对方不争气,一边却贱脾气的像花老豹子似的想护着。 或许,和老三年纪小,她自从到了吉家,他就给她当小尾巴有关。一口一个娘,咋可能日复一复会没点真情,从小孩子一直叫到能成家的年纪。 左撇子看了眼漏风的小破房子,又看眼吉老三被打的鼻青脸肿躺在凉炕上,头似发烧懵噔似的,左胳膊好像骨折了不敢动,他站在岳母身后,也跟着唏嘘的不行。 路上时,关于吉老三的情况,岳母已经和他说过了。 吉家人都知道老三不是亲的。 他倒是稍稍理解眼前的小子,被俩哥哥欺负为啥不吭声。 太过于念着吉老头的养育之恩了。人活着七情六欲,一旦重情就会被束手束脚。 一个养育之恩,或许在吉老三这里,重于泰山。 别看吉家发迹是源于用了他亲娘留下的金子,那他也觉得吉老头没有嫌弃过他,一直好好将他养大,那金子不足以回报这份恩情。也就不争不抢。 秀花瞪着吉老三:“知道我折腾来这里是为何吗?” “听他们说,是什么牛。娘,那几头牛,难道真是……” “狗屁,啥也没有,那都是我买的。我本来还想补偿他们点儿,我给他们个屎棍子吧。” 秀花喘口气又道:“我是为你,来重新分家。” 吉老三眼圈儿当即一红,“娘,我啥都不要,要那些干啥。自从你走,我连个亲人都没有了,吃什么不是吃。” “你才十六,你给我振作些。” “是啊,我都十六了,啥重活都能干。我要是能去帮你干活就好了。” 秀花:“……你真要和我走?” 吉老三愧得慌,明知道他跟着去,会给秀花添不少麻烦。要不是为这个,当初秀花离开,他不会躲开不见,也没说上一句话。就是怕说出舍不得秀花离开,让娘为难。他又不是秀花的亲儿子。 可眼下,他发烧烧的都有些糊涂了,打算依照本心任性一回,也是被秀花的突然出现刺激的,或许有可能呢。 吉老三重重地一点头:“嗯。” 却不想,秀花拉着脸道:“要是想去我家干活,那你穷成这副样子,更是不成了,必须重新分家。”说完,她就出了屋。 外面,左里正早已游寒村里正的身份,和这里的族长联络上了。 却不想,对方没给他什么面子。这很出乎左里正的意料。 对方拉着一张脸,好似真的是秀花利用了解牧场的近便,使手段偷了牛。也不知道这吉家人之前是怎么在村里瞎说八道的。 到此时,左里正倒是真心觉得,就为这一点,看来还真是没来错。对这个村印象也不好,发闷, 燃文 而这个村里其他有头有脸的汉子,是围着左撇子和左里正,眼神有些不屑一顾,一看就是和吉家人沾亲带故。 这里面最起作用的是吉老大的岳父家,比较有威望。 左撇子莫名憋气,感觉还是准备不足。 平日里,他不是一个爱装的人。 但这一回,他们几人故意带了辆非常敞亮的车来的,可为啥一丝丝衣锦归乡的味道都没有呢。 他想象中的场景应该是:甭管最后事情怎么处理,他家必须要占上风,岳母盘坐在吉家炕头,还要像从前在吉家当家一般。 最重要的是,他作为姑爷,十分想让岳母衣锦归乡。让岳母重新出现在这个村庄时,不用与人刻意显摆,就能让这个村里的婆子感受出,岳母的女儿女婿一定很有本事,瞧瞧那派头之类的。 可眼下这都是什么场景。 他五叔作为游寒村的扛把子都不好使了。 不行,左撇子整了整头上的羊毛皮帽子,知道他这帽子要是买,得花多少铜板不? 就在左撇子打算,你们村里人不和我好好唠、我却要反过来和你们细掰扯一番吉家竟敢败坏我岳母名声时,远处传来了车声。 吉老大的岳父立马眯起了眼睛,心里高兴极了,打算给所托之人,过年给人送礼再重几分。 这个村的族长也忽然动了起来,朝车的方向走去。 族长早就提前收到信儿,知道吉老大的岳父家找人了,家里很是有几把能耐,找的是正经官差,还是个头目。 所以,他即便以前没对秀花的印象坏透,甚至明知道这里头有隐情,他也打算这次要明晃晃偏袒吉家人。 左家人不是辩解说,牛是凑巧从别人手里买的吗? 那他们不管。你们是从贼手里买的,他们却是不认的。又不是在他们这里买的。所以先将牛、或是牛钱给了吉家,至于左家给贼的牛钱,那你们自己再去报官吧,能找到贼要回银钱自然好,要不来,也要你们自己认栽。谁让你们家买贼手里的了呢。 以上也是吉老大他们同意先返家,同意等到秀花登门时再说的原因。要不然他们不会消停离开。当然了,还有一点隐晦的,不走,有点儿怕。 可眼下,情况却完全不同了,再不是在游寒村那个心齐的鬼地方,这是吉家的大本营。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 左里正和左撇子对视一眼,他们找人啦? 秀花和吉老三达成一致,恰好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官车也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吉家所在村的族长,还有吉老大舔着一张脸,急忙扶住岳父的胳膊跟在后面,一起笑迎上前,打算和官爷客气两句。很是高兴,咱这上面来人了。 而车上确实下来人了,只是下来的是两位。 其中一位也确实是吉老大岳父托人寻关系,脑袋削成尖才拜托到的官爷。 只不过后面还跟下来一位,一位极为俊朗的年轻人。 年轻人下车,就望向远处:“外婆。” 官爷走在罗峻熙的旁边,“那位就是外婆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吉家村村民们望着这神来一幕,目光随着罗峻熙和身旁的官差的脚步移动。 一直随着那脚步,目送那位极为体面的公子到沈秀花的身边。 村民之中有人反应慢,直到此刻还有些闹不明白呢,用胳膊肘碰旁边人,小声问道:“这两位外面来的能耐人,到底是谁找来的啊?我怎么瞅着,这里面好像有点儿事呢。” 明明是吉家人乐颠颠地去迎接,结果求来的贵客下了车,却压根儿没理吉家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奔吉永祥屋里头的去了。 吉永祥是去世的吉老头名字。 屋里的,自然是指秀花。 吉家村人通常叫谁家的媳妇,不叫对方的姓氏,也极少有人会特意记得女人的姓氏,只称呼男人的姓氏外加一个屋里的。 “没看明白吗?吉家老大的岳丈,挖门盗洞寻来的贵人,关系却不如和那位年轻人关系近。而那位年轻人,叫吉永祥屋里的外婆。” 真没想到,吉家屋里的,才离开吉家村半年时间,感觉好像变得和他们不一样了。 村民们看热闹倒还好,毕竟事不关己。 可是站在车边的族长,此时脸上表情却精彩极了,变了又变。 他尴尬不已地望着官差走向秀花的背影,又瞄了瞄罗峻熙外罩里面的长衫一角。 吉老大的老丈人虽然也反应过来了,感觉得出事情有变,很不容易托关系找来的靠山,好像更给秀花那头面子。 但是他实在闹不明白,也很委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然凭啥他托关系搭礼钱找来的人,却反过来成了对方的靠山。让他当着许多人面前丢脸。 这不对劲儿。 更不应该啊。 吉老大拧眉指着秀花那面的人,“岳父。” 他岳父没顾得上他,正在忙着对族长解释说: “我得去问问,怎的认识上那头的人了。他小姨子的男人,是俺叔伯四小子的连襟儿。论关系,明明是俺这面的实在亲属啊。上次去吃席,俺叔伯还给介绍了呢,今日也是他那面点了头的,要不然他不能来。” 绝对要说清,他之前并没有吹牛皮。解释不清楚,他以后在村里说话会没分量的。 吉老二从罗峻熙下车叫外婆时就慌了,他忽然想起秀花坐在游寒村左家炕头说的那番话。 她哪个哪个外孙女婿是干啥的。 当时以为是夸大其词。 毕竟左家那小破房子实在很破,屋里黑乎乎的,比吉家的房屋差远了。 而那日继母以及继母闺女孙女们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大棉袄也是不咋样的,花色一看就知,全是染花的。 谁有那好衣裳,出门穿染花的粗布。 继母还没有在他家时穿的好呢,除了衣裳看起来很厚。 左家再就实在不打眼,只那不洋不土的小卖铺,没进院就能瞧见幌子稍稍惹他侧目。 可眼下,再看这一幕,吉老二一边拽着吉老大,嘴中胡乱叫着:“大哥,快近一步说话”,一边心想:完了,那面好像真有本事。想必丢的牛,设想的结果定不会如愿。 现在最怕的是,搞不好继母翻小肠,和那有出息的外孙女婿说他们磋磨人,往后他们吉家会不会被人穿小鞋啊? 继母不翻小肠,说实在的,有吉老大和他大舅嫂搞破鞋这事儿,都不敢随意惹继母。 这再加上有出息的人仗腰…… 吉老二不敢想象秀花会说出什么话。他都有点心颤,怕官差过后找茬,秀花报复使关系抓他。 明明已将他大哥拽到了一边,吉老二又撒开,转头对自己找来的亲属和媳妇道:“你们快回去,不用那么多人。” 老二媳妇不干,这关乎她和她男人的财产。 吉老二压低嗓门,恨声道:“滚回去,你还嫌她看不着,不够恨你是怎的。” 他爹快要咽气前,他媳妇给继母下过泻药。 过后虽然找个借口掩饰过去了,他继母也早早发现,没怎么动那碗下药的面条,但是内里都知道,他媳妇惦记给继母拉突突喽,最好起不来身,随他爹一起去。 此时的族长,更是不好受,这么多村民看着呢,即便有脑子不好使的,想必也反应过来,他给人仗错了腰。 族长正不是好眼神地瞪人,瞪着吉老大的岳父。 吉家村的族长最是喜好结交和“官员”有关系的人。 在他眼中,给县衙扫地的,都比村里实心实意拥护他的庄稼汉要得他高看。 为此,就因为吉老大的老丈人有这层关系,他今日真没将秀花一行人当回事儿。一丝一毫的面子都没顾着。 吉家人没让秀花他们天冷进屋说话,他也没让,村里人更是不敢多言语。 还是秀花吵了起来,威胁说知道吉老三被打了,吉老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去报官,他怕麻烦,这才应了让秀花一行人去吉老三的破窝棚里看看。眼下,族长很后悔没有做人留一线。 你说他咋就一叶障目了呢,为啥就没将秀花一行人带来的牛车当回事。 要怪只怪牛在他们这里不稀奇,他早就见习惯了。 家家户户最困难的人家,也要养两头牛的。 要不然再少了,真就吃不上饭。没有田地,他们这里的人,纯用牛身上的出息去换米。想吃点粮吃点米,全靠牛呢。 可他咋就不想想,外面的县城和村庄和他们这里情况完全不同。那叫家家有肥地。在家家都有好多亩田地、不用吃粮去外面买的情况下,在一亩上等田能卖小二十两白银,还能置办得起拉脚干活的牛车,那是很殷实的人家。 族长此时后悔,却不认为是自己不厚道,族长迁怒地想:他是被吉老大的岳父误导的。 神特娘的关系近。 因为吉家这点儿狗屁倒灶的事儿,将他给搭里面。 “你给我闭嘴,还问问?等会儿,不要在那面说话的时候,随意插嘴。” 族长说完这话,就急忙整了整脸上的表情,扔下吉家人朝秀花的方向急步走去,快走到秀花那里时,脸上挂着笑。 而与此同时,罗峻熙在对秀花介绍,说这位是王笔事,王兄,王兄在县衙管着户籍啊耕地啊分家啊,等等事宜。罗峻熙用外婆和岳父能听懂的大白话解释一通。 也对王笔事正式介绍道:“这是我外婆,那位是我岳父”,又介绍左里正,说那位是他里正爷爷,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亲如一家的表情。似是在对王笔事和周围村民暗示,捧他外婆和岳父的同时,也不可忽略这位里正爷爷。别看爷爷前面加个里正,他很是看重。 王笔事一一认过人,连忙客气说句:“可不敢当罗公子的一句王兄”,又对秀花夸奖罗峻熙才华过人,事实上,罗峻熙是他们知县家公子的客人。听闻罗峻熙要来这里,他们知县大人家的二少爷,让他随着罗峻熙来一趟。有什么事情,可直接对他讲。 秀花和左撇子这才知晓,原来朱兴德没空回来,但将事情告诉了罗峻熙。罗峻熙听说后,怕他们吃亏特意回来的。 巧合的是,这个县里的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是罗峻熙的同科。他们俩都在府城参加那些文人诗会,然后就一起来了这个县。 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那不就是少爷嘛,支使亲爹手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文员,想必他爹都叫不出名字的那种,那不跟玩似的。而听那王笔事的语气,也正是如此,好像能陪罗峻熙来一趟吉家村感觉很荣幸。 事实上,秀花和左撇子他们不知道的是,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罗峻熙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县、知县大人家的二少爷。他是听大姐夫说完事情后,再去参加那些他不乐意参与的诗会时,特意留了心,故意去结交这个县此次中秀才的人。 他划拉划拉名单,挑了个头派头最大的、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用大家都是同科的名义,专挑对方喜好和人家一番畅谈,然后就成了好友。 随之就有了这事儿。 罗峻熙一文钱车费没花,他从府城来都没赶牛车,搭着对方的车,到了这个县里,有吃有喝住在县衙后宅客房,无意间又提了句外婆和岳父应在吉家村。 罗峻熙说是旧事不公,外婆为给某个亲属重新分家而来。那位二少爷立马拍拍手里的扇子:“罗兄怎不早说,一应具事儿,我作为本地人,理应安排。” 当时,罗峻熙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一顿道谢,又一番安排选中王笔事,知县家派了车等等,种种细节,略过不提。 站在一旁的族长,此时此刻旁听完,终于知道是怎么一个关系了。 面前这位年轻人是新科秀才公,如此年轻,还得到他们县、知县大人夸奖,相当于知县大人和知县夫人喜欢自家孩子和这位年轻人在一起玩。年轻人和知县家的二公子是至交好友。 而这位年轻人,是吉老头屋子里头的小外孙女婿。 哎呦我的个天呐。相等于,吉老头以前屋里这位,和他们知县大人家沾着关系、能说得上话。 “永祥家的……”,族长才起了个头,就被秀花身边的老头瞪了一眼。 那老头是永祥家的女婿的五叔,叫什么左春生,之前介绍过名字。这是在瞪他之前的不给面子吗? 不对。 族长稍稍又一琢磨,反应了过来,这是不让他叫永祥家的。 “沈妹子,外面天寒地冻,这里不宜说话,咱们这都不是外人,你又难得回来一次,就去我家坐坐。我那婆子早前就念叨,说不知还能不能和你一起老姐妹唠唠嗑。” 又对左撇子和左里正,以及最重要的罗峻熙和王笔事作出邀请动作,一边引路一边说,粗茶淡饭而已,只望大伙别嫌弃。咱们要说什么事儿,总要有个地方不是? 族长那笑容,和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就跟会变脸似的。 但这人有句话说的对,比起去吉家谈事情,大伙更愿意去族长家里。 罗峻熙没来之前,双方怎么对峙撕撸都行。关键时刻,到了该拿捏的时候,将吉老大和他大舅嫂搞破鞋的破事宣扬满天飞也无所谓。 但罗峻熙来了,就不能如此了。 第一咱有了底气,不需要大小声的咋咋呼呼,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有没有理都不在于声高。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小书亭 二呢,对方即便和咱喊,秀花已然想好,咱还不能和他们一样了呢,要为了峻熙的面子。 要不然过后,那知县家的二少爷问起王笔事,吉家村发生什么事没有,人家答,吵起来、挠一起去了,罗公子的外婆,说吉老大吃窝边草,搞大破鞋,骂人家王八头,你想想,多给稀饭儿丢人。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寻思,罗秀才的外婆怎那么二彪子呢。 进了族长家的门,秀花没打算耽搁功夫。 她想天黑前就离开。 秀花打算摆出事实,提出自己的要求,吉家人同意就同意,不同意……那就去县衙。县衙里,有稀饭儿的好同科。 不过,却没给秀花机会。 王笔事进了族长家就拉开阵势,摆出纸笔道:“来了路上,我已听完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简明扼要陈述一番后,问吉家两兄弟:“是与不是?” “是这么回事儿。” “那你这怀疑的实在是强词夺理。只能说是凑巧,人左家凑巧在咱们县为拉坛子买牛时,在贼人手中买了你家丢失的四头牛。四头,还是人家仁义,主动说的,明明你只认出了一头。你不是已经到县衙备案,为何要寻买家的麻烦,你该寻的是贼人。” 吉老大抱着脑袋憋屈道:“我不是寻不到贼人?”他有句话很想喊出来,却不敢。县衙根本不出力给他寻。甚至都不去见一见买牛的朱兴德,也不带他去见一见那些牛辨认。 以前,县衙就不用心。让他们动,就要使些辛苦银钱。 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有了继母家人认识知县公子的这一层关系,更不可能了。 “可人家花钱了,你不该寻买家的麻烦。”王笔事很强势,直接定性写了记录,让吉老大该找谁就找谁去,再不可纠缠左家人。 就在这时,在族长都偏向着说:“是啊,这位王官爷,我拦着吉家俩小子,没想到这俩小子好生糊涂,离这么远,非胡乱攀扯沈妹子。沈妹子……” 给吉家兄弟气的不行,吉老大暴脾气,差些脱口而出骂族长,你个两面三刀的老货。 吉老大的岳父一家也不敢吱声了,认识知县大人还乱说什么呀,别再搭上自家得罪人。 秀花忽然冲左撇子点下头。 左撇子道:“牛很金贵,过日子都不容易。而我家买牛确实花的少了些,我愿意补给丢牛者少许补偿。” 这一句话,让王笔事意外坏了。看向罗峻熙的眼神有了丁点变化。难怪能有罗公子这样的孙女婿。 屋里顿时议论纷纷,在外面旁听的都说:秀花这是念着旧情吧,人家官差都不让出一文钱了,明说和秀花无关,可秀花却要给点补偿,咋那么厚道呢,补上几十两的银钱,这是不希望吉家小子们日子过的紧吧。 吉老大和吉老二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秀花。他们认为里面有猫腻。 确实有猫腻儿。 秀花道:“看在我在这里生活多年的份上,看你们死去爹的面子,牛的事情就这样吧,下面说重新分家的事儿。” 第二百七十七章 数学是音乐老师教的 “重新分谁的家?” “自然是你们三兄弟。” “那不可能。” 吉老大改蹲为站,再也控制不住脾气,上前几步激动地指着秀花的鼻子方向道:“不是,那和你有啥关系啊?” 一副像是要干架的模样。 吉老二急忙上前拦住大哥,将大哥朝门口推。 吉老二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曾经的继母彻底得罪不起了。 没看出来族长都倒戈了嘛,他很想对大哥说:“你就是现在选择对峙公堂,也干不过人家。” 唉,说来说去,就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作为老百姓,公堂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哪个,谁让曾经的继母有出息的子孙。 这可真是没处说理,吉老二感觉挺憋屈的,他就纳闷了,那出息的子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以前继母在他家时,一点儿这种消息都没有听说过,听说的全是继母家的女儿女婿很穷。 现在有些后悔,他们要是知道左家是目下这种情况,他们哥俩定会早早和继母处好关系。 “大哥,你好好说话,喊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有啥事儿,大伙都是明事理的人,就一句句说呗。” “你倒是好说话,我能不急嘛。我就不明白了,该她得的,她早就拿走。她拿着和离书,早已不是咱家人了。这趟来,大伙又说的是丢的牛。牛那事儿,行,我认栽,咱哥俩屁都不敢放行了吧,可是这也太仗势欺人了,聊牛的事儿,她一个离开咱家的人,还敢管咱哥仨分家的事。” 吉老大被二弟推搡着往后站,被推搡时又继续嚷嚷了句:“我就说嘛,她咋会那么好心。拿钱能攥出水的人,会主动提出要补偿咱四十两银钱?原来全在这里等着我呢,之前和老三在那破屋里一顿嘀嘀咕咕,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在吉老大冲秀花突然发火时,屋里族长踹了吉老大岳丈小腿肚子一脚,让上前劝劝。 族长心想: 干啥干啥。 当着官爷面前,还当着与知县家少爷交好的罗公子面前,就敢明目张胆打人是怎么的? 过后,传到知县大人那里,不知晓的以为吉家村是个土匪窝子,容不得人说话。 还好吉永祥的二子比长子有些眼力见儿,没让那手指头戳到沈妹子鼻头上,要是戳上,就是另一桩事故,不得打起来?如若打起来,他作为这个村的话事人,过后也会跟着吃挂唠。 气氛一时僵硬下来,像是处理不好会一触即发般。 王笔事面色不好看。 族长瞟眼王笔事的脸色,又偷瞧一眼罗峻熙,不得不出面打破僵局,比划着烟袋锅子喝道:“都先听完是怎么一回事儿行不行。” 其间,族长家的女人们上茶水,尽量放轻动作。 左撇子接过茶水,对族长媳妇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低声说了句:“麻烦您了。” 秀花没将吉老大指她鼻子说话当回事,要从根上讲,她是习惯了。习惯性的不在意了。 早些年吉老头只要出门,老猫不在家耗子就上房扒,吉老大就是这个德行。那时经常站在院子里喊她:“嗳,和你说话呐”,经常对她大小声,她也经常装作听不见。吉老大要是现在改成懂礼貌了,还不是他了呢。 秀花正看向罗峻熙,像是真的不懂衙门里弯弯绕绕的老太太,在打听似的问小外孙女婿:“王兄弟管不管分家的事儿?要是管,咱能不能让他帮忙重新帮写个字据。” 王笔事知道这话是问给他听。 他没用罗峻熙开口就接过话,面朝秀花,和蔼解释道: 他正是管这事儿的。 而且他管的比村里族长、里正等写的分家书更有效力。 像是以往下面人去县衙状告分家,也全是由他在主笔。他就是吃这口饭的。 王笔事没告诉秀花的是,通常分家能闹到衙门口,让衙门里的人给分家写字据,那通常都快要分家分出人命案了,或是已经涉及人命案。要是县衙真连每家分家的小事都要经管,那县衙每日不得和菜市场似的乌央乌央一堆人。 “那行,正好现管的在这里,咱就重新说一说没办好的事情。 吉永祥离世前,族长,我记得你和村里几位有名望的都在场。 吉永祥是咋说的?是不是将家产分给他们哥仨? 可我刚见到老三时问过他,我离开吉家后,那哥俩有没有分给他房子,黄牛、奶牛,属于吉家的牧场山地。 老三可是说,啥也没分着,不但没分着,而且那哥俩还给他打成那样,扔到耗子进屋都会嫌弃落脚窝棚草房里,就因为那莫须有的和我里应外合。 现在真相大白,牛是我们买的,里面更没有老三啥事儿,这哥俩打人就想这么算啦? 另外……” 秀花转头看向吉老大和老二继续道: “不是我爱管闲事儿,是你爹临闭眼前嘱咐过我,他说最放心不下你们三弟,知道老三那亲事不顺心,是让人设了套才成的亲,连碰都没碰过就被沾上了,更猜到你们两兄弟一直没将老三当作亲兄弟,怕你们翻脸不认人。 他特特强调,说只求我在离开吉家前,先将老三和离、还有你们哥仨分家的事情安排妥了,见到该过的手续过完了再走。 说他有心无力,只能拜托于我这个外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脸面去地底下见亲妹子和你们祖父祖母。” 秀花没撒谎。 确有其事。 但她当时寻思,吉老三已经是大男人不是姑娘家,又在成亲那事上吃过暗亏,做人总会吃一堑长一智的,这点儿该属于自己得的,还办不明白吗?她又很着急带自个的钱票去闺女家,就想着,没必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啥都没给分吗?”族长含糊地接了句。 秀花心想,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村里住着你能不知道?备不住早就拿了好处在装瞎。 但她嘴上却态度极好应道:“族长,你不能光看字据就以为他们是按照分家字据上办的,你可不能给扔下手啊,我记得你答应永祥来着。他们啥也没给老三分。所以我今儿难得来一次,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可能无事来吉家庄,必须要将这事安排妥当。我不能答应的没做到。 没做到,永祥不得给咱托梦?” 族长虎着脸瞪了眼吉老大和老二,转回头对秀花表态:“我是真不知晓。关上门过日子,一个不给分,一个不来寻我主持公道,我一天事情多。” “那现在?” “现在知道了,那指定是不行,这不是磋磨老三呢嘛,老三啥也没有吃啥喝啥,分家文书我这里还有一份呢!” 王笔事适时开口:“有遗嘱文书就更好办了。要是不按照文书上办,阳奉阴违,就绑走去县衙教育一番。” 一句就定了性,要么好好分家,要么就要给绑走。 吉老大和老二脸色扎青乍白。 想顶撞秀花多管闲事、你是活够了是吧;想骂老三做他的春秋分家大梦吧,你个野种;想骂族长虚伪里的收礼头子,收礼不办人事;想骂王笔事,你敢抓我们试试! 一想,人家真敢给他们绑走。 他们只是普通的庄稼汉,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到了县衙让人教育,那能怎么教?揍呗。就只能将前面想的话,通通在嘴边含着,硬憋住,那个憋屈劲儿,别提了。 屋里吉老三正被王笔事询问。 王笔事手中的文书,也正是吉永祥死前亲口分配的遗嘱。吉老三答一句,他看一样,都没给兑现。 就在这时,外面两兄弟的媳妇听说了消息,急匆匆赶来。 让她们吃进肚里的再吐出来,怎么可能。凭啥一家要拿出一些财产银钱分给老三。分了,自家就会少。 两名黑胖妇人带着五个小孩子,坐在族长家院子里又哭又喊,使着劲的蹬腿想撒泼,试图阻挡这场分家。恨秀花更是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扒皮抽筋。 两位妇人正要教几个娃进屋撕咬秀花,就不信了,总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吧,却不想她们娘家爹和兄弟出了屋,将她们拖拽着出了族长家院落。 “你是疯了不成?想去那县衙大牢涨涨见识?” 吉老大的媳妇嗷嗷质问道:“爹,那人不是咱家送了四盒礼找来的吗?你还说县官不如现管,指定给办的明明白白的。现在牛牛没指望,你是怎么找的人,就那还能叫作是亲戚?” “你给我小点儿声,”吉老大的岳父才是最为憋屈的,为女儿女婿,他老脸搭着,之前找人办事弯腰撅腚的说好话,礼钱花着,却没想到最后还落了埋怨。 他这都是为谁呀,和孩子操不起的心。 但眼前,却只能先将这个亏认下。 吉老大的岳父想着,等秀花走了,秀花的那位认识知县少爷的孙女婿也走了,只剩个无依无靠的吉老三就好对付了。被分到手财产又能咋?到时,总是能想到办法再要回来。想必那时候亲戚王笔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总之,现在对着干,一点儿好处都占不到,还容易得罪人。 你想啊,让王笔事没面子,王笔事过后会在知县少爷那里没落下好,不是得罪人是什么? yawenku.com 而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王笔事并不是不认亲,是人家为了自个的饭碗也只能先这么办,都不敢与他说话。 就在吉家庄村民目睹完这一出又一出,边奔走相告、边纷纷议论,快了,搞不好一会儿分着分着家,以吉老大的脾气真容易憋不住脾气打起来时。 让所有人、包括吉家两位儿媳也瞪大眼睛,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族长家房门打开,吉老大憋半晌叹了一叹,叫秀花道:“婶子……” 再不是怪声怪气的“继母”二字,也不是往年的恨不得扒拉秀花。 而是一听就知,吉老大在诚心叫秀花,也很主动的直接改口叫了婶子,怕叫别的称呼,秀花会难堪。 “婶子,过去的事儿,不知道该咋说。” “不知道就别说了。”秀花面色平静道:“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吧,少扯没用的。也没必要再联系。” 吉老大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闭上,应了。 要说,吉老大是真感动了,因为太意外分家是这么个分法。 咋回事儿呢。 吉家先头算上奶牛黄牛,拢共有十二头。按理吉老三该得四头牛。 但现在不是丢了六头吗?此一时彼一时,那就不能再按照遗嘱上写的分了。 吉家两兄弟以为剩下的六头,还要分给吉老三两头,毕竟继母那么小人得志的性子是能干出来的,这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了,他们好想鱼死网破时,却没想到,秀花让吉老三认下外面没寻到的两头牛。 也就是说,不用吉家两兄弟找贼人了,不用操那份心,该着急的是吉老三。那两头丢的牛,归了吉老三名下。 吉老大和吉老二当时张着嘴:“……”都无法置信了,不用分自家手头上的? 至于该分给吉老三的房子和养牛牧场的划分。 吉老三主动提出,不要那些实物了,想换算成钱。 要多少银钱啊? 吉老大和吉老二算了下自家的房屋和牧场,分别和自己的老丈人耳语计算一番。 依照遗嘱分给吉老三,怎么最低最低折现也要给六十两银钱。他们打算说服吉老三,最多只能给五十两,实在不行再讨价还价,说房子太破、牧场没人买不值钱之类的,吉老三开口了,还拦住好心为他做主的王笔事说:“四十两就行。” 为啥呀?要给六十两咋还不要。 吉老三先看眼秀花。 这一眼,大伙都觉得就是秀花劝的:“我很感恩父亲,事实上,他是养我的舅舅。没有舅舅,还有……”又看一眼秀花,“就没有我。多了少了,我不想和两位哥哥计较。丢牛了,我多给家里承担一些,这个家,就这么分吧。” 至于为何是四十两。 吉老二望着离去的车辆,听着周围村民们说,艾玛呀,秀花可真是那好样的,你说以前咋没看出来她是如此重情义呢?再没见过这样的好继母。这俩丢牛的,她看着不落忍,竟然给老大老二补贴银钱,那个老三不想在村里待了,且病着,她给带走要去看病,还说要帮忙找活。 吉老二才恍惚反应过来:秀花婶子要补偿给他家四十两牛钱,实际上,哪里给钱了?现在带着老三走了,老三应得的四十两顶了,一文钱也不用掏。 至于吉老大,他还在有点儿不是滋味儿呢。 真是没想到,秀花仍是没将他和他大舅嫂的龌龊事说出来。只提点了句,往后消停过日子。没有拿着他的把柄,作为任何要挟。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显摆如锦衣夜行 “外婆,道边那几人是不是等您的啊?”罗峻熙指着车外的几位婆子说道。 秀花眯眼,顺着小外孙女婿指的方向看过去,认出来后:“停车,等会儿我,我下去和她们说两句话。” 然后车上的诸位,就听到秀花挺热情地喊道:“秀芬。” 不用问就知道,那位名叫秀芬的婆子,应是秀花在吉家庄的好姐妹。 也是,以秀花能言善道的性格,以及特别的人性魅力,她在吉家庄生活多年,怎么可能会没有谈得来的好姐妹呢。 “老姐姐。”秀芬头上围着围巾,冻的鼻尖儿通红,能看出来有些激动,她没敢想秀花真就停车下来。 “妹子,上回我走的匆忙,都没顾得上和你打声招呼。这半年咋样啊?你娘身体见好了吧。” “托姐姐的福,大好了。” 秀花之所以和秀芬关系极为不错。 缘起秀花有次偷卖牛肉,斤数过于多,她背起来麻袋一个寸劲儿就不敢动了,像是腰背短了筋似的,眨眼间摔下山坡,那次属实伤的不轻。 秀芬家住在庄子边缘,凑巧看到这一幕。 让她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去帮秀花送货,卖的银钱不但一文没留,而且还帮着隐瞒。要知道明面上私卖牛肉犯法,等于秀芬的男人要担着危险,至于暗地里让吉家人知道也不得了。还帮秀花包扎摔坏的伤口。 自打那之后,俩人的关系,就比起和旁人亲厚。 名字当中,一个秀花,一个秀芬。 被庄子碎嘴婆子当面打趣:你俩是干姐妹啊?背地里却碎嘴子说:呸,不用她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那都不正常。没有血缘就这么干啦啦的好,不是她图她的老爷们,就是她图她的男人。要不就是没事儿换个老爷们。 总之,她俩经常形影不离,惹得许多吃饱了撑的,说话非常难听。 但事实上,只有她们自己清楚,俩人关系能这么好,是发现三观一样。 在吉家庄,大多数女儿嫁了人之后,真的就像赔钱货一般。 尤其是嫁到外村。 娘家甭管有啥事儿都回不去,娘家人有什么需要也掏不出一文钱。要是出嫁前,父母再没扣下什么聘礼,真等于父母白养十五六年,纯是给别人家养的。 但秀芬不是。 秀芬的亲娘快七十岁了,生了病。家里的哥哥太穷,指望不上掏钱给亲娘治病,秀芬是做女儿的就想掏钱。为了救外村的娘亲,秀芬什么帮工都做,一天转轴的干活。被好些人说,你一个嫁出去的至于吗?你又不是养老送终的儿子,也不怕你男人不高兴之类的。 秀花知晓后却夸奖:这就对了。男人高不高兴先扔一边不管,自己老娘,要有是能救的希望,当闺女的必须要想尽办法救治。要不然一辈子遗憾。男人过后能哄,有的是机会,老娘的命要是一犹豫,啪嗒一下,娘没了,老娘可不等你。所以别信那一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该给娘家花钱就花。 秀花主动借给秀芬二十两私房银钱,在关键时刻解了老姐妹的燃眉之急。 后来,银钱不过一年时间就还了,秀芬感恩戴德。 本以为和拜把子姐妹能长长久久处下去,等她回趟娘家,伺候完亲娘能下地了再返回,就听说秀花已经离开了吉家庄。吉老汉也死了,听说秀花去寻亲女儿了。 秀芬知道那是秀花的念想,和她提过多次,她闺女长的好看,随她。姑爷还认字,没科举是家里太穷耽误了,姑爷脑子好使。 至此,再次道边冲锋,可想而知,那份欢喜劲儿就别提了。 那不提欢喜劲儿,提啥呢? 就提一提,其他几位好信儿陪同秀芬的婆子吧。 这几位婆子,往年其实和秀花、包括和秀芬的关系,只能算一般往上。 这回是厚着脸皮,看到秀芬匆匆用包袱皮好似装着干粮跑到山坡下面等待,猜到是要拦秀花的车,她们实在是太好奇秀花日子过的如何,装作看不出秀芬有些不乐意,憨着脸跟了过来。 这不嘛,她们也不插话,眼神时不时地扫眼等待的车辆,陪着笑脸听秀花和秀芬说话。 “嗯那,可不是,要是没事儿就去你住两日了,咱俩这关系,谁能和谁见外,可家里人在等着呐。 这不是快过年了,我闺女非要带我去府城溜达溜达。 你说咱都是这个岁数了,早就不乐意瞎逛,长了一身懒肉,我现在懒得饭都不做了,家里甭管啥活都不用伸手。也用不着我,倒是我一伸手,外孙女们见着就急赤白脸的。 就像要去城里溜达似的,我一说不去,闺女还不乐意,说我不知道好赖。 非说那里铺子多,要是有啥相中的就给我买。县里的不够好。 女婿也跟着瞎起哄,说正好让我去府城号脉。 你说,没病没灾的,我摸什么脉。这不是有俩钱烧得慌嘛。 可是我想发火还发不出来,你是不知道,妹子,我那女婿天天顶着一张:娘,甭管你咋骂咋说,我都是笑嘻嘻的脸。女婿喝点酒就说,上面的长辈就剩娘你一个啦,宽宽他们的心吧。” 秀芬听的极为暖心,替老姐姐高兴。 她听明白了,秀花姐姐的女儿女婿家里过的富足,秀花姐姐在家特别享福,连饭都不做了。孩子们从女婿到外孙女婿,各个孝顺的不行。 秀芬还劝呢:“应该摸脉,早发现早看病。没发现,花俩铜板等于买心安。别伤了孩子们想孝顺的心。” 几个婆子站在一边心想:妈呀,都能没事儿去府城溜达溜达啦,她们好酸。 更酸的在后面呢。 只看,秀花争分夺秒的拽住秀芬的手唠嗑,不能让车久等。 所以说话着急起来,不能停顿,嘴角子都起了层白沫子: “明年家里盖房子,盖完了,秋收后,妹子你务必去。到了那里有的是地方住。 虽说现在我也是自个一屋,从到了我闺女家,我就住最大的屋。但是新房子指定更通亮的不行。 我那小外孙女婿,就是车里坐着等我那位?嗯那,他出息,其实我那几个外孙女婿都出息。你想啊,我女婿就是识文嚼字的人,他本身就非常不错,给自个挑姑爷子,那各个能差了吗?你只见到眼前这个了,没见到那两个,全都是大高个,身板厚实、能干又孝顺。在我女儿家里那面,那都是十里八村有名。 只说眼前这个,他是才考中的秀才,据称在咱附近这几个县里都是拔尖儿的,要不然能来到这里,本来是寻我的,却被县太爷家的公子迎进了家。嗯那,他和县太爷家的公子他们关系好,都认识。” 秀花缓口气,继续嘴不停道: “瞧我又扯远了,我那小外孙女婿早早就画完了房子图,我那屋子,他早就给提前画出来了,只等着照那画上的盖房呢。我在这边,没什么特别亲厚的人,咱俩这关系,你忙完给牛接种的事儿一定要去我那里溜达溜达,啥说头没有,更不用有顾虑,我闺女家,我当家。你要是有啥难事,更要去寻我。” 说着话,其他几位婆子算是看出来了,秀花真没吹牛。 因为秀花回头招呼左撇子,让给写个地址。 然后秀花的女婿还没来得及应声呢,那位村里现在传的很有出息的外孙女婿先应答道:“外婆,我来写。” 不仅如此,下来交给秀花地址的时候,还非常有礼、非常给秀花面子的主动问道:“外婆,这几位……” “这是你秀芬姥姥。” 罗峻熙看到外婆拽住其中一位婆子的手不撒开,就知俩人关系极为要好,他立马面带笑容,郑重执晚辈礼。 不止罗峻熙,连着左撇子也下了车。 明明之前,秀花的女婿以及孙女婿没听到她们几位婆子在道边聊的是什么,却主动邀请秀芬去游寒村做客。和秀花说的话不谋而合,也提了开春盖新房,到时去住,秀花的屋子会很大,不用有顾虑的事儿。 其他几位相陪的婆子,听完心里那叫羡慕和后悔。羡慕秀芬能被秀花的女婿和孙女婿高看,后悔她们曾经没和秀花关系处到位。 而秀芬这回才有机会细瞧瞧左撇子,她老姐姐的女婿。 以前只听说来着。识字是文人,没脾气,老姐姐的女儿给生了仨闺女,不但没怨怼,而且还让媳妇当家。在老姐姐那里,听说的都是女婿的好话,果然,面相上看就是位能养岳母的好女婿。 也是,要是不好的,根本不可能让老姐姐带吉老三离开。 再不用多虑多问了,只凭这一件事就知人品。 秀芬和秀花撕扯着一包袱干粮:“不算啥稀奇的,就是用牛奶和面蒸的干粮,寻思这么蒸软和,我连包子都没包,一路上吃,快拿着。” 家里没有肉,拿啥做包子。 之前吉家人在族长家里闹分家那阵,秀芬只让她男人去族长家大门外守着,嘱咐要是屋里闹起来就去帮忙拉偏架。而她自己却没在场,她忙着回家蒸干粮来着。 秀花生气,死活不想接干粮:“路过县城,愿意吃啥,兜里有钱就能买,你费这事儿作甚。咱们之间谁不知道谁呀,你这几年太难了,你家外面饥荒才还完,我都怀疑这是你家一年的细粮,都搭在我这里了。” 后来还是俩人撕扯的,连罗峻熙这个不擅长“拉架”的都伸手了,左撇子接过了岳母闺蜜给的干粮。心中还开了小差,直感慨呢:瞧瞧他岳母这人缘,可真是不错。 当车辆重新动了起来。 婆子们纷纷避到路边,目送秀花离开。 直望到车都没了影踪。 瞧瞧人家,坐车走,还能去城里。上车时,女婿像搀扶家里的老祖宗。回家更是有一堆孝顺孩子们的恭迎。 代入一下自己,想想自己这日子,都有点儿丧气。 再听听秀花那些唠嗑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那福气感觉这辈子自己都实现不了,只存在她们的想象里。 不过,听听也挺满足,可算是有和村里人、还有自己亲戚显摆的了。 她们打算往后亲朋再唠嗑时,谁提谁有福气什么的,她们就拿秀花举例。 到时开场白就是:“你提的那人算个啥呀,就以前俺们庄子里有个叫秀花的……” —— 与此同时。 左撇子和岳母一起掀开棉帘子,也望着那几位婆子直看不到影踪才放下帘子。 这个插曲才算过去。 左撇子将装馒头的包袱放在脚边,扭头看眼倚靠在车厢里的吉老三。 这么大的动静,车停了,车又启动了,岳母下去和人叙旧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吉老三全程愣是迷迷糊糊的没咋醒。 左撇子小声道:“娘,等到了县里,不行住一宿吧,咱们包个间,我瞧这小子烧的邪乎,需要寻个郎中看看。”找个落脚地给熬点药喝上,再摸摸被打的骨头有没有问题,要不然容易不到家就病大发了。 燃文 “成,就是不知前车的峻熙,是去知县家还是和咱们一起,一会儿停车你问问他。他要和咱们一起,就开两间。” 左里正闻言,眼神也扫到吉老三。 要让左春生说心里话,他膈应秀花带姓吉的回去。 说一千道一万,他有点儿担心秀花和吉家断不了关系。 但是,好吧,这位吉老三并不是吉老头的亲儿子,瞧这样,吉老三似乎比秀花妹子还不乐意和吉家人联系,要不然不会病的昏昏沉沉却咬死提出跟着他们走。 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左里正将自个的小心思藏的很深。怕没被转正就嫌弃他管的宽。 他更是懂得,男女之间,无足挂齿且改变不了结果的小事儿,干脆就别着了相。 左里正再次看眼吉老三,忽然说了句:“他倒是个有福的。” 左撇子将棉被给吉老三盖了盖:“可不是嘛。”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这个家分的,可以说,他们左家不算什么赢家,也是他们家压根儿没想贪六头牛。而吉家那对儿哥俩,更是吃大亏的。 唯独这位吉老三,被岳母操心着一顿乱拳瞎操作,才是大赢家。 因为加加减减算下来,吉老三自己一人,就等于分得了六头牛。 虽然这个事情,碍于罗峻熙的秘密,不能明面上告知他,但是看岳母给吉老三领回去要经管的架势,将来这小子成家买房什么的,那不得补贴回去吗? 秀花对左撇子说:“等他这茬病好了,将他扔你那县里铺子,带他一段日子,学着做掌柜。” 之前家里就研究过,德子提过好些次,要将六子从县里铺子撤出来,去忙别的。说六子大有用处。 可是县里铺子的人手不够啊。 家里琢磨雇个掌柜?思来想去,那是过钱的事儿,不是自己人,总感觉不放心。 可是离开六子,单独雇个小伙计吧,让左撇子一直蹲县里做掌柜,秀花心里还有小九九。 啊,就这么让女婿和女儿长期分居住呀,那可不成,女婿又不是没有过黑历史。你知道他饱暖后又思不思**啊?麻溜给她回家。 这回阴差阳错,凑巧有了吉老三。当吉老三提出要随着离开那一刹那,秀花就已然想好怎么安排: 让吉老三慢慢接手县里铺子做掌柜的,然后雇个小伙计,换左撇子回家老实种地。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富在深山有远亲 “老三叫吉文,你们就叫他阿文吧。” 秀花为给吉文看病,一行人当夜住在客栈。 并没有包下一间大通铺对付一宿。 因为当地知县大人家的二公子知道了消息,特派了小厮来知会一声,客栈掌柜直接将他们安排在了上间。男人们一屋,生病怕过了病气的吉文一屋,秀花自个一屋,其间的热情和细心周到,不一一赘述。 大家都知道这是人情啊。 虽然会很有面子,惹得客栈里有好些普通百姓好信儿看他们,但是会成为罗峻熙欠下的人情。 这事儿让一个农村老太太秀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往后她的观念也要有所改变。她改了,玉兰、撇子包括几位孙女才能敞亮起来。 要让家里人知晓,不能占到便宜就沾沾自喜,不能为省下点银子、比方说住宿钱就高兴。 倒是往后要给孩子们多备一些盘缠,决不能算计的和罗婆子似的可丁可卯。 罗婆子那是峻熙在外面能花多少就给带多少,秀花心想:她既然意识到了,却不可以再那样。 以免将来孩子们的朋友也去了他们永甸县,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去安排。那样的话,看起来失的是体面,往大了说,却是失了名声和尊严。 而像是这种意识到的不足,秀花也格外清醒的知道,往后还会有不少。毕竟这就是从普通农户挣扎向上该经历的,也是许许多多白手起家的望族前身会遇到的。 此时,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吉老三退了烧,就是腿打飘。左手挫伤的筋骨也抹了药。 吉老三清早起床就来见人,他怕自己表现不好,继母为难,左家人也会反感他。 秀花正在给介绍,让吉文叫左里正为叔,叫左撇子为姐夫,“家里我那个闺女,往后你就叫姐吧。” 秀花说到这,顿了下。 辈分好像有点儿乱,但为避免尴尬和往后对外人不必要的解释,也只能这么着。 她继续道:“至于我,阿文,往后你就叫我姨,你可明白?” 吉文明白,继母也好,母亲也罢,从这一刻起,都已是过去式。他再那么叫,只会让母亲难堪。 吉文没犹豫:“姨母。” “嗳,这就对了。你往后就跟着你姐夫吧。咱家在我们那里的县城,有个酒铺子。正好你认得几个字,跟着学些账上的本事,应是不难。还有你的那个分家银钱啊,你放心,我都心里有数,等于是先放在我这里。等你成家的时候,我再补给你。有机会我也会让人帮你重新相看个好姑娘。” 吉文脸红拒绝道:“姨母,再别提分家银钱了,都给您”,想了一下,又偷偷摸摸瞟眼坐在一旁的左撇子补了句:“给姐姐姐夫。我来家,给姐姐姐夫添乱了。至于成家,我现在是真不想,您别为我操心,我只想多跟着姐夫后面多学些本事,最好能帮到家里忙,也不枉费姨母费心带我出来。” 落户啊,安排吃住啊,往后的生计,包括秀花这次特意为他去,全是麻烦。 还有昨夜,他虽然高烧不退,但是在迷迷糊糊中,他也听到左撇子特意进了他那屋,仔细地问了郎中他的情况,还给加了炭火、给他盖了被子,他心里暖的厉害。 秀花也就没在银子的问题上多废话,即便她心里早就有数要如何对待吉文。 只点点头道:“是啊,你才十六岁。往年叫我一声母亲,但其实和我最少的外孙女同岁。多好的年纪,阿文,养好病后,要支棱起来啊,这才不枉费我大雪天特意赶来。” 左撇子也拍拍吉文的肩膀。 他心里好笑。 和岳母出趟门,回头就多了位内弟。问题是,他媳妇还不知道。 他们家的人口,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对于罗峻熙,吉文就尴尬了。 罗峻熙看向秀花,试探着叫吉文道:“阿文舅舅?” “可不敢当”,吉文连连摆手,浑身透着股拒绝。 听说除眼前的秀才公,家里还有不比秀才公本事差的朱兴德和杨满山,以及继母的、不,是姨母的三位外孙女。要是都叫他舅舅,他怕自己会受不了。另外,甜水叫他舅公,他更受不住。太落魄了,何德何能,他连一个扑奔来的落魄亲戚都算不上,他是个赝品。 秀花看眼罗峻熙,又看眼吉文,想了想,摆手道:“那算了,说来说去,阿文比你们岁数还小,被叫舅舅,他不自在,你们也恐怕也会不适应,就叫名吧。至于在外人面前,就啥也别叫,囫囵的瞎混过去。” “阿文,”罗峻熙从善如流的对吉文友好笑道。 而罗峻熙的心里,此时和他岳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岳父左撇子是觉得莫名奇妙多了个弟弟,很出乎意料。 罗峻熙是觉得他们家的成员快要成大杂烩了,仔细想想还挺好笑。 前有被大姐夫带到家里的二柱子和六子,中间有三胖子、金子、常喜等人,甚至他们的媳妇也快扩成左家人了,现在又多个外婆曾经的继子来家里。 往年,岳父家总是被村里人讲究,说左家人丁不旺,难听的话更是过分,想起来就气得慌,但你看现在旺不旺。 这叫先天不足,后天补齐。 罗峻熙吃着素馅包子,心里琢磨着:他家备不住还会添些意料之外的人口,却没想到,这时候的胡想八想,倒一语成谶。 秀花一行人回家的路上,府城花清酿酒铺子…… 朱兴德以为自己上火听茬了,正拧眉看向二妹夫满山:“嗯?” 满山说:“是,打听过了,确定是外婆二嫁那家的二儿子。就是会酿酒的那家。外婆以前也提过。还听说这位二儿子,当年受了外婆不少照顾。是个极为老实的。” 三嫁那吉家的事情,朱兴德还没有收到消息呢,不知道顺不顺利。二嫁的又冒了出来。 朱兴德指了指前方,对满山道:“你带我先去瞧瞧他。” 咋回事呢。 朱兴德不是在留心有老手艺的酿酒人才吗? 人能被称为才,就说明极少。 酿酒这个手艺,一般又全是家传,基本上不会外传,很少会卖手艺给别人做工。 朱兴德倒是没敢想寻到一个就能扑奔他,他很是随遇而安地打算慢慢偶遇,就想着:万一呢。 哪怕只一个让他碰见的,会酿黄酒呢,会酿南面那面的酒了,再加上家里的神仙水加成,家里的酒种类就不会如此单一。到时也敢和外地酒抗衡。做买卖要走一步看十步。这对将来走向其他城池有着深远意义。 而在寻找这些真正手艺人的过程人,还不耽误寻找酿酒老师傅。 对于老师傅的要求就低了,只要会基本操作。上手快、出酒多,雇谁不是雇,当然是雇这些不用教基操的了。 家里早晚要从小作坊变成正式的酿酒厂,要扩充人员,最好除游寒村,府城都设立酿酒加工点。 这样就会免了运输等费用。 要是往长远了想,更是要多养一些老师傅,以备将来去京城、去南面其他城池开分加工点。 总而言之,自己人呐,要从现在开始培养。等到现上轿再现扎耳朵眼就来不及了。 他留心这事儿,满山就在送酒过程中帮着办。去哪个镇、去哪个村庄都会问一嘴:有没有会点酿酒手艺,想去外地做工的?就这么的,问到了秀花二嫁的二儿子身上。 朱兴德被杨满山引领着,来到后院灶房,看到的就是一家四口。 一对儿才不过而立之年的夫妻,妻子造的比他外婆还老相。 一个闺女,瘦的跟麻竹杆似的,问年纪不过十一岁。 还有一个弱巴巴的小子,六岁,身板却看起来比甜水小。据说常年离不开汤药。 朱兴德朝后院来的时候,差不多已了解清楚这家人的情况。 据那个村里引荐的好心村长介绍,正是他外婆沈秀花,在分家时从那些狼一般的叔伯手中,保住祖上传下来的酿酒秘方,将秘方又从五个继子中,挑选了有成算的老三来继承,却提出条件,老三可以拿秘方,但是需要带一带老实的二哥一家。这是选中老三的要求。 而这所谓的“二哥一家”,就是眼前的这一家四口。 也是外婆当年的这个附加要求,延长了这一家四口人的好日子,让他们多过了几年的吃得饱的日子。 至于眼下为何这么惨,惨到村里主事人都看不下去眼,特意跑到杨满山那里引荐,让带走吧,他会酿酒,去城里哪怕是做小工呢,也比在村里有活路。 是因为当年继承秘方的老三,前两年一场急病死了,这回倒是没来一回新一轮的抢夺秘方厮杀,老三媳妇娘家是个厉害的,说秘方、家里为卖酒置办的酒窖房子等等,老三死后,自然通通该归了老三的儿子。实际上就是改了姓氏,姓了人家娘家姓了。还将那秘方转手就卖了钱。搞不好也给死了丈夫的闺女找好下任夫主了。然后自是将这些本该是伯伯叔叔帮工的全撵走。 老二这一家,作为二伯也被撵走了,失业了。 老二的儿子还娘胎里带着病气,总是常年需要喝了汤药,要不然像气管不好使的,一到三九寒天就喘不上气,很是费钱。 他三弟活着时,没忘了秀花那位继母的嘱托,很是照应拉拔着二哥一家子。死了,那就没办法了。 雅文吧 这不嘛,朱兴德望着那一家子,正蹲在他家柴房等活干呢。 你说这不是武大郎过门槛,巧了嘛。 最关键的是,眼前这一家子,还不知道他是秀花的谁呢,且还一脸懵噔着。 满山说,在那个村知晓来龙去脉后,没敢提外婆,怕别人来攀关系。 “你会酿酒?” “大、大掌柜,俺会。俺三弟以前就自己酿水酒卖,手艺是祖上传的,卖给附近一些买不起您这里的好酒,又好喝一口的。俺是给他打下手的。”夫妻俩一脸看贵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对朱兴德弯腰道。 男人在回答这几句话时,还苦着脸磕磕巴巴的。他在琢磨,贵人让他帮工酿酒,会不会提出条件让他卖身。他该怎么应。 唉,祖上几辈,虽都是八辈贫农的泥腿子,但真没有卖身的,可眼下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朱兴德在皱眉沉吟。 不想当妻子的,发现他男人回答完又不说话了,也瞧见朱兴德有皱眉。 这时候倒是比男人胆子大,粗糙的手抹着脸,心焦的控制不住掉了泪: “大掌柜,求您留下俺们一家子吧,俺男人帮着酿酒,我带着闺女也能洗洗涮涮烧火做饭不要工钱,让俺们干啥都行,不白吃饭。我们家孩子等不起了,需要抓药吃,家里也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能借钱的都借过了,你就收了我们一家子吧。” 朱兴德和杨满山对视一眼,一起决定,先不告诉秀花就是他们外婆这层关系,等外婆来,到时候再说吧。 可进可退。 他们毕竟不了解外婆那些年的经历,没法代入有没有情分。 到时,外婆要是碍于之前的情分,他们就说也是才知道这层关系,对这一家子自是会很照顾。就当个亲戚对待。 外婆要是不相认,或是觉得没那个必要特别照顾,他们就当作找到一位普通的酿酒师父。 “孩子需要抓什么药。”朱兴德问道。 “啊?” 当杨满山将药给了这一家子时,四口人差些当场砰砰跪地上磕头。 满山躲开了,心想:外婆万一要是认你们,搞不好我们还要管你们叫舅舅。 所以,罗峻熙回到府城,听说了这事儿,他嘴张开都闭不上了:“啊?” 这么神奇吗? 才处理完三姥爷吉家。 二姥爷家也来人啦。 外婆可真是一路走,一路撒缘分呐。 …… 这面还在吐槽秀花呢,秀花坐在小卖铺里,两手揣着暖袖,还不知道要吐槽谁呢。 她这府城之行,买簪子去不上了是怎的,咋咋破事儿就这么多。 家里来了好几个人,说是朱兴德的姨和表妹等等乱七八糟来寻亲的。她出门了几日,她闺女和外孙女们就好吃好喝招待几日。 第二百八十章 想法 当当当,敲窗户框的声音传来。 秀花闻声,推开小卖铺朝街的四四方方小窗。 当初成立小卖店的时候,家里想着不乐意谁买东西都进院,倒不是怕人杂、丢什么物什。 是进院儿的话,有的人,她屁股沉,爱站在院子里唠几句嗑。 咱家能陪一个人聊天,能陪买东西的都聊两句吗?那一天下来,不用干别的了。 再加上天冷,打算先这么对付着,让左撇子先制作出一个大窗里套个小窗户的,谁买东西就站在街边敲敲窗户框,然后咱打开小窗,从里面递过去就行了。 “婶子,你家做的熏酱太香了,这不会是你家的又一秘方吧?” “少忽悠,说买啥。” “我来给我爹赊两个猪耳朵,两个猪尾巴,能不能先记账?等俺娘回来再给。” “你娘干啥去啦?”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娶媳妇生孩子的太多,俺娘去三舅姥爷家吃席随礼去了。” 来的小子岁数不大,但和左撇子是同辈,叫秀花一声婶子。 他家里在游寒村不算太富裕,那都没挡住嘴馋买猪耳朵。 秀花接过对方递来的盆,用木夹子在卤汁锅里捞出猪耳朵和猪尾巴。然后拿着小本本划拉两笔记账。 秀花也是到家才知道,最近赶在年前杀猪的多,猪尾巴猪耳朵猪骨头在贱卖。 她闺女玉兰,往年要想挣点儿零花钱,就指望做些熏酱大骨头之类的、做些小咸菜,走两天一宿背到城里去卖。 今年倒没像往年似的指望用它挣钱,但是却比往年做的多出许多。 这不是想着,自家终于有点儿钱了,敞开肚子吃一回,再费事一回下料,多做出一些,还能给人当年节礼、当个好菜送送,就多熏酱出不少。 这可坏菜了,香味儿直飘出二里地。 用村里人的话:“那味儿香的邪乎,比往年还邪乎。” 陆陆续续的,村里好些人家询着味道来找。有让教怎么做的,遇到有关系不错的,咱家还不好意思只教不给,白给出去不少,真是要给不起了。 没招了,白玉兰干脆又多卤了一些,直接放在小卖铺明码标价卖。 卖的吃食,总不能让人还教吧?那属于是吃饭的手艺活。 还别说,才卖几天,算上零卖的,附近村办酒席订了些的,加在一起也纯挣一两多银钱。 就是很麻烦,本村记账的多。 而今日秀花能守着小卖店,大材小用,也是出于这些熏酱。 朱兴德大姨一家人来了,像是来吃大户。 那家的孩子,今早和甜水因为酱猪爪子挠一起去了。 甜水先头和人家打商量说,我太姥姥稀罕啃猪爪,你都吃过饭了,你别吃猪爪。 那家孩子流着大鼻涕,头不抬眼不睁,就跟没听见那话似的,也不嫌弃烫,伸手就捞。 又一把推开甜水,嗷呜就流着鼻涕咬了一口猪爪子。 这可不得了,甜水张开小手就甩了人家一巴掌。能动手,甜水不爱吵吵。 那孩子挨了打,也没惯着甜水,回手就扯住甜水头上的小揪揪,给甜水扯个跟头。 看到甜水头发被揪的乱七八糟,小稻夹在中间面露为难,差些没给秀花心疼死。 秀花瞪一眼白玉兰,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一天没事找事,惹来一堆嘴馋的哭鸡尿嚎,卤它作甚。我走之前,说没说,等我回来,咱家人要出门了?” 白玉兰配合着,嘟囔道:“等卖没这些,咱就走。”暗示朱兴德的大姨,至多再给你们两天时间,我们家是真有事儿要离开。 然后赶紧帮忙连锅都端进小卖铺,让娘守着铺子去卖货吧。 这熏酱指定不能再放在屋里,以免孩子们一会儿又因为吃食闹起来。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德子姥姥家那面的亲戚在左撇子家呢,经常传出去吵吵闹闹声,好像对客人怎么回事似的,。 秀花离开后,朱兴德的大姨脸色很不好看。 知道那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在撵她们走。 她脸色变了又变后,朱兴德的大姨尹氏,选择装作听不懂,她还没有达成目的呢,怎么可能会离开。 却又忍不下这口气。 尹氏忽然扯过孙子就开揍,把那孩子打的,不是好动静的放声嚎哭,躺在地上直蹬腿。 她儿媳妇过来拦着,才叫了一声婆婆,她转手就给儿媳妇一个大嘴巴子,骂道:“都是你没教好,出门丢人现眼。什么好吃的东西,眼皮子浅。想当年,德子就跟诚儿这么大点儿,去咱家吃饭,我端上的那全都是大鱼大肉,那时候德子才多大呀,人家顿顿从来都不抓……” 秀花是骂给尹氏听,尹氏是打孙子打儿媳妇给秀花小稻她们听。 小稻急忙上前拦着,还不敢太上前,怕被踢到肚子: “大姨,小孩子馋嘴而已,快别打了。” 左小麦在灶房撇撇嘴,对二姐小豆说: “句句离不开以前对大姐夫如何好。还说咱家没给端好东西吃,那还想吃什么呀?我婆婆那种爱挑理的人,都看不下去眼了。” 昨儿,罗母来给小卖店送冻豆腐,进屋就见到桌上摆着饺子,还啧啧和小麦背后嘀咕说:“那些饺子不是要留着冻起来,过些日带去府城吗?现在就煮。大早上吃饺子,你娘可是对你大姐夫家的亲戚挺舍得。” 现在罗婆子不闲着,在家做的冻豆腐、豆腐皮,有好些都送到小卖铺子来代卖。还学着秀花,在自家那里也挂个牌子支个窗户,再不用林家帮着叫卖了,和林家现在闹的挺生,谁家需要买豆腐就去罗家仓房直接买。 为此,小麦将她调教好的一头野牛,给了罗婆子,怕她婆婆脑子后遗症太挨累受不住,还教会她婆婆赶牛车。 所以说,你看罗婆子见到饺子都嫉妒了,可见家里真就将尹氏一家子,当作重要亲戚那么招待,却一句好没落下。 小麦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继续道: “大姐这几日本来身子就不爽利,连酒坊那面都去不了,还要挺着肚子伺候这一家子。麻烦就麻烦在,听娘说,姐夫这位大姨对大姐夫的娘不错。当年这位大姨嫁的人家,家里殷实的时候,还借过大姐夫爹娘做买卖银钱。因着这一点,弄得大姐现在说话深了浅了都不行。” 小豆点点头:“现在应是日子不行了,听说她男人没了,儿子当家,又不知从哪里听说咱家日子过起来了,这才找上门要人情。搞不好是来借银钱的。” “啊?那大姐夫得借给她吧,看在以前的面子上,也不好意思不借啊。” 小豆摇了下头,又迟疑地一会儿,否认了自己的看法: “也不一定就是借钱,我就是瞎猜。 你看,刚来那会儿,大姐和娘就问过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她没提借钱的事儿。 只说来咱家想看大姐夫,然后顺路等着儿子来接再走。 我猜,她要么就是借的数目很大,要么就是所求的事儿和借钱难度不相上下,她认为只有见到大姐夫面儿,才有可能会同意。 可是大姐夫回不来啊,她就不敢随意开口。 不过,那也要等到她儿子登咱家门接她,她才能离开。” 小豆说到这里,顿了下,也跟着小麦一起看向屋里方向,“我还担心,她想将闺女留在咱家干活。我看大姐夫那表妹,带了不少衣裳,连开春的薄衣都带了。” 小豆无意间见着过尹氏的女儿在叠衣裳。 尹氏的女儿,听说十七岁了,还没许人家。 另外,小豆之所以这么猜测,也是因为朱兴德的大姨一家,没去老朱家走亲戚,而是选择来左家。 说是朱兴德的娘没了后,尹氏曾在朱家伯母回娘家时,和朱家伯母打交手过。这才不登老朱家门。 还说,已经听人传言,现在朱兴德在岳父家里忙乎,走亲戚想见外甥,自是来左家串门。 当晚,就在秀花越寻思越来气,恨不得要拎着擀面杖质问尹氏:“你一家子到底是来干啥的,你要是说,真就是串门住住改善改善伙食,就别欲言又止,别口口声声等大德子回来,我看你那样累得慌,喘不过气,而且德子也没空回来。你要是说有事,请立马说出来,我家我做主”,尹氏的儿子终于抵达游寒村。 夜半时分到的。 小稻挺着大肚子,给这位赶路而来的大表哥做热汤面条。 小麦打着哈欠出来,抢过面盆干活。 “我来就行,小妹,你快去睡。” “不用,大姐,我肚子小,你肚子大,我来,你去进屋和他们说话吧。” 而白玉兰在秀花要去大屋谈话之前,也特意扯着老娘去了偏屋劝道: “娘,德子是咱家好女婿,他还不在家。咱就不能说话太过分了。你讲话前,要多寻思寻思咱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以前尹娘子帮过德子爹娘的份上,差一不二的,咱家要是能帮忙的,你就应了。我不想小稻和德子因着这事儿吵嘴为难,啊?” 说一千道一万,要是朱兴德在家,左家人倒是能放松一些。 随便朱兴德怎么办,反正是他自己姥姥家那面的亲戚。硬是给撵到朱家去住,也没问题。 可朱兴德不在家啊,左家人只能更客气些的招待。都不好意思提出说:“你们咋不去朱家呢?”毕竟朱家那面,才是正经亲家。 秀花一甩袖子,瞪了眼白玉兰:“我知道,还用你嘱咐?” 她要不是冲这些,怎么会躲在小卖店看铺子,都不在屋里唠嗑?就是怕哪句话不对,说秃噜嘴“你给我出去”。 biquge.name 朱兴德的大表哥姓徐,朱兴德的大姨正确叫法,应是叫徐尹氏,冠夫姓。 秀花算是看出来了,尹氏仗着曾经帮过妹妹家,还放不下过去自己条件不错的架子,想求人,却爱提过去的情分,希望你主动开口。那架势,像是里子面子都想要。 但尹氏的儿子却能说会道。 听说在他们当地做“中人”。就是买个房子了,买个丫鬟了,他是给联系这些事儿的中间人。 “外婆,我表弟看样真没空回来,本来还寻思和他好好喝点儿。那个啥,有点儿事,想和您、和婶子、弟妹,咱们商议商议。完了咱商议完,俺们得了准信儿就不打扰了。” “你说。” “就咱家这酿酒坊,真的,在俺们那个镇都有名气。你老信不信,只要在我们那面卖酒,指定不比旁处差。我寻思着,能不能在我们那里开个铺子,卖咱家酒。” 秀花眼神闪了下:“你们那个镇上,我们家没铺子,也没有人手。” “就赁一个呗,咱家这实力,租个铺子还不跟玩似的。 至于没人手,外婆,那您不用担心,我这不能眼瞅着呀,咱这都属于是实在亲属。 我和德子,这关系谁跟谁,到时候我就守着铺子帮咱家卖酒。 我现在这活计再挣钱也不能干了,头三脚必须踢开,我必须要帮着咱家,把酒这一摊子整明明白白的。 到时候,你老放心。你们啥也不用操心,就擎等着挣钱对半分。” 秀花听明白了,什么都不出,还要对半分,你挺会白日做梦呀。 她没吱声,看了眼白玉兰。 和女儿对视一眼后,又看了眼大外孙女,发现小稻一直在低头。 小稻心想:她要是能做梦给朱兴德传话就好了,让远在府城的朱兴德听听西山镇大姨一家子的真实想法。 当这位表哥又说出“另外”时,秀花心里一乐。 还有另外呢,挺不知足。 “另外,我这不是听说,咱家里酿酒是雇人嘛。 外婆,雇人可不中,谁也不行啊外婆,真的,到真章还得是自家亲属能信得着。 你老不知道,我娘刚听说这事儿时,急的不行,说咱家忙不过来,咋不知道给去信儿呢,埋怨我表弟心里没成算。 我娘说她还能干得动。还有我媳妇、我妹子,这都能酿酒。 我妹子,这回我就不打算带走了,外婆,就让她留在您身边学手艺,或是帮我弟妹干干活,我看我弟妹肚子挺大了。 而且学好了还近便呢,正好在我们镇上开个分支酒铺子,我娘她们在那面酿酒,直接酿好放进铺子里,咱都省了运酒钱。”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心脏 打秋风打的这么要面子、这么冠冕堂皇,还一副全是为你好的架势,是来帮你家的,也是没谁了。 白玉兰一脸无语的模样,脑中只转悠着一句话: 难怪德子的伯母回娘家,在当地能和德子的大姨干起来。 那都不是秘密了。 听说两人娘家都在一个村里住,打小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最后却闹的跟仇人似的,都不乐意相互打照面,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因,这俩人属实半斤八两啊。 要知道朱兴德的伯母,也是爱给自己找理由的类型。 属于那种甭管自己为人处事多么差劲儿,也全是别人的错的性情。 这样的两个人见面,一个我全是为你好,实际上是明晃晃去占便宜;另一个是我犯错那是有原因的,是你错在先,才会让我这样的,那还有个不干起来的? 白玉兰就纳闷了: 你说这家人,是咋好意思提出来那些要求的呢? 那脑子里想的事情,就好像和咱家人想的东西不一样。 换咱,咱至多家里过不下去了,到了在生活遇到难题和面子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才会豁出去脸面,去姻亲那里借两个银钱周转周转,这还得说是救急不救穷。 再多却是不可能的,咱连想都不敢想。 毕竟人家不是你爹不是你娘,凭啥不要回报的拉拔你。 这家人可倒好。 虽然还没开口借钱,但是却理直气壮的让你为他们家的致富出力。 白玉兰气坏了。 瞪着尹氏的儿子说的唾沫横飞,她眯着眼睛,差些先一步控制不住脾气站起来走人。 她之前还劝她娘的,让尽量好好说话、以礼相待,多看看大德子面子。 可这一刻,白玉兰真想站起来质问几句:“你们家咋那么会异想天开呢。你们还不如直接管我们要些银子,且大大方方提出不想还钱,至少能让我说句不虚伪,我们听的也不用那么累。更不用顾虑扯开你那层遮羞布,你们会反咬说我们不知道好赖。什么来帮我家卖酒啊,可别往脸上擦胭粉了,你们家就是想让我家给你花钱开店,你们还不用担风险,赔了全算我们的,挣了却要分给你们一半。” 这种好事,老亲家朱老爷子都不敢这么想,谁给你们的勇气啊? 比起白玉兰,倒是秀花,越听越平静。 听到后面,她还有心思搂着甜水喂几口糖水。 一副你们先说过瘾了,我再开口的样子。 秀花心想:让你们说个够,快趁此机会好好畅想畅想,梦圆不上,说出来念叨念叨也行啊,别留遗憾,要不然过了这村该没这个店了。 游寒村之行,就当是你们一家子好梦一日游吧。 “说完啦,大孙子,我能这么叫你吧?” 尹氏的儿子心里一喜,感觉有戏,急忙道:“表弟是您外孙女婿,外婆可不就应该叫我孙儿。我是孙子辈的。” 尹氏也头一次面上露了笑,有些奉承道:“叫啥都成,可着您顺口。” 只要给她家这事儿办了就行。 这次来,尹氏能豁出去脸面在左家一住就是几天,是因为儿子给人做中间人,暗下办了龌龊事儿,得罪了有本事的人,不仅赔光了家里的银钱,还被一帮子闲汉堵在巷子口,打的躺在炕上不能动。 她们老家镇上不大,儿子伤好后,在牙行彻底干不下去了。想自个支起个买卖开个铺子吧,除非卖田地,要不然压根儿没本钱赁铺子上货。手里的钱连赔偿带治病早就花光光。 可是田地,她是真舍不得卖啊。 今年秋收,一场大雨致使家里收成不好,尹氏越发觉得,田产一定要多,只有多,即便闹个小灾,去掉被糟践的粮食还能剩下许多,也能吃饱饭。 所以儿子怎么劝,她都没松口。 可别说卖了田地做买卖,然后大不了挣钱买米吃。在她看来,谁知道买卖会什么样?能不能挣到银钱?倒是会担心将固定家产变卖后,越倒动越空。而不卖地,至少饿不死。 从那之后,尹氏本以为今年甚至明年先这么个光景对付过去,紧紧手,一家子好好种地就得了,有天,儿子却忽然回来说,花清酿是她妹妹留下的独子支应起来的买卖。做的还很大,他们镇上的酒楼有在卖。 说实话,尹氏刚听说时,是不信的。 她娘、也就是德子的姥姥,在前几年身体还能动时,曾放心不下外孙,特意赶了远路去朱家看望过。 那时候回来,娘曾哭着说,朱家那面的亲属没教好娃,朱兴德成了小混子。偷鸡摸狗、在路边挖坑劫道,啥坏事儿都干,娘回来犯愁够呛。说那些传言应该不会有假,有好些人那么传。 且不停埋怨朱老爷子将孩子惯坏了,她做姥姥的,这些年真是没能力多照应,要是有能力,将朱兴德接过来,好好教养,不求多有出息,至少能随了妹夫的有担当。而不至于担惊受怕,怕哪日朱家来了信儿,说朱兴德蹲大狱。 你说,就这种风评,她能信外甥突然有出息了嘛? 可是,当她被儿子带到酒楼,儿子特意引着镇上唯一一家酒楼的掌柜往朱兴德身上聊时,她听着那位掌柜的滔滔不绝讲外甥的“传说”,说花清酿是最近的新品,府城设有铺子,朱老板从一届乡下小子在城里站稳脚跟,那是相当的牛气,还给驻军送酒,更是让城里人都喝花清酿。 她终于相信外甥混的厉害了。 至此,再回家,尹氏就将儿子的话,听进了心。 儿子说: “论理,当年姨母姨夫做买卖,咱家还借过他们银钱呢。 要是没有那些银钱,姨夫再有本事,也没钱上货。 现在姨母姨夫早不在世,人死人情却依然在,朱兴德做儿子的,没本事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有了本事,不该还? 咱们开口一回,他好意思让咱们闭不上嘴?” 尹氏当时听了这番话,只嘴角动动,却没吭声。 她是被儿子下面一番话劝动的。 她儿子说: “要是换作我,谁要是在犯难时伸手帮过我,我会记一辈子。甭管是帮爹娘还是帮我本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等有能耐时,定会伸手拉拔他。 可是,你看表弟这样做了吗? 也不知是被谁使坏的,和咱们弄的那么生份,他买卖做的那样大了,没去见一见瘫在炕上的姥姥。也没来见一见借他爹娘银钱、没要一文利钱的亲姨。 连个口信儿都没给送。 混好了,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就像要断了咱家这面的亲。 那可不成。 娘啊,您要知道,说到底,我们又不是伸手朝表弟借钱,不过是让他给咱家开个酒铺子,我是帮他打理,帮他您懂不懂? 挣了银钱,他不操心还能白得一半,我这个表哥,让谁评价都够意思。 所以您不用碍于死去小姨,感觉咱们是上门占便宜去了,您就大大方方在他家和表弟说这事儿。 表弟或许脑子没转过弯,或许是被他老丈人家笼络的不行。 您还要寻机会,私下里劝表弟别被他老丈人哄了,我小姨可是没了,您是他亲姨母,有些话,只能您劝。 听说那酒买卖全是表弟撑着才有今日,没他就没有花清酿的今天,根本卖不出去那么远、名声那么响。 您得让表弟留个心眼啊。 铺子啊、挣的银钱啊,谁有也不如自己有。我掺和这一脚,还真是为表弟着想,最起码他要是给我开个酒铺子,我这头账上的银钱,完全可以和他再弄个账本,帮他糊弄他那老丈人一家子。 我小姨要是在地底下知道这事儿,备不住也会感谢您。 说一千道一万,用亲戚不比用外人放心?比起左家人,左家还有其他女儿女婿,只有我,才是真正和表弟一条心的。” 尹氏一想,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她对左家女儿挺不满的,听说成亲这么多年,才给外甥生个丫头片子。 她妹妹要是在,摊上这么个不下蛋的儿媳妇,早给撵出去了。 可惜她妹妹不在,不但让那左氏无婆婆管教,没规矩跑到娘家过起了小日子,而且现在外甥又被那左家人哄的,出的力气最多,一天累的要死为他们卖命,到头来,买卖却不全是外甥的,凭啥呀? 不能再这么没成算了。 也是因着这点愤愤不平,尹氏看了眼苦命的女儿,没成亲,定下的男方就死了,女儿是长的花容月貌的好颜色。就这么生生被耽误下来。 她才主动向儿子讨主意道:“你说,让你妹子去你表弟那里,行不行?一来让她留心学学那酿酒的本事,将来你和你表弟开了铺子,万一和那左家人起了龌龊,咱也能留一手不怕。二来,咱们隔着这么远,你表弟本就和姥姥家人常年不联系不亲近,身边有了你妹妹,时不常的在他耳边提起姥姥如何,你小姨如何,是不是也能和咱们处的亲一些?” 她儿子答:“身边能有自家人,能给传个信,能帮咱们多关心关心表弟,那自是最好的。正好妹妹在家无事,还以免出门被那些碎嘴子的婆子说她克夫。不过,娘别只带妹妹,将我媳妇孩子也带去,要不太明显了。好像怎么回事似的。” 尹氏脑子里转悠着以上前情,此时却被秀花打了茬。 秀花开口就是:“大孙子,还别说,你要想开铺子,还真就只能和我商量,和你表弟压根儿说不着。” 嗯? 直觉不对劲儿。 秀花用软布帕子给甜水擦擦嘴,示意小麦给娃抱下去塞被窝里睡觉。小稻倒是需要在旁边听着。 五更半夜的了,她要不是为了让这一家子明早就走,她才不大半夜费这劲儿。 秀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笑着看向尹氏: “你啊,做亲大姨的,这可真是太多年不和你那外甥联系了。 这么多年不联系,只今年才惦记来走回亲戚。 也难怪你们不清楚,我家那酒铺子和德子无关。” 秀花没再给对方废话的机会: “铺子姓沈,随我姓,就算有天我没了,改姓左,我女婿姓,姓白,俺闺女名下的,只是就不姓朱。 你说你们,和我扯得上对半分那套吗? 我要是不想在哪里开铺子,就不会开。和德子、和表兄弟齐上阵有什么关系。 别说你们姥姥家那面的人了,就算是德子他爷来我这里,让我给他开间铺子,我也得以为他是白日做梦。” yqxsw.org “这,咋就和德子无关呢,外面人明明说是德子……” 秀花说出的话,那叫一个刻意显摆和气人: “德子要是依照现在这么听我大外孙女的话,还要像现在这么能干,我全给他都成。 不过,年轻小夫妻,谁知道将来过成啥样,就看他往后的表现了。 他表现的好,啥事儿没有。 要是谁敢让我大外孙女受了委屈,我随时改变主意。这年头,两条腿的人,多的是。” 秀花心想:你们想等朱兴德当家做主给开铺子,且做梦等着去吧。最好先盼着朱兴德伺候好小稻再说。 尹氏一家子人,到了这一刻,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老婆子开始给他们难堪了。 没错,秀花就是故意的。 本来之前,无论尹氏一家子怎么让她看不上眼,用她家玉兰劝她的话,她都在尽量忍耐,想看在德子的面子上。 也是这次出行,她寻思自己得成长了,要做个有涵养的老太太。 直到今晚尹氏的儿子来了,听完这一家子真正的目的,就害得她破了戒,打算放弃涵养 毕竟往后想多走动,才会以礼相待。 就这,还惯着个什么劲儿。这一家子想联系德子,她还舍不得德子被这些人气着呢。 “我妹妹”,尹氏的儿子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打算徐徐图之,话说的也比之前设想的好听得多,没敢说学酿酒手艺:“外婆,既然情况是这样,你们也没想去我们镇上发展,那事情就算了,本来寻思两好合一好的事儿。现在看来,只能以后再说。只是我看弟妹肚子挺大了,德子又常年往外跑,就让我妹子留下,正好来了,就不走了,照顾她嫂子……” 秀花摆手道:“不行啊,不瞒你们说,是我个人,备不住见多了,心里就对表哥表妹那一套存了偏见。明明没啥事儿,我都容易往那方面想。我最烦那一套。有多少表哥表妹出事的,表妹勾勾缠缠,瓜田李下,挺大个姑娘不好好嫁人,也不要个脸啦。” 秀花笑了笑,急忙补充句:“我不是在说,他大姨你闺女哈,就是聊到这了。咱家这大姑娘一看就被你教的很正经。又有亲哥哥疼宠着,根本不能走错路。我是瞅这闺女,二十有了吧?咋还没成亲呢,那更不能为了照顾我大外孙女耽搁,再耽误不起了。” 白玉兰:娘,那姑娘才过十七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两章合一 虽然秀花强调不是在说朱兴德的表妹,还特意夸了两句,你不一样,你一看就知道很正经。 但是大抵姑娘家还是更注重脸面的。 被那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语数落完,朱兴德的表妹徐家阿静,回了屋就趴在炕上开始哭。 炕被炕褥子都没铺。 大冷的天儿,炕上要是不铺褥子,不及时用棉被捂住热气,下面的炕灶要是再不继续烧火,不大一会儿就会变的半凉。 再这么下去,他们这一宿就算想好好睡觉,也定会遭罪。 左家的房屋太老了,今年又是对付住着没维修,窗户根本挡不住外面的冷风。 “娘,我想收拾收拾赶紧离开这里。” 朱兴德的大姨,被秀花那番话羞愤的,差些气出心脏病。 她两手气的直突突,头枕在叠起的褥子上,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头发里,也在无声地哭。 没有力气回答女儿的话。 你当她不想连夜离开吗?她恨不得在秀花说完那番话后,就将左家的大门摔的叮当响,立马离开。 可是,不行。已经半夜了,要想离开游寒村需路过寒山和那一大片坟圈子,这时候为了一家子的安全,孙儿们还小,别招来那不该招的,就算左家给他们一家子再大的难堪,也必须要忍到天亮。 所以…… 朱兴德的大姨,此时两手颤抖的更厉害了,她感觉很憋屈,哭都不敢大声哭。 因为他们谈完话后,她心里明知道朱兴德的外婆是在含沙射影的骂她们,她却要为了撑住面子,为了一家子能混到天亮继续在这里待半宿,而不得不配合的应承,装作听不懂骂的就是她们一家子。 不能当场闹僵。 闹僵他们就得马上收拾物什出去,那朱兴德的外婆也敢将他们一家子的行李扔出去。 朱兴德的大姨,此刻忽然很后悔。 她现在要是在朱家等外甥呢。 就算和朱家伯母再不对付,就算提出的要求,惹的朱家人极为不满,那也是正经姻亲腰杆硬。 朱老爷子看在这一点,就算发生同样闹僵的事情,他也会出面留下一句,天亮再走。两厢都会忍气退让,给对方个台阶下。 左家却不同。 尹氏终于意识到,左家是真的好意思翻脸的。前几日好吃好喝招待,那全是装的。 “娘,表哥的外婆说的那番话,她其实就是在骂我不要脸呢……” 尹氏顾不上自己,急忙强挺着爬起来安抚女儿。 她闺女心思窄,上回定亲的那个死了,惹来好些闲话,被外面碎嘴婆子激了两句,她闺女回头差点儿上吊。 “不是单冲你,她是借机骂咱全家呢。 像你哥说,他们哥俩不分彼此,她马上说,咱家和你表哥好些年不联系了,那意思不就是,关系真那么好,怎么不早些找上门,非得等你表哥混好才找来? 你哥说想开个铺子,那老太太更是就差明说,咱家人在做梦。还明晃晃地指着咱鼻子说,这辈子都没戏。她对你就是迁怒。” 就在尹氏还要再劝两句时,外面忽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人起夜的声音。 尹氏跪在炕上,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可别呜呜哭了。 她怕左家那位死老太太,咋不赶紧死了呢,她怕忽然推开门进来质问:“大半夜不睡觉,你们哭啥呀,为甚哭呀?” 那让她到时怎么回答。 别不信,那死老太太能干出来这种事儿,还会强调她家一直在好吃好喝的招待她们,让她低头承认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让你有苦说不出。 干脆就别出声哭了,免得多出口角和难堪,熬到天亮赶紧走。 尹氏已经打定主意了,就算想见外甥,儿子那面仍然没放弃,她至多跟着儿子去城里寻朱兴德。 而游寒村这里,左家人就算有天全家一起请她上门,她都不会再来。 …… 隔着两间屋。 白玉兰问秀花: “这样好吗?那遮羞布快要扯碎乎了。 你说话的时候,我看德子的大姨,那脸色青了白、白了青。 她手都哆嗦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很怕她被您刺激大劲儿,倒在我面前。那咱家可就摊上事儿了。 她家本就吃的不好。这是有可能的。” 白玉兰说到这,一顿:“您别看她们一家人穿的不差,一个补丁都没有,袖口领边有的还是缎子布包的。但是穷这东西,我通过她们一家子算是看明白了,真装不住。” 白玉兰就想起自己曾经了,那时候她也是兜里没几个铜板,出门说话唠嗑还要撑着脸面。 就忽然有些感慨道: “穷还真是能看出来的。 自从她男人死了,她说的再好听,她家日子不好过。 想当年,她确实借过德子爹娘银钱周转。 不过,我听德子伯母以前讲究过她,说是她那男人为人大气。听说,甭管是那次借德子爹娘钱做买卖,还是回她娘家看望老人,都是她男人活着时,比她这正经尹家人还大方。德子伯母说,倒是她,借妹子钱,还有给她自个爹娘买东西,总拦着,不让给。” 秀花搭了句:“心不正,对自己娘家人还不如个外人,就可想而知她对别人更抠门不咋地。所以啊,男人死了,日子越过越孬,有了难处,没人会真心帮她。” “嗯,有几回我这面做完饭端上去了,她家那孙子就不说了,她儿媳妇和我张嘴说话,想客气两句,一不小心哈喇子都流了出来。脸色蜡黄的,我才怕你把她气过去。” 秀花在黑暗里,很是不以为然: “德子他大姨,被气死也是被她儿子气的,和咱家可没关系。谁让她那儿子没出息,非得指望老一辈的人情,上门打秋风。 还捅咕亲娘一把年纪,豁出去脸面为他开口讨要。为人子女一回,换作旁人,都得臊得撒泼尿淹死自个,没脸活着。 就可见这男人啊,可以没本事,甚至可以没脑子。最怕的就是明明蠢透呛了,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有想法,总白日做梦会成功,到头来越折腾越穷。穷折腾穷折腾,就是说这一类人。 还不如咱家撇子,让干啥就干啥,不让干就老实待着,很少动脑。” 老娘最后那番话,给白玉兰都气笑了。 干啥干啥,又埋汰她的撇子。 她娘这是夸人吗。 而秀花说的也是真心话。 那一大家子人,别看她好像骂那表妹骂的最狠,那是为了直接绝了对方所有留下的借口。从根上掐死。 但事实上,她最膈应的是尹氏的儿子。 不顾,朱兴德的表妹咋看那表情,咋觉得挨骂也不无辜,想到这,秀花碰了碰身边的大外孙女小稻:“我问你,你咋那么心善呢。” 今晚,她骂完表哥表妹那一套,那个叫徐静的丫头就赌气出了门。 大半夜的,瞧那样宁可在后院冻着,也不乐意再进他们家屋里,不愿意见她们人。 是她家小稻,很是心善的出了门,又是劝又是给搭台阶的,将那丫头重新拽进了屋。 秀花当时问:“这是干啥呀,这孩子,我又没说你。不是有那么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再看她家小稻,跟缺心眼似的还护着人家呢,急忙推那徐静去睡觉的屋,一边推一边挡在前面说:“没有,外婆,没哭。我刚陪表妹去茅厕来着。风太大,迷了眼。” 这功夫想起来这一茬,秀花有点生气,今晚她要是不在,是不是被那尹家人哭一哭,徐静装作自强一些就被留下了,毕竟家里确实雇谁干活都是敢。 她打算趁此机会教大外孙女: “你往后再这样给别人留着脸面,指定会吃亏。 你就不想想,有些人,被家里人影响的也好,本性也罢,她自来就对要不要脸面分辨模糊。想的那事儿和正常人不一样。你不能用你的想法去琢磨她。 你以为她善意些,她们会感谢你? 倒是你给她们留了脸面,她还当你好脾气呢,甚至以为是你理亏,会蹬鼻子上脸,你信不信。” 又深吸一口气,秀花的语气忽然深沉起来:“你们太年轻,有些事不知道一念之间就毁了自个的日子。男人可经不起试探。当然了,这不怨你们姐妹几个,是你娘,她一没出去见识过太多事儿,二来,她跟个傻子似的,也不知道一天瞎害臊个什么劲儿,男女方面该防着的事儿,两口子该怎么相处,别让外面的小妖精勾到,她没教过你们。” 白玉兰在旁边听的翻个身:“……”老娘又开始赖她了。 反正这一天天的,家里的错事不是赖左撇子就是赖她。都是他们两口子的错。 白玉兰也懒得解释,那家家户户的娘不都是如此?你也没教过我什么呀。有的那娘,在闺女出嫁前都不提该怎么洞房,她就属于不错了好嘛。 小稻开口道:“外婆,我就是觉得看她那样,不像是那种人。她毕竟是姑娘家脸皮薄,您那么数落,就差说成真事儿了,好像有点儿无妄之灾。” “她就算是来这里干活没别的心思,也会被她那哥哥慢慢教的有其他心思。 再看你吃穿比她好嫉妒,再这回万一也没生出小子,打着为她表哥好的借口,慢慢就由客变主。 她搞不好会挑你这个嫂子配不上她表哥。借口就是你生不出小子,她表哥却能挣钱还能干。 而尹家人归根到底是让她来干什么的?不可能像你九大娘她们似的真就为干活挣点儿钱吧。她往后不得没事儿凑到德子身边说话? ranwena.net 要是真兄妹挑拨也就那么地儿了,表哥表妹,傻孙女,那却是能成亲的……” 慢慢地,白玉兰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仍能听到她老娘操碎了一颗心在给举例子,这话题就像没完似的。 什么吉家庄的胡老三就是表哥表妹搞破鞋。 她二嫁的邻村,也有好几对是表哥表妹勾勾搭搭。 沾着亲是很烦心的,因为不止那俩人在面前恶心着大妇,还要被偏心外甥女的婆母挑剔着,那叫是姐姐妹妹家的孩子啊,就像甜水将来去小豆和小麦那里,小豆待甜水指定比对待外人儿媳妇亲。后来那家女人,太憋屈,索性挂房梁上吊了。 白玉兰认为,她闺女是纯被她老娘吓服的。 她听到大闺女说道:“外婆,你放心,是我想茬了,还忘了有日久生情这词。往后我还是宁可错杀不放过吧。以免真发生什么,恶心到自己。” 她还要将外婆今日教的,告诉两位妹妹。 虽然两位妹夫不像甜水她爹似的,有那么多亲戚。 第二日一早,尹氏的儿子面色不是很好看,一看就没睡好,却强撑着一脸笑,指挥她媳妇:“你去帮婶子和弟妹她们做饭。” 秀花在屋里边给甜水擦香香,边啧了一声。 竟然还要吃饭。 要不说,这种人只要能为自己行个方便,无所谓丢不丢脸呢。 还是尹氏咳嗽着出来,都没顾及左家三姐妹都在旁边看着,就对儿子儿媳发火道:“咋那么好吃,套车,咱这就走!” 虽没敢说出什么难听话,但是除了这一句,再不吱声了,拉着一张脸,就抱着最小的孙子出了门。 车赶走时,尹氏没回头,一副啥话也不想说的架势。 尹氏的儿子提醒:“娘。”他是惦记还想联系朱兴德呢,不想将关系弄太僵。 太僵除了治一口气,没任何好处,是他在求人。 但这回尹氏可不听儿子的了,没办法,尹氏的儿子只能自己回头干巴巴笑道:“麻烦外婆婶子弟妹了,在这扰了好几天,等赶明儿再来看您。” 没人知道这一家子来时是装大爷,走时是挺冷的天,饿着肚子。 即便与人说,都没人信的。 隔壁李老太太将泔水桶一放,隔着院墙对秀花感叹:“艾玛,天老爷,他们终于走了。我都替你们累得慌。也就你家这条件吧,换做俺家就得被吃穷。” 村里人全听说了,朱兴德姥姥家的亲戚来了,不去姻亲朱家做客,非在左家添乱。而左家,那是真够意思,顿顿要掂掇七碟八碗,却从没表现过不耐烦,好吃好喝的招待拐着弯儿的亲属。 李老太太:“回头你们不和大德子提这茬,我都得和他好好唠唠。摊上你们这样的丈人家,可真是他的福分。要让德子知道姥姥、岳母、媳妇的辛苦。” 秀花瞥她一眼。 这就是她明知道此人爱算计,她也仍然不烦李老太太的原因。 …… “娘,你这是要干啥。”白玉兰发现老娘将所有熏酱全捞了出来。 秀花道:“我忽然间觉得,咱们应该对正经亲家朱家,还有罗婆子,再好一点儿。一会儿我打发人,给他们送去一些尝尝。” 人就怕对比。 比起朱兴德的大姨一家,罗母那样的都是事少可爱的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切自备(两章合一) 朱家收到左家给的熏酱,那是非常高兴的。 朱家村的人也都知道这些熏酱还指望挣钱呢,左家却连钱都不挣了,急忙送来让朱家尝尝。 亲家之间的关系,处的很是让村里人羡慕眼热。 朱老爷子给炉子添了些炭,炉子上烧着水,正在和跑腿送熏酱的小子坐在旁边说话。 知道左家将尹氏一家子好吃好喝的送走了,他无奈地“唉”了一声。 心里有点愧疚,本该是他家的责任,却让亲家破费。 而这份破费,说实在的,挺不值得。 朱老爷子有点儿心疼那些好伙食。 也怪他。 以前,他不乐意多说朱兴德姥姥家那些人的坏话。 就寻思着,小孙儿够可怜的,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自是少说一些姥姥家那面不好听的话吧。这样做,能让孩子觉得除了他,还有其他亲人在惦记着。 但事实上,小儿媳娘家老尹家那面,要是照他说:压根儿没几个厚道人。 就那位姥姥还行。 好些年前来过一次,走那么远的路程挎着一个包袱,一打开,里面装着花卷饼子、磨的细细的小米。 连姥爷活着时都不行。那位尹老头一向重男轻女,对女儿看得不重,更不用说女儿所出的外孙。 俩舅舅呢,一个自私自利,势利眼。据说和岳父那面有本事的舅哥更亲,对自己亲弟弟不如对内弟好。一个怕媳妇怕的要死,不当家,从没问过一句外甥德子过的咋样。 至于那位亲姨吧,还不如姨夫大方。可姨夫即便是很认亲的人,没有眼珠子又哪里有眼眶子。现在那位姨夫也好人没好命死了。 所以说,朱兴德姥姥家那面的人,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好。 那些人明知道德子的娘早早就没了,就剩这一颗独苗,路过他们镇几次都没来看看。 十多年啊,能途径他们镇,去别人家做客,都不来看看外甥。别说过年过节没给过德子一文压兜钱,就是德子成亲,人家也没随一文礼。 倒是那面有点儿大事小情,像是德子的姥爷死了,舅家添人进口,生个孙儿什么的,回回派人特特来告诉他消息,他为了小孙儿,白白随出去好多礼钱。 朱老爷子一想到老尹人跟属貔貅似的,只收礼不回礼,猜测那面这回找来,搞不好是想贴上来占孙儿便宜,他就有些坐不住: “小子,你等会儿。我寻人写封信,让我那亲家母到了府城交给德子。” 在朱老爷子看来:有些话,不能让亲家来说,更不能让亲家难做人。他来督促小孙儿,不准搭理尹家那些人。不止是大姨,往后什么舅舅舅母的也不行。 朱家灶房里。 朱老大媳妇汪氏用筷子夹起猪耳朵,她口水差些没流出来,喜滋滋地想:这么多指定是舍不得全吃了的,她可以年前用油纸包走一些给娘家。 “放下!”朱家伯母在她大儿媳眼中,跟个鬼似的神出鬼没。 吓的汪氏一哆嗦,猪耳朵差些掉地上。 撵走了儿媳妇,朱家伯母用筷子仔细的拨了拨酱骨头。 那骨头上的肉特别多,可见左家这回卤一次是真下本钱。 她想了想,打算等白玉兰她们走,赶在年前,想特意去趟游寒村。以长辈的身份邀请左家留在家里的孩子们,小稻小豆的,小豆男人的,都让来朱家过年。 对方不来是不来的,她连个客气话都没有,却是不行的。 也不是溜须不溜须的原因,在朱家伯母眼中,是最近她们家真是借了不少光。 大到家里多了一头拉酒的牛车,虽是名义上让拉酒使唤,但是有个着急的事儿,她们家里人也能当作拉脚的。春耕秋收,估么也会让牛帮家里干活,那能轻省不少。 小到朱兴德从边境拉回的染花布,左家小卖铺卖的那些皂胰子、酱油什么的,都没要过钱。就那回来她们村里卖东西,意思一下收了点儿过年给祖先烧的黄纸钱。要不然压运气。 所以说,对待两姓旁人,人家要是这么对待咱,咱都得感谢得不行,处的和对方好成一家似的,就不用说和左家了。 总让左家单方面付出,没法将来再细水长流。 朱家伯母打算,她不但要去游寒村请人,而且她还不能空手去。 这么想着,她就将灶房锁上了,以免家里哪个淘气的偷吃。和朱老爷子打声招呼,又系上围巾跑到好姐妹家里去了。 “干啥来啦?以为你家来了客,你且得忙。” “老爷子在招待呢。人家也是坐坐就走,不吃饭。我这不寻思你有主意,又是接生好手,趁空没啥事儿和你唠唠嗑,问问怀了娃吃些啥好生。” “谁怀啦?” 朱家伯母说,她过年不知给左家走些什么礼。正好前两日,几个儿子给了她这个月的养老钱,再加上以前各家给的,她存了不少。寻思买点儿孕妇吃的,左家仨闺女都有了身孕。她给送孕妇能补到的,最好稀奇点儿,那面仨人能一起吃。 反正别让她送鸡蛋,以左家现在的条件,朱家伯母怕左家人一天忙忙叨叨的,事儿那么多,回头就得忘了这年礼。 艾玛,老姐妹心想:这可稀奇了。就你那么抠门的人,自个儿媳妇们有喜,也没见你多么慈母心肠给补补。还是朱老爷子一个大老爷们,为人厚道,年年单独留出些细粮,就为了怕哪个孙媳怀孕。 “行,我给你出出主意。” …… 与此同时,青柳村老罗家。 罗婆子收到秀花特意给她留的猪尾巴,她就爱吃这一口。 但第一反应,可不像老朱家人那么高兴。 她第一反应是:这不会是婶子设置的陷阱吧?秀花婶子能对她这么大方? 卖钱的东西给她吃,总觉得太受宠若惊。 “我亲家那面,没捎什么话吗?” “捎了,说让您过年临两天就别做豆腐了,收拾收拾去那面过年。要不然她们走,那头怕没个长辈在,过年的讲究都不知道。您也去那面趁着人多,好好松快松开。您儿媳妇说,她到时要来接您。” “接什么呀,她肚里有了娃,还没稳当呢,我不用她接。”罗婆子稀里糊涂的应了句。 却也发现了,左家那面还真没有什么“求”她的事儿。 她好像真小人之心了。 她以为秀花婶子主动送来这么多好吃的,是想让她舍下做大豆腐挣钱,去左家帮忙守着小卖铺,再让她顺便去老左家做饭、喂猪、白干活。 或是家里现银不够,出门要带现银,想要来她这里串串? 她这人能帮忙动嘴、动手,就是不喜欢别人和她动钱,串一下钱也有点儿闹心,那不得惦记你借了啥时候还吗? 可是这回…… “啊,原来真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啊”,罗婆子舒了口气,腰板立马挺直了,心里想着:秀花婶子终于舍得对她好一回,看来这次是纯粹的好,嘴上忽然放声说道: “瞧瞧我那亲家,哎哟哟,这可真是做点儿什么好的都忘不了我。咋就不寻思寻思,我一人哪吃得了这些啊,哎呦我的天老爷呐,这是带汤拿来的啊?淌汤啦,拿这么些肉,这让我咋吃啊!” 送信儿的小子,被罗婆子冷不丁的嗓门震的后退一步。 主要是吓的。 明明之前罗母还在小声问他话,像是想从他这里听到什么秘密的模样,突然就大嗓门嚷嚷了起来。 村里有路过的,被罗母这一声喊的,惊的扛着铁锹站住了脚,疑惑地回头看过来。 住街对面的人家,大门果然打开问道:“秀才公她娘,你家又有啥喜事儿啦?” “没什么喜事儿,就是,这不嘛,我那亲家呀,哎呀一天天可实诚了,明明能卖不少银钱的熏酱,这也不卖了,啥啥都惦记给我这里送一些。你瞅瞅,拿这么多,我咋吃呀!” 又一次显摆“吃不完”。 罗家旁边邻居林婆子气的直翻白眼,谁不了解谁呀?你个一铜板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小气鬼,小声道:“呸,你要是真吃不了给我送来。” 不止朱家、罗家…… 秀花在出行前,还倒搭着小卖铺里卖的油盐酱醋,或是卖的蜡烛、灯油、红纸、皂胰子、少量糖果、自个做的带红点的干粮等,再带着熏酱,总之给每家凑了四样礼,提前给酿酒的工人分发年礼。 其中像是左里正家、二柱子家里,金子媳妇、三胖子、五常子家里等等,她给的格外多。 她大外孙女婿的那些小兄弟家,她基本上也一家没落下。 有些人甚至目前还没完全给左家干活呢,她只是听说对方确实和朱兴德关系好,对方属于要是知道左家有点儿零碎活,他们会跑腿帮忙,见到左家人也很亲切外婆外婆的叫,那她就会派人给送点儿年礼。一点儿也是咱的心意不是?那代表着他们“老大”朱兴德虽然身在外,但是却没忘了他们。 “娘,你比我想的细。”白玉兰由衷说道。比朱老爷子都那什么。她不好形容。 秀花说:“那你就学着点点儿。而且这才哪到哪,备不住往后你还要为峻熙,和那些做官的母亲处好关系呢。指望不上罗婆子。” 而她总有一天要撒手,走在女儿的前面。希望白玉兰能学着点儿,尽量做一个让女婿心暖的丈母娘。说到底,女婿们心暖,不就能更敬重媳妇了嘛。咱不过就是为自个孩子。 但其实,有句心里话,她不能告诉别人,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啊。她就是在装作好像很有经验。 …… 在种种年前事宜,全部忙完后,装好朱老爷子给朱兴德的信件,秀花是在酿酒坊工人以及村里人依依不舍的挥手中,离开的游寒村。 村里人知道,秀花要进城了,还不带春生。 他们瞟了眼左里正的脸。 人家秀花是带女儿、带曾孙女甜水,几代女人要一起进城玩。 到了县城,有女婿左撇子亲迎。 秀花会短暂歇脚,住住县城的大房子。 再不是路过县城像他们一般住大通铺了,他们是不敢多住,要在心里算计住宿钱。人家秀花不用算计的,多耽误一天少一天的无所谓,自个的房子,歇够了再走,再和他们不一样了。 然后女婿左撇子会一路陪同。 等陪同护送到府城,女婿左撇子让开地方,会换成孙女婿们夹道欢迎。据说府城那面,早早就来信儿催促了。 就这,还是家里有一堆事儿,还有三个大肚婆不能折腾着赶路。 要不然啊,左家哪里就只去那么几个人,估么会全家男女老少齐聚城里过年。 不信你就看着,最晚明后年,人家全家指定在城里放鞭放炮过年,看上元节的灯笼,再吃城里的汤圆。 “真好。” 菊花奶奶和李老太太望着早就没了车影的方向,眼中那个羡慕就别提了。 菊花奶奶又看眼左里正回家的背影。 她知道,这回左春生不仅乐呵呵的放走秀花,让好好玩,而且还私下给了秀花不少零花钱。 yyxs.la 是秀花和她咬耳朵说的。 告诉她这事儿时,在她还没有惊讶的反应过来呢,秀花就捂着嘴憋不住笑了。 …… 五日后。 左家一行人算是发现了,只要离开游寒村那一块区域,他们家在外面行走,不但不会再被人羡慕了,而且还会收获不少白眼。 这不是嘛,客栈小二又摔摔打打给他们听了。 秀花搂着甜水,对女儿无奈道:“玉兰啊,知道你会过日子,娘以前比你还抠呢。可是出门在外,差不多点儿得了,快让人家客栈多挣两个钱儿吧,你瞅瞅给咱这脸子甩的。惹得别的客人都看咱。” 咋回事儿呢。 到了客栈,咱想吃肉不用点,她闺女白玉兰能拎出自个带的酱肉,猪爪子什么的。差些卖给旁边桌的客人。 想吃菜,她闺女能变出冻的菜团儿,冻白菜、冻菠菜什么的,放在屋里缓一缓化开,蘸着自个车上带的肉酱,就着葱丝,吃的比那些点四个菜的客人们还香。 甚至咸菜钱都不用花,她闺女能掏出好些样,比客栈要色香味俱全。 你想想,菜都能如此丰富,那主食就更是了。冻春饼、冻饺子,馄饨、冻豆包、粘豆包等等,只花几个铜板借锅煮开或是蒸好就成。 就今天,店里小二也不知是跟他们较劲儿了还是怎的,忽然在他们吃饭时,拿出了冻桃子瓣说了句:“你这个总不会也自带吧,给娃买点儿?别人吃,她看着,不馋吗?” 这回不是她闺女了,换成她那傻姑爷。 姑爷笑的贼憨厚,打开袋子从里面一一掏出:冻桃瓣儿、杏干,苹果干,还拿出了砂糖裹的山楂,以及几种干果:“俺们孩子不缺零嘴。”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白玉兰抱着行礼,要继续赶路了,在重新铺车的时候还说呢: “那也太贵了,只一盘白菜片子炒零星四五片肉片,还不是肥肉片,就能好意思要咱三十五个铜板?他咋不去抢呢。嘿呦,可真敢要价。三十五个大钱,在咱村里能买多少颗大白菜了,都够炒几大锅还会有剩的。” 且一看就知道炒的水了叭嚓。 白玉兰很嫌弃。 哪怕给白菜喷点儿醋,醋溜白菜,甜水爱吃那口,为孩子她也就捏鼻子认了。 现在却是不行,那破菜一个铜板都不值当。 左撇子正在给他亲自驯服的野牛喂豆饼子。 现在小姑爷勾搭回来的这些牛,其中一头自从归了他,不仅是他的伙伴,而且还是他的宝。 左撇子特意给拌着些温乎水,凉了不行,太热不行,他将手指头伸进去探了水温,哄着他宝贝牛多吃点儿。 闻言道:“你也知道这是在外面,不是在村里。外面卖什么不贵?要想省钱,不出门最节省。你要知道,这里是前不招村、后不招店的路上。人家挣的就是这份窍钱。要不然那么多的店小二和伙夫,来这里干活是图啥呢,回家都要多走几日路。不多挣些辛苦钱,还不够费劲儿的。又赶上年节,烧饼也要比往常涨价一文。” 说到这,左撇子想起上回女婿们回家唠嗑时说的话。 左撇子继续道: “换成咱家做买卖,其实也是这样的。 满山说那城里的庙宇,有好些是建在山上的,建的老高了。 那些城里的贵人们也不知道咋想的,挺冷的天,外面捂了嚎风的,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怀疑他们张嘴喝酒会有雪花飞嘴里,却非要让人送酒到山上喝。 你说坐在炕头,用大缸子烫酒喝,最好再来口刚出锅的酸菜馅饺子,吃点儿花生米,他不舒坦吗?” 或许没被冻透就喝辣嗓子的酒,确实比不上在外面冻的鼻涕拉瞎再来一口酒爽快,想必那样能喝出珍惜的感觉吧。 人家图的就是个刺激。 知道自个说着说着扯远了,左撇子又给拉回来说道: “有几回,满山和二柱子就是爬老高的山给送的酒,咱家德子当场就将那酒价提了好几倍。要是大伙全照你那么想,那外面的买卖都不用做了,全回家自个做饭吃得了。自个做饭最省钱。” 在左撇子看来,咱可以不买,不去花那份冤枉钱,但咱要理解,别碎嘴吐槽。 又一寻思,他媳妇的性子是怎么造成的? 唉,说来说去,是他以前太穷呗。 他有自知之明。 以前媳妇不止顿顿在家做饭吃,那时去镇山赶集,宁可饿着也要忍到回家,从不在外面买个烧饼垫肚,而且还属于是能对付一口就对付的。是从岳母来了,饭桌才有了变化。 又不傻,谁不知道吃好的,谁愿意对付吃? 所以说,谁都可以嫌弃白玉兰的性子,他却是最没资格嫌弃的。 “我来,你别干了,去帮娘抱甜水,瞧着孙女还没咋睡醒,”左撇子上前抢过行礼和兜子,又一把攥住白玉兰的胳膊道: “到了城里,我就不方便和你说话了。不是长辈在,就是小辈在看着。我就现在多嘱咐你两句吧,进城相中啥就买点儿,啊?好不容易出趟门,从咱俩那份分成钱里扣除,花点儿吧,别不舍得。” 说完又皱皱眉,想起以往,他也是如此嘱咐的,可是玉兰每次都是两手空空回来。 然后最气的人的是,过后吵架时,白玉兰还抹着眼泪抱怨他:“你说我跟了你这些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我给自个买过啥呀?再看看别人。” 那时,他会顶嘴:“是我没让你买吗?银钱不是一直由你把持着?谁让你自己不买了。” 现在再想起那些往事,好像那么说话有些气人,而且左撇子认为不能再笼统的嘱咐,要不然又是啥也没买的结果。 “听我的,你买个金耳钉吧,就是那种金豆豆。” “啥?!”一开口就是金子,挣钱多辛苦,白玉兰瞪大眼。 左撇子被白玉兰的表情惹得彻底不乐意了:“县里和我一条街的,最西头打铁铺子的婆娘都能戴个金耳挂,我看啦,她戴的有手指盖那么大。你就买个小豆豆,咋啦?咱家铺子比她家挣钱多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秀花在客栈结完账,抱着甜水出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她多看了左撇子一眼。 左撇子立马找岳母给评理:“娘,你说她……” “你等会儿,你是什么时候看别家婆娘耳朵的。” 白玉兰经娘提醒,反应了过来:“好啊,你还敢偷摸看别的妇人。” 左撇子有苦说不出:“……” 算了,他还是裹紧羊皮袄子赶车吧。 倒是没一会儿的功夫,车厢里就传出了笑声,左撇子也甩着鞭子,随着那笑声笑了。 要说这一路赶车,只左撇子一个男人,安全问题担不担心呢。 除非有大型抢劫,要不然不担心。 话说回来,大恶霸劫他们一次都回不来本。图啥呢。路上有的是比他们有钱的、能在客栈吃得起炒白菜的人。 所以如若倒霉,真遇到小打小闹的并不担心。 因为在出门前,左小麦登上寒山捅了蛇洞,抓出两条小毒蛇,那小毒牙才霸道呢,小麦连续嘱咐三天才塞进了罐子里,随行带着。 …… 随后又路过一家客栈,这也是最后一家客栈。 今日休息一晚,明日再赶一白天路,接近傍晚就会抵达府城。 而才站在柜台前订房,秀花就笑了,左撇子和白玉兰也面露骄傲。 甜水说出了答案。 小女娃指着酒坛上的特殊标志,惊喜喊道:“那是我家的酒。” 真没想到在外面,能见到自己家的酒,那里面装着自己亲手酿的酒。这也是第一次除自家铺子里看到这一幕。 尤其秀花和白玉兰,她们一直在村里深加工,没参与销售就没见过。 客栈掌柜的顺着甜水指的方向看过去,微挑了下眉,明白了:“朱老板是诸位的?” “那是我爹。”甜水扒着柜台扑闪着大眼睛喜滋滋道。 白玉兰也笑着解释句:“是我女婿。” 秀花乐出眼角皱纹:“我是他外婆。” 店家特意细看看花清酿故事中的主角们,感觉很遗憾其中几代穿的也太一般了,普通农妇的打扮,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惊叹。要非说优点,只能说秀花和白玉兰比起同龄人看着年轻,眼睛没有那么浑浊,再一路风尘仆仆的就看不出什么了,脸上遮挡的口罩还挂着白霜,看不清面容。 不知道中间那代的酿酒者,也就是朱老板的媳妇那一代长相如何。 要是也这样,穿的还……故事确实就夸大其词了。 客栈掌柜的心里作何想没表露,面上却比刚才不知身份时显得热情多了。 这位掌柜的和朱兴德合作几次,和朱兴德很熟悉的。花清酿的送酒队伍也经常在这里落脚, 他对戴着大棉帽子、身穿羊毛袄子的左撇子主动道:“那您就是朱老板的岳父了吧,您回身看。” 一句话,左家几人,都有回头看向餐厅的方向。 只略略扫过去,好几张桌上都摆着花清酿。 “这酒在我们这里卖的很好,不少跑商的客人,会在离开时提出买些带走。就连那些脚夫,也是喝完念念不忘,直夸你家酒,除了贵没毛病,够纯。就是太贵。您不知道,还有人真是兜里钱少,只买一盅尝尝的,说是太馋这一口。” 秀花笑了,“会有的,慢慢会有适合咱劳苦大众御寒还便宜的酒。会有一日让他们买得起,天冷赶路来一口,家里已经在试着去酿了。” 左撇子也表态说:“虽然酿造卖给贵人的酒,势必会赚的多,你我都赚的多,这是实在话。但是比起贵人们,能卖给咱普通老百姓,让他们大冷的天赶路喝一口,或是忙完一天,累够呛喝上一口解解乏,我倒觉得那更是花清酿的福分。” 那种便宜酒,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水酒。” 怎么能把便宜水酒口感提升到最好,不被人骂水了巴嚓没酒味,而且选取的酿酒粮食成本还不贵,确实需要慢慢钻研。 这也是朱兴德曾经提出的目前两步走,最要紧一步还是要以挣有钱人的酒钱为主,只有这样才能快速积累财富,扩大经营,扩大才会有影响力。 第二步就是高手在民间,要尽量去寻找拉拢在民间的酿酒老手艺人。 老手艺就代表着,人家能酿出便宜还口感好的酒,这就是一种本事。咱家就没有这种本事,咱家的酒很贵。 当时,左撇子记得,大女婿朱兴德说这番话时已经喝多了,且越说越来劲儿,还提出过一个畅想,那个畅想备不住是往后几十年都会无法企及的高度。 那就是:酿出成本低的酒,家里有一天也非常有钱了,要多多免费提供给军队。因为咱就是东北人啊,太知道那大冬天打仗是什么滋味儿。让普通士兵也能喝上酒暖暖,在上阵杀敌前助助兴,想家时,眺望着家的方向来一口。而不是像边境李将军,那么大个将军啊,现在也不敢多买酒犒劳手下的兵将。 左家有天买卖要是做大了,一定要白供酒,给那些用命去抵挡外敌的兵将。因为大家都是为了百姓不被骚扰,边境太平。咱给那些鲜活的生命提供酒,应当的。 左撇子至今记得,大姑爷说完这番话就喝多趴在了桌上。 大女婿没咋滴,给小女婿说的眼泪掉下来,直赞叹家国情怀,山河无恙。二女婿也表态:“真有那一天,我举双手同意。” 然后左撇子凑到大姑爷耳边,寻思难得一回,爷几个全都挺激动,他也表示两句呗,行不行的先别管,态度要端正。 结果他才凑近,就听见大女婿喃喃嘟囔着:“到时,别看白给酒,好像是亏了不少银钱。但搞好了,朝廷能分给咱当个侯。” “……” 多亏小女婿峻熙没听见这番话,要不然眼泪等于全给了熊瞎子。 此时,左撇子再想起这个插曲,望着那些客人桌上摆的花清酿,他忽然就觉得,作为一个男人,真应该有一些高一点的抱负。敢想敢干一些,那没什么不好。 虽然他以前是穷则独善其身,从不敢去琢磨一些“达则兼济天下”的事情。 但现在,能不能做到先不提,他至少敢了。 当晚睡在这个客栈,也没下楼吃饭,就在房间里对付一口,简单吃完还洗个澡,秀花她们休息的极好。 第二日出来结完账已经出门了,客栈掌柜的这才看清秀花摘下面罩的模样。 爱阅书香 他是位老头,手上攥着银钱,直到秀花没了影子还在挑眉。 今儿,秀花和白玉兰,包括甜水都打扮起来了。头发梳好,脸擦香香,不再捂的像个狗熊似的。 傍晚就要到城里了。 赶路的衣裳和进城穿的衣裳那能一样吗?对不对。美要美在刀刃上。 所以才有了掌柜的露出意外神色的一幕。 —— 府城城门入口处。 “外婆!”朱兴德摆手叫道。 甜水搂住左撇子的脖子,左撇子还在赶着车呢,给他吓一跳。 甜水也挥手叫人:“爹爹!” 朱兴德看见甜水,打心眼里的笑了,笑的眼睛出了褶子。 他是托梦给小稻,让将闺女给他捎来。 太想孩子了。 小稻是肚子太大折腾不起,要不然他其实也想媳妇,恨不得小稻也跟着来一趟。 “冷不冷啊?一路没事儿吧。”朱兴德抱起甜水,对着女儿的脸蛋叭叭连亲两口,又看向岳父岳母问道。 而秀花那面,罗峻熙和杨满山已经一左一右去搀扶了。 秀花疑惑:“你们仨全在,买卖不好吗?没人去送货?” 满山说:“柱子他们去了,大姐夫特意让我歇两天。还能跟着姐夫来接您。” 很明显的,经过做买卖,杨满山现在也能多说上几句话了。性格慢慢变得外向。 秀花仰头看向二孙女婿,连忙拍拍满山胳膊:“你确实得歇歇了,咱热闹两天你就回家去。回去看看你媳妇。放心,你媳妇肚子好着呐。” 这一行人正说的热闹,忽然从城北方向,出现一支极为壮观的送亲队伍。 听说正是什么侯爷的女儿,嫁到府城大官家里。 这对于村里来的人,可真是开了眼界。头回见呐。 秀花指着陪嫁队伍里一位极体面的婆子,问朱兴德:“她穿的那就是貂啊?” 朱兴德眼中闪烁着一种暗芒。 一瞬不瞬的看着队伍。 他眼中藏着羡慕、野心、展望,还又亲了亲甜水的脸,回答道:“嗯。” 第二百八十五章 秀花他们也不嫌弃冷,就好奇地站在路两边数啊,有多少抬嫁妆,好几十台。 这娘家要有多富裕才能做到。 换成咱家,除非给猪和牛塞进去能凑齐。 还从旁观的百姓中听闻,这才哪到哪。 受限于品级,有些大户人家,明明能给女儿准备出几百抬,却不敢超额,那都是有定数的,只能往里面硬塞。 而与之相反是落魄的大户人家,表面看起来热闹,里面有可能装的稀松。还不如中等的富户陪嫁。 以前,秀花她们去哪里能了解到这些,没想到刚进城就能听闻接触不到的八卦。 看了好一会儿热闹才随着人群离开。打算将这场面记住,回村讲给老姐妹们开开眼。 离开前,秀花轻拍了拍甜水的脸蛋,一咬牙,无比畅想道:“等俺们甜水嫁人,太姥姥也给你准备最至少二十四台嫁妆。” 朱兴德心想:那必须的。 他刚才看到别人家嫁女,联想的也是甜水。 秀花又喜滋滋说道:“要让甜水念书的,谁说女娃认字是白花钱。回头我让你们里正爷爷想想办法,搁咱游寒村弄个小学堂。让甜水背着小包混在里面去识字。” 她虽然没见识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婚丧嫁娶流程,但是却知道一个恒古不变的道理: 别小看人家嫁的好,人家除了有个好爹,自己也要有点儿本事。咱家现在还不能让甜水学习琴棋书画,但最起码要认字吧。 …… 一盏茶时间过后。 白玉兰指着朱兴德他们落脚的院子,让她娘别做梦了:“还想陪送几十抬嫁妆呢?快醒醒,这才是现实。” 甜水东瞅瞅西望望道:“太姥姥,这里还不如咱家好。” 只看,城里的住处,院落倒是大,就是房屋矮矮趴趴的,还全是草房泥墙,屋里很黑。 杨满山陪同回来的,朱兴德和左撇子他们直接去了铺子。 闻言,满山有些赧然道:“以前赁的那间房子好,邻居大娘还能帮忙做饭,那一个胡同里住的也全是体面人。但就在前几日,人家把房子卖了,又是年根下,不好找新房子,先搬来对付住。” 白玉兰打听问:“这个房子付了几个月的租金。” “仨月的,城里最少要交仨月。大姐夫说,等年后小妹夫能定下来去哪家书院,再定去哪里租房。想要离书院近,以免小妹夫再莫名招到点儿什么,我们不能及时赶到。反正我们有车代步倒是不怕远。” 白玉兰听完,心里只翻来覆去一句话,她老头子还让她买金豆子戴耳朵上。还买什么呀?她咋那么心大,家里都没有房子。 商业街上的酒铺子是一口气租了三年。 花出去不少租金。 多亏着县城那大铺子是李知县赏的,要不然她家每日一睁眼就全是租金。这一天里要是没卖出去十坛子酒,就是亏钱。 而孩子们的住处又是租赁的,甭管好孬,也得买个房啊。 最好能将那间铺子买下来,不用算计日日花出去多少租金钱。 白玉兰也知道,不是着急的事儿,家里还要盖住房和酒坊,做买卖更要有活钱跟着,不能全花空。更不是家里人过日子节省就省出来的,需要多挣。 底子太差了,只能一点点置办家业。 这功夫,白玉兰倒是忽然理解罗婆子为什么抠门了,因为她正向满山打听:“就这破草房加个院子,府城一般卖多少银钱。” “别看破,对方还要一百八十两的。” 哎妈呀,白玉兰在心里合计,这才是府城。 要是将来小姑爷去了京城,真要是有了那大造化留京,比照着这样的破房子买,估么也要至少三四百两。搞不好奔五百两去了。 现在这银钱水分大啊,自从朝廷频繁和边境打仗,早不像前些年一两银子能买不少物什。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秀花哎呀一声。 老太太差些摔个大前趴,那门牙就会掉了,她是被小黑板给绊倒的。 秀花倒是没后怕,看着板子上纸张上的字,还有那些自制的沙盘,很是欣慰的对身后的满山道:“这就对啦,你们抽空在认字啊?” 满山告知,罗峻熙晚上有空就交。用纸太浪费,他们就用沙盘和小木棍划拉着学。连二柱子都会写自个的名字、府城县城的名字,有事、着急、回家、去铺子等数十个字了。 “出息大发了”,秀花点点头道:“你爹在县里也没闲着,现在六子也会写简单的字了。这回吉文去了县里,吉文本身就念了三年书,记账没问题,你爹才放心将县里那一摊子交给他们。” “听说,吉文是我们舅舅?” 秀花一摆手道:“啥也不用叫,我只是不想让他叫我母亲,让她改口叫我姨,你们往后唤他名字就行。” 杨满山咽下:外婆,你二嫁那里又来一家。 他怕麻烦,还要回话。 想着老丈人跟着大姐夫已经去了铺子,那一家子在铺子后身的存酒仓房里落脚,想必等老丈人回来时,外婆就能知道了。 恰巧白玉兰召唤满山,让出来卸车,先将饺子包子等吃食,找个妥帖不招耗子的地方冻上。 与此同时,府城的花清酿铺子里,左撇子果然在参观。 边参观边在心里对比,说实话,租金这么贵,却属实不如县城的酒铺子又大又体面。 但县里的人,也不如城里顾客多。难怪寸土寸金。 你瞅瞅,乌央乌央的,外面三胖子和常喜就没招消停,不停地接待顾客。 左撇子跟在大姑爷身后,来到隔开的小间。 小间里,连搭个热炕的地方都没有,想午睡是不可能的。 只一张上锁的桌子,大姑爷收钱放里面,一把木头椅子,桌子上摆了一套茶具,洗茶的,泡茶的,泡茶的杯碗很多。 左撇子:能想象出来,真泡起茶来,还显得挺文雅的。 墙上贴着罗峻熙给写的大字小字。 左撇子没空细看,像是一套词。最下面卡了罗峻熙的名戳。 桌子对面摆放两把椅子,想必那是大客户进来谈订单坐的位置。大女婿会给泡点儿好茶喝。 再然后屋里就是一个炉子,炉子烧城里人卖的煤炭,上面坐着水壶。 要说屋里最打眼的,就是两个供台。 一个柜子上面,供着关二爷。 另一面挨着墙壁的柜子,供着……十二生肖。而且摆在最前面的是蛇、接下来说猪,之后是牛,那上面还烟雾缭绕的,可见天天上香。 “这个?”挺别致啊。 朱兴德笑:“咱家不是靠野猪挣了点儿钱嘛,蛇也帮过大忙,现在又有了牛,我寻思一气儿都给供上。” 左撇子又细看用泥捏出的鸡,发现只有鸡肚子上有名字,还是家里甜水最稀罕的那只鸡,那不是死了嘛。小外孙女以为埋葬了,其实被他岳母给挖出来烤着吃了。 “小妹夫特意写的。” 左撇子摇头,这些孩子挺大个人了,还淘气。 而朱兴德在左撇子参观屋子时,已经拽过椅子坐在炉子边,看起了朱老爷子给他的书信。 看到最后,给朱兴德都气笑了。 他这才知道,他大姨带着一家子,啥活不干,贵客做派,在老丈人家吃吃喝喝七日。 要没有他爷捎来的这封信,想必岳父岳母和外婆根本不会特意告诉他。 “爹,我大姨她们这副样子,您怎么没说呢。您和我细学学。” 左撇子摘下棉帽子,不以为然的模样摆摆手道:“其实没啥,不就是亲戚去了,吃点儿喝点儿嘛,多几双筷子的事儿,咱家现在又不是招待不起。我也是过后听说的,她们所求的,你外婆全没应,就得了呗。你也不用生气,谁家没有几个这样的亲属。咱家算少的了。” 左撇子真是这样认为的。 他还觉得真的“少”了呢。 本以为年前,小女婿的那位嫁到外地的伯母和堂哥们,也会找到家里。却没想到,峻熙成了秀才公,人家照样还是没找上门。 亲家母罗婆子白准备了。 为啥这么说呢。 他有幸听过彩排,罗婆子认为自己说话不够给力,杀伤力不够大,就和他岳母一人扮演一方。 他岳母演“罗婆子”,罗婆子扮演罗峻熙的伯娘和堂哥找上门来套关系,然后罗母将他岳母顶回来的那些气人的话,全部记住了。准备就绪,只欠东风,结果没来。 朱兴德将信合上,嗤了一声。 得了,他心想:他也不用再细问了,以免家里人来了城里团聚,挺好的气氛被破坏。 无非就是那几件事呗,要么想借钱,用从他这里借来的去挣自个的钱。要么就是想插手酒买卖,跟着一起挣钱。 朱兴德打算不被这份人情束缚。本就想过倒出空来,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小稻也生完娃了,酒买卖也一般了,去看看姥姥。姥姥需要什么药材治病,他就给拿些,再给姥姥四季的衣裳都添上两套,厚棉衣棉花多塞些。以免给吃给喝,给钱,两个舅舅舅母会扣下,用不到姥姥身上。 他没忘记前些年,姥姥走那么远的路,带干粮来看他。 姥姥要是长寿,他更会年年都去看一看老人,照着老人能用到的给添置,也是为死去的母亲尽一份孝心。 甚至,朱兴德在大姨一家没找上门前,就已经打算在去看望姥姥的时候,一并偿还爹娘借钱的人情。 怎么还呢,他认为大姨一家子要是那种好样的,见面挺亲的,他倒不着急了。 毕竟人这辈子三穷三富过到老。大姨一家人,要是有天出现急事,要用到他帮忙或是用到钱,哪怕是需要借用很多银钱,且还说不出具体哪日能还上这份银钱了,没事,只要他有,他明知道够呛能还上,也定会拿出来。帮忙就更是了,他一定想办法。 这叫处的是情意。 可要不是那种好样的,得,他就打算比照着利息,多给大姨按照年头翻几倍行吧,爷信里说了,他爹当年向大姨家借了二十两银,用了一个月就给了过去。二十两银的利钱,照二十年翻,他撑死了给买个五两八两的礼送上门,然后完事儿,往后这门亲戚就算断了。 朱兴德想到这里,最心疼的是他媳妇。 小稻挺着大肚子,就算外婆和丈母娘从没为他大姨给过小稻脸色,小稻也要抬脸瞅着吧。怕外婆和娘生气。 yqxsw.org 还要去安抚和伺候那一家子事多的呢。一天两顿饭张罗一桌子饭菜就够呛。 听说甜水还挨了揍,和那家孩子总打仗。 另外,还有什么表妹! 朱兴德琢磨以上弯弯绕绕,不过在瞬息间就想的通透。连明年夏天去看尹氏,将“人情礼”送到哪里都琢磨完了。 他要当着两位舅舅和姥姥的面儿,将人情给过去。到时不用别人帮忙宣扬,舅母们就会帮忙去外面酸上几句,说他这人够意思,给了大姨尹氏不少好东西。 朱兴德将炉子里的火压了压,添了些湿煤,站起来对左撇子道:“爹,您随我去趟后院,我这里有一家子人要给您介绍。” “谁呀?” 左撇子看到老岳母二嫁的儿子:“……” 他都无语了。 —— 当李老二见到继母秀花时,嘴都激动地哆嗦了,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惹得他十一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很是疑惑。 要知道家里最难的时候,他爹出去干活摔一身伤回来都没有哭过。 秀花也半张着嘴,手上还沾着白面呢,回身吃惊地望向门口的汉子。 她也认出来了。 可是眼前二嫁那家的儿子,怎么造的比左里正还老相呢。 今日铺子特意关的早。 谁问一声,朱兴德都高兴地回答:“我外婆、爹娘,还有俺闺女来啦,头一天来,早些回去,家里包饺子等着呐。” 所以,此时不仅朱兴德和罗峻熙、杨满山他们全在,连着二柱子那些送酒的小子也回来了。 院子里停着一辆辆空牛车。只有到了每日夜间,这个不起眼的院落才显得很有钱,牲口车一排排的。 大家站在院子里,正见证着屋里的认亲仪式。 李老二两口子带着一对儿女,跪在秀花面前,连磕仨头。 秀花坐在上方稳稳地点头。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左撇子和白玉兰。 秀花又让李老二一家子起身,给双方介绍。 第二百八十六章 依旧是让他们叫姨。 李老二和媳妇改口叫白玉兰、左撇子姐和姐夫。 李老二的俩孩子再次跪地,一位十一岁的女娃子,一个六岁弱巴巴的男娃,跪下重新改口叫秀花姥姥。 叫什么,对于秀花来讲,真没有那么重要。 她纯是为了这么叫更方便而已。 以免将来让别人误会白玉兰有亲兄弟。 或是多少年后,孩子们越来越出息,往后再让外人以为李老二和吉三是孙女和孙女婿们的亲舅舅。 那样可不好,为提前杜绝不必要的麻烦,秀花连姑母这个称呼都没有考虑,她不当男方那面的亲戚,宁可从李老二的亲娘以及吉三亲娘那面论辈分。 而对于秀花来说,什么事儿重要呢? 能不能断亲很重要。 李老二和吉三情况不同。 吉三和那俩位哥哥本身就不是亲的,他也是被两位哥哥伤透了心,被欺负的够够的才离开的。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怕吉文和吉家庄的哥哥们变成一条心,吃里扒外经常联系什么的。 吉文恨不得两位哥哥一辈子也别找他。 但李老二就不一样了。 秀花摆手让白玉兰和左撇子带孩子们先出去,该做饭就做饭。那十一岁的女娃娃衣裳补丁连着补丁,短的后腰都要露了,一看棉袄还薄的不像样,让女儿给找件棉袄先对付穿上。 她单独留下了李老二两口子,关门说话。 “老三死啦?” “是。” 秀花叹息一声,冷不丁听说这种事情也挺难受,才多大岁数就没了,正值壮年多可惜啊。 老李家也就数那位三小子是最聪明的。 说实在的,在李家时,她不是很喜欢三小子,倒是眼前的二小子又憨厚能干又和她感情最深。一根筋的听她话。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不喜老三过于有成算,是一种偏见。 到了关键时刻,只要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心眼子能用到正道上,唯有聪明人,才能将日子越过越好。而不是谁说啥就信谁的。 所以她将酿酒秘方给了老三,还在老李家一堆族亲面前,得罪了许多人站出来为老三作证,遗言家里的一切就是要归老三。私下里达成协议,让老三多照拂心眼格外实在的二哥。 以免她离开后,族里那些人都知道老二对她像亲娘似的,她走了没啥事儿,那些人却没处发火,拿老二当窝囊废乱踩。 看样老三确实做到答应她的事,就是命太短。 李老二此时说起往事又掉了泪。 他已经好些年不哭了,今儿却一而再的控制不住情绪: “娘,不是,姨,三弟没了后,他丈人家那些人跟鬼子似的,打砸抢。又是撵我们几家出去,说房子全是老三的。不空出房子,就要告我。又是逼着我当他们面前酿酒,非得给他们教会,要不然说养不起孩子,要卖三弟家的大闺女。我咋可能让他卖。” 李老二怕秀花骂他傻,急忙解释道:“真不是吓唬我的,三弟那丈人家是真的黑心。听说那阵已经联系买丫头的人伢子,还要让三弟媳改嫁换钱。后来李家族亲全加一起也没干过人家,对方只勉强答应不会卖孩子,但要用三弟的家产养孩子,给族里立了张字据。” 剩下的,秀花也不用再打听了。 李老大和李老四那么奸懒馋滑的人,外加那一大堆族亲都没好使,李老二这种老实头子接下来就是净身出户了呗。 怨就怨啊,或许是天意。 老三年轻时太聪明爱算计,娶媳妇时,没找那种门当户对的,勾搭回来的是对他有帮助的。这不嘛,出了事,强势岳父家的本事就显现了出来。 什么卖孩子,就是吓唬。就是想将李家银钱尽一切办法全捞回来,给死了丈夫的女儿多留傍身钱。也无所谓骂名,李家人甭占一文钱便宜就成。至于将李家的酿酒秘方卖了,想必也是一劳永逸向赚够钱,又不是人家的传家宝,凭啥不能转卖。 秀花对过去的事情,大致了解完,开口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我现在问你,你是想找活干二年,缓过劲儿来,守家带地再回河西村消停过日子。还是想一直在外面干活,也不再和那面有联系了。不过,那就没根儿啦。” 秀花说到这里一顿,又特意提醒:“那面毕竟剩你几位亲叔叔,还有一个亲哥一个亲弟。你们都姓李。” 李老二摇头,“不回去了,姨,他们从没将我当过亲人。”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他小儿子病的昏昏沉沉,等着救命套车去城里,他跑到几位叔叔家去借钱借车的场景。 钱没借,他理解,但车也没给出。 他急的蹲在叔家门口,感觉没脸回去面对媳妇孩子。婶子以为他走远了,对着大门连呸带骂,说他穷成那样还生什么儿子,说有他这种亲戚倒了血霉,跟着丢人。 而亲兄弟那面呢,大嫂没等他开口借钱,就说老三那把事过后,她家穷的要揭不开锅,他被大嫂一顿唱念做打哭得,差点儿给大嫂家扔两个铜板。然后大哥说要帮小舅子家干活去,没法帮他走山路送孩子。再说送到那里,你有钱看病吗? 李家兄弟四个,到了四弟家,他干脆屋都没进。 因为他才走到院子,就听到四弟妹骂四弟:“人家都是哥哥照顾弟弟,再看你那二哥穷的都要尿血了,我听说他要来借钱,已经借到四婶那里去了,没准一会儿就到咱家”,一边指挥孩子们:“快快快,将桌上菜端下去藏起来,不能让他瞧见咱家吃啥。那一家子穷鬼,撒泼尿浸死得了,省的活着是别人的累赘。” 他调头就走了。 他伤心四弟妹骂他该撒泡尿浸死,四弟像没听见似的,一声没吱声。 最后还是村长家嫂子看不过去眼,让家里小子赶着车帮他送孩子进城看病。 虽没借过他钱,人家应是怕他还不上,但能套车提出帮忙去送人,他非常感谢。 回忆到这,李老二对秀花诚恳道:“我不想再和李家那些人联系。可我想赶明儿缓过来,要去看看俺媳妇的爹娘。” 那日,包括之前之后好些次,都是他丈人家来人送了钱。 为此,丈母娘过日子要看舅嫂们的脸色,大舅哥和小舅子也从在家里说一不二,慢慢变成媳妇发火不敢吱声的性子。感觉为亲妹子家借钱的事儿,对媳妇愧疚呗。 而他,其实有些恩将仇报了。 回馈给丈人一家的是被嫂子们要钱时,只能无休止的不出声。 确实还不起钱。让他媳妇、让他舅哥和岳父岳母夹在中间为难。 他要是真的能缓过来点儿,往后除了孩子的药钱,剩下的一定要先紧着丈人家的欠账。 他从没忘过那一笔笔帐。 他也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李老二的媳妇哭着说:“孩子他爹……” 秀花本来都做好准备,想劝李老二,你要是想回去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家娃看病,你给我干活,但回头不能提起我家事。我怕麻烦,以免都认亲寻来,想沾便宜。 毕竟那算啥亲啊?她都三嫁过了,眼瞅着要奔四嫁去,李家人那是二嫁的事儿。真儿真儿的过去式。 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秀花听完也挺感慨,“那是要的,我不会拦着你去看岳父一家,你是要永远记得你岳父一家人对你的恩情。不止将来要将欠账给过去,还要尽力加倍的对他们好。患难才见真情啊。把这一遭挺过去,看你能有那么个好岳父家,就知道你们两口子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李老二媳妇抢过话,抹干净眼泪看向秀花道: “是有福气,姨,往后我一定会像照顾我亲娘一样照顾您。您不知道,您更是我们的恩人。俺家娃这次差些又没救,我们俩实在不能对我娘家再开口,他们也是真没有了,我俩才听人劝跟着送酒队伍来了,您外孙女婿还没用我们干活呢,就给掏出二两半银钱抓药看病。” 在李老二媳妇心里,她爹娘兄弟照顾她,最起码还有点说头,谁让他们摊上她拖累了呢。 可是秀花母亲也好,姨也罢,从头至尾不欠她们家的。当初就照顾她男人,那份分家情就重的如泰山压顶,眼下又添了救她儿子的救命之恩,想必将来还会对他们一家有落户安家挣钱之恩。 她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无法回报。 她也算听明白了,姨日子过的极好,人家亲女儿亲女婿更是有脸面的人。不希望她男人瞎联系引来李家人,那往后她一定看住男人。即便将来有机会回去看她爹娘,她也不用姨操心,定会嘱咐娘家人别往外说。她甚至已经考虑,只要能不给姨惹来麻烦,回娘家都可以不留地址,以免嫂子们出去说秃噜嘴。 李老二媳妇感动到哭的一塌糊涂。 知道那种心情吗?之前一直像破渔船一般的四处飘,随便飘到哪里吧,翻船也不要紧。大不了一家四口带着对她娘家还不起钱、给儿子治不起病的愧疚去死,一死百了。 包括在花清酿铺子后院的存酒仓房里落脚时,即便有了娃治病的药,他们四口人的心情也是漂浮着的。有了这顿没下顿。 只有今天,见到秀花姨、曾经的母亲那一瞬,心忽悠一下就落了地。真的像是见到一位能救他们的长辈了。还是一位有能力的长辈。就感觉啥也不怕了。 给秀花哭的心难受。 她已经好久不见人哭、只见人笑了: “快起来吧,这都是缘分让咱们再见面啊。 既然打算往后在我家干活,那就好好干。 家里在酿酒,老二回头随我去村里就酿酒。你那手艺,总是能多赚的。 老二媳妇就带着大丫头,给那大丫头多吃点儿补补,身体好了,你们娘俩喂猪喂鸡喂牛。开了春,家里要抓不少鸡的。正好缺人干活。 一家四口,有三口人挣钱,小子吃药钱还能是负担吗?慢慢小崽身体好了,不需要填钱买药了,日子也就会好起来啦,攒钱还饥荒,自个攒钱再弄个窝住住。” 秀花几句话,家里再添忠实帮手。 左撇子和白玉兰私下唏嘘道:“真没想到,咱家添人进口是这种方式。从大姑爷那里就拐了弯儿,六子、二柱子他们和亲兄弟没差。这又有了吉文和李二。你也能管个人啦,李二媳妇叫你姐。” 白玉兰瞥眼左撇子,没搭理他。 …… 外面渐渐开始落雪。 屋里特意多点了好些油灯。 秀花和李二谈完后,特意带着甜水和李二家病歪歪的小子,拎着带来的红灯笼挂了出去。 思路客 “太姥姥,为什么要挂它啊,费蜡烛。咱家蜡烛还要卖钱嘞。” “要过年了”,秀花指向街上,“你看那家家住在道口路边的都会挂上灯笼,给晚回家的人,照个亮。”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即将四岁的甜水一直记着。 当她有一天成为秀花这个年纪时,也是领着儿孙们挂灯笼。 边挂灯笼边讲述,当年她爹、她二姨夫送酒回来的晚,更需要许多人家帮忙挂灯笼给照亮。 “走喽,回家吃饺子。” 热腾腾的大胖饺子端上来,连炕桌外加一张地上的大圆桌,满满登登的坐着人。 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 掀开门帘,灶房里煮饺子的热气扑鼻。 白玉兰问二柱子:“有没有遇见稀罕的姑娘啊?” “没有。”要姑娘干啥呀,没有挣钱香。 柱子现在忙的不行,送一趟就是一趟钱到手,他恨不得脚踩风火轮,哪有空瞄大姑娘。 白玉兰被二柱子气笑了,以前还知道要找个长的白的,漂亮的,不能管他钱的,现在可倒好,一段日子不见,连那种也不要了。 “你知不知道你爷很着急这事儿。我看你不行,后日随着你二姐夫回家吧,回家还能找人相看相看。” “我爷太贪心了,以前吃不上饭,他最大的念想就是我别饿死,现在却盼我娶媳妇。可见不能成全他,以防他又有了别的盼头。” “什么盼头,生曾孙吗?”三胖子逗道。 “什么生曾孙,那倒不难。我怕他盼我考科举。”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愿 “快进去吃饭吧,你一直没吃呢。”白玉兰出来添饺子,对李二媳妇说道。 李二媳妇一直在灶房烧火煮饺子,屋里要是不够吃,她就现包一盖帘,包完再现煮。 看屋里摆的小菜快吃完了,她又用包饺子剩下的小半颗酸菜芯,切成细丝撒点盐,打算给屋里那些男人们添个菜端进去。 白玉兰瞟了眼拌菜盆,辣椒油就放在一边,李二媳妇却没用那个调味儿。估计是不敢乱动。 她只能自个伸手接过来,挖了一大勺辣椒油拌了拌,再滴上两滴香油,重新将酸菜芯拌了拌,吃起来酸酸辣辣,她娘爱吃这一口。 白玉兰再次催促:“大伙都快要吃完了,你这里却还在饿着。” “姐,我真不饿,你快进屋吧,这里有我,你也跟他们喝两口酒暖和暖和。一会儿吃完我收拾,被褥已经给你们铺好了,你们这段日子赶路也累坏了。” 不饿啥呀?直咽吐沫,一直在干活。 没招了,白玉兰只能用漏勺单捞出一碗饺子给了李二媳妇:“那你要是进屋,就坐在灶房先垫吧一口。” 白玉兰理解李二媳妇的心情。 讨好、小心翼翼、什么都不敢碰,怕他们背后对李家人看不惯有意见,又过日子仔细惯了。没看做饭做菜不敢乱用米面酱醋。 白玉兰也是从几十年穷日子过来的。要说她自身有了些改变,还是从她老闺女小麦挖回参卖钱开始。 即便当初李知县赏给她家那么大间铺子,她都没有那么踏实过。就小麦说挖参就能挖到参,她好像才大松了口气。大不了再让闺女去挖参,就像是有了退路般。从那以后,她才过日子不再那么算计,吃喝也不再那么亏待自己。 所以说,甭管到什么情况,打铁还需自身硬。 别人给的,终归是不踏实。 而这李家人现在想融入他家,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除非李家人随他们回村,慢慢置办起自己的小家,那腰板才能直起来。要不然总觉得是在看别人脸色过活。 屋里。 李家大丫头格外懂事儿。 李大丫虽是听不懂那些叔叔伯伯在聊啥,但是眼里很有活。 看到哪个叔叔喝多将筷子碰掉地,她立马弯腰捡起来跑出去刷筷子,或是给叔叔伯伯们拿酒、递个蒜酱什么的。 忙忙叨叨。 一会儿要给秀花倒饺子汤喝,一会儿吃饭时还知道要照顾着弟弟和甜水,饿的馋的肚子咕噜噜响,却是先给弟弟和甜水的饺子夹开,晾一晾,柔声细语嘱咐别烫着嘴,自己再动筷,还只夹眼前的,盘里要是没有就不吃了。 李大丫的行径完全是随了她爹。 李二今日坐在桌前吃饺子,咋想咋觉得能和这么多的能耐人一起吃饭,很是恍惚。 他不敢说、不敢乱动,举着筷子佝偻着脊背,没吃上几口饺子,净憨着一张脸陪着傻笑来着。不敢乱插嘴话题。 而左撇子和朱兴德他们,倒不是故意晾着李二。 是丈人和姑爷子们好久不见,要互相过问的事情太多。比方说,要细问问现在运酒的流程,两面铺子手中有多少大户定期买酒,平均下来一天的毛利能是多少。 再加上二柱子他们这些个小子在眼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哪里有空闲特意和李二说话。 所以,在李二眼中的左撇子,那是相当的有能力、还是位脾气非常温和的能耐人。 至于朱兴德和杨满山以及罗峻熙就更不用提了。 他家这些天暂住在府城后院存酒房里,他们是没资格和朱兴德这种身份的人说得上话的。人家忙。路过后院,指挥工人们装酒,只瞟他们几眼。 就连二柱子也是个头头管事。轻易忙得见不着人影。 唯有三胖子坐柜台,总去后院取李二媳妇做的现成饭,这才能一天见一面。 饺子吃完了,最后的锅底饺子汤,也被二柱子划拉划拉全舀出来喝了,朱兴德这才有空和李二说话。 他用杯中酒敬李二道:“欢迎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啊。” 没对李二叫出什么称呼,但是语气极为友好: “我们总在外面跑,说实在的,有时候挺不放心家里。你这里,年后会随外婆他们一起回村,我们还真就能松口气了。往后劳烦您多照应,我先干为敬。” 左撇子在大姑爷说完这番话时,看着李二笑着点点头。 李二急忙端起杯,还差些激动的将酒杯碰到地:“我不会说啥话,只能说,那你们放心吧。” 他听懂了,他一定家里往后有啥事,他都会冲在前,要拼死护住家里老小。让在外面的人放心挣钱。 那个郑重其事劲儿,看的秀花一笑。 要照她说,其实哪里用李二帮家里跑东跑西,家里有没有这么个支应事的男人是无所谓的,毕竟村里人会帮忙。她大外孙女婿不过是客气几句。 但或许就是这么一根筋的劲儿,才让她当初护住不起眼的二继子。 今儿呢,也是这个实在憨厚的样子,才使得她大外孙女婿明明无所求,也会花心思特意客气的说几句话。 …… 两日后。 三胖子拿到了几十两的工钱。他推让不要那么多,没等朱兴德说话,秀花和左撇子率先不让了,让痛快揣好,别墨迹了,缝棉裤里。 三胖子这才笑着接过银钱,他要准备回家相亲了。 左撇子既然来了府城,就由他接过了铺子里坐班那一摊子活计,从县里坐班到了府城,这样就能给三胖子多放几天假了,好好相亲,最好能有结果。 朱兴德虽然时而也在铺子里,但是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跑买卖。 不是在忙着运酒,而是到了年根儿下,朱兴德要忙着宴请各高门贵人府邸的管事。 有些大户人家今年没订酒,那他也请客叫着对方。 朱兴德坚信“小鬼难缠”的道理。 大家都是朋友嘛,现在买卖没成,不代表明年后年买卖还不成。再着,多认识这些管事,还有其他好处。 像是他年后过不了多久,又要带队去边境送酒了,铺子里万一被什么小人难为,有个大事小情,不能总让小妹夫寻关系去求那些真正的贵人。到时这些管事的能力就会显现出来。 这些人都是坐地炮,别看他们在主子们面前弯腰撅腚的伏低做小,但是在外面,却是和谁都能说上话的,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说的就是这些管事。 为此,朱兴德特意支出了不少公关钱。 在取钱时,秀花将白玉兰叫到跟前儿,让朱兴德讲明支钱的缘由后,转回头逗女儿道:“你不心疼吗?你怎的不嘱咐你大姑爷,请过一顿饭的就别再请两顿,没用的人也少叫着,没的花那么多,备不住可以省下不少菜钱。” 给白玉兰气笑了:“娘,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是不是?” 真有意思这老太太,不放过一丝机会锻炼她,不就是埋汰她以后别再那么眼皮子浅吗,别以为她不知道。 她咋那么想不开呢,要是几顿饭钱哪怕谈下来一单子酒,哪多哪少啊。要知道那种大户人家都是几十坛、上百坛子的采买。听说连下人,主家到了年节时都会赏酒喝,或是给发年节礼带着酒。 不过,白玉兰还真拽住朱兴德单独嘱咐了。 她支支吾吾的。 没等她想好怎么问呢,朱兴德心领神会,主动道: “娘,我只请他们去酒楼吃饭谈事,从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这段日子,就连峻熙我都在一直管着他,别拿文人那一套做借口,和那些乱来的人学坏。” 而且有句大实话,朱兴德聪明的没画蛇添足,那就是:他也请不起去戏楼和妓院那种地方。 姑爷如此通透,倒给白玉兰整不好意思了:“娘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品。娘要是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你们仨,娘最信重你。” loubiqu.net 朱兴德心想: 得,昨儿外婆是忽然提到小稻怀孕脚肿、腿抽筋儿,和他聊了好一会儿。今儿丈母娘更直接,是给他戴高帽。 明明丈母娘最稀罕的是小妹夫罗峻熙好不好。 别以为他不知道。 所以说,府城铺子这面,左撇子和朱兴德都忙,因为三胖子和杨满山两大主力走了。 二柱子和常喜也源于杨满山的离家,忙得脚不沾地。 且这俩人还没有工钱呢。只记账就成。 秀花来之前,不是给二柱子家送了些熏酱? 二柱子的爷名义上跑上门感谢,其实是上门单独嘱咐秀花和白玉兰,别给柱子发钱,他的几位伯娘婶子一直在惦记着那钱。嚷嚷要用那钱给自己儿子娶媳妇。柱子爷吓得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明说:这就是他往后的临终遗言。往后他死后,二柱子挣得的所有银钱,左家可以帮柱子盖房子、娶媳妇。或是将来再挣多,房子盖太多用不着那么些,就以柱子名义买地,不要给现银。 秀花当时是应了的,所以在吃饺子时,二柱子说,怕他爷期待他科举,秀花笑的频频点头。柱子爷是喜欢想多,毕竟能说出怕房子盖太多,用不着那些,说明那位老爷子是个爱做梦、好畅想的。 这是二柱子的情况。只需要傻干,没钱给他。 至于常喜、小名五常子为何也不要工钱,却很是干劲十足。这里不得不提一个插曲,常喜向朱兴德坦白了,说早就相中朱兴德的堂妹兰草,以前无缘,被朱家伯母瞧不起,现在想多挣钱再续前缘。 秀花和白玉兰没参与朱家的事儿。 堂妹又不是朱兴德亲妹,毕竟差着一层,又有朱家伯母那种不好相与的人隔着,她们出主意说话要慎重。 但秀花和白玉兰是知道朱兴德性格的,既然常喜说了,朱兴德纵然不会条条框框的让常喜照做,但一定会从旁暗暗观察。 像是这工钱的事儿,常喜主动提出要全放在账上攒着,将来对兰草求亲成家时再用,包括往后挣的银钱,也不用给他,成亲后直接交给兰草就成。 朱兴德像外婆和丈母娘猜测的一样,确实就在旁边看着,一点儿没劝。 常喜是个好小伙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对兄弟对亲人那都是没说的。可以说,出生入死不眨眼。 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会对兄弟对亲人好,却不代表会对媳妇好,那是不一样的感情。 他认为,常喜要是连挣的钱都不舍得给堂妹,还谈什么以后?以后只会更难。毕竟兰草成家过,掉过孩子,常喜还是个黄花小伙子。 要真是连这点儿将钱上交的决心都没有,又如何有信心不顾外面的闲言碎语结伴几十年? 那还不如两方别成亲,以免他夹在兄弟和堂妹之前不好处事。 以上,所以大家都有各自一摊在忙,秀花和白玉兰连着做了好几天饭,又是囤米囤面包包子饺子,包汤圆,想着她们离开前,能让孩子们换样多吃些,又是匆匆腌菜、腌鸭蛋。 男人们日子过的粗,她们还要打扫院子,去铺子后院拾掇存酒仓房,还要赶制新衣等等事宜。 在彻底安顿下来时,已经离过年只差两天了。 二十八这日。 秀花在裤腰处缠了一条极为沉实的钱袋子,让李二媳妇带着她家大丫头,给铺子那面忙碌的人做大锅饭,李二去铺子里帮忙搬酒支应,她安顿完一切,这才带着女儿和甜水第一次出门逛街。 秀花想象中的逛街是这样的: 她要逛遍府城所有的首饰铺子,一定要逛到天黑再回家,不逛到腿肚子打颤都对不起自己赶了那么远的路。 然后挑出性价比最高、价格最为适中的玉兰簪子,在这个辞旧迎新和女儿的第一个春节里,为女儿亲手戴上。 那么大个物件呢,她念想了大半辈子,买到手定要慎重。 而白玉兰想象中的逛街是这样的: 她临出门前,也给裤腰缠了不少银钱,想着老娘,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 这么多年,娘又没在她跟前儿,现在她条件稍稍好了,攒钱盖大房子、攒钱买铺子,多置办田地等等,这些都可以去等。都可以一点点来。 唯有对老娘好,不可以再等。 所以老娘要是有啥看进眼里又拔不出来的好东西,她一定会咬咬牙买下来的。 却没想到,才关好大门,就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在等着她们呢。 嘴很甜,张嘴就喊人。 说是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派他来领路逛街的。 啊? 秀花和白玉兰对视,白玉兰紧了紧怀中的甜水。 能说出这么多自家人的名字,应不会是骗子吧。 …… 府城很有名的银楼里。 半大小子将人引领到掌柜面前,深藏功与名的跑了。 掌柜的笑了。 他拿出一副玉兰花样式的金耳钉,一副像是小酒坛形状的金耳钉。 玉兰花的样式更重一点儿。 掌柜的揭秘了,告知秀花和白玉兰: 你们家三位女婿早早就来订货了。 玉兰花样式的金耳钉,他们说是送给外婆的,因为您女儿叫玉兰。 酒坛形状的金耳钉是送给岳母的,因为花清酿是您母亲开创的。 掌柜的笑言:“您不晓得,他们仨在我这里讨论了许久。” 至今还记得,连样式都是这家小女婿画的。这家小女婿还认得他们幕后老板。 另外,掌柜的又拿出三对儿银耳钉。 这回不用给秀花和白玉兰解惑了,她俩认识,三对儿分别是:小稻、小豆、小麦的样式。 至于最后一样,当然是玉兰银簪,非常小的银玉兰花。 这个,三位孙女婿没掏钱,打算将机会给外婆。 至于为什么提前订,特意去订, 因为朱兴德来了府城发现,要么玉兰花的银簪真是玉的啊,太贵。要么是金的,还是实心的。他怕外婆真买给岳母实心大金簪,太吃力。 甜水看什么都新鲜。 小娃正看着兴奋呢,一抬脸,懵了:“姥姥,你怎么哭了?” 白玉兰连哭带笑的掩饰,“我没哭,姥姥是着急,你二姨夫傻不傻,明知道订了这个,咋不知将你二姨的耳钉带回去,过年是不是戴上。”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 买两副金耳钉,三副银耳钉的银钱,是由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三人平摊的。 左家有两套账本,一套在主事人秀花外婆那里,为的是大家长做到心里有数。 另一套在朱兴德那里把握着,可供大伙、包括像二柱子这种上工的人查阅、支取、划账。 账本记录一向很清楚,按照当初说好的会将银钱分为几份。 外婆沈秀花占一份,白玉兰和左撇子占一份,剩下三个女儿家,每家占一份。 还有单独列出来的一大份,它叫公共支出。 虽然眼下家里的进项,要将一大部分银钱划向“公共支出”,比方说,就是用公共支出盖房、买地的,两间铺子一应事宜的花项,给二柱子他们开工钱等等,都是从这里面出钱。 但是为鼓励大伙越干越有劲儿,在每次挣一大笔银钱时,也会适时留出很小一部分,划到各家分红名头下面。 即使每次进账,各家名下只能存上一两银钱呢,最起大家用钱方便。 当初提议这点,是源于罗峻熙。 秀花想着: 峻熙不是很喜欢买书嘛,他又是正读书的身份,比较费钱。 那怎么办呢?这要是他和小麦名头下面能有进账钱,他们小两口手里就能松散不少。 到时愿意咋花就咋花,不用再像以前似的,只能眼巴巴指望着罗母补贴。那样太被动。 像是朱兴德和小稻,满山和小豆也是同理。 每家过日子方式不一样,有人好吃,舍得买吃喝,有人好美,舍得买些好布料。 作为大家长,不能事事都跟着瞎掺和,指挥孩子们这个该花、那个不该花的,爱咋地就咋地去吧。都多大个人了,人家怎么花钱,还用她教? 她还不需要月事带的钱了呢,早绝经了,那怎的,也不让孩子们有这种花销啦? 秀花想着,得,甭屁大点儿的事情都找“公家”支取,日子一久,谁支取的多,谁花的少,还容易闹矛盾,干脆给三对小家通通弄个单独的小账,会很方便。 到时进了多少钱,小两口们心里都有数。 只要小两口自个乐意,他们就算一天花光自个名下的钱,也和家里无关。 人家满山给小豆和甜水单独买吃的,又给三家未出世的孩子买过细布,就支取过账上的钱。 罗峻熙也支过他和小麦那份钱,还不是买书,是给小麦买的擦脸油和口脂。 像朱兴德支少许银钱,是为了承担供养朱老爷子。 所以说,三位孙女婿不是穷鬼,用的真是自个的银钱,没有用公家钱空手套白狼、套外婆和岳母的好感。 金耳钉银耳钉的,他们仨在各自存项下面,写着平摊支取的数目,又按的手印,以此为证。 秀花怎可能不感动。 特意问过店家,这些首饰加在一起的数目,听说金子银子倒是还好,加工费才叫可观。 秀花在心里算了算三位孙女婿会平摊到的数额,这一细算,她哭笑不得。 她比谁都清楚,虽然单独划到各个小家分红,但是咱家现在是起步阶段,一向给公共那面多留出一大部分,真正到孩子们名下的少之又少。纯挣一百两,能给一家划个三两四两就好不错了。 像败家如罗峻熙,上次给小麦买口脂和擦脸油,已经花没四分之一,搞不好为了这点儿首饰,他要在自个小账那里写着倒欠公家多少钱,只能等着下次进账再还钱。 秀花没像白玉兰一样感动的落泪,她只不停笑着念叨: “这些个败家孩子,有这种主意,怎么不和我们提前说呢。提前知会,我指定不能让。” 不能让他们将钱花在手工费上。 男人家就是不会过日子啊。 让金耳环再大点儿,让银耳钉再大一点儿,不比花钱买那种手艺强? 毕竟真缺钱那天,你往外卖,你和人家说,我这个金耳环可不是普通的样式,小酒坛子很精致,小玉兰花很漂亮,为买这个形状当初多花了二两银,你看对方买账吗?人家只会上秤,你这个金子本身重多少,就给多少钱。才不会付给你多花的工艺费。 “还给我吓一跳。搞得神神秘秘的。店家,你是不知道,一开家门,大门口蹲一孩子,我是懵着跟在他后面来的,差一点儿就认为那半大小子是骗子。” 白玉兰这时候也不哭了,笑着附和她娘道:“可不嘛。早上吃饭那阵,听说咱们要出来溜达,他们也没提这茬。一个个嘴多严实。” 与此同时,二楼处,是卖精品定制首饰的。 有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夫人,被丫鬟扶着,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秀花和白玉兰的方向。 距离不远,她大致能猜到秀花和白玉兰说着什么。 嘴上是假装嫌弃之语,手上却一遍遍稀罕着摸了又摸那小小的金首饰。珍而重之,眼睛里还闪烁着骄傲。 因为店家凑趣告知,说你家那三个小子走之前还说呢,往后每年都要给外婆、岳母和媳妇在我这里订首饰。说他们大男人辛苦挣钱图啥呢,就图忙了一年,到了年根儿下,能买得起什么物什,好让家里人开心。 不知为何,楼上的富贵老太太听到这里,忽然就羡慕了。她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首饰。 秀花和白玉兰不知正被很富有的老太太羡慕着。 她俩和店家说话的功夫,在忙着花钱。 秀花给白玉兰买下那个银玉兰簪倒是给钱很痛快。 等到白玉兰花钱时,她就有点儿哆嗦乱颤了。 头一次啊,白玉兰要一笔花掉那么多银子。活这么大岁数都没干过这种事情。 就这,店家还是体谅她,当听到她要给三个闺女肚里的孩子买个小银铃铛,给跟前儿外孙女甜水买个项链坠子似的那种银挂件,人家特意没给她挑实心的。 白玉兰激动道:“娘,你别拦我,我非买不可。”她不干点儿啥,心太热不好降温。 秀花:“……”我没拦你啊。 “我发现孩子他爹一天天的,真的,他除了吃饱不饿,剩下啥也不寻思。今儿我非要花钱,我也让他支我俩名下的帐,女婿们能做的,他差点儿啥?要是不够,也让他签字欠着,俺俩再慢慢还。俺俩要钱干啥花呀?到头来还不是给孩子们攒的。” 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白玉兰一气儿付出去二十八两银钱,给钱的时候,又翻来覆去的查看有没有划痕。担心有一点儿瑕疵。 咋不哆嗦呢,感觉心脏跳得都快了,二十八两银钱能买两亩好地了。 最后出门前,店家即使赠送了红绳,能马上就佩戴,可是连着甜水的小银坠子,都被白玉兰塞进了裤腰缠的兜里,没让佩戴。 “姥姥给装好,咱不是还要接着溜达吗?看戴丢了,等过年,姥姥再给戴上。” 甜水的银坠子,还最沉实最贵呢。 用秀花的话是,俺们家甜水是老大,那是最特别的小娃。 秀花自是也没戴金耳钉。和她闺女一个想法,新的,要留着过年美。将这些首饰通通藏好。可别溜达时被偷。 娘几个拜别热情的银楼掌柜。 小二送她们出门,还听到白玉兰对秀花喜滋滋说:“娘,你给我买的银簪,还有女儿女婿们送我的耳钉,我就过年戴一天。然后就摘下来。等到咱们回村前,临要进村了,我再戴上。” 156n.net 到时候好好给村里人看看。 而在外面,谁认识她呀,显摆都没劲头,还是到了熟悉的人面前显摆有劲儿。 小二回来,过后和掌柜的笑着嘀咕这个插曲,脸上露出点儿不屑。 掌柜的呵斥他:“别笑话人家。咱们是卖这个的,日日接触的都是出手大方的贵人,就会觉得像她们那种小买主不算什么。那都是错觉。你又不是出手大方的贵人。” 想着,你家还不如对方家里,却长了一双势利眼。 又觉得大过年的,小二也忙一天了,掌柜的缓了缓语气继续道:“你看有几家小老百姓家里过的比她们家有奔头?心多齐,过日子难得的就是这份心齐和美劲儿。一家子人要是拧成一股绳,再过十年,你再看。” 十年后,当小二已经升成了这家银楼的掌柜,当再次见到白玉兰,是白玉兰带着孙辈儿们来买首饰。 白玉兰对孙辈儿说的话是:“看看他家有没有什么稀奇的样式。姥姥给买。” 而她头上戴的是上等玉的玉兰簪。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这位在过了兴奋劲儿,开始频繁的走神。 一会儿在心里一遍遍合计,那家银楼没算错帐吧,没多收她钱吧。 一会儿她又像个小偷似的,扯着秀花的胳膊用防人的眼神,防着别挤到她,可别偷她裤腰里的首饰。 还是甜水和秀花要这吃、要那吃,拉回了白玉兰的注意力,让她表情变得自然了些。 “不买那栗子听话,城里卖的贵。等回家的,咱村你那些叔叔伯伯打栗子,你不知道吗?等姥姥给你要一些再炒。” 甜水很怀疑:“姥姥,你会吗?就要炒成这种香味儿的。要香死个人了。” “姥姥怎么不会。”只要别让姥姥花钱,姥姥啥都会。 秀花站在卖柿子饼的摊前。 白玉兰又急忙拦住,小声道: “娘啊,家里还剩仨从家里带来的柿子饼,甜水不爱吃,都给您吃,别买了吧,啊?” 和秀花、甜水逛街,相等于按下葫芦浮起瓢。 麻糖? 白玉兰看眼秀花期待的眼神,又看眼翘脚尖儿盯着卖麻糖的甜水,这个咱家那里没有卖的,米黄色的麻糖,还有白色长棍的麻糖,听说只有大冬天才能卖,夏天卖不了,该化了,那……买。 “再多来二斤。” 白玉兰被秀花瞧着,不自然道:“家里姑爷们也是孩子呀,才多大岁数,过年也让他们甜甜嘴。等回头咱们回家,也再买一些带给小稻她们尝尝。” 这个首饰给买的啊,彻底将这位丈母娘的慈母心给勾起来了,恨不得啥都可以舍出给孩子们。 秀花酸。 所以老话常说,只有父母对儿女掏心掏肺的,没有儿女对父母是全心全意的。 她这位做亲娘的,念想半辈子给买了银簪子,竟然没有人家那女儿女婿掏分红钱买金耳钉来的感动。 但实际上,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瞧,秀花这不也是。 秀花在卖养身品的铺子里,买了双份的葛根茶和百合粉。百合粉还买挺多呢,花不少钱。 一份给左里正。 一份是给姑爷左撇子。 “您给他花那钱作甚?我要知道是买给他的,压根儿不能让你买。只给我左叔就得了。拿回去好看。” “你男人一天天瞎咳嗽,没事儿就听他,嗯,嗯,使劲儿那么清嗓子,弄的我嗓子也跟着不得劲儿。听说喝那粉止咳,快让他喝上吧。” 白玉兰嘀咕:让他多啃几个冻梨得了,也不知道店家让不让退货。 娘几个属于逛到哪里,买到哪里的那种。 买了大小两把新剪子。看人家城里这做工,剪子都精致,留着生孩子用。 逛到布庄,白玉兰摸着白细布稀罕的不得了,用胳膊碰碰秀花小声道:“看来这就是咱家稀饭那身内衣的布,娘,我给您也买一身啊?” “快拉倒,大过年的,整一身白,不知道的以为家里有啥事儿呢。”秀花瞄眼红锦缎料子,心想:如果有一天她变得很有钱,她的第一选择就是做各种颜色的锦缎肚兜,鞋面也要各种颜色缎子的。 老太太咋啦? 老太太照样俏。 “快着点儿,买需要的。” 白玉兰扯了不少能包裹小婴儿的细布。 看眼甜水,不能顾此失彼,就在她一咬牙要给甜水也扯块粉布给娃做棉袄罩子时,甜水小小的手拽住她,扑闪着大眼睛道:“姥姥,我不要。咱家有许多染花的布,我穿那个就好,我娘已经给我做新衣了,那不都带着啦?别乱花钱。” 哎呦,才多大就这么懂事儿。 白玉兰正要夸奖。 “您给我多买些好吃的就行啦。” 惹得秀花大笑,“太姥姥给甜水买两朵绢花吧。” 最后,这娘几个真是在天黑后才回家的。 她们是被街上的叫卖给吸走的。 “栲栳栳,栲栳栳。” 那是卖什么吃食呢,怎么还能将姥姥烤了呢。 到了近前一看,才知道那叫筱面窝窝,要两碗羊肉杂汤,蘸着羊肉汤吃。 而甜水不爱吃这个,白玉兰去旁边铺子,又给甜水买了用糯米粉和黍米捏成的年糕,上面欠着大颗红枣。 等回家时,包袱款款,娘几个还包了肉摊上的所有猪头肉。 打算明早做猪头肉火烧吃。 二柱子一看那肉,开门就嚷嚷:“我都想死你了,姥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辞旧迎新 秀花的到来,最幸福的是李二家四口人。 好几年没舍得吃过这么好的饭菜,还顿顿是好的。 李二以前去老丈人家都不好意思添第二碗饭,和姨母相认后,却能顿顿吃饱。 要说第二幸福的就是二柱子。 他夜里睡觉盼早上。 早上出门,盼晚上赶紧回家。 有了外婆在,每日家里早上那顿饭是最为丰盛的。 肉菜什么的都是放在早上做。 等晚上在灯笼的照亮下归来,卸好车,用大锅里的热水洗洗手,屋里饭桌上更是从不少热汤热饭。全是他爱吃的。 他能不想姥姥吗? 他都不想姥姥走啦。 在左家欢快的气氛下,大年三十,如约而至。 秀花一早上,带领家里人,包括李二,通通换上了新衣。 李二和李二媳妇的新衣,是捡的左撇子和白玉兰的旧衣服改的。 倒是李家俩孩子的衣裳是纯新的,用带来的染花布,由李二媳妇现赶制做出来的。 本来带来那块布是要给罗峻熙做新被罩。 这不是寻思,年后罗峻熙已经联系好新书院,过了初五就走,要到那府城往前三十多里路外的栗山书院,突击学习一段日子。就为了接下来应试举人。 咱家那被褥不能太破,没想到得到消息,书院那面包吃包住。这块布才给了李二家。 提起书院,用秀花的原话就是:哎呦,能进去念书,费老鼻子劲儿了。 咋回事儿呢。 就不提挖门盗洞的,又是找永甸县知县李大人给做的引荐人,又是永甸县书院院长给写举荐信。这些早就都准备好了。听说人家那书院,在整个九州都是有点儿名头的,不是啥人都收的。那位山长,以前是个大文臣。各地来拜访学习的学子特别多。 只提,学不了多少时日啊,只为下次举人科举,突击学习一番,就要二百两白银束脩费。 这是往上交的,还不算零花。 这钱也等不及罗婆子给。年前二十九,这事儿才算彻底定下来。 因为人家是有名额的,不是咱想交钱就能进。栗山书院科举班,只收三十个人,分大小班,有考举人的,有考贡生的,想进去除非将别人的名额占用。 本来是不报希望的,罗峻熙都想退而求其次,只在城里书院简单镀镀金就去应试得了。 没想到罗峻熙运气好,有一位定好的骑马摔坏了腿,可能科举都会被耽搁。这才空出一个名额。山长又源于和永甸县李知县家里认识,听说还很看重罗峻熙年纪轻这一点,这才在一大堆备选名单下,选了罗峻熙成为第三十名入院突击学习的学子。 有了以上入学困难的插曲,被折腾一番下来,左家人恁是很高兴。 朱兴德开心的一遍遍拍着小妹夫肩膀絮叨: “二百两不贵,真不贵。 我听他们说,有好些人恨不得想花五百两八百两买这么个名额,就是对方不收。 你以为那个书院在意的是钱吗?人家不在意。一般连钱都不想赚的,那全是有大本事的人,咱才是捡了大便宜,你只管去好好念书。” 不嘱咐一番,朱兴德担心小妹夫日日在心里合计,每日平均下来核多少钱。 没听小妹夫嘟囔嘛,他从没念过这么贵的书,太贵了,只一个多月间就念出去一套房子,他想自学成才。 自学什么啊,眼界,见识,那都是咱的短板,快让名师给带一带。 为此,朱兴德还找来秀花和左撇子、白玉兰,一起开解过罗峻熙,劝道: “你别犯傻,你以为我们只看重这一步吗?你要想着,这是个机会。 万一你举人没过,或是举人过后,再上一步没了把握,你这次花二百两去学习,等于是为你往后铺路。 往后真有万一的情况,你就可以不用这么费劲儿的去栗山书院在读了。到时,不用谁再搭人情,你就能进去。这次的机会多难得。” 秀花接话说:“就是,你这次能得到机会,那是放屁赶裆了,多亏有那么位掉下马的倒霉蛋儿。” 就这样,罗峻熙初五就会离开家里去念书的事情,基本上定下来了。 …… 大年三十,为了酒铺子在新一年的红火,更是为了罗峻熙的下一场科举顺利,为今年小稻、小豆、小麦生产顺利,最好一举得子,左家人大清早四处贴福字。 贴五谷丰登、万事如意。 贴寓意吉祥平安又富裕有钱的对联。 花清酿的营业板子上也改了字,写好今日只营业到晌午,将这个木牌子摆了出去。 基本上过了晌午街上就没什么人了,通通都会回家过年。 今日买酒的也不会有太多,昨日二十九是最近营业额的最高峰,连那种家境一般的都会来打二斗酒,留着正月里喝。 所以说,该置办年货早置办完了。 今日大年三十还开一上午铺子,无非是为了打开门,和四周做买卖的互相致意问好。 朱兴德穿着早就缝制好的新衣,头上戴一地主帽子,带领岳父和小妹夫去熟识的店铺,挨家说句过年好。 回来的时候,仨人手上全拎满了物件,各个铺子卖啥给啥。 当然了,他们也没空手去,都给送了二斤酒,算给新年添个喜意。 对同行们道完喜,左家酒铺子,今日还有一个特殊仪式。 那就是,给拉散客买酒的前三名老大娘,额外颁发年底奖励。 别看只给仨人颁发年终奖,却是来了一帮老太太围观,全是拉人买酒,挣过左家分红鸡蛋的。 朱兴德发表讲话: 首先恭喜三位老大娘。希望其他大娘婶子们向她们看齐,明年站在这里领奖的就是你们。 这话惹得大娘婶子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给左撇子都笑脸红了,也给罗峻熙笑的露出酒窝,觉得这比去戏楼看戏有意思多了。 其次,朱兴德说,今年就由他岳父来颁发奖励。 至于大家想见的外婆,他保证,明年的大年三十,如若大娘们拉来的销售额是今年的两番,明年将会由他外婆亲自颁奖。 今年开张的晚,明年忙一年下来翻四倍,其实不难。 最后,朱兴德说:“大娘婶子们,辛苦了,快回去吃年夜饭吧,让孙儿们给你们磕头,去给他们发压兜钱。我这里就不耽误大家了,祝你们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这条街上立即出现一景。 本来今天过年,逛街的人就少。 这些老太太就被显得格外明显。 老太太们是在花清酿燃起的鞭炮声中走出来的。 朱兴德从没忘记开店之初的艰难,自是也从没忘这些大娘婶子们拉过来的散单。那时候这个拉来两坛,那个拉来三坛。花清酿有今天,要感谢这些帮他踢开头三角的功勋。 第一名的大娘,礼品是扛着一只羊。 第二名的老大娘,扛着一口锅。 第三名的老大娘,扛着一口、还是锅……小铁锅。 三位大娘的步伐,走的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仨人的身边,跟随许多同龄的老太太。 这些老太太们边羡慕的指着礼品议论,边笑容满面掰着手指头畅想:家里还有多少亲戚,没被她们“坑”过来买酒的。快划拉划拉名单。 大娘们又挥手对朱兴德、左撇子、罗峻熙再见,一路高声总结着: “自从帮花清酿卖酒,爱装深沉的都变得开朗了,和亲戚们的关系那都得走近了,还没空和家里的老头子赌气了,以前会生气的事情那都不算事儿了,一口气跑四个村子更是不费劲儿了。” …… 府城租住的房子门前,在开饭前也燃起了鞭炮。 这一天,秀花感慨至极,喝的有点儿多。 秀花对抱着甜水稀罕的朱兴德说: “你们不容易。虽然从不对家里人诉苦吧,但是不用问也知道,在这么大个城池扑腾,连个认识人,连个能帮一把的亲戚都没有。 可见每行一步都要自己多掂量,难得的是,咱家的买卖干的不孬。 回想这几个月,咱家就一直没招消停,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你们从没停下过脚步,连睡觉前都要操心下一步该如何。 思路客 借着过年,就好好松散松散吧,啥也别想,喝多不怕,不用起早,没有活干。” 一番话说的大家一起起哄,纷纷端起酒碗:“喝。” 与此同时。 游寒村左家。 朱家伯母万万也没想到,她明明是来接小稻回家过年的,结果谈着谈着,本想让小稻将家里人全带着一起去热闹,结果是她家大年三十拖家带口,让老大赶车来了左家过年。 朱老爷子他们到的时候,罗婆子更是早早就来了左家,正在左家小卖店里蹲着卖货。 离老远,就听见罗母对打酱油的说:“没有了,早卖没了。啧啧,大年三十的打酱油,你家怎不早些预备呢。” 家里货物在秀花他们离开后,陆续卖空。 给罗母唏嘘够呛,不接触不知道,一接手吓一跳。 这几日给她忙的,她都没空做豆腐,她的冻豆腐也卖没了,小杂货铺子是真挣钱。 大晚上还有敲窗户来买货的。 尤其这几日下大雪怕封山,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根本不去镇上赶集了,离游寒村远一些的村庄,有特意跑到游寒村买年用,知道这里有小卖铺。 有些人是到坟圈子烧纸,烧完会特意拐到左家买些年货。这样不白走一趟。 而自从杨满山到家后,家里有了男人,不怕乱七八糟的人进院歇脚。 满山还很好心给那些去坟圈子给祖辈烧纸的人,烧口热水,让他们喝。换来极好的口碑。 通通都念叨着,大伙比以往赶集的路节省一大半不说,居然还能歇歇脚有口热水暖和暖和,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多亏了左家开这么个铺子。 所以即使有人不想添置些什么,家里并不缺,但或许是觉得喝左家热水了呗,针头线脑、蜡烛灯油多存些又无妨,早晚都要买,就你买点儿,她买点儿,附近这么多村庄、那么多人家好些物什卖空啦。 朱老爷子笑哈哈对罗婆子道:“你说,俺们家多不好意思,来了这许多人。” 朱老大朱兴昌在卸货,他们家不能白来吃,口粮带来了,要在左家过节到大年初一晌午呢。又卸下来朱家伯娘不知从哪里买的蜂蜜,还有半袋子山核桃。 罗婆子急忙从小卖铺里迎出来,笑呵呵拍手打趣说:“该不好意思的是我,我早就来了,都来好些天了。反正我是寻思好了,趁着正主们不在,咱们可不能亏本,咱大伙得帮着他们多吃些好的。” 朱家人一到,游寒村左撇子家立马满员。 满山亲自扶着朱老爷子坐在热炕上,“你老身体还好吧,我大姐夫没回来,等赶明儿就换他回来。” 朱老爷子极为善解人意道:“没事儿,他回不回来不重要,家里现在啥也不缺。倒是你,我好久没见着,这回你要好好在家歇一阵。外面太苦了。” 满山笑着点头。心想,确实需要在家多歇几天。 因为他需要日日舀水,家里又需要多存神仙水了。 老朱家孩子多,屋里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 “甜水呢。” “甜水不在,进城了。” “三婶,甜水能看见大呲花吗?” “那应该是能。” 就这,还没到齐呢。 今日大年三十守城门的衙役,认识朱老二和朱老三。都是同行。 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们,外加县城花清酿铺子里的六子、吉文,以及左里正家在李知县身边跑腿的小孙儿,今日特意得了假,一大帮人挤着一辆骡子车,给那骡子累的直翻白眼,赶在关城门前跑了出去。 “快、快,马上就要关闭城门。”熟识的衙役不停挥手道。 这帮小子顺利逃脱,这才得以回村里过年。 六子见到满山,一把就抱住了,你们忘了咱几个人的情意了嘛?咱几个共同打过野猪,放过毒蛇,跨过青城山。他表示,他要在明年回归兄弟连。不想独一个被留在县里。 可以说,大年三十这一日,游寒村左家比府城那面还热闹。 大年初一清早,喂好了猪、牛,牲畜也要过个好年啊。 全家就出动了,左撇子家的三位孕妇开道。 留家的姐仨、满山、六子,通通来到左里正家,执晚辈礼拜年。 就连朱老爷子和罗婆子也跟着去了。 “应该我去看你。”左里正激动够呛,秀花不在家,他依旧很心暖。又是张罗让儿媳妇们端糖端瓜子,又是张罗非要留饭。 朱老爷子为人憨厚,直摆手说:“谁去看谁不一样。” 罗婆子却心想:我作为秀才公、准举人老爷的亲娘,为啥来看你,你心没数啊?那不是看在你和秀花之间有事的面子上嘛。 第二百九十章 城里人真败家 朱家一大家人,在游寒村过大年,一直过到吃完大年初一的晚上饭才离开。 朱家人最大的感想是:那咋还拉肚子呢?白瞎那些好饭菜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左家水缸里的水,被神仙水稀释过。 焖饭炖菜里用的水,全是好料。 由于家里有仨孕妇,不敢喝太纯的。 要不然仗着满山在,大伙要是全喝纯的,朱家人更会受不住。 朱家伯母回到家后,感觉精气神好多了。以往睡觉总是多梦,她刚到家那天,却睡的非常好。 朱老大朱兴昌也疑惑,他这回喝了半斤酒居然没头疼。以前被人打过脑袋,多少是有点儿后遗症的。时不常的,天特别冷时,头疼。这也是他不敢押运走远道的原因。 朱兴昌将这种变化归为:“好酒就是好酒啊,难怪卖那么贵。” …… 朱家人离开后,三胖子接踵初二就往府城赶路。 他路上只耽误三天,初五就和杨满山到达府城的酒铺子。 出发前,三胖子去游寒村特意看过小稻。 小稻是大嫂嘛,他寻思去看一眼,这是一种尊重。 就可见三胖子在家那几天真挺忙乎。 掐头去尾,要论消停歇着,只大年三十那日算是躺炕头上好好歇乏。 三胖子登左家门时,倒没拎啥值钱的,只拎点儿他娘拿手的黄豆酱。他娘嫌寒碜,他说没事儿,听德哥讲过,小稻嫂子夸过娘下的大酱。 说完又一顿,嘱咐他娘:“等到德哥媳妇生孩子,娘,你别忘了去下奶。下奶是要拿点儿值钱的,别抠抠搜搜。哥嫂们要是不乐意,你就和他们细掰扯,我那些工钱可是充了公,大伙要一起花的,别心里没数。” 被他娘好顿骂,让他赶紧娶媳妇就分家,让他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家里的哥哥们憨厚着呢。已主动提过,开了春左家要是忙不过来,为了三胖子也得去左家帮忙。 不像他,心里只将朱兴德放在第一位。 别说那些哥哥们了,爹娘都不如朱兴德。上辈子你们指定是亲哥俩。缘分没尽,这辈子又再续。 三胖子哈哈笑着说很有道理。 他现在养的白胖,又拿着很高的工钱,比二柱子和六子还享福,全仰仗德哥和左叔一家子。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至于相亲,三胖子这次回老家没谈成对象。 三胖子嫌弃那家的女儿各方面很一般,那家人想法倒不一般,长了一双势利眼。总是变相打听他能不能接触到酿酒,暗示往后十年八年,他能不能自己独立开间铺子。 他出于礼貌忍了又忍,想着敷衍过去,好聚好散。却没想到在最后吃饭的时候没忍住。 那镇上姑娘的舅舅紧着强调女方家是镇上人,他家是村里的,他多有福气什么的,本来不想考虑他……那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三胖子没忍住站起来说,那就接着别考虑了,来了才发现自己确实配不上,先这么着吧,他是一个臭打工的,还要着急赶回府城,以免主家不高兴,实在没空再多聊,就喊着娘和介绍人大姨走了。 过后被他爹拿笤帚抽了两下,说托了不少关系才找到的好对象,很不容易。 三胖子大年三十,站在炕头发誓赌咒,“爹,俺指定给你找个府城的儿媳,镇上算个屁。您要是能等,或许京城的都不算事儿。”这才给他爹重新逗乐。说他在外学会吹牛逼了,行啊,真是长了本事,不错。 …… 而三胖子和杨满山在初五匆匆赶到府城后,秀花和白玉兰他们自是也放心的往家回了。 主要是存好了神仙水,她们要抓紧时间回去开工。 这次回家,多了李家四口人,车上比较挤。 挤得甜水直皱鼻子。 多亏孩子被教的好,从不乱发脾气。 明明自己都伸不开腿了,过了年才四岁,却知道要谦让李家六岁病弱的小哥哥,让人家靠在车厢上,将棉被围在身上。 李二媳妇不让,说甜水是小小姐,没遭过什么罪。棉被先让甜水用,她家的俩娃没事儿。 甜水反驳:“家里没有大小姐、小小姐,太姥姥说了,凡是去我家的都是一家人。再赶明不要那么说了,小哥哥身体弱,理应多照顾他。” 这小嘴叭叭的,特能说,惹得李二媳妇心暖的不行。 一路上,李二媳妇舍了自家的娃,将甜水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孩子取暖。做的热乎饭也是先可着甜水喂。 路上积雪很厚。 除了甜水和李二家病弱的小子,连秀花在内,剩下的人几次下车推车走。 一走就是二里地。 按理说,连续赶了几日路,回城又没有去的时候天气好,秀花应会被冻得哆哆嗦嗦到家。 但事实上,当车辆抵达游寒村,车上的棉帘子掀开,秀花那副金耳钉极为扎眼。人家都没用棉头套御寒。 白玉兰头上的银玉兰簪子也闪闪亮亮。 甜水的银项链,戴到了棉袄外面。 之前,她们都没戴,是过了寒山那段路特意戴上的。 再说之前戴也没用,谁能瞧见啊? 用白玉兰的原话就是:戴上首饰下去推车,回头还得上霜。快拉倒吧,别再丢喽。 …… “哎呦,快让我看看,这是谁回来啦。”看守小卖铺子的罗婆子,一路带小跑冲了出来。 菊花奶奶是端着手里的簸箕,跟在车后面一路来到左家。 被人问,你老端簸箕干啥。 菊花奶奶一拍腿,“看到老妹子只顾激动,忘记将簸箕扔家里了。” 左里正披着棉袄,一看就知是匆匆赶来的模样。 左里正面上和左撇子说话,问一路如何,行了几天路,李二又是谁,眼睛却盯着秀花正弯腰下车。 也不知妹子胖了瘦了。 左里正和秀花隔着人群,匆匆对视一眼。 到这时候,左家门口围观的人已经很多了,石九嫂子她们全来了。大家全都很好奇府城什么样,那面酒铺子卖的好不好,在那面过年和在村里有啥不同,快给咱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府城的讲讲。 就在这时,左家西院的李老太太忽然双手一拍,一惊一乍指着秀花的耳朵道:“我就说,婶子好像变了模样,难怪啊难怪。” 有不明白的问:“怎的了?” “快看我婶子和玉兰的耳朵。金的啊,那是金滴!” 这话惹得大伙全看了过来,盯着:哦豁,还真是。我的天呐,可见左家真是翻身农奴要做地主了。 秀花一脸无奈的样子,用手指着李老太太的鼻子方向道:“你啊你,看那些没用的,比谁眼睛都好使,一个顶仨。” 心里想的却是:咱要的就是这效果。 秀花本来还想着,要是没人发现,要假装冻耳朵捂捂耳朵提示大伙,或是趁机扶扶女儿头上的银簪子。 谁都看不见,那不白买啦? 多亏着西院李老太太的大嗓门,这回全知道了。想必接下来一段日子,妇人们唠嗑也会提这茬。 要不说呢,她不烦李老太太。 即使那婆子嘴不好,爱传闲话,那也不招她膈应。 这种夸她家真富裕的闲话,她喜闻乐见。 秀花心想: 她可不想过好日子藏着掖着。 不像那有的人,在家吃肉,对外却恨不得装穷说喝粥。将门缝都堵上,让别人闻不到肉味儿。 那是干啥呀?好运气都会被那么念穷念没了。 当然了,她不捂着藏着,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主要仰仗一不怕被人借钱,二不怕被偷。 毕竟,谁敢朝她家借钱? 她家正经亲家就属罗家和朱家,那两家暂时都不缺银钱,借不着。 剩下的,朱兴德大姨的下场没看见吗。 至于小毛贼嘛,就更不怕了。 她们家是靠什么发家出名的,还记不记得。 打击贪官污吏。 打击团伙偷窃。 团伙都给收拾的备不住已经见了阎王爷,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偷她家。 给惹急了,朱兴德会重新回去做捕头。真能回去的,别笑话她敢想,大孙女婿在李知县那里等于停薪留职。那种有能耐的人,想继续回去做个吏还是难事吗。 而她二孙女婿能给人扔大山上被蛇咬死,不咬死,用神仙水都能给人淹死。 畅想中文网 她小孙女婿能当讼师,正好那孩子最近念书院嫌弃花钱多,有些上火。真有那不开眼的小贼撞到稀饭儿手里,能背背律例败败火。 所以说,她是秀花,她有恃无恐。 别看咱家在外面啥也不是,在这一亩三分地再摆不平可白混了,她们左家的目标可是,要做附近几村的首富。 首富之家,咋可能藏着掖着不穿金戴银。 快给这些人细瞧瞧吧,开开眼,别扯那没用的了。 “你那耳朵眼也能戴,回头等人少了,给你试试。”秀花对菊花奶奶贴心道。 知道这位老姐妹这辈子戴金的可能性太小了,换一般人,她才舍不得。 还使了使眼色,那意思等屋里人全都离开的再摘下来,要不然以免这个看,那个要看的。人家要试试,咱还能第一天回来就拉着一张脸吗? 菊花奶奶有这话就已经很荣幸,这辈子和秀花当干姐妹真是不愧。 她坐在左家炕头上,扯着秀花的手:“可不中,俺们大伙看看就挺好,别让人摸。再给摸薄喽。” 秀花又凑到菊花奶奶耳边,小小声没动嘴提醒道:“一会儿你晚点儿走,我有东西给你。” “嗯,快别说了,别让人听见。” 俩老太太一个眼神间达成默契,急忙和别的老太太们唠嗑。 秀花给菊花奶奶带的礼物是一把剪子,是那种小的,专门捡剪线头用的。 菊花奶奶之前给了左家不少菊花,有许多都没要钱。家里做点儿啥好吃的,也都惦记给她送一碗。 秀花寻思去趟城里给老姐妹买啥,老姐妹都不会舍得用。送布指定给儿孙,送擦脸的也是给儿媳孙媳,给吃喝没新意,干脆送个实用的吧。也是玉兰要添置新剪子,她正好看见了。 屋里那叫一个热闹。 正好年节没过完,老太太们聊的全是这些天过年的事情。 白玉兰和她的好友们聊的是:“嗯,你们看这细布,包孩子特别好,咱县里没卖的,你们要是相中了,回头让运酒的给捎回来一些。” 讲的全是生孩子的事儿。 说人家城里卖孩子东西的特别多。 “你头上那簪子?” “嗯,是我娘非要给我买的”,白玉兰幸福又谦虚道。 甜水是忙着回小屋抱住小稻,先娘、娘的喊了几声,想娘想哭了。 哭差不多了,还不忘抱一抱二姨和小姨的大腿,问一问二姨肚子里的宝宝乖不乖,又特意告诉小麦,小姨夫去了书院,府城那一趟房的邻居羡慕坏了。爹爹没空,也是小姨夫带她去看烟花。 她看不见,人太多了,就坐在小姨夫肩上的时候,遇到了好些读书人,那些人好像笑话过小姨夫。 甜水懵懵懂懂的,对那些读书人的眼神形容不出来。就好像小姨夫抱着她一个女娃子是一种错误似的。她只知道要立马下地,不敢再坐在罗峻熙肩头。 “不过,小姨,有两位叔叔是好的,是后遇见的,我跟着他们去了酒楼,吃了六种糕点。没吃完,那两位叔叔还非让我装起来带走。” 小麦摸着甜水的脑袋说:“没事儿,你小姨夫心里有数。是那种值得交往的,他就会去相处。要不是他在意的,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看来后遇见的两位叔叔,才是你小姨夫的朋友。” 小麦猜的差不离儿。 罗峻熙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心想:他都“倒插门”了,他还在乎惯不惯着孩子骑脖子吗?什么形象好不好看的,哪里有那么多臭讲究。 罗峻熙现在被朱兴德影响的,慢慢变得只讲究实惠。只抓重点。 他觉得下次科举只要能一骑绝尘,这些微不足道的都不算事儿。只有考不上才丢脸。 那天,罗峻熙带甜水出去玩特别开心。家里眼下就这一个孩子,疼着呢。再着,就是冲大姐和大姐夫如此待他,他也得对人家孩子好啊。 等到大屋里男人们那面,聊的就杂了。 聊打仗,聊田地,聊那面干活杵大岗的一天能挣几个铜板。 左撇子还告诉道:“咱们这粪全是宝儿,要留着肥地。那都不够用。不提村里,咱县里也是那样的。城里可倒好,天天往外倒,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还得给收粪的钱呐。” 左家八爷爷叼着烟袋评价道:“这些个败家玩意儿,那些城里人,脑子里有火泡。” 直聊到天黑。 送走了一波波人。 大家出门时嘴上都说着,才回来,快赶紧好好歇歇吧,事实上可见很没诚意。 只左里正单独留下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嘎嘎 左小麦端盆水要进屋,被白玉兰在门口拦住。 “我给外婆送洗脚水。” 白玉兰低着头,一边扫地一边道:“先不用,等会儿的,你先洗吧。” 罗婆子正好路过,碍于白玉兰的脸面,没冲儿媳妇将话挑明,只不停地对小麦挤咕眼睛。 心想:她家傻儿媳这功夫送什么洗脚水,没看见你娘都在门口拦门呢嘛。 咋那么不会看事儿呢。 这功夫是洗脚重要还是让你外婆和左里正说话重要。 要给人家空出屋子的,人家俩人在屋里搞对象。 啧啧,哎呦我天。 就在这时,小豆也走了过来,要进屋问秀花明早想吃啥。 没等白玉兰发话,罗婆子就主动找借口支走了小豆: “刚才那个谁,你家那位亲戚媳妇问烀猪食的瓢在哪,你们姐俩快去给亲戚安排安排吧。他们住不知道盖啥,吃不知道粮食在哪,他们才来,两眼一摸黑。” 白玉兰望着罗婆子扭扭哒哒去小卖铺的背影,耳朵有些发热。 她头一回干这种事儿。 她知道,罗亲家母不过是驴粪蛋表面光,表面看起来是个好的,好像跟她家一心一意似的,实际上,那人压根儿不是啥憨厚人,几十年下来都属于事儿精的性情,怎么可能一朝一夕改掉,心里不定怎么编排她娘和左里正呢。 可是,她却顾不得面子。 她不看门咋整。 外面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老头老太太想说点儿私下话跑村口去吧,再者,去外面被村里人瞧见还不如在家呢。 与此同时,屋里头真没干啥。 一把岁数了,能干什么呀?有那心都没那力。 秀花将一大包各式糕点拿了出来,坐在炕沿边说道: “给,不知道要给你家那些个孙儿曾孙买啥,就用你的银钱给他们买了些糕点。” 左里正坐在炕沿另一边皱眉道:“给你的零花又不多,我不是说了嘛,是让你给自个买点儿啥,给他们捎什么东西。大老远的。” 这趟秀花去府城,左里正给了秀花二十两碎银。 给戴金耳钉的秀花,不多。 人家子孙儿女的,不哼不哈就给买得起金首饰,就显得他给的这点儿银钱略寒酸。 但也真不少。 该怎么形容这事儿呢,分和谁比。 在农村,娶个大姑娘过礼,也就十五两二十两银钱。 这又不是过礼钱,只是给秀花出门一趟的零花。 这二十两银钱要是小媳妇们知道,恐怕会心理不平衡,好像她们还没有老太太有身价似的。要是被左里正的儿媳妇们知晓,憨厚如左里正的大儿媳,恐怕心里也会很有意见。毕竟只是深接触,还不是自家人,凭啥给零花养外人。在农村,没听说过只相处就给花钱的。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不过是出趟远门意思一下。给你就拿着,给亲戚老姐妹我都花钱了呢,更何况花的还是你的。我也听了你的话,在府城吃了不少好东西。带着玉兰和甜水下过四次馆子,小馆子大酒楼的,都进去点过菜,你瞧,花的就剩这几两银钱了。” 这话让左里正心里舒服不少。 尤其秀花承认会听他的话。那个柔弱的语气,说着用他的银钱过嘴瘾买吃喝,让他很满足。 “剩下的银钱,你就收起来,下回……” 没等左里正说完,秀花已经伸出了手,将银钱硬塞进左里正袄子怀里。 她嘴上说是剩了没几两,可她又不是花冤家的钱,其实剩下了一半还带大拐弯儿。 一年到头,农户种一亩地去掉成本才能净剩几两,咋可能大手大脚的花,她就是位普通老太婆,又没花惯钱。 就这,秀花就已经认为自己很尿性了,拿人家的钱买礼物,又借花献佛,还用左里正给的零花顺手为姑爷左撇子买了两个月量的止咳粉,咳咳。 本来想买半年的,后觉得玉兰说的对,不如让左撇子吃冻梨。等到天暖和了,新鲜梨下来了,包括左里正在内,到时候她可以他们熬梨汁。 将剩下银钱塞好,秀花又顺手给左里正的棉袄前襟抿了抿:“我可不要你剩下的银钱,我可以吃、可以花点儿,收下这钱算怎么回事儿。” 为了不让左里正磨叽这个话题,秀花又推过去她买的各种保健粉,“听人说,那些高门大户里富家翁,都喝这些,对身体好,我就给你买了不少。咱喝着喝着指定会断顿,不能像人家似的天天喝,但尝尝吧,活着一辈子,啥都试试味儿,能好一点是一点。” “那你留着吧,我觉得喝你家水就不错。”口感不一样。 秀花寻思:你还挺识货的。 今晚,好些人在屋里说话那阵,她就发现她家玉兰是单独给左里正泡的茶叶沫子。想必用的是神仙水。 “你那个是老头喝的,人家我也给自己买了,我的是花粉。” 她给自己买了一小纸包,正如她劝左里正的那番话,寻思活一辈子也尝尝富婆们喝啥。 要是等到她能顿顿喝得起啊,家里搬进了那种大高门里,她怕她先死喽。 这种小来小去的梦想,能圆就先圆上吧,先尝尝味儿。 左里正自是继续嘟囔,怎么给他也特意买礼物了呢。 心想:咱家还处于想顿顿吃肉的阶段,回头却给他买回来粉,让他喝稀。这不就是乱花钱嘛。 要依他本心,他本是想让秀花买件毛皮衣裳来着。去县里,他见过富家太太穿那种带毛领的棉袄。 却没想到,秀花全买的小物件,但他不会说出来买粉是败家,他败得起,也愿意惯着。将来他自己出手给买带毛领的袄子穿。 且左里正那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没听秀花说嘛,是惦记他天冷爱咳嗽才买的百合粉。可见平日里挺注意他啊。 这心里要多么有他,整个用热乎胸腔捂着,才会连他多咳嗽几声都特别当回事儿。 左里正越细究越心热,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秀花的胳膊。 秀花本来要回原位置坐着,这一薅给拽到跟前儿。 很让人难为情的是,那老头子拽她胳膊也就算了,又滑向她手,还摸来摸去。 “咳”,左里正面上假装自然,“这一晚上,我只能支起耳朵听你和别人唠嗑,又不能插嘴。现在终于给那些人盼走,快和我念叨念叨,进城都吃啥好的了,我瞅你,咋没胖。” 秀花没吱声,感觉外面好像有人想拉开门。应是女儿要进屋铺被。炕被再不铺好,炕会变凉。她在分心要不要立马甩开手。 左里正没注意到外面动静,以为秀花是不好意思像个年轻妇人似的,告诉他在城里都吃了什么好东西,一般村里妇人只有害喜才会馋嘴,只能又拉着手哄道:“恩?问你话呢,怎么没胖。” 在外面的白玉兰:“……” 艾玛,真的,她不铺炕被了,屋里炕愿意凉就凉去吧,她很想搓鸡皮疙瘩。 白玉兰实在是没想到,老头老太太一旦腻乎起来如此牙碜。 没错,就是牙碜,都不是寒碜。 因为她想象中娘和左里正在一起的场景,别看是私下说话,也应是会唠: 峻熙去书院啦,德子和满山什么时候给边境送第二趟酒,家里过年孩子们去五叔家拜年如何,城里酒铺子卖的好与不好,娘着急回来淡季期间预备要存多少酒。甚至会聊李二四口人,以及开春怎么种地和怎么盖房盖酒窖。 这才是成年人且活了大半辈子人,常唠的磕吧? 却万万也没想到,正事一件没聊,竟在那里粘牙来着。 她感觉,年轻人成亲当晚都没有屋里老头老太太那么黏糊。 就在这时:“玉兰啊,送温水。”秀花主动叫水。 因为左里正提出,他现在就要冲粉尝尝秀花买给他的心意。 “嗳,来啦。”白玉兰怕老头老太太不好意思,特意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送进来两碗水,一碗凉的,一碗热的,一个空碗,自个兑吧。 掀开门帘出去前听到以下对话:“好喝吗?” 左里正:“好喝。” 白玉兰心想:好喝啥呀。她男人左撇子不是也借光喝过嘛,背后和她嘀咕,说像大鼻涕糊。 ranwena.net ……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左里正才戴上棉帽子,推开门喊道:“丫头啊?不早了,我先走啦,你来闩好大门吧。” 罗婆子在小屋,两手揣袖子靠墙上打个哈欠。 她今晚得回秀花那屋睡觉,要不然李家四口来了,占了一铺炕,她没地方。 闻言心想:真能唠啊真能唠,还知道走啊?她都困了。 而那俩人,备不住还嫌弃时间过的太快呢。 要不说呢:男人没小妇,活着像废物。女人没丈夫,活着不如猪。 她现在就是头猪。到点不睡觉受不了,她终于能回屋了。 当白玉兰送走里正叔,又跑到以前老张家那院落,检查一番门闩和后院的牲口再回来时,罗婆子哪里还剩下睡意。 罗母正瞪着大眼珠子道: “啥玩意儿,峻熙那书院就教那么两天,二百两?!” “那府城先生说的不是人话吧,教的不是知识,我看他们往外吐的是铜板!” 得,白玉兰算是明白了,她娘和左里正聊的是风花雪月,转回头面对罗婆子聊的却是过日子磕。 你听听,都没过宿,这就在朝罗婆子要钱。 秀花站在炕上朝罗母伸手道:“你赶紧把二百两给我,别那么眼皮子浅,你儿子要是能考出来,还差那点儿吗。” “婶子,您摸摸心口窝,那是点儿吗?” “怎的,那这钱由俺们家掏了,你儿子给我们家倒插门吧。我们也不用他改姓,就下回发榜还是照常送左家。将来有那造化进京考中也要由他岳父出面。” 罗母气弱了:“不是,我就是……” 秀花哼笑了一声,催促着罗婆子一边和她搭手铺炕被,一边泄露罗母老底儿道:“别和我说你没钱。我知道自从你家被偷后,你那银钱也学我存钱庄里,银票就在你身上。你先放我这里押着。” 罗婆子一捂兜,瞪眼道:“婶子,你咋这么狠心呢,我还能跑是怎的。” 她先用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子抵押不行吗。 等生出来或是她儿子考下来的,她再用银钱换。 秀花心想:还成,没有急头白脸的细数帮她家看守铺子的功劳苦劳。只一时使起村里妇人的那些小心思而已,就好像多捂一天银票,那钱就能托黄了不用给似的。 罗婆子要真敢丁是丁卯是卯的,开口就细数白给过左家多少粮食之类的,那她也不会是这种语气。 秀花就像猫抓耗子般,一直挑逗罗母舍不去钱的性子,俩人直到钻进被窝前仍在斗嘴。 还是白玉兰听不下去,主动提道:“娘,要是不困就和稀饭儿娘念叨念叨,开春你的打算。要是亲家母和小麦不动本钱就能供稀饭儿念书,心里也有底气。” “嗯?”罗婆子更精神了,俩眼睛一听挣钱瞪得像铜铃。 秀花这才开口道:“今年我家新置办的稻田地,再加上你家那三十亩,打算除了种地还养鸭子。你们婆媳俩就负责那田地里的鸭子。” 这个挣钱计划要认真说起来,还是出于罗峻熙在书上看来的,以及他上次去边境和那些米贩子聊出来的。出自人家罗婆子的亲儿子。 今年左家打算试一试稻田养鸭。 要换做别人真不敢轻易尝试,在稻田里养的鸭子容易吃苗压苗,吃稻穗,不听话可哪瞎跑,喂它们想必也会很费事儿等等问题。 而除鸭子本身搞不好会祸害庄稼外,在稻田里养鸭还容易有黄鼠狼、猫狗什么的进去祸害鸭子。 但左家因为有左小麦,以上这就都不算事儿啦。用小外孙女婿的话就是,大伙只看好处就行了。 而稻田里养鸭子好处多了,能减少稻田杂草和各种害虫,还能节省鸭子饲料。鸭子排出的粪便还能为水稻提供大量肥料。 一亩稻田地前期能养六七只鸭子,后期能一亩养十多只。算算左家和罗家的稻田地,拢共大几十亩田,那是多少只鸭子。 鸭子还几个月就出栏,转手就卖钱。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忘了被开过瓢? 罗婆子心里听的激动,面上却一点儿没显。 这时候屋里已经熄了灯。 她在黑暗中,对秀花和白玉兰迟疑道: “咱没见过稻田里养鸭子,听都没听说过。我那儿子又种地稀松,他八年不种一回地,和做学问可不同,他能看懂这里面的事儿吗?再说老庄稼把式都不敢试手,一旦要是对秧苗不好,咱能成?” 白玉兰一翻身,打算睡觉。 行不行的,是你儿子给出的主意。 你儿子非说书上写的能行,旁的地方也有那么养鱼养鳖养鸭子的。 要依照她心里想法,她其实也不敢轻易尝试。 那叫庄稼地,可不能闹着玩。 但劝动白玉兰的有三点,她才让老娘对罗母说出来,没怕将来养不好落埋怨。 一是,小女婿说的对,一旦要是将鸭子赶到稻田里发现不行。 不行就不行呗,依着小麦的能耐,大不了就正常养殖。亏不了本钱。 本来年后,天稍稍暖了,家里也预备要盖完房子就大规模养猪、养鸡、养大鹅,当然了,还有老牛。现在多出个鸭子没差啥。 事实上,满山还提议过,想让小妹抓蛇养蛇卖蛇胆。说那玩意儿挣钱,他可以配合着进山。 当初那话说出来时,将大伙吓一跳。 小女婿急忙拦住道:“二姐夫,你可别的,我媳妇肚里有娃娃,还是保守点儿吧。” 白玉兰不知道的是,他小女婿还在心里吐槽杨满山:赶上不是你媳妇啦。你咋不让我媳妇顶着大肚子进山挖参挖草药呢。那更挣钱。 这是一,正常情况下,即使稻田里养鸭没成功也应不会亏本。 二一个让白玉兰心思活络的出发点是,听小女婿讲,要是真在田里养成功了,对稻田还很好呢,能增产不少。 往年田里的害虫就不怕了,鸭子吃那东西。鸭子还能给田地积肥。 想象一下,今年种地的时候再兑点儿神仙水,再有鸭子肥,是不是秋收能收获满满? 至于第三点,那就是白玉兰的私心了。 朱家现在仨儿媳外加一个朱老大,通通都在酿酒、运酒,挣着这份酒钱。相等于是在借她家光。 朱老二和朱老三也被朱兴德安排了差事稳稳当当。整个朱家一大家子都在慢慢有了变化。 那么作为另一家亲家罗母那面,就显得左家没咋照顾到。 不是没考虑过让罗母来家里酿酒。 但罗亲家母岁数大了,听说比她腰还不好,那下曲的时候以及酿酒过程全是细致活,特别费腰,可能干不上两年就会受不住。 再者,娘也不让罗婆子来家里帮忙。 说罗婆子那人心思太活络,还贱皮子,容易远了亲香近了臭。别看现在好好的,其实事多的很,最好别日日相处,以免多出口舌是非,那才叫让孩子们夹中间为难呢。 所以啊,卖冻豆腐等到天暖和也冻不住了,卖不成了,挣那点儿也不够花那都不是长远之计。 干脆让罗母和小麦稻田里养鸭子吧。就让罗家干这一摊活。那也叫作小麦在老家尽孝陪婆婆了,别让外人觉得咱家闺女回了娘家就给婆婆扔一边不管。 正好罗家有三十亩稻田地,再加上她家买老张家和陆陆续续又零散添加的田地,左家现在有四十亩水稻田,加在一起只水田就是七十亩。七十亩能养不少。 将来鸭子养成转手卖了银钱,左家一文不要,咱就等于自家的四十亩地白供给罗家养殖。 白玉兰寻思着这些入了梦。 可罗母那面,却刚刚开始。 她又絮叨道:“成不成的先放一边,还要盖鸭舍吧。婶子你算算,要依照咱定的养那么多只,得不得盖像你家屋这么大。” 罗母比了一下手势。 农村妇人对养多少鸡鸭,需要盖多大鸭舍鸡舍是心里有数的。 连秀花也是心里有谱的。 要按七十亩地养殖,盖俩鸭舍,因为田地分开了,不是在一起,所以需要盖两间。那么一间茅草鸭舍怎么也得有五六十见方大。这又不是一槽子买卖,要是真养成了,往后余年还要接着养呢,宁可盖大不能盖小。有余钱,费一回事,甚至都应该盖百八十平方。 罗母转回身面对秀花:“婶子,雇人干活是钱,盖房成本是钱。还有喂养那么多鸭子的口粮呢,你老算算,这也是一大笔开销。别看它们能去田里撒欢,了到了天气很热的时候,得早上和傍晚才能给放出去,这都需要顿顿喂。我哪有什么银钱,你看稀饭儿这回念几天书就是二百两……” 秀花打断道:“是啊,那你啥意思,让我家掏前期投入的银钱?行啊,由我家负责这些花销,你和小麦就帮我喂鸭子吧。完了这一年下来,卖鸭子要是打比方二百两,给你们婆媳开四十两工钱,一人二十两行不行。” 那哪行呢。 自从罗母在左家酒里混到了分红钱,她现在一年四十两都有点儿瞧不上了。她变了。 雅文吧 更何况,她现在心里已经大致算出,自己包揽能挣多少银钱了,怎么可能乐意辛苦一年只赚四十两。那不等于在给老左家做嫁衣,帮左家在忙乎。 “婶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你在和我磨叽啥,哭什么穷。你是希望我家不仅白借给你水田养鸭子,而且最好帮你把鸭舍建起来,鸭仔给你抓回来,你一文钱不掏,擎等着养,养完了我家再给你鸭子运出去卖钱,钱再全归你自个是不是。” 罗母知道秀花在嘲弄她,说的全是反话,说的像是她要空手套白狼似的,呐呐不语。 秀花道: “你还知道是反话啊,你咋那么会想美事呢。 甭管换做谁,就是我亲闺女亲姑爷要是想做啥,也要他们自己想好掏钱承担风险,赔了挣了的,将来要自己认下。 啊,你又想挣钱,又不想投钱,那是天上掉馅饼。 你咋不念叨养鸭子很是辛苦,连养都不养,最好它自己能长大呢。” 说完,秀花就再不搭理罗母,一翻身裹紧被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在秀花看来,这人就是不知足,她听着来气。 摊上小麦那样的儿媳妇,你知道养鸭子会省出多少事儿? 又已经百分之七八十确定,只要不出大意外一定不会赔钱,忙乎几个月去掉成本后,一定会挣至少上百两。 那叫至少百两,要是往出息了算,罗峻熙这次学费都会将吧挣出来还会有剩。没动以前存项还没耽误供念书人,这样的好买卖,还能犹豫苦穷念叨难处? 那怎的,你家是想一年保证挣五百两,才值得出手吗? 要是有那种好事儿,她还想干呐。 她家一年拢共才挣多少银两,咋不算算又是搭进去多少人忙碌。 光看见她家吃肉,没见到这些孩子们要夫妻长期分居?死冷寒天的在外面运酒。酒坛子摸着都冻手。砸一坛就是赔进去好几两。 要是倒霉,路上运输备不住还会遇见劫道的,脑袋别在裤腰上玩命干活。另外,为挣酿酒的钱操多少心呐?承担多大的风险呢,前期又砸进去多少本钱呢。稍稍动摇一点,家里假使不团结一些,这买卖就不会有今天。 秀花懒得劝,爱干不干,不干就由左家自己养鸭子。 挺大岁数了,谁还能哄你是怎的。 罗婆子不敢再打扰秀花,说话太有劲。 将身体翻过来,拽了拽白玉兰的被子:“亲家母,亲家母?” 回应罗婆子的是,白玉兰早已睡熟的声音。 …… 夜半三更,村里的狗都不叫了,后院的老母猪连哼也不哼一声进入深度睡眠,有位老太太却毫无睡意悄悄下炕了。 罗婆子怕弄出动静,只简单披着棉袄、抱着脱下去的棉裤,趿拉着棉鞋,点着脚尖离开了睡觉的屋子。 她也不嫌弃冷,只穿条单裤,一边冻的哆哆嗦嗦跑进左家灶房,一边急忙找火折子点蜡烛。借上烛光才套好棉裤。 这个时分早就熄火了。 她现烧的柴火,给大锅里添瓢水,就那么烧着吧,本就为取暖用。 要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呢,答案:睡不着哇。 左家各屋地面铺了石头,她想算算账只能来到灶房。 灶房地面是土地面,找根树枝子,找块犄角旮旯的松土,能简单划拉划拉,算算养鸭子到底能挣多少钱。 罗母越细算,心里越火热,七十亩地分两批投入,能养千八百只鸭子跟玩似的,咱这还属于保守计算。 别忘了她儿媳妇有一手,并不怕别人家养牲畜量大,不好归拢或是闹病的难。鸭子难受,人家就会告诉她儿媳啦。像是哪条狗来撩骚了,哪个黄鼠狼要来吃它们啦,它们身上不得劲儿了,渴了饿了会呱唧呱唧沟通要。 罗婆子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左小麦的金手指真能变成钱。 以前吧,虽然也知道小麦有点儿能耐,但是忙忙叨叨的都是为了解决事儿才使用,并没见到提升银钱的好处,感受就不太深。至少她没看见钱,谁知道人家给娘家挣没挣过钱呢?不聋不瞎不配当家,她没问。糊涂着些,心里能少些嫉妒,和左家现在撕不起脸。 所以就对左小麦异能带来的好处,印象很模糊。 要说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意识到。 罗母心想:小麦可比她家稀饭儿有用多了。瞧她家稀饭儿,就会瞎招麻烦。也别提这回没招来麻烦,那下跪扣头哭爹喊娘的,就差认老牛做爹了,不算麻烦吗? 再着,也别以为那牛是白得的,她倒是想。要换作是她,她就扣下。 可左家人已经商量好了,只要有人寻来,人家要想带走就带走,不想带走,就要一头头给钱。现在没给,不代表以后不找上门。总之心里不踏实。 这扯哪去啦?罗母用灶坑里的火,暖暖手,又接着算账。 而她一旦养成那么些鸭子,之后还有鸭蛋呢,那也能加一起卖不少钱。 关于卖,且她还不用操心。就算秀花婶子和左家两口子到时不给她出面提运出去的事儿,看在她儿子儿媳的面子上,她那位朱侄子也会管。 朱侄子是爱联络人的性子,要是接了手就会控制不住帮着操心张罗,罗婆子打算用好话煨着朱兴德。 哄明白了,她都不用管那么多只鸭子怎么卖出去的问题。放心,朱兴德一定会控制不住在卖酒时就顺手帮她张罗。 甚至她都已经琢磨到,鸭脖子、鸭肠子、鸭胗、鸭心眼如若买家不稀罕要,或是要了不算斤数,那她可不白给。她就全掏出来找白玉兰。让亲家母白玉兰帮忙卤好,等她家秋收时,给她家帮忙种地的短工吃,她就不用给加餐做肉了,搞好备不住还能卖。卖给左里正那种家里田多的,秋收肚里舍得吃荤腥的。 对了,听说田里养鸭子还增产。她家不算旱田,只三十亩水稻田再好好增增产,鸭子肥、粮食多就能挣双份钱。她已经算完了,她带着小麦认干吃些苦,去掉前期盖鸭舍的投入,净剩备不住她儿子的念书钱都能出来一大半,还有今年田地丰收的粮食钱呢。她抽空还要继续做大豆腐的钱呢。 到时儿子赶考花用就不愁了。 罗婆子深吸口气,看来还是得能挣,省着用真不行。 按理她家条件不差,可就是不敢花用。不就是因为罗峻熙是个无底洞,说不上啥时候就哗啦一下出去一大笔钱,等于身价一下子就会少一半。该咋形容呢,像是旁人家要卖房卖地一般难受,感觉自己花钱像个败家婆娘,在倒腾祖产。 可这要是用挣的钱就够供养罗峻熙的,不会动到本钱,那她买点儿什么好东西也不带怕的。 身价不少,还能供得起,谁会不舒心啊? 罗婆子心想:她到时也敢像亲家一家这么花钱。左家之所以敢买首饰,那就是因为人家天天往里面进帐。 …… 早上鸡才叫完,李二媳妇就起身了。 拎着油灯打算烧水洗把脸去东院烀猪食喂猪。 来到灶房,冷不丁栽倒个人影。 这时候北方冬日,天还没亮呢,李二媳妇被吓的差些嗷的喊出一嗓子。 罗婆子算着算着帐,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后来小板凳没坐住,她不知不觉躺灶房冰凉的地上睡着了。 大清早的,白玉兰没顾上洗脸,急忙去找张瞎子给罗母摸脉。 罗婆子被冻病了。 被李二媳妇扶进屋时,打喷嚏外加头晕目眩,躺在炕上抱着棉被还浑身颤抖,嘴唇都不是好颜色。 问咋的了,她说全身骨头节疼。 秀花起身数落道:“又不好好睡觉。上回大半夜的去灶房,被人一棍子开了瓢不记得啦?不长记性,动不动屁大点儿事就去灶房蹲半宿。” 第二百九十三章 病了才知道谁好。 罗婆子喝完药后昏昏沉沉躺在炕上,听着白玉兰边吃饭边问小稻和小豆,过年有谁家来串门,都拎来了什么年礼。 说到兴起,白玉兰还让女儿们将有些年礼翻找出来瞧瞧,和女儿们小声念叨着人情方面的事儿。 什么差谁家人情,家里哪个闺女成亲,对方就来随过礼,没想到过年又送了年礼。要记下将来那家有事儿,礼不能薄了。 什么不差谁家人情,那家人真不咋滴,爷死去看过,奶奶死也没空手,过年却连走动都不走动。看着吧,这回家里仨闺女怀了娃,等生的时候,对方要是不来下奶,以后就和那样的人家少些来往。 罗婆子抿着干巴巴的嘴,她渴啊。 她都病了,亲家母她们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心想:你们可真行。 问过她两声想不想吃饭,她回句不吃,然后就不再搭理她。 有空唠那些七年谷八年糠,就不能多爬炕上瞅瞅,问问她想不想喝水? 长没长心呐。 她不吃饭还能不喝水吗?不能给她换换头上凉帕子吗。 要不说呢,差一层是一层。 罗婆子身体难受,情绪郁燥。 像是转移疼痛一般,在心里没少挑大家理,认为大家对她通通不够重视。连小稻小豆也不放过,觉得这两位没伺候过正经婆婆的就是不行,一点儿没有眼力见。 那谁行啊?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是她自家儿媳妇。 小麦喂完后院躁动的牛,又急急忙忙跑回前院探视躁动的婆母。 “娘,我婆婆还没吃饭呢。” 白玉兰她们话题一顿,看眼炕上的罗母:“没有呢,你大姐问两遍了,说是啥也不想吃,嘴里没味儿,眼下可能是睡着了吧。” 白玉兰才说完,罗母忽然像牙疼似的嘿呦一声,似是在说“我没睡着,我要吃要喝。” 小麦犯愁:“饿着可不行,我去煮些小米粥,煮个鸡蛋,拌点红糖试试。” 从这之后,小麦除了要给罗母单独煮些顺口的饭菜,一天四顿熬汤药,还要给发烧的婆婆时不常揉腿,用酒擦身。 就这么小心翼翼伺候了十天,左小麦很怕罗母生病,罗峻熙在外念书分心,罗母的病况才慢慢转好。 可是谁也没想到,罗母从年后一直到春天,不只生一次病。 在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她又连续生了两场病。 一次是在大半个月后,罗婆子带着儿媳妇去县城钱庄“掰开”银票。挺大的数额,就那么化整为零了。 在还给左家二百两束脩费当晚,小麦来到堂屋本是要取布料,趁着晚上睡不着觉,想给远在府城的罗峻熙做几双新鞋,忽然发现罗母嘴唇莫名发白,说心直突突,两手也哆嗦。 大晚上的,白玉兰不敢让小麦怀孕出门,她深一脚浅一脚顶着风雪敲开张家大门。 给小麦吓的,不孕吐的人,恁是从这天开始孕吐。她又是给婆婆灌药又是掐人中,抢救完婆婆,她自个累虚脱了。 秀花更是连给罗母灌两大碗神仙水。 秀花被气的不行,她服气死罗母了,这位比她还拿钱叫爹。 白天还钱的时候明明没事儿,脸上还带笑,那漂亮话说的很是敞亮,说千金散去还复来,养鸭子再挣钱。搞不好全是装的,夜里睡觉前又在瞎琢磨了,这才犯病。 果然,张瞎子诊断,是心悸症,应是多思多虑,且常年气性大的原因造成的。 其实这次挺有惊无险的,别看当晚就见好了。 小麦很是后怕。 至于罗婆子第三次生病。 当左小麦知道婆婆是怎么作病的,当场就被气哭了。 咋回事儿呢? 这不是要开春了,盖鸭舍要提前定下人手和位置。 选址那块地,倒是不贵。 鸭棚要建在稻田旁边的干燥处,最好坐北朝南。 罗母给挨着她家田的附近几家白送了些豆腐,又给村里意思意思交了二两银钱。 村里正看在罗家有出息孩子罗峻熙的面子上,且帮过村里纳税少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同意了。反正也是盖在罗家地头,至多影响挨着罗家田地另几家收割而已。那几家人只要没意见,村里就不拦着盖鸭舍。 按理挺顺利的,包括左家新买稻田地边盖第二间鸭舍,由左里正出面协调,也是花了二两银外加一些单独的人情礼就轻松拿下,罗母是不应该上火的。要知道那第二间鸭舍搭的人情礼,等于是左家将来要还的,她还省下点儿。 可是,罗母控制不住的,总在心里算计盖鸭舍成本。 这事儿,她真控制不了,到了夜里就不知不觉琢磨。 鸭舍地面,她想用竹子铺,铺完还想雇人做栅栏网,防着外人偷鸭子。又想鸭舍院落建大一些,院子最好引到水渠存水用,以防稻田地里缺水,鸭子也缺不了水。 什么都想一步到位,那花销自然就多。 然后她就上火了,尤其是在和村里帮工们,谈完干活费用后,她牙肿了。 最开始,罗母是用手掰牙,硬生生给火牙掰松动了。 后来太疼了,含凉水没用,塞清凉草药也没用,一宿宿没法睡觉,疼的她恨不得想劈开自己脑袋。 罗母忽然想起,村里有人自己拔牙。 她瞒着左小麦,等到儿媳妇睡了,她大半夜用绳线一头,将火牙绕圈系紧,再用绳线另一头系在门闩上,接着像拔河一般助力猛跑。 小书亭 当左小麦听到“砰”的一声响动时,罗母的火牙早就蹦出去很远,寻不着去处了,同时她人也晕死过去了,满嘴满下巴全是血。 小麦:“啊!!” 多亏着因为要养鸭子看,也因为罗母那次高烧来势汹汹和之后的半夜犯心悸症,小麦不放心早早跟随婆婆回了罗家,要不然罗母就得在灶房昏死一宿没人发现。 小麦连惊再吓,极为可怜的,一边控制不住大半夜哇哇孕吐,一边知道求助闹僵的林家没用,拎着早先卖豆腐的破锣跑到大门口,哐哐敲锣喊“来人啊!” 那一宿,再折腾折腾天都快亮了,罗婆子才被牛车送到镇上。 左小麦敲城门报人名,喊着她夫君罗峻熙是青柳村秀才,她是秀才娘子,麻烦快些开门放她们进城看病。 罗峻熙在镇上很有名的,毕竟拢共没多大的地方,也没几位名人,所以他不认识别人,别人却认识他。 很多人给行了方便,还有人帮忙提前跑到医馆敲开大门。 郎中看完罗婆子情况,没个好脸色。 郎中骂小麦:“你以为拔牙是小事儿吗?那是能死人的。” 小麦这才知晓,婆婆满嘴的血,不是磕掉牙,更不是突然晕倒摔出血的,而是婆婆自己作的。 她早先劝多少遍不听。 早就让婆婆去镇上找个郎中看一看。 说没多少钱。 她外婆过年那阵去府城,她大姐夫特意给外婆找的城里郎中,又是摸脉又是顺便帮外婆治一颗松动的牙,还拿了点儿治牙药,拢共拢共全加在一起才花了一两半。 婆婆却不听,要么撒谎说不疼了,要么说花那钱干啥,嫌家里钱多烧得慌啊? 再多劝两句,婆婆又张嘴不是好气儿地嫌弃她说:“管好你自己得了,这么点儿岁数怎就那么磨叽,到老了,你可怎么整。也不怕你男人烦你。” 怎么整?作吧,人差些没死了。 在医馆住了四整天,鸭舍那一摊扔下,多花出好几两,这回不用嫌弃她磨叽了。 但小麦甭管在心里吐槽的多欢,面上却一点儿没漏。 她除了背后气哭一场,觉得长辈咋那么不听话呢,当面甚至更关心罗母了,劝着哄着捧着,还要反过来开解婆婆。 左小麦主要是怕啊,别忘了,她婆婆现在有心悸症,怕婆婆因为治牙多花不少银钱感到窝囊,再憋气上火之类的。 要是那样,再生了其他病,这不等于是恶循环了嘛。 倒是罗母,从医馆回去后,有那么一阵很沉默,接着又忽然将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了小麦。 “这是咱家所有屋门的钥匙,地窖门、仓房门。往后你愿意做啥吃就做啥吃。” “娘,不用问你了吗?” “问我,也是问咱娘俩晌午吃啥行不行,想不想吃那个,而不是问我要舀多少粮食。往后你自己拿主意吧,家里反正就咱娘俩,你还能倒腾粮食啊?” 左小麦一想也对,她娘家现在有钱了,婆婆不怕她倒腾粮食救济娘家。 情况不一样了。 但是当罗婆子将银票又给了小麦,小麦呆了。 “我岁数大了,别哪日糊涂藏忘了。这票子还轻飘飘的不像银子,不好翻找,就由你来藏好吧。” 左小麦记得早先婆婆连家里藏多少钱,连对她亲儿子都不说实话。为了银钱又几次生大病,那么看重钱财的人,就这么将银票给了她? 第二日,左小麦要交雏鸭定钱,朝罗婆子要碎银子。 这不是银票了,而是实钱。 罗母拧眉道:“那碎银子不是告诉你在哪了吗?自己去取呗。” “我能自己去取?”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人都是一点点在改变。 小麦很怀疑她在娘家待太久了,所以婆婆的转变过程,她才没看到。 她婆婆等于没有转变过程,直接来个大劈叉。 “那怎的,不自己取,还想我送到你面前?一天娘、娘的,喊八百来遍,啥事儿都喊我。” 左小麦:“……” 之后在罗家盖鸭舍的忙碌日子里,罗母和小麦吃晚上饭时,还反过来劝小麦道: “你别跟着瞎掺和帮忙干重活,做做饭,往后喂喂鸭子就得了。 你肚子里有娃不知道吗?要注意些。 你都已经有了那一身本事,给家里帮了大忙,还想怎么要强? 唉,你是真岁数小啊,没心眼子。 咋就不想想,女人大着肚子最是脆弱,一旦出事,那就不会是小事。 闪腰伤着了,你自己要遭罪,剩下谁能帮你受着。 你男人吗?哼,快拉倒吧,久病床前都无孝子呢,那还是有血缘的扔不开的关系,你俩可没有血缘,你敢指望他伺候你? 我告诉你,儿媳妇,谁身体好都不如身体好。” 罗母推心置腹。 一次次病倒都是她的傻儿媳陪着她,伺候她。 任劳任怨。 没有她儿媳,她恐是死好几次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不知为什么,明明被偷那次她伤的最重,应是最感动儿媳妇对她的照顾,更何况被偷那一阵应算是患难与共。 可说实话,那次事情过去后,她还真没觉出太多。 包括对左家的示弱、讨好,也是大多数出于左家能帮她儿子渡过难关,左家那个亲家也不那么穷了,不会让她觉得左小麦配不上她儿子。 是最近几次生病,最近这段日子,她才丢了势利眼那一套,不知不觉间,将小麦这个人彻底装进了心里。 “说句晦气的,你干活累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当我能念你的好吗?我只会认为你没用,孩子都保不住。我罗家差你那点儿干活钱?大不了多雇俩人。 更邪乎的是,出大事了,你往后不能生了,后不后悔? 人家男人指定会去找别人生儿子的,不可能没有孩子。你得学会自己心疼自己。 你看看外面,咱女人好好活着呢,都挡不住外面男人有点儿本事就想找妾,咱女人要是病歪歪的,生不出儿子,再或是活不了几年死了,他们能消停?” 罗婆子说完呸呸呸连续吐了九口吐沫,试图吐没这些假设。 她就是怕小麦心里没个成算,干活没轻重,这丫头实心眼,容易看不出问题重点。 同时,罗婆子在心里琢磨着,鸭舍就挣这两年好钱吧。 本来她是在听完秀花婶子的建议后,又算了一笔账,打算让小麦一直养鸭子来着。 不扩大养殖场,不多养几年鸭子都白瞎小麦那一身本事了。到时多干几年,凭着小麦,家里会多出不少存款。 可是这次病好后,她改变初衷了,不想绑着小麦在乡下。 下一步她儿子就要下场考举人了,一旦成为举人老爷,那就成了香饽饽。她儿子长相又俊,外面狐狸精那么多,她不能让儿子儿媳长久分开。 只要有她在,小麦永远不会是那个糟糠妻。 第二百九十四章 要生了 “娘,你来!”左小麦跑到高岗上,冲盖鸭舍的方向喊道。 罗婆子边安排雇工们继续干活,边急火火带小跑赶来。 她知道儿媳妇这是又来给她送饭了,拦都拦不住。 “不是不让你再来送饭?深一脚浅一脚的,现在冰化了,摔倒怎么整。再说我早上出门前带俩干粮咸菜了,对付一口就成。” 左小麦最近几日有些不自在,她还没习惯吃独食。 婆婆不仅将银钱交了她,而且叮嘱她顿顿要有饭有菜有鸡蛋。 连着大姐夫上次走边境送给罗母的干奶皮子,婆婆也全拿出来给她。 她这才知晓婆婆一块奶干都没有吃过。攒下来的奶皮子倒是成全了她,现在每日泡一泡喝一碗。 要说最让左小麦感动的是,她婆婆时不常的还要为她买肉吃。 家里住的偏僻,离着镇上肉摊子远,在青黄不接的季节想割块新鲜肉是很不容易的。 罗婆子听说外村有杀猪的,干出过走几里地路只为买猪骨头和后鞧肉的事儿。用大骨头给小麦熬汤喝,以防腿抽筋。知道小麦不喜肥肉就专买后鞧做肉酱放在家里,让儿媳妇喝粥拌着肉酱吃。 罗母还口口声声劝着:“别看就咱娘俩在家,活计又那样琐碎,那我也定会让你吃的比在娘家好。你娘家有啥好的?起早睁眼院子里就乱嚷嚷一堆人,很容易磕了碰了的。你在咱家却是独一个。在你娘家怀娃的有三个,你那俩姐姐月份又比你大,你娘家妈做点儿啥好吃的,不得先让着她俩?上面还有你外婆。咱家却是好东西都进了你的嘴。你想躺着就躺着,愿意睡到啥时辰也没人管。” 罗婆子是这样说的,小麦没想到也真是这样做的。 好的都给了她,而她婆婆却是早上和晌午在外面对付吃一口。 不是粗粮饽饽夹芥菜噶嗒咸菜,就是用大饼子大葱蘸大酱,这就是一顿饭。 劝罗母带点儿好的吧,最起码带俩白面馒头,她婆婆却振振有词: “二十几个汉子在咱家干活,十好几位婆子围着编竹席,大伙都是对付吃一口。 啊,我掏出喷香肉酱或是白面馒头,给不给别人尝一口、掰一块?可那么多人,我给得起嘛我。 你不要管我,你才是一人吃两人补,我要馋什么就晚上回去咱再做。” 左小麦被说的哑口无言,可又不是吃独食的性子。 她在娘家很受宠都没干出过长辈吃不上喝不上,她大摇大摆背后又是喝糖水又是吃鸡蛋的事儿。 没招了,左小麦只能每日喂好鸡鸭泡完豆子,趁着晌午天气有阳光时来到大坝,婆媳俩像奸细一般交接饭食篮子。 等到罗婆子吃完,左小麦再将空篮子拎走。 今儿左小麦带来的是一小盆颤颤巍巍的鸡蛋羹,旁边小盆里装着二米饭,还有一小碗酱炖泥鳅。篮子上面搭着个小被子用来捂住饭盆保温。 “是不是已经凉了?娘,要我说,鸭舍那小屋子,现在支个炉子无非就是搭把手的事儿,他们不好意思单算工钱的。支起一个吧,到时我上午干完家里的活,也来鸭舍编席子,晌午就在鸭舍做饭吃,你还能吃上口热乎的,往后不也要在这里做饭?难不成稻田养鸭,还要天天折腾回家里才能煮饭?”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搭炉子不是难事,等到他们全盖完了,我自己搭。” 罗母用米饭泡着鸡蛋羹大口大口的吃,说道。 她还是那套观念,又不想让怀着孙儿的儿媳妇亏着嘴,又不想让干活的外人吃到她家一粒米。 毕竟帮工的大人们,如若不好意思在咱家开火时乱晃悠,那帮工家里的小孩子们呢? 真开了火,做的饭食喷香,惹来各家孩子哭闹,咱不给吧,显得咱抠,对她儿子以及现在她的好名声有碍。 所以说,何必为口腹多出口舌麻烦,她宁可和那些帮工们同甘共苦。日日揣着窝窝头去上工。 罗婆子骨子里就属于家里做好吃的,会用大棉被堵住门不让外人闻到味道那种人。 在家里恨不得天天吃肉,到了外面被人问到头上却撒谎说: “艾玛,能吃得起啥呀,我家甚至还不如你们家呢,供着位念书的不容易。你们别看我家田地多,日子好像挺不错,岂不知花的也多呀。青黄不接的年月就啃萝卜白菜咸菜呗。” 她特别会哭穷,属于家里有五百两,能哭诉成家里只剩五十两的样子。 此时,罗婆子几大口就吃完一小盆米饭,抹抹嘴道: “明日真别来了,再来我看就快要露馅了。咱俩蹲在这捂了嚎风的天气里,就为了吃口米饭泡鸡蛋羹,让人看见好像我馋嘴特意在折腾你似的,你快别坏我好名声,真没必要。” slkslk.com 一摆手,再说冷风冷气的吃起来也没有多香。 罗婆子撅了根树杈子,掰下小枝条剔了剔牙,继续嘱咐小麦道: “回去吧,你烧点儿水再洗衣裳,揉吧两把就行了,别拔凉的就洗。对了,我今晚要晚些回去。隔壁村的你李婶子,她今日进城了,我托她买了二斤肉,我要去道口摸黑等她,免得人家还要绕远送到咱家。” 罗婆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怀娃的妇人最好少吃腌制的熏肉。 但又不能不吃荤腥。 给她愁坏了。 现在这季节没啥新鲜菜再不吃点儿肉,儿媳妇只能啃点儿胡萝卜、冻白菜、大葱,再没别的了,孩子生下来不得跟猴子似的瘦弱?再长的一脸葱心绿可完了,白瞎爹娘的好相貌。 她不能忍受儿媳妇肚里的孙子受苦。 她就只能想办法四处托人买肉,尽量做到让小麦吃好喝好。 小麦闻言,急忙告知:“娘,打今儿起再别托人买肉,我娘家要杀猪啦。” “杀猪?你外婆舍得啦?”要知道,上回走,沈秀花明明说插秧时再卖猪的。 “嗯,我爹给联络的城里肉贩子,人家在等着呢。正好这季节乡下杀猪的少,我家那些猪也养的差不多了,我爹就联络的卖六头。外婆说费一回事儿,要杀七头。猪贩子要多买咱就卖,不多买,就去掉咱两家吃的,再给我大姐夫他爷那里送上几斤。剩下的用牛车拉着卖,想必一天就能卖没。” 罗母连连点头:“嗯嗯,别看还没插秧用不着吃荤腥,但挡不住附近屯子多,馋人不少,囊囊膪都剩下不。” 说完又一想,不对啊,儿媳妇是啥时候回的娘家?怎知道娘家要杀猪了? “你娘家来人啦?” “没,咱村里养猪老王家去了我娘家,要借我娘家的公猪,他家母猪发情了。” 罗婆子一听,急忙打听道: “那老王家,不会是打着和咱罗家一个村住的人情,想让你娘家白借公猪吧?我告诉你,那可不行。不提咱家和村里王家关系没有那么亲厚,就说一滴精十滴血,公猪的精血也是精啊,同一个道理。给配种那都需要给钱的,一把一利索,那是个费大力气的活,你娘要是不收他一百个大钱算吃亏。” 小麦憋不住笑了下。 对于她婆婆来讲,只要涉及到银钱的事儿,罗家和村里谁家都不亲厚,会立马撇开关系。提钱准翻脸,就是这么现实。 回答道:“没,那咋可能不要钱,我娘家公猪忙着呢,杨树林子村的好些母猪还排号在等着它。不过是看咱们一个村住的面子上,比照旁人少收了些,听说我娘只收了王家八十文。” 好吧,八十文还算能接受。 罗婆子松下心,随之而来就剩下羡慕。 瞧瞧,左家只一头公猪陆陆续续帮别家配种,就能给带来不少零花钱。更不用说马上就要宰杀六口大肥猪往外卖了。那加在一起得收回多少银钱。 要不说人家是干大买卖的呢,敢投入的多,收回的就多。 虽是大伙总念叨,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 但是眼下再看,咋不算呢?看看左家就知道了。 左家那些母猪离发情期也不远了,到时候让公猪上一上,四五个月后,又陆陆续续一窝窝猪羔子就会冒出来,挡都挡不住。卖猪羔子就能收钱收到手抽筋。 唉,希望等到她鸭子出栏,也能这么出息吧。 罗母迟疑一番,又问道:“要是你家猪开始配种,你得回趟娘家吧?” 小麦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确实又要回娘家待一阵。 她不在,外婆说,母猪们都不听话了,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而她之所以不好意思,是因为和以往不同。 这次她能感觉出来最近婆婆总想“挑拨离间”,不愿意让她回娘家,想让她在家里陪着作伴。 小麦没提回娘家是为猪,“我大姐也快要生了,差不多就这十天半个月。” “啊,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那是要回去一趟的。”罗母不能再挡着儿媳妇回娘家了,且还要举双手赞成,“反正建鸭舍这里用不到你。回头换你回来监工,我也要亲自再去一趟的。你大姐夫不在家,娘家人更要有一个算一个多陪着。” 人情、感情,不就是这时候处起来的? 罗母恨不得到时候亲自帮左小稻接生。 …… 与此同时,被谈论的左小稻,确实到了要卸货的关键时期了。 家里人天天问,有啥反应没。 她摇头,没啥反应。 日子靠张瞎子摸脉,掐算不了那么准,只能摸出孩子在肚里挺强健。 白玉兰私下问小稻:“你们两口子是啥时候办的那事儿,往回推算推算,这不就能大致算出准日子啦?” 小稻回了句:“那一阵,天天办那事儿,谁知道是哪天的。”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一宿还好几次,谁知道会是哪次。 那一阵,朱兴德浪得狠,炕都被他刨塌过。 大闺女一句话给白玉兰噎够呛,行吧,那就顺其自然。 全家人很紧张,都不敢出远门了,就怕小稻突然喊声“哎呦!” 倒是左小稻还好。 她日日晚上,还有心情听朱兴德自言自语唠嗑呢。 听朱兴德讲述在路上的事情。 朱兴德是在年后过了正月二十就带着杨满山出发了,去了边境运送第二批收下定金的酒。 这趟没带二柱子也没带六子,特意带的满山。 朱兴德想让满山熟悉路线,将来再送酒,就能让满山独挑大梁了。 顺便趁着这次他依旧带队,最好能和将军府谈下第三批酒的订单。 对于第三批订单,朱兴德比前两次要上心。 因为前两次吧,将军府就算不要咱家酒,咱家估么也剩不下。赶上年关,好卖的很。就是零散着卖呗,费点事儿,操些心,多走些路,可那挣的还多呢,不用批发价就能倒腾出去。 但眼下这个季节却不行了。 年前大伙一顿买年货,想买酒的人家早就妥妥的出手了,该成亲的、祭祀的,酒楼大批量订单的,举办各种活动的,都赶着趟的年前买完了酒。总之,年后最少有一个多月、小俩月的淡季期。 紧接着,等淡季期过去,天又要热了起来,喝起来辣嗓子的酒,可想而知,大夏天的除了酒蒙子谁会没事儿买。恐是依旧要靠着那些酒楼的固定订单维持铺子支出,想必挣不到太多银钱。 在北方,只进入十月,深秋过后天冷了,秋收也完事儿,老百姓收完粮食手里有钱了,才能到了卖酒的旺季。 所以朱兴德很希望再和将军府谈下第三批订单,用这份订单带来的利润钱,来支撑家里两间铺子长达大半年的淡季期。 当朱兴德到了边境才知道,他,想多了。 用他和小稻隔梦念叨的原话就是:“要彻底完犊子了,这里要打起来啦。以前我来买物什的那条街上,压根儿就没什么人。我也没处给咱闺女买奶皮子吃了。” 哪里还有上次他来买东西的叫卖声,以及那股热闹劲儿。 这趟再来边境,朱兴德见到最多的就是,好些在这里做买卖的人,正拖家带口的往外逃。 这里早就不互市了。 他还差些没拿到尾款。 听说将军府的管事都随着将军去了军营,并不在府里。 将军夫人以及这座城里的好些官员夫人,也早在过了年就离开了。至于是被即将开战吓走的,还是被朝廷当人质一般下令让返回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产房传喜讯 朱兴德还告知左小稻: 年前,由于边境有许多外地来的粮贩子,咱家还在这里倒腾碎米回去卖呢,但现在,边境已经没有人在卖粮食。 一是真没有,有点儿也舍不得换钱。 二是没人敢卖。 听说边境这里所有能征收的粮食,已经进了军营储备粮食的仓库。 朱兴德在当地停留了五天,才等来将军府对接的管事付尾款。 收到剩余酒钱又多待了两日,出车倒搭着一队人的口粮,帮忙将酒运到最近的军用仓库。 欠嘴问了句,这酒买来不喝吗? 不喝,要留到冬天。 朱兴德像是解压一般和小稻絮叨道: “你听听,他们已经准备好冬日的酒了,这是要长久的打仗啊。一旦长久,遭殃的是百姓。那粮价、盐价和各种物价会嗖嗖的往上涨。到秋收后交赋税,也会比往年多征出不少粮食。只盼着今年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多亏着咱家里陆续买了不少田地。想来是饿不着的。” 而朱兴德没说出口的是,可咱家的酒买卖却会受影响。 酒用粮食酿造,酒价又不可能再提高。 再高,去酒楼吃得起饭的小富之家都会喝不起,更不用说普通人了。但是粮价提高,酒价不提,这中间的差价谁来补?这不是扯呢嘛,纯挣吆喝钱呢。 另外,北边边境一旦开战,别看他运酒往返路上需要一个多月、小俩月,好像距离隔着挺远。 但是分和哪个城池比,实际上他的家乡永甸县要是放在一个大框框里,属于离作战区不远。 朱兴德心想:打赢了行,这要是打输了,那些外族人不能踏进永甸县祸害人吧?不能缺兵缺到,要征用永甸县的壮丁吧? 朱兴德在返程时,住在他救过的雪灾村里。 他搓着脚丫对小稻吐槽说:“多亏曾经于心不忍帮过这个村,这才赶了几天路有个下脚点儿。能舒舒坦坦放心睡个好觉。之前,咱们这帮人连着三日没睡过觉。” 左小稻在梦中听的着急,三日没睡觉,人不熬完了?以往住的那些路边客栈呢。 “涨价涨的邪乎。 这不是边境百姓都在拖孩子带爪子的往外跑嘛。 每个房间都会要求最低消费多少银钱,你可以不要吃不要喝,但是只要想住店,就需要将定价极贵的饭菜钱全部给了,要不然就不让住。 咱们这么多人,要真住在客栈,只房费就会给我花破产。” 朱兴德说破产,虽有邪乎的成分,但确实会让他掉块肉。 所以,他返城多耽误了一周的时间,改变了既定路线。 因为队伍想休息就需要绕远路进村,在村里百姓家里租屋子住宿,那样更为便宜。 也为此,朱兴德从没和小稻提过,他经历了两次危险境况。 一次是遇到黑心的村庄,给他们下药没成,被满山巡视提前发现,他们只能将计就计,面上假装中了药。 接着整个村子白天看起来很正常,到了晚上干起坏事非常抱团,像土匪似的忽然半夜集结,要抢劫他们身上的银子。更是想占有他们几十辆的牲口车。 瞧那样,搞不好还不想留活口,一不做二不休,要弄死他们。 那天夜里很是惊险,朱兴德他们分为几队又是障眼法又是互相掩护提前跑了,被那个村里人扑了个空,又被人紧追不舍二十多里地才算完。 第二次危险也是为了进村寻找便宜住处,却不想遇到山匪了。 这都属于不在既定路线内的,朱兴德走前也就没做过警示梦。 山匪倒是被他们这一队人的霸气侧漏,震慑的惶惶而逃。 没交手多久就四散着跑上了山。 一看就是不知名的人物,源于吃不起喝不起,只能做劫道生意,属于临时拉起的小型山匪队伍。 但是朱兴德为护住运酒队伍里的一个小子,后背活生生挨了对方一刀。伤口长度从肩膀到腰,皮肉都往外翻了。 多亏路上,带了不少张瞎子自制的药丸。 朱兴德是一路趴着回来的。 最难的是,他媳妇小稻不讲理啊,他俩那个串通的梦没个锁头。钥匙完全掌握在他媳妇手里。只要他媳妇想在睡觉时看眼他的情况,甭管他是什么形象,那个金手指就会打开,他媳妇想看就看,看的真亮。 所以,朱兴德就很难。 他白日要趴车上赶路,想赶在小稻生二胎前回去。 夜里还要忍着疼痛,头昏脑涨像神经病一般自言自语。 毕竟天天像个话唠似的对小稻汇报,忽然不念叨两句了,媳妇不得多想? 甚至伤口感染发烧,朱兴德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就怕小稻快生了,出点儿什么岔头。 要说,朱兴德确实瞒的很好。 左小稻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村里这面,小稻只将边境情况和外婆说了。 秀花听完,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小卖铺。 趁着边境要打仗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不卖了不卖了,从今往后,一丁点儿碎米也不准再卖了。不再赚那差价。对外就说卖没了。 她要留着这些不好的米,到秋收当上涨的税粮交上去。 从今往后家里盐巴调料也不卖了,通通下架,不差要挣的那两个钱。别到时候外面连续乱上一两年,自家盐巴再不够吃。 秀花第二件事就是去寻左里正: “春生啊,你能不能套车再帮我去砖窑跑一趟?” “盖房子要用到的砖,不是在前几日就订完了?你不会是又要扩院子吧。” 雅文吧 “瞧你这话说的,”秀花难得老脸一红,前几日丈量院落,听说春生为她家的事儿和族里几位老人闹了个大红脸,这才争取到扩大一圈儿,多出来的地皮没花一文:“我是想要再加高院墙,不是要扩院子。” 秀花认为: 物价一旦上涨,吃不起喝不起的盲流子就会变多,就算咱这面几个村庄里的二流子碍于兔子不吃窝边草,不会明目张胆祸害自家一亩三分地,只怕到时外村的二流子也会来到咱这里撒野。 墙盖高一些,心里能松快不少。 管是能防君子还是防小人呢,先说院墙高高的。咱自家人在院里干点儿啥,就不怕被人瞧见。 然后安排完这些事,秀花就将边境要打仗的烦恼,扔到了一边。还劝小稻:“心踏实的,生你的孩子去。甭寻思那些有的没的,那不是咱能掌控的事情。” 白玉兰当晚纳闷问秀花:娘,你就不担心吗?我都愁得慌,一听离咱这么近要打仗,我就怕征兵或是乱到咱们这来。 秀花莫名其妙,她看起来像很轻松的模样吗?至少酒买卖会被影响到,想必将来运酒路上不如去年轻松。 想了想,说道: “当然担心了,可是咱又能做啥?像你一样犯愁?快拉倒吧。 对于咱小老百姓来讲,无非将能买的、会用到的,多攒一些也就得了呗。 生活就是这样,各种事情沟沟坎坎,担不担心都要过几十年,和我们还没甚大关系呢,又何必愁眉苦脸。” 大不了,在村里苟一两年。 秀花就像定海神针一般,白玉兰听完,果然也不再寻思外面那些乱糟糟的境况。 万一征兵也好,涨税粮也罢,咱们家现在的条件,总是比大多数人家要强出许多的。有那么多垫底的,咱还犯愁什么。 …… 左家目前,有两件大事正在同时进行。 一件是抓猪屠宰,要一气儿杀七头猪。 已经和猪贩子订好要卖六头,订钱也已经交到了左撇子手里。 左撇子从县里酒铺子带猪贩子回村了。 今儿就杀,他正坐在小板凳上,呸呸,先是冲手心吐口吐沫,接着磨刀霍霍。 杀猪刀让他磨出了亮光。 算上他,左家还从村里另找了两位有杀猪经验的大师傅。 杀猪是个力气活,另外,又寻来了十好几位正经帮忙抓猪的。 左家后院,院里院外站着不少男女老少在瞧热闹。 大爷大娘边看热闹边夸:“艾玛,撇子家现在是真能个,别家到过年才至多杀两头,撇子家却一宰就宰七头大肥猪。看这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有人就觉得你说这个纯属是废话,长眼睛的都知道左家现在很尿性。 不是尿性的人家,你看谁会舍得不年不节不秋收就要多杀一头猪?无所谓肉贩子买不买,不买就要留着吃,听听撇子那话说的,多有底气多潇洒。问问现场的爷们,哪个听了不想这么底气十足的怼肉贩子? 所以说,别再门缝里瞧人啦,撇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撇子了。 他变成地主了。 也有人泛酸,在小声嘀咕:“听说多杀那头猪,撇子两口子要给两家亲家,每家单留出不少好肉。你瞅那个倒搭劲儿,啧啧,笼络女婿们呐。我算是看好了,这年月只要你手里有钱,女婿不但能成为亲儿子,和你亲香着呢,而且亲家也会没意见,谁让好处多。” “又白给?过年那阵,年礼就够眼馋人的,人家都是男方给的多,他家可倒好,女方给的多。”说话的小媳妇撇撇嘴,心想:害得她被婆婆骂。她说她想回娘家,婆婆说,你娘家要是能给我拿回撇子家三分之一的回礼,我也能做到你爱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能拿回来吗?不能就在家干活。 “那可不是白给。杨嫂子特意问玉兰,玉兰亲口说的。说拢共就两房亲家,又没什么其他亲人,自是家里杀猪不能少了朱家和罗家。要不说呢,给撇子成亲家真眼馋人。” 看热闹的一直在八卦。 时而有的人也会搭把手,在一个村里处了几十年关系,就有一点好,眼里有活的并不会干瞅着。 连刚才讲究撇子家养女儿在倒搭的小妇人,在发现白玉兰洗盆子端盆子忙不过来时,也特意绕远进了院,打算等会儿杀完猪,伸手帮忙端一端猪血盆。 当然了,这都不能让人白帮忙的。 白玉兰心里有数。 今日杀完了猪,让猪贩子装车运走算完钱后,左家要做几大锅杀猪菜,招待来帮忙杀猪的乡亲和左里正等族里有威望的老人们。最少要支四张大桌子。 至于其他人,你当她们是平白无故围着瞧热闹吗?已经有妇人们自觉带酸菜来啦,要帮人家将酸菜下到锅里,这样不是能借光沾点儿油腥嘛,再给人盛走。 这点要求,咱还不能拒绝,各村杀猪都是这样的,拒绝就是得罪人。 毕竟又没给人肉,只是多费柴火多些麻烦帮人炖菜,连菜都是想借肉味儿的人家,由她们自己带,再表现的不耐烦会被大伙讲究小气。 杀猪现场热火朝天的进行中。 而左家另一件大事是在新房基地。 从一个多星期前,左家新房就动工了,争取在插秧前给扑腾出个雏形。 工人们是集齐附近村落所有的盖房大手子们。 摔土坯子的,挖地基的,扛木头的,拉土的,那盖房场面老大了。 就这,砖还没到位呢,等到位了,想必游寒村喊着号子盖房子的声音会传出几里地。 这里临时搭了让工人们休息吃饭做饭的帐篷。因为有些工人是外村的,晌午回不去家。 左家就和大伙谈好了,那少要点儿工钱供饭吧。 定量供饭的那种。不能你吃仨饼子他吃八个的。 做饭的人是村里的四位妇人。 秀花的老姐妹菊花也在其中,顺便还能帮秀花监视有没有偷懒的,或是顺走干粮的。 今日,家里那面杀猪忒闹得慌,小稻和小豆也在盖房子这里。 她们俩连酒都不酿了,让李二在酿酒坊那面盯着。正一边带着甜水这些小孩子,一边在帮工人们烧口热乎水喝。 而这些天,左里正作为盖房支应人,早就吆喝的嗓子哑了。 他此时正拧着眉头,左耳朵听着秀花对酒窖提出各种要求,右耳朵听着从县里雇来的师傅在分析测量酒窖地点。 他还要劝服秀花:“酒窖不像盖房子,咱听人家的吧。和那纸上画的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大不了等到全盖完了,你们家再重新分房间,只要别有渗水之类的情况,比啥不强。” 秀花张嘴,正要小声说,那师傅有点本事就好像他多了不起似的,死倔,你能不能再忽悠忽悠他,让他再多走走多量量,他是嫌麻烦才不给重新选地方的。 就听自家方向,忽然传出老母猪嗷嗷叫唤的杀猪声。 那叫一个凄厉啊,小麦养的猪,果然本事大、能干饭,嗓门也大。 “啊!”与此同时,随着猪叫,小稻也叫了。 完了,左家乱套了,这面杀猪,那面生娃。 更巧的是,这面七头猪前脚杀完了,后脚这面小稻就生了。 生了个女娃娃。 甜水拧眉问她二姨:“不是,二姨,我弟弟呢,这怎的是个妹妹,娘没生错?” 第二百九十六章 惴惴 左撇子两手上还沾染干涸的猪血。 他却顾不上去清洗一番,正在临时隔开的产房外面瞪着岳母。 历历往事涌上心头。 他又被岳母骗了。 在哪呢,那小子?每回岳母说生男娃,生出来的全是丫头。 秀花本来没瞅女婿,在忙着追问接生姥姥,大人和孩子身体尚算康健不?曾外孙女又有多重。 奈何那视线太强烈,秀花就扫过去一眼。 顿了下,她又扭过头重新打量一眼左撇子。 呵,你那是什么表情,又要怨我不成? 秀花还憋屈呢,那肚子形状,村里妇人谁看见谁不说一声是生小子。 连着张瞎子有次摸脉都含糊说:“好像差不离儿。” 对了,那张瞎子呢,个庸医。难怪是从兽医转型的郎中。 左撇子看出岳母正琢磨着要迁怒谁呢。 几十年了,岳母一直就是这样,她没错,错的全是别人。 他得赶紧溜。 左撇子喊白玉兰出来,让随他先去小屋一趟。 “干啥呀,大闺女那面离不开人。褥子没铺好呢,闺女也昏睡过去了。” 左撇子不是好声气说,“我就嘱咐你两句话,不多耽误功夫。再说,不是还有岳母在盯着呢嘛。你要不要钱了?” 冲这开场白,一听就知他心里不痛快。 左撇子先将卖的六头半猪钱给了白玉兰。 肉贩子非常稀罕左家的猪,本是订好只收购六头,来家里见过后院猪后,一咬牙掏光兜里所有的钱,又多订了半拉猪肉绊子。且说好,再过一个多月还要上门收猪。 有些银钱,被左撇子那一双脏手攥的沾了猪血。 白玉兰从炕柜里扯出一块碎布头,擦了擦银子,又留出一个银角子,打算待会儿出去赏给接生姥姥喜钱。 左撇子想了想,开口道: “我一会儿出去,找个小年轻跑得快的,去给朱家送个信儿,告诉一声,这头生了。家里去掉卖的,还剩下半拉猪。我是想着,比照之前定下的,再多给朱家五斤肉吧,你觉得呢。” 又一顿,“再加两个猪爪子。” 他得向白玉兰请示一声,他不当家,这种“大事”不能直接做主。这才将媳妇单独叫出来商量。以免一会儿媳妇见到肉少了,再咋咋呼呼以为谁偷拿了。 而之前定下,今儿杀猪让两家解解馋,本是要给罗家和朱家各一块后鞧肉,外加一小篮子排骨。 不偏不向。 不能因为罗家人口少,朱家人口多,就有失偏颇。 都是亲家之间,那样做事不好。 但是眼下却不能那么寻思了,左撇子惦记多给朱家几斤。 “你啥意思啊?咋像是咱家欠朱家的样子。” 不知为何,白玉兰在听到左撇子上赶子似的要哄老朱家人,要多给几斤肉,心里淤积的那份不痛快忽然就炸了。 “你瞅瞅你,别人还没说啥不好听的呢,你先拉着一张老脸。那生男生女是咱家小稻能决定的?不该是俩人的事儿?” 就如之前左撇子回想起往事种种,白玉兰脑中也浮现起她生出一个个闺女的场景。 她很生气,大女婿没在家,大女婿还没说出一句嫌弃话,朱家也没咋地呢,一个当亲爹的却开始里外拐不分,嫌弃起闺女生的是丫头了。 她认为,左撇子这哪里是嫌弃大闺女,他这是在害怕。 害怕闺女和她一样,没个儿子命。归根结底就是在膈应她。 拉着那张老脸也是给她看的,备不住早就想给她甩脸色了。 白玉兰越是盯着左撇子越来气,声音都有些要压不住了:“没有女的,哪有你们男的,你们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全天下都生男娃,到时候那才叫让你们男人绝了根儿。” 左撇子拧眉:“我说什么了,你就突然冲我嗷嗷的?说话还那么难听。” “你还想说什么啊,你那老脸全写着了。你个儿子迷,就那么稀罕带把的?那有能耐你出去,你爱找谁就找谁生去,你去找别的女人生儿子,我决不拦着,我不嫌弃我外孙女。” 正在这时,左小豆推门端盆水进来。 之前大姐生孩子的时候,爹是直接扔下杀猪刀就跑来了。 大姐在里面生孩子,爹站在外面,听着里面叫疼声直打哆嗦。 她寻思赶紧让爹洗洗吧,后院前院全是人,身上也有一股味儿。 却没想到,推门进来就见到爹娘吵架。 印象中,这俩人已经好久不拌嘴了。 “你俩为啥吵吵啊?都压压火气,我大姐生孩子是喜事儿,你俩咋还能吵起来,再让外面人听见。” 左撇子没洗手,只看一眼二女儿的肚子,也不知道二闺女到头来能生出个啥,闻言准备拽开门。 走之前留下一句:“你娘有病,你问她吧。”哐的一声,门甩上了。 “你才有病!” 回敬这句话的时候,白玉兰是咬牙切齿,连带着眼圈儿也红了。 连珠炮似的对小豆说道: “甭管丫头小子,你姐那都已经生下来了,别人没作妖呢,你爹先不乐意了,他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他是啥?一句没问你姐,没问你小外甥女咋样,寻我来却是为溜须老朱家。这就是他个当亲爹的,什么玩意儿呢!” 白玉兰的眼泪到底没忍住,边抹泪边继续和二女儿抱怨道: “我生你们姐仨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死样子。 那脸色,我看得够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堵得慌。 我在里面拼死生孩子,只要生出的是丫头,他就拉着一张老脸,那才叫一个难看呢。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些年,今日又能见到。 我就不明白了,凭啥咱女人在生死关头生孩子,又不是咱想生啥就能生出啥的,到头来,他们男人没费劲儿还要挑三拣四小子丫头的。 呸,没有那种儿子命,除了会给女人脸色看,他还会个啥。” 白玉兰又使劲擤了把鼻涕,不是好气的抹在擦银子的布上。 左小豆很少见到,她娘用如此不恭敬的语气数落她爹。一般情况下,她娘只要想骂她爹了,都会给叫进屋里关上门。会顾忌父亲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可见今日气狠了。 “我爹之前说话很难听?” “那都骂我有病了还不难听?” 左小豆笑了下,搂住白玉兰的胳膊。 她明白了,敏感期。 生男生女在她家,更是敏感话题。 她爹几十年被人背后讲究没有儿子命,这口气快将她爹的脊梁骨压弯了,以至于她爹会以己度人,在大姐有了甜水这又二胎再次生下丫头后,爹会害怕担忧,怕大姐像娘,大姐夫将来会对大姐有意见,好好的日子会因为没有儿子而出现隔阂。 属实关心则乱吧。 毕竟爹那种态度,不是关心大姐又能是啥?大姐夫和爹再亲,爹又不是朱家人,不可能站在婆家角度寻思传不传香火。外甥女又不姓左。 而娘呢,你当几十年被人讲究下来,娘的心里就不发虚吗?不是有那么句话,越缺啥就越想有啥,或许早在大姐生出女娃那一刻,娘比爹还失望。 娘本就心焦,今天还忙。 这头忙着褪猪毛,那面听说大姐要生了,娘围巾子跑丢冲进产房,脚上没注意,急到踢翻水盆,嗓子冒火。 结果看见爹是这种表现,再唤起生她们姐仨的一幕幕,自然而然就迁怒,话赶话的就吵了起来。 左小豆劝解道:“娘,真不知道你和爹着的哪辈子急,又闹个什么劲儿。我看大姐在睡过去前,知道又生个女儿,并没有咋样嘛。至于大姐夫,我猜依着姐夫的性情,他一向是,他家的闺女比别人十个小子加在一起都好,凡是他朱兴德的,就是比别人的强,也不一定会不高兴。” 左小豆真觉得生闺女小子没啥区别,她家满山摸着她肚子说过多少次:“给我生个贴心的闺女吧,到老了,还是女儿疼人,缺个帽子缺个袜子,闺女才会惦记给咱们添置。小子心粗,不行。咱俩到老了,牙丢几颗,他都发现不了。而我本来就心粗,你要是再生个儿子,倒要你受累,要和我们爷俩操心。” 白玉兰被二女儿劝解一通,心里顺溜不少。 细想想大女婿确实是别家孩子都是小王八蛋,他家甜水才是香饽饽。但愿吧,大女婿别像左撇子似的,给小稻摆脸色。 那样的话,还能做好月子吗? …… 左撇子和白玉兰接连出门后,当着外人面前却是要笑的。 面上一点儿看不出刚才争吵过,叫这位张罗那位待会儿来家喝喜酒。 “嗯呐,又卖猪又添了外孙女,双喜临门”,左撇子对大伙笑道。 本来之前借左家肉要炖酸菜的妇人太多了,那时候,白玉兰还能自如的展现出有点儿不高兴。 现在却是一点儿也不能露了,对谁都和和气气地说:“没事儿,你们咋那么外道呢,不就是添瓢水炖炖菜一把柴火的事儿。” 赶上关系近的,她还会主动给对方舀块血肠,或是在递给对方时倒搭几片肉皮。 秀花坐在生孩子这间屋里炕上,一边喜滋滋和甜水望着刚出生的小娃,一边见到李二媳妇进来,问道:“外面咋那么热闹。” 李二媳妇就将白玉兰主动给交好的人添点儿肉片的事情说了。 秀花叹口气:唉,没等别人讲究呢,那俩实心眼的傻蛋,倒像是咋看咋心虚。这是想白给肉,让村里人少讲究两句呢。 可不是嘛。 今儿气氛慢慢地变得很诡异。 热情的是左撇子和白玉兰,村里人却像是在强颜欢笑。 不但没人讲究小稻生的是丫头,而且大伙自发的说话声都小了。 甚至有些妇人来时没想实实惠惠帮忙干活,眼下却用同情的态度,主动帮着压水井,抬水,搭把手做饭、煮猪食,自个找活干。 …… “老姑,你咋一人赶车呢,不是听说你双身子呢,别有啥闪失。” 说话的人是左撇子找来去朱家送信的小子。 他岁数比左小麦大,但辈分太小,同姓左,在路上和小麦相遇。 左小麦不仅自己赶车,而且她很会过日子,牛车上摆放四大摞新做好的鲜豆腐。 她寻思回娘家,一路上会途径两个村,别空车跑一趟,就在家泡豆子做完豆腐才不紧不慢出门,然后边朝娘家赶路,边看见人就喊:“豆FO。” 挣两个钱算两个。要是到娘家时还没卖完,晚上娘家就炖豆腐吃。 左小麦对族里晚辈说,“没事儿,我会赶车,一人也不要紧。” 心想:她这头专用牛,是家里牛群里最烈性的,倒是拉别人爱乱发脾气。要是只载她,闭眼都能老实走到家。 “你这是去哪呀?” “哎呦,你瞅我这记性,老姑,你家我大姑生了。刚添的喜信,生了个俊丫头。这不嘛,我要去朱家跑腿送信儿。” “嗳?你等等,我送你吧。” “不用,老姑,你快家去吧,知道你着急见我大姑,我一个大老爷们,自个能行。” loubiqu.net 左小麦再顾不上客气推让,道了声谢谢就急忙拽紧缰绳,着急回去看看大姐和新添的外甥女。 赶在快天黑时,左小麦才到了娘家。 进院就发现,屋里亮堂堂的,人声鼎沸,连小卖铺那屋都占用了,她爹正宴请帮忙杀猪的村里叔伯们喝着酒呢。 她这才知道,今日娘家还杀了猪。 “我大姐呢。” 白玉兰推着小女儿:“你先别看你大姐了,那都不着急,她好好着呢。正好你回来了,先去后院安抚安抚咱家猪,今日那七头猪被杀,把剩下的吓着了,不好好吃食。” 与此同时,左家族里送信儿的小子也见到了朱家伯母。 朱老爷子去同存宋老头家偷摸抽烟袋去了,朱兴德不让他病好了再碰那个,他只能借着遛弯的机会跑出去解馋。以免家里人回头向朱兴德打小报告。 朱家伯母一边打发大孙子快去宋家寻朱老爷子回来。 一边给送信的小子端糖水,细问问侄媳妇小稻和孩子身体情况。 听闻生的是女儿。 朱家伯母脸上的笑容一顿,想装作笑的开心都装不像。 来报信儿的小子也看出来了,主动指着袋子说,那是左家今日杀猪给拿的肉。拿了不少。 第296章 谋算 要换作一年前,朱家伯母听说朱兴德又得了个闺女,她能笑死。 爱生啥生啥,生不出来才好呢。 生不出来,老爷子就不用偏心了。 到时,朱兴德老了需要抬脸哄着她几个孙儿,要不然谁给他养老、谁给他将来扛灵幡啊? 但是自从朱兴德将她几个儿子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己混好了还不忘实心实意拉拔几位哥哥,让她在十里八村成了另人羡慕的人,朱家伯母这才拿朱兴德真当侄儿对待。 那叫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血缘关系,才能做到如此程度。 所以朱家伯母真是替朱兴德着急。 她寻思着: 养儿为防老。 德子岁数不小了,算上刚下生的才俩孩子,还不是儿子。 等到生出儿子那天,再将儿子养大到能借力帮家里干活了,德子那得多大岁数啦? 朱家伯母很失望,又不能当着送信人的面前表现出来,她毕竟不是正经婆婆。 前头还和朱兴德闹的挺不愉快。 有些该操心的话,朱老爷子能念叨,她却不能直白的说出来,容易让侄儿和侄媳妇误会。 “你坐,坐,我去给你下口热汤面条先垫垫肚,辛苦你跑一趟了,他爷应是快回来了。” 朱家伯母强撑着笑脸,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让送信的回村胡说八道。生了丫头,相反咱家面上更需要对人热情些。 要不然咋整,还能给塞回去吗? 只能做到肉宁可烂在锅里,也尽量别让外人看笑话。 朱家伯母借着下面条的功夫,找出早就准备好的鸡蛋、红糖、小米,足足装了一大筐。左家缺不缺这些东西,她朱家也是要拿的。 …… 朱家伯母没捡笑,朱老大媳妇汪氏,听说小叔子家又添一闺女,她却躲在屋里憋不住乐了。 比咱这几房日子过的再好又如何,你看还是没儿子吧。 汪氏一边乐呵呵划拉炕席上的灰尘,一边自言自语道: “该,要我说,就是心眼子太多被缀住了。 老天爷不稀罕那太聪慧的。让你纵有天大本事也要学会认命,不让你生儿子,你就是生不出来。 要不然能有那么句话吗?老天爷啊,他疼憨人。 要是你要啥有啥,四眼叫齐的,那别人还活不活啦?俺们还过的有没有盼头啦?啥好事都被你摊上,你是太阳呀。” 要说,汪氏恨朱兴德和左小稻,那是胡扯。 没到那程度,不至于。 她这纯是嫉妒羡慕,痛快痛快嘴罢了。 小叔子媳妇左小稻现在是有好娘家,在娘家待着。 朱兴德还不像朱兴昌似的,动不动当外人面前斥媳妇,让媳妇没面子,相反很拿弟媳妇当宝贝似的。看的她眼热,同样是女人,不一样的命。 最让人嫉妒的还是小两口年轻有钱。 如若不出大意外,汪氏觉得,她和孩子爹这辈子哪怕干活累死,攒一辈子钱且一文钱不花,恐怕也比不过小叔子一家的日子。 总感觉被压着一头。 眼下这屋又没别人,所以就自己嘟囔两句怕啥的,权当散心了。 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兰草一把推开门:“大嫂!” “艾玛,吓我一跳。干啥呀,要吃人呐?堂屋还有外人在呢。” “你说的那是啥话。有别人捡笑的,有你这个当嫂子的捡笑的?我大哥挨打的事你忘啦,是我四哥帮忙,大哥才没事。家里二哥三哥体面的差事也是我四哥安排的。包括你现在酿酒挣的钱,全是由我四嫂娘家发钱。你这等于是端着别人饭碗,背后还说人坏话,瞅把你给乐的。” 汪氏怕朱老爷子、怕朱家伯母,对朱兴德和小稻的外婆也很是打怵,但那可不代表她会怕眼前的小姑子。 要知道,她男人朱兴昌要是给她惹急了,她都敢还手对打。绝不是被按在炕上挨揍不敢吱声的性格。 “你给我小点声! 里挑外撅的,很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你还有脸说我?你大哥是因为谁挨的打,那不是你因为搞破鞋吗?” 兰草被气的脸通红:“我在和你掰扯,你不盼我四哥好,你在胡扯些啥。” “我咋不盼着你四哥好啦,谁告诉你生丫头就是不好了?” “你……你睁眼说瞎话!” “我瞎不瞎的,轮不到你一个被休的小姑子管,我生的娃,他姓朱,我也是朱汪氏,将来要进老朱家祖坟的人。你又是个啥,你个外人,少掺和我们姓朱的事儿。” 汪氏又一挑眉,两手叉腰继续挖苦道: “在婆家你要是有和我大小声的本事,你能被那婆家打的人不人鬼不鬼被抬回来吗? 就属窝里横的东西。 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你当我乐意没事提你那些烂眼子事呢,我都嫌弃磕碜。 我呸,赖在娘家,先是害得亲哥哥头被砸开瓢,将来还得让你几个侄儿给你养老呗? 将来你大侄成亲,新媳妇问,那是谁啊? 那是我被休回家的姑,听听,赖在娘家可仗义了。 现在又要搅合兄弟不合!” 到这时,兰草已经被汪氏胡搅蛮缠气哆嗦了,浑身打起了摆子。 汪氏站在炕上,用笤帚疙瘩指着兰草,又给了致命一击: “你四哥再咋地,人家有俩亲闺女,大不了将来学他老丈人,把别人的儿子拐回去当孝子贤孙。你又趁个啥,连个男人都不趁,别说孩子了,你操心操心自个得啦。我告诉你,兰草,回头你要是敢传出去,惹的一家人不消停,你几个侄儿就会恨死你。” 说的似乎有道理,兰草哭着跑出了门。 她不仅不趁男人没有孩子,而且那事儿成了她一辈子的黑点,无论事情起因是不是她能控制的,只要在娘家待着,几位嫂子就能拿这事儿说嘴。 汪氏望着被摔的叮当响的门,眼神闪了闪。 好像说狠了,小姑子过后不能和婆婆哭诉吧? 艾玛,这真不赖她呀。 主要是她好长时间没骂架。 忙啊,忙得头不抬眼不睁在挣钱,憋得太狠了,一时就超常发挥了。 …… 隔壁屋,朱老二媳妇孙氏听到动静还疑惑呢,好像大嫂和小姑子吵吵起来了。家里好久没人吵嘴了,这是因为点儿什么呀? 奈何她俩孩子很能作,在炕上又疯又闹,拿个破棍子舞舞玄玄的还摔倒在被垛上,孙氏想听几耳朵都听不清。 孙氏呵斥两嗓子:“快别闹了,再闹扒你们皮。” 孩子们才算消停下来,孙氏打开炕柜翻找布。 “娘,这色好看,你翻出来是要给做我做新衣裳吗?” “你看我像不像新衣服。”孙氏瞪眼女儿。 孙氏的女儿噘嘴道:“我要糖,你说看你像不像糖。我要绢花,你说看你像不像朵花。我现在要衣裳,娘又说自己像衣服。娘不给就不给,说话却噎人。娘,我现在回答你,你叫四不像!” “你个臭丫头片子,惯得让你吃饱饭了,我今儿非得揍你,揍得你知道知道谁是家里大王。” 孙氏的闺女早在孙氏举起棍子要抽人时下炕,滋溜一下跑了。 孙氏气的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打量起,炕上那块舍不得用的新布,打算送给小稻新出生的小闺女。 本来下奶的东西,孙氏早就准备妥了,没打算给加块料子。 这块料子是她娘家给的,是很贵的红锦缎,在乡下这种地方属实难得。 可是听说小叔子家里生的是女儿,孙氏认为礼更应该厚几分。 就这时候才应该交好呢,对不对? 别人越是轻视,她越要重视,这不就能显出她的用心了嘛。 孙氏想着,送缎子给小稻撑些脸面,让左家人和外面人好好看看,咱老朱家人没嫌弃生的是女儿。 至少她这个做二嫂的,态度极为端正。 …… 隔壁的隔壁,朱老三媳妇李氏,虽没有好娘家给的锦缎拿去借花献佛,但是谁也没想到,她手中攥着的下奶礼,却比任何人都贵重。 是一块带着“福”字的小银牌。 可以用红绳拴上银牌戴在新生小儿的脖子上,也可以戴在手脖或脚脖上。李氏的灵感来自甜水从府城回来戴的银吊坠。 银子没多重,贵的是做工,拢共花了李氏十二两银钱。 这小银牌还是她前不久去县里看朱老三,特意逛遍县里首饰铺子咬牙买下来的。 那天在县里,朱老三问李氏:“好不容易来次城里,你咋啥都没给家里买呢。给孩子们买点儿吃的,或是自己看中什么添置些也好。” 问完,朱老三也知道他媳妇在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会过日子,比他母亲那么一把岁数的人还节俭。应是咋劝花钱都没用。 却没想到李氏将那银牌拿了出来,还告知动了家里积攒的银钱。新结算的酿酒工钱竟然没够花。 这事不声不响办的,属实将朱老三吓的一大跳。 一个常常喜好花钱的败家娘们干出这种事,他不会意外。 比如他二嫂。 意外的是,对自己下手特很,在外连个包子都不舍得买来吃,一个能省则省的人忽然花钱买“奢侈品”,这还是他媳妇吗?不会被换了芯子吧。 后经李氏解释一通,朱老三倒是理解了。 李氏说: “你的差事,全仗着小叔子才有的今天。 小叔子要真是贪钱卖差事,别说十多两的礼了,上杆子送他百八十两的人会排成队。还不是看在你是他兄弟的面子上? 一个铜板的好处都没有,也会费力将你安排妥当,这就叫兄弟。 但咱不能当作应该应分的。 再加上我酿酒,不也全是仗着德子是咱家里人,左家才会用咱?我是想着,借着弟妹这一胎,就送些贵重的吧。小叔子不朝咱们要好处,我们却要感念。” 李氏又详细说了,其实也贵不到哪里去。 十二两有十两银钱至少是来自她酿酒挣的。她回头到家,会更努力干活,将这十二两再重新挣回来。 朱老三听完,感动于他媳妇将钱花到刀刃上,且还有这份心思,日子将将好过就要投桃报李,他没娶错人。 只是他有点迟疑:“到时都往外掏下奶礼,咱这一房送的太过贵重,会不会让大哥和二哥面子上不好看。” 自从有了差事,朱老三已经慢慢学会做人做事尽量顾及到别人的心情,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在衙役里混的很不错: “都是一家兄弟,你回头和大嫂二嫂知会一声,也让她们趁着弟妹喜添麟儿多表示表示。别一个个抠搜的。你将劝我的那番话也对她们说一遍,就是德子要想收礼比这贵多了的话。” 李氏当面含含糊糊应下,转头回了家压根儿没知会。 李氏想做左小稻最亲近的嫂子。 至于那俩亲嫂子又没什么本事,她才无所谓另外俩嫂子高不高兴。 反正现在家里和分家没啥区别,她勒紧裤腰饿着肚子也要送贵重的礼,管得着吗?又没花她们两家的。 yqxsw.org 并且李氏送这个福牌,可不像她对朱老三说的那么简单。 她寻思走走朱兴德的关系,让左小稻再吹吹枕边风,请朱兴德帮忙给她家朱老三提成小头头。 她要是让朱老三直接去和朱兴德说,她知道她男人的性子,指定会骂她不知足,只能迂回着来。 其实,还不是心疼男人? 守城衙役冬天站岗太遭罪,她家朱老三又不通文墨,不像朱老二能去监牢坐在屋子里当职。而监牢那种地方都去不成,想必其他差事只要不认字也够呛能安排上。县衙又不是小叔子开的,那样太难为人。所以只能动心思,让朱兴德找找关系将她男人想办法提成小头头。 小头目就无需轮值站大岗了,只需几个城门来回查岗巡视。 李氏又觉得不能现用现交,朱老三干普通衙役才不过半年,怎么也要干完一整年才好开口提职。她总不能到求上门时再送礼吧,那多难看,干脆趁着左小稻生二胎就表示起来。左家盖新房搬迁,她再表示一回,俩下子加一起,情意厚重了然后再提这事儿,这不就好说话了嘛。 在李氏将银牌收好时,外面传来朱老爷子的声音。 朱老爷子很诚实,面对送信儿的人直言问道:“听说添的是丫头?” “是。” “唉,没事儿。”要是不叹气,其实更有说服力。 朱老爷子调整好心情,还年轻,怕啥的,摆手笑道: “你回去就说,女娃男娃在我这里都挺好,那都是我的好曾孙,看甜水就知道了。亲家一家真真是受累了。还有德子媳妇为生娃也辛苦了。女人生娃那是鬼门关走一遭啊,咱全家人都要多体谅。主要是将身体养好,那才是根本,过两日,我将这批酒盯好封坛就去谢我那亲家。”(未完待续) 第297章 私语 朱老爷子送走游寒村送喜信儿的小子,主动召唤大儿媳来到堂屋,一边弯腰掀开矮柜帘子,翻找上香的一应物什,一边嘱咐道: “这两天忙完,你随我一起去探望。我瞧着,咱家人要是不出面多说些宽心的话,只靠旁人说再多也没用,亲家那一家子还是会容易想茬了。” 看看拿的那些新杀的猪肉,很明显怕他朱家不乐意。 再看送信人小心翼翼的态度。 而亲家和亲家母想茬不要紧,没的让德子媳妇坐月子多个心病,凭白和婆家这面起了龌龊。咱没那么想。 朱老爷子继续道: “我不方便进去,你就和亲家母还有小稻多念叨念叨。 他们还年轻,咱家并不着急抱孙子,生男生女靠缘分,先开花后结果没啥不好。 咱家也不是那种生了男娃会欢天喜地,听说生的是女娃就换张嘴脸的门风。一样是喜事。” 朱家伯母应的很自豪: “那当然了,爹,我这人或许短视,可您老走出去却是能让人服气的。 放眼看看这十里八村,咱家被您教的,比不得亲家一家那么拿几个闺女当宝,那也是源于左家没小子,谁知道有了小子会变成啥样?剩下的有几家能比得过咱朱家重视女娃娃的? 看看甜水几个小的,甭管到啥时候丫头小子吃的一直没差别,再看看她们姑姑兰草就知道了。” 她朱家确实做到那了。 朱家伯母觉得在这方面比不过自家的,不需要往远了举例,譬如她那几个儿媳妇的娘家,就是现成的例子。 她就敢说,汪氏、孙氏、李氏有一个算一个,要是生出兰草那种事儿,她们娘家处理的结果一定不如自家。 这还算好的呢,又有多少人家养着闺女,让闺女常年喝稀,只有男娃能吃干饭,可是德子家的甜水在家里那阵,早上却顿顿吃鸡蛋。 朱老爷子不是那么重男轻女。 虽然没想被谁夸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无非是觉得甭管男娃女娃托生到咱家,那都是一场缘分。 但是今日被夸了总是熨帖的,他脸色好看不少道: “嗯,所以那些女人家坐月子该注意的,你当伯母的就多嘱咐一些。 即便在娘家坐月子,照顾的指定不能差了,可是由你出面多嘱咐几句,那不一样。 至少能宽一宽那面的心。德子媳妇也能在月子里舒心些。” 朱老爷子一直以来就很很会抓关键。 他认为,只要小稻别像她娘似的,生了仨闺女后坏了身子,这一胎是女娃娃虽有遗憾也没啥事儿。 因为他不信小两口感情好,将来多生几个会生不出儿子来。 小稻现在的情况,又和亲家母白玉兰当年境况大不相同。 当年,白玉兰是月子没做完就下地干活劳累,要啥没啥,那时候左家很穷,这才在那之后没了生男娃的可能。 小稻却不一样。 德子又不是养不起媳妇,娘家婆家也不用小稻去干重活,怎么可能会调养不到位。 所以重中之重,想养好身体并不是担心孙媳妇会短着嘴,而是那个心情要好。 别看朱老爷子不懂妇人的事儿。 可老爷子早几年听说过,有的妇人生完娃了会郁郁寡欢,成日苦着一张脸,就像欠谁八万贯似的,能硬生生将好身板熬坏。 他村里的好兄弟宋老头的二儿媳妇就是这种情况。才三十多岁啊,生完一对儿双胞胎闺女,没人说她也没人磋磨她的,你说奇了怪啦,她自己恁是想不开就跳河死了。 朱老爷子此时想起这茬,还在心里琢磨一番,打算回头不用左家人多说,他会等到德子归家时主动找孙儿谈话,嘱咐要对媳妇多知疼知热。 朱老爷子点着香,打算告知一声已故的亲人们,朱家又添人进口了,孩子康健。 上香的时候,朱老爷子想起已逝的老妻,早年离去的大儿子,还有德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他忽然由衷感慨道: “唉,其实啥事都比不上原配夫妻白头到老。 那**还有个完?身体不好的,就盼多活几年。没钱的,就想多挣钱,等到有了家财又想多子多福的。 但甭管想要啥,做人别忘了根本才好,没的因为一些旁的原因伤了感情,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 只要情分在,就啥都在。都可以慢慢来。银钱啊,男娃呀。也让德子爹娘给好好保佑吧。 但作没了,就啥都没了。到时候还想要小子呢,要个屁吧。” 朱家伯母不知为何,不仅被逗笑了,而且心里也随着老爷子念了这一大通跟着阔亮不少。 忍不住道: “爹,搞不好咱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只咱们这些人在盼星星盼月亮的想要个带把的,这不是没有啥就想要啥嘛?连着左家人也想岔了。可要依我看呐,德子那么将媳妇当宝,备不住回来听说多个闺女能挺高兴呢。” 朱老爷子竟然面带笑容嗯嗯附和。 他孙子没出息。 他小孙子从相中左家大闺女那天开始,就什么损招都琢磨,到底像个无赖似的将人唬弄到手。从娶回家那天就给人端洗脚水,别以为他不知道。 所以说,冲他小孙儿剃头挑子那个热乎劲儿,那对媳妇就不能差啦。根本不会出现听闻生个丫蛋就撂脸子摔门子的事儿。 接着,朱家伯母趁此机会和老爷子汇报一声,下奶都带啥去。 问问用不用再多添几样。 朱老爷子才回答一句:“再添几只老母鸡”,外面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朱家伯母和老爷子先对视一眼后,才起身掀开门帘,外面天还挺黑的,拧眉问道:“又咋的了,是谁在哭?” 家里大人们之间好久不吵架了,她没往那方面想。 一个“又”字,以为是家里的小孩子们又摔到哪了。 朱老大闷声道:“娘,是我。” “嗳?你是啥时候回来的,吃饭没有,我咋没听见你赶车动静呢。” 朱家伯母边问大儿子话,边走了过来。 到近前用火把一照,她这才看清,牛车后面跟着兰草,至于哭声是躺在牛车的大儿媳汪氏发出来的,好像受伤了。 大儿媳是什么时候出去了,她都不知晓。 “咋回事儿,在哭什么。” 已然被发现,兰草就没在瞒着,也跟着汪氏一起抹泪,向她娘还有朱老爷子说了事情经过。 之前兰草被汪氏气哭了,她就跑了出去。 一是想将大嫂的行径原原本本和大哥学一通。让大哥管管媳妇。 二也是真感到委屈,想将一直存在心里的话问问亲大哥,是不是真的很嫌弃她这个妹子是累赘。 朱兴昌听完就火大了。 他家那娘们,一天嘴跟棉裤腰似的爱胡咧咧几句也就算了,现在老二和老三媳妇都懒得和她一般见识。可那心咋还能那么黑。 他弟弟家那新生的小侄女,他才路过游寒村见到了。 不见时,也寻思过,咋就能是个丫头。 可是真见到那一瞬,他再没拔出过眼,要不是怕天太黑,赶路不安全,他还想在那里多待一会儿。 那张小脸和德子脸扒下来似的,他感觉也有点像自己这大额头。 所以说,稀罕都稀罕不过来。 结果刚到家就得知,他媳妇哼着小曲,居然说他弟弟无子是老天有眼。 说的那特娘的是人话?啥仇啥怨呐。 不仅没仇,还全是好处。 这都不是亲堂嫂能说出的话,这是一个正常人都干不出的事情。 被发现又不知悔改揭他妹子短处。 他还没死呐,轮不到他妹子明明没吃他们的、没喝他们的,还要被嫂子想咋埋汰就咋埋汰。 “我看这个家,要搁不下你了是吧?” 朱老大并没有进门骂媳妇,怕将长辈气坏。 而是找个村里小孩儿,将他媳妇叫到没人的地方。 兰草最初躲在暗处,见到汪氏被教训还心想:该,大哥再不管管大嫂,就大嫂那黑心黑语,往后要是被四哥四嫂得知,那得被气成啥样,兄弟间会被搅合成稀泥。 她是真希望大哥趁着大嫂还没缺心眼缺的透透时,能趁此机会将人管好。 但是当他大哥一脚将大嫂踹进壕沟里,兰草顾不上汪氏会不会恨自己了,急忙跑出去拦着。 照大哥那打法,别给打坏喽。 朱兴昌被气的心口都疼,说话时冷气灌的嗓子也疼,将棉手套一把摔到车上,手指指着汪氏鼻尖儿道: “你今日能吃饱饭,坐在炕上还有闲心逼逼叨我弟弟,那粮食是谁抢收来的,忘了嘛? 我差点被人打死,又是谁帮的我?要没有德子,我被人打成傻子,我看你和咱家娃子们咋办。 我风里来雪里去,就是我亲娘、我俩亲弟弟也没问过我一声,大哥你那么的不行。你娘家人更是王八蛋,甭管发生啥事儿,我从来都指不上。是德子一文钱啊,一文没要眼不眨给我一辆牛车。 你收下牛车时,咧张大嘴笑的跟朵花似的,你挣人家老左家银钱时,更是眼不眨。咱家有今天的好日子,让你回娘家能比别人高出一头,又都是借的谁光?” 朱老大很少有长篇大论的时候,也很少有质问别人发挥如此好的时候,可见气极了,那眼里直蹿着火苗子。 “你看看咱家现在除了你,谁不记得眼下的好日子是借了谁的光? 两个弟妹和我妹子,甚至我娘,都恨不得帮忙维护俺们兄弟几个的关系,让那日子能越来越好。 只有你,简直是又蠢又毒!” 朱老大给汪氏下最后通牒,那语气都泛着寒霜: “你要是再敢一次,我就休了你。没得和你这种捂不热心肝的人耽误功夫。说到做到。 也免得为你这颗老鼠屎,臭了我朱家一锅汤。明明几个孩子和他们四叔挺亲的,有你这样的娘,还会教坏我孩子!” 汪氏在壕沟里站着。 这次挨打,比以往那些年拌嘴时揍的轻得多。 可她有第六感,要不好好赔礼道歉指定会让男人和她彻底隔了心。 也不止是直觉使然。 自从她男人带队送酒,不,是从常常出门开始,她男人早就变了不少。 所以啊,她摔进壕沟里没像以往似的耍活驴。 以往那些年挨揍,她是敢和朱兴昌抓挠到一起的。有时吵架,甚至她男人没想到动手,是由她先伸手挠人。 这次汪氏却连犟嘴都没敢犟。 只连连解释说自己真是胡咧咧,往后指定改,看在孩子面子上,别和她一般见识。 “啊?他爹,千万别告诉小叔子和弟妹,也别让祖父和婆婆知道。”汪氏站在壕沟里,忍着腿疼打商量,又屁都没敢放,挨了揍自己爬上车。 朱兴昌还能说出啥来。 兰草也算是看明白了,她大哥刚才被气成那样,好似真动了要将大嫂撵回娘家的心,又默默的吞下。 不是只有女人在出一家进一家时会考虑到孩子。男人也会。会寻思过这么些年了,能忍则忍,还是让孩子们有个亲爹亲娘好。 ahzww.org 至于哭是咋回事儿呢。 汪氏本以为她如此赔小心就算揭过了,今日为欠嘴在屋里嘀咕那几句话,也算是肠子都要悔青了,真真是头一次摸到了怕的边儿。 能不怕吗?先不提她有没有错,就只说现在全家都要靠着左家和朱兴德吃饭,哪里会有人向着她说话。 二弟妹孙氏那把事儿,她还记忆犹新呢。 那时候有个朱兴德在帮孙氏才没被休。 她和孙氏能比吗。她现在这日子过的好着呐,要是为几句欠嘴的话丢了这一切,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瘸腿躺在牛车琢磨这些时,朱兴昌很是冷静道:“往后你别酿酒了,我看你只要丢了这活计,才能学会念着别人的好,也才会知晓你有这摊活,不是天经地义,我弟不欠你的。” 对于一个拿钱当命的人,等于晴天霹雳。 “不行,朱兴昌,你是不是疯啦,你咋变成这样了呢?!” 朱兴德只顾继续道:“不止别挣那份钱了,你好意思挣,我都不好意思拿。我看你也回娘家一趟吧。你啊,太不把婆家当回事了。正好让你娘好好教教你,你作为长嫂是这么个德行配不配。也好好尝尝在娘家待着的滋味儿。” 都这样了,汪氏咋可能不哭。 她现在不怕被朱老爷子和婆母知道了,倒是希望说开了,被祖父和婆母一顿臭骂,怎么也比回娘家的好。 她还希望孩子们听到她哭声,知道事情是咋一回事,帮着她一起说说情。(未完待续) 第298章 反转 朱老爷子万万没想到,就德子小稻多个闺女这么件事儿,到了他家,竟然能转变成唱大戏一般。 他很失望,心口堵的难受。 人家有的那种家庭,就比方说左家吧。商量大事情,盖房、买地、添置铺子等等,涉及到要花许多银钱时,都能是一团和气,有商有量的,都不会红个脸。 他们老朱家可倒好,大事小事都能自个内讧起来。 他就不明白了,甭管生出的是什么和汪氏之流有个啥关系?那属于不挨边的人,自己就能找犄角旮旯骂起来打起来。 一个家能不能兴旺,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老爷子心累:不行的话,彻底分家吧。 朱家伯母正在隔壁喝骂汪氏: “你这是不盼家里消停啊。你非得搅合的他们几兄弟见面像仇人似的,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才算完? 说的那话,你也不怕遭了雷劈。 你能生出儿子有啥了不起的,你以为是自己的福气呢,那是我家老大带给你的。 要不然,就你那狼心狗肺、用多少好东西都捂不热的黑心肝,到老了你也就是个没孝子又流离失所的命!” 这位当婆婆的骂的也挺狠,等同于咒骂了。 孙氏和李氏站在旁边,得知事情起因后,嘴巴像被缝住了似的,连劝都没想开口劝。 她们俩懂婆婆的担忧。 可不是嘛,不骂狠一些不行。 以免大嫂那猪脑子,意识不到这种暗下里嘀咕的话,一旦传出去,被朱兴德听到会是什么下场。 依照着小叔子往日那脾气,要是听到咒他无子是老爷子开眼,那不得气的牙痒痒?非得作的全家跟着一起捞不到好。 没看往年小叔子当二流子时,谁敢说小稻或是甜水一句坏话,那都不带让的,朱兴德那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和朱家另外三兄弟可不一样。 孙氏越听越心烦,光互相骂来骂去有什么用。 累了一天都要睡觉了,她还要爬起来,拉这种简直不知道该咋形容的架。简直是闹剧。 李氏是心想: 她恨不得亲自捆了大嫂送去左家,任由小叔子和弟妹打杀算了。 她得知事情经过比谁都恨汪氏。 因为要是由于汪氏最后牵连一家子,惹的小叔子夫妻俩也烦了她们,那她惦记想给老三来年升职就会泡汤。她一文钱不舍得花,辛辛苦苦干活攒出来的福牌又是图个啥。她好好的要去下奶,全被这颗老鼠屎搅合了。 此时,两位弟媳妇不止瞪视大嫂,连着大伯哥朱兴昌也剜了几眼。 朱兴昌通过弟妹们的眼神,头一次意识到,他一个做哥哥的,在这个家里并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 他却不赖弟弟和弟妹们。 当大哥的想要让下面服众,你得为人处事做到那里,再瞧瞧他这些年窝窝囊囊的都干了些啥,连媳妇都没有约束好。 朱兴昌在屋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掀开门帘蹲在院落里透透风。 他也是赶车忙一天了,算上走,已经离家三日。 到家没有见到媳妇热饭热菜,还要处理媳妇口舌是非的破事儿。 就在这时,朱老爷子走到他身边站下。 朱兴昌没抬头,却用很愧疚的语气说道:“爷,以前我糊里糊涂时,那日子倒是能对付过。现在咋有点儿要过不下去了呢。” 朱老爷子叹息一声:“看在孩子们的面上,再狠管她一次。” “爷,我是真心累。虽说这次事传不到德子那里,还不至于会坏了俺们兄弟间的感情。但是我一想到汪氏说话不过个脑子,为人处事总和那好样的人差股劲儿,我就累得慌。她不是十岁八岁,脑子里想的那一套早就定了型,我还能管好她吗?总不能一件件教吧?” 朱兴昌说完,也没用他爷劝,顿了下,又喃喃补了句: “就看在我以前也不咋地,这才没有约束好她,再试一次,就试一次。” 朱老爷子闻言,稍稍有些欣慰,长孙还知道要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没再问你想怎么个管法。 老大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最近半年出去见识过世面,比以前脑筋清楚多了。不再是那副混日子的样子。 再着一般管儿媳妇这种事情,也应该由婆婆出手。 有朱家伯母在,女人之间说话会更方便,无需他找来谈话,那汪氏自是会被教训。 朱老爷子另起话题。 这一代就这样了,下一代可别再这样。 他说道: “不止你,爷也有错。 你爷我只念过二年书,现在看来真不如那会读书的会教孩子。 以前我还不懂,怎么多口舌还在休妻里。 毕竟咱这乡下地方,好些个婆子嘴都利,少见那种不会打嘴仗的。总觉得妇人要是太老实,倒容易在村里和人打交道吃亏。 今日活到这把年纪,似是才将将明白。 圣言就是圣言啊,也很是后悔,在给你们选媳妇时没考虑到这点。除了你四弟,那是他自己选的媳妇,其他人我都没想到这个口舌是非。 现在看来,像你媳妇这样的,她就属于多嘴还满不在乎的,真容易让家散呐。 先是兄弟之间,将来或许还有你的子女。 一个妇人,她真能搅合三代家宅不宁。” 朱老爷子拍了拍朱兴昌的肩膀,又继续道:“现在提这个,就是希望老大你心中要有谱,下下狠心吧,还真不能将这件事当作小事儿。尽快给管好了吧,将来我那两个曾孙日子也能过的顺溜。” 朱老爷子想的比较远,他还能活几年? 怕不多嘱咐几句是不行的。 要不然就汪氏那样的性情,将来做了人家婆婆,容易接着和儿媳妇搅合的翻天覆地。 到时,全耗在内讧上了。 你说这一天为填饱肚子,生活已经够不容易的。回家再断官司,那日子过的还有啥意思。 朱兴昌仰头看向祖父,眼睛越睁越大。 他之前只寻思到自己过的没滋没味。 此时听完祖父这一番话,才意识到还是想窄吧了。 啥叫真疼儿子? 他不将汪氏修理好了,才叫作他这个做老子的对不起儿子。 “娘,不用和她废话了,让她麻溜回娘家!”朱兴昌道。 …… 汪氏到底被送回娘家了,还是崴着脚带伤离开的。 汪家岳父比较老实,问道:“咋的了这是。” 朱兴昌本想一声不吭,见到是老实岳父开门才拉着脸说:“回头问问你闺女吧,可能耐了,骂小叔子骂小姑子,俺们家人捂不热她,你们自己捂吧。”说完就甩鞭子驾车走了。 朱老大一副真要休妻的姿态,做的那叫一个足足的。 别说汪家人被吓了一大跳,连着朱家伯母和孙氏、李氏都有些含糊了,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又一琢磨,甭管真假,先将汪氏一次性吓破胆儿总是好事,这样汪氏往后说话做事能有个顾忌。 以免越来越好的日子,汪氏将来再干出什么虎了吧唧的事儿。 汪老娘听完来龙去脉,气的不行: “长孙是从你肚里出来的,他们老朱家人心咋那么狠哪。又不是什么大事,说送就给送回来。 这是日子过好了,现在开始嫌弃你了。 我早就说你婆家不行吧,那叫羊肉永远贴不到狗肉身上,到了真章还得指望娘家人,你还不拉拔你娘家兄弟,你个虎玩意儿。 再者说,你以前不比这次能作?那时候咋不给你送回娘家来?你想想这里面的事儿,说破大天就是有钱了嫌弃糟糠。” 想起朱兴德以及十里八村现在很有名的左家人,汪老娘又嫉妒道: “你那能耐小叔子不是没听见你背后骂的话? 没听见就相等于啥事没有。 可你再看看朱家人那个溜须舔腚样,不知道都不行,一句坏话不让人说。现在彻底成了他们朱家祖宗。 你那个不要脸的小姑子更是个搅家精,她就是个倒霉催的,嘴丫子欠的,要照朱家人的想法,往后被窝里还不能说几句梦话了呢。” 汪氏被她娘家妈这么一说,心态上更觉得自己没啥大错了。 她确实是关上门在自个屋里说的,又没跑到外面讲究。 至于会不会真被休妻也不太在意。 她娘家妈分析的对,她给老朱家生了俩儿子,心里多少有些底气。她俩儿子大了,大儿子再过几年都能议亲了,不是有奶就叫娘的年纪。朱家人不让她回去,她孩子们都不能让。 要说能让汪氏有点儿后怕的,是被迫停工挣不到银钱。 她婆婆和她男人警告她,就算赖在家里非要酿酒也不给记账算钱。要是敢再赖着,就要实话说与左家听是因为什么不让她干活。 那可不行,让左家那位姥姥知道了,那等于是往后会彻底歇菜。 所以汪氏才老老实实回娘家反省来了。 汪氏本以为至多在娘家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能在小稻二胎闺女满月前回家吧? 她娘家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让汪氏安安稳稳在娘家住着。 她几个嫂子甚至还挺高兴汪氏回娘家“避难”。 正好趁此机会让汪氏知晓知晓娘家人的重要,好好处处感情,回头能拉拔她们也去酿酒。 却没想到,朱老大这次是咬紧了牙关,打算至少俩月起步,俩月后才准汪氏回家酿酒挣钱,还特意将孩子们叫到跟前解释一番。 孩子们大了,确实如汪氏所想不是有奶就叫娘的年纪。 但是他们同样也能听明白话了。 在朱兴昌的耐心解释下,孩子们听懂了娘作为长嫂不慈,背后又骂他们四叔又骂姑。不让娘彻底害怕一回,那样爹才会和娘彻底过不下去。 比起永远成了没亲娘的娃,还不如俩月不见娘、不为娘求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下去。 最先慌神的永远不是婆家人。 男人就这一点好,只要有钱,甭管多大年纪,只要想找就能再寻到更年轻漂亮的。 女人家就不行,通常女人家到了一定年纪寻不到条件更好、年纪更小且没累赘的小伙子了。更何况还没银钱。 汪氏被赶出朱家时,朱家伯母那么个性子,早就将她大儿家的钱袋子没收,没让汪氏带走一个铜板。汪氏也没犟,她怕带到娘家肉包子打狗,她的银钱还要留着给儿子们娶媳妇呢。 所以说,哪里用得着俩月,汪氏只将将巴巴在娘家凑合了不到十日,她嫂子弟妹们就变了嘴脸。 哪里还记得要处好关系将来借光去酿酒,背后倒是一边绣活一边难听话一箩筐: “想必小姑子回了朱家也再说不上话,我发现小姑子脑子好像被驴踢了,一个长媳能混到这种程度。婆婆不喜,上面的老爷子也不会帮着说一句好话,亲儿子们更是不来看看。她男人都要烦透她了,往这里一扔,死活不管。” “所以说,咱家那位姑奶奶真能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可见她就是个穷命,能和人共患难,享不了福,享福也会像小鬼缠身似的硬生生作没。” “她啊,要是真被休回家,要照我说,还赶不上朱家那位小姑子呢。人家管咋的年轻有貌,再找也好找。她有个啥,咱婆婆还不知愁呢,就不怕朱家来真的砸手里。那位脾气不好,破锣嗓子,还懒的一身肉,埋了吧汰,奸懒馋滑。再找个老头子都费劲儿。” 1200ksw.net 汪氏站在门外,大受刺激:“……” 而更刺激的在后面,汪老娘还没进院就一脸慌神急火火道:“大妮儿啊,快赶紧回去吧。” “咋了。” 汪老娘给闺女拽进自个住的屋里才破口大骂:“一天天抹的跟个鬼似的那个邓媒婆,不知打哪里听说你是要被休了才被撵回的娘家,她个该天杀的,明明和咱家一个村里住着,却不做个人。我刚才出门听人讲,她居然跑到杏林村要给你男人介绍她外甥女。” 瞧瞧,还没离呢,才不过十日,新人就要自荐枕席了。 汪氏傻了,就朱兴昌那样的,谁稀罕要他啊? “啊啊啊,我不活了,他要是敢来真的,我就、我就?” 汪氏一把拽开屋门,冷不防外面偷听的几位嫂子弟妹一起摔到门槛上,她却顾不上回骂之前偷听到的那些,但是心头却是大恨的。邓媒婆能是咋知道她和朱老大闹的矛盾?还不是这几人在外面混说的。 而那事儿确实是真的,朱家伯母听说媒婆上门都愣住了。 “要给谁介绍?” “你家老大呀。我和你说,老姐姐,我外甥女才二十二啊,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前头那男人死了还没留下娃,到了你家指定能上孝敬老的,下能慈爱小的,且还能再给你家多生几个孙儿,让你老更加多子多孙。” 同为儿媳妇的孙氏、李氏手心冰凉,感觉被内涵教育了一把。 大哥都有这种行情了,是不是她们的男人在外人眼里也成了香饽饽了? 艾玛呀,她们可不能步大嫂后尘。往后要更对朱老爷子和朱家伯母好,以免这种事情发生,连个镇压帮忙说话的长辈都没有。 李氏和孙氏私下对话道:“还有小叔子,小叔子那人正派。咱俩和小叔子一家好好处,就不怕像大嫂似的有今天。” 至于乌龙提亲,汪氏也赶回朱家后,最终结果如何,那就是后话了。 而前话是,朱兴德是在他小女儿洗三那日到家的。(未完待续) 第299章 很高兴见到你 洗三这日,屋里正尴尬着呢。 孙氏瞪着李氏拿出来的小银牌。 啥意思啊?就显摆你比我大方是怎的?两位妯娌之间差这么多,这不是踩她一脚嘛。 朱家伯母也没想到三儿媳妇那样节省的人,会不声不响敢送这么贵重的礼。 之前压根儿没和任何人提前通过气。 可以说,将她这个做长辈的还有老爷子都压过风头了。 但朱家伯母是真变了。 自从朱老爷子身体好转,重新定下家里规矩,让各房头每半年就要交给朱家伯母有定数的赡养银钱,同样也是约束她,即便是亲娘往后手也不能再伸长,不能再管儿子们房中账。 她知道这是老爷子为她最后一次出头。 她要是不遵守,自个先坏了这规矩,儿子们往后只会被儿媳妇撺掇的一文钱不交,会像老爷子病中那阵乱套,还有可能不会管她。 她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久病床前还无孝子,不如像眼下似的分的清清楚楚,所以朱家伯母只瞟了眼李氏,也不打算回头多加斥责。 愿意多花银钱去笼络侄儿一家,就去花吧。 李氏那么个过日子仔细人,不可能没有所图。 再说反正是老三两口子自己挣的,没管她要一文。 小稻和白玉兰意外地对视一眼。 小稻还是对李氏保留意见的,她身子不便,只能由白玉兰推拒道:“一家人,怎买这么贵重的,你这也太客气了,快拿回去不能要。” 李氏刚张张嘴要说些漂亮话,外面忽然传来叫喊声:“撇子啊,快着些,我远远瞧着,队伍好像回来了。” 堂屋里全是男人们在唠嗑。 虽有好些人是特意来看新生儿,但并不方便真进做月子那屋探望。 男人们闻言立马纷纷站起身,接着就响起接二连三的往前跑的脚步声。 “艾玛,我的儿啊,你咋瘦成这样,这是遭了大罪了。” 当朱老爷子和左撇子跑到村头去迎队伍时,已经有大娘在对着自个儿子抹起了眼泪。 朱老爷子眼泪也差点儿落了下来。 这是朱老爷子头一次亲眼见到朱兴德从外面回来。 他的德子呀,那都要瘦脱相了。 是不是上次去边境运酒也累成这副样子? 还糊弄他说,不辛苦,总是和他报喜不报忧。 是了,钱难挣、屎难吃,那不遭罪咋可能。 “爷?你咋也在这里。” “你媳妇生了,这今儿是洗三的日子,我是来看看你媳妇和孩子的。没想到你回来。” 朱兴德大松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拼命往家赶路就是为陪着小稻生产。 他记忆犹新,上次他媳妇生甜水就遭了大罪。 那家伙,当初他在产房外面,听着小稻撕心裂肺喊了好几个时辰还晕了两次,吓的他腿肚子转筋,那真是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啥叫生产如鬼门关走一遭。 所以他惦记着,小稻生这个时,他得陪着啊。 凡事还要往不好了想才能有心理准备,陪着是以防媳妇出现个三长两短,他听不到,也见不到。他甚至已经想好台词,一旦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也干脆别费劲儿了,他要吼出:“保大不要小,往后不能生也行,只要媳妇还活蹦乱跳。”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错过生产。 早知道他就不为急赶路遭这么多罪了,连着骡子和牛都累的口吐白沫。 但好在一切顺利。 他不用问就知晓顺利。 你想啊,他爷来探望了,家里还有心情给个小奶娃子办洗三,这景整的,学人家大户人家,那不正说明媳妇啥事没有,很棒棒? 朱兴德接着才惦记起其他,人没下车就兴奋追问道:“已经生了?我媳妇生个啥。” 总是生不出鸡鸭鹅狗猫的,不是男就是女。 “生个女娃娃。” 话落,朱兴德就一抖。 因为他岳父也不知是怕他不喜还是怎样。 朱兴德怀疑,很有可能是岳父自个很遗憾生的不是男孩。 只看岳父一边叹息,一边一大巴掌拍他后背上。 所以朱兴德等于是在听说又有个闺女的同时,他就龇牙咧嘴差些疼出了眼泪,眼圈儿发红,后背还见了血。 这也注定了他往后会为闺女,又是流血又要流泪的挣钱。 杨满山下马,急忙隔开左撇子:“爹,我大姐夫受伤了。” “什么?哪里受伤了!” “您拍的那里。” 左撇子一哽:“……” 乱套了,外面正经乱套好一会儿。 运输队里有好些村里娃回来了,正七嘴八舌说这一趟见闻的。南面打起来了,北面也打起来了,近二年咱的日子要不好过。 还有被问及咋造成这副鬼样子,小子们急忙向家中老娘诉苦的。 小子们讲述别看这趟活没有上次天冷,但却比上次遭老罪了且还很危险,能没死,全须全尾回来都是我们太厉害,都是我们头头指挥有方。 还有拦住朱兴德和左撇子,非要由衷讲几句感谢话的。 因为朱兴德救的是左家八爷爷的孙儿,这才受的重伤。 朱兴德不当回事儿:“你老别客气,这不是在给我家干活?理应护着。” 八爷爷却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理应啥呀,出去前就讲好了,你们家之所以给开那么多银钱,还特意雇了那县里离职的拳师,提前多少天就教他们耍枪弄棍,就是怕路上会出点儿什么事儿。这份工钱里也等于带着那份危险钱,咱大字不识,但咱懂这个道理。” 八爷爷认为,朱兴德作为东家,不但没让花钱雇来的这些小子们保护他,反过来在遇到危险时,还不惜豁出命护着他家孙儿。 小书亭 他很感念朱兴德这份救命之恩。 朱兴德不救、不让自己以身犯险可不可以?可以,但人家没有。 撇子真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位心肠软乎良善的好姑爷。 被八爷爷这么一说,左里正也跟着感慨几句。 这话也只能他来说,才更可信。 他细讲一番你看外面那些地主老财对雇来人的态度,恨不得别人的命全都不值钱,只他们是值钱的,雇你们就是干这个的。以及那些城里商贩雇人干活的,对下面人的态度。 左里正说,其实他举例的那些人,才是最正常的常态。 左家这种,简直是花了钱“还买罪受。” 运输队的小子们早就被朱兴德折服。那往后就是他们的真老大。 但此刻听完这些,仍和村里人们一样由衷喊道:“仁义啊,好人。给这样的人干活,放心。” “对,咱放心,遭了一路的罪了,可别着急算工钱,先好好休息最重要。” 朱兴德苦着脸,这种气氛快速离开显得不合群。 只能边走边说话,可是心里早就火烧火燎的了。 还是他祖父心疼他,这一路也挎着他胳膊始终没撒过手,说道:“都平安回来了,赶明儿再唠吧,让我孙儿赶紧回家,家里添了喜事,都在等着呐。我孙儿身上还有伤。” 他着急想看看小孙儿身上的伤。 “对对对。”左里正急忙帮着张罗卸行李。 左撇子也接手这些车辆,连满山都给空出来让赶紧回家歇着吧,由他来招呼人,喂那些拉脚牲口,再卸下车板。 —— 朱兴德此行,累的是又黑又瘦。 他在一大家子人的注视中,有他伯娘、嫂子们、外婆、岳母还有村里好些位和岳母交好的妇人,一步步走向小稻。 朱兴德弯腰小稻笑道: “听说又生件小棉袄? 这回我可暖和了,两件保准儿不透风。 到老了,咱俩还不用争风吃醋,一人一件,不偏不向。 正好甜水那件棉袄,我算是指望不上了,她老早就见天儿的和你亲,却叫我臭爹。这件我争取让她打小就和我更亲香。” 不止说,朱兴德还控制不住的伸出了埋汰大手,也顾不上有别人在瞧着,用手摸了摸他媳妇的脑袋。 小稻指了指新出生的女儿,“嗯,那是你的那件。” 朱兴德这才分神看过去,这一细看,为了能离得更近些,需要弯腰幅度大一些看向炕里,他后背的伤口彻底裂开。 秀花皱眉:“德子,你后背出血了。” 小稻一听当即就慌了,不停催促让朱兴德脱衣裳让她看看。 朱兴德一把拽住左小稻乱动的手,又用另一只手,边小心翼翼碰碰小闺女,边随口安抚道:“没大事儿,你让我再多看几眼,我这才见着小闺女,等稀罕够出去换药就行。” 心里是郑重其事对着小女儿道:小闺女啊,我是你爹,亲爹,很高兴见到你。 直到此时,所有人也算是都瞧出来了,大德子不愧是只他自己的孩子是宝,别人的都是草。丫头又咋样,一样的傻乐呵。 又喜当爹了,那份喜气劲儿,像是要溢出来似的,压都压不住。 而孙氏和李氏亲眼见到这一幕,是打心眼里从没有过的要羡慕死左小稻了。 那心情该怎么形容呢。 她俩恨不得对朱老二和朱老三发誓,只要你们能像德子对小稻一般对媳妇好,她们绝对会为自己的小家,心甘情愿玩了命的任劳任怨,更会对自家男人掏心掏肺的好。 女人不怕苦,怕的是失望。 可人家德子从没有让小稻失望,无论是过去当二流子时期,还是眼下有钱了,小稻生了女儿。 就可见是不是好男人,这都有迹可循的。 朱兴德以前还没啥钱呢,却知道要过年给媳妇买朵花戴、买块布做新衣。 小稻不乐意说,花那冤枉钱干啥,再别买了,他却说不行,让媳妇美一美咋能是冤枉钱呢。给媳妇花钱,永远不冤枉。 媳妇干活累了,都不用告诉,朱兴德就会先站出来一张嘴叭叭的质问,凭啥只让他媳妇一人受累?又分析他媳妇哪里比其他嫂子干活多了,欺负谁呢那是。 孙氏和李氏一声叹息:“唉!” 惹的朱家伯母很是莫名其妙,瞪了一眼警告别找事儿。 朱家伯母误会了,以为两个儿媳妇没见到朱兴德失望的表情才叹气。 但实际上,孙氏、李氏是心想: 她们在朱老二和朱老三身上,就从没怎么见过这种好男人的痕迹,那都无迹可寻了,所以也就羡慕羡慕吧。 心里明镜的,别抱有同是一家兄弟会变成差不多的想法,那样容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 白玉兰一波波陆续送走来下奶的客人。 往外送人时,经了这么多天,她头一次笑的那叫一个舒心。 且还不着急回家,恨不得声大些唠嗑,再多招来一些人。 几位妇人都走到大门口了,还振振有词夸奖呢: “你说你眼光咋就那么好呢,你家咋那么会挑女婿呢。我告诉你,玉兰,我这人说话从来不扒瞎,往后看吧,就冲你家德子那个心疼媳妇的架势,稻的大福份还在后面哪。哎呦,都给我一把年纪看脸红了,跟着一起心里甜滋滋的。” “可不是,又是抬脸看大的,很怕生娃做下病,又是顾不上伤口想多看两眼小的。那眼里就那娘几个,再装不下其他。 可见那个想得慌呦。 看的我一把年纪都觉得,你说咱咋就没那好命呢。 咱家那臭老爷们别说心疼人了,恨不得累的在大地边生孩子,遭了一场罪,月子里也不带疼人的,还会嫌弃你坐月子耽误事儿,没给他好好做饭,没人喂鸡喂鸭。 人家啊,有那空闲,能有空和旁人聊土坷垃,十年如一日却没句关心话。” 这位婆子对她男人,比气白玉兰对左撇子还看不上眼,张嘴聊起这些事情,全是抱怨。 另一位赶紧截住话题,玉兰在这么忙的情况下,站在外面非要多聊几句是为啥呢,人家是要听夸。 你扯你家那些破事作甚。 “我和你说,玉兰,你家稻先生两个小闺女真挺好,这叫好事,你得一点点往上叠加。等过两年再来俩大胖小子,就能凑个一对儿好字。你说这次生个丫头,都能给你家大女婿乐屁了,赶明儿再来个小子,稻那还不得被捧上天啦。” 这位嘴巧:“咱村里啊,所有嫁人的闺女里,论起有福气有一个算一个,还得属你家这仨。行了,咱几个不和你聊了,我得在煮饭前,去老王家嫂子那里转悠转悠去,好好讲一讲啥叫真被男人当回事,让她好好开开眼,要不然她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也免得她在背后咧个大嘴叉子瞎讲究人,别以为咱几个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300章 最会耍小聪明的人 朱老爷子很少在左家留住。 一是杏林村离游寒村也就是一个半时辰的脚程,要是有拉脚车就更快了。 他身体虽已大好,但由于年纪太大了,一场大病下来还是存了不少后遗症。比如手脚指定是不如以前利索的,拿不了重物,蜷腿蹲着,也蹲不了太长时间。 在外住宿,半夜起夜会不方便,他岁数大又尿频,哪里都不如在自家待着舒坦。 xiaoshuting.cc 二是左家现在这房子太小了,和朱家的房子比起来简直是差了一半还带拐弯儿。 即便前一阵日子,左家为酿酒买下东院张家的房子,大多数的屋子也当作存酒仓库和酿酒房了,就空出那么一间屋子有铺小炕,还是连着六口大锅烀猪食的灶房。 现在由秀花带回的李二一家子在那里住。 李二媳妇带着其闺女一早上起来煮猪食方便。 朱老爷子一旦留下,可想而知,他得和左撇子或是旁人挤住在一个屋里。他要是来回翻身起夜也很容易影响到别人。 可是,这次朱兴德受伤归来,老爷子却顾不上往常的那些顾虑了,他啥困难都能对付。 朱老爷子撵走朱老大,让赶车带走朱家伯母和另两位孙媳妇,别在这里留饭。 没看见运输队回来了,忙乎喂那些大牲口就累够呛? 又口口声声主动提出,不用管他,他要在左家多住几日,大孙儿有空再来接就成。 左家人当然欢迎了。 这位老爷子和罗婆子比起来事少、人好,一般情况下,真是没说的,很是厚道。又赶上小稻适时生的是女儿,朱家老爷子能在这里歇住几日,让外面人会觉得这小曾孙女很受重视。 朱家伯母都被气笑了,回去的路上,和她大儿子唠嗑道:“你爷可真行,连件洗衣裳都没有,他常用的水杯、药,痰盂,能走远道扶着的轱辘车,这全没带,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这就要在左家那里住下了。还不提前和咱们商量一声。当着亲家面前就整句,你们快回家吧,别在这里吃饭。” 朱家伯母想起那一幕就无语。 那话说的多让他们没面子,就好像他们来下奶是为了蹭饭似的。 再说也让左家人下不来台呀。 她瞧着白玉兰脸都红了,紧着拽住她解释说:“我们也得吃饭呀,咱都是一家人,煮饭有什么可麻烦的,点着柴火,和些面,面条就好。” 上车饺子下车面,朱兴德和杨满山回来了,人家老丈母娘要给姑爷子们做面条吃,图个顺顺利利的寓意。 要依照以前,朱家伯母指定会挑理。只单说她自个带来的下奶鸡蛋是论筐拿的,花的是她的体己钱,谁还能差那口饭?从筐里少给左小稻拿几个鸡蛋就是一顿饭。 但她现在慢慢变得不再计较那么多。 她三个儿子现在都有本事了,就算是比不得侄儿,但在这十里八村的青壮年中,也属于是有名的能耐人啦,她心胸变的宽广不少。 朱家伯母继续道:“到时候你爷用什么,穿什么。外衣能借德子岳父的穿穿,里衣也能借?瞧那样,恨不得德子啥时候病好,他才会啥时候回来。那可真是他眼珠子。” 孙氏和李氏坐在后面,总觉得婆婆那语气还是透着酸溜溜。 朱老大憨厚道:“明儿我再来一趟,给爷将那些用惯的送来。” 他会起早来的,赶在晌午饭口前回去,不麻烦左家人给他特意做饭。 …… 与此同时,朱老爷子顶着一对儿通红的耳朵。 这是谁在背后念叨他呢,耳朵咋这么热。 眼睛却盯着小孙儿的后背。 当看清那肿胀到翻了肉,从肩胛一直延伸到后背的长伤口,当即就有点儿眼泪吧差了。 左撇子也闷声闷气盯着朱兴德的伤口,数落道:“胡闹,那伤口那么深,再往里面点儿,就要露白骨了,又一路没养好发白流脓,居然还说没啥大事儿。” 要不是他听满山讲,朱兴德为赶在小稻生产前到家,受伤后一路疲累反复发热,伤口根本没养好。 他是特意将朱兴德从坐月子的屋里拎出来的,他还真当只是普通的皮肉伤。 “爷,真没事儿,您这是干啥,还当我是小孩儿呢?这么点儿皮肉伤就会站不住。” 他小时候有个病有个灾的,他爷也是如眼下这般眼泪吧差。 很担心他这根没爹没娘没亲兄弟的独苗苗,会一宿觉过后不见好,一命呜呼。 那等于他爹这面的香火就彻底断了。 朱兴德疼的嘶了一声,又嘱咐左撇子:“爹,您也小点儿声,别让外婆、岳母还有我媳妇她们知道。问起来,您就说,慢慢多养些时日就没啥大事儿了。” 朱兴德认为没有告诉别人的必要。 除了会多一些人跟着心里难受,伤口又不是哭一哭就会见好的。 多亏着外婆和丈母娘还顾及个男女大防没跟着进屋,要不然还要分心劝那两位。 就这,外婆刚才也不乐意了。 外婆撵着他说:“我一个老太太,土都要埋半截脖子了,啥没见过?就看看你后背怎么了。” 他说句:“是不会怎样,但外婆啊,我会害臊,真的。” 这才嬉皮笑脸惹的外婆笑骂给将将拦住。 左撇子和朱老爷子一起,用一块新的小屉布先用清水擦着朱兴德后背。 那些以前流出的血液,早已经变成干涸的血片,一抠都掉渣。一看就知路上根本没有怎么处理过。 朱兴德解释: “路上好些地方没有河流、没有水。遇到客栈想喝口热水吧,咱这一大帮人还要花不少银钱。北面这仗打的,赶路住宿往外逃走的行人太多,全都是大包小裹拖家带口,客栈的水都要论瓢卖了,这把他们心黑的。” 然后他们自是会能省则省。 咱农村人,总觉得水本身还花钱很冤大头。要知道,以前花点柴火钱给烧开了就已经够一说的了。 当然了,也并不会渴一路,那不得渴死了嘛。在离开歇脚的村庄时,会将水囊灌满,给喂牲口的水也用自家定制的大号水囊装满。 但不是一路上都能寻到收留的村庄。 所以别说运酒的牲口挨过饿、受过渴了,就是咱人也有过一天喝不上几滴水的时候。 二妹夫临走前带的神仙水早就喝没,要不然他这伤口也不会看起来这么严重。 又祸不单行。 为赶路,牲口们又累又遭罪就爱尥蹶子,以前很听话,这次没了小妹夫在场把控,特别不听话。太颠簸了,弄的他趴在车板上几次掉下车,引得伤口崩裂。 路上还大风小嚎,哪里顾得上擦洗伤口,有时连换药都不仔细,将就撒些粉末就得了,也就谈不上会擦洗伤患处。 朱老爷子一边给小孙儿细致擦洗,一边忧心问道:“外面已经那样了嘛?听起来很乱套。” “是啊,这一趟银钱能顺利拿回来,队伍里的小子们还一个没少,已经很万幸了。 听说不止北面,西南那面的部落联合北面各部落,一起两路夹击在攻打咱们。 咱们那位皇上岁数又很大了,哪里都要派兵,也够朝廷喝一壶的。 对了,祖父,想必大哥这两日还会再来一趟,给你送些换洗衣物。到时你嘱咐大哥进趟城,寻我二哥三哥托人找找关系,能多买一些油盐存上一些。 我想着粮食还好说,再咋样咱有黑土地,各家又有几十亩田,但盐巴咱这里本就不产那物,还是以防万一的好,人又离不得吃盐。让我大哥帮我小妹夫的亲娘也捎带一些盐。” 左撇子打断道:“我稍后去写封信,我认识县城里两家倒腾盐的,趁着边境消息没传过来,大伙还没来得及哄抢,不止罗家,咱家也要再捎带些细盐,还有你五爷爷。想必他家也得存盐存些其他的。这个仗一旦开战,我怕官府又会像前些年似的,将盐巴等物资收紧管辖,定量放卖,别再到时候想花钱都没地方买。” 他家开小卖铺,之前德子从外面淘弄回来不少粗粒盐,以及少量精细盐,折腾到咱这小乡村来卖。 眼下倒是不舍再卖了。粗粒盐也留的够用,挺个二年腌菜吃吃不是问题。 但是精盐量少,那东西贵,当初压根儿就没舍得多置办,需要多添置。 他家人口多,算上二柱子、六子和李二吉三这种,再有个做吃**细的老岳母,和下面两个外孙女以及又要生的俩孕妇,还是别小心眼的为眼下节省俩钱打算挺一挺了,那样太没有安全感,以防将来后悔。反正也不会放坏。 朱老爷子明白,他老朱家也要动点本钱置办物资存放起来。 这钱不能省。 他活的年头长,一辈子沟沟坎坎没少经历战事。 不提小动乱,头三十多年前,边境也曾大战过。那时朝廷一门心思的就一个想法,那就是打死也不能被破城。 为了这个目标,不停地添兵卒送去前线。好些人根本就没拿过武器,那也顾不上,先将人送过去,直接在战场上开练。 不停的添人、添粮食送去战区,直到坚持给对方打退。 这个不停添的过程,致使当时老百姓日子过的很苦。 老百姓也干不了啥,只图在那个不停涨税收、征兵多、买一斤盐巴都物价高到出其的年月里,不会被饿死。 朱老爷子认为,现在家里条件好出不少,手里有闲钱。 利用着小孙儿提前得知边境动乱的便利,再设立目标就要远大一些。不能只图这一二年战乱饿不死,而是要尽量做到将东西提前预备齐,然后吃饱饱的。 到时咱自己家关紧门,消停的琢磨一日三餐怎么个吃法,平平安安过小日子。 左撇子拿来烈酒,和朱老爷子又重新翻找出一块白布蘸着酒,二次给朱兴德清理伤口。 边擦洗边犹豫道:“你们说,要不要知会一些旁人?” 他终是有点儿不忍。 都是小老百姓,外面的地界不管,附近十里八村的,不用提醒提醒吗? 而之所以犹豫是担心他这一提醒,好家伙,再提醒完全都跑到镇上县里买东西。别小看这股力量,每家还有好几家姻亲,姻亲再传给姻亲,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再影响物价。 要不,等他家下手全部买完再通知? 朱兴德趴在炕上,被酒那么一擦,太酸爽了,疼呲牙咧嘴道:“爹啊,不操心了,从咱家这里传出去些话,要是引起不必要的哄抢,知县大人知晓该埋怨了。到这时候,外面有路子的人其实也早就知道了。至于村里,随我和满山去运酒的人又那么多,咱这十里八村可不缺聪明人。” 正说着话,杨满山带着张瞎子进来了。 左撇子站起身客气道:“走之前,多亏着张老哥给带了那些药丸和药粉,要不孩子在路上没地方看病定会遭了大罪。说起这个,这趟带的那些药钱还没给。劳烦你大晚上来一趟,一是想让你给家这大女婿再看看,听说他总是反复发热,再给处理一下伤患处。二也是正好将那些以前的药钱给你。” 张瞎子看妇科不中用,不但摸不出男女,而且小稻生产那日,里面有接生婆,外面想让他等着,这不是能双重保险嘛。结果他整句:“不行,我得回家了,我听不了生娃的动静,心突突。” 但制金疮药,那是他爹传下来的配方,还算有两下子。 闻言,张瞎子摆摆手让别客气,只有他家欠左家的人情,哪里好意思催账,再说了,他不想要钱:“说来也巧,你家二女婿接我时,我正摸索着往这里来。我还想求你家点事儿呢,能否用那药钱帮我捎些盐?” 朱兴德听乐了,你看,这位不就是聪明人。 左撇子提点张瞎子:“就捎那二两钱的盐巴?” 张瞎子没回答左撇子,却扒拉一下朱兴德,一脸憨厚求知的问道:“娃,你能不能帮叔算算账。你说俺家是将所有存项通通置办粮和盐存起来更划算,还是眼下全买了药材,等着赶明涨价卖。” 人有病还外面分动不动乱嘛,但这时期想看病吃药一定会紧缺。紧缺就会涨价。撇子的大女婿又是他所见最会耍小聪明的人,问问他准没错。 朱兴德望着张瞎子:“……” 杨满山站在一边憋不住笑了,很少见大姐夫被别人整无语:“叔,你还是先给我姐夫看病吧,他这光着呢。”(未完待续) 第301章 夜深人静的时候 朱兴德喝过张瞎子配的药,吃完面条,简单擦洗一番再坚持不住,也不管天还没黑就一觉睡到半夜。 当小稻迷迷糊糊进入熟睡时,他却睡饱醒了。 “甜田,爹的小甜田。”朱兴德将小稻的衣襟掩好,棉被盖好,轻手轻脚的下炕。 xiaoshuting.cc 白玉兰披着衣裳掀开门帘进来,见到的就是大姑爷在笨拙地哄孩子。 而本该半夜起身喂孩子的大闺女,早就迷瞪过去了。 朱兴德嘘了一声,让岳母别打扰小稻睡觉。 抱着孩子朝远处走走,又小声解释了一下,“已经喂过奶了,小稻累的不轻,我让她睡了。娘也辛苦多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那伤口抱孩子能行?” “无事,就是点儿小伤而已。” “听你叫她甜甜?” 朱兴德告知:“第二个字是田地的田。咱家去年添了不少地,又是去年怀的她,我想着当个纪念,顺着她姐姐甜水叫甜田。” 白玉兰重新回了自个屋。 爬上炕时,想起这个名憋不住笑了下。 “咋了?” “哎呦,娘,您还没睡呢?”白玉兰停下掩灭油灯的动作。 自从家里添了新生儿,秀花这些天也习惯半夜醒来了。 闻言干脆坐起身,让白玉兰给她倒口温乎水润润口。 白玉兰一边给秀花倒水,一边笑道: “这不是德子嘛,刚才给他二闺女取了小名叫甜田,第二字是田地的田。 说是咱家去年正好添了不少田地,才会叫这么个名。 我想着,那过几月小豆和小麦产子又要叫个啥呢。 要是顺着德子的想法,咱家还盖了新房呢,总是不能叫甜房吧?” 甜房、填房。 白玉兰想起这些个乱七八糟名字才憋不住笑。 秀花也笑了下: “罗家咱们做不得主,人家有个秀才爹,往后还不定怎么能耐呢,那祖母罗婆子又是个事儿多的,应不会为了亲近顺着叫甜什么。孬名也不可能让咱家乱起。倒是小豆和满山的娃,可以起个小名叫甜什么。要是个男娃,就叫他甜酒吧。” “成,明日先问问满山的意见,满山要是想好了名字就算了,要是没想好,就叫这个。” 秀花心想:至于二孙女要是生的女娃,就叫甜娇。 因为家里今年还要添酒窖呢,正好谐音,甜窖,甜娇。 不过,秀花没说出来女娃的名字。 她家现在急于出个男娃娃,这样才能摘掉左家女随白玉兰的大帽子。 说过话题,自此歇下不提。 倒是另一个屋里的朱兴德,在烛光的照耀下,先轻哄着小女儿,哄睡之后,他又举着蜡烛去了朱老爷子住的屋子。 老爷子正忍着尿意呢,不想起身闹出动静影响到左撇子睡觉。左撇子还睡在外侧。他想下地,需要跨过左撇子。 当看到朱兴德举着蜡烛进来了,朱老爷子支起胳膊意外道: “你咋来了?” “我记得爷一般半夜这时候会起夜。你老腿又不好,蹲着上茅厕费劲儿。想不想起夜?” 岳父家没有定制能坐着的恭桶,他来扶一把。 朱老爷子被孙儿搀扶下炕,蹲下时,尽量不让孙儿使力气支撑着他,他家德子还受着伤嘞。 这回也都知道,他为什么会偏心了吧? 类似于这样的小事太多了,却只有朱兴德从小到大能记住。 别的孙儿们虽然也孝顺,但是就怕有对比不是? 将三急处理完后,回来时发现左撇子仍是醒了。 左撇子正要趿拉鞋出去瞧瞧呢,见到俩人进来,先埋怨朱老爷子外道,想撒尿随时随地扒拉他一下就醒,他一个做晚辈的,伺候这事儿不是正常?何必大半夜的让德子来。 能听出来话外音,做岳父的还不舍得折腾受伤的姑爷呐。 接着安顿完朱老爷子,左撇子又问朱兴德伤口疼不疼,半夜起来饿没饿? 朱兴德本来是不饿的。 却想起小稻和他抱怨的那番话,说生了闺女,他朱家那几位爱嫉妒羡慕说酸话的嫂子们,登门真没说啥,还给备了厚礼。倒是自己爹拉着脸,好像很不满意。这些天,脸上就没放过晴。 朱兴德心里转悠着这些,闻言笑道:“嗯那,爹,晚上吃的面条不经饿,咱爷俩悄悄掂掇点儿吃的?您给我整点儿花生米也行啊。” 朱老爷子想拦着,这孩子说话可真不客气,半夜不睡觉还要折腾老丈人给炒花生米。 朱兴德:主要是他老丈人抓贼人那阵,练就了一手炒花生的手艺,只花生米拿得出手。而且看着吧,他要是不提要求,他老丈人还不舒坦呢。 果然,左撇子听完很高兴:“行,正好面还有剩,炒个花生米,再给你揪碗面疙瘩,那个我也会。” 灶房里。 朱兴德望着被灶坑火光照耀的岳父,岳父正坐在小板凳上扒葱,从他回来,岳父就有点像是在围着他转悠。 以前岳父特别喜欢满山,每每满山归来,岳父会明里暗里嘘寒问暖。 这次却是眼里只有他。 朱兴德叹了口气,主动道: “爹,稻这次生个女儿,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失望,我们都很年轻,想要儿子,往后再生呗。” 左撇子扒葱的动作一顿。 朱兴德继续道:“爹,稻和我讲,倒是您很不高兴,弄得她坐月子心情也跟着不好了。她刚和我说完那阵,我就给她数落一通。我说你只看其一,不看其二。爹那么忧心,是为谁?这不就是在担心你嘛。爹站在大多数男人的角度,以为我很稀罕男娃,担心你生完女娃,我会不满意,你往后的日子会不顺心。说白了,爹归根到底是为你好。” 要不是为了女儿好,为啥要抬脸哄女婿? 瞧瞧他回来后岳父的表现就知。 左撇子忽然哑然:“……” 可不就是这样。 归根到底,他无非是希望女儿的顺心日子将来别有变数。 朱兴德接过了葱,一边扒皮,一边像是很随意似的说道: “所以啊,爹,没养过闺女的父亲,他们根本不懂这种心情。但是我指定会懂啊,我现在有俩闺女,将来也是要给人当岳父。” 没说出口的是,或许将来为了让姑爷们善待他女儿,比如甜水、甜田在夫家生了女儿后,他也很可能会抬脸哄女婿,给拿钱给洗澡给做饭、不停张罗女婿爱吃的。 朱兴德赶紧及时叫停脑补画面。 说实话,只是稍稍想一想,心情都酸涩。 酸的太早了,二闺女还没满月呢。 以至于朱兴德接下来说话的口气,竟然透着那么股传承的萧瑟感: “我得给我将来的两位女婿打个样,生女娃咋了?生女娃咱照样开心,这叫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只有我先做到了,将来的女婿们也能对我的俩闺女好一些。” 说完,到底没坚持住。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象心酸画面的时候。 朱兴德还莫名其妙哽咽了一下,说话音调都变了。 左撇子噗的一声却憋不住笑了,“你这才哪到哪。等你闺女出嫁前,你还会横竖看不上任何一个小子,感觉将她嫁给谁都不放心。” “爹,稻嫁给我前,您很忧心?” “哎呦,这话你也问得出口?我以为你有自知之明。我那心当初都要烂了,就是我太穷了,没钱搬不了家,搬不走就要顾及名声,她和你一起掉进水里了,没招才让她嫁的。” “爹,您可真行,我在你眼里居然那样,难怪您更稀罕满山。” 至此,歪楼了。 但通过这一次夜话,左撇子终于开始抢甜田了,总是忙完先去逗孩子,笑的一脸褶子,又一口一句:“外孙,外孙。” —— 朱兴德的归来,不止朱老爷子感觉主心骨回来了,让左家人也感觉凡事都有了依靠,啥事儿都问德子一声就对了。 朱兴德后背有伤,伤口极深,使得他近俩月内不可能离开家里。 他自然而然的接过家里的一切事宜。 张罗盖房,盖酒窖,指挥工人们怎么个干法。 连罗家的鸭舍,他也打算养些时日能赶车了就去看看,帮忙给安排安排,看缺什么少什么。 朱兴德还要忙着,趁现在闲着先将耕种人手招齐。 招那种家里人多地少,且很能干的老实人。 招完后,签下字据,到了耕种时节,那些短工直接带着家伙什帮左家种地就行。 工钱啊,秋收会用多少粮食顶多少工费啊,他全都会提前与雇工们谈好。到时他病好又重新出门,不在家也会放心。 看着名单,朱兴德在其中两个名上划个叉:“这家人不行。” “怎的呢,他们哥俩是种地好手,干活从不偷奸耍滑,这都是附近各村里正报上的名字,很是知根知底。”左里正疑惑道。 “他们哥俩的娘家舅舅,是不是和杨树毛子村的戴二栓子沾亲带故?” 一句话给左里正问愣住。 那他哪里会知道这种小事。戴二栓子是谁都不晓得。 却是半年不怎么在家的朱兴德,细致解惑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么个关系。那这兄弟俩再能干也不成。他们家乱七八糟、能作能闹的亲戚太多。他们那个娘啊,好似是个能为口吃的,坐在别家大门口豁出脸面哭穷的性子。” 朱兴德之所以想多雇那些人口多、田少的汉子干活,他是抱着一颗两好能合一好的心。 边境在战乱,往后至少一年日子不好过。 穷人家本就田少吃喝不够,可想而知,物价和粮税上涨会致使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 而他反正雇谁都要给工钱,要是能顺手能帮帮忙呢,哪怕少饿死个人,总是好的。当作给家里老人们长寿积德了。 但这不代表他会什么样的人都收。 他可不希望对方仗着穷有理,到时要饿死了、靠着干活挣来的粮食仍然不够吃,就跑到他家大门口卖惨。 那样会让家里人多出不必要的烦恼和口角。 朱兴德心想:他家又不是开慈善堂的,他确实想多帮助大家,但只接受用劳动换钱。 左里正明白了,遗憾道:“可惜了。” 未尽的意思是,那家人没福气。 要知道,朱兴德选中名单后,可不止会让那些穷苦人家的汉子们来帮左家种地。 朱兴德还会适当挑选出那些穷苦人家的妇人,为酿酒坊秀花和李二新酿出的果子酒,提供原材料。 比方说,开春去给左家采摘山棯子,夏日去采野樱桃和桑葚,秋天野菊花、野葡萄、梨子等等花果。 左家的零碎活计又多,只从手指缝里漏一漏,全家齐上阵能吃苦耐劳,几样工钱相加就能挺过这一年。 更不用说,这期间要是有脑子好使的,有些悟性嘴严实又不偷懒的,一旦被左家人相中,到了入冬农闲时还可能被选来酿酒。 左里正受朱兴德提醒,想了想说道:“回头将我家那份名单拿来,你见多识广,附近村落小兄弟又多,也帮我那里看看有没有多舌的短工。要是有,趁着还没耕种剔除掉。” 以往,左里正家的上百亩田地很少雇外人干活。 实在忙不过来,也是在左姓族里找几个小子帮忙。 今年,他是受左家影响,这才打算在春耕秋收忙不过来时,也雇一些家里格外困难的村民。 不过,左里正并不是为好名声,也不是有多大的善心。 他是为了和秀花配对儿。 这不是为了看起来能更般配嘛。 等到他俩成亲时,能多出一些以前并不熟悉的人一起默默祝福他们。 到时,提起他们老两口,能有更多的人,会在他们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说:“哎呦,那老两口的人品可是没说的。” 在朱兴德接管家里等等杂事时,杨满山和媳妇小豆一刻没歇过,连续白天黑夜的亲了足足三日攒够神仙水后,杨满山就离开了。 满山笑言,他现在的生活轨迹极为规律。 他不是在运酒的路上,就是在赶回家为亲出神仙水的路上。 这条路,他往后闭眼赶车都能跑回来。 小豆也挺逗,还将满山府城到家里,至今往返多少次在左家祖屋墙上刻了一条条痕迹,来回一次就是一条杠。 她打算赶明儿问问小妹夫具体一趟是多少里地,等到满山彻底不负责运输那天,她好算出来她男人总共走了多少里。 然后再用那一条条杠教育将来的儿女,看看你们爹为了挣钱,为了让你出生后吃穿安稳,多么的不容易。 其实家里人是很舍不得杨满山的。 白玉兰说:“在家不过匆匆几日,二姑爷连热汤热饭还没吃上几顿呢,瘦的不像样还没长上几两肉就走。这一折腾,看着吧,只会更瘦。” 但大家也都了解,满山又不走不行。 不止满山,连左撇子看到大姑爷能接手家里这一摊子事也要跟着一起离开。 因为书院那头,罗峻熙的二百两强化班要结业了,结业后就会面临赶考。 以往有朱兴德陪同。 这次没了朱兴德,只能左撇子和满山陪着。 家里人还很烦忧,也不知边境打仗会不会影响科举。(未完待续) 第302章 看世间忙忙碌碌 举人考试本该是秋试。 但因为罗峻熙这批人属于是恩科加考,这次科举考试就安排在了春天。 要参考的名单也早就报上去了。 可是到了现场才发现,参考者比预想中少出很多。 左撇子和杨满山陪同罗峻熙而来。 他们站在考院门外,听附近的陪考者们议论纷纷此种现象。 说是其一,由于边境战乱,有许多人就猜测,即便这次中举后,接下来也可能会被叫停,直到战乱结束才会恢复接下来的科举考试。 tsxsw.la 这一批人的成绩吧,不好说。 感觉总是没有以往几届榜单有说服力。 他们还举例,说本就是恩科,再这样一停停几年,谁知道一两年后是怎么个说法。 至于其二其三的理由就更勉强了。 说是有些人家会打着自家秀才还过于年轻,需要再累积磨练。或是路途遥远,目前路上很不太平,这才弃考,等等原因。 左撇子和杨满山听的一叹。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 经了赶路时,罗峻熙和他们的解释,再结合现场这些人的众说纷纭和反应,俩人心思澄澈。 那一大堆理由,不过是借口罢了。 归根结底,无非是有些人家怕自家的秀才,再进一步成了举人。 成了举人后,就算朝廷无暇再顾及接下来的科考,只能暂时止步于此,举人也是能随时随地被朝廷安排做官外派了。 而以目前境遇来看,正是缺人任用的时候,外派,谁知道朝廷会给新举人老爷们派到哪里去? 很有可能,哪里动乱,当地知县被砍了头出了窟窿,就将新官员们派到哪里去堵那个官缺。 说到底,这不就是害怕在这个节骨眼做官丢命吗? 左撇子斜眼看向身边几位,正口沫横飞说,有的秀才很年轻,还不着急成为举人老爷,他在心里嗤了一声。 放眼望去,有谁比他家罗峻熙还年轻的? 杨满山听了也挺纳闷。 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声和岳父嘀咕:“举人老爷是大白菜吗?只要进去考就能考下来。有些人是不是害怕的早了点儿,怎么现在就开始犯愁成为举人老爷后去哪里做官杀敌?” “瞎算计呗。听你小妹夫讲,他们书院里也有几位官家子弟退出这次科考了。越是知道的多,越是顾虑的多。” 但咱是不怕的。 左撇子倒是希望他的小女婿,能在动乱里仍旧举办难能可贵的科举中脱颖而出。 这反倒说明朝廷是很重视的。都这样了,还没放弃这场恩科呢。他盼着小女婿将来能做一名好官。 没有前人栽树,哪有后人乘凉。 全都不往前冲,这个皇朝的未来还能有好吗? “来,爹给你放松放松,进去啥也别想。考生就琢磨好好考试的事儿,不问前程,只求无愧于自己这些年苦读。咱就一门心思答题,最好答的它酣畅淋漓。” 左撇子给罗峻熙不停地捏着肩膀,捏完肩膀捏胳膊。 不知道的,以为罗峻熙是要进去考武举。 杨满山也将考篮递给罗峻熙,一一告知里面的干粮都放在哪里,他会和爹在考完后第一时间来接小妹夫。 小妹夫这几日换季,身体有些不舒服,杨满山给包了几包药粉。 药丸是带不进去的,怕在大丸子里打小抄。 检查很严格的,只能将药磨成粉等到休息时冲水喝。 罗峻熙在岳父和二姐夫的注目中,先排号半个多时辰让官吏检查考篮衣装,随后被检查完,重新穿好长褂,他就随着一帮考子们走进那扇威严的考院大门。 在要跨过门槛那一瞬,罗峻熙忽然驻足,回眸看向岳父和二姐夫。 左撇子站在远处和杨满山一起对他挥手,让进去吧。 罗峻熙点了下头,这才随着一群心中有梦想的秀才公们,继续跨过那道意寓着鲤跃龙门的门槛。 那一帮考生,在左撇子眼中,背影都透着那么股意气风发,惹得他很是羡慕。 左撇子心想:他地底下的亲爹呦,看见没有? 他这辈子虽然算是完犊子了,但是你老没想到吧,您儿子依旧有送考生能摸到科举边边的那天。 与此同时,在左撇子和杨满山眼巴巴等待罗峻熙的几天里,游寒村这面差点儿成了客运站临时发车点儿。 怎么一回事儿呢。 朱兴德望着闲在家里的牛车,想着最近亲戚套亲戚、关系套着关系的都想上门借车,不止他家,像左里正等家里有大牲口的也深受其扰,他一拍脑袋就决定:发车。 别总借车了。 借这家不借那家的,好像咋回事似的。 不是都想去县里或是镇上买东西储备吗? 那干脆让他们家挣点儿辛苦钱吧,都给他明码标价买票上车。 往返的、单程的,是去镇上还是去县里的,会占多大一块地方想带多少东西的,那会票价不一。 另外,想乘车要去小卖铺扯票子,票子上有画圆形的,这就代表要去县里往返,有叉叉形状的,这就代表去镇上往返。车夫会验票才能让乘客上车,别和车夫提你是谁的四舅姥姥,谁来也不好使,只认用黄纸画的票。 要说会不会有人作假呢? 不会的。 因为小票上面,还卡着左撇子以前随手做的假官戳。 就这样,从鸡叫后一直到晌午前。 游寒村村头人影乌央乌央的,通通是等车的人。 左家会每半个时辰拉来一辆空车,凑够人就发车。 要是来晚了不好意思,排号等下一辆吧。 要说到了这时候,谁和左家关系极好就显现出来了。 也让十里八村的人,头一次意识到,无论往后能不能有事求到左家门上,最好都交好。 永甸县集市口,左家出租车辆停了下来。 朱兴昌喊着左里正二儿媳妇及其娘家妈,又喊石九嫂子的小儿媳名字,以及杏林村和朱老爷子关系要好宋老头的老伴和大儿媳妇。 他招呼这些人先别去赶集,先跟车随他去左家酒铺子认认门。 因为这些人今日并不返回,晚上也不用去大通铺花钱住宿,可以去左家酒铺子后院安顿。 这就要说,在朱兴德那里,车票是一定要花钱买的,这是起头的规矩,要不然还没开始不就得乱套?到时候还怎么查票啊。 但他又不是不懂人情里道的事儿。 在乡下那种地方,是极为看重这些人情关系的。 所以真要是和左家关系极近的人,他在车票这里并不会退让,却会主动问问,进城着不着急回来啊?有没有落脚点啊?买的东西是不是挺多。 问的问题那叫一个详细。 闲谈中,会让对方觉得左家很有人情味儿。 当听说对方表示要去城里住大通铺,打算在城里停脚一天时,朱兴德才会挺热情的张罗,住什么大通铺,花那钱干啥。咱家不是在城里有铺子嘛,后院有几间大屋都设有大炕。 铺子后院那几间屋子,以前是梁家雇的下人住的。 后来铺子归了左家,左家一直没什么闲钱拾掇。 除了正屋一间住过自家女眷,比如秀花和白玉兰、甜水去府城时路过县里短住几日,棉被什么都是好的,再没给别人借住。剩下几间屋子随便住人。 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们不当职时,经常在这里忙乎晚了住下。 所以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而朱兴德的这番热情安排,不但没让许多关系近的人在车票问题上,认为左家很斤斤计较很让人心凉,他们甚至会带头起票。 而且名声上,出乎意料的更上一层楼了。 这倒是没想到的。 主要是有面子啊。 谁还不好个面儿。 左里正二儿媳的娘家妈,听到朱兴昌招呼她的声音,感受着四处唰唰射过来的羡慕眼光,一手挎住她老闺女的胳膊,一边腰板挺直下了车,大声应道: “是,大小子,俺们听见了,要随你去趟铺子里认认门。” 又挥手张罗道:“那让旁人先下车吧,咱几个要去认门的不着急。反正今个也不走,你们说是不是?跟他们抢啥呀。我们可不差耽搁那一时半会儿,等到明儿咱几个人还能逛一天再跟车回去,有的是功夫多转悠。” 左里正的二儿媳脸色微红,扯扯她娘的袖子让小点儿声。 这咋那么能嘚瑟呢,旁边那些杵大岗的都听见她娘那一嗓子了。 她是借秀花婶子的光,不,准确地说,她是借公公的面子,这才能今晚住进左家酒铺子后院。 而亲娘又是借她的光。 实际上亲娘并不认识左家任何一个人,却没想到这一路比她表现的还能显摆。 老太太被老闺女扯了袖子,这才小小声对老闺女赧然道:“那啥,我这不是头一回来大县里住店不用花钱嘛。”又高高兴兴说:“这可真是借了你的光。我和你说哈,闺女,你给我往心里去去,往后等你那后婆婆进了门,和人家好好相处。那是一般的后娘吗?你看看人家这家产,这些个孙男弟女有出息的人。这就等于,咱以后进城有落脚点了。” “快别说了娘,您今儿话咋那么多。” 左里正的二儿媳对同乘一辆车的其他人,一边笑着点头示意回头见,一边又再次扯了扯她亲娘的胳膊。 心想: 啥话非得说那么透作甚,让人不小心听见,回头又该背后讲究她公爹配不上秀花婶了。 再说,也不用提醒,她已经从那些下车乘客的眼中看出;饿羡慕嫉妒。 如此,像以上这样的一幕,这些日发生过很多次。 连着石九嫂子和大王村的大黑胖她们,都跟着水涨船高。 哪个坐了左家车去趟县里回来不说: “多亏着你和撇子媳妇平日里好的和一个人似的,你是不知道,有时要是买不着想买的,早就被人城里人抢光了,那酒铺子的六子还会主动帮咱张罗,他在县里谁都认识。那位真是个能耐人。” “咋不麻烦人家呢,夜里去了左家酒铺子后院住,最起码得又洗又涮的吧,人家得烧水还要跟着操心咱们回来的早晚,怕我们走丢了,这不全是看你面子?比以前花钱住大通铺赶集可强多了。” 每每这时,比如石九嫂子和菊花奶奶这种关系,就会笑着自豪又谦虚道:“别只看借光,其实这全是人情啊。” 然后回头就拜托“车夫”朱兴昌,给县里的六子和吉三带些吃食。 不是什么贵的,就是大酱或是自家腌的咸菜,尽份心意罢了,不能白白让人麻烦。倒是想直接送到左家手里,可是她们也知道,左家冲这份关系不能要。所以干脆也不多废话,直接就送去县里。 从这处也能看出来,目前和左家交好的人,都是那种知恩图报、不爱占小便宜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要是换成人品不咋地的,左家这番热心肠就会换来驴肝肺。 很可能不但不感谢,而且还可能会说:搭个顺风车还要车票钱?你家想钱想疯啦?住你家后院又咋了,咱不是很熟识嘛,又不会偷东西,不过是打个盹而已,你家那后院几间屋子反正也是空着。 事实上,还好,并没有这种现象发生,一次都没有过,倒是越互相这么感谢,关系越紧密。 所以因了这事儿,左家人也很感慨:他们一家子没看走眼。 最怕的就是热心肠被辜负。 …… 日子在永甸县全民抢盐中不知不觉流逝。 谷雨前后一场雨,胜似秀才中了举。 此时,罗峻熙已经考完,正和他的岳父和二姐夫朝家赶路。 越是离家近,越是归心似箭。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此时,左家的大片房子已经盖了四分之一了,酒窖也已经挖了一大半了,老母猪又卖了八头换钱,已经开始着手要配种下小猪羔子了。 左家留守的人,大部分的精力又开始转向麦田。 左家在朱兴德的带领下,目标一向是几手抓、几手都要硬。 只看田地边,朱兴德正对着雇来的短工们挥舞着胳膊,一声令下:开耕。 就在这时,秀花突然骑着一头骡子奔跑而来。 老太太真是将大伙吓的不轻。 那位可是刚刚学会的骑马骑骡子。 秀花摇着红头巾子用尽全力喊道:“生了,生了,小豆生了个男孩!”(未完待续) 第303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 秀花要乐坏了,只一门心思地念着,二孙女生个男娃,她得赶紧给大伙报个喜信儿。 朱兴德站在地垄沟里却一惊,还以为自己听茬了呢。 按照掐算的日子,不是还没到天数? 要不是离生产还有些时日,他不可能将满山派出去。 他尝过媳妇生产不在身边的滋味儿,咋可能让满山和小豆两口子也那样。 要是早知道会生的那样快,别说他只是后背有伤,就是腿瘸也要由自己出门,让满山在家。 xiaoshuting.cc 朱兴德心思转悠着这些时,秀花已经转瞬间间到了大地边儿。 朱兴德几大步迎上前急忙问道:“外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二妹不是还没到日子?” 二妹子身体没事儿吧,孩子还健康吧? 但朱兴德硬生生又将这两句话憋了回去。 因为外婆来到近前,他才看清,那真是红光满面的,应是出事也没出什么大岔头。 果然,秀花一边给自己顺着气,这给她迎风跑的啊。 一边咽了下吐沫,润润嗓子才噼里啪啦控制不住抱怨道: “你没记错,可不就是早产啦。 “万幸嘛事没有,那小豆啊,也就是看在她刚生产的面子上,我和你娘才不稀得在喜日子里骂她。” “多能嘚瑟,我们只一个错眼的功夫,她挺着个大肚子就非要去喂牛,一天可能耐了。 你说谁让她去干活的?家里那么多人显着她啦?结果被咱家黑虎(牛的名字)顶了一下。 多亏着黑虎认识她,是嫌弃她太烦人,太能惹呼人了,不饿非让吃,并没用大力气顶她。 但她顶着大肚子先是被顶了一下,接着被吓到后又笨手笨脚踩翻饭盆子,脚下打个蒜绊,她将自个绊摔了。” 就这么的,等到大伙听到动静给二孙女扶进屋,没过一会儿就慌慌张张开始早产。 提起这茬,秀花由红光满面又变的脸色稍稍不好看。 当时谁在现场谁知道,那真是能给人吓尿。 主要是后怕啊。 也得亏过了七活八不活的月份,尚算是瓜熟蒂落。小豆又喝那个神仙水比她大姐好使,那水属于是人家自己家产的嘛,是亲口亲出来的,总是比旁人要仙气十足一些,然后明明头胎艰难,小豆却比常人快得多,感觉还没咋喊呢,就秃噜一下掉出个男娃娃。 秀花想到这些,再没多说一句废话。 她还有正事要干,一把推开朱兴德。 接着这位小老太太就横穿大地,跑的速度那叫一个嗖嗖的,哪里像是做太姥姥的年纪。 没一会儿功夫,秀花就薅住了张瞎子的脖领子,然后扯着人家边走边说话。 朱兴德离得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想也能知道,外婆应是不放心二妹和早产小娃的健康,让张叔去给看看。 就在这时,朱兴德又听到“嗳嗳”的大声制止声。 他眯眼望过去,里正爷爷正和张瞎子撕扯着。 好像是外婆要骑骡子载张瞎子叔回家,瞎子叔很质疑外婆的骑乘能力,一遍遍问你能行吗?外婆就扯住瞎子叔的胳膊,让不信任大不了拽紧她衣角。 张瞎子:衣角在哪呢。 然后又凑巧被跑的呼哧带喘的里正爷爷看到。 以里正爷爷的视角就是俩人在拉拉扯扯的,且瞎子叔还盯着外婆的腰看。 里正爷爷不由分说,上前就使劲推了一把瞎子叔:“你瞅啥,你往哪里瞅呢。” 张瞎子很委屈:“……我能瞅见吗。” 他明明在大地里老实干活呢,他这眼神想耕点儿地本就不易。 他耕地能不能走直线,主要取决于他媳妇。 他们家这点儿田地,翻耕起来很是缓慢,正打算和媳妇打配合,笨鸟先飞、干他个昏天暗地。 结果人在地中坐,就被这些人扯的提溜转。 一会儿这个来薅他脖领子,一会儿那个给他一拳头的。 因着这一幕,田间地头好些人大笑起来。 大伙实在憋不住了,笑的都有点儿要泄力气了。 可是,又不能明说是在笑左里正谁的醋都吃,那都差着辈儿呢,瞎子和撇子才是一个辈分的。 干脆借着左家的喜事纷纷大声喊一嗓门道:“恭喜添丁啊!” 喜滋滋的气氛,瞬间被烘托到极致。 秀花骑在毛骡子上,又如她赶来时那般挥舞着红围巾。 憋了二十多年,家里终于生出个男孩。 秀花一边舞动双手,笑的见眉不见眼,一边向所有知道左家添丁的人回喊道:“同喜同喜。” 要说,连朱兴德见到这一幕都有点儿牙酸了。 因为那氛围真是不一样,村里人的笑容非常真挚。 外婆那声气里也透着股扬眉吐气。 他酸这份扬眉吐气不是自己出的力。 朱兴德这种稍稍发酸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家。 本以为到了家,还要想招多安慰媳妇两句呢,诸如没事儿,咱不羡慕,咱有俩。俩还不顶那一个小蛋子可完了。 但是当朱兴德真的见到新生儿那一瞬,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他凑到襁褓前,发自肺腑的逗孩子稀罕道: “哎呦,你是谁啊?收拾的真干净啊。这回你甜田姐可有伴了,你也有伴了。瞧给你俩摆在一起多好。” “宝儿啊,我是你大姨夫。那边躺着的是你小姐姐甜田,这个炕边站的是你大姐姐甜水。” 朱兴德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你听大姨夫说,你爹也快回来了,你爹要知道你来了咱家,不定怎么高兴呢。 “你可真给咱家涨脸啊,你个小带把的。” “对了,他多少斤,上秤没。”朱兴德满面笑容问道。 朱兴德比谁问的都细。 惹的白玉兰和秀花,先看一眼朱兴德弯腰哄孩子的背影,又满面笑容的对视一眼。德子的那份欢喜压都要压不住了。 …… 三匹马进村时,杨满山坐在马上,听到村里人讲:“你媳妇生了,生的是个男娃”,他还有点儿懵。 “生了?”他扭头问并肩的罗峻熙,怎么可能。 罗峻熙发现二姐夫脸色很淡定,还心想呢:不愧是人狠话不多的二姐夫,也只有这种心态,才能做一位合格的猎人吧。 可是他不淡定啊,罗峻熙急忙点头高兴道: “是啊,母子平安,没听到那位婶子说的话吗?恭喜你啊,二姐夫。” 杨家自此有了继承人。 杨满山看眼小妹夫,像是仍旧不可置信似的,又微微拧眉,用很是平静的声音问另一匹马上的岳父:“说的是生的男娃?” 回答杨满山的是左撇子的背影。 杨满山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而左撇子这面,最开始他也是一愣,愣过后,这位做岳父的就开始扯紧缰绳,纵马前行。 与此同时。 朱兴德看过新生儿就要去地里了,地里有一堆活呢,还要安排怎么干,他不可能耽搁在家。 朱兴德才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马蹄子急促的声音传来。 “爹,你们回来啦?” “你老慢点儿。” 朱兴德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多亏他正巧出来,要不然岳父就要从马上掉下来了。 紧接着罗峻熙到了,朱兴德又急忙打听: “考完了?考的咋样,是哪天回来的,我怎么瞧着你变得黑又壮啦?” “大姐夫,你后背的伤可养好了?听说大姐夫又给我添了个外甥女,我得赶紧去瞧瞧。” 俩人同时开口询问对方,但双方又通通没空回话。 朱兴德在忙着对第三匹马上的身影招手:“满山,你在磨蹭啥呐?傻啦?快着点儿,你媳妇生了,给你添个大胖小子,十分不易,快进去看看吧。” 说完就自动自觉接过马匹,让归家的仨人先进屋,不用管其他。 朱兴德打开大门将马拉进院落拴好,一拍大腿:得,家里人全回来了,他再晚去一会儿地里,先瞧眼热闹再说。 朱兴德到了酿酒坊又招手叫来个人,派人去地头帮忙打声招呼,再帮着喂喂马。 安顿完,这才进屋。 进屋就听见他岳父笑到快哭了。 左撇子正在哈哈大笑着说:“快给姥爷看看牛,给姥爷看看小牛牛。” 接着也不用任何人附和,左撇子自己就能笑全场,又要亲又是笑出眼泪地说:“你们快来瞅瞅啊,真有牛牛,真好,长的真好、” 伴着如此笑声中,朱兴德发现外婆和岳母白玉兰,却慢慢后退不见了,躲进了灶房里。 他透过帘子看到,岳母一句话没说,只顾着不停抹眼泪,低着头哭。 外婆似乎也没张嘴劝,只是轻拍着岳母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安抚。 朱兴德站在堂屋门口,扭头望向灶间在忙着观察外婆和岳母。 屋里,罗峻熙是在岳父要笑抽过去的笑声里,忙着观察杨满山。 罗峻熙这才知晓,原来二姐夫并不是淡定的。 他不小心碰到二姐夫的手,发现二姐夫的手,不仅冰凉的,而且还在颤抖。 之前,杨满山已经见过媳妇了,奈何他家小豆生产完睡着了。 “二姐夫,快到近前去看看你儿子吧。”罗峻熙轻轻推了一把杨满山,笑着露出酒窝建议道。 杨满山这才没有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继续杵在原地。 杨满山望着新鲜出炉的大儿子,不敢抱、不敢碰,且一眼就瞧见了小牛牛。 其实他并不想看那里,耐不住岳父已经激动坏了,恨不得将那里给扩大再扩大,指给所有人瞧。 所以杨满山盯着儿子的小牛牛,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真是个儿子啊。” 说完还瞄眼另一边的襁褓,傻傻地看向大姐夫家的二闺女。 过后,就因为这事儿,小豆醒来后直到第二天都没怎么搭理杨满山。 期间还拌嘴道:“同样都是生孩子,你表现的照大姐夫差远了。你看看大姐夫那眼泪吧差激动的,再看看你。不是,你啥意思啊?不喜欢呀。那生男生女也不是我能说的算的。” 朱兴德听到吵架声都被气笑了,这怎么还带揭短的呢。 故意活络气氛,和媳妇小稻先对视一眼,再一起吼道: “你俩给我小点声!” “注意点儿别人心情行不行?不行咱两家换!” 杨满山、左小豆瞬间消停了:“……” 而这份喜添麟儿的热闹,一直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热度都不带降一丝一毫的。 左撇子先是带着三位姑爷给左家祖先上香。 为了上香,他恁是又跑后院宰了一头猪。 给几头怀了孕的猪,吓得动了胎气,小绿豆眼睛被吓的直眨巴,抱着肚子、屁股冲人。 还有几头猪,因上次同伴被抓走,本就有点儿自闭了,这次干脆抑郁了。 最严重的要属公猪,它都不想繁殖了,那事儿没啥意思了,喊“啰啰啰啰”开饭了,也不理个人。 左撇子用大猪头给左家祖先贡上,边上香边给祖先介绍家里三位女婿:“爹、娘,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行,但我挑女婿的眼光行啊。” 他满面红光先自夸一顿。 接着举着香念念叨叨,说自从岳母来了,家里全是喜事。又是建房又是买地,那些喜事都不知道该从哪头说起。 所以就不说那么细了,只给你们听个响吧。 左撇子示意身后的几位女婿:摇起来。 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齐齐摇晃起,事先准备好的铜板钱袋子。 岳父不说停,他们就要继续显摆。 接着左撇子才告知:今年又添了两个小的家庭成员,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长的通通很壮实。 “感谢列祖列宗保佑”,左撇子一顿,谢他们好像没太大用,应该谢他仨闺女,又急忙甩甩头,心想:咋能没用呢,赶紧诚心一些。要知道还有一个没生产呐,要指望列祖列宗。 左撇子连续磕了九个头,闭眼许愿道:希望老闺女小麦能比俩姐姐生产还顺利,他贪心些,小闺女家生出龙凤胎,龙凤呈祥,寓意辉煌,恰好小女婿科举,如若双喜临门,他定会再杀一头猪祭拜。 感谢完左家祖先,左撇子又急火火带着黄纸,将小卖铺剩下的纸钱全划拉走了,他赶着车,拿着一应贡品陪同杨满山去祭奠杨家父母。 “亲家啊,满山有儿子啦,哈哈哈……咳咳。”笑呛着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左撇子以后定会偏心眼时,会偏心满山家的甜酒,那是他盼了几十年的小男娃。 你再瞧他这几日那个猖狂劲儿、笑的那个嚣张欠揍样。 结果,左撇子忙完祭拜的事儿后,忽然自个就降温了,还主动提醒老岳母和媳妇道:“更要对甜水和甜田好,不,是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男娃女娃的区分,回头让闺女和姑爷伤心,那成了啥事儿。” 是,他承认,男孩在他这里挺贵重的。 物以稀为贵嘛。 但是咱家拢共就三个小家伙,说白了,数量还太少,就仍然都挺稀的。女娃也贵。(未完待续) 第304章 真心换情深 人的心本就长得偏一侧,可能这就注定会有偏心的说法。 左撇子对外表的态、心里想的,都挺透彻。 但做起来却很难。 比方说,让他帮忙看着点儿孩子。 一样的两个新生儿摆在左撇子脚边,他那一双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地瞄紧二闺女家的男孩甜酒。 像是眼睛要黏上了般。 每每见到甜酒,嘴边乐呵呵的,时常还能听见他逗孩子哼小曲。 屋里要是突然传来孩子哭声,甭管是正吃饭时还是半夜三更,左撇子比他老婆子催促的还急切,噗通一下就能起身,然后紧忙催着俩闺女,让快些去看看孩子为啥哭。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偏心,每每这时,左撇子会压抑着到嘴边的名字,将独一个特别关心的名字改成:“去看看他们。” 加个“们”字,以彰显他不是偏心的姥爷。 至于是怎么露馅儿的呢。 有一次孩子哭,他大女儿起身去看孩子了,他二女儿却没动地方。 该睡觉睡觉。 从甜酒出生,小豆和满山就对这个孩子没有那么细心。 总觉得小蛋子,要是现在就惯着,抱习惯会撒不了手,家里那么多活计要干呐,那哪里能行。 至少对比着,比照他们大姐和大姐夫对甜田养的糙。 小豆是也有底气不用太耗精力照顾娃。 因为一般情况下,她大姐要是去看甜田,就会顺手帮她管儿子。要不说呢,还得是亲大姨啊,她儿子饿了,大姐会帮忙喂,无需提醒就会像对待甜田一般照顾甜酒。 但左撇子急啊,就差破口大骂二闺女:“你这怎么生了孩子还变了性子,从前不把满山当回事,现在又不把儿子当眼珠子。那我问你,到底什么才是你最该关心的。一天干活干活的,早产就是因为你干活,家里非差你伸把手啦?那可是儿子啊。你给我痛快起来去看看甜酒。” 左小豆都被训懵了:“我听哭声,好像不是甜酒。” “不是也给我去瞧瞧!” 所以说啊,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能假装一天不偏心,装不了长久。 别看说话关心孩子会特意强调个“们”字,没用,装的不像。 在甜酒针鼻大的事情上,一向好脾气的人居然会控制不住脾气,甜田哭,老爷子却不这样。 而别人也不是傻子,早就瞧出来这份偏心,只是没说透而已。 对此,白玉兰有时看的很来气,总觉得左撇子区别对待外孙和外孙女,像个家里的“搅屎棍”。 背后只能默默劝自己想开些,要不然生不起闲气。 白玉兰通常会劝自己: 你看,原来他那么那么稀罕男娃,却仍然没为了这份稀罕做过什么错事。压抑着那份渴望,压抑了几十年。 从这个角度想,行啊,现在终于有了孙子辈的男娃,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lingdiankanshu.com 而秀花是冷眼瞧着。 秀花想起女婿特意劝她的话,那真是,振振有词。 劝她和玉兰不准偏心,那话她都能倒背如流,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别伤了另外两位女婿的心,别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呸,那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秀花背地里吐槽:“和放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是一个理儿。明明是他自个偏心眼子,还特娘的提醒别人呢。你就说他活的累不累、假不假?说那些话装相,好显摆他并不糊涂?是个公正的老人?快拉倒吧。” “事实上,懂事的是孩子们。” 她家孙女和孙女婿们特别好。 秀花这话,没说错。 …… 这些天,朱兴德在外面行走,时常被村里人问起:“我看你岳父,终于得了个带把的外孙儿要乐坏了。以前他不爱来大树根儿底下唠嗑,现在没事儿就去聊几句外孙儿。” 这话要是换个小心眼的人听见,没准会心里头不舒服。 毕竟甜田和甜酒是前后脚出生。 岳父蹲在大树根儿底下和人唠嗑,只提甜酒,不提甜田? 说这话的村民,里面又有那种不安好心眼子挑拨的,语气里会带着暗示。 这事儿往小了说,说句实在的,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倒属于是各家生男生女的常态。 村里有些许人家,对生儿子和生女儿的儿媳妇,那态度都是不一样的。生小子的就能上饭桌吃饭,在婆婆那里多少有脸面。生女儿的儿媳就要啥活都干,且干活还会挨骂。家里有个风吹草动要活不下去时,先卖的是也是闺女。 在这种大环境里,日子久了麻木了就会觉得,左撇子将带把的孙儿时时挂在嘴边很正常。 所以村民们告知的那几句话,不算啥。 但要是往大了说,如若过心,这些话指定会让朱兴德心里头不舒服。 要是长久的让朱兴德堵心呢,那就等于是在慢刀子割肉。 而谁家的矛盾都不是一下子爆发的,那全是一点点累积。 所以说,一旦挑拨好了,朱兴德很可能会慢慢的嫉妒起来,也会认为在岳父家里待着没啥大意思。 那么左家目前抱团生活挣钱的现状,就会被破坏掉。 要知道以朱兴德现如今的能耐,未必不能单干什么。 即便不再卖酒,他也能寻到别的挣钱路子。 倒是左家离开这位张罗所有事宜的大女婿,应是还不成。 可是,朱兴德是怎么回话的呢。 朱兴德笑着对外人说: “那是我岳父盼了几十年的小子,几十年啊,一天天眼巴巴只能羡慕别家添丁。现在咱家终于有了。 他和我讲,以前想抱个带把的都没处去抱,划拉咱这几家都没有一个。多亏胖小来啦,也难怪我爹很高兴,我都跟着高兴的不行,应该的。” “我家这老二还是个闺女,也不知道我家啥时候才能生出个小子再让我爹抱抱,多亏着二妹和二妹夫这把争气。 我还盼着他们往后再多生出几个小子,这样我们压力也能小点儿。要不然我爹总催啊。” 笑呵呵说完就走。 朱兴德心想:想看谁家热闹呢。 想揭短,那你要揭开的是真的短处,是人家的真缺陷和想捂住的事情,那备不住听完会急眼。 而他家小稻又不是这胎后不能再生,他牛牛也没坏,现在没有儿子,以后还没有?拿这事儿说嘴,是不是早了点儿。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根本就没过心。 朱兴德在外面表现城这副样子,让个别想瞧热闹的忍不住纳起闷来。 感觉那些话并没有影响到朱兴德分毫。 朱兴德仍旧是对岳父一家很掏心掏肺的样子。 大伙止不住背后讨论: “嗳,你们说,他就真不嫉妒他二妹夫吗?那上头老丈人偏心,亲兄弟都会起了龌龊,更不用说连襟儿了。” “我也纳闷,他难道就不会多想,他这么忙乎是在给谁攒家产呢?咱说句公道话,换我,我就会感觉不值。撇子家三位女婿,其实大女婿才是最顶事儿的。你看外面散着的那些人,卖酒运酒的放心人,全是他大女婿找来的。没有他大女婿事事提前张罗,撇子哪里还有闲心和咱们坐在大树根儿下显摆外孙。” “是啊,也不寒心。左撇子缺小子缺怕了,我感觉左家那钱呐,老两口备不住到最后都得给了二闺女一家,谁让人家有男娃呢。你看才抱在手里,那就已然成了撇子的心肝,更不用说以后能娶媳妇了。” 说话的人,又用眼神暗示左家正在盖的大片房屋和田地。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人家左家三位连襟儿的关系好着呐。 小稻和朱兴德很憨厚的认为: 胖小是他们的亲外甥,咋可能会寻思那些有的没的。 正好朱兴德和朱家的子侄处的不亲,那么满山家这小子就和他家的孩子一样。 往远了想,以后甜水、甜田包括后面再生的弟弟妹妹,指定会在姥姥家长的,那和胖小打小在一起玩耍,几个小孩子等同于亲兄妹一般。 有了这层想法,所以这两口子看到左撇子偏心的一幕幕,心态很稳。 且私下里说:咱就装作没发现他偏心吧。 为了装得像,爹也不容易。 再者说了,左撇子很偏心又能偏到哪去。孩子们吃的穿的用的,他说的都不算。 你看看这俩心宽的,除生死无大事,多有当大姐和大姐夫的谦让样。 要不秀花能夸嘛,说是到头来,不是老人有做长辈的样子,是孩子们很懂事儿,这个家才会好好的,才会难能可贵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矛盾。 因为除朱兴德和左小稻有让妹妹妹夫们敬重的憨厚劲儿,下面的杨满山等人也是好样的。 杨满山自来拿甜水当心肝宝贝。 这回又多个甜田。 左撇子是俩眼珠子盯着满山家儿子,满山却俩眼珠子总盯着外甥女。 看到甜水搂着大姐夫脖子撒娇,软软糯糯揪着大姐夫耳朵说悄悄话:“爹,怎么怎么滴的。” 大姐夫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会说:“不行!” 满山就想:你想要啥和二姨夫呗,二姨夫指定都同意,不用商量你爹。 这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稀罕丫头。 杨满山想得多,他寻思有个女儿将来能知疼知热。 他见到过太多死亡,发自肺腑的觉得,这要是有一天他和媳妇只剩下一个人了,儿子通常心粗,儿媳妇咱不敢多指望。 尤其他这种性子给人做公爹的,指定不会缺什么少什么和儿媳妇说。 那完了,再没有老伴说话,那他不就成了傻子。 可这要是有个闺女呢,你看他现在也不是很缺钱了,到时就给闺女嫁到附近。闺女心细,儿子想不到的,闺女会提醒哥哥。闺女也会时常去看看他这个爹。和他说说话,不会让他变成傻子。那才是小棉袄。 另外,杨满山有如此很想要闺女的想法,也是源于头些年的经历。 他住在山上当猎人的时候,有个王老汉和他组团搭伴狩猎。 那位王叔就是老伴死了,剩下一个大闺女、两个小儿子。 回回蹲山上一连狩猎多少日,再下山回家时,王叔的大闺女一定是热汤热饭的准备着,那女孩子当年才九岁大,爹长爹短迎上前又嘘寒问暖。 知道家里没有娘在了,九岁的女孩子还知道自己是做大姐的,要学会照顾弟弟。 有一回,满山见到女孩子给他爹和俩弟弟煮的豆干饭,自个却跑到后山煮蘑菇汤喝稀顶饱,被王叔知道后还知道都宽慰父亲撒谎说:豆干饭有吃,蘑菇汤是馋了才喝,没有亏待自己。 你再看那俩小子,只和姐姐差两三岁还不知愁。家里穷成那样,那俩小男孩拿个破棍子,只惦记咋咋呼呼耍着玩。穿衣裳不知道珍惜,划破洞从不寻思寻思,会麻烦到大三岁的姐姐要煮饭、收拾家务、帮着处理毛皮、还要抽空给他们补衣裳。 或许是这一幕印象太深刻了,后来那家人去外地扑奔堂叔。满山就很希望有个好闺女。 但天意弄人,满山只能满腔的父爱都给了甜水。 他也想分点给甜田,奈何那位还是个蹬腿的奶娃娃,和他家甜酒一个样。 杨满山在家里的日子,领甜水出去开小灶,撒谎说去山里的家取东西,其实是上树给甜水抓小鸟,抓回来在左家屋檐下手动搭出小鸟窝,给甜水做风筝、还领着下河兜泥鳅。 朱兴德义正言辞拒绝甜水的事情,就是不想让甜水下池塘摸鱼,主要是他没空陪着不放心。上次甜水就栽进过河里。 而满山偷摸的领着甜水全干了。 他认为他有空陪啊。 气的朱兴德说:“满山你就惯着她吧。” 且朱兴德还不知道的是,他闺女居然还将书给弄破了。 小孩子启蒙的书啊,两本,值点儿钱,更何况是珍本罗峻熙小时候用的。过了这么多年,罗峻熙都将那书存的好好的。 结果到了甜水手里才两天,掉河里丢一本,捞都捞不出来,还破了一本。 朱兴德要是知道,这回准得动手揍了。 而朱兴德至今还没有发现,那是因为甜水有个好二姨和好二姨夫。 二姨给偷摸拿的钱,二姨夫来回骑马几个时辰给买回来的新书。 新书不行,爹爹眼尖会发现,甜水要求:二姨夫还要负责给做旧。 所以说,你看看这感情,那是一般的吗? 即便家里有个左撇子在偏心眼小男孩,挡不住还有许多亲人在偏心小女孩。 另外,关于生男生女这件事,老三罗秀才公也在连襟会晤上发表过演说,他说: “不知道我家能生个啥,但甭管谁家孩子,我这个小姨夫将来无论到了哪一步,只要是那读书的料子,我就带在身边。” 他低调惯了,罗峻熙没好意思吹牛明说: 等他成了大官那天,自是甭管咱三家谁的孩子,他都会想方设法提拔照顾。 男孩子是读书科举前程,女孩子是嫁人提身份、找能耐好对象之类的。 他又是圣人,这点儿私心必须要有。 …… 提起罗峻熙,还要特别提到,他在草长莺飞的季节,是被一群鸭子率先欢迎回家的。 把他吓一跳。(未完待续) 第305章 五一七天乐 罗峻熙到家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啊,鸭鸭鸭!” 甜水梳着两个小包包头,衣裳是嫩黄色的外罩。 甜水才下了马就将衣裳不小心弄脏了,正张着两手一路直扑鸭群。 边撵着鸭群,又边喊道:“小姨,小姨!” 没错,甜水又随着她小姨夫来了。 书包、水桶、太姥姥给做的零嘴,通通都在小姨夫身上背着。 她小姨夫说了,新买的书籍只做旧却没有注解,仍会被爹爹发现,所以小姨夫就给她领来了,让她在罗家多玩几天,要在这几日歇过乏就帮她亡羊补牢补上注解。 罗婆子和左小麦听到动静急忙迎出来,见到罗峻熙那叫一个激动。 罗婆子搀着儿媳妇往前迎。 罗母激动的够呛,问儿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罗峻熙无惧鸭屎和地上的脏污,见到亲娘也很是想念,跪地道:“娘,儿子赶考回来了。” 又看了眼叽叽喳喳大片的鸭群,由衷道: “为供我读书,为补上家中存项亏空,让娘养了这么多鸭子受累,而我在城里却一概不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念书……” 罗峻熙还没有感慨完,罗婆子就皱眉一摆手道: “你痛快给我起来吧,哪添的毛病啊?不瞅着点儿就跪。 是那二百两科举班上的先生教的吗? 等你拨了盖弄上鸭屎,回头还得我来搓洗。 要不说呢,有钱的先生教出的学子都不实用,竟整那些无用的形式。 你只要到家后,别新鲜两日就开始嫌我磨叽嫌我烦,别拧眉和我顶嘴的比啥不强?快起来,儿!” 一番话说的罗峻熙不禁哑然。 罗婆子又用“谁不了解谁”的表情,继续道:“你愧疚个啥,别说这回花二百多两了,你只要能考上,以前供你那么多银钱都花了,我还能差临门一脚这一哆嗦吗?对了,你到底考的咋样。听说你是脑子发热进的考场,没有考懵吧?你估一下,能不能……” 这回轮到罗峻熙不得不打断:“娘,稍后再说。” 他实在受不了亲娘对待科举像薅大白菜似的态度。那叫一个随意。 也以防他现在说句考的还成,不出明日亲娘就能给传出去。 同时,罗峻熙被娘一顿下跪无用论搅合的,也彻底感慨不下去爬了起来。 脉脉温情被打断。 那就爱情吧。 罗峻熙站起身后,控制不住瞟向站在娘身侧的媳妇。 胖了不少,小脸圆溜溜的,但小麦还是那么白净。白胖白胖的。 现在要是有人突然问他,最稀罕媳妇的哪两个部位,他定会回答:下巴。不是俩吗?双下巴。 罗峻熙眼珠子一会儿盯着小麦的脸看,一会儿又盯着小麦的肚子猛瞧: “你挺好的吧。” “挺好的,夫君。” 这算是什么对话啊,甜水扯着小姨的手,一会儿抬脸看眼小姨,一会儿又看眼小姨夫。明明通常她爹好久不归家,归家后就赶紧搂住她娘的脑袋:mua。然后她娘会笑着说:“哎呀,烦人,整我一脑门吐沫星子。” 可是小姨和小姨夫却没有mua,就是你瞅我、我瞅你笑而已。 罗峻熙被左小卖眼含情罪含笑的看着,脸红耳热,心口热乎的不行:“听大姐夫说,咱俩错过了。我到家时,你才走没多久。” 罗峻熙想念的眼神已经尽量做到在人前不露骨,毕竟鸭舍那面有许多干活的村民,这时已经听到动静出来了。身边又有罗母和甜水在。 但语气里仍旧充斥着遗憾,眼睛也像带个钩子似的钩住小麦不撒。 无人了解罗峻熙到岳父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媳妇的浓重失落。 日夜兼程,赶了一路,盼的是个啥呢。 算上备考前和上加强班的日子,已数月不见,妻子又大腹便便,他极为挂念。 lingdiankanshu.com 却无奈要在岳父家耐住性子忍着。 于情于理都要等着岳父和二姐夫见过甜田和甜酒,等待过了高兴劲儿后,再将恭喜的话,对长辈汇报科举的话说个遍,使之安心才能归家。 左小麦扯着甜水的手点头道:“我要是知道,就在娘家等你了,夫君吃饭了吗?是回了家听邻居讲我们在这里,还是听大姐夫告诉你的?” 罗峻熙和左小麦深深对视:“大姐夫只提过一嘴,说咱家听了我的建议养了鸭子。但具体地点是回了家后被里正告知的,我这才骑马带甜水寻来。我没想到你们决心这么大,第一年就敢养了这么多,初见把我吓一跳,想必这里面有你不少功劳,你和娘……” 辛苦了还没等说,吃没吃饭也没说出口呢。 罗婆子就一拍大腿,抢话道: “可不是咋的,要不是家里这一摊子离不开你媳妇,她二姐才生娃没多久,我不会折腾她这么早归家的。耐不住这些小鸭子从下生没几日就抱来咱家养,对外说是我们娘俩一起照顾,其实全是你媳妇挺着大肚子一点点伺候。你瞧瞧,把这些小鸭子出息的,不丢一只,到时辰就归家。” 又压低嗓门,用罗峻熙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道: “艾玛,缺啥少啥,冷了热了,拉了尿了,这些小鸭子还知道叽叽喳喳回来告诉一声呢,跟个小孩儿似的,甭提多出息了。” “来,儿啊,快给你看看咱家这亮亮堂堂的鸭舍,那是你老八叔在带人干活呢,你还认识不?这段日子,咱家雇了不少人干活。得亏着最初就说好宁可多花工钱不供饭,要不然我和你媳妇只做饭就能被累死。” 罗婆子扯着罗峻熙的胳膊往前走,还差些给他儿子扯个跟头,边走又边满面笑容给介绍: “别看现在鸭舍完工了,但还差个网,那网要一直延伸到咱家地头,有了这个,到酷暑能防点儿强光和暴雨。 你再看那水管子,咱家费了不少事才装上,这坝上根本就不能打水井,离小溪太远。 不得已,你大姐夫给县里的六子传口信,从县里雇来的人又是丈量又是钻眼,就这么的,在下面寻摸出一个井眼,才有了咱家新打的井,这样一路延伸连接管子就能用了。你看着吧,回头别家挑水挨累会羡慕死咱家。咱家再不用受那份累了。” 罗婆子又指着稻田: “你眼神好,能瞧见不,咱家连那稻田地边上也给围上了。 别小瞧这块围上一些,那块围上一些,这里要打井,那里要搭网,细说起来,我就牙疼,零七八碎的算上全是银钱。 我怕上火,我现在已经不看账了,全给了你媳妇在管钱。 要不说呢,你媳妇很是不容易,顶着大肚子又要变着法的给我做顺口的饭食,很怕我太累再舍不得吃喝病倒,又要管账喂鸭子。” 罗峻熙一边点头附和着亲娘的话,一边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算是听出来了,这次回来,他娘对他媳妇的态度变的大不一样。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说着说着就夸两句。 罗峻熙心想:但是娘啊,您的行为却和以前一样。 以前是他念书回来拦着和媳妇相处。总是在中间挡着。 而这次呢,他好不容易和媳妇搭上话,还没说上两句热乎的,娘就扯他袖子离开,非让他看这里看那里。 哪里能有他媳妇好看呐?唉。 无奈出于孝道不能打断,娘像是憋了好几个月的话要一气与他说完似的,就不能留两句让他媳妇陪着他讲吗? 罗婆子一点儿也没发现儿子的怨念,此时还在继续告知道: “而咱家拢共有两片地要养鸭子,你现在看的只是其中之一。 另一片鸭舍,建在你岳母买了老张家的那片稻田地上,那面的鸭舌建盖情况和这面差不离儿。 别提了,我有一阵忙的都不知道该顾着哪头。顾头不顾腚的。 就这,还没算你那外婆在外面零买的几亩稻田地,我寻思不值当为那点儿稻田地投钱养鸭子。 听说,你大姐夫回来后决定,咱家要是不用那几亩地养鸭子,他要养鱼,听说已和人订好鱼苗……” 罗峻熙直到这时才算入了心,望着一大片鸭舍忽然问道:“娘,我没想到您这次敢干这么大,只是,我要是考过了,那这里投的银钱就会白瞎。” 是,能转手。 尤其是他家要是今年稻田养鸭赚了钱,一定会有眼热的跟上。 但问题是,他家的田地不会卖,岳父家的也不会卖,旁人就没办法买这个建在地头的鸭舍了。 “你定下来能考上举人老爷啦?”罗母当即欣喜至极。 “不是,娘,我的意思是万一。此次科举,外面动乱,可能不会再往上考了,想考也要等到动乱后。且有出缺的话,如若成绩突出,很可能考上就会被外派顶缺。” “我呸呸呸,听说过万一考不上,没听说过万一考上的,你这怎么说吉祥话都和人差股劲儿。” 罗婆子一顿,又道:“谁说我要卖的,想卖我不会折腾这么大。和你实话说吧,你真成了举人老爷,也被外派了,我仍然不会和你们去。不养至少三年鸭子我不离开这里。” 这里多好啊,到时她儿子成了举人老爷,她倒要看看往后谁还敢再惹她。 且现在和以前境况也不同。以前盼着儿子出息,她好跟着离开。那时没什么亲人和牵挂。现在却有亲家一大家子,亲家又连着亲家,比如朱家。比如朱兴德那些小兄弟的父母。村里人也自从她儿子越来越有出息,对她这个在县衙挂名秀才公的母亲是非常礼遇的。 “可是?” “你别可是了,不用害怕,到时我让你媳妇跟着去,没有想扣下你媳妇的意思。只我自个要留乡下挣钱。 这头一年虽离不开你媳妇养鸭子,但我也会多留意涨经验,不能全指望着她那一身本事,以免她随你离开,我两眼摸黑。 我就想啊,那些没小麦那身本事的不也照样养鸭子?就看挣的是否省心和净赚多与少呗。但挣点儿就比不赚强。” 罗峻熙万万没想到,以往常年挂在嘴边,出息了要离开这里的母亲,忽然就不愿意跟着了。 “娘,咱们三口人外加小麦肚里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罗婆子一脸嫌弃,才回来还没出成绩呢,这也扯得太远了,你瞅一问他考的咋样就含含糊糊的样子吧,还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 所以很是不耐烦道:“反正我得挣够三年好钱,这鸭舍才盖的值当。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在乡下,不忙的时候再去呗,备不住到时和你岳父一家一起去寻你。你忘了你身上有啥毛病了?” 罗峻熙一噎。 正在这时,小麦冲地边的娘俩喊道:“娘,夫君,饭好啦。” 当晚,甜水也无意中见到了小姨和小姨夫偷摸mua。 当时小姨气喘吁吁,小姨夫的头上的方巾都乱了,咱不知道他俩在作甚,她的眼睛也被罗奶奶一把捂住。 耳边只听罗奶奶说:“你们继续,继续……我不是故意那啥的,就是来问问,给甜水做的奶饽饽,问你们吃不吃。” 说完就扯着她离开,还将门给关好。 甜水在罗家玩的四天里,夜夜和罗奶奶一起睡。 四天后,六子和二柱子也从府城和县城归来。 酒买卖不好了,既是淡季又是战乱,暂时用不到这些人,多亏着边境运了一趟大单子有不少存项。 至此,最初的猎猪五人组再次集结。 而这次,他们五人先干的事就是耕地。 一人一头牛,牛身后面是依照自家野牛速度,改良的能刨到飞起的农具。 五人站在犁上呲牙一笑,又同时挥起鞭子,“驾。” 那速度、那盛况,当日还好,只让附近的村民看傻眼。 但第二日再犁地,一个传一个好信儿的通通都来了。 可以说田地边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惹的现场的村民们频频爆发出惊叹声。 就这,朱兴德还告知一定要控制些速度,保险起见别表现的太突出,以防别人瞎寻思。 所以左家、朱家、罗家的田地,在这几人手里耕起来跟玩似的。 忙乎完耕地、剩下的插秧之类的就扔给雇工们。 五人组没影子了。 因为他们又忙着去开垦荒地,用荒地哪怕粮食种不出来多少,多种些大白菜也行啊。 背人的荒地受左里正指点,五人偷偷摸摸的干活,愣是开垦出一大片。 开垦完再次扔给外婆和岳母,五人又进了深山老林。 因为家里的房子想要盖好、一次性的投入到位,缺钱了。 罗峻熙拿着左小麦给寻来的蛇,用笼子装好,又是血布又是啥的一通准备,然后带着小组成员们进山寻参。 寻参的过程中,参没找着几根,他们五人倒是打了不少其他猎物。 小稻一边看着孩子一边用绣针挠挠头发,对二妹、小妹吐槽道:“买卖进入淡季,像是在给他们放假,总感觉这几个人是去玩了,你看他们一天天乐的。”(未完待续) 第306章 深山哧溜滑 这天晚上,忙碌完一天的罗母,难得悠闲的歪在被垛上,没有像以往一般沾枕就睡。 她一边看着儿媳妇给未出生的孙儿做尿垫子,一边用痒痒挠抽打着酸疼的胳膊闲聊道: “外面到底还让不让考了,卷子什么时候能倒空批下来,咱也不清楚。 我现在就愁啊,总不会费这么大劲儿让考完,回头卷子就压在那里不批吧? 我是这么想的,朝廷就算再忙,也不至于空不出几位大官出榜单。 结果稀饭儿可倒好,你瞅他自个直接就当作没那回事儿了,书也不看了,彻底扔下书本撒风去。” 左小麦闻言,抬头看眼婆婆,插了句嘴:“朝廷的事儿,咱这种小老百姓可猜不着。咱也没法议论。您凭白上火作甚,那不是咱能着急就行的。他又是才考完回来,您让他先松泛松泛几天。” “我发现你可真是好脾气。爷们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守着你,你不生气?是,咱家就我一天天的纯是瞎操心,问多了,他还嫌弃我烦,给他惹跑了。” 罗母说到这里就来了脾气,坐直身体抱怨道: “我不就是多问了两句?他至于又不招家嘛。 那天在鸭舍,我问他考的如何,他不回答我,我猜着他可能是不想当外人面前细说。 上回他考中童生和秀才就是那副样子,随他那个爹一样一样的,恨不得家里有什么喜事都要捂着藏着,很怕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羡慕嫉妒的话题。 我就不明白了,咱又没偷没抢,脸上有光的事儿,怕啥的? 和他们这种性子的人过日子,我和你讲,儿媳妇,除了稳妥,剩下一点儿不爽快,不信你往后看。” 罗婆子心想:都将她这种爱显摆的性子,压抑的快要扭曲了。 这些年,她先嫁汉随夫,后来又随了儿子,让她少吹了多少牛逼。 以后儿媳妇就能尝到这种滋味了。 要不咋说,私心来讲,她更稀罕朱兴德那样的小辈儿。 朱兴德是啥样的呢,就算老人在外面吹牛吹得都快要圆不上了,放心,大德子一定会想办法帮老人搭好台子,让老人吹完牛还能顺顺利利下来台。 要是发生老人没和儿女事先沟通就吹出去呢,人家大德子即便提前没通气,也会在外面先全了长辈的面子。 再看她生的那个,哎呦,她之所以这些年压抑着性子,就是怕她那儿子在外人面前听说她吹牛了,会当即拧眉拆穿:“娘,您怎么又胡说。” yawenba.net 她算是怕了这性子。 罗母甚至想象过,如若她辈子要是能有俩儿子,一个是罗峻熙,一个是朱兴德那样的儿子,她一定会让罗峻熙靠边站,别看他会念书。她一定会偏疼像大德子那种性情的儿子。 这是没招了,就一个。 想练个小号,男人还没了。 罗母继续抱怨道: “但是他回家还不能详说?家里又没外人。要他一句准话,比吃屎都费劲。你看看,不愿意听就走,说是天暖和要去山上转转。他在家拢共才待上几天,这还得亏你在家,他为了多稀罕稀罕你,才会耐心……” 罗母忽然停住,自知越说越来劲儿就失言了。 左小麦的脸也嗖的一下红透了。 左小麦无奈。 婆婆可真是的。 自从她有了孕,婆婆再不像之前和她之间隔着。 可是这一熟悉吧,婆婆根本不避讳在她面前骂罗峻熙,有时候还会在她面前胆大包天吐槽早已去世的公公,现在连房中事也能说秃噜嘴。 左小麦忍住脸红羞臊,装作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劝道: “娘,他往外走确实有您的原因。 但不一定是他嫌弃您啰嗦才去我娘家不回,是他要伸手干什么,您都不让,非说用不着。 他到了鸭舍抢着干活吧,要帮着家里插秧,您又当着好些人的面前,冲他瞪眼说他是在帮倒忙。 夫君实在,当了真,以为在家真的伸不上手,反过来还得劳您操心,山上山下的跑,日日变着花样跑回家给他做饭补身体,索性不再回来,以免添乱。 这才会在家没几日就出去犁地,开垦完荒地又随着姐夫们上山打猎。他应是想趁着在家闲暇,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了儿媳妇这番劝解,罗婆子心里好受不少。 别看她嘴上嚷嚷着儿子烦她,不愿意听她磨叽,听起来好像是她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哪有做母亲的,真愿意让儿子烦自己。 罗婆子嘴角泛着笑意,“你啊,现在小嘴叭叭的。行啦,反正他不在家,咱娘俩就一铺炕上消停睡觉吧。” 这样儿媳妇腿抽筋,或是要去蹲恭桶,她夜里能扶着些。 这也是她埋怨罗峻熙不长心的原因。 这么一对比啊,还是女娃娃成熟懂事的早,小麦这性子是真好,一点儿没有仗着肚子使性子,倒是还帮着她那儿子说好话呢。 与此同时,游寒村左家也没有熄灯休息。 罗婆子是抱怨儿子不招家,左家人是担心罗峻熙他们怎么还没回家。 白玉兰披着一件外罩衣,几次三番听到点儿动静就跑出去看看。 “不能出啥事儿吧,算上今日四天了,他们怎的还没下山呢?我这眼皮还从天刚擦黑那会儿就乱跳。” 秀花看着女儿一脸担忧道:“应是不能,他们那身手,早已不是去年猎猪那会儿。那是经过陪将军抓过梁家反贼且杀过许多人的。前一阵去边境,又两次雇过那老捕头和刽子手教过刀法。你没瞧见二柱子片肉吃,那都跟片人头颅似的?遇见大型猛兽,他们五人除峻熙弱点儿,剩下哪个都是敢下手见血的。就算峻熙,他手中也有毒蛇。” 秀花嘴上冷静分析,心里头却有点儿含糊。 因为最近家里五个小子总是上山打猎,甭管有没有收获都会最迟三日就会下山一趟。 孙女婿们一直很懂事,走之前特意定下的三日期限,就是为防着家里这面会胡思乱想。 而今儿,确实已经四整天了,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就在这时,左撇子进了院儿。 白玉兰急忙出了屋给掀开帘,“咋样,山上二闺女那家里有动静没?” 左撇子晚饭没吃就去山脚坡上二闺女的家,他寻思去看看屋里有没有几个小子吃住的痕迹,再和周边那几户打猎的人家透个话,让这两日上山时,帮他多注意注意女婿们的消息。 “没有,你小点儿声,别让大闺女和二闺女听见,那该上火了,别耽误奶孩子。” 可见在瞒着小稻和小豆,一直在对她们二人撒谎,说朱兴德几人为了打猎,也是为了寻找新的不打眼的荒地、那种不会被发现缴税的荒地开垦,正住在山上,免得来回折腾。 没敢对两位喂奶的闺女说实话。 左撇子回来了,却没带回任何消息,使得白玉兰和秀花即便躺下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一会儿难免寻思天暖和起来了,寒山又那么高那么大一片,各种大型动物都会纷纷出来活动。 要是真就遇到要了命的大家伙,一时不察真被伤到可咋整。而其中危险最怕的是,在躲避时有人踩空掉下山,要不然家里孩子们为啥会没影儿?也没空回来告诉一声。能不能正在翻找掉下山的同伴才会耽搁的。以往不是没出过这种事情。 一会儿又琢磨,明日要是仍旧没回来,接下来在小稻和小豆面前怎么再编谎。以及要不要求助村里,先别忙着插秧了,先帮他家寻人吧。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寻思,直到后半夜,秀花和白玉兰糊里糊涂刚进入梦乡,左撇子倚靠在墙上,连鞋都没脱,也才将将打了个盹,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旁边屋里传来。 左撇子腾的一下就睁开眼睛,大脑仍是糊涂着,错以为是院落里传来的走路声呢,扯开嗓门就问道:“谁,谁呀?是德子不?” 小稻一把推开门,站在门口,头发还乱七八糟着就说道:“爹,您快着点儿赶车出门吧,从坟圈子四颗老松树那面爬山,别从二妹夫家那片山坡爬。甜水他爹给我托梦了,说是打着个大家伙运不下来了,他们几人也要饿虚脱了。” 白玉兰和秀花此时也爬起身,闻言一遍遍追问:“已经托梦了?人还好好的吧?他们五个人都剩下了吧?” 别看左家是仨女婿,但是六子和二柱子在左家人心中俨然是自家小子了,一个都不能少的。 左小稻一边回答:“都要饿虚脱了,打大家伙又是费力气又是丢干粮包袱两日没吃上口饭,托梦也是有气无力没和我多说上几句”,一边脚步匆匆奔向灶房,急忙掂掇包干粮,让爹出发时带上。 左撇子要出门套车时,被秀花一把按住了胳膊,提醒道:“不行,这已经到后半夜了,你那腿脚自己上山不行,去东院叫李二随你一起去。” “那让他看见大家伙,我又是从坟圈子那面特定地点爬山,李二不得纳闷咱是咋提前知道的?要是让人陪着,还不如敲我五叔家大门叫人,他家人多,帮手多。” 秀花瞪眼睛:“管不了那么多,过后咋样都能撒谎圆上,总比你一人去强,也比找你五叔派他那几个儿子陪着强。你五叔那一家子的心眼子比李二要多得多,你五叔没说的,可是他家还有仨儿媳妇呢。” 左撇子一想,也是。 大姑爷给大闺女托梦说是大家伙,那应是能值些钱。看这几个小子如此贪心,宁可挨饿不下山也是如此。 左撇子听了岳母的话,套车时只将李二给叫了出来。 俩人又是砍刀又是斧子麻袋的,点好火把照亮,特意套了两台车。 且车上还装着临时凑出所有能吃的剩饭和剩干粮,以及几竹筒水,还有秀花特意追赶出来扔在车上的伤药,这才出发。 第二日,鸡都叫了几遍了,人还没回来。 给白玉兰急的,这可真是走一个搭一个。不知道接没接上头。 眼巴巴张望的同时,她和面动作不停,打算多蒸出几锅干粮,让五个小子进屋就能吃开饭。 直到村里人去掉在家喂鸡喂鸭带孩子的妇人们,还有左家东院雇酿酒和雇盖房子的的那些人,剩下的走了百分之九十通通都去田地忙乎,这时节插秧呢,能累死忙死个人,左撇子和朱兴德他们才归来。 归来也没出大动静。 以往车辆到家,谁回来会喊一嗓子,然后里面的人出来帮忙打开门插,要不然家里平日只开一侧门,再将大门大敞四开放牲口车进院。 这次是朱兴德下了车,他进院将门打开了。 别说开大门这种事了,就连一路上牛车跑的甭管快慢,他们为了不引村里人注意都没有呵斥过一嗓子。 秀花今日哪里还有心思去东院酿酒,听到动静早早就迎了出来,“哎呦我的天爷啊。” 她只打个照面,先看见就是车板子上全是血,两台车也被装的满满登登,人想坐车只能搭个边儿。 朱兴德冲外婆“嘘”了一声。 东院有不少酿酒的工人,东院还和自家院落开了个小角门,别引来人注意。 进屋后,答案才揭晓。 “什么,猎来大熊啦?艾玛,那可值老钱了,难怪你们宁可饿着也不烤着吃,我还寻思呢,孩子们猎到大家伙却挨饿,你们是傻子吗。” “什么?哎呦我天呐,柱子啊,怎么走道不瞅着点儿,怎的还掉进熊洞里了。这多危险。” 二柱子捂着脑袋,浑身小伤无数,闻言道:“当时都给我整懵了,哪想到在深山还能打个哧溜滑,一个大哧溜滑就给我干进去了。” 六子抢过话:“是我们懵了好不好,走着走着,后面少个人。一看你掉的那么深,都来不及抓你了,你知不知道德哥一路跑的火花带闪电,握草也被他说了一千遍。” 趁着热闹的时候,李二很有眼力见的撤退,回了东院洗洗涮涮换了一件干净衣裳。 朱兴德见到李二蔫声走了,心下满意外婆看人准,然后才汇报除了熊,还猎来了蛇。正要往下继续告知,白玉兰很疑惑:“蛇还用猎吗?” 那语气,一副像是蛇乃自家的,想叫随时就到似的。 罗峻熙打开用袋子裹的蛇身。 白玉兰当即说不出话了,老大老粗的一条蛇。那个吓人劲儿别提了。她看一眼指定会做噩梦了。 罗峻熙脸上脏兮兮的,造的像个要饭花子,只在笑时露出一口大白牙:“咱家祖传药酒这回妥了,不仅有蛇,还有老参,大姐夫,快把那两根人参掏出来给外婆和娘看看。” 是的,两根完整的人型参,一看就知那是相当有年份了。 左家人当即决定一根留着泡酒,这就是咱家的顶级补酒了。 一个留下攒起来。 就在这时,二柱子的一只埋汰大手伸了出来,“我这还有点儿须子,炖鸡汤的时候放里面吧。” 六子疑惑:“你是啥时候又另外弄到的须子?” 秀花干脆笑出了声,“你这小子,我发现山神备不住疼你这憨人,给你爷留点儿吧。”(未完待续) 第307章 一桶大米粥,一大锅白菜汤,一篮子差不多有三十几个两掺面馒头,一大碗肉酱,眼下,全空荡荡地扔在饭桌上,一点儿没剩,连个肉酱沫都被馒头蘸得干净。 大屋炕上的呼噜声,正此起彼伏响起。 “吁,呵。”二柱子打呼噜似带着响鼻儿。 朱兴德的呼噜声高昂,好像还没过了那份兴奋劲儿,时不常会像梦魇般用力蹬两下腿,仍处于在山上逮熊的亢奋中。 杨满山的呼噜声深沉,他脸冲着墙,代表他已经进入深度睡眠。 六子虽没有呼噜声,但是侧躺着弓着腰却磨牙放屁吧唧嘴。 就连家里最俊最秀气的罗峻熙,此时也仰躺在炕上,睡着睡着张开了嘴。 可见,四人快要累坏了,支着眼皮和家人简单交代都猎了什么,再垫饱肚子,松懈过后只剩满身的疲惫。 白玉兰刚给两个外孙洗完尿垫子,打算进屋收拾一下饭桌子。 不想才推开门,白玉兰差些被熏出一个跟头。 “这都是啥味儿啊,啧啧。” 几人臭脚丫子味儿,身上汗味,还有那动物血腥味儿,以及白玉兰都分辨不清了,那好像是动物粪便被几人踩到了? 总之,还有那火把油味儿混在一起,几种味道能给人呛吐了。 白玉兰顾不上先捡饭碗。 她放轻动作进屋,屋里臭也要硬挺着,没敢开窗户开门放空气,怕几个孩子受风。 她只能一手捏着鼻子不呼吸,一手拎着一双双鞋出了门。 最后一趟出门前,还将几人扔在炕边的外罩衣裳团成一团,夹在腋下带走。 …… 左撇子刚将粗壮的蛇处理完,推开仓房门时没注意到有人。 晌午的光照着,回身就能看到团成一大团的影子。 左撇子第一反应和那大粗蛇盘成一盘是一样一样的。 “艾玛呀!”老爷们家很少说艾玛等惊叹词,可是这回左撇子是又艾玛又被吓的跳起了脚。 左撇子忽然蹿出老高,也将白玉兰吓得不轻。 白玉兰直拍心口,拧眉道:“大白天的,你这一惊一乍干什么,孩子们在屋里睡觉呢,孙子孙女也才吃完奶睡着,再让你喊醒。” 左撇子没有先回答他为什么跳脚,而是无奈道: “你跑这里洗什么衣裳,刷什么鞋。” 白玉兰还来气呢,新房要等到七月才能将吧盖完对付搬进去,她不在这里洗去哪里洗。 你看,她家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旁院东院是酿酒坊,酿酒的葛老叔还有石九嫂子他们,会时常过来向她娘汇报酿酒进度。 小稻和小豆不在家,她俩去给盖房工地送食材去了。咱家要给那些盖房工人还有雇的不老少插秧的短工供饭,虽然两拨工人已经为他们雇了六位做饭婆子,但是每日的粮食和菜需要当天送去。 2kxiaoshuo.com 只能由她娘秀花来看着曾孙们睡觉,由小稻和小豆姐俩送食材。 她娘在这里,酿酒工就会时常出现。 前面又是小卖铺。 别看现在家里不卖油盐酱醋糖了,但十里八村的老人不少,一时哪个村里老人有忽然咽气的,就会有人风风火火赶来买纸钱。就更不用说,时常还会有同村妇人来添个针头线脑。 白玉兰不想在小卖铺屋里洗衣裳,不想让人瞧见洗出一盆盆血水。 以前东院老张家出那把事儿,对梁贼人的手下通风报信,不就是源于发现她家洗衣裳倒出的是血水? 至于自家屋里呢,一个屋里存粮食不能洗衣裳,另外俩屋都睡着人。 后院又是新猎的熊,还有拴着好些头牛、牛槽子,鸡圈、柴火垛,木绊子堆。 就这,还得亏着有先见之明买下东院房子,早早将猪猪们转移到旁边院落里,要不然怀孕的老母猪见到又有大牲口死了都不好养胎。 而白玉兰以往洗衣裳,本来该在水井旁。 可今天水井那一大片空地,又晾着几大块车板子。 车板子上全是血。 白玉兰早在朱兴德他们到家时,只简单说两句话就跑出去匆匆忙忙刷洗车板子。 归根结底,她姑爷们忍着村民们出工才拉着熊归来,以及她洗个衣裳都要躲躲闪闪,无非是不想让村里人知晓她家又猎到了熊会发笔横财。 白玉兰虽然不清楚野物市场,最终收头整熊会给多少银钱。 但是她活了一把年纪,猜也能猜到这玩意儿少说要百两。只熊皮就能收不少钱。 一下子收入至少百两,那在村里是绝对的大喜事。 你说让外人知晓了,过后你请不请吃饭? 即便她不算计那点儿粮食饭钱,咱家也没那空闲张罗请客呀。 所以她不想让人知晓。 也是太累了。 今年新添的俩孩子,不算洗三,连着办两次满月宴都差些给白玉兰累断腰。 舍不得闺女们月子做不好将来再不好生养,出了月子呢,又怕俩闺女岁数小觉多不够睡,她从孩子们下生,自己却没睡过一个整觉。能多帮着带孩子就多帮。 白天夜里的又要帮忙带孩子,满月又要张罗做宴席。亲近的人家平均每家会来三四人,想多请个几家,那人数就会至少几十口。 白玉兰现在回想,那两次满月宴,连过后刷碗筷就累的她直哼哼。 她实在是不想再因为熊请客。 再着说,她更是真没空。 家里开春种地。 这一种地,左家那活计就更多了。 不止七十多亩田地不能全撒手扔给外人,需要时常跑到地垄沟去看看。还要忙着种菜呢。 尤其是今年女婿们很孝顺,给丈人和丈母娘多找出不少活,很是勤快的又开垦出不少荒地,那家伙,一大片黑土地在等着刨坑撒籽。 这些个偷偷摸摸的地,全在等着白玉兰和左撇子干。 就这,还没算上需要日日跑到工地看看盖房进度,以及酿酒房那里,秀花要是有别的事情被绊住腿,白玉兰要负责去看管。 所以说,左家不差饭钱,是真没功夫啊。 可是,别人可不管你的难处。 一旦让人知晓了,本就眼红艳羡,咱要是再决定不请客,那心理不定会怎么不平衡。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闲话会一箩筐。 什么左撇子忘本啦,家里添大喜事连族里亲人都不请客,你说他眼里还能有个谁? 什么人家现在不稀罕和咱村里人相处了,嫌弃咱是乡下人,没本事,左家人现在眼睛长在额头上。 什么真抠啊,一下子猎头整熊凭白得来百十多两,却不舍得请大伙热闹热闹。等等吧。 而在白玉兰看来,要是只说些闲话,咱厚着脸皮装作没听见也不打紧。 毕竟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真亲近的人、日子处久了的都懂。 怕就怕在这头猎来的熊,会勾起好些人上山的野心。 白玉兰担心真正亲近的那些亲戚朋友们求上门,求满山或是德子他们领着一起上山打猎,那就不好拒绝了,容易伤感情。 可是自家人才知道自家事儿,她能放心让孩子们上山,最关键的不是有小麦给带的领着蛇,以及山上的野猪等几种动物也躲着小女婿嘛。 她也不想让别人借光,还容易被有心人发现蛛丝马迹。就算过后有人夸咱家孩子们受山神优待,将上山没遇到危险说成是左家女婿们的福气,她也不乐意掺和这事儿。 因为白玉兰怕以后雪太厚了、雪崩了,要伐树了,狼多了村里要猎狼啊,回回上山落不下。 这种费力不讨好还不如请客吃饭呢。 所以她真心希望能将猎来的熊、蛇、还有那看起来快要成精的参掩藏住。 左撇子正在解释:“……你躲在这里洗衣裳不要紧,给我吓一大跳。本来我刚才处理那蛇,就是壮着胆。” “你以前不是见过许多蛇吗?”白玉兰提起的是去年绑那些贼人在山上的事儿,那时姑爷们就用不少蛇吓唬人。吓的那些人哭爹喊娘。 “你以为都和这条似的?要都是这种用一个麻袋装,都不够装的,咱住在山下还能有个好?这特娘一看就是蛇王啊。你说也是怪事儿,它明明死了,我刚才在仓房里一人拾掇,头皮都发麻,胳膊上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白玉兰被左撇子一惊一乍吓出来的火气降下去不少,闻言憋不住笑,又剜了她老头一眼:“瞧你那小胆儿。” 瞧你这一辈子,哪样都不突出,连胆量也平常。 “满山明明说了,等他睡饱再收拾,你还非要逞强。” 左撇子心想:他不是逞强,他这不也是在心疼孩子们嘛,寻思能干些啥就抢着多干。 等姑爷们睡醒了,只拾掇后院那熊、扒整张熊皮想必就会很受累,尤其那五人身上都有大小伤。明日还要想招给运出去赶紧卖了。 左撇子和媳妇说完两句话,又扛起锄头准备去给荒地刨坑。 他现在每日睁眼起来,这一天就没个消停,一样接着一样的活计,直到闭眼睡觉。 左撇子却甘之如饴。 还在心里合计着:等他将那片无人归属的荒地拾掇差不多了,除了会种些高粱,剩下的让媳妇撒菜籽。 今年家里会多种不少菜,芹菜、大葱、白菜、萝卜等一些好养活的,会在新开垦的荒地种植。 虽然苦,但是挺好的,菜多、粮多,心里不慌。 倒是应该再给家里多买几个大缸预备着,等到上秋多腌菜留着吃。 正好将新添的大缸搬到新房。 连六子那屋都给置办两口酸菜缸,到时相看对象,女方来人一看,那才像个过日子人家呢。 另外自家园田地还有老张家后院的园子,也需要抽空松松土,到时种些茄子辣椒黄瓜的,去年又建猪圈又建牛棚子的,早就那仅存的园子踩实诚了。 左撇子都快要走到水井旁了,忽然站住脚。脑子里之前一直寻思蛇王和各种农户,走出挺远了,这才想起来媳妇洗的是女婿们的衣裳,刷的也是女婿们的臭鞋。 他来了心疼劲儿,又拐了回来磨叽道:“你怎么还给洗上了,留着让他们自个媳妇洗。你昨夜本就没怎么睡觉,睁眼起来就蒸干粮、刷车板子,一点儿没歇着,这又洗上衣裳。去进屋陪甜田和甜酒歇个晌。” 过日子就是这样,男人有句热乎话就感觉没有白挨累。 这说明他眼里还有你,他能发现。 而这一点,左撇子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是几十年下来还算细心。 不敢和那好的比,白玉兰也没见过什么好男人。 可比对着村里那些拿女人家当骡子使唤,还觉得天经地义的。甚至大钱挣不来让你跟着吃不少苦,回家还不顺心找茬动手捶媳妇的,比这种坏的汉子,她知足。 闻言说:“走你的得了,我洗不洗衣裳你也管,哪里来的那么啰嗦。” 说着说着,最后演变成她自己磨叽。 没一会儿功夫,白玉兰手上沾着不少草木灰,追左撇子身影直追到大门口:“你带水囊了没有啊?兜里再揣俩干粮,一时干活饿了垫一口,在大树根底下歇歇,别死心眼傻干,省得饿的心突突。” 左撇子连头都没回,只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 他家从前穷的时候,干活真饿了也要挺着。 现在家里有俩钱了,他媳妇却烧包起来,动不动就让他带俩大白面馒头揣着。 左撇子嘴角翘了翘。 …… 当日,满山醒来后,走路还划圈儿呢,可见还没有完全清醒,要是真敞开了睡,他能睡一天。 但满山却不敢再耽搁下去,今日必须要将熊处理完,才不会耽误明天趁新鲜卖出去。 满山伸出一双满是裂口子的大手,细看还会发现他腿和脖子也有伤,有钻树趟子刮的,有不注意伤到的。 杨满山早就习惯这些了,可他不得不说,为猎到这头猛熊、从一路跟踪到动手,还要想方设法尽量别伤到皮毛,更别被猛兽伤到自己人,他和大姐夫等人真是受了把罪。累得不轻,也怕跟丢了饿的不轻。 其中辛酸,只他们五个人知道。 但只要能卖上好价,用二柱子的原话,别说挨累受饿了,他都能在山上安家。 小豆心疼男人,手中端着一碗蜂蜜水,刚来后院露面,满山就给她呵走了:“回去,看吓到你。” 第二日后半夜,朱兴德和杨满山就趁着天黑出了村。 又是半夜才归来。 只这头熊,朱兴德朝炕上哗啦啦倒银子,就给左家挣得二百五十两。(未完待续) 第308章 在咱东北 “其实这二百五十两,应该给你们几人分一分,正好一人五十两。” 这是五人组累够呛挣得的,按理真应该这么办。 白玉兰感慨似的话音刚落,二柱子就摆手拒绝。 他要钱没啥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不要提往后成亲如何如何。 往后像他这么有才华的人,随时都能再挣。这就是有本事的人和没本事的区别,不惧舍得。 而且这话可是德哥说的。 德哥夸他身兼数职,一般人比不过,才华都要溢出来了,谁嫁给他谁能成富婆。 那位可是他大哥,那是不会骗他的。 也因了这点,二柱子认为他不能随便娶妻,凭啥让旁的女人随随便便跟着他享福,他爷还没借过光呢,他要将富婆位置留给他爷。 六子倒没像二柱子那么自信,他只是实话实说道: “婶娘,您说这话可外道了。家里现在盖的那房子,我和二柱子其实应该反过来交钱,那房子盖完,怎么着不比五十两多?最重要的是您和我叔的心意。听说屋里甭管添置哪一样,您和我叔都不忘记我们哥俩,连个新炕席都会提前带出我们那份儿。我们哥俩却从没像样的开口谢过。” 白玉兰好笑道:“你看谁家过日子会动不动嘴边挂谢字,那样多外道。” “说的就是这个理儿,所以婶娘,咱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吧,一家人哪里需要算计那么清。我们哥几个跟踪熊时就已商量好,正好得了这一笔能将房子酒窖盖的再像样点儿,手里宽松也敢往里面多填钱。” 白玉兰很是欣慰,打心眼里觉得真是不白对这俩孩子好,也就坦然地收下这笔卖熊的银钱,没再推让。 而且还将炕上银钱重新划拉到袋子里,转手就原封不动的交给大女婿。让大女婿看着办。 白玉兰和左撇子心里都清楚,房子酒窖糙干和想要盖的精细些,差的钱数区别大着呢。 没钱的时候,二十两就能盖间大瓦房。 有钱的时候,要是讲究房梁、窗框、地面,围墙,那一百两盖一间甚至都不够用。 所以他们两口子,就不操心白得的卖熊钱花在哪里了。 以免啥啥不知道,一顿瞎指挥,结果有用的没添置上,再置办没用的花个精光。 而朱兴德心细,一定会将这笔钱花的物超所值。 …… 转天,朱兴德就带人去了酒窖。 现在酒窖虽然已经成型,为让酒窖保持干燥,连透风口也已经争分夺秒的修整好。 2kxiaoshuo.com 但是朱兴德每次来酒窖,他都感觉像来了地洞,这里不像是存酒的,倒像是存放棺材的,黑乎乎,埋了吧汰的。 像他这样做事要求完美的,就觉得实在是对付不下去了。 打算将这回白得了二百五十两,全填进酒窖设备上。 想要建就给它建像样些。 盖房子也好,盖酒窖也罢,这都属于是一次性投入,过后等到搬进来再想重新拾掇,一是没那份闲心了,二是会觉得搬进搬出太费劲了。何不如开头就尽力弄好。 朱兴德喊来管事,掏出小妹夫查过不少书籍才画出的酒窖设计图。 让酒窖四周包括地面,通通都给弄上砖砌好,砌的溜平的,别再这么对付着。 负责建酒窖的管事瞪眼,实话实说道:“我不用看图就知晓砌砖好,可是那会需要不少银钱。” 你看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像。 朱兴德无奈道: “你不用愁钱,只需派人丈量,大概需要多少贴墙砖,报上数,回头我去和砖窑订。” 安排完这事儿,朱兴德又对带来的三位木工指挥道: “叔们,我家要订梯子,还要订不少架子,单子上有大致的数目还有样型,你们按照标注的形状去做。” 三位木工以为听懂了,也就没有着急看图纸。 其中一位木匠问道:“我懂了,是要做存放酒坛子的那种木架子吗?像各家的碗架柜似的,再纵向隔成若干小格子,这样就能将一坛坛酒分别摆放进去。这样好,这样周整。” 只是,这样的话会需要不少木料,木料就等于是银钱,听说左家为了这项大工程已经花差不多了,没钱了。 果然,朱兴德否了,不仅否决,而且还拧眉反问道:“你懂什么啦?你说的那种是像我家小卖铺的那种柜子。可我有这么多酒,怎么可能打得起,不要那种。劳烦几位叔,干活前一定要细看给你们的图纸,看完再说话。” 朱兴德是真担心他不严厉一些,这些叔叔伯伯直接就想当然干活。 在乡下就是这样,大伙能不看带字的就不看。 碰纸笔前,恨不得眉头先拧成死疙瘩。 能张嘴问明白的,心里有数的,也会连个记录都不留。 总之,村里人最不耐烦和纸笔打交道。 你在村里想找有手艺的人,有,而且还很多。 比方说种地老把式,老木匠、老石匠,他们的手艺是又实用又便宜实惠,但是却除了他们本人知道那一套技巧外,等到他们离去,下面的儿孙甚至都不清楚。 这就源于大伙不乐意总结,懒得去记录那攒了一辈子的经验之谈,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些人是多么的不愿意看图纸。 以上,还是罗峻熙得出的结论。 罗峻熙说查酒窖建造书籍、查找稻田养鸭书籍时发现,外面的书,写的还是太片面了。 所以罗峻熙现在闲赋在家,猎完熊后就回了青柳村,正打算一边帮罗母和小麦干活,一边想用纸笔好好记录一番种地的诀窍。 罗峻熙和朱兴德私下讲过这事。 他说,不止种地的经验他要写成手册留着,以备将来做官时,能指导当地百姓种田。 他还打算没事儿和养鸭养鸡木匠、石匠等各方面有经验的农户多多攀谈。 百姓的智慧,全融入在朴实的劳作中。 他想以记录的形式多造访一些高手、多写上一些经验,终是能留下一些文稿,这样也不算枉费大好时光,不白瞎等考的岁月。 当时罗峻熙讲这番话时,直叫朱兴德叹服。 看看小妹夫的境界,再瞧瞧他自己。 其实他自己就属于是不耐烦写字那种人,他和大多数乡下人一样。 当时,朱兴德实在是佩服小妹夫的“贱皮子”,好不容易歇着不用考试看书,居然还能手刺挠的想要主动去写那些有的没的,你说小妹夫是不是闲的,他就随口奉承了句:“那你好好记吧,姐夫听你说完,觉得这事儿真有意义,搞好了备不住能编成书籍,里面从农活种田到养殖编席子。” 却没想到朱兴德这随口的话,一语成谶。 若干年后,真就编成了书籍,且被许多人翻阅。 虽然在农村是没法普及的。 一是乡下人认字的不多,买书用来垫瘸腿桌子吗? 二是人家压根儿用不着,谁家肚里没有一套干农户的经验之谈,你写的还没有人家知道的多。 三是就算农村人买了罗峻熙的书,想必知道内容后也会破口大骂:著书人是在骗钱,怎么连栽秧都要写两页纸,那玩意儿还用学?那不是一看就会的?著书人是个笨蛋、骗子。 自然,乡下人不需要这种书籍,城里也用不着。 城里大富大贵人家不用种地养鸡,谁家没有庄子和下面干活的人。他们学的是四书五经和琴棋书画。 但是却没想到,罗峻熙的书籍后来在军户地普及了。因为很多兵卒,战时当兵,闲时务农,里面有些人不懂种地,有了这套书就好办多了。 而且不止军户地,罗峻熙编纂的书籍还在流放地盛行。 许多以前做官的,或是以前很有本事的人,被流放成了罪人,到了服刑地那是要干活的。 可他们哪里会啊?他们在获罪前,还要靠许多丫鬟仆人伺候呢。 可是不会就要挨打,还好他们认字。 其中一位大官太傅大人被宦官祸害得不轻,就来到了流放地,误打误撞看了罗峻熙著写的农书。 为什么说误打误撞呢,这位大官要是看兵书、看史书,看以往常常看的类别,有宦官眼线在流放地,会以为他仍是不甘有起复之心。 太傅要是看农书却很好,一方面说明他已接受现状,这代表要为生存干活,像是认命了,二是正好啥也不会干,这书很能解他燃眉之急。 所以说,好长一段日子,是罗峻熙的著写的几本农书陪伴着这位获罪的太傅大人。还让人看的津津有味。 因为罗峻熙作为作者,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太会干弄活的人,要不然能让他娘那么嫌弃嘛,罗峻熙干什么在罗婆子眼中都是帮倒忙,所以罗峻熙是以农户小白的角度,详细写下的心得,让太傅大人很受用,从点滴开始学习。 后来,当太傅官复原职后,他打听了不少故人如今都在哪里。 其中之一陪伴他多年的“故人”,就有这套书的作者是谁。 之后的故事,自是源于这套书,让罗峻熙的官途多了一份保障,他还没见到太傅的面儿呢,太傅就知道他定是一个会为民做主的好官。不用见面就印象极好。 可以说,是这套书让罗峻熙无心插柳柳成了荫。 还插了好几脚,连边境的军户区都有他的名。 当然了,以上这些,目前还都是后话,还猜不到会有何种造化。 现在罗峻熙无非想的是,先这么记着吧。 只恍恍惚惚觉得好官肚子里该装个杂货铺,应该什么都懂点儿,机会又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而且他本身就是农村孩子,现在不利用这个便利,将乡下人劳作智慧记下来有些可惜。否则等以后他离开再想记录就没空闲了…… 话拐的远,再说回朱兴德这里。 此时,朱兴德干脆领着三位木匠进了酒窖,他一手图纸,一手现场指挥,让三位木匠记下,在中间这一大片空地上,做成一层一层的圆形木板,一层层摞上去,每层周边都放酒,最后罗列成像个金字塔般。这样能多放置酒坛,还不像打柜子那么费木料。只在两边留出登“塔”的空位,为将来往上面摆酒或者取酒用。 到时酒坛子全部摆好,他会绕着这“酒塔”外圈,围上一圈红线。不是左家人,不得随意搬运和触碰这酒塔上的一坛坛贵酒。 往远了再想想,赶明还要在这些好酒坛子上标注年份,再另立一个名目线装成本子,对应这酒塔上的酒写到簿上交给外婆管理。 到时,过了若干年后,有人要想买三年、五年、十年的陈酿,对着本子查看还有多少存酒即可。 有一位木匠听懂了,“就是搭木台阶呗,只是你这种圆的和人家那正常酒楼的台阶不一样,而且你这还搭在中间,搭的非常宽大而已。” “没错,只有放在中间才不占地方,也只能放这里。因为两边凡是靠墙的位置我要摆放酒桶。酒桶里都是现做现卖的。” 左家现在订制的上百个木酒桶,每个木桶是三尺高度像个缸一般的桶形。 这样的酒桶,能多存酒不变味,将来向各地运输也能多装点儿酒。也不像酒坛子那么爱碎掉。 以前哪里想得到这点,这个木酒桶是朱兴德去了府城,看到别家有学着订制的。那种真正的富贵高门里,宅子里存酒就用木酒桶。 “这回明白啦?” “明白,明白。” 朱兴德又提出,别忘了给做四个木梯子,做四台手推车运酒用。 另外,他重新寻来管事人,嘱咐道:“酒窖门口需要重新修整,修成活门槛,能来回挪动的,门口再铺的更平一些,以方便让手推车来回运酒。” 才说了几样事啊,这就代表着钱要哗哗的流了出去。 就这,他还没给稻田里下鱼苗呢,没给新家买大量鸡仔呢。他丈母娘说了,今年至少想养四十只鸡,这样的话,家里人多往后吃鸡蛋,有个什么喜事想杀两只鸡,不至于想吃点儿就出去买。不能办啥喜事都杀猪啊,那多寒了猪的心。 朱兴德离开施工地,才走出没多远就听见一堆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他家新房的地点,离村里人上山的必经路不远。 围着各种围巾的大娘婶子们,围的那叫一个严实,手里家伙什可齐全了,也瞧见他了,纷纷打招呼。 朱兴德笑:“这是抽空要上山挖野菜啊?” “嗯那,可不是,从雪化了咱农家人就要自个寻摸吃的,地里活就算再忙也要去,要不然青黄不接的季节吃啥。挖点儿野菜,煮点儿粥。” 而朱兴德之所以笑,是因为他莫名想到两句话。 一句是,在咱东北,春天带刀蒙面的,不一定是要去劫道的,她可能是要去挖婆婆丁的。 另一句是,冬天一帮汉子带锹出门的,也不一定是要去和人干架的,他们有可能是要出门扫雪。(未完待续) 第309章 这不是大爷,这是老北鼻 说起野菜,左家人是没空挖的。 最开头在挖野蒜的季节,左小稻和左小豆姐俩还没将孩子生利索,等到生利索也出了月子,姐俩早晚需要缝补衣裳、做饭、洗涮尿垫子、看孩子,晌午一直到下午才能回,要去给田地雇工还有新房那里送口粮。 一天天下来,各种家务活,哪里需要哪里干。 白玉兰就更是了,别忘了,她家偷摸垦了不少地,那都在等着她撒种子、浇水,累的跟陀螺似的。 男人们更不必提了,现在左撇子蹲在大树根儿下,想显摆孙子的空档都没有。满山是一车车推水,不假人手要给田地掺点儿神仙水。朱兴德是各种事情都找他,忙的白天没空逗孩子,只要睁眼就是一个忙字,带着二柱子和六子这里一趟、那里一趟,有时候朱家和罗家那里有事,他也要回去,看起来比女人家辛苦太多了。 至于秀花,她也是自始至终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只不过在秀花这里,分正事儿和不正经的事儿。 正事有酿酒那一大摊子,抽空要在两位外孙女出门时帮忙看孩子,看守小卖铺卖货。家里大事小情最终到了要花钱那一步,哪里都不能缺了她,需要她点头。 而不正经的事情嘛,那就是现在天暖和了,秀花需要抽空和左里正谈对象。 在谈对象的同时,还要接刚刚上学堂的甜水回家。 先说下,这两位老年人谈对象都干什么去了吧。 答案可以说,千奇百怪。 听说,左里正为哄秀花开心,居然在寒山上,找了一块旁人不知、而且阳光很是充足的地方,为秀花亲手种下一棵玉兰树。 为了这颗树苗啊,左里正曾三次往返镇上才拿到手。 托人买的过程很是麻烦。 秀花自然很感动,最感动的是,左里正当时在亲手栽树时说的话。 左里正说,他要和秀花一起看着这棵树慢慢变的茁壮成长,还要一起等着它枝叶茂盛、长出一树的花。 到那时,就让秀花站在满是玉兰花的树下,他想要记住秀花在那一瞬的样子,直到去世。 可能是俩人这个年纪也生不出孩子了,这棵树苗干脆就成了俩人的孩子,惹的秀花和左里正没事儿就会去看一看。 这件事儿,过后秀花实在是没忍住想显摆,和女儿、外孙女们脸上带笑就说了,说到最后,还加了一个总结陈词:“嘘,要保密,不准和你们各自男人讲。尤其是你,小麦,别和你婆婆说,省得她一天啧啧的。” 白玉兰、小稻、小豆、小麦:“……” 小麦急忙答应道:“放心,外婆,娘家的事儿,我很少和婆婆说嘴。” “那才对劲儿,娘家的事情别和她说,婆家的事情,你可以回娘家说。” 这扯哪去了,如此美好的夕阳红,不是该表现艳羡嘛,怎么扯到宅斗风上去了。 白玉兰她们听完种树很是感慨。 白玉兰私下里还试图暗示过左撇子,“要是让你为我种树,你会种个啥。” “给你种?是给咱家吧,那就种石榴树呗,多子多孙,就是那玩意儿在咱东北不好伺候。” 白玉兰气的不行,感觉自个还没有老娘活的心甜。 看来这事儿真的和岁数大小没关系,全看是不是那样的人。像左撇子这种性情,几十年的如一日不变,他十八岁也仍和现在是一个德行。 这件事情的后遗症很大,不止白玉兰,就连小稻这些年轻孙女们,也是打心眼里纳闷,为什么乡村老年爱情,却能让人感到甜蜜。给这些年轻孩子也羡慕坏了。 后来,还是随着秀花多次和左里正出门谈对象,干出的让人羡慕事情太多了,白玉兰她们才慢慢习惯起来,种棵树算啥呀。 你看看那两位老年人的花样,老多了。 听说,那俩人有时候会找个地方钓个鱼,双脚踩着大稀泥抓个泥鳅,回头就能给家里添个菜。 左里正曾亲手给秀花编过草帽,还给秀花编过大炕席。 那炕席编的才叫一个漂亮呢。 俩人会一起挑选深颜色浅颜色的条子,然后区分开,编完后,那炕席正中间恰好是朵花儿。 秀花高兴地直拍手,“春生,你这手艺可真是没说的。” 春生以前哪里会编这种花样炕席呀,他是提前一个多月和人偷摸认真学习的,将将巴巴才能给凑上朵花,闻言却微微一笑,不当作一回事道: “不行了,岁数大了,眼神已经不太够用啦,要不然编这么朵小花还能算个事儿?我都能给你编出盆仙人掌,仙人掌那刺,我都能编得真亮的。” 听说,只这些花样还不算,俩人一起赶过集。 赶集的时候,弄的一起搭车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话,就怕破坏左里正和秀花之间无言的暧昧气息。 左里正还将他家的破船修吧修吧拽了出来,放在了偏僻的水泡子上。 瞧瞧,知道年纪大了要背个人,搞对象也要注意影响。不能轻易虐待年轻人的,要不然年轻人更难对付过日子了。 然后自从有了这条破船,俩人会带着水壶,壶里的水是提前泡的菊花茶,再带着提前让白玉兰再忙也要给做的小点心,腋下夹个棉袄,打把罗峻熙曾泼墨之作做出的雨伞,就那么上船了。 人家那种讲究人是坐乌篷船。 他俩可倒好,就那么在水泡子上飘啊,一飘就是大半天。 最疯的一次是,曾夜里时还不回家呐,仍在破船上飘。 那时左里正,喝着凉透了的菊花茶对秀花说道:“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夜里好啊,夜色黑;月亮美啊,你也美;春耕这种苦日子,看着你都觉得有滋味。” 秀花听完,她就一个感受,春生咋那么有才华呢,她美了美了美了,她醉了醉了醉了,她好像晕船了。 俩人没事儿就在水泡子约会这事儿,左撇子曾去往田地时遇到过两次。 回来他就私下里对白玉兰说道:“快管管你娘吧。要唠嗑就回家唠呗。哪里没有地方聊,非要坐船上。开春大风小嚎的,这又不怕被吹黑了,一早一晚天也挺冷的,我都怕哪天他俩那条破船翻喽。那可就热闹了。” 白玉兰不以为然:“你懂个啥,坐炕头上唠嗑哪里有坐船上逍遥。” “逍遥?等哪日吹的头疼脑热了,谁难受谁知道。” 以上就是秀花谈对象的情况。 在秀花忙“不正经的事情”里,另外还有一件事是接送甜水上学放学。 新成立的小学堂建在旁边村,就是被撵走吴婆子那一家新落后的村里。 最开始左家人当然是希望学堂能建在游寒村来着,但是没地方。 左家人也最没有资格掺和学堂的选址,因为现在游寒村那一大片空地全被左家买下来了。不,准确的说是连买带送。 如果游寒村想盖学堂,秀花需要将族里允许他们扩建的那一小块地方归还。 那咋可能呢,那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拿到手的东西,不可能归还。扩出的那一小块地方已经打算好要挖水渠和陷阱,这样外面下雨院里不存水,住的又稍稍有些偏,挖些陷阱能防兽类和贼人。要是归还给村里,挖流水渠和挖陷阱就要占自家买的面积。 正好游寒村想开学堂还没有先生,游寒村识字的村民像是左撇子这种的根本没空。最有文化的罗峻熙吧,大伙压根儿更是没敢考虑。 人家那么大的学问,杀鸡焉用牛刀?你提让他去教小孩子,那不是开玩笑?那得给多少银钱束脩费啊。 而那个吴婆子家现在所在的村里,倒是恰好有位合适的先生。 那位老夫子以前考过功名却啥也没考下来,正好适合教小孩子。 自从甜水去了学堂,秀花担心吴家使坏,咱家甜水在那个村里又属于是外人,且那个学堂全是小男娃啊,没有女娃娃,怕男孩子们欺负她独一个的曾孙女,所以她扯着左里正,一句“春生啊,到点了,咱俩人该去接曾孙女啦”,左里正会立马扔下手边事情,带上他的秀花,驾车就去接甜水。 左里正每次接送甜水时,他都会时常感慨,多亏着今年他家田地也雇了不少短工,要不然他是没有空一天两趟接送的,那样就会少出不少和秀花谈对象的空档。 当然了,也得亏他几个儿子、孙子们能干,除了短工在干家里的那一大摊活计,儿孙们也不用他分心,连着家里偷种的那一大片地都不用他操心。 左里正这番感慨没人知道。 要是让村里男人们知道了,恐怕只会酸溜溜说:“没有这个那个缘由,说白了,就是你有钱,只有有钱的人,才会敢闲下来有功夫陪女人。” 穷人是没有资格扯那些没用的,还不够犯愁入冬吃啥的呢。吃喝都没了,还臭美啥,陪个屁。 女人们却不这么想。 你有没有钱和你陪不陪的有啥关系,全看你有没有那颗心。 女人们,尤其是上了岁数的妇人们,看着感情这样好的秀花和左里正,这事儿就弄的,以往不太注意形象的,这回上山挖菜,下田种地,能不挨晒就不挨晒,都会围着围巾。 买不起擦脸油也会用点儿淘米水,终于有了点儿闲心拾掇拾掇自己。 甚至私下里开玩笑还打出了口号:“姐妹们,第一次嫁人,咱们没投好胎。接下来好好保养吧,看看秀花,老了备不住还有机会翻身。”再嫁一回,对咱好的。 以上,你就说秀花忙不忙吧,她更没空去挖野菜。 但左家餐桌上,却是不缺这些野菜的,而且日日还会收到许多猪食菜。 这就要说到,家里雇的这些干活的人啊,朱兴德当初挑人眼光是真不错。 帮着种地的、盖房的,那些男人家里的媳妇会在挖菜的时候,给左家带出一份送来。有纯是感激的,有想和左家人处好关系的。最好明年,或是以后有什么活计,还会想着先雇她们当家的。 有那些运酒队的小子们送来的野菜。 那些野菜通常是他们弟弟妹妹挖的,然后倒在院里摘菜时,摘的干净的,小子们会给左家送一些。农家也没有别的感谢,这玩意没花钱,就费些力气呗。有的甚至都给洗好了,直接端上饭桌吃就行。 像是左家八爷爷的孙子,就是朱兴德受伤救的那位,那个小子不止送野菜,还只要有空就带着哥哥弟弟们跑到建房子那里义务帮忙。 这些人属于是“半路”来的,都能如此你一土篮子他一筐的送菜,从野蒜、苦曲菜、芥菜、艾草到甜菜、婆婆丁,各种各样,送的左家不仅一家人够吃,连着工地和田地那面的雇工也够吃还有剩。就更不用说像是二柱子他爷了,三胖子家了,常喜的奶奶了等等。 这几家那更是常来常往,野菜、野果子,只要认为是好东西,人能吃的或是猪能吃的,就往左家送。 xiashuba.com 这不嘛,这天,白玉兰洗完一大盆婆婆丁,做的鸡蛋酱,扒了不少葱,又焖的二米干饭,炖了一大锅鲫鱼炖豆腐,外加一大盘醋溜白菜,大伙洗手正要吃饭呢。 白玉兰攥着筷子,忽然道:“柱子他爷好几天没登咱家门了,那位老爷子以往勤快着,没事儿就给送猪食菜,我说多少遍不让送,非得给送。可是他真不来了吧,我咋还有点儿担心上呢,别是有什么事儿。” 左撇子闻言,想了想说道:“不能,外面现在都知道二柱子等于是咱家半个亲儿,那位老爷子要是有啥事儿,早就会有人告诉我消息了。应是在种地忙着。现在家家都忙。” 白玉兰仍不放心:“他家拢共才有几亩地。那点儿地,其实一个人就能干完。” 朱兴德卷了一大团婆婆丁,先塞到嘴里吃完才说:“柱子今晚差不多就能回来,等到他回来,要是天不黑,我让他骑马回趟家看看。” 二柱子和六子这几日不在,被朱兴德派出去买砖。 屋里正说着话呢,外面院里忽然传来哭声。 哭的那叫一个乱。 好像是两拨人一起跑到左家门口哭,两拨人哭着哭着在相遇时还顿了下。 朱兴德和杨满山对视一眼,立马扔下筷子出去了。 “谁呀,干……”朱兴德话没说完,心却一咯噔。 他看到柱子的大伯和大伯娘眼圈红红。 果然,柱子的大伯娘说,给左家送信来了,柱子他爷没了。 至于另一伙人哭,朱兴德直拧眉,且没什么心思听。 倒是秀花和白玉兰听懂了。朱兴德的大嫂汪氏及其娘家人跑上门,想让朱兴德主持公道来了,说朱老大不要脸,要和离,都要议亲了,没个天理啦。(未完待续) 第310章 人算不如天算 “人是怎么没的?” 朱兴德推开堂嫂的家人,死人还没问明白怎么一回事儿,谁管活人和离不和离,都给他滚一边儿去,和离又不能死。 二柱子的伯父看朱兴德问到他头上了,忽然一屁股蹲下,用双手抱住脑袋,后背冲着朱兴德道:“唉!” 朱兴德拧眉:问你话呢,你挺大个老爷们叹气是几个意思。 他恨不得想上去先踹二柱子大伯两脚。 还是二柱子的大伯母,边抹泪边噼里啪啦说道: “昨儿黑天那阵,老爷子直说胸口疼,不想吃饭,想回屋躺着。俺们寻思那就让他去躺着吧,反正夜里不用干活,家里一向没啥吃的,无非就是喝口稀,就是喝个水饱。家里就是这种情况啊,赖就赖在谁让咱家这么穷呢。老爷子一天好日子没过上,老爷子指望二柱子挣那工钱,他也没往家里……” “说重点。” 谁想听你哭穷。 更何况现在这季节,大伙都知道,只要有手有脚想囫囵个饱肚并不难,野菜那么多,又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 这只能说明,这一家子根本不是吃不饱,他们就是想甭管发生啥事都要先拐到二柱子工钱上。眼下拿着老爷子死,要往二柱子身上泼脏水,想让大伙知道二柱子心狠,不给家里交粮食钱。甚至想误导大伙,老爷子的离世是二柱子不孝顺造成的。 二柱子的伯娘一噎,没敢在朱兴德面前再说些没用的,急忙回答道: “重点就是,等到今天从外面回来一看,老爷子已经没了,身上早就凉透了。” “他是具体啥时候没的,能估摸出来不?” 二柱子的伯娘摇头说:“那具体的,咱是真不知道啊。” 朱兴德瞪着面前的妇人。 别以为含糊着说,就当别人听不明白。 “你不知道,我知道。 老爷子昨晚说不想吃饭,你们当晚辈的就再没进屋看过,对吧? 今早他又没吃早饭,你们一大家人凑在一起吃早饭,却仍旧没有一个晚辈进去问一声老爷子起没起身。 你说你们是从外面回来才发现人没的,你们能去外面干啥?去地头了。 就这么干一上午活,在家里喂鸡喂鸭带孩子的没人进去问一声老爷子,在外面干活的儿孙们能没心没肺干到晌午才回家。从没有人想想,那亲爹连着两顿没吃饭了会啥样。 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你们可真孝顺啊!” 二柱子的伯娘被这几句讽刺的,哭声跟着停了下来,再哭不下去了,脸色通红通红的。 二柱子的大伯也拧回了身,脸色比他媳妇还难看。 只不过依旧是蹲的姿势。 他先狠狠地瞪一眼媳妇,眼神里似在训斥:你说那么细致作甚。 二柱子的伯娘看到那眼神了,心想:我冤枉啊,我明明没说啥,你在旁边也听见了不是?是朱兴德猴尖猴尖猜到的好嘛。 柱子的大伯顾不上再瞪媳妇,耷拉着脑袋眼泪吧差对朱兴德道:“俺们是来找柱子的。家里那头现在乱着呢,人没的太突然,啥啥都没有准备。要是柱子不在家,他啥时候能回来啊?我寻思着,让他……” 剩下的话,朱兴德不耐烦再听。 要让柱子干什么?给买身后事的一应东西?明明有三个儿子,却让孙子辈里的柱子承包丧礼一切费用?都到了这种时候还算计呢。 朱兴德一指大门口,示意柱子的大伯和伯娘去门口等着,别在他眼前碍事,自个转身就进了门房。 索性左家有小卖铺,老人去世需要花钱买的一应物什,除了棺材等一些大件,剩下的小卖铺里都有。 朱兴德和杨满山来回跑了两趟,往车上放一应物什。 连着白蜡烛,朱兴德都给多装了两捆,以备晚上守灵的时候用。 杨满山和朱兴德是一个心理。 他朝车上抱了不少麻布、孝布,连着停灵时会用到的遮挡黑布都带着。 宁可多,别少了。 柱子是他们的兄弟,柱子爷眼下没了,满山懂大姐夫为什么只简单问几句,就忍着气开始马不停蹄张罗。想必大姐夫会一直忙到最后。 无非是希望别在送老人最后一程时吵吵闹闹的,尽量让老人体面些走。 至于其他的事情,柱子就算再傻,也有他们哥几个护着,往后有的是机会再细追问。 …… 屋里,左撇子一边穿衣裳,换下平时一身干活的埋汰衣服,脱掉草鞋换上黑布鞋,一边也在向白玉兰打听: “就以前,我差点儿摔死那回,你给我准备的那套装老衣料子还有吗?动没动?” “有,自打你好了就一直放着。我寻思着,咱这个年纪等几年再做装老衣也赶趟,就没动过剪子。以免胖了瘦了的还得改。现在还是里外三新的料子,连着里衣都有。” “那你给我全包上吧。正好柱子他爷的个头和我差不离儿。” 白玉兰停下动作:“可是,他家能没有装老衣吗?一般老人到岁数了,就算再困难,家里也会提前几年陆陆续续给准备上。我怕咱给拿了,他家明明有,到时却装傻。” 白玉兰认为她绝对不是小人之心,是那一家子人绝对能干出来的。 左撇子摆手道: “唉,让你拿,你就拿吧,这时候就别想那些了,先可着去世的老人来。 柱子他那几个叔伯不是那种特别孝顺的人,儿子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儿媳妇们提前几年给准备装老衣? 我先带着,到时看情况再说。 要是真没有,咱总不能抓瞎,总是要让老人体体面面的走,比啥不强。” 白玉兰一听,也对。 所以她不仅将那块装老衣料子给了左撇子,而且还挑选出一块最好的鞋面料子。 鞋底她是没办法了,咱家没有现成的鞋底。 实在不行,只能让二柱子的伯娘婶娘现做了。 外面,在朱兴德将大门打开,要将牛车拽出去时,秀花忽然出来拦住他:“德子,你等会儿,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随着问,朱兴德打开了外婆递来的两张纸。 朱兴德粗略看过后就愣了一瞬,望着面前矮他两头的外婆:“这是啥时候写的?” 秀花眯眼回忆道:“前几个月吧。不止柱子他爷写了,凡是在咱家干活受重用的,且家里没分家的,我怕将来有破烂事儿的,我都趁着那些老人在给我送菜时,依次让他们写下这个字据了。也得承认,他们能配合是心里有这些孩子们。唉,要不然凭啥这么大个事儿会听我的。” 朱兴德手中这张纸,赫然是一份协议。 协议上写的极为细致,从发工钱,该由谁来取,一直到老人去世怎么办,家里该怎么分家,这里全都有。 比方说柱子这张纸上,就有写到: 柱子爷没去世时,虽然没分家,但是柱子的工钱,只能由柱子本人支取。 任何人不得以没分家、家里很缺钱、出大事故了需要银钱等理由代替柱子支取工钱,以及不得以柱子名义在外借贷。 只一个领取工钱就能如此,更不用说分家了,好些条款。 其中有一句话是:关于分家,或是关于柱子爷在分家前去世的处理方式,不得将柱子在分家前,在外所得收入,并入分家前财产总和中。 从这话上就能看出来,柱子那些叔伯婶娘堂哥堂弟,甭打算在分家时提出,先将柱子在外面挣的那些钱拿回来再分。 是啊,要是那样做,是柱子不合适。 那一家子有啥啊?拢共就几亩地,几间破瓦房,可是算上柱子那些堂哥堂弟几十口人一起分,柱子很可能到最后连半亩地都混不上,连个小单间也分不着。 倒是二柱子能往家里拿回大几十两,让别人给分走。 虽然朱兴德不可能认下这个亏,毕竟有给柱子盖的房子支在那里,就说柱子挣的钱全用在那个新房上了,但是其实麻烦事还是有的。 比方说,那一家子要是有人真不要脸起来,非说左家给柱子盖的新房也等于是分家前的财产,要给他们匀点儿,还别说,朱兴德还是要用点儿心思才能摆平的。 先不提这份协议,只提眼下,朱兴德望着秀花很感动。 外婆为这个家,背地里要操心这么多,连这个都想到了。 倒是秀花没觉得这算啥。 她都走一步看十步聪慧习惯了。 秀花只顾犯愁道: “就是不知道那一家子会不会认。 本来吧,我还寻思等到新房搬迁时,再让你五爷爷帮柱子爷给写个补充协议,由柱子爷按手印、葫芦画瓢签个名,补充一下柱子爷是搬过来和柱子住啊,还是往后怎样。 我知道他那人,那位老爷子没敢写完这个就早早告诉家里人,是怕将他撵出去没地方养老。那柱子新房有了,也不差他口吃喝,不就不用再怕了? 总之,到那时最后彻底定下来,连着这一份一起拿给那一家子看,然后再多叫上他们村一些人作证,这样一口气办下来才叫最终不用费口舌。没想到,他人忽然就没了,唉。” 人算不如天算。 这是秀花今日的第三次叹息。 人到了一定的岁数,不愿意面对谁死不死的事儿。 秀花强打起精神道: “所以这东西没经过他们村里正见证,很多人也不知晓,他们有可能会不认。 我想告诉你啥呢,但是咱不怕啊,因为这玩意儿它是真的。 条款是你五爷爷当初写的,可手印和下面那散花子似的签名,确确实实是柱子爷亲手按的、亲手描的。 我和你说,德子,他们要是不认,你就回来找我,我和你五爷爷大不了去一趟。要是经过我们解释他们还想继续耍无赖,那就没办法了,那就告咱家去吧。” 她家不怕被告。 “而且,他们也别想着死无对证,一口吐沫星子就能冤枉这玩意儿是咱家写的。我可问过柱子爷,他那狗爬似的签名和手印还在哪里使过,他说前两年卖地的时候写过,很好认。他们村里正知道,一看就能辨认出来。” 朱兴德听完只一个感想:外婆啊,您连这个都有后手。 …… 朱兴德和满山一人驾驶一辆车。 打算载着左撇子和柱子的大伯伯母赶紧过去。 出门时,看到从庄稼地回来的李二,朱兴德不得不停下脚,急忙叮嘱句:“等砖一批批到家了,帮着多支应一下,今天格外忙。” 家里就剩下几个女眷了,奶娃娃还要占个人看管。 李二看见车上一堆死人会用到的家伙什,猜想朱兴德有要紧事:“你放心,我姨我姐那面还有我呐,你们该忙就忙去。” 朱兴德只顾和李二说话,当跳上车扬起鞭子时才发现,汪家那些人还在左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磨磨蹭蹭着。 他一下就来了火气,边赶车边冲汪氏拧眉道:“不是我说你,大嫂。你和我大哥之间的事儿,去找我伯母哭去,跑我老丈人家算怎么一回事儿,绕着几道弯儿呢,还在这里磨蹭个啥。” 至于汪家其他人,朱兴德连个眼角风都没给。 汪氏姑家最小的妹妹,白打扮穿一身葱心绿新衣了。 汪氏嘀咕道:“你大哥不是在给你干活吗?我不找你找谁。”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左撇子坐在朱兴德身后,赶紧拽拽大姑爷胳膊,可别吵吵,咱不想掺和,干脆就别问。 朱兴德虽然被老丈人这一拽,没被气的下车质问,但是却用攥鞭子的手,指着汪氏的方向,火气不减道: “那我让我大哥回去,行吗?我就问你行不行。我找谁给我干活不是干,没的跟你们还要操心些没用的。他现在是上工的点儿,出去拉砖了,你跑我岳父家又哭有嚎个什么劲儿。你耽搁这里干活,我告诉你,回头我就不给他开钱,你们闹出动静要是再将我小闺女吓着,回头咱没完,痛快的离开这里!” 两辆车都过去了,朱兴德那话还在回吼着。 汪家人之前一句话没敢说啊,连汪氏也不敢再顶嘴。 但是当车没影子了,汪氏才说道:“瞧瞧,这就是我小叔子,自从能耐了,回回和我这样牛逼哄哄说话,训我跟训孙子似的。” 汪母:“他压根儿没把你当大嫂……” 汪母的小姑子以及小女儿,先跟着同仇敌忾一会儿,在磨蹭着快要离开游寒村时,忽然提议道:“反正好不容易来一回,咱去看看你小叔子那新房啊,听说老大一片了。还盖了酒窖。” 汪氏说她哪里还有心思,邓媒婆的外甥女那个贱人就差自荐枕席了,听说没事儿就去老朱家抢着干活,抢着偶遇朱兴昌,还不停溜须两个弟妹孙氏和李氏,慢慢的都走得近了。 但汪氏姑家的表妹秀兰却劝道:“姐,就去看看吧,正好你不是想堵姐夫?他运砖回来总要先去新房吧,我还没见过谁家盖新房盖那么大呢。” 无错小说网 “那我也不能在这里和他吵吵,没听我那小叔子说嘛,要是敢在这个村惹出麻烦,就不给你姐夫发工钱了。那是个心狠的,说到会做到。”汪氏很遗憾不能和小稻单独对话,她见秀花在家也不敢再登左家门了。 说来说去就是倒霉,怎么死人的事和她要告状的事遇上了。 秀兰也不强求多呆,“行,那就当一走一路过去看一眼,不等我姐夫了。你放心,有我娘在,姐你那个婆婆说不过我娘,我娘可是你亲姑,再说理儿都在咱们这里呢。等看完一眼就去朱家好好说道说道。” …… 半个多时辰后,二柱子家。 “来了嘛,来了吗?”二柱子这些叔伯都在盼着朱兴德来。 只有朱兴德和左家人到了,他们村里正以及一些有威望的人才会给面子来送老爷子。 而不是像现在是的,明知道他们家老爷子死了,也不说来看最后一眼。 还被里正婆娘拦在门口寻借口道:“你叔种地累一上午了,像有些累大劲儿了似的,身上不舒坦在歇觉,等他醒了的,我就告诉他。” 说一大堆借口,最后仍没吐话来不来送行。而且凡是有名望的,各家都是这种反应。 二柱子的大堂哥刚要回答恍惚看到车影了,就被他儿子吓一大跳。 四岁的小男娃鼻子突然哗哗出血,手里还攥着人参须不放。 这人参须是二柱子上回回家给他爷的,除了这些,二柱子还给他爷带回不少白玉兰炸的野菜丸子,用牛奶和面做出的奶饽饽。 这小男娃之前拿惯了吃惯了,但东西早就吃没了,他以为人参须也是零嘴呢,塞进了嘴里干嚼。(未完待续) 第311章 有人 二柱子的大堂哥骂媳妇:“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啊?你这娘们,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给我滚回娘家。” 大堂哥的婶娘、也就是柱子的二伯娘听到动静出来一瞧,也被那血迹吓的不轻,使劲瞪了一眼大堂哥的媳妇,对大堂哥煽风点火道: “不是婶娘说你,老大,你这媳妇可真是一天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就让她看个孩子也能给看成这样,像她这样给人做娘亲的,也不知道你娘是咋受得起的。那脑子啊,真是蠢笨,纯浪费粮食,一天天不知道寻思啥呢。” 大堂哥被婶娘这么一说,更加来了火气,主要是感觉很没面子。 虽然他媳妇一直低着头,连句辩解都没敢辩,只顾慌张地先去寻干布给儿子擦鼻血。 但是挡不住家里好些人都看着呢,大堂哥只能继续破口大骂,“养猪都比养你强,养猪还能卖了换钱,养你能换来个啥……”越骂越来劲儿。 才四岁的孩子本就鼻子出血被吓得不轻,这又看到他娘被爹骂了,更是哇哇大哭起来。 屋门口,一时间那叫一个热闹。 其他几房的人,却没有一个出来劝架的。 那些人有倚在门框边上纯看热闹的;有自身难保,本就不受家人待见怕受牵累的;还有起哄架秧子,想让大堂哥再多骂几句的,她们会时不常说两句闲话,说大堂嫂往常看孩子就不细心。 还是柱子的二伯,实在听不下去了,出来呵斥了一嗓子,这才彻底消停下来。 “都闭嘴吧,眼瞅着左家人就要到了。和他们正经话都说不过来呢,你们还敢添乱!” 大堂哥被训了一嗓子,才忽然想起来,一拍脑门道:“确实快要到了,我从道口那里就恍惚瞧见啦。” “啥,这么快?那你咋不早说呐。”柱子二伯本来是顺口一说,想制止乱糟糟的场面,没想到左家人真要到他家门口了。 那么从时间上分析,只能说明左家人在知道消息后,一刻没耽搁就往这里赶路。果然像外面传言般情分挺浓啊。 大堂哥继续道:“那可不,二叔,备不住咱说话的功夫就到家门口。你当人家像咱们似的呢,要腿着走路。人家朱兴德有各式各样的车,一溜烟就到。我恍惚瞧着还是来了两辆车呐。” 二柱子的家人们纷纷点头,对对,人家有车,确实快。 啥?来两辆车? 有妇人听到这话,立马和身边的妯娌小声嘀咕道:“看来咱家缺的,左家真的都给带来啦。” 她妯娌:“那可挺好,不用咱家花钱置办了,这一把能省下不老少。” 说话时,几个女人家对视间都忍不住面露笑容了。 而男人们是张罗:“那咱快着些,要去大门口迎迎的。” 柱子的二伯跟着人群走了几步却停下脚,因为他听到几位侄媳妇包括自己这一房儿媳妇们的议论声了。 虽然就是那么回事儿,但他不乐意听。 有点儿不高兴地命令他婆娘道:“你张罗着,看看留下两位体面点的儿媳妇,在外面端茶倒水就得。反正有你和大嫂还有弟妹们能支应事儿。剩下的和孩子们都进屋里待着,无事别出来添乱。多嘴多舌。” 说完,柱子二伯这才拽拽身上的衣裳,有点儿紧张似的小跑着往门口去。 而柱子二伯母选端茶倒水儿媳妇的标准,就是看娘家下菜碟。 她留下自己这一房的长媳,她大儿媳妇的娘家比较其他几房的儿媳妇要强出很多。 还留下大嫂的小儿媳。 她大嫂和大哥去左家送信儿了,想必一会儿就会跟车回来。她得将这露脸机会给大哥家一个名额。大哥大嫂那一房头的大儿媳娘家最穷,恨不得有时候还要来他们家借点儿口粮呢,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让接济过,所以她刚刚才会撺掇几句。 小儿媳最富,那位是带着傍身银来的,具体有多少,她可就不知道了。 就这两个名额啊,被撵进屋里的妇人们很不满意。今日老爷子没了,应是客人最多最露脸的时候,给她们关起来算怎么回事。 至于被选中的两位自是很高兴。这说明她们两个是妯娌里的体面人。 …… 与此同时,朱兴德他们确实快要到了,已经过了村口。 只不过不止有他们几个,杨满山的车上还载着几位住在村口的老人,是从前和柱子爷交好的几位老头。 这几人看到车上装有一应办丧礼的物什,就站在道口边让路,边欲言又止。 满山心细,一看那几人没空手,手里好像拎的也是去看老人去世该拿的东西,他就路过时问了一嘴,“是要去送柱子爷吗?” “是。” 就这样,满山让这几位老头上了车,给捎个脚。 能看出来这几人过的并不富裕,却能在柱子爷去世后想去看看还不空手,且第一时间就想去见最后一眼,那么柱子爷活着时,应是和这几位老人感情很深。 满山猜的不错,其中一位老人姓刘,还和柱子爷有挺近的亲戚关系。论辈分,二柱子应该叫刘老头四爷爷。 两辆车陆续停在了二柱子家大门口。 柱子家的那些亲人纷纷迎上前,不会说什么场面话的就一句开场白:“哎呦,来啦?”很是感慨的样子。 尤其是到了近前,能看清两辆车上装的那些物什。 真是没想到,就差棺材了,剩下的基本全都有。 咋就没带棺材呢,这可咋办。 会说话的会加几句,对左撇子道:“你说说,这事儿整的,老人走的太急,还给你们折腾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走走走,快进屋。” 总之,二柱子的这些家人,会不会说话的,都想和左撇子、朱兴德、杨满山打个招呼,先混个脸熟。 你要说他们想通过这一面求你点儿什么事吧,也未必。 就是这一家人见到强者,历来是这样。感觉和能耐人多说上几句话有面子。 朱兴德此时还不知道老人没棺材呢,要是知道,他连客气都不会客气,本来就一肚子气。 因为柱子爷的死,就是被这一家子不孝顺的玩意儿忽视才去世的。在朱兴德看来,稍稍注意一丁点儿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别看这些人见面装的挺好,装的挺客气挺有礼。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这一家子为人不错呢。 所以朱兴德也好,左撇子和杨满山也罢,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没心思应承那些人。 朱兴德直接问道:“人在哪呢。” 柱子二伯回答:“在、还在老爷子自己那屋呢。” 朱兴德扶了把左撇子,让岳父走在最前面,几个人大步流星直奔柱子爷那屋。 在他们跨过门槛掀开门帘时,院子里,柱子二伯娘问她大嫂,“大嫂,你和大哥是怎么送的口信儿啊,我怎么瞧着那几位急头白脸的呢。好像是咱让老爷子去世了似的。” 柱子的婶娘也附和说:“就是,你们到底说了啥,可别让人家误会了咱家。” 柱子的大伯娘气的不行,最初让这两位妯娌去送信儿,她们不去,现在回来了,她们又埋怨。 “我们能咋送,我们就实话实说呗,我还能把人给编活了是怎滴。你看谁家死人能有个好脸,还想让人家冲你笑啊。” “嘘!”在前面走路,要随着朱兴德他们进屋的几位男人,回头冲柱子两位伯娘一位婶娘瞪眼睛。 都什么时候了,还吵架。 有那拌嘴功夫,将车上东西卸下来得了,一点儿没有眼力见儿。 …… 当左撇子见到躺在炕上,早已经毫无声息的老爷子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左撇子先摸了摸老爷子冰冰凉的脚,又拍了拍柱子爷的手,“唉!” 唉,也不算遭罪,相等于睡了一觉就没了。 左撇子稍稍让到一边,让两位姑爷上前看看。。 朱兴德和杨满山站在炕边,就那样望着早已闭眼的老爷子,沉默了好半晌。 朱兴德心里想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老哪怕再等等,等等是不是能见柱子一面。 您这样突然离开,回头您让我怎么和柱子说,他怎么能受得了,他那么一根筋的人。 也赖我,我要是知道你老会这样,我绝对绝对不会派柱子出门。 您新房还没住一天,柱子的福气您也没享一天。 日子明明已经开始好了…… 杨满山和他大姐夫一样,心里想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杨满山望着柱子爷,心想: 老爷子,我听他们说你没的过程,听的很难受。 不知道你老是不是饿着走的。 其实还是俺们心粗啊,柱子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当哥哥的应该帮他想到的。 早知道在游寒村给柱子哪怕是赁个房,让你老搬过去,是不是就不能没了。 杨满山知道,没有早知道。 他父母当初也是如柱子爷一般,忽然就一个个离开了他。 还是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惊动了朱兴德,让朱兴德动了动脚。 出声的是,强憋着却没憋住掉泪的几人,他们是搭杨满山车来的那几位老头。 这几人是何时进屋的,甚至是什么时候来的,柱子的那些亲人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们只将目光放在朱兴德几人身上和外面那两车货物上了。 倒是在朱兴德回眸看向几人,左撇子也拍着柱子四爷爷的胳膊安慰时,柱子家的那些亲人这才发现。 被这么一打扰,朱兴德干脆出了屋。 出屋他就问道:“装老衣准备了吗?你们就将人这么扔炕上。” 柱子大堂哥有点儿脸红磕巴道:“太突然了,装、装老衣就正做着呢,这才没……” “那擦洗过吗?” “也,也还没顾得上。” 朱兴德听完,只点点头。 正好左撇子和杨满山都跟了出来,给屋里那几位老头让地方。 左撇子急忙说:“咱车上都有,走走走,随我往下拿拿准备东西。”他怕大姑爷急眼,赶紧拽了一把大姑爷。 而朱兴德真就很平静的跟着去了。 按往常,这很不像他的性情,连左撇子都有点儿意外。 其实这时候就算脾气好的人,估计都不会很平静。 老人没了,就那么给扔在炕上不管不顾?有空到大门口去迎来送往一些没用的人,干一些没用的事儿,家里就算没有装老衣,这些做子孙的还不能给擦洗一番? 更不用说朱兴德本身是有脾性的,可是他全忍了下来。 要说他来之前忍气,大半部分原因是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吵吵耽误事儿。 而他现在忍气,却是在见过柱子爷,又代入了他自己祖父的心理才忍下的。 无错小说网 任何一位老人,要的都不是儿女、儿孙间谁对谁错。 最终是谁占理,犟出个一二三四对他们没什么差别,所以有些老人被认为处理事情是和稀泥。 其实老人真就不知道谁对谁错谁是真孝顺假孝顺吗? 除了没糊涂的,心里都明镜的。 但是他们仍然想要的是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这才是做老人特别想见到的。 至少他爷和柱子爷会是这种心理。 朱兴德就寻思啊,别看柱子这些亲人人品不咋地,他要是在老爷子面前训斥这些人,哪怕他说的全对,也是为了老爷子出头委屈,柱子爷知道了也不会太高兴。因为这些不咋地的玩意儿,是他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他的亲儿孙。别说只是不孝顺了,就是有的儿孙沦为犯人、罪人,在外人眼中有些儿孙甚至不配做人该死一万遍了,可是很有可能在其祖父心里仍然是个宝呢。 他又何必在老人这种时候说一些对的话呢。 至少要头七过了的,让老人放心、让老人带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期盼离开。 朱兴德这么一代入,他就很想念他自个的祖父。 所以,可能是代入感太强了,更是和柱子之间的兄弟情义很深,当装老衣那面缝制完拿回来后,朱兴德和杨满山不假人手,亲自给柱子爷端水擦洗,给剪鼻毛,给梳头发,给换上里外三新的衣裳,给穿好了鞋,抬到了院落里临时搭建的灵堂里。 二柱子是在傍晚到家的。 二柱子也是在家人面前头一次骑马。 急促的马蹄声像是鼓点一般,让人远远听见就七上八下。 而这时候,村里里正和好些有能耐的人,四邻八舍的村民全来了,甚至有隔壁村和左家交好的人,也到了场。 二柱子在下马时差些摔到,多亏有六子急忙上前拽了一把。 “咋可能就没了呢,我不信。” “柱子。”好些人和二柱子打招呼, 可是二柱子好像谁都没看见,只顾不停地边跑边喊爷。 那声气,像极了以前每一次柱子在挨饿时,都会唤的一声声爷。 朱兴德一把抱住二柱子的腰,让别胡闹,把灵堂拆了并不会解决什么问题。 也直到这时,二柱子才忽然紧紧抱住朱兴德,放声大哭起来:“哥,我没爷了,再也不会有人惦记我在外面是死是活了。”(未完待续) 第312章 他从怒火中走来 二柱子的归来,让这气氛变得忽然沉重起来。 有许多村民是来吃席的。 本来白布一盖,灵堂一搭,赶明儿唢呐再一吹,并不影响大伙吃席。 连二柱子那些亲人也没觉得老爷子的离去能咋滴。 已经开始按部就班地要张罗饭菜,妇人们也一圈圈的出来给大伙端茶倒水,遇见熟悉的村民还会抽空说说其他话题。 像是二柱子的几位叔伯,已经借着这个机会和村里体面人家搭上话了,有时候为捧对方还会露点儿笑容,一派迎来送往之象。 二柱子的几位伯娘婶娘更是忙里偷闲会和几家姻亲小声显摆,大致意思:“你看看来的这些人,多给咱家脸面,你们知道都来的是谁不?” 但是被二柱子突然这么一哭,还是放声痛哭,院落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村里正听着那哭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拍了拍二柱子的后背安慰。 其他到场的村民们,也全都杵在原地呐呐不语。 柱子的大伯二伯对视一眼,俩人眼神似在说:你瞅这事儿整的,柱子那孩子咋那么不懂事儿呢,要不说脑子缺根弦儿,即便再出息也和正常人差股劲儿。他这么一哭,让别人都不敢说话了。 两位伯伯急忙赶过去,一边拉开在朱兴德怀里的二柱子,一边劝道: “快别哭了,这人呐,都有生老病死那天儿。再说咋会没人管你死活,说的那是啥话?俺们这些叔伯能不管你吗,你德哥不也会管你嘛,还有左叔,对不对?你爷活着时,咱这就处的都跟一家人似的,你爷没了,大伙更不可能干瞅着不管你。” 二柱子的亲叔不甘心落后,跟在两位哥哥后面接话道:“就是,今日是场合不对,咱家里人才忍下让你往后回家住的话,要不然早在你下马那时候就想说了,你爷没了,还有我们这些亲叔伯呢。” 二柱子两眼通红,只顾着又跪又哭。对于叔伯们的话没过耳。 可是朱兴德、左撇子、杨满山以及六子却心里明镜的。 眼前这些所谓亲人,当着大家面前忽然说这话,不就是打算着送走老爷子后,让二柱子回家? 二柱子回家能空手吗。 只要住进来,没分家,柱子挣的银钱就要全拿回来,让这些蛀虫们分。 可见,老爷子活着时能挡一挡,也全是因为老爷子以前挡得狠,才能容下二柱子这几个月在外面消停挣钱。 现在老爷子死了,这些人就打算以长辈的嘴脸,想面子里子都要,想在外面落下一个是厚道亲属的名声,还想要二柱子的钱。 毕竟在外人眼中,这些叔伯们能在老爷子离世后,还不放弃侄儿,急忙提出让侄儿拿这里继续当作是自己的家,不明情况的真会误会这些人挺厚道。 那可不行。 六子刚要上前一步理论两句,被朱兴德一把拉住。 “哥,他们?” 朱兴德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消停的,才到家。你先陪柱子掀开孝帘去看看老爷子,咱几个陪他跪一跪。不枉兄弟一场,咱几个从柱子那里论,也算是老爷子的孙儿,先尽尽心意比啥不强。” 六子明白了,他哥的意思是,其他的,先不着急。 那他就先不着急当面锣对面鼓了。 正好左撇子也劝说:“你们几个就管好自己,至于别人愿意干啥就干啥,咱管不着,你们好好陪老爷子最后一程吧,我去灶房看看,柱子和六子估么还空着肚子。” 空肚子可不行,本来干一天活了,想必就没怎么吃东西,之后还要守夜。 其实,就连左撇子、朱兴德和满山,此时也是饿着肚子的。 他们得知消息那阵儿,家里才开饭,没吃上几口这不就走了嘛。 左撇子说完,果然离开去张罗饭了。 他吧,尽尽心给柱子爷擦洗、装殓、这都没问题。 但是让左撇子去给柱子爷下跪吧,就那么跪在灵堂前守着,用他两位姑爷子的话说:“爹,不用您。” 也确实不至于到那个程度,又不是朱老爷子,这咱该说啥是啥,心意到就行了。 所以左撇子看起来挺平静的。 可是谁都没想到的是,他转身就干出一件不平静的事儿。 什么事呢。 临出发前,秀花和白玉兰连粮食都往车上放了不少。 还放的是细粮。 这不是寻思着,甭管红事白事的,在乡下这地方都要摆席面嘛。咱不冲别人,就冲二柱子,冲去世的柱子爷,别弄的客人多多时挺寒碜的,别到时每桌连个细面馒头都没有,招待客人全喝大碴粥,那成了啥事儿,容易让人出去讲究。咱柱子还没成亲呐。 这不嘛,左撇子此时来到灶房,就见到他那两袋子粮食已经被打开了。 柱子的伯娘婶娘外带几位柱子的嫂子,已经开始要做饭了。 左撇子先打听了句:“哪个锅能给我空出来,我要给娃们做点儿疙瘩汤。” 柱子的婶娘指指旁边炉子上的锅,以为朱兴德和杨满山娇气呗,人家有钱,老丈人疼姑爷子,所以才要单独给开火。 刚要热情地客气两句,你放那里,俺们一会儿顺手就帮你做了,再给你端出去。 结果就看到左撇子动作很是利索,只舀出够他们几人喝疙瘩汤的面粉,剩下的唰唰两下就将面袋子系好,然后背走了。 背着两袋子面粉,左撇子横穿满是宾客的院落,重新放在车上。 放好后,还用麻绳将两袋子面粉和车辕系的结结实实,这才重新回到灶房。 左撇子出去时,几位妇人当场就傻眼了。 啥意思啊?她们还没用呢。 终于将左撇子盼回来了,实在忍不住问道:“细面呢。” 左撇子声气平平道:“那两袋子粮食不是给你家的,那是我左家带来的粮食,为啥要给你家做脸啊?” 反问完就背过身去捅咕炉子,准备烧水做疙瘩汤。 左撇子没骂人没吵嚷,但很奇怪的是,他越是淡定,那背影看起来越是很有杀伤力。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转过身蹲在炉子跟前时,他事实上并不平静。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他又没有发挥好。 左撇子后悔啊,他咋只讲两句就要做饭呢。 他反正已经开口了,就应该多说几句,比如: “你家没粮食和我家无关,丢磕碜又不丢柱子一人的脸,既然你们都豁得出去呢,我左家凭啥要为你们找补。” 还应该让那几人心里有数,再说道: “我左家可以白供柱子吃喝,永永远远的白供都乐意。也是冲柱子,可以是老爷子没有什么、我们就贴补什么,什么装老衣、棺材,这些都行,那叫我们乐意。就是你们这些人,不行,连点儿粉面子我都不舍得让你们碰,这还看不出来吗?因为你们算个屁。” 左撇子恨自己,嘴真笨。 也不知眼下再回身继续发挥,还来不来得及啊? 事实上,不用发挥了,灶房里这些妇人们面子已经挂不住了。 赔笑、笑不出来。 生气也不敢生。 柱子的大伯娘由于之前送消息,已经被朱兴德损过几句,她其实早就想说了,她们家计划的那事儿要够呛。 所以,倒是她适应良好,还为了缓解尴尬气氛问了句:“要盐不?” “要。”左撇子闷声道。 可是其他几人不行啊,心里落差那叫一个大。 之前,明明家里缺啥,左家就给拿啥,连棺材都是下午那阵,左撇子特意出了门,听说驾车跑了两个村才给买来的。 虽说棺材那种物件,家里有年纪大的老人,通常都会预备着。 但是那东西,一般人家不会卖的。那属于是自己准备多年的家,好些老人哪里舍得卖?要是稍稍殷实一些的人家,连选木材都是有说法的,有些做棺材的好木材需要机缘巧合才能得到手。 可想而知,左撇子买的过程定会很艰难。 结果说人家不仅买回来啦,而且还买的挺好的。 关于棺材银钱都没有说啥,不知为何到了粮食就变得斤斤计较。 那让人怎么受得了。 柱子的婶娘第一个忍不住,连装相都没装就跑出去告状了。 “啥,他真就那么说的?难怪背粮食离开,刚才里正还问我呢。那左撇子也不怕丢脸?” “人家怕啥啊,没听说过那么句话嘛,越有钱越抠。” “确实,真是越有越抠。” 柱子几位伯伯听完心里挺不舒服,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柱子跪在灵堂的背影,几人心想: 你个傻蛋,你纯是给别人家出苦大力的,你撑死也就是个左家长工,什么兄弟亲戚,那左家备不住是为笼络人心做给外人看的。你瞧瞧,左家连个粮食都要那么计较。可你呢,却恨不得为人家丢命都行,傻透呛了。个虎玩意儿。 罗峻熙就是在这时到的。 罗峻熙收到消息那会儿,还在家里赶鸭子来着。 帮他媳妇剁鸭食、收圈。媳妇身子越来越沉,他在努力成为贤内助。 是他娘最先听人讲柱子爷没了,还以为听茬了呢,确定后,他娘从坝上一溜烟儿跑下来告诉他:“快去看看吧,你们这是属于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你说人是真脆生哈,说没就没,我不能哪日没了吧?” 罗峻熙连安慰他娘都没空。 倒是小麦对罗母道:“娘,你大难不死好几回了,后福在后面足足着,只要你往后牙疼,别再用门把手拽掉就行。” 就没见过为颗牙,到头来花出去半个盖仓房钱的。 小麦每每想起就很心疼那份急救钱,这不就是纯属作嘛。 安慰完,小麦打了声口哨,老牛就来了,“夫君快骑着去吧。” 就这样,罗峻熙才算来的不晚。 而年轻的罗秀才的到来,真是让二柱子家蓬荜生辉了。 因为罗秀才的膝盖连县太爷都不用跪,却在见到五人组其他成员通通跪在灵前时,他跟上,噗通跪地。 村里正看傻眼了,他觉得他应该重新待价而沽一下二柱子。 现场好些人都是这么想的。 二柱子的那些亲人们更是激动,连细面的事儿也顾不上计较了,女人们对自己的娘家人急忙告知,瞧见没?这回见到真人了吧,他就是罗峻熙。 最为小气的二伯娘和婶娘还居然凑在了一起,打算咬咬牙,动点儿体己银去东西两院借点儿细粮端上桌,先将场面支应起来。 这是他们在老爷子去世这件事情上,柱子家人们第一次花钱。 她们还打算撺掇着大房也出点儿血。 “大嫂不能干。” “那要看咱俩怎么说。大嫂那个榆木脑袋,咋就不想想左家那位丈人杆子,虽然将面粉背走不让动了,但是带来的其他物什都是足足的。大件我就不提了,只说那小来小去的比方蜡烛,那是一捆一捆拿来的,咱这些天省着用,过后能抵一些换粮钱吧,抵点儿是点儿,还有给老爷子做那装老衣,从里到外面料都有剩。那料子都是挺好的……” 两位妯娌就这么一边算计着细账,一边进灶房给柱子大伯母叫了出来。 最终这位是掏了点儿,就是掏的不多。要是细算下来,还是二柱子的婶娘掏出的银钱最多。 无错小说网 这事儿惹得婶娘的小儿子很不高兴,在茅房外面扯住他娘质问:“娘,为啥大娘二娘拿的少,你却要拿这么多,一大家子的事儿,又不是只咱这一房的,他们难道不叫爷不叫爹?娘,你也不用对俺爷愧疚才想着多花钱。” 小儿子抢话继续道:“当初,爷没了的那天晚上,是大伙一起去逼爷,想将二柱子找回来分那份工钱,可不是你一人逼得爷吃不下去饭的,更不是只你和爹提议将钱拿回来后就分家的,大伙全有份儿!” “你虎啊,娘哪里是愧疚,谁还没个生老病死,咋的到最后都要死,和我有啥关系。再说了,谁让你爷那么大气性了,你这是扯哪里去了,娘这是为了你。” “为我?” “对啊,你想想左家来了人不算,这回连那位秀才公,不,听人讲,搞不好几个月后摇身一变就成了举人老爷啦。那罗峻熙不仅来,而且还跪你爷,你想想这事儿,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这说明往后十里八村都会知道,他和咱家关系老好啦。赶明儿你再相媳妇,冲着这层关系,即便咱家掏不出多少彩礼银,人家女方也会考虑这一层关系,认为你将来定会有出息。” 婶娘想到往后要挑的儿媳妇,会比妯娌挑的那些儿媳拔高出不少,就忍不住露了笑,“到时,借着这股东风,娘定会给你找个丈人家很是殷实的,不论她美丑,儿啊,你得……” “你得务实点儿”还没有说全,突然传出一声暴呵声:“X你娘的!” 二柱子怒发冲冠一脚将茅房门踢碎。(未完待续) 第313章 泼水节 出大热闹了。 “王嫂子,你这么着急忙慌要干啥去呀?” “艾玛,别提了,你知道老蔫吧家那个二柱子吧?老蔫吧这不是刚没吗,俺家那口子寻思去送一送,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能想到他家居然在灵堂前干起来啦。去参加白事儿也不消停。” “干、干起来了?” “恩那,得亏徐三家那几个小孩子,跑到稻田边叽叽喳喳学舌,学打的都见血了,人脑袋要打成狗脑袋啦,啧啧,我这才知晓。” 被叫王嫂子的妇人用手一甩头巾子,不打算再废话了,又急火火道:“老妹子,我可不和你说了,我怕那面下手不知道深浅,万一再牵连到俺家那口子身上,俺家你大哥他心眼实在,搞不好他会拉架,我得抓紧看看去。” 王嫂子跑走后,问话的妇人还在原地面露惊讶。 最近这些年,很少听说谁家在刚咽气的死人面前干架的。 一般情况下,村里有名的破落户都不会如此。 因为村里讲究刚去世的人没出头七,那等于是还没走呢。 要是在灵堂前胡闹一通,很容易让才离世的人带着怨气,那样不好再投胎不说,还会由于不放心往后经常回来作事儿。 那个谁,村里最有名的村里正二儿媳妇,听说那不就是回娘家参加白事,在灵堂前和她那几个姐姐吵嘴撕扯起来了,结果回来就各种来病,躺炕上一直带死不活的。后来还是供起保家仙,又要被迫给人“看病”,不得不帮人破解事儿,通俗的讲就是突然来神儿了,来了,你不干这活计都不行,要不然人家作你,这才慢慢见好。 这事儿弄的,让村里正一家特别没面子,村里正认为他那二儿媳是个半疯,别看能给外人看事儿挣不少钱,那也很是不待见。都想过给那位休了,听说是怕得罪“神儿”才忍下来。 扯远了,总之,自从村里正二儿媳那事过后,附近村落的破落户都会格外注意,在头七前装也要装孝子贤孙,这怎么老蔫吧家却打起来啦? 越来越多的村民,从田间地头朝二柱子家跑。 这些人本来没想去送别柱子爷,眼下倒是不约而同全去了。 一方面天黑收工了,正好有了空闲。白天他们就算有心也没空。 另一方面更是心里刺挠,想去瞧瞧咋一回事儿。 这些人边结伴同行,边互相打听:“是因为闹分家干起来的?” 只有分家这种大事,才值得冒险在灵堂前大打出手吧。 “我猜,不会是老爷子的死有什么隐情吧?” “艾玛,你可真敢猜,说的我都瘆得慌。不至于,虽然老蔫吧那几个儿子不咋滴。” “哪里是我敢猜,你想啊,老蔫吧活着时,家里都没有什么存项,他家又不是钱很多,至于那么着急非差这么三五天分家吗。就算打起来又能分得多少,所以,应该不是为分家。” 这话一出,大伙跑的更快了。 而这时现场,住二柱子家附近第一拨到达的群众,看到的瓜就是,二柱子已经怒发冲冠干翻好几个了。 茅房附近,那位婶娘被二柱子一脚踹倒,踹的连动都不能动。捂着肚子直哼哼。 婶娘的儿子,也就是二柱子上面最小的堂哥,已经被二柱子打的鼻口穿血,一拳接一拳,那位脸不仅肿了起来,而且整个身体被打的蜷曲起来。 这位越是紧紧抱住二柱子大腿,不让过去打他娘,二柱子越是紧紧抿住唇角猛烈的揍他。 如此大的动静,前院的那些亲属,包括村里正等左邻右舍的全跑过来拉架。 一边上前试图拉开,再打下去,婶娘的小儿子就要完了,骨头都得折喽,一边七嘴八舌问咋啦。 简直太震惊。 说实话,二柱子是啥时候来的后院儿,他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可能是人甭管多么伤心也有三急,这才会离开灵堂去了后院吧。 二柱子的二伯上前呵斥道:“柱子,你是不是疯了?!” 二伯万万没想到,他这一嗓子,换来的不是二柱子的停止暴力,而是二柱子毫不犹豫的一个大嘴巴子。 二伯当即捂住脸,一时间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般。 张着嘴,捂着脸,眼还冒金星,耳朵嗡嗡的,嘴里有锈味,咋的了这是。 他想象的不该是这个样子。 婶娘的男人,也就是二柱子的叔叔,一看自己媳妇、自个儿子突然被揍成那样,他不想问发生了什么,他就知道不能这么干,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长辈了。敢打堂哥、堂婶?果然是有爹娘生的,没爹娘养的。 所以在柱子二伯呵斥的同一时间,婶娘的男人拽拽衣袖就预备要上前教育侄儿,他今儿非得打的二柱子跪下不可。 奈何二柱子能在挥巴掌的同时,能在好几位壮汉一起拦他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另一手扣住他叔叔的两手。 这位叔叔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也没让人看清是怎么动作的,大伙只瞧见二柱子的叔叔眨眼间就从面对他们变成转身向后转,随后二柱子毫不犹豫出脚,一脚就给他叔叔蹬的踉跄十几步,两手扑到了土坯墙上,一条腿跪下了。 要是没有那墙挡着,只这一脚就能给踹出个大前趴,就不止是跪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村里正急忙上前横着胳膊暴呵道: “柱子啊,你还认识我不?你给我醒醒!” 喊完一嗓子,又赶紧怀柔,不怀柔不行啊,也担心不分青红皂白就甩他一个大嘴巴。 村里正像是想上前摩挲二柱子似的,试探着劝道:“你给伯伯点儿面子,啊?娃,有话咱好好说,你爷虽然没了,但是有伯伯给你做主。” “滚一边儿去!”二柱子都没容里正伯说完话。 可见,没用。 且完了,冲这态度就知已经疯大劲儿了。 也确实是如此。 二柱子在扇完二伯、踹完三叔,横着膀子甩开身边几位拦架的村民们,他又两眼冒火般,死死地盯着外围的那些堂哥们。 三个房头的堂哥们加在一起,正好是十人。 他不仅死死看着这十人,而且还透过这些人的缝隙,眯眼盯住堂哥们身后的亲大伯。 柱子的大伯猛的打一哆嗦。 大伯彻底被二柱子攥紧两拳、浑身散发索命鬼的气势吓到了。 他甚至怀疑,二柱子是不是由于死去的老爷子,招到什么了。 可惜,并不是招了什么鬼啊神啊,不是一盆鸡血能解决的。 接下来,二柱子的话,给了大家答案。 二柱子每说一句就盯向一人,他忽然怒喝道: “来啊,来!” “我打了你娘、你弟,你瞎吗?” “我打了你爹,有种的,给我来!” “来!!” “来!我让你们合起伙来给俺爷弄死,我X你们老祖宗!” 随着这话一落,二柱子就如猛虎归山一般,绷紧忽然腱子肉扑向了堂哥们。 二柱子完全可以以一挑十。 因为他有堂嫂们在帮他。 各房堂嫂们开始啊啊惊叫,喊着孩子他爹。 所以别看堂哥们有十人,却拦不住二柱子一人的拳脚。 挡不住他们心不齐。 但是别忘了,二柱子不是一个人。 他也永远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有胜似亲兄弟的兄弟。 之前,朱兴德他们赶到后院儿时,六子想上前来着。 朱兴德和在灵堂那阵是一样的动作,他微微摇头制止了六子,只站在旁边看二柱子打那些亲人。 因为朱兴德认为,无需拉架,更无需问怎么了。 看这架势,还能是为什么,一定是柱子去后院茅房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如果不是亲耳听说,柱子是不可能“疯”成这样的。 什么长辈啊、孩子啊,女人啊,不能打啊,没那事儿。 朱兴德很了解柱子。 二柱子到了一定的愤怒程度,长辈、孩子、女人,人情世故等等,通通的在柱子眼中是王八犊子。在二柱子那里是没有界限的。 如此性情,要依着朱兴德所想,就让柱子打人吧,这样挺好。 柱子自个知道了,也比他过后费劲儿要帮着分析利弊、分析老爷子是怎么没的强。 毕竟这一根筋的人吧,优点很明显,会爱憎分明。 不像大多数的正常人,有时候会受外界影响,会寻思这那的,注意脸面啊,注意名声,总想着可以用其他方式更好的解决之类的,担心别再给人打坏了,等等。 说实在的,要依着朱兴德埋在内心深处的暴躁想法,有时候太过面面俱到那都不够爽快。就是揍你,就完啦。 什么亲戚啊,往后见面,只要认定你让我恨上了,往后你就是仇人。没有其他身份。 得承认,像柱子这样的性情,连他这个正常人,有时候都很羡慕。 你看,这不二柱子就恨上了这些所谓的亲人了,都不用他过后再废话的,柱子能不杀了他们就算不错。 但是缺点也有。 缺点是你想让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去爱、去恨,也都挺难的。 朱兴德即便知道柱子很信任他,在没打架前,其实他也犯愁过,过后怎么劝解才能让一根筋的人,不再拿这些人当作亲人。 这回妥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啥也没做,因缘巧合,柱子已经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还惯着? 所以,当二柱子冲向他那些堂哥们时,朱兴德不但再不阻拦六子上前,而且他突然用脚勾起一个棍子,抄到手里,就喝了一嗓子:“上!” 这一声令下,在外人眼中,非常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罗峻熙先上了。 罗峻熙一掖衣角,一个猛扑就扑到柱子的大堂哥身上了。 柱子的大堂哥本来想趁柱子不备,从后面给腿来一棒子,给打倒了然后给柱子捆起来得了。 结果罗峻熙这一扑,直接扑到他后背上哐哐两拳。 可见,罗峻熙早先就瞄上了。 接着,朱兴德、杨满山、六子呈三角挤到混战中,一人对付俩,只眨眼间就让二柱子到他大伯身边了。 大伯边后退,边咽了咽吐沫:“……” 大伯娘倒是比大伯强,知道护着男人:“啊啊啊啊!” 大伯那几家的姻亲们不能干瞅着啊,也要上前拦着。 不止大伯那几位儿媳妇的娘家妈在帮忙,柱子二伯和叔叔那几房的姻亲们也反应过来了。 不敢动手挑衅虎了吧唧的二柱子,还不敢靠人多拦偏架吗? 尤其婶娘那面有位姻亲丈母娘,她挺尖儿,她寻思女人打架有时也有自身优点,她去抓二柱子头发呗。或是抓到朱兴德、杨满山的头发也行,抓住一个是一个,还伤不到什么,过后不会赖上她。 这位老妇人那手,刚要奔罗峻熙的头发使劲,之前本打算最好抓住事主二柱子最好,挡不住那位个头太高,罗峻熙又正好和大堂哥齐齐摔倒扭打起来,她能够到,还在手边。 fqxsw.org 可惜,她那手还没有碰到罗峻熙的头发丝呢,自己却忽然惊叫起来:“啊!” 左撇子抓住这位妇人头发就开始摇,“你个臭娘们。” 打这开始,左撇子以一己之力,恁是挡住至少十多位妇人的攻击。 什么柱子的伯娘啊,柱子堂哥们的媳妇了,这些人岳母大姨子小姨子了,那都要数不清了。 左撇子作为一位老爷们,居然横扫一群妇女。 且这回他发挥好了,他边和人掐架,边将堆积在心口那些话骂了出来:“这一家子不要个脸了,谁没有老的那天?给老人活活饿死、气死,过后还装作没事人似的,时时刻刻算计占便宜,我呸。一群狼心狗肺。连着一天一宿都没人进去看看,恨不得老人臭在屋里都不会发现,咋就能丧良心到这种程度,绑了他们见官,简直不配做个人。也不怕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我咒死你们,将来你们的儿女也会这么对你!” 最开始,左撇子还和这些妇人们推搡、抓挠,怒骂,后来他不知怎的就摸到了“武器”。 那后院有老大一口缸了,上面飘个盆。 左撇子不骂人了,开始用盆舀水,闷头干,无差别攻击,一盆盆扬向那些妇人。 这院子里,彻底乱了套,过上了泼水节。 而男人们那面,板杖子都打的倒了一片,要打到东院去了。 二柱子还将他大伯二伯一气儿给按到沤肥用的粪池里。 到这时,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旁边院落房顶上都站着人。 而在现场的,拦也不是,不拦是真怕出人命。 虽然村里正已经开始点名招呼人去拉架。 但是好些人只伸伸手,却不敢深拦。又没和柱子一家有什么过命交情,又不是亲戚。 这二柱子恨不得要整死这一家子的样子,谁还能虎了吧唧实心实意往前上? 当他们是二柱子吗。 再着,听着也是真来气啊。 都不是唏嘘了。 “原来老蔫吧死,是让这一家子给饿死气死的。” “柱子爷那是位多老实的人呐,在咱村有名的事儿少。老爷子又能吃多少喝多少。至于那么想让老人赶紧死嘛。啧啧,简直不是个人。” “揍他们就对了,我要是二柱子,我也会和这一家子断绝关系。先揍个够本出气再说。这一家子对自己亲爹、亲爷爷都能狠心,还能指望他们往后办人事儿?就不能打交道了。” 好些岁数大的老人是极为感慨道:“咱几个以前还劝老蔫吧兄弟,说柱子那脑子往后指望不上多出息,还是要指望其他孙子。却没想到,到最后是这少根筋的才将他爷当回事儿。也是这少根筋的才最出息。剩下的,恨不得让赶紧死,好分家。” “要没这一出,咱都不知道还有这隐情。”(未完待续) 第314章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大章) 一场痛痛快快的架干完后。 二柱子扑在棺材上放声大哭。 或许是在哭他回来晚了。 他要是在家,一定能发现他爷被气着了,他爷也不会躺在炕上没人管没人问,是不是他爷就不会去世了? 或许是在哭,他一直以来的不懂事。 以前,别人说他二,他还认为是别人二呢。 现在才发现自己是真缺点心眼。 他从没有像那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外能挣钱,还能将家里处理妥当。 他像混日子似的,只寻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没有喝凉水。 所以,从没有想过弄个正经家,将他爷接出来过日子。 还是左叔和婶子主动提的,要给他盖新房。 要是不提,他连房子都没寻思张罗过,总觉得在哪不是睡一宿觉。 也是左叔和婶子嘱咐他的,说盖完新房让你爷来住住。大亮堂房子,你爷大半辈子都没住过。 他当时还好意思附和,笑着说:“婶子,俺爷不是没住过好房子,你高估他了。俺爷是连串门走亲戚,进别人家亮堂房子里炕上坐坐都没有过。” 然后他这才会想到要将爷接走。 就可见他这脑子,除了吃,剩下别的方面不是二是啥? 二柱子恨自己。 他更是从有没有琢磨过,他在外面挣的钱越多,他爷只要没搬出来,为挡着那一大家子压力就会越大。 几次回家,他甚至都没有问问他爷,拿的那些吃的,你能吃到不?只知道往他爷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还耀武扬威的对他爷说:“忙着呐,你不知道,我现在一身本事,外面啥事都离不得我。” 他爷就一次次站在路口,用舍不得的眼神摆着手嘱咐: “爷知道你出息了,可是柱子啊,在外面一定一定要小心,不要一言不合就惹祸。” “柱子啊,爷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丧气话,可是做事儿前一定要先问过你德哥再动手,不要自己随便动脑子。” “柱子啊,要尽早找媳妇,相中哪个大姑娘要先和你哥说,那都是有流程的,不要直接就上手。” 他每次听完就很生气,知道不爱听还说:“回去吧!” 如今,再也没有这么个人为他唠叨了。 他爷也是为了保住他挣的钱,才被那些人气死。 “爷,你起来唠叨,我保准再也不烦了。”二柱子攥着他爷冰凉的手哭道。 又哐哐捶了两下棺材:“只要起来,那些人也再不敢气您了!您起来,我立马就成亲洞房!” 六子和杨满山还有罗峻熙,赶紧上前去拽二柱子。 要不然他们怕二柱子会活活气死自己。 这几人身上很脏。 血迹、灰尘、粪便,管什么脏的臭的都有。 那血迹打起架来也不知道是谁的了。自己身上很有可能也受了些小伤。 在二柱子悲恸的哭声里,最先敢过来说话的是那位寻男人的王嫂子。 之前没人敢到灵堂附近,自从打完架,大伙自动给让开一个圈儿。村民们实在是被二柱子虎虎实实的打架风格吓着了。 王嫂子未语先叹了口气:“柱子啊,你节哀。再这么哭下去,别看你身板壮实,听婶子的,没用,好多病都是气上来的。” 六子急忙附和:“就是,柱子,也别再折腾老爷子了。”要不是他们在跟前儿拦着,刚刚老爷子就要被柱子背出来了。 王嫂子挡在她男人前面继续道:“那婶子和你叔就先回去了,等到出殡的时候再来送老爷子。你放心,今儿到底是咋一回事儿,咱大伙心里都有一杆秤。打人不赖你,俺们都能给你作证。换作哪家也忍不下这口气。” 王嫂子这话一出口,附近的村民全跟着附和起来: “对,不赖你,能作证。” “做人啊,要是不孝顺,其他啥都会注定不咋滴,往后谁家也不能再和这样门风的人家走动。换作咱也会动手。” “哪里是不孝顺那么轻,这就差不顺他们心思,就要上手掐脖子给掐死了。虽然没掐脖子,但是任你听天由命,不管不问也是没谁了。为了俩钱儿,可真是不要个……” 说话的人,被身边人拽下袖子,不得不将剩下的话咽下去。 是啊,别再火上浇油,今儿他们村想必已经干出名了。 之前打的,直冒烟儿。 还是提醒正事儿要紧。 “我们听那些人嚷嚷要分家,你心里要有点成算。这次打完,想必往后也没必要再相处,不行就断绝关系吧。你放心,断绝关系大伙都知道是咋回事儿,不会背后讲究你。” “是啊,讲究不到你头上,外面人不明白的,我们帮着解释。那什么,那俺们先走了,有事去叫。” 没吃上席,好些人陆陆续续的站在灵堂附近,对二柱子劝慰两句话就走。 大戏落幕了,不走还能干啥。 不过,倒是没人挑理招待不周。 这么说吧,这口“大瓜”,够他们过年串亲戚串门唠嗑讲两年的。 别看事情不太稀奇,哪里没有这样的不孝顺的子孙?但是打人的过程实在是太过瘾。没点语言天分的,那都学不明白。 所以也算是变相的心满意足了,回家再看看自己家里那些不孝顺的,行啊,和柱子爷相比,管咋的咱没被气死,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还是王嫂子的男人实诚。 明明是王嫂子第一个开口的,他们却是最后一拨离开。 主要是她男人不想走,直到没啥人了,才吭哧瘪肚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要好好活着,要不然白瞎你爷的心。我先回去,等你婶子蒸好干粮再送来。” 这给王嫂子气的,当即瞪眼睛。 和谁商量的要送干粮啦?她男人在打架那阵就跟缺心眼似的,死命的上前拦着,还偏帮柱子这头。 没看里正都没咋管,显得他能耐了。 直到这时,二柱子才抬起头,想看看这位叔是谁。 说实在的,他只恍惚知晓是一个村的,他爷帮人看守瓜棚子,这位叔家的地头好像离的挺近,应该是总和他爷一起唠嗑。 再别的,他一点儿也没印象,连姓啥都不知道。 罗峻熙也跟着看过去。 他不仅看,他还问道:“您贵姓。” 等到杨满山送他们两口子出来时,王嫂子那双眼睛彻底瞪不下去了。 因为杨满山第一次在外面主动做主道:“你家的田地要是不多,忙完后想干一些零活,直接去游寒村寻我。我要是不在,寻我岳父、我大姐夫都行,就说是我让你来的。” 满山重新进院。 王嫂子傻在大门口,半晌后,激动道:“走哇,傻瞅啥呢,赶紧的,咱俩回家给二柱子他们蒸干粮去。” 妈呀,她要将整个丧礼的饽饽全包,那她咬咬牙都认。 她男人这就等于莫名其妙抱到固定饭碗了,往后再不用犯愁农闲时出去干什么活计。还在意什么粮,别只看眼前那点儿小利,没有舍哪有得。 不过,直到丧礼都完事儿了,这对夫妻也没机会搭上什么粮食。因为当汉子实实惠惠送来一篮子锅贴时,左撇子正好瞧见,问清缘由直接将绑在车上的一袋粮食给了他,让背回去这几日帮忙做他们几人的饭。其他人不管。 这事儿又惹得王嫂子至此后逢人便夸,且每次夸奖的时候不忘踩一脚柱子那些叔伯,说他们不配做个人,那些人不配吃饭。她还要特意给柱子几人的饭菜做的香喷喷,馋死那一家子畜生。 也让杨满山觉得自己没看错人,那位汉子过后还将没用完的面粉送到左家。丁是丁卯是卯,一点儿不占便宜。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的情形是分家。 为此,柱子那些叔伯们的姻亲们都没有离开。 有好几人身上还带着伤呢,比方说被左撇子薅头发的妇人,她头顶有一块头发被拽掉了。 左撇子和朱兴德为此事儿,也已经和村里正交涉好一会儿。 里正留下六位在村里比较有威望的长辈,又派他媳妇回去翻找柱子爷上次卖地在他那里留下的中人文书。对照完笔迹后,里正就派人去喊柱子的叔伯们。 柱子的大伯没来。 那位差些被粪淹死。 要不是打到最激烈的时候,里正家几个儿子,连手有威望人家的后生们同时上前制止,那真是容易被二柱子按头呛死。 眼下,据说柱子大伯跳进水缸里洗了三遍都洗不下去那身味道,也早已被吓破了胆,说啥都不来。反正他二弟三弟能分到的,不会少了他这一房。 所以来的是柱子二伯和三叔,外加一位出嫁的姑姑。 晚辈们比如柱子堂哥们想要来着,被里正呵斥:“有你们啥事儿,我看你们还是挨削的轻,滚回去!” 祖父饿着的时候,没一个人进去问问。 祖父死了,要分家产了,一个个恨不得拄拐都要挤进来听听。 什么东西呢! 堂哥们疼的直咧嘴,认为里正纯属见人下菜碟,这是不敢得罪左家才如此睁眼说瞎话,看不到他们受伤吗? 女人们听完后,心更凉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冲里正和屋里那几位辈分高的意思,合着挨一顿胖揍也不会给他们做主。之前计划先让柱子将所得银两全拿回来再分家,看来也没戏了。 可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里正就是因为想偏袒他们,才会是这种态度。不想让太多人到左撇子和朱兴德面前拱火。 在里正看来,一群蠢蛋。 现在还想要这要那呢? 你们一大家子不管老爷子死活被村里人全听见了,关键你们还承认了。那听的真亮的,过后想耍赖都不行。 而那左家是一般人家吗?没看二柱子根本不管分家的事儿,全是左家给出面。二柱子只顾悲伤就行。 他德哥一人就能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真给那朱兴德惹急了想闹大,那是能将这家人捉走打板子的。 要不说是糊涂虫呢,柱子的这些亲人,是不是忘了朱兴德以前是干啥的?不提以前,就是现在朱兴德几个堂兄弟还有不少拜把子兄弟在县衙。 以前朱兴德仁义,那是因为看柱子。 现在彻底撕开脸面,又不是没看见刚才揍人往死里打的样子,谁知道他要干啥。 里正有些惴惴不安。 其实他不是想偏袒谁,说白了,他是不想自己村在县衙挂号,那要是集体被捉走打板子不得问责他? 本来最近就听人讲,附近十里八村要合并,不按照多少里设置一个里正了,说是他们这里属于特殊情况,都挨着近。要最后合成一个,然后设一个总里正,另带两个副的。 唉。 他溜须都溜须不过来呢,本来还想找关系去左家唠唠,或是去朱家走动走动,这回也不用拉关系了。只希望朱兴德抬抬手。 此时,柱子的二伯先进来的,他伤的最轻,因为他在别人动手时哭来着。杨满山到他面前就没怎么打,只干踹。 柱子的三叔受伤最重,他是被抬进来的。 “没见过这样的,里正你要给我做主啊,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就击鼓去,哪有亲侄子这么打长辈的,我浑身骨头都断了。” “咋不将你牙打掉,你给我闭嘴!” 里正干脆快刀斩乱麻,先将老爷子写的那两张纸大致意思说了一遍,说完后,率先表态:“我同意,就这么办了,往后你们断绝关系。” 顶点小说 其他几位有名望的跟着点头,也是赞同的。 接着关于家产,里正主动道:“老爷子写的不给柱子家产这点,我不同意。那不孝顺的都能得,都是子孙,柱子这种孝顺的更该得。现在这种情况也不用问存项了,指定是问也没有,那就算田地。二柱子能得二分地。” 其他几位:“我同意。” 到底还是钱占上风了,再害怕也不舍弃,柱子二伯和三叔齐声道:“我们不同意。” 里正眯着眼睛警告道:“不服憋着,这就是村里的决定,要不是还没出殡,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惦记着让你们都齐齐唰唰的送老爷子最后一程,灵堂还要设在这里,人死为大,我还不会这么分家!你们这些子孙配不配分得家产心里没数?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没的,你们非要对峙公堂不可?全村人包括我只要活着那天随时都可以作证。要是那么想作,也行,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到了衙门里你们能不能回来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别说舍了二分地,全给了柱子也是应该的。” 听起来,里正是在对柱子大伯和三叔说话。 朱兴德心里清楚,有几句话,也是为提醒特意说给他听的。 比如,人死为大,灵堂要设在这里,别再这么闹下去,打也打了,消停的送走老爷子才是当务之急。 还有那句,里正会给这事情作证,暗示的意思,往后这一家子要是敢骚扰柱子,他会出头的,那是在向他表态。虽然不需要。柱子可不是什么“正常人”。更不是随着年月仗着有血缘关系会心软的人。 屋里很静。柱子的伯父和叔叔在掂掇里正那话的真假。 其实,甭管真假,他们都不是有胆子敢去衙门告状的人。 可是让他们真就应了,那等于是在用刀剜他们的肉。忙乎啥呢,到头来啥也没得,这意思还要搭点儿呗。 里正看出柱子的二伯和三叔被吓住了,朱兴德那面仍旧没发话,他假装和几位辈分高的小小声商量一下,又加了个砝码:“有些错处,真说的明明白白的,那就只剩下见官一条路。也不用和我扯,你们没有不孝顺没有害老爷子啥的,对错县太爷有定论,他老人家不糊涂。” 果然,那两位一哆嗦。 “反正我这里还有咱村这几位长辈断定你们是错了,犯错就要挨罚,所以我们几人决定所有丧葬费要由你们几房人出。柱子不用掏。” “啊?!!”这怎么越说越搭的多呢。早知道刚才就应了。 而直到这时,朱兴德才开口道:“以上,要立字据。” 里正瞬间松了口气。 在写字据时,外面的妇人们听说消息开始哭。 “我不活了。” 正要继续哭骂这样分家要欺负死个人了,日子还怎么过。 二柱子出现了,柱子问:“哪个不想活了?” 妇人们集体打个哭嗝,没,都想活。 “给钱!” 不、不能宽限? 二柱子只瞪眼。 要是以前,伯娘婶娘堂嫂们绝对敢赖着,但是她们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二柱子虽然没说话,但是脸色很好懂,那意思是:“你们是给钱还是想死。” 而事实上,柱子还真不在意这些银钱,包括丧葬的所有费用。他之前都想着由自己工钱出,这样他对祖父的离世心里能好受些。棺材钱,他掏,没啥的。 但现在不那么想了,那是他左叔和他哥帮他要来的,也是应得的,凭啥不要? 他要全拿着,烧多多的纸钱给他爷。让他爷在那面买亮堂房子住住,还要给烧两辆牛车的纸钱。 …… 柱子爷出殡后,朱兴德向他岳父告假了。 朱老爷子见到朱兴德吓一跳:“艾玛,你是啥时候进来的。” “爷,你喝水。来,给你喝我拿回来的。” “我不渴呀。” “不渴也多喝些。” 这一宿,朱老爷子差些被小孙儿给灌尿炕。(未完待续) 第315章 乡村宅斗 这天夜里,不止朱老爷子在喝神仙水,秀花、左撇子、白玉兰没事儿也嘬一口。 白玉兰还在左里正吃完饭要回家前,用神仙水泡了一竹筒茶叶递给她娘,示意她娘给左里正拿回去喝。 左里正接过竹筒,心里直纳闷: 这秀花,大晚上临走临走泡茶给他,那他还能睡着觉吗? 本来一个人躺在炕上就五脊六兽,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这么一喝茶,会更加孤枕难眠。 可是秀花泡的又不能不喝,唉,这水里泡的全是心意啊。 只能说:秀花这个女人啊,让他欢喜让他忧,让他没法将拒绝说出口。睡不着就睡不着吧。 今晚,就连罗峻熙都给罗婆子特意冲泡了“糖水”端到近前。 水是他二姨姐特意让带回来的。 罗峻熙坐在炕沿上推碗,让他娘喝呀,没事儿就喝点儿红糖水。 罗婆子虽不知是怎一回事,纳闷挺远的路,儿子参加完葬礼又费劲驮水回来干啥,那水更清亮吗?但满开心的,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看向儿子。 挺好的事儿,开口却变了味儿。 罗婆子一边推开糖水,一边假装抱怨:“我喝不惯这东西,你喝吧。大晚上让我喝糖水,你是不知道我牙坏了吗?你快打扫了吧,你要是实在喝不进去,就端给你媳妇。” 想了想,罗婆子猜到罗峻熙为何突然对她嘘寒问暖,她趁机讲条件道:“你是不是被柱子爷那事儿吓着啦?你要是吓着了,那你往后少气我,我准保能活的长久,不用大晚上给我端糖水,竟整那套没用的。” 说完,重新拿起针线。 气氛一下子变的不再那么温馨。 而这时,你要是敢质疑“我什么时候气过您?” 那完了,那等于捅了马蜂窝。 罗婆子记性极好,她会滔滔不绝一一给你列举,儿子八岁气人的事儿都会记得一清二楚。 罗峻熙无奈的啊,回了自个屋,躺在床上和小麦唠叨道: “我娘那个人,我该怎么形容她呢。 我就不明白了,有时候很想和她聊会儿,可她总是三两句话就能给我整的啥情绪都没有了。 有时候想让她多吃多喝,别舍不得,最后也惹来一肚子气,反过头还会训我一通。 以前是叮嘱我多看书、没用的少买少花钱。 现在是训我,要我少气她,要和她一心,不准胳膊肘往外拐。 唉,她要是能像外婆那性子该多好。” 像外婆?想吃什么喝什么要什么,怎么生气的,是谁惹呼的,会说的很清楚。 小麦道:“没有几个外婆那样的,大多数都是像我娘和你娘这样的性子,算计习惯了,也抱怨习惯了。倒是我,努努力,可以争取将来做一个像外婆那样的老太太。” 罗峻熙被逗笑,他很难将小麦面嫩的小模样想象成老太婆。 但是笑了一会儿,罗峻熙又搂着小麦的肩膀,声音低下来道:“刚才我瞧她头发白了不少,前两年还一根白发也没有。今年又是第一次养鸭子,一次养那么多只,即便有你帮忙,想必她也挺操心上火。” 打算明日再早些起身,帮他娘干活。 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感慨般低语:“这一年,我总想着压制她,不能再顺从。因为我了解她那性子,要是狠不下心来压制,容易乱插手、乱说话。可是,谁又愿意治自己亲娘呢,每次看到她确实退让了,其实我也难受。” 小麦知道,罗峻熙这是心疼上婆母了。 要不说,柱子爷忽然离世的后遗症,还是很明显的。 很少聊家长里短的罗峻熙,都忽然一反常态和他媳妇念叨家里这点事儿。 再说回朱家。 朱家后半夜大门传来响动。 这时候朱老爷子才将将睡熟。 之前,被他那倒霉孙子好顿灌水,一直来回折腾着撒尿。 这不是倒霉孩子这是什么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知道折腾爷。 朱兴德倒是起来了,他最近几日都觉轻。 给他爷掖掖被子,放轻动作下了炕。 还没出屋门呢,朱兴德就听见他伯母在一边开大门,帮忙扯牛车进院,一边在数落大堂哥: “不是说了吗?这么远就别回来,去德子丈人家对付一宿,明日干活也不用再来回折腾。你可倒好,我说啥话在你那里权当作耳旁风,想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我大半夜不睡还要等着给你开大门。我也是一把岁数了,老大,你涨涨心吧,真是欠了你们两口子的。白天你媳妇作,夜里也不着消停。还要给你们带孩子、做饭。” 听态度就知晓,朱家伯母之所以埋怨是在迁怒。 咋回事儿呢。 正是因为汪氏带娘家人,前几日上门作闹的事情。 事情明明已经过去几日,朱家伯母想起来,仍是气得半宿半夜睡不着觉,心口发闷。 那日,老汪家一家人空口白牙的,就差敲锣打鼓当着村人面前骂朱家伯母这个老人做的不好,说她明明有儿媳妇还没和离呢,就容那有心思的女人接近上门,快赶上给亲儿子拉皮条的老娘了。 还指桑骂槐就差说朱家伯母也是个老不正经,说她做老人的,就是存了这种心思,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出现这种事情。 汪氏那面跟来的亲人,说话虽一个脏字没带,要是骂人还好了呢,但是却极为难听。 还说难怪朱家伯母不怕影子歪,因为她没男人啊。 没有男人代表不怕人在做、天在看,不怕被报复。反正又没有比她年轻的妇人,去勾搭她已经死去的男人了,她尝不到那种汉子被勾搭走的滋味儿,又何来会体贴汪氏眼下的难处。 说朱家伯母没机会换位思考。 听听,说的那还叫人话吗? 朱家伯母很委屈。 诚然,掏心窝子讲,她现在掐半眼珠子看不上大儿媳, 以前寻思和老大一家一起过日子,依着村里说法,都是长子防老嘛,最近这段日子一出出下来,她已经不想老了和大儿子一起过日子,对汪氏给她养老不看好。就那虎玩意儿,和汪氏一起过日子能被气死。 可是,天地良心,朱家伯母知道自己的心思,她是真没想过让老大休了妻,别看她嚷嚷的欢,寻思吓唬呗。 因为是不一样的。 别看家里有位和离的,兰草和离了。 兰草那是被男人打、婆家也不慈,恨不得跟着上手一起打她老闺女,还瞎撺掇赚钱都不让拿给她闺女,一家子对付她老闺女一个人,那还有个往好里过日子? 更何况还有那么一件恶心事杵在那里,那件事很关键。 甭管咱是不是被害方,要知道她那前女婿不是什么心眼大的人,那要是想起来就犯膈应捶一顿没个继续过。她这才想着,索性和离,一了百了,以免她闺女在前任婆家再多受磋磨,几年下来,到时人老珠黄了,还不如早离早托生,趁着年轻再寻一家。 所以说,老大的情况和兰草完全不同,朱家伯母就认为,那咋能真离呢。 老大很少打汪氏的,打都是被汪氏实在惹呼急了。 汪氏要是能老实点儿,少些算计,那张破嘴闭上多干活,那日子没有什么可过不下去的坎儿。 老大和汪氏挣钱也都放在一块,这点朱家伯母是知道的。而且别看汪氏抠门,那是指对旁人,但对她男人和孩子行,一门心思的往家胡噜,感觉有时候比老三媳妇对男人都强。 又给她生了好几个孙子,亲爹亲娘怎么不比那后的强,至少朱家伯母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真离了,老太太寻思,她还得分出心思,防止后到的儿媳祸害她前面几个孙子。 村里又不是没有这种事情。那有多少前车之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再生出自己的娃,能对前面留下的孩子们好?反正换作她,她不会。她对着好也是假的,是做给人看的。 朱家伯母代入一番,得出结论:她何必换个更不放心的儿媳。这个管咋的,了解汪氏像农民了解大粪。 所以说,她是真心不希望老大和汪氏和离。汪氏那一家子骂她骂的真冤。 至于那位总登门的邓媒婆外甥女,姓胡,叫胡小樱,朱家伯母不是没暗示明示的撵过。 奈何,那位是真有两下子。 朱家伯母都不知道该咋解释这事儿了。感觉解释不清了。 因为朱家伯母也纳闷过,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二儿媳和三儿媳就被那位莫名其妙笼络过去。 那位胡小缨帮着来干活,帮她那二儿媳孙氏家的娃补衣裳,针脚细密,二儿媳在这方面大大咧咧很是不咋地。一看那针脚,还能有人帮着主动缝补,紧着夸人。 胡小樱又帮着三儿媳李氏挖野菜送来。 时不常还会送些柴。 都知道李氏会过日子,那个胡小缨好像知道不少野菜的做饭法子,怎么过日子省钱的法子,一来二去的,李氏和胡小缨总能说到一块去。到了后来,胡小缨在杏林村她姨奶家住那几日,李氏和胡小缨洗衣裳都结伴儿去河边。 另外,家里的孩子们,胡小缨经常不空手给带零嘴,弄个花啊朵啊的,都给编成小草帽送给家里的女娃娃,惹得孩子们可喜欢。 然后胡小缨让孩子们叫她姨,人家就是一副来串门子的样子,当作和孩子们的娘亲是小姐妹的样子,在朱家伯母看来,你说让她该咋办? 她能拦着吗?就为了大儿媳,不让另外俩儿媳妇和胡小缨相处? 还是她能明明白白的敞开窗户说亮话:“你别算计我大儿子,你俩不可能。” 人家也没提她大儿子一句啊。 人家上门那么多回,连当着孙氏和李氏面前聊得多,都没有提过一句朱兴昌,她问过孙氏和李氏。 就这,朱家伯母也没放过。 曾暗示就差明说了,像闲唠嗑似的点过胡小缨,也和胡小缨的姨奶以及胡小缨的亲姨邓媒婆都讲过: 小书亭 “出一家进一家不容易,但得能过下去,那是不能走到和离那一步的。你想想,多难啊,孩子们咋办,银钱咋分,要是再摊上岳父家里还欠姑爷银钱的,这都离了,那钱前姑爷还能不能要回来啦,等等事宜,全是牵扯,那得两口子感情伤成什么样,才会宁可忍着撕下一块肉皮也要和离。反正俺家想想就不可能。” 还说过:“你家小缨我看挺好,你们赶紧趁年轻给张罗起来,男人没了又不是她的错,咱们这里再成家的有的是,没人觉得二嫁咋滴。要是怕那个,我就不会让我家兰草回来。你说我也是瞎操心,小樱那面,有你这亲姨母在呢,就是专门给人做媒的,指定能给找到一个年纪和她相当的,条件方面啥都不差的。” 听听,还让她咋说,说的不明白吗? 结果她那个丧良心、缺心眼的大儿媳,以及老汪家一大家子没个好饼的玩意儿,跑上门揭她伤疤,说她没男人,骂她老不正经。 以上关于汪氏的事情,朱家伯母眼下见到朱兴昌,她能有好脸就怪了。 此时,朱兴昌望着老娘。 朱兴昌很怀疑老娘嘴上不让他回来,其实是特意在等着他归来骂人,以免每日不骂一骂睡不踏实。 朱兴德出来后,先看眼大伯母,再看眼大哥。 他也知道具体是咋回事儿了,晚上回来听了几耳朵。 还别说,挺稀奇。 二十二岁的小寡妇,看上他三十岁出头的大哥,且还挺有心计。咋听咋觉得,将他那虎了吧唧的大嫂,各方面都比了下去。 “伯母,先少说几句吧,大半夜的,我大哥也挺累,这几日一直帮我盯着新房那面。他没去我岳父家,可能是觉得洗洗涮涮不方便。” 朱家伯母这才脸色有点儿不自在的说道:“那你俩饿不饿,反正我被折腾起来了,一时睡不着,不行给你们煮点面条。那牛也放着,一会儿我喂吧,你俩去堂屋里等着饭。” 还是心疼亲儿子了。 大半夜要给做饭。 堂屋里: “大哥,你对那个什么缨,咋想的?” “艾玛,你咋也能这么怀疑我呢!” 朱兴昌摘下干活戴的麻布手套扔桌上,一脸无奈道:“有那么几回,她要是没冲出来主动介绍,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冲出来,拦截你?” “嗯,要搭车回村,说认识俩弟妹。她有个什么姨奶在咱村住。顺脚的事儿。还有那么几次在道上碰巧遇见她。她问我俩弟妹在家忙啥呢,有时候也问二弟妹家的甜杆,那几日甜杆闹肚子。”(未完待续) 第316章 媒人汪 朱家伯母端着一碗鸡蛋酱,站在堂屋外面,听屋里那哥俩聊天听得一清二楚。 听那意思,老大对那个胡小缨,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 这个态度,让朱家伯母一时间挺感慨。 这个正派劲儿啊,算是随了他们祖父、随他们亲爹了。 朱家伯母站在女人的角度,还是挺欣慰的。 包括老二、老三、德子,这哥几个全都是正经过日子好手。 不像有的那种人,日子过好了,就惦记寻思一些花花事儿,好像没有那些花花事就无法证明混得好似的,那才不要个脸呢。 可这哥几个不的,算是老朱家承上启下难得的优点了。 以前,或许就有这种优点,只是不太明显。 那时候日子过得挺穷,就算这哥几个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大伙也会认为,那是因为你没钱没本事,你才不搞。你拿啥搞啊?等你有钱的,你再看。 你看,她家这几个,现在哪个走出去不是香饽饽?有钱了依旧没学坏。 朱家伯母心里寻思: 说句自大的话,现在家里几个儿子不欠饥荒,日日进钱,去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本是最容易心态发飘的的时候,也有换新媳妇的能力,尤其是她家老大,女人都勾搭到眼前了,可是,咱家这几个孩子,还是一如往常,真就不动那花花肠子。你看看这本性,她老朱家孩子就没有差的。她有点儿小骄傲。 唉,也不知家里那几位儿媳妇,知不知道、能不能珍惜自己这份福气。 想起儿媳妇们,朱家伯母就有些来气,马上否决。 不,她那几位儿媳不知道,也不珍惜自己嫁的是好人家。 不提汪氏,只说那孙氏和李氏在胡小缨的事情上,绝对没起啥好作用。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往大了说,那就是俩个搅家精,不盼着他们大哥好,还在那起哄架秧子想看热闹呢,恨不得她们大哥离了才好。 这事儿要是成了,那就是在破坏兄弟间感情。 因为德子为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要过问这事儿? 朱家伯母心里明镜的。 侄儿很不喜欢男女之间瞎勾搭那一套。。 今晚能问他大哥一声,无非是想确认一番,大哥,你要真是那种有钱就学坏的人,那么以后也不是不给你找活干,只是会远着你点儿。 而且依着她对侄儿的了解,一旦老大要是承认动了心思,德子不会给老大多解释的机会,别看事情起因是源于汪氏一张破嘴骂德子,没用。 人家忙啊,没空听你那些解释啰啰嗦嗦。 侄儿只会认为,你在有媳妇的情况下,你和人勾搭,就是不正经,你就是在男女方面容易犯糊涂、不敢重任。会怀疑你今天和这个女人,过几年和那个女人,哪日你再为女人耽误正事儿。 多亏着老大自个站得住,根本没那想法。瞧那样,侄儿也松口气。 所以朱家伯母越是清楚这件事的利弊,越是对另外两位儿媳妇不起好作用很是不满。 可悲哀的是,朱家伯母看破却并不能说破。 她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撕破脸和儿媳妇们对着干了。 到老了,瞧这样的状况,她根本指望不上汪氏养老。汪家那一大家子大损贼,说话那么难听,那日就说她了,你这样当老人,你还想指望我姑娘将来给你养老?那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缺心眼是怎的,都这样的情形了还敢威胁她,纯属坑女儿,也不怕她索性换个能养老的儿媳妇。 但她确实不敢再指望汪氏了,要在孙氏和李氏里挑一个给她养老,这就不能很得罪那两位。 朱家伯母甚至琢磨过,等到左家搬进新房彻底忙完后,她想去找白玉兰唠唠嗑。 想让白玉兰帮她出出主意,帮忙看看哪个儿媳妇行,现在就得铺垫了。总不能指望哪个给养老还不给掏钱出力吧?那到老了,人家能心甘情愿伺候嘛。趁着能动,先选好养老的儿子儿媳,这才能一门心思的帮哪家带孩子做饭。 而按理,她也和侄儿的岳母说不着这个,不该寻白玉兰给出主意,这属于是拐着弯儿的关系,还没那么亲。 可是,划拉划拉身边人,她能放心唠嗑的有几人? 和自己的几家真亲家敢聊这些吗? 和她的老姐们说说烦闷,最近才发现,那假姐妹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不行,她私下里讲的话,那位给她宣扬出去了,转头就和人家亲姐姐讲了,亲姐姐又去外面瞎传,都要气死她了。那嘴一点儿不严实。 大半辈子混下来,朱家伯母悲哀的发现,没交下一个人。 倒是侄儿的岳母白玉兰,那人,她瞧着不错,和这样的人聊心里话能放心,还没有利弊关系,能给她实心实意多出主意。 这也是朱家伯母最近心口闷的原因。 明明对三位儿媳妇都很不满,却要硬生生憋着。不能破口大骂。 想想还是老爷子好啊,朱家伯母打心眼里羡慕她公爹。 你看,这次德子回来就嚷嚷:“爷,房子快盖完了,没事儿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什装一装,到时候咱搬家。你爱藏东西的地方,寻空挖一挖,别落下。” 老爷子说,上回分家后,就再没有藏在土里墙里的物什,你挖一拨,你伯母搜一拨,你俩挺凑巧的里应外合,早就不剩下啥。 朱家伯母当时偷听到这话时,脸一红。 然后就听见老爷子说:“不想去住,你有这心就挺好。真去了,让你岳父家怎么看。我在这里记账,能多少帮你把把关,也算是帮到你了挺好。” 人家德子当即就不干了,“您必须去,我老丈人能咋看?能笑着看。就是我岳父岳母提议的,他们那时连柱子爷都欢迎,要一大帮人住在一起有人气,更不用说您了。再着,您本来就归我养,以前没接您走,那是没地方。现在有了住处,小稻说要将最大最亮堂的房间给您,怎么布置她都想好了,我那房子最初建的时候也和别人不一样,全按照让您腿脚怎么方便怎么建。往后,您必须在我眼前生活。我一手俩闺女,一手扶着你。” 朱家伯母每每想起那番对话就心酸,看看老爷子的待遇,不去都不行,德子争着抢着哄着要给养老,啥都给准备好。 再看自己,要忍着各个儿媳妇的气,很怕哪个将来不养她。 朱家伯母终于掀开门帘,将鸡蛋酱放在桌上。 朱老大要起身帮他娘端面条盆。 朱家伯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你们坐着等吧。我能干得动的时候,先靠自己。” 搞得朱兴昌在母亲离开后,瞪眼看堂弟。 他怕自己脑子困糊涂忘了,很是纳闷地问家里最聪明的弟弟,还一连三问: “我娘又咋的啦?” “咱俩刚才没说什么她不爱听的吧?” “我没有背后讲她坏话吧?” 朱兴德摇摇头。 …… 第二日清晨。 别看朱家伯母不敢和几位儿媳妇撕破脸明说,却没想到孙氏和李氏主动找到了朱兴德。 朱兴德才给他爷刷完恭桶回来,就被两位嫂子堵在柴火垛这里。 “德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嫂子们寻思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说。” 朱兴德以为是要借钱周转之类的:“说吧。” 没想到,两位堂嫂一开口,是关于胡小缨的事儿。 孙氏有点儿激动,一副提前往事就恨得不行的模样: “是,在胡小缨那事上,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只要一想到我和你二哥闹和离那两天,她汪氏背地里又是掐我孩子,又是骂我孩子的,我就恨不得生嚼了她。有她那样当伯娘的吗?我跟你说,德子,她不配当大嫂。” 孙氏说着说着,差点儿大清早就抹起眼泪,继续激动道: “德子,二嫂不是往自个脸上贴金,当初那事儿要是换作大哥大嫂,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我就敢冲天说话,我可能会笑话大人,背后回娘家讲究大哥大嫂,那都可能做得出来,这没毛病,我敢做刚当。 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对大哥家孩子使坏心眼又掐又拧,你信不信?都是当娘的人,孩子是心头肉,可是她汪氏呢,当初她对我家俩孩子做了啥,她自个心里知道,我凭啥不恨她。 最好趁着有胡小缨又年轻又会来事儿让大哥给她休喽。 省的消停下来,她又嘚瑟,我看她无家可归也解气。” 朱兴德明白了,二嫂这是在告诉他,在明知道胡小缨有破坏别人家庭的心思,她为何没拦着阻着,甚至起了还会反过来帮忙心思的原因。 孙氏话音刚落,李氏就接上道: “至于我,是膈应大嫂那张破嘴,出去瞎说八道,说我挣了不少银钱,具体数也往外说,宣扬的外面屯子人都知道了。 惹得我娘家人上门借钱要给我弟盖房,借的那个数正好是我手里全部钱,我就没借。 现在我爹娘那面都快要恨死我了,说我不管他们死活。 祖父也知晓这事儿,那日我娘家爹娘是踹咱家大门走的,还当着祖父、婆母的面前,放话你三哥往后要是休了我、打了我,让我死远远的,就当作没有娘家,还说活该我和婆家一颗心,婆家往后可以随便打骂,死了也不用给他们送信,他们不管。” 可见,李氏被汪氏那张破嘴祸害的不轻,连娘家那条退路都给祸害没了。 李氏偷瞧眼朱兴德的脸色,知道在这位堂弟面前,别耍什么小心思,实话实说比使心眼强。 这也是她劝着二嫂,主动来找朱兴德坦白的原因。 她和二嫂不能装作不知道胡小缨接近她们的心思,朱兴德那样的人,压根儿不会相信的。 小叔子即便以前当混子也是在人堆里混的,啥样的人没见过?你当是糊弄另外那三兄弟呢。 李氏想了想,干脆剖析自己:“德子,三嫂也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朱兴德:“……” “我这不是被大嫂祸害我娘家关系气着了?谁让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我娘家的事儿。就胡小缨接触我之前发生的事儿。不信,你问祖父,我干脆就…… 要不然,我和二嫂还真不一样。 二嫂是因为大嫂掐她家孩子,可我和大嫂又没啥大仇。 我甚至之前还怕大哥休了大嫂,那多让女人家寒心,等于是男人有本事这不就学坏,大哥一旦那样,德子,我不瞒你,我还怕你三哥跟着学也想找年轻的。那我真是死都没地方可埋了,我这人确实对娘家人抠,到那时娘家真就回不去了,可是?” 李氏憋口气,可见她提起这茬也恨得不行,继续说道:“德子,不知嫂子说的你能不能理解,我就觉得大嫂那人吧,她根子坏啦。比方说,当初二嫂也是出去传瞎话。” 说到这里,妯娌俩还撕扯一下,在朱兴德面前打个岔。 “谁传瞎话啦,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算是发现了,你从刚才就踩着我说话,在德子面前,你这是显摆你自己呢,显摆就你没传过瞎话呗。” “你等我说完的,我啥时候踩你了,二嫂,德子忙着呢,你先别抢话。” 李氏这回语速快了,不再那么斟酌着,看向朱兴德直言道: “二嫂当初传兰草的瞎话,人家是回娘家和亲爹亲娘讲,知道咱老朱家事情不能随便告诉外人。 后来那算是阴差阳错,被她娘家嫂子听见,还有她娘那里漏了口风,才一个传一个出的事儿。 大嫂可倒好,德子,她跑外头去不管和谁呀,只要人家问,她就胡咧咧。 她咋不告诉别人她自家存了多少银钱呢,往外瞎传我和二嫂在家怎么赚钱,就差将屋里那点儿事和怎么酿酒也往外说了,我和这样的人往后做妯娌,怕将来吃更大的亏。 siluke.com 这次就已经吃大亏,娘家都和我断绝关系了,我不想和她继续做妯娌。 我怕哪日怎么酿酒也传出去,我和二嫂还会被她连累的头上被扣屎盆子,说是我俩出去讲的。或是你三哥万一哪日有了大造化成了小头头,有人找他办点儿啥事,她出去和外人胡咧咧,再对你三哥不好。” 朱兴德看向两位嫂子身后:“大哥。” 朱兴昌和兰草听半天了,基本上该听的全听到了。 此时,兰草脸色挺不好,也很担心的看向朱兴昌:“大哥。” 要说起兰草,比起孙氏和李氏完全是两种背后讲究人的方式。 兰草当初对汪氏诅咒朱兴德生不出儿子很不满,咒四哥朱兴德无子,那还等于是在诅咒要断了她亲叔叔那个房头的香火,两种火气直窜天灵盖,她是直接找到她大哥头上,实话实说学一遍,然后让管一管大嫂。一家人,啥仇啥怨啊,生个女儿那么捡笑。 却在胡小缨想接近她时,兰草从不搭理,一次好脸都没给过。 也从没提过,汪氏平日里对待她这个小姑子更不咋滴,就怕大哥大嫂家散了,大侄子们怎么办。能吓唬住大嫂管好一些才是最好的。 所以此时,兰草很担心大哥听完更上火了。 朱兴昌是万万没想到啊,两位弟媳对汪氏有那么大的怨。 “我这……”朱兴昌舔舔干裂的唇,有些难堪,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些啥词,脸通红通红的: “一听吓一跳,我好些都不知道。以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现在是忙。两位弟妹,以后我多说说你们大嫂,别和她一样的,对于那些发生的,大哥给你们先赔个不是了,行吗。” 孙氏和李氏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人坏话被听见,这可是做大伯哥的还要给她们鞠躬,她俩急忙躲开,“大哥,和你没关系,你总起早贪黑忙,我俩也不是对你不满。” 朱兴昌四只都僵**,说他媳妇,他就能好看了? 朱兴德刚要截住话题,要给朱兴昌搭个台阶先回屋,外面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胡小缨的姨奶奶带人气势汹汹进门了,让朱家给主持公道。 汪氏给人家胡小缨按在地头打了。还当着好些人的面前,骂胡小缨和朱兴昌乱搞男女关系。 而这一回,胡小缨进朱家门,也不再是寻孙氏和李氏唠嗑,而是在见到朱兴昌就差些扑进怀里。 二十二岁的小妇人委委屈屈哭着对朱兴昌诉说,她名声毁了,“我该怎么办呀。”(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媒人汪 朱家伯母端着一碗鸡蛋酱,站在堂屋外面,听屋里那哥俩聊天听得一清二楚。 听那意思,老大对那个胡小缨,还真是没有旁的心思。 这个态度,让朱家伯母一时间挺感慨。 这个正派劲儿啊,算是随了他们祖父、随他们亲爹了。 朱家伯母站在女人的角度,还是挺欣慰的。 包括老二、老三、德子,这哥几个全都是正经过日子好手。 不像有的那种人,日子过好了,就惦记寻思一些花花事儿,好像没有那些花花事就无法证明混得好似的,那才不要个脸呢。 可这哥几个不的,算是老朱家承上启下难得的优点了。 以前,或许就有这种优点,只是不太明显。 那时候日子过得挺穷,就算这哥几个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大伙也会认为,那是因为你没钱没本事,你才不搞。你拿啥搞啊?等你有钱的,你再看。 你看,她家这几个,现在哪个走出去不是香饽饽?有钱了依旧没学坏。 朱家伯母心里寻思: 说句自大的话,现在家里几个儿子不欠饥荒,日日进钱,去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本是最容易心态发飘的的时候,也有换新媳妇的能力,尤其是她家老大,女人都勾搭到眼前了,可是,咱家这几个孩子,还是一如往常,真就不动那花花肠子。你看看这本性,她老朱家孩子就没有差的。她有点儿小骄傲。 唉,也不知家里那几位儿媳妇,知不知道、能不能珍惜自己这份福气。 想起儿媳妇们,朱家伯母就有些来气,马上否决。 不,她那几位儿媳不知道,也不珍惜自己嫁的是好人家。 不提汪氏,只说那孙氏和李氏在胡小缨的事情上,绝对没起啥好作用。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往大了说,那就是俩个搅家精,不盼着他们大哥好,还在那起哄架秧子想看热闹呢,恨不得她们大哥离了才好。 这事儿要是成了,那就是在破坏兄弟间感情。 因为德子为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要过问这事儿? 朱家伯母心里明镜的。 侄儿很不喜欢男女之间瞎勾搭那一套。。 今晚能问他大哥一声,无非是想确认一番,大哥,你要真是那种有钱就学坏的人,那么以后也不是不给你找活干,只是会远着你点儿。 而且依着她对侄儿的了解,一旦老大要是承认动了心思,德子不会给老大多解释的机会,别看事情起因是源于汪氏一张破嘴骂德子,没用。 人家忙啊,没空听你那些解释啰啰嗦嗦。 侄儿只会认为,你在有媳妇的情况下,你和人勾搭,就是不正经,你就是在男女方面容易犯糊涂、不敢重任。会怀疑你今天和这个女人,过几年和那个女人,哪日你再为女人耽误正事儿。 多亏着老大自个站得住,根本没那想法。瞧那样,侄儿也松口气。 所以朱家伯母越是清楚这件事的利弊,越是对另外两位儿媳妇不起好作用很是不满。 可悲哀的是,朱家伯母看破却并不能说破。 她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撕破脸和儿媳妇们对着干了。 到老了,瞧这样的状况,她根本指望不上汪氏养老。汪家那一大家子大损贼,说话那么难听,那日就说她了,你这样当老人,你还想指望我姑娘将来给你养老?那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缺心眼是怎的,都这样的情形了还敢威胁她,纯属坑女儿,也不怕她索性换个能养老的儿媳妇。 但她确实不敢再指望汪氏了,要在孙氏和李氏里挑一个给她养老,这就不能很得罪那两位。 朱家伯母甚至琢磨过,等到左家搬进新房彻底忙完后,她想去找白玉兰唠唠嗑。 想让白玉兰帮她出出主意,帮忙看看哪个儿媳妇行,现在就得铺垫了。总不能指望哪个给养老还不给掏钱出力吧?那到老了,人家能心甘情愿伺候嘛。趁着能动,先选好养老的儿子儿媳,这才能一门心思的帮哪家带孩子做饭。 而按理,她也和侄儿的岳母说不着这个,不该寻白玉兰给出主意,这属于是拐着弯儿的关系,还没那么亲。 可是,划拉划拉身边人,她能放心唠嗑的有几人? 和自己的几家真亲家敢聊这些吗? 和她的老姐们说说烦闷,最近才发现,那假姐妹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不行,她私下里讲的话,那位给她宣扬出去了,转头就和人家亲姐姐讲了,亲姐姐又去外面瞎传,都要气死她了。那嘴一点儿不严实。 大半辈子混下来,朱家伯母悲哀的发现,没交下一个人。 倒是侄儿的岳母白玉兰,那人,她瞧着不错,和这样的人聊心里话能放心,还没有利弊关系,能给她实心实意多出主意。 这也是朱家伯母最近心口闷的原因。 明明对三位儿媳妇都很不满,却要硬生生憋着。不能破口大骂。 想想还是老爷子好啊,朱家伯母打心眼里羡慕她公爹。 你看,这次德子回来就嚷嚷:“爷,房子快盖完了,没事儿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什装一装,到时候咱搬家。你爱藏东西的地方,寻空挖一挖,别落下。” 老爷子说,上回分家后,就再没有藏在土里墙里的物什,你挖一拨,你伯母搜一拨,你俩挺凑巧的里应外合,早就不剩下啥。 朱家伯母当时偷听到这话时,脸一红。 然后就听见老爷子说:“不想去住,你有这心就挺好。真去了,让你岳父家怎么看。我在这里记账,能多少帮你把把关,也算是帮到你了挺好。” 人家德子当即就不干了,“您必须去,我老丈人能咋看?能笑着看。就是我岳父岳母提议的,他们那时连柱子爷都欢迎,要一大帮人住在一起有人气,更不用说您了。再着,您本来就归我养,以前没接您走,那是没地方。现在有了住处,小稻说要将最大最亮堂的房间给您,怎么布置她都想好了,我那房子最初建的时候也和别人不一样,全按照让您腿脚怎么方便怎么建。往后,您必须在我眼前生活。我一手俩闺女,一手扶着你。” 朱家伯母每每想起那番对话就心酸,看看老爷子的待遇,不去都不行,德子争着抢着哄着要给养老,啥都给准备好。 再看自己,要忍着各个儿媳妇的气,很怕哪个将来不养她。 朱家伯母终于掀开门帘,将鸡蛋酱放在桌上。 朱老大要起身帮他娘端面条盆。 朱家伯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你们坐着等吧。我能干得动的时候,先靠自己。” 搞得朱兴昌在母亲离开后,瞪眼看堂弟。 他怕自己脑子困糊涂忘了,很是纳闷地问家里最聪明的弟弟,还一连三问: “我娘又咋的啦?” “咱俩刚才没说什么她不爱听的吧?” “我没有背后讲她坏话吧?” 朱兴德摇摇头。 …… 第二日清晨。 别看朱家伯母不敢和几位儿媳妇撕破脸明说,却没想到孙氏和李氏主动找到了朱兴德。 朱兴德才给他爷刷完恭桶回来,就被两位嫂子堵在柴火垛这里。 “德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嫂子们寻思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说。” 朱兴德以为是要借钱周转之类的:“说吧。” 没想到,两位堂嫂一开口,是关于胡小缨的事儿。 孙氏有点儿激动,一副提前往事就恨得不行的模样: “是,在胡小缨那事上,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只要一想到我和你二哥闹和离那两天,她汪氏背地里又是掐我孩子,又是骂我孩子的,我就恨不得生嚼了她。有她那样当伯娘的吗?我跟你说,德子,她不配当大嫂。” 孙氏说着说着,差点儿大清早就抹起眼泪,继续激动道: “德子,二嫂不是往自个脸上贴金,当初那事儿要是换作大哥大嫂,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我就敢冲天说话,我可能会笑话大人,背后回娘家讲究大哥大嫂,那都可能做得出来,这没毛病,我敢做刚当。 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对大哥家孩子使坏心眼又掐又拧,你信不信?都是当娘的人,孩子是心头肉,可是她汪氏呢,当初她对我家俩孩子做了啥,她自个心里知道,我凭啥不恨她。 最好趁着有胡小缨又年轻又会来事儿让大哥给她休喽。 省的消停下来,她又嘚瑟,我看她无家可归也解气。” 朱兴德明白了,二嫂这是在告诉他,在明知道胡小缨有破坏别人家庭的心思,她为何没拦着阻着,甚至起了还会反过来帮忙心思的原因。 孙氏话音刚落,李氏就接上道: “至于我,是膈应大嫂那张破嘴,出去瞎说八道,说我挣了不少银钱,具体数也往外说,宣扬的外面屯子人都知道了。 惹得我娘家人上门借钱要给我弟盖房,借的那个数正好是我手里全部钱,我就没借。 现在我爹娘那面都快要恨死我了,说我不管他们死活。 祖父也知晓这事儿,那日我娘家爹娘是踹咱家大门走的,还当着祖父、婆母的面前,放话你三哥往后要是休了我、打了我,让我死远远的,就当作没有娘家,还说活该我和婆家一颗心,婆家往后可以随便打骂,死了也不用给他们送信,他们不管。” 可见,李氏被汪氏那张破嘴祸害的不轻,连娘家那条退路都给祸害没了。 李氏偷瞧眼朱兴德的脸色,知道在这位堂弟面前,别耍什么小心思,实话实说比使心眼强。 这也是她劝着二嫂,主动来找朱兴德坦白的原因。 她和二嫂不能装作不知道胡小缨接近她们的心思,朱兴德那样的人,压根儿不会相信的。 小叔子即便以前当混子也是在人堆里混的,啥样的人没见过?你当是糊弄另外那三兄弟呢。 李氏想了想,干脆剖析自己:“德子,三嫂也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朱兴德:“……” “我这不是被大嫂祸害我娘家关系气着了?谁让在这个节骨眼儿出了我娘家的事儿。就胡小缨接触我之前发生的事儿。不信,你问祖父,我干脆就…… 要不然,我和二嫂还真不一样。 二嫂是因为大嫂掐她家孩子,可我和大嫂又没啥大仇。 我甚至之前还怕大哥休了大嫂,那多让女人家寒心,等于是男人有本事这不就学坏,大哥一旦那样,德子,我不瞒你,我还怕你三哥跟着学也想找年轻的。那我真是死都没地方可埋了,我这人确实对娘家人抠,到那时娘家真就回不去了,可是?” 李氏憋口气,可见她提起这茬也恨得不行,继续说道:“德子,不知嫂子说的你能不能理解,我就觉得大嫂那人吧,她根子坏啦。比方说,当初二嫂也是出去传瞎话。” 说到这里,妯娌俩还撕扯一下,在朱兴德面前打个岔。 “谁传瞎话啦,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算是发现了,你从刚才就踩着我说话,在德子面前,你这是显摆你自己呢,显摆就你没传过瞎话呗。” “你等我说完的,我啥时候踩你了,二嫂,德子忙着呢,你先别抢话。” 李氏这回语速快了,不再那么斟酌着,看向朱兴德直言道: “二嫂当初传兰草的瞎话,人家是回娘家和亲爹亲娘讲,知道咱老朱家事情不能随便告诉外人。 后来那算是阴差阳错,被她娘家嫂子听见,还有她娘那里漏了口风,才一个传一个出的事儿。 大嫂可倒好,德子,她跑外头去不管和谁呀,只要人家问,她就胡咧咧。 她咋不告诉别人她自家存了多少银钱呢,往外瞎传我和二嫂在家怎么赚钱,就差将屋里那点儿事和怎么酿酒也往外说了,我和这样的人往后做妯娌,怕将来吃更大的亏。 siluke.com 这次就已经吃大亏,娘家都和我断绝关系了,我不想和她继续做妯娌。 我怕哪日怎么酿酒也传出去,我和二嫂还会被她连累的头上被扣屎盆子,说是我俩出去讲的。或是你三哥万一哪日有了大造化成了小头头,有人找他办点儿啥事,她出去和外人胡咧咧,再对你三哥不好。” 朱兴德看向两位嫂子身后:“大哥。” 朱兴昌和兰草听半天了,基本上该听的全听到了。 此时,兰草脸色挺不好,也很担心的看向朱兴昌:“大哥。” 要说起兰草,比起孙氏和李氏完全是两种背后讲究人的方式。 兰草当初对汪氏诅咒朱兴德生不出儿子很不满,咒四哥朱兴德无子,那还等于是在诅咒要断了她亲叔叔那个房头的香火,两种火气直窜天灵盖,她是直接找到她大哥头上,实话实说学一遍,然后让管一管大嫂。一家人,啥仇啥怨啊,生个女儿那么捡笑。 却在胡小缨想接近她时,兰草从不搭理,一次好脸都没给过。 也从没提过,汪氏平日里对待她这个小姑子更不咋滴,就怕大哥大嫂家散了,大侄子们怎么办。能吓唬住大嫂管好一些才是最好的。 所以此时,兰草很担心大哥听完更上火了。 朱兴昌是万万没想到啊,两位弟媳对汪氏有那么大的怨。 “我这……”朱兴昌舔舔干裂的唇,有些难堪,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些啥词,脸通红通红的: “一听吓一跳,我好些都不知道。以前是稀里糊涂过日子,现在是忙。两位弟妹,以后我多说说你们大嫂,别和她一样的,对于那些发生的,大哥给你们先赔个不是了,行吗。” 孙氏和李氏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人坏话被听见,这可是做大伯哥的还要给她们鞠躬,她俩急忙躲开,“大哥,和你没关系,你总起早贪黑忙,我俩也不是对你不满。” 朱兴昌四只都僵硬了,说他媳妇,他就能好看了? 朱兴德刚要截住话题,要给朱兴昌搭个台阶先回屋,外面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胡小缨的姨奶奶带人气势汹汹进门了,让朱家给主持公道。 汪氏给人家胡小缨按在地头打了。还当着好些人的面前,骂胡小缨和朱兴昌乱搞男女关系。 而这一回,胡小缨进朱家门,也不再是寻孙氏和李氏唠嗑,而是在见到朱兴昌就差些扑进怀里。 二十二岁的小妇人委委屈屈哭着对朱兴昌诉说,她名声毁了,“我该怎么办呀。” 第三百一十八章 你让你俩有话题 朱兴昌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女人是咋回事儿?进院儿就扑他。 朱兴昌一边让胡小缨有事慢点儿说,先别哭。 这女人都快要给他哭冒汗儿了,嘤嘤嘤的,哭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一边又急忙问向胡小缨那些亲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说不清,你们也说不清吗?” 朱家伯母听到动静冲了出来,脸色极为不好,一把扯开门帘,几步蹿到胡小缨姨奶面前跟着呵斥道: “大清早的,俺们家才起身,饭还没吃进肚呢,你们这就找上门。 找上门也行,你们倒是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别只瞎嚷嚷让我们做主,我们给你家胡小缨做的哪辈子主?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朱家把你们怎么滴了。 实际上,我大儿子和我侄儿回来不过半宿,觉都不够睡,压根儿就没有出过家门!” 最后一句话,朱家伯母特意大声嚷起来。 她怕外面有好事儿的村民路过听见。 去地头会路过她家。 万一被胡小缨这么一顿哭上门,回头瞎猜传的乱七八糟,那才叫有理说不清了。 之前,胡小缨以及她的那些亲人冲进院落时,朱家伯母在屋里正端酱菜,并没有听清汪氏打人等那几句告状声,这也就致使,她此时想维护儿子名声的心意注定会白搭。 “咋就找不到你家头上,你们也不用逼问小樱,她能好意思说吗?我一把年纪了都不好意思学这事儿”。 胡小缨的姨奶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胡小缨被薅乱的头发,明明刚说完不好意思学是咋回事儿,紧接着就像倒豆子似的,说起事情起因。 不仅学的十分详细,而且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想和朱家伯母掰扯道理的语重心长: “你看看俺们家孩子,被你家大儿媳妇给打的。 就按在你家那地垄沟里呀,当着好些人的面前,又是抽打俺们孩子的脸,脸都要被她扇破相了,又是薅头发拧身子的,瞧瞧那衣裳给撕的,快撕成碎布条了。 要不是一大早上,地头就有人干活看见了,给拦了那么一把,你家那大儿媳扬言,要给俺们孩子扒光腚扔到坟圈子里。 地点还给选好了,要给扔到小樱那前头短命男人的坟头上。 听听,那汪氏多呢性,这把她能耐的,跟个母老虎下山似的。 这是打。至于骂的,那就更加不堪入耳,连我活这么大一把年纪的,听着都臊老脸。 你家大儿媳骂俺们小樱和你家老大滚过高粱地,骂小樱和你家老大坐车也起腻,说那拉脚老牛承受不住小缨是骚狐狸,还耐不住刺……” 剩下的话还没说全。 “你得得得!”朱家伯母急赤白脸赶紧叫停。 朱家伯母被汪氏气的直在心里大骂:蠢妇。完了。 这蠢妇折腾自个也就算了,还连累她大儿子往后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 明明没有那么回事儿,都得被三姑八婆传的像模像样。 讲究她儿子人品,甚至会拐带她孙子。 朱家伯母快要被气死了。 一边不是好眼神地瞪向胡小缨的姨奶。 不知道对方是故意要激怒老大还是怎样,连胡小缨的脸面都不顾及了,让学一遍咋回事真就学的这么详细。 她真想喝一声“你大可不必说的那么仔细”。 也难怪不让胡小缨本人开口,本人怎么学那些难听话?这可真是带来一堆不要脸面的好帮手。 可你愿意学,咱还不愿意听呢。 一院子的孩子,说的那都是什么恶心嗑儿,再说下去就得给老爷子气犯病。 朱家伯母指着大门外:“甭管啥大事儿都给我出去说,我们家这院子,不是谁都能上门乱喊乱吵吵的。有事儿也和我说,汪氏在哪呢眼下?!” 朱家伯母是真怕胡小缨的姨奶非得嚷嚷让老爷子做主。 别说老爷子了,要依着朱家伯母的心里想法,她连朱兴德、孙氏、李氏等人都不想让掺和。 因为这么难堪的事儿,少搭上一个是一个。 以防往后别人讲起这次桃色事件,会带上句“那日朱兴德和两位堂嫂都在场、都知道”,那样做等于是还要搭上侄儿和另外两个亲儿子的名声。 再着,处理的好与不好,跟这种事情挂钩都不会有好听的话。也压根儿处理不好,难道还能俩女人全收了吗? 要不是老大实在是躲不开,朱家伯母打心眼里的希望连大儿子最好也别去,全可着她一人来得了。 她一个老太太,不怕和这些妇人扯炕上那点儿男女事。 奈何她大儿子是躲不开的。 谁让汪氏现在名义上还是她大儿的媳妇。 胡小缨的姨奶立马憋回还要拱火的话,顺水推舟跟在朱家伯母身后往外走。 说实话,她们本来也不敢在朱家院落闹开。 带人来,无非是想闹出个动静。 不过,一旦要是将朱老爷子气病了,那可摊上事儿了。尤其朱兴德还在家。 一个村里住着,朱兴德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了解吗? 他们是冲进院才发现这位在。啥时候回来的啊? 姨奶放弃大闹了,胡小缨也不敢太故意往朱兴昌面前凑了。 只两眼哭得红肿,亦步亦趋地跟在朱兴昌身后,任由朱大哥做主的模样,且还十分识大体地带着哭音劝道:“别说了,都别说了,太难堪了。” 但是姨奶没听她的。 姨奶跟在朱家伯母身后朝外走,边走边觑眼朱家伯母神色继续道: “再难堪我也得说呀。 孩子岁数小,不懂这里面事儿有多大,咱俩做长辈的,还能不懂吗? 现在地头的人,都知道你家老大和小樱。 想必不出明日,就得传的到处都是。 俺们孩子好好的名声就这么毁了。 唉,我也知道不赖你家老大,可是,小樱比你家老大还可怜。 挺好的闺女被人空口白牙,稀里糊涂的和你家老大凑成堆儿。还被揍够呛。谷 刚才小缨说不想活了,我那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要跳河,要不是她哥哥们拦着,那真容易跳进去。 我也是一时着急,这才又是吓的又是急的不行,才寻思上门来问问咱两家怎么处理这事儿。看看怎么弄才能让外面别说的那么难听。” 胡小缨的姨奶又愁苦着一张脸抹上了眼泪说: “俺家这个孩子真是个苦命的,她前头男人早早没了,年纪轻轻没享过一天福,就这样,仍为那短命鬼好好的守了两年。丫头不招灾不惹祸,一天啥说头没有,很是能干,来咱村里就住这么几天,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让她往后还怎么再走一家啊?再走一家,也寻不到那好的了,对方不得知道这一茬啊?就得说和你家老大在一起过。” 朱兴昌咬紧牙,才忍住没出声。 怎么就和他在一过了? 而朱家伯母被胡小缨的姨奶念叨的太阳穴直蹦。 她不愿意搭理那些话。 那意思无非是咱家将人家名声毁了,人家明明能嫁的好,却让人家以后没法再嫁的好,这是想彻底赖上咱朱家了。 真真假假的往脸上贴金,别以为她不知道。 可是,到了眼下境地,连朱家伯母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因为甭管是被迫的还是怎样,确实是坏了对方名声。 男女之间一起掉河里说不清都要娶呢,更不用说这种了。 所以说来说去,朱家伯母只想赶紧找到汪氏那个蠢妇,先大嘴巴子扇一顿解气再说。 汪氏简直是坑自己,坑男人,还坑孩子。就没见过往自家男人脑袋上主动扣屎盆的蠢妇。 朱家伯母边赶路,边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老大:汪氏,不能要了。 …… 也就才过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到朱家地头呢,双方就相遇了。是在别人家地头遇见的。 汪氏正被村里老谢家两位儿媳妇,搀着胳膊往前走。 朱家伯母面上没露,心里却是吃惊的。 不是说给胡小缨打了吗? 胡小缨能自个走路,怎么这打人的,到头来却要被人搀着才能走。 要说事情起因,汪氏还一肚子委屈呢。 之前,她娘家人不是随她回婆家闹了一通。 别看朱家伯母被冤枉得不轻,好似被汪家人骂的挺惨,但是别忘了,她是吃亏的性子吗?她能只听着不还嘴吗? 汪家人冤枉朱家伯母一句,朱家伯母有八句等着。 汪家人说,“就你这样当老人给儿子拉皮条的,你还想指望我姑娘给你养老?” 朱家伯母立马回嘴:“就你家姑娘那奸懒馋滑的,要是日子能倒退,白给我们家都不要。我告诉你,有能耐别没脸没皮回来,你看我朱家人会不会有一人去接她?你们老汪家人这么心齐,那就赶紧给她留在家里当吉祥物,千万别给我们家送回来。送回来,你们就不姓汪!” 诸如以上种种对话。 也就是说,双方一场骂账下来,没有输赢。 这也致使汪家人才清醒的意识到,他们家闺女真有可能回不去老朱家了。 这个凉了的信号一出,之前陪同汪氏去的亲人,包括汪氏的姑姑和表妹看见她就啧啧发愁,说这可咋整,人家不要你了,你好好的日子没了。 等于是再没一个人能说句有用的话,干出有用的事儿,只会给汪氏添堵。 汪氏气的不行,质问:那是你们去我婆家说的太狠了,这和去之前商量的词不一样,咋还能说着说着骂上我婆婆了。 这些亲戚被汪氏也说的下不来台,当场就干起来了。说你知不知道好歹,合着白给你出力,还没落下好。难怪你婆家人膈应你。膈应你就对了。行了,以后没人再管你的破事儿。 而汪氏的嫂子弟妹,这回也知道确切的信儿了,知道朱家人真的不在意这位长媳了,一点儿脸面都不给留。怎么可能还会容下出嫁的小姑子在娘家蹭吃蹭喝。各种矛盾、摔摔打打的,打孩子骂话给汪氏听,还和自家男人找茬吵嘴,让男人出面逼迫汪氏赶紧离开。 哥哥弟弟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地,问汪氏啥时候走。 就连今早,汪氏的亲爹娘也在背后嫌弃她。 她亲爹气哼哼说:“赶紧给她撵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管她回去还能不能立得住,她就是一天八遍给她婆婆下跪赔罪咱也别管了,赔罪总比赖在娘家好,别再砸手里。再说儿子才是根本。往后要指望儿子儿媳们养老。不能因了她在娘家,让儿子儿媳们不满。” aiyueshuxiang.com 她娘说:“作孽啊,我现在想想都来气,以前她在婆家过得行时,没见过她拉拔过兄弟,一门心思给老朱家出大力,不知道自个姓啥的虎玩意儿,现在却回来吃娘家兄弟的。说实在的,难怪朱家那面的亲家母骂她缺心眼,这也就是我生的吧,要不然我都想骂她这句。一把年纪了,里外拐不分,她但得以前帮扶过娘家兄弟一把,我现在也有脸替她出头骂儿媳妇们。不容她,纯属是该。” 汪氏今早才发觉,好像头一次才看清娘家人。 汪氏是压抑着哭声,偷偷离开娘家的。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悄悄地哭。以往她都是闹出动静嚎。 就那么一路走,一路抹泪。 感觉这天地间,到头来谁也指望不上,她想儿子,想她男人,想回家。 也只有和朱兴昌的家,才叫家,她待着才仗义。 至于遇见胡小缨是意外。 汪氏的娘家到杏林村要路过一大片田地,正好老朱家庄稼就在那里。 汪氏看见庄稼地里的杂草,寻思顺手拔拔吧,都走到这了,顺便的事儿。要不然回头还要特意来薅杂草。 就在这时,胡小缨出现了。 胡小缨先笑呵呵打招呼问朱氏:“大姐,你咋回来了,是路过吗?” 叫姐,不叫嫂子。杏林村明明是汪氏婆家,胡小缨问是不是路过。 发现汪氏忍气没搭理她,胡小缨往近前又走了几步说道:“姐不会是要回朱家吧?可那日,我听说你……” 然后将从孙氏和李氏那里听来的,朱家伯母怎么大骂长媳,怎么说的你要是自个回来就不姓汪的话,学了一遍。 “那你这要是自己回来,那面还不欢迎,可真是,啧啧。” 这个时候,汪氏就已经攥拳头了,但胡小缨似乎嫌她火气不够似的,又讲起她前几次搭朱兴昌的车,俩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假意劝着汪氏: “我才发现兴昌哥脾气可真好,我说什么话题,他都能对上,和我说话也特别有耐心。像兴昌哥这样好脾性的男人,姐,你怎么就和他动不动能吵起嘴呢,还能被兴昌哥给赶回娘家,我实在是想不通……” “回来我还和我姨奶说呢,那日可不好意思了。那日我还闹肚子,搭兴昌哥的车,我说着说着话就得让他停车,我就钻那高粱地。兴昌哥也没嫌我麻烦,还笑呵呵在路边等我,嘱咐我,不碍事儿,别着急。” 是直到“高粱地还别着急”,汪氏才一个虎扑,将胡小缨扑倒在地就开始猛揍。 她早就想胖揍一顿这小狐狸精来着。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跑到她这正当媳妇面前,还敢耀武扬威如此不要脸的。 胡小缨也不是个吃亏的,那时不仅趁着这面还没村民发现有还手,而且用语言刺激汪氏: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瞧瞧你那样,长的又丑又黑又胖,你知道你那俩妯娌还有外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一脑袋浆糊,一张蠢妇脸。干活不行,吃啥没够。你除了比我有个好命男人没早死,就凭你也配和兴昌哥过好日子?我哪句说错了?是兴昌哥就稀罕和我这种比你面嫩十岁的小妇人,还是他耐心等我去高粱地上茅房让你嫉妒了?他都没等过你吧,你是个掉壕沟都没人管的,蠢女人做到你这份上换我早死了,他在家一天下来也和你说不上十句话吧,却和我有不完的……” “你个臭婊子,我让你俩狗男女一起上茅房,我让你钻高粱地,我让你俩凑一堆说话!” 就是汪氏这一嗓子,让赶过来劝架的村民全听见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此时,汪氏望着老朱家那一大家子人。 她婆婆站在岸上,正怒视汹汹看她,看她像是在看一颗屎壳郎,眼里毫无温度。 估摸正在心里恨着她吧。 这场架打的,在外面惹了事儿,又败坏了人家儿子的名声。 人家当亲娘的能不恨吗?可以理解。 再说现在老朱家和以前不一样了,越是有点儿本事了,越是在意驴粪蛋表面光的面子问题。 呵,明明以前也不是什么很体面的人家,现在自认为有点儿身份,她婆婆这就忘记以前干的那些蔫坏事儿了,好像换了人似的。 可是谁又不了解谁啊? 她嫁进老朱家这么多年,说句不好听的,有些事情还是她婆婆对她言传身教的。暗戳戳磋磨小叔子家留下的唯一根儿,呸,比她背地里嫌弃自己那俩小叔子家调皮孩子手段还恶心人。 汪氏心想: 行了,婆母,不用瞪了,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儿吧,咱俩老大别说老二。 知道婆婆你更加嫌弃我这个儿媳妇拿不出手。 也别拿我本性坏说事儿,你以前比我还不如呢。我要是有本事,我就算再本性坏,你也不会口口声声要休掉我,因为你就是那样势利眼的人。 汪氏不屑的目光,从朱家伯母身上,又转移到孙氏和李氏身上。 她两个妯娌孙氏和李氏,此时是站在胡小缨那些亲属中间。 时而和胡小缨带来的女人家低语两句话,发现她望过去,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和她对视。 可见两位妯娌,也是有意思极了。 她还没有被朱兴昌休弃呢,这段日子,两位妯娌就和外人比和她这个亲嫂子关系还亲近。 两位妯娌待胡小缨好,不就是想合起伙来体现她这些年做人的失败吗?不就是想一起孤立恶心恶心她吗? 不就是想按住她头,只要想回家,不仅要对婆婆认错、男人认错,小叔子们认错,这个那个反正都是她的错,而且想回家,连着对两位妯娌也要矮半头吗。恨不得想给她踩到泥里。 做梦去吧。 赶明儿她非要做个孤神野鬼,到时她就守在两位妯娌身边,一年不行就两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她还要好好看看呢,两位小叔子能对两位妯娌好到哪里去,看看她这个做大嫂的死了,午夜梦回,两位妯娌到底心安不安。要是脸皮贼厚,等到她死了,还没觉出给大伯哥寻机会拉皮条不算错,她做鬼也不会放过。 因为一码是一码。 以前她即使再不对,这一次,在两位妯娌明知道胡小缨不安好心的情况下,还能合起伙来给大伯哥制造机会多和胡小缨相处,这俩人就是个恶的。 汪氏在眯眼瞪视孙氏和李氏时,难免用余光会扫到人堆里的小姑子。 兰草正心急地喊着她,发现她没反应,兰草跺了跺脚,还让老谢家两位媳妇快扶她去坝上看看哪里伤到了,怎么站着都要靠人扶着。 汪氏头一次感觉出对兰草的愧疚。 她可能真的像她娘家妈说的那样,天生缺心眼,本性自私,也注定没有给谁做长嫂的责任和使命感。 事情最初起因,明明是由小姑子告状引发她被赶回娘家,她眼下却一点儿不恨兰草。甚至还有些愧疚。 脑中都是那日,她揭小姑子短处骂的那些话。 你说她是咋能骂出来的呢。 汪氏有些恍惚地琢磨: 这世道,女人家本就不易。 她没尝过小姑子以前遭难的滋味儿,就觉得吵架嘛,只要能吵赢了,甭管说出什么难听话都没啥。 眼下才恍惚理解,她那些行为简直是在小姑子伤口撒盐。 备不住兰草为了忘记那些事儿,背后需要用日子一天天磨着过,才能让伤口慢慢结痂。小姑子还不足双十年华,比她小了整整十岁啊,她这三十岁的都经不过这一遭,不到二十岁的兰草的是怎么在经过那些恶事一点点挨过日子的?背后舔伤口,当面还不能露出来,因为她们这几位不慈的嫂子会嫌晦气。 对不住啊,兰草。 汪氏一叹。 且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不过,没事儿。多亏着自己生了几个好儿子。 等她见到自家孩子们就好了。 她虽然不会叮嘱孩子们去恨谁,那样没劲儿,何苦来让孩子们记着仇日子会过的不舒坦,往后没娘了本就心里沉。但是她可以叮嘱孩子们对他们姑好啊,想必兰草那个做姑姑的,不仅往后会实诚的对她孩子们好,兰草这种性子的亲人也值得她的孩子们孝敬和真心对待。 就这么办。 要说,提起该真心对待的,还有朱家老爷子。 汪氏大致扫了一眼,老爷子没来。 汪氏认为,别看老爷子从没对她另眼相看过,甚至相反,她知道老爷子对自己也有很深的意见。 但是她仍然觉得那位老人,才是朱家最值得尊重的。 打年轻那阵,从她们这个几位孙媳妇怀孕,老爷子就会细心多准备点儿细粮,以防哪个孙媳没奶,给孩子们熬米油喝。哪个有娃了,就让哪个歇着。 她亲婆婆在那些年,经常拿她们几个儿媳当长工使唤,好似家里的活,只有儿媳干了才叫不吃亏,儿媳要是不干,亲儿子会受累,那样婆母心里会不得劲儿。尤其她这种进门最早的,受的磋磨最多。 是家里老爷子心里敞亮,总会说,娶进门没有外人。谁干活都一样。 反正种种小事情吧,汪氏现在想来,看来尊老爱幼真不是因为谁老才敬重着。她就不敬重她亲爹娘,也不敬重她婆婆,这仨人甭管咋变化她也尊敬不起来,处事不行。 而想必老爷子今日没来,是留在家里拘着她的几个孩子呢吧,不想让孩子们看到亲爹娘的难堪。 汪氏终于看向了人群里的朱兴德。 “德子,说句实在的,我在来时路上还没想过和你坦白,但眼下看到你,我就不想再含糊下去了。 我之所以被你大哥撵回娘家还没有主动回来,是因为我这人,品性不咋滴,前些日子听说你家生老二又是个小丫头,给我乐的呀。我捡笑来着。 那时寻思,多好,老天爷才是公平的,不能天底下啥好事儿都可着你这房头来,至少生儿子这方面,你就是不如我和你大哥。 后来这事儿被你大哥知道了,他骂我丧良心,让我回娘家醒脑子去,而我也不是不敢和你大哥对着干,他让我回去就回去啊?我压根儿谁都不怕,我只是怕丢酿酒的活计而已,这才老实听他的话回娘家。”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朱兴德本来站在河坝边上,正询问着老谢家人是咋打到一起去的,两家地头离的最近,看没看见胡家人动手,打他大嫂哪里了。 甭跟他说老胡家人没动手,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伤,不是表面上,谁看起来凄惨谁就是伤的重。 那点儿小伎俩在他这里还不够看。谷 胡小缨想给自己弄的凄惨无比,哭哭啼啼装弱势,不代表是真惨。还很有可能是自找的呢。 而他大嫂眼下是站不住也要身板挺直,还将头发给梳好了,脸上抓挠的血迹擦个干净,那也不代表就是他大嫂没吃亏。还很有可能吃的是哑巴亏呢。 结果冷不丁听到汪氏喊他,朱兴德再一细听内容,懵了,这咋还实话实说上了呢。 真的,这是朱兴德的第一反应:大嫂不对劲儿。 村里的妇人,离开爷们总是会上演寻死觅活,大嫂不会是打算要寻死吧? 不,是城里的也爱耍那一套。 有些爷们还不是故意甩了媳妇呢,是不小心死在了前头,就这,还有许多妇人受不住、想不开,一根绳跟着吊死。 那叫一个死心眼。 为此,他几次出远门前,都会提前嘱咐过小稻,“我要是在外面突然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千万别学那些虎娘们随我去。握好钱、养好闺女,比啥不强,别干那没意义的事儿。再说随着去也晚了,时辰上不对,阴间咱俩容易走岔道。你说到时咱俩人没了,钱没花完,闺女还成了没爹没娘的小可怜,呕不呕得慌?能给我气的棺材压不住板。” 小稻一边呸一边表态说:“你放心吧,我指定不随你去。” 倒也不用回的那么干脆。 那都不寻思寻思的啊? 扯远了。 朱兴德已经顾不上为这番话的掉脸子了,他一把扯住要下坝收拾媳妇的大哥,匆匆小声叮嘱两句。 朱兴昌本来头顶都要冒火了,听清弟弟的话,一下子愣住:“嗯?” 而就在这时,朱家伯母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上了。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汪氏:“你是不是疯啦?属疯狗的呀。大清早的,你先是在地头打人,往你自个男人头上扣屎盆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虎的。祸害完自己的男人不算,这又开始发疯,当着这些人的面前胡咧咧!” 明知道汪氏说的是真话,朱家伯母才更生气。 关上门,你就是给德子下跪忏悔都没人稀得管。 那叫肉臭在锅里,怎么丢脸都丢在自家。 现在当着这么多村里人的面前说那话,你是嫌朱家只有桃色事件不够热闹,还想再添一件兄弟不和给凑个“好事成双”不成? 朱家伯母撸起袖子就要下去。她非得亲自巴掌撇子的给扇清醒不可。 奈何她大儿子比她速度还快,先一步跳下大坝,一把扯住汪氏吼道:“跑谁家地头打架去啦?” “我在自家地头打的!” 朱兴昌先是死死按住汪氏挣扎的胳膊,然后才看向胡家人。 不按住不行。 他从打照面就发现汪氏今日疯的不轻,连一眼都没稀得看他。 瞧那样,好似在心里恨透了他。 这一碰,也碰不得了,他拽住不仅往后面躲,而且只嚷嚷一句:“我和你无话可说,我只想回家看眼儿子们。” 是要回去的,回去才能问问这娘们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 可刚才堂弟说了,这些都叫内部矛盾,关上门有的是机会收拾,紧要的是先把话当大家面前问清楚。 所以朱兴昌也改变策略了。 本来他是打算依照村里人一向做法,甭管女人在外面对错,先给骂回家再说。当着大家面儿问话,那多磕碜啊?过后该被大伙传的乱七八糟。 此时朱兴昌干脆不嫌弃磕碜了,一手按住自己媳妇膀子,一边直接问到胡小缨头上,“你大清早跑我家地头来干啥?” 胡小缨一噎,她万万没想到当着大伙面前,朱兴昌会掀开来说,一时没有准备。 “兴昌哥,我……” “我呸,你个贱人,我揍的就是你这种送上门的贱种!” 汪氏本该哀默大过于心死的,她都不想活了,看过儿子就去跳河,还掰扯是怎么打起来的作甚。 xiaoshutingapp.com 她也不想到了最后当着这些人面前苦苦解释,解释一通后,反过来还要亲眼见证她男人、婆婆、妯娌全部倒戈,睁眼说瞎话偏帮胡小缨。那她会气死的。 可她实在大恨胡小缨贱兮兮的那声兴昌哥,哥你奶奶个腿,你那么缺哥回家找你亲哥去吧。 旁听的朱兴德:“……” 朱兴德瞪着汪氏:大嫂,你倒是接着骂,接着说啊。他这个急性子真是受不了。 还好朱兴昌这功夫像被通了神灵,且还用从没有过的冷酷声音喝问胡小缨:“你这不等于送上门找打嘛,没事儿去我家地头干啥。你们到底说了啥,惹呼得她能动手打你。” 这话一听,就带着偏向。 可汪氏没领情:“呸,朱兴昌,你咋那么能装呢!” 朱兴德望着他大哥脸上被大嫂吐的痰,松了口气,行了,这回终于接上了。 果然,汪氏不再死犟的只顾气咻咻,她干脆将胡小缨是怎么说的,怎么刺激她的,通通倒豆子吼了一通,吼出的话让孙氏和李氏急了,瞪视胡小缨似在说:你咋那么婊呢,难怪汪氏刚才看她们的眼神恨不得活吞了,合着还带编瞎话的。她俩只承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胡小缨上门找她们,但确定以及肯定没在胡小缨面前踩汪氏、捧着胡小缨。甚至可以这么讲,压根儿为避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胡小缨相处期间从没提过大哥和大嫂任何一个人名。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干了。 孙氏急脾气:“胡小缨,我啥时候在你面前说过那话,你给我当着大伙面前讲清楚,咋那么能胡咧咧。” 附近村民像看了一场大戏,随着剧情发展开始挤眉弄眼。 跟前儿的妇人们也开始剜胡小樱了。 不大点儿的人,咋能那么不要脸呢,跑人家大妇面前主动挑衅要截胡,你咋不上天呢。 “不是这样的,”胡小缨一会儿望着孙氏李氏恳求,一会儿又急急看向朱兴昌想要解释:“兴昌哥,你听我说,她撒谎,她是什么样的人……” 奈何朱兴昌不打算再听了,这位发直球:“她撒没撒谎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着大伙的面儿我要说清楚,我和胡小缨压根儿就不熟,拢共才见四回面,还是她跐溜从树趟子钻出来,说认识我俩弟妹,我是看在我弟妹面子上拉脚,没好意思提收钱。前后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对话,还有几句是重复的。” 重复的啥? “她那天拉肚子搭车,给我整的,真是全看在俩弟妹面子,才会强压着脾气在道边等,过后我还寻思这人,可真是少见,没提拉脚钱就真没给……算了,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女人家都面薄,又一个村里住着,不差那仨瓜俩枣。但是胡小缨,你现在必须当着大伙面前说清楚,我是不是和你不熟?我媳妇学的你俩那番对话,是不是根本没有过的事儿?我讲的才是事实。你把这事儿先说清楚了,然后你嫂子误会打人不对,我再让她给你道歉。” 胡小缨开始了,开始要嘤嘤哭着跑走。 就在朱兴德以为会不了了之时,他大哥办事思维再次让他讶异。 其实就是眼下跑走也没事儿,基本上都听明白了。 但朱兴昌不让,他做事一向开弓没有回头箭。 朱兴昌扯着汪氏要上坝追赶,而且还同步吼着朱家伯母和两位弟妹:“快给她截住,哭算怎么一回事儿,不说清楚,今儿谁也不能走!” 第三百二十章 两章合一(为米砂兒打赏+) 胡小缨被李氏和孙氏给拦下来了。 而且李氏是在朱兴昌还没发话前,就一把拽住胡小缨的胳膊。 这回李氏和孙氏还不让了呢。 什么玩意儿啊,编瞎话竟然带着她俩。掰扯不清楚,回头男人到家就得捶她们。 况且,她俩才是在汪氏面前最有底气的人。 汪氏明明有各种对不住她们的地方,她们可从没怎么对不起过汪氏。被这么胡编了一通,要是撕撸的不清不楚,就会反过来。 信不信?凭汪氏那个猪脑袋,会将胡小缨那番假话当真,过后咋解释都没用,会恨她们一辈子。 汪氏那是个虎玩意儿,谁知道过后恨她们用什么手段。 她们不怕被恨,怕的却是一个房檐下住着,能防一天却防不住一年,赶明儿下点儿巴豆也够她们呛。 “你先回答我大哥话,回完了,我们还有话要问你呢,走什么走。”李氏拉着脸子对胡小缨说道。 李氏知道事情有个轻重缓急。 虽然她心里很急,但是给大伯哥澄清比自己的事情重要。 本来坝上人就多,容易你一言我一语的,她现在要是急火火质问等于是添乱,更容易被胡家人避重就轻钻了空子。 说话做事要一件一件的来,这样才能让村里围观的人听的清晰明了。 胡小缨的一个嫂子赶紧过来帮胡小缨说好话,用商量伏低做小的语气护着道:“不是,有啥话咱回头再讲吧,你看我这妹子被你家人给打的,浑身上下没块好地方,这总是事实吧?你看她脸都白了,身上还不一定什么样,让我妹子先回去找郎中看看要紧。” 孙氏认识说话的这位,也很懂这位赶过来救场的心理。 别看站出来说话了,不一定是为了胡小缨。 胡小缨是来扑奔的亲戚,回头甭管这事儿撕撸开有脸没脸,胡小缨大不了包袱款款走了,只要想嫁人去外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胡小缨的亲姐姐就在县城郊区庄子,离她们这里远。 可胡小缨姨奶奶一大家子人还要在杏林村住,要继续和全村人打交道,等于是胡小缨结的因,那一大家子最后却要承担果。村里人都在瞧着呢,这才急了。 孙氏似笑非笑看着说话的妇人:“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妹子能大清早跑进我家院子又哭又抱屈的,该她告状的,她可一句没少说。这又跟着咱们来大坝寻我大嫂对峙,只眼下节骨眼儿就脸白要晕了?咋就能那么巧呢。不过就是回答我大哥两句话,有这么费劲吗?” 胡小缨深吸一口气,知道要躲不过去了,再躲只会更加坐实她理亏,转回身道:“我确实和兴昌哥不咋熟,只说过几句话而已。” 朱兴德忽然呵斥道:“大点儿声!” 胡小缨一哆嗦。 老朱家人怎么集体咬她。李氏、孙氏,这又多个堂弟,瞧上去比汪氏和朱兴昌那俩当事人还狠,这是胡小缨之前完全没想到的。 “我确实和兴昌哥没说过几句话,没有那个,男女方面的事儿。” 随着这话落,附近村民们嗡嗡的议论声响起来了。 “原来没有花花事儿啊。”感觉大清早看了场寂寞。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看来真不是那种关系,两面都否了……” “也是,早先我就嘀咕过。你见谁家男女之间有那种关系,口口声声拉脚要收钱。” 瞧朱兴昌那个斤斤计较样吧,一看就是和胡小缨被窝里没事儿的。要是有那方面的亲近事儿,不主动给掏俩钱就不错了,还能不依不饶提几个铜板?那得是多抠儿的人呐。 没错,大伙对别的或许还一知半解,但从拉脚钱的事儿上,就足够大家能分析出真相。 因为能让朱兴昌在解释如此重要事件的情况下,能在拢共加一起没说上十句话的状况下,却反反复复提了两遍没要拉脚钱,就可见这事儿让朱兴昌心里很介怀。 认为胡小缨很没眼色,咋就能不给钱呢。 不好意思提,你就不给啊。 这不嘛,谢家婆子听完经过,先维护上了朱兴昌。 两家地头近,她是看着朱兴昌长大的婶子: “要我说,老大才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孩子,有些人,可不就是厚脸皮。” 说着话还瞪眼胡小缨: “搭车凭啥不给钱?要不趁着大伙在,依我看先别说那些没用的,那些毕竟都不当吃喝的,先紧着将车钱给了吧,这才是重要的。” 可见,活到谢婆子这个岁数,其他全是虚无。什么钻被窝男女的,那都大不过钱。 谢婆子继续大声道: “也不要说谁抠不抠门。 要知道,老大那辆牛车除了必要时拉酒,平日里干的就是拉脚的活计,那等于是人家吃饭养家的营生。 十里八村互相谁不认识?要都是冲认识就不给钱,都那么蹭车坐,人家拿啥回去养老人孩子媳妇,喂牛草料不是钱吗。 一辆车上那座位都是有数的,白搭个你,再白搭个她,得,一趟白跑了。” 连她坐车还要给铜板嘞,因为咱是讲究人。 这番话惹得大伙连连应承“可不是嘛,先将帐结了。” 自从外面开始打仗,物价眼瞅着蹭蹭上涨,好些人都是凑点儿钱就要进趟城添置油盐,凑点儿副食鸡蛋鹅蛋就进城卖,卖了再买些需要的,紧着倒腾,游寒村老左家就弄出了客运车队,方便大家进城采买。 朱老大就是其中之一负责跑活的。 最近左家忙着盖房子种地,需要频繁的使用牲口耕地且拉土拉砖,这才没有像之前那般,必须跑到左家小卖铺先扯票子再坐车。听说只是让信任的师傅们随身兜里带着票子,车上有空位置可以载人的情况下,由师傅当场收钱撕票子。因为这里面涉及拉脚钱,回头要分点儿给老左家。别看左家不出力不出人,但那是人家的车啊,算是投了本钱的。 朱兴昌就是这种情况的拉脚师傅。 朱兴昌一直挣两份钱,一份是给左家短途运酒或是有什么需要运输的,他就要去干的活计,拿的是正经固定工钱。 还有一份就是像大伙知道的那样,在不忙的情况下可以专门出去拉客,忙的情况下也可以车上有空位置就捎脚拉人,一趟挣多少铜板的那种。 左家人很信任朱兴昌,那是德子的哥哥,又跟着曾上过山效力过,所以比起其他拉脚师傅,朱兴昌不用拉人挣钱报账,比方说,不用拉一个就得告诉左家一声。所以他是有选择权的,拉脚想收谁的钱,抹不开不想收谁的,这都可以随他心意。 不过,要插一句,是朱兴昌自个实诚,凡是他收钱拉走的,回头秀花不问,他都会跟在后面主动汇报一声今日收入多少,将该给左家的“分红钱”从来都是算的明明白白。 朱兴昌也不是天生实诚,如若没经了前面那一系列事儿,他一定会偷攒,可他眼下不想因为钱再伤弟弟的心,那样做会让弟弟在其岳父家丢脸。那成了啥事儿啦,要是摊上他这种贪便宜的大哥,偷挣那点儿又发不了家,那样做等于是用左家和弟弟对亲戚间的信任在换钱,不划算。 所以啊,正是因为朱兴昌拉人收不收钱可以自个做主,胡小缨才会没扯车票搭乘。还连问都没问一声,车票到底是多少铜板一趟,只不停地提和孙氏和李氏很要好,那个自来熟的劲儿啊,当时朱兴昌只能耿耿于怀地捏鼻子认了。就当白拉个人了。 也难怪李氏和孙氏,今日在听完那番话要和胡小缨翻脸,且甭管心里怎么看不上汪氏,也定要帮大伯哥先将胡小缨撕扯明白。谷 她们才知道,原来一大家子过日子,不止她们会受委屈。或许大伯哥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为了俩弟弟、俩弟妹也会受委屈。 听听,大伯哥只是听说胡小缨和她们交好,就不好意思收车票钱。 那不是在看她俩的面子是在看谁呢。这也是胡小缨的事情今日话赶话说到这了,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呢,像是她们的娘家人、亲戚之类的,是不是提她们的名,大哥更会不好意思收钱啊。 只是大哥从来没将那些吃亏的事儿,拿回家里说道而已。 而朱兴昌拉脚挣钱是很辛苦的。 外面人只看到朱兴昌挣双份钱,没瞧见遭的罪。 打比方最近左家盖房子拉砖,朱兴昌要天没亮就出发,需要进城先拉一趟砖,去的时候不是空车吗?为了多拉几个人多挣点儿,他头一天晚上就会各处转悠打听谁进城,先约好。 等到将砖从车里拉回左家宅基地,再帮忙背砖卸完车,基本上就下午过半了,换别人可能会回家,干会儿地里活,稍歇口气就要吃晚上饭了。 可是朱兴昌会怀里揣上俩干粮,套车又出去拉人挣钱。多数会再跑一趟镇上,将那些赶集晚归的村民给拉回来。基本上别人晚上要睡觉了,朱兴昌才能到家洗手吃口热乎饭。 就这,还得是别刮风下雨路上很顺利,才会提早到家。 像是那次免费拉胡小缨就属于不顺利。因为那位拉肚子,总说兴昌哥你停一下,她要去道边方便方便,朱兴昌需要安抚同车的等一等吧,出门在外有三急,最后怨声载道的,那天回来时都半夜了。 想想朱兴昌为挣点儿拉脚钱,多不容易。 却没想到啊,好心好意看在俩弟妹面子让胡小缨搭乘,前后几趟加在一起等于是几十个铜板车费钱没了,反过来还差点儿被赖上。 难怪大伙开始跑题,直起哄让先给车费。 他们这里离镇上不近,离县里更是远,胡小缨搭乘通常都是去县城郊区姐姐家,一趟一人十个铜板呢,干啥就能好意思不提钱。 此时,胡小缨脸色通红通红的,她姨奶家那些亲属也要跟着她吃挂唠,正被村民们一起指责。 要不说胡小缨不是一般炮呢,那心理素质杠杠的。她不接给钱的茬,只顾急急开口辩解: “可是,兴昌哥,那番话真是嫂子瞎编的,怎么可能会是我说的。我不知道嫂子为啥要往咱俩脑袋上扣屎盆子,就因为我没男人又去过你家几趟吗?那也不是为找你啊,都是找二嫂三嫂子。不信问二嫂和三嫂。我们从来没聊过你一个字。我跑上前问大嫂咋一人薅草需不需要帮忙,结果大嫂转手就上来揍我,非说我想靠一张脸勾搭你。说早就想胖揍我一顿了。 说来说去,我命苦啊,呜呜呜,没了男人就这么被冤枉……” “你放屁,你敢冲天发誓没说过那番话?!” “我敢发誓。嫂子,你为啥看哪个女人都当作是勾搭你男人的狐狸精,我就不明白了,我要真是那样的品性,我才二十二岁,我何至于男人没了会空守两年。” 这话说的,还真让旁听的村民稍稍相信些。 “你?!”汪氏捡起个石头就冲胡小缨丢了过去,发誓都敢张嘴就来,你说这人要不要脸吧。比她脸皮厚多了。 汪氏大恨,踉跄着就要上前揍胡小缨。 她也不打算死了,因为她要先将胡小缨按河里,先将这个狐狸精收了,非得揍到胡小缨承认撒谎了不可。 汪氏进入了误区,她无法忍受被冤枉那口气。 得,自此这俩人开始进入下一阶段,互相攀咬到底是谁在撒谎。 还别说,都不是什么特别有信用的人,还真不好猜呢。 而胡小缨很是会分析利弊。 既然和朱兴昌再无可能,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主动帮忙澄清了,那么她眼下最紧要的就是咬住是汪氏在撒谎。 反正汪氏犯蠢不是一天两天,村里人都知道那是个配不上朱兴昌的蠢妇。不如就让汪氏兜着,让全村人误以为是汪氏疑神疑鬼,很不信任朱兴昌才打的她。最好将舆论引导成汪氏就是个十足的妒妇、泼妇,让十里八村的女人都当汪氏是个笑话讲究。 ahzww.org 是啊,胡小缨算计的很清楚,可是输了就是输了。 胡小缨的姨奶叹气,年轻人看不明白,她却是看懂了。 汪氏即使再不好,汪氏哪怕很懒很馋,有一百个缺点,更没你年轻鲜亮,但挡不住朱兴昌眼里就是没新人,这就任由你有八班武艺、再多心计、长的甭管多漂亮也没招。 那个朱兴昌啊,胡小缨的姨奶就纳闷了,是不是瞎?为啥眼里只有那个原配蠢妇。 白瞎小缨那孩子的一心算计。 最初,其实家里帮小缨看好的是和左家沾点关系的吉三。多好,都是短婚未育、年纪相当、没爹没娘,嫁过去就当家。 可是小缨暗中看了没相中,还劝大家,将来左家小女婿做大官,有可能是咱所有认识人中最大的官,将来孩子读书家人备不住都能借上光,左家大女婿二女婿买卖也定会借着这股东风越干越大,和这种人家走得近全是好处,不过,吉三借左家光却是有数的,不算是特别理想的夫君。 胡小缨偷偷瞧过,也没相中二柱子。倒是觉得六子还好,可是胡小缨有自知之明,以六子现在的本事身价,六子又不是二柱子那种没脑子能用甜话哄住的汉子,压根儿不会娶一个嫁过人的。 那时,正好传来消息汪氏被朱老大赶回家,胡小缨当即就动了心思。一,这位才是根红苗正的左家亲戚,往后几十年有啥好事情指定落不下朱老大。二嘛,别看朱兴昌比她大十岁,可是没听说过吗,年纪大更会疼人呢,身板还结实,她就稀罕那种长的高高大大的。 而这次主动去“找打”,也是胡小缨和她姨奶提前商量过的。 因为之前汪氏带着娘家人去朱家吵嘴,村里人已经影影绰绰听到一些传言。汪氏一旦被气懵了动手,以汪氏的蠢样可能还会被质问时只顾犟嘴,瞎嚷嚷也叫不到点上,搞好了能让朱老大当着众人面前扇汪氏一个大嘴巴。 那样的话,胡小缨打算自己再装装弱,叫叫惨,她是被害者不是吗?以她掌握朱家人很烦汪氏的消息和她对男人的了解,这一场下来,基本俩人就和离了。即便她不能马上心想事成和朱兴昌在一起,但没了汪氏这个绊脚石,之后只会变得简单。女追男隔层纱,朱兴昌只要没媳妇就成。 胡小缨的姨奶想起这些筹谋,再看眼前场景,在心里忽地叹气,该落幕了。 她家等于白帮着胡小缨忙乎一通,没得到任何好处。 胡小缨之前许诺的事成教她们酿酒,慢慢帮家里哥哥安排进城看酒铺子,还让罗家也教她们家田里养鸭,等等好处全没了,不但啥也没得到,搞不好还要惹一身骚。 而就像胡小缨姨奶所见到的那样,朱兴昌早已经不看胡小缨了,那态度好似在向大家表明,只要胡小缨将话说清楚就好,品性好孬和他无关,他并不关心。 朱兴昌只关心自家娘们,正骂道:“你给我滚家去。是谁撒谎不重要,犟那些没用的干哈,你打人就是不对。合着你信不着她,你还信不着我,你一天天那脑子纯是被驴踢过,听风就是雨,虎的透呛!” 说着说着不解气,朱兴昌差点儿将汪氏推个跟头,其实他还想再补几脚,最好就这么一路给踢家去,大清早耽搁多少活计,让旁人看了多少笑话。边推搡边继续骂道:“我一心一意给咱家大小子攒钱将来娶媳妇,你特娘的可倒好,就会给我作事儿,你等回家的!” 与此同时,胡小缨眼睁睁看着朱兴昌扯着汪氏从她面前要走过。 那可真是他的好媳妇啊,都这样了,还要那汪氏呢,她讽刺地想。 胡小缨攥紧拳头:“等会儿,我的名声被你媳妇毁了,大嫂子还将我打成这样,就想这么走啊?” “你个贱……”汪氏话还没骂全,就嘎的一下抽过去了。 这回妥了。 朱兴德望着胡小缨都要看乐了。他大嫂终于晕对时候了。 来吧,鉴定伤情吧,先对比一下你俩谁伤的重,再将医药费给报了吧。 以及你那车票钱。 第三百二十一章 汪氏经过郎中诊断,脚骨骨折。 汪氏前一次被朱兴昌踹进壕沟里,就是伤了右脚没养好。 这一次是被胡小缨姨奶家的二哥推了个跟头,她没站住又崴坏了脚。 当时汪氏的右脚是呈直角形崴过去的。她再胖,不灵活,身体重量全在脚上。 郎中说,再来这么一次,右脚恐怕就再也养不好了。 胡小缨姨奶家的二哥听完后很委屈,紧着和朱兴昌解释不是故意的。 他是瞧见汪氏和胡小缨在大地里打到一起,那都要打乱套了,不得上前帮忙分开?分开时,他解释大嫂子还要继续往上生扑,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使劲推了一把。没想到会骨折。 在朱兴昌听来,你就算解释出花儿来,当时也指定是故意拉偏架了,因为不是拉偏架不可能只推了一把就能给人推骨折。甚至相等于就是动手打了汪氏。 他那次使劲踹汪氏,都没有给踹骨折,哪来那么多凑巧一个寸劲儿? 汪氏脚骨骨折并不是最重的。 关键是汪氏还小产了,怀了两个多月的孩子没了。 算算日子,就是汪氏没被撵回娘家之前几天怀上的。 这两个消息一出,孙氏和李氏都听懵了。 纷纷琢磨,汪氏果然尿性,脚骨折疼成那样,疼的要站不住。肚子呢,又疼的人直往下坠,直冒冷汗,下面都见血了,居然还能在坝上和胡小缨骂来骂去,一口一个贱货,又是捡石头打人,又是和大伯哥你来我往撕吧起来。就可想而知,汪氏要是脚没受伤能跑能颠儿,肚子也没揣孩子的话,那战斗力会多强。 朱家伯母是顾不上汪氏伤不伤心就骂了起来。 她还伤心呢。 “你个糊涂虫,我已经懒得骂你蠢了,我自己这点儿台词早就骂烦了。怀没怀娃不知道?你来没来月信儿还能没注意?你是大姑娘头回怀胎不懂是咋地,真不知道一天天你那个猪脑子除了蠢懒馋坏还有啥。瞧瞧这些天,你不是和人打架,就是带人四处去骂人。活该,你咋不跟着这个孩子一起折腾没了得啦,咋不疼死你呢。” 朱家伯母只骂人感觉不解气。 她开始往外撵郎中,掀开门帘子直摆手,沉声道: “回去吧,他叔。不用抓药,她也不配喝药。我家不给她治了,你放心,是指定不会给她治的,不会为口气来回折腾你。一会儿我就让人去她娘家送信儿,赶紧将这瘟神给我接走。” 郎中夹在中间,面露尴尬劝道:“快别说那气话,婆媳这些年了,给你老朱家也生了俩大孙子,咋可能会不给看病。” 郎中是好心,他和朱家关系不孬。 他寻思儿媳不是自个闺女,哪句话说的过于伤人,人家会记一辈子的。 他这才开口劝劝。想给朱家伯母垫个台阶,以免回头看病钱没少花,儿媳妇却因这番恶语还不领情,甚至记恨一辈子,那多不值当。 却没想到朱家伯母是来真的,居然出去要找担架,瞧那样就算抬也要给汪氏送走。 而就在这时,多亏着汪氏的俩儿子出了点儿岔头,朱家伯母这才顾不上汪氏,汪氏也没被再次赶走。 …… 变声期的半大小子,抄起棒子就喝问:“到底是谁给俺娘弄的这样的?” 汪氏的大儿子大旺,眼里带着满满的仇恨:“是你?” 胡小缨姨奶家的二哥,急忙退后一步解释:“孩子,我是拉架,不是故意推的。。” 二旺紧跟在哥哥身后跑来,手指一指:“哥,我知道,就因为那个娘们。刚才谢奶奶说了,是因为那娘们不安好心,想破坏咱家才和娘打的架,她想抢走咱爹,然后当咱俩后娘。” “她咋不上天呐!” 然后让好些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胡小缨明明走出去挺远了,大旺二旺愣是追了上去。 大旺废话没多说,一棒子就从身后削了过去。 亏着站在胡小缨身边的亲戚急忙给挡了下,要不然瞧那准头,是要一棒子奔胡小缨的脑袋使劲儿。 拦架的也没落到好,胳膊被这一棒子打麻了,当场就不敢动了,端着胳膊直哎呦。 而即使被拦下来,棒子被人抢走了,小哥俩也没气馁。只看他俩,嗷呜一声就给胡小缨扑倒在地开始揍。 两个半大小子像两个小牛犊般,拳头、巴掌、扯胡小缨头发,撕扯胡小缨的脸,骂胡小缨不要脸,踹胡小缨胸部,骂胡小缨:让你不正经,揍的就是你。 恁是被好几个壮劳力拽都拽不住。 “X你娘的,你敢欺负俺娘,我今儿废了你!”大旺变声期的嗓音差点儿喊劈叉。 二旺是被大人们拽住胳膊,手脚使不上劲儿,他只能拼劲全力挣脱着束缚,最后竟然试图用牙咬上了,一口就叨在胡小缨大腿上。 当朱兴德被人急匆匆叫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位侄儿已经被大人们制住了,被按在地上,还差些被大人们绑住胳膊腿。 那都没放弃,被按住不能动了,还在用脚刨地。 边刨边带着满满的恨意:“那个臭娘们,你给我等着,我家要是散了,我绝对会先弄死你。” “还有你们!”二旺接着大旺的话喊道:“谁帮过那娘们,别以为我小记不住事儿,我发誓,我记你们一辈子!” 胡小缨姨奶家那些亲戚,听的很心惊。 朱兴德回到家和左小稻学这事儿时,语气里头一次带出点儿羡慕: “小子有小子的好,闺女有闺女的好。关键时刻真看出来了,最起码小子打架有力气。就算是哪日没了爹,打起架来也能护住娘。怪道咱甜水那次没干过甜杆,给那小丫头气的咬牙切齿,直嚷嚷要生十个弟弟。她对弟弟甜酒也比对她亲妹子好。” 左小稻将蒸饺端上桌,放下手里的蒜酱碗,递给朱兴德筷子问道:“后来呢。” 朱兴德回答道: “后来那叫一个热闹。眨眼功夫没看住那俩孩子,胡小缨姨奶家的窗户就遭了秧。 听说俩孩子骑在墙头用大石头砸人家窗户,石块都扔上炕了。 那家在吃饭,桌子差点儿被砸翻,盆碗被砸了,还差些打到炕上的孩子。那人家能干吗?就算再理亏也不能忍,转头就找到咱家去了。 说是指名要找爷谈,或是寻大哥和我谈,被伯母都全给推了回去,说我们仨没空。也只是意思两下,当面训斥两句大旺二旺,有仇找仇人,别伤及无辜。 那家人还想多说你们家咋这样教孩子,伯母就一句,谁让胡小缨是你们家亲戚了,活该。有事去找胡小缨算账,全是她惹的。我们教孩子就算教的再不好,也比你们家弄个寡妇亲戚想插足别人家强。” 左小稻:“……” “我是问,那爷咋样啦。大嫂这个孩子没了,老爷子一直希望人丁兴旺,不得可惜的心里难受?唉,爷身体没事儿吧?还有,大哥呢,最后看病钱又是咋处理的,和大嫂是过还是不过了。大嫂娘家人来了吗。” 问题太多,但是朱兴德边吃饭也边絮絮叨叨告诉媳妇了。 这些八卦事儿,不和媳妇说和谁讲。 朱兴德先回答朱老爷子身体还成,就是被气的不行。 不知道掉孩子时,老爷子还算好。说自己这么大年纪了,精力是有限的,下面儿孙又都好几十岁了,哪个能真听他的话?自个日子好孬自己过去吧。愿意咋滴就咋滴,省的将来埋怨他。 可是自从听说折腾着没了个娃,瞧那样,老爷子态度立马变了,不止烦了汪氏,连孙氏和李氏也没给过好脸,可能是在心里埋怨孙氏李氏之前和胡小缨走动的勤。 要依着朱兴德公平点儿来看,就是朱老爷子迁怒了。 大嫂自己都不知道,孙氏和李氏咋可能会想到,事情闹到最后会没个孩子。 可是自个亲爷,知道是迁怒又事后诸葛亮,也不能说破啊。 “回去这一天,我没闲着,已经帮爷将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别提了,他那些破烂,破袜子全都不舍得扔,我往外扔,他往回捡。我寻思着,尽快搬出来,到时爷和大哥他们生气也是有数的,等到见不着还怎么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大哥又不会主动告诉。” 左小稻点点头,稍稍放心不少。 说句最实在的,大房那面就算闹翻天也和她无关。她不过是过过耳朵而已。 但是老爷子要是被气出个好歹,那可和她有紧要关系。 她和朱兴德不得伺候吗。 小稻心想:为防止朱家那面一天一场闹剧,别再给朱老爷子哪天气倒,看来别为图个热闹一起搬家了。 这两日,白玉兰和左撇子荒地种差不多了,有的荒地是种菜,那第一茬菜都出来了,等到娘能抽空帮她看眼孩子,她就去拾掇自己那新房去,先给老爷子那屋收拾出来让住进去才心安。 朱兴德吃饱饭放下筷子继续道: “至于大哥,没个孩子能不伤心嘛,我让他这两天歇着,先将家里那摊子乱事儿处理完再说。” 而过不过的问题呢,朱兴德作为自始至终的旁观者,其实比朱家伯母那个当亲娘的看的还透彻。 “压根儿不会和离。” “咋的呢?” “头一天没打起来时,我就问大哥,我说都是男人,你难道真不知道那个胡小缨的心思?一般男女之间有相互勾搭的意思,眼神那样。哪样?带着钩子啊,眼神是心灵的窗口,你看不出来?你真就不想换个比大嫂年轻漂亮的媳妇。更何况这都送上门来啦,勾勾手指就能有这种好事儿,过后可别后悔。你猜大哥是咋说的。” 156n.net 朱兴德没等小稻问,就脸上带笑告诉道: “连我都觉得挺难得的,大哥非常清醒。 大哥说没看出来,是因为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不曾给人对眼开窗户的机会。 他心里也明白,年纪差了十岁,那胡小缨看上的,绝对不是他这个人。 没多说胡小缨,倒是没少和我提大嫂,说十六岁嫁给他。 怀着大旺时,汪氏嘴馋到宁可天天被婆婆骂,也要将那口吃的要到手,在旁人眼中那是相当的没脑子没出息,但基本上挨骂得来的吃食,汪氏总会偷偷藏在屋里给大哥留一大半。吃穿住行,都是这样。大哥说,忘不了他媳妇将柿子饼从被窝里拿出来塞他嘴里,大半夜的俩人蒙着被子偷吃。 前些年,大哥还借过丈人家钱,这事儿他要是不说,咱一家子都不知道,是他们两口子偷偷摸摸使小心眼倒腾的小买卖,没有及时还钱,为此汪氏和娘家大干过一场,想耍赖不给钱,说娘家敢要那钱是想逼死她。 所以大哥说,汪氏为了自己的小家得罪透了娘家人,包括让联络酿酒活计也得罪不少,将来有难,那样的娘家能容汪氏待十天半个月醒神,却决不是长久的地儿,他咋可能会和离。” 左小稻听完,明明之前和孙氏、李氏是一个态度,觉得离了才好。要知道,大嫂都咒她和朱兴德生不出儿子了,那人得多坏,要不是汪氏这节骨眼没了孩子,她都想回杏林村和汪氏对骂几个回合。 可是听完后,小稻发现自己居然是欣赏大哥这种态度,感觉不离,更让她心暖。 没想到大伯哥还能记住汪氏过往的付出。 同为女人,还是觉得挺欣慰的。 朱兴德看眼小稻,关于离不离总结陈词: “更何况大哥还提了大嫂生二旺时差点儿丢了命,人家有俩孩子呢。大旺再过几年就要成亲了。看着吧,大哥那点儿出息,至多就是汪氏做完小月子,他再胖揍一顿媳妇,为了治大嫂,半年不说话,不给钱花,他就那点儿手段。要是依我看,比伯母磋磨儿媳妇招数差远了,还不如扔给伯母收拾。免得做小月子,大哥还要给汪氏端糖水鸡蛋。” 鸡蛋一端,那还有什么教训的气势了? 可是朱兴昌不听他的,振振有词说一码是一码,不让汪氏做好小月子,将来怎么再生娃,会更亏本。 这话一出,朱兴德就明白了: 得啦,再多劝一句他是孙子。难怪人们常说,别掺和夫妻之间的事儿,全无好处。 那他只管一件事儿,汪氏不是骂他和小稻吗?等着,酿酒那活,他给停一年。别骂着他,还想挣他钱,没那好事儿。还有,等他生出儿子那天的,非得抱到汪氏面前让夸到秃噜皮,要是夸的不够用心,词语不够丰富,接着停工。 什么照顾心疼大哥家啊,他也要一码是一码。 “嗳?那个胡小缨呢。” 朱兴德笑了下:“当天就带着大旺二旺揍她的伤,脸被挠的一道道的跑啦,没脸待了,现在满村子笑话。主要是笑话,听说汪氏娘家又干上门了,连胡小缨那个媒婆亲姨家都没放过。咱朱家人压根儿就没出面,是汪氏娘家人上门要的钱,要抓药钱,要做小月子钱。不给就闹被胡小缨打没个孩子。要完赔偿银钱又赶紧送到伯母手里,汪家人很怕伯母将他们闺女再送回娘家。” 朱兴德一边帮媳妇捡桌子,一边又嘀咕句,搞不好这场事情过后,朱家大房三家会再次分家。彻底分开的那种。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想养你 果然像朱兴德猜的那样,经了汪氏的事儿,朱家大房三个小家庭,有了彻底分开的心思。 这不嘛,各房心思活络开了。 只隔了一天,孙氏就来了游寒村。 “二嫂?” 左小稻刚从地里回来。 她去地头给庄稼补点儿神仙水,用百分之九十多正常井水掺点儿神仙水浇浇地,能让稻田长势更好。 今天太阳大,左小稻也没让二妹去地里干活,二妹这两天身子懒,她能干的尽量不让二妹伸手。 之于二妹小豆为何身子懒,小稻心里明镜的,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满山最近折腾二妹折腾的有点狠。 唉,赶紧的吧,搬家。 房子小,就这点不好,容易不小心听见尴尬的事情。 左小稻正要跺跺脚上的泥土去新房归拢一番,没想到半路见到了孙氏。 孙氏离老远就笑呵呵打招呼道:“看来没走茬,瞧瞧,咱俩这不就遇上啦。我先是找家里去了,你不在家。你家我婶子,说你去地里,没准儿从地里忙完还不回家,直接去新房那面拾掇。我寻思那就来路口等等碰碰运气,没准儿能和你走个顶头碰。果然走个顶头碰。” 孙氏边说话,边细细观察左小稻的变化。 才多久不见,四弟妹好像胖了一圈儿。要不说呢,在娘家坐月子过日子就是舒心享福。一般人可没这大造化,首先你上面要没有正经婆婆管你。 再看四弟妹那脸色,哪里有乡下妇人下地干活,进院喂鸡喂鸭打猪草常年干活的红黑,连颧骨都没有被太阳晒裂,脸色白白软软,出汗是红扑扑的细嫩。 这一胖,脸型还成了鸭蛋型,格外耐看。正是媒人介绍时常说的有福相。 你说说四弟妹岁数明明也不小了,却被德子给养的像个十七八刚嫁人的小妇人似的,难怪小叔子一天天将媳妇当大宝,将这样相貌的小妇人搂在怀里,和搂那种晒的红黑、摸起来干吧的能一样吗? 孙氏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 她开着小差寻思,她那罐面油早就用没了,本想着男人不在家还臭美个啥,用没也先不买,花那钱不如打罐豆油给孩子炒菜吃实惠。 见到左小稻后,孙氏却改了想法。 不行,男人不在家也得擦,要不然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她更会被四弟妹对比着像两代人。不知道的再以为,她是四弟妹的姨妈。 左小稻疑惑,孙氏见面怎么不说话,只能自个先起个头: “二嫂,这个时辰,你怎的没在家酿酒?” 别看现在左家买卖,多少受点儿打仗物价上涨的冲击,家庭条件一般的会忍着酒瘾不买了,但喝惯左家酒的大户们仍旧订。 许多殷实人家都反馈,说就喜欢花清酿有劲儿。已经不爱喝外地运来的黄酒等品类,因为南面酒,爱用糯米为原料。 再加上左家在县里和府城都有铺子,属于是两面出货,加在一起出酒量尚算客观,隔着一周就要向县里和府城分别运三车酒。 有时候接了大单子,那就不止一周了,会单独给买家送货上门。 所以即便没有以前卖的好,又是淡季,家里这面也没有给酿酒工们定量,还是一如往常能酿出多少坛就给多少坛的银钱,全收。 按理,有这么个上不封顶的盼头,孙氏应该在家猛干活。怎么会不早不晚这个时辰跑出来,宁可耽搁一天活计。 孙氏赶紧回过神来。 听到小稻问她话,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先四处看了眼反问左小稻:“四弟妹,今儿你三嫂没来找你吗?” “没有啊,倒是听我爹提过一嘴,说大清早瞧见三嫂挎着包袱,要搭车去县城,还提出要起车票。我爹说,咋可能会收她钱,大哥休息在家,这面也没有多余捎脚的车了,让她跟着运酒车走的。” “她去城里啦?啧。” 孙氏没想到李氏动作这么快,直接进城去找男人商量。 她本以为李氏今日会来找四弟妹借钱。 左小稻觑眼孙氏的脸色:“二嫂,家里有事儿?听说大嫂回来了,你们不会是又吵起来了吧,怎么一个两个的不挣钱往外跑。” 孙氏嘴上含糊说着没什么大事儿,却在陪着小稻去新房时,忍了又忍,没憋住道: “四弟妹,大嫂和胡小缨那事儿,你听说了吧?现在大嫂回来了,可是我和李氏就等于已经和大嫂撕破了脸,这还怎么一个房檐下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本来妯娌之间就不像亲姐妹似的,多一句少一句的不会记仇。昨日李氏找我私下里谈话,她撺掇我分家。” 孙氏不提当时她听了直拍巴掌,她说是李氏撺掇的。 孙氏继续道: “问题来了,咱家的情况你也了解,田地稍稍好说,多少亩仔细掰扯分吧分吧能分清,可房子咋办。 要是将老朱家房子写上文书分到我们各家头上,各家再单独开火做饭,咋想咋觉得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呀,那还算什么分家。” 左小稻问:“那二嫂你的意思是?” “那什么,是你三嫂出的注意,我哪有那个心眼。 她说最好老朱家祖宅房子,我们两家都不要了。 大哥是老大,指定是要守着祖宅住的。正好我们空出来,咱老朱家那一大片房子将来给大旺二旺成亲住。现在由大哥掏钱补给我们两家银钱,你觉得咋样? 然后我们两家拿着这房款钱,自个再去旁处掂掇房子住。这样不就能彻底搬出去了嘛,不用天天和大嫂见面,省的相看两厌。” 孙氏没说出口的是,那样的话,拿着补偿房款,自个再挣两年银钱,她将来可以学着德子和小稻自己盖阔亮的大新房。 甚至可以找找人活动活动关系,新房住址想住在哪个村就落户到哪个村。 孙氏昨儿本打算,到时她也去娘家那里安家。离娘家近儿,盖不起大房子之前可以蹭娘家房子住,大不了住仓房,亲爹娘一定会帮她烧炕砍柴收拾屋子,娘家做个什么好吃的,还不会落下她家娃,她忙着酿酒,孩子还有人帮忙看,多好。 结果今早来游寒村找小稻前,她先回趟娘家,将满心计划一说,她亲娘啊亲娘,让她美梦醒醒,咋那么会做梦呢。 倒是她爹和她大哥还好,听完都笑呵呵的说可以啊,只是你去哪里酿酒?别跟我们说,娘家还要给你预备个酿酒屋子。还有你搬出来,往后你大伯哥拉酒再不方便,左家为取你酿的这点儿酒,不值当单独派个人来接货,日子一久,慢慢不用你干活了可咋办。人家完全可以雇一堆人就近干。以前让你酿酒,无非是照顾你们这些亲戚。 是啊,处处是难题。 这不嘛,孙氏索性来了游寒村找左小稻说说。 一是想借着四弟妹的嘴,透给朱兴德她们想分家的意思。别对她们有意见。二也是确实不知道该和谁商量了,再打听打听游寒村有没有谁家卖小房子。 xiaoshuting.la 她买不起大房子,游寒村本身就比别的村房子贵。 不过,就算再难,她和朱老二也比老三家日子强,李氏装大尾巴狼,前一阵给德子家小闺女买个银挂件,想必动了老本花出不少存项。 孙氏心里账目算的明白,大哥确实会留下朱家那一大片祖宅,但是大哥补房款又能给补多少?关键是大哥有心无力,搞不好,朱兴昌只能先给两个弟弟写下欠条,房款要慢慢给。 这不嘛,孙氏和左小稻说话,说的嘴角泛出沫子,在细掰扯道: “真的,四弟妹,我是属实不能和大哥大嫂住在一个屋檐下。 关键大嫂恨我啊,她虎了吧唧的,你知道她往后能干出啥?我起早贪黑挣钱,倒不是怕她,是没空和她扯淡。 而且我见大哥还尴尬,我和你家德子说大嫂坏话时,被大哥听见了,你不知道,当时大哥弯下腰给我赔礼道歉,给我臊得呀。你二哥还不知道这茬呢,知道了备不住得捶我。 所以说,要不然换往常这么分家,大哥不给银钱只给张欠条,我指定是不能同意的。这不等于是空手套白狼嘛,用欠条就想套出老朱家那一大片房子。以后我们自己要想再置办那么大的房子,一定会比大哥赔给我们的房款要多。” 左小稻无语,合着你们自己拿的主意,反过来又怪到大哥身上。 大哥家中坐,过了一宿时间,还没从媳妇小产的打击里回过神,饥荒就从天上来。 亏着老爷子和她和朱兴德过日子,已经被分了出来。 要不然知道这两家暗下里要搬离朱家祖宅,还要强迫大哥现在必须马上留下那一大片房子给那两家拿钱,估计会气病。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强买强卖。 孙氏观察小稻脸色,叹了口气: “我知道冷不丁让大哥,一下子补偿给我们两家那么多房子钱不现实,我娘家爹今早也说我了。 所以我才打算,让大哥可以打欠条,让他三年慢慢还齐就行,我们没钱置办新房子的难处,我们自己背。 还可以在分田地时,上等田中等田的,差一不二我也不挑,可着大哥挑,只要挨着你家地界就成。 我想着,回头德子种地收地,我就跟着去,咱两家挨着还挺方便。 按理,说句实在话,四弟妹,我也就和你掏心窝子吧,那田地我都应该卖,你明白这个心思不? 打比方,我搬到哪里就买哪里的田地那种地收粮多自在,可是看到你和德子没卖分家的田地,我就懂了,那是咱爷置办下的一片地,就算咱这一大家彻底分开了,田地最好还连在一块,那样仍叫朱家的地头。以免东一块西一块不好看。” 还别说,孙氏这番话,说的左小稻心里舒服不少。 虽然那句“两家挨着种地挺方便”是带着小心思。 两家挨着能方便啥?无非是方便犁地时,朱兴德顺便帮二哥家耕了,收粮时顺手帮着收了,大哥在种地时,再顺手帮着拔草浇水。二嫂弄好了不用怎么伸手。 但是孙氏能看出来朱兴德没卖那片田地的用心,又大大方方地表态分家时不挑几等田,还能容下大哥给房钱三年还齐,那就说明孙氏清楚眼下分家是强人所难,她并不想伤害兄弟感情打算憨厚处理。 也行叭。 就在左小稻要问出下一个窒息问题,你们婆婆跟谁家过日子时,孙氏忽地顿住脚。 只看她一拍巴掌道:“我知道了,李氏那个心眼子多的像筛子似的,难怪急火火进城,昨晚我问她分家搬到哪里住,她也没咋着急。我当时还寻思呢,她要好娘家没好娘家,要钱没钱的,咋能不着急呢,合着她是要搬进城!搬进城多好啊,她挨着你家酒铺子酿酒,连运都不用运了,在那里蹲着现做。” “啊?”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完啦,你二哥那个傻玩意儿,听说他现在是和老三住一间吏舍。那个李氏一旦诉苦哭起来,他当哥哥的指定会说,将吏舍先给三弟一家安顿,他出去找宿去。” 孙氏拍大腿急了:“那可不行,四弟妹,你得帮我。李氏咋那么会想美事儿呢,不买房子不花一文钱就有住的地方了,还要将我男人撵出去。有那种好事儿,我还想让老三搬出去,我带孩子和你二哥住吏舍过日子。” 县城吏舍。 朱老三正在瞪李氏,“不行!” 随后不是好气挖苦道: “我谢谢你啊,没有惦记德子岳父家铺子后院的房子,没说出那里空着也是空着,你要去住的话,倒是占便宜占到吏舍来了。” 李氏脸通红,眼睛也红了,可见早卖惨示弱哭过了,不哭不行,朱老三听说大嫂的事儿差点动手揍她瞎掺和,她趁着没人紧着往朱老三怀里钻,才躲过一劫。 闻言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将来还要指望人家呢,咋能为贪便宜白住房子就得罪人家。” “那也不行,吏舍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你看,凡是带家属老母的,都得是小头头。上面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着,甭管你住多少年,不是你住就归你了,回头上面让交房,你就得交。” “所以,你和二哥能不能成为小头头很关键。我也没想住多少年,只过渡一下,咱好好任干攒钱,先在这县城买个小草房也行啊。” 李氏加个砝码,小心翼翼看男人脸色继续道:“他爹,我也不想再和你分开,你下职就回家吃现成饭,还能见到孩子们多亲香不好吗?” 朱老三有点松动,他咋不想孩子媳妇呢。 而在游寒村的孙氏,此时想象不到李氏的格局大着呢。 李氏一定要白住吏舍,还要将她家男人想办法弄成小头头。让朱老三去求朱兴德,人家是兄弟比她有分量。德子正好眼下在家很难得,最好让德子连二哥也走走关系弄成小头头。 不过,朱老二要是不成,德子一次性不能提拔俩人,太难为人了,李氏为防止孙氏拖后腿,她已打算好宁可帮孙氏来县城定居租房子住,且帮忙分摊租房费用。正好租房子她去孙氏家里酿酒方便,将租金就当作是掏租用酿酒坊的费用,这样想,心里能平衡不少,一个月大不了吃辛苦多酿四坛子酒就出来那个钱了。 另外,还有一点,她和二嫂通通搬到县城,婆婆指定是不能带了,也不会跟着他们来。太好了,可以将婆婆甩给大哥和汪氏。 就在李氏一步步全都打算好时,朱老三突然来了句:“要想升成头头一家子白住吏舍,我却不想麻烦德子去找关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弟弟。你掏钱吧,我给人送送礼试试。” 这回无论李氏怎么说,朱老三在这一点上都不再退让,非要自己花钱试试。 李氏欲哭无泪,那她之前白送给四弟家孩子重礼了,这人怎就那么死心眼,却也不敢对着干。最后俩人拉锯战似的谈判道:“咱送礼托人行,可是孩子他爹,你根基浅,要掏钱找谁办事,能不能先问问德子那人值不值得送礼,别回头那人礼收了不办事儿。” “那成。”朱老三还是讲道理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有便宜要占 “你快回去吧,我这当值呢。 升头头压根儿不是能着急的事儿,就算是想给人送礼,也不能催人给咱快些办事,县衙是你家开的啊? 分家就更是了,哪里是你和二嫂想咋地就能咋地的,怎么也要等我和二哥还有德子全都有空凑到一起再说。” 朱老三瞟了眼李氏: “另外,那祖宅房子,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德子的屋子? 德子的房子回头怎么处理,你和二嫂那么能耐,没私底下商量一番,也让大哥赔钱吗? 更何况,这里还涉及到我娘要跟哪家过日子呢。” 之前说话,朱老三有点儿不是好气,要他讲就是家里连同大嫂二嫂在内,全都吃饱了撑的不作事儿闹心。 但提到养老人,朱老三语气里又带出几分理所当然。 养亲娘老子,那不是最正常的事儿? 他不是在和李氏商量,他是通知。既然动了彻底分开的心思,只要他娘提出想和他一起过日子,他就给接过来。 要不然家家户户生儿子高兴个什么劲儿。 而且朱家情况,在朱老三看来,这就很不错了,他们哥仨只需要养亲娘一个老人。 祖父被条件好的堂弟接了过去。 换旁人家,要是祖父祖母都在,堂弟还没钱指望不上,你难道不养吗?看看和他一起当职的那些小吏,比他有难处的人多了。最近他极为知足。 李氏却听的心里一凉,合着她男人想养娘。就不能让大哥或是二哥家养婆婆吗? 可她不敢当面直说不想养老人的话。 李氏显得怏怏的,一切都和她来时的期待有些出入。 俩人往外走时,李氏被朱老三问及,二柱子爷没那阵,你代我去送过没?李氏嗯了一声。 送二柱子爷下葬那日,是她近几年见过场面最热闹的。 二柱子爷活着时,明明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家里那些儿子孙子几十口子人都没出个出息的,却因为有个二柱子,二柱子又是为她小叔子效力,和罗峻熙、杨满山关系都极好,那场面愣是给支应起来了。 好些个她小叔子的哥们,那日全都有去伸手帮忙。二柱子家里那些真正的亲人,倒是要靠边站。 瞧的她当时挺酸。 李氏主要是酸,朱兴德对待二柱子比对她男人还好。 “问你话呢。” “什么?” “问你德子在家忙啥呐。” 李氏这才缓缓神,详细告诉道: “听说带着他妹夫们,还有二柱子、六子,反正就是以前那些和德子混在一起的小兄弟,一大帮子人在漫山遍野扒大石头呢。要将以前盖猪圈借来的大石头还上,还要多扒出一些,留作新房那里盖鸡舍鸭舍铺甬道什么的。” 朱老三听过点点头,看来他真得和二哥回头商量一下,近期串班回趟家。先不说商量分家什么的,最起码回去一方面看看大哥,没了个孩子,男娃女娃都够可惜了滴,还出了野女人的事情,怎么也要过问一番。他大哥老实巴交的,别再想茬上火。 另一方面回去能帮堂弟扒大石头。 他这个差事啊,拿什么来还四弟的人情。 你说没钱也没啥的,无非就是四弟家有事儿,往后咱尽量帮着忙前忙后张罗张罗。 这不就是兄弟之间在于处嘛。 想必不止大石头,铺路建房子,那土也需要大量从山边运下来,亏着有堂弟有许多牛车支应,要是纯靠人力真要累死了。 本来朱老三还想再细打听房子和酒窖盖成啥样,他十分好奇建成后的样子。 因为咱老农民、老百姓,过的就是房子大、粮食足、田地多,盖房子属实是咱一生的头等喜事。 奈何李氏一副打蔫的模样,那叫一个扫兴。 朱老三关好吏舍门,指了指街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看看家里缺啥买些啥,别白来。咱家不缺的,你再寻思寻思我娘和大嫂二嫂那里会短缺个啥,你先帮忙买回去,别空着俩爪子只一门心思惦记分家。我得赶紧走了。” 说实话,要不是有朱兴昌那起子事儿在前,让李氏见识过朱家男人的忠贞不换妻,她差点儿多想朱老三在县里有了旁的女人。 你瞅她这次来,没个好态度也就算了,还紧着往外撵她。见面说几句话就烦。所以她更是下定决心必须搬到县里。夫妻长期不见面,那感情能热乎起来就怪了。 还别说,过后李氏用这个理由还真办成了,当然了,那都是后话。 只说眼下,李氏听了朱老三的去逛街,打算添口大铁锅。 分家的话,她家是没有锅的。现在有时候想在自个屋里煮东西吃,用的是泥锅。 没想到连走了几家铁匠铺子都没有开门。 不止铁匠铺子,以往供普通老百姓吃饭的小面馆也是半打烊状态,银楼和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是一副没几个客人的样子。 李氏向面馆老板娘打听:“铁匠铺子家的人呢?” 老板娘开口就叹气: “昨早上就关门了。现在谁还打铁啊,家里想添置铁物件的没几个,就是那新成亲的也是能对付就对付。毕竟只有锅却没米当啥用,将银钱用到存粮油上才安心。 这不嘛,铁匠铺从早到晚等不来俩人,干脆关上门,带着一家老小找地方开荒了。开荒等秋收还能混上口吃的。 要不然这县里好些开铺子的,以前都是为进城买铺子卖了老家田地,想着在城里做买卖总比在乡下种地强,却不想这一打仗,唉,在城里做买卖的还不如人家乡下人呢。” 说完话,面馆老板娘叹着气就要回屋去。 她家情况还好,老家有田地。往年就是用秋收粮运到城里做面食向外卖,起早贪黑抻面挣个差价辛苦钱,比起铁匠铺家日子强出太多。那家是吃点儿粮食就要买点儿,家里半亩地都没有。 现在外面打仗粮食紧缺,粮价蹭蹭涨,这可咋整。 而城里像铁匠铺这种情况的人有许多。 就这,她日子尚算好过,也打算拾掇拾掇回老家寻地开荒去。 要不说李氏心眼子比孙氏、汪氏多呢。主要是她会抓重点。 她一把拽住面馆老板娘问道:“自个找荒地种?县衙不管吗?以前那都会被抓进去蹲大牢的。” “你是乡下来的吧?就这两日的事儿。听人说,有自个开荒的被抓到,青天大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将人放了。然后大伙就传可以开荒。要我说,只可惜县太爷闭一只眼闭晚了,让咱们错过了耕种粮食的时节,他要是再早一些下决心,咱们是不是能种粮食饱肚?这可倒好,只能多种些菜,要不现在种粮食等到长成不得冻到地里呀。” 李氏越听越生气。 她在暗暗埋怨朱老三。 一天天猪脑袋,能问她这那的,咋就不知道和她提可以开垦荒地。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要抓紧回去开荒。 xiaoshuting.la 连着二哥也是,白瞎俩人在城里当职,还抵不上一个面馆妇人的小道消息。 李氏走出挺远了,后面的面馆老板娘还在喊: “大妹子,别走亲串友将这事儿传到外县,那会给咱县太爷惹祸的。” 瞧瞧人家这觉悟。 李知县护着县里老百姓,知道打起仗来会被多征粮,搞不好会饿死人,就大展魄力干出暗戳戳让老百姓偷摸开荒的事儿,那咱全县人民绝不负他。别被外县嫉妒给暗害喽。 外面那些官,谁知道是个啥心思,哪里像李知县这样,宁可违背政令也要先护着老百姓。 再说,传出去不好,回头县太爷压力太大,不敢再让垦荒可咋办。 而李氏这面进趟城,可以说是误打误撞的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这不嘛,她一路匆匆往左家酒铺子去,路上见闻挺让人唏嘘。 除了卖粮油的排着长长的队伍,开杂货铺子的陆续有人光顾,可见老百姓甭管啥时候都离不开吃用。剩下的买卖包括布庄、成衣铺子、胭脂水粉,不是那种必需品的买卖都不咋地。 一走一过,李氏还听了几耳朵不收野物啦,像野鸡野鸭啥的,人家都不收,除非能猎来带贵重毛皮的,可见猎人日子定会受影响。 还说榛子松子,赶明儿能收些却不会再像以前的价,因为本地卖不动,要倒动到外地,这就会多出不少路上费用。 费用从哪里来,走商的依旧要挣那些,再让利还不够吃辛苦的,只能从打山榛的人身上出。 李氏进了左家酒铺子,用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半瓢。 咽下水,正要和吉三唏嘘两句,咱家酒买卖不错,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许多人买酒解馋,可见酒鬼是真多。 门幌子掀开,左里正家里,那位在县衙跑腿的孙儿走了进来。 “快,哥,你给村里写信,让家里老老少少开荒起来。我不能写,得是你的字迹。” 乐竹在知县身边跑腿,他的字迹信件一旦落在旁人手里,会被误解是知县的意思。真丢了倒没事儿,就怕给知县大人惹祸。 毕竟只他们县允许老百姓偷偷摸摸开荒,此事不是能拿到台面上明说的。 不要和朝廷讲道理,你是死心眼吗?老百姓都要饿死了,你还讲什么莫非王土不让随意耕种?没用,那是不想活了嘛。全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这么定的,下面就要这么办。不要讲难处。 所以李知县只能想个招,就让百姓闷头开垦吧,能来得及种什么就多种,他装瞎。回头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大不了装作不知道,理由也是现成的:永甸县离边境不算远,要配合边境战役好些事情,没有精力注意到开荒。 这不嘛,乐竹作为小书童,跟在李知县身边也很忙。 今儿是知县大人身边的墨竹哥照顾他,墨竹也是念着朱兴德,让他出来特意给游寒村送个信儿。 吉三笑了下,迎人进里屋说话,然后才指了指李氏说,恰好家里来了放心人,不用写信。 李氏这回见到内部人,赶紧问问心里托底的问题:“种多少都没事儿?不会将荒地也算进各家征收税粮里吧。” “不会,没事儿。你要是有能耐,就算将咱寒山铲平移山都没有人管。谁占上算谁的。最起码敢保证,这一茬种出的东西,谁种归谁。以后不敢说,这个倒是真的。” 乐竹想起墨竹哥的嘱咐,急忙加了句:“不过,三嫂子,麻烦你回头提醒俺爷一声,千万让大家别哄抢荒地出事儿。外面那黑土地有的是,差别不过就是走的道远道近,别都眼皮子浅抢起来。大伙一旦为抢近处荒地打起来,还打的是群架,那得了,咱县太爷想装作不知道都不成。” 李氏连连点头:“我晓得晓得,知道轻重。” 却在心里打算好,回去第一件事不是寻左里正,而是先抓住小叔子的人,再派人回杏林村寻大伯哥,赶紧着让咱自己这几家人先占上好荒地,然后再告诉别人。反正前后不过是差一天,咱家要先给那好地方刨上。 就在李氏搭车往游寒村赶路时,新房这面,孙氏还在咬牙发誓将来她定要盖新房。 见不到小叔子家房子还好,这真的见到了,那叫一个眼气人啊。 不过,并不耽搁她帮忙干活。 左小稻和孙氏俩人爬上爬下,一会儿擦窗框,一会儿拾掇炕。 新房到处是零零碎碎的活计,等到全收拾完,俩人都要累瘫了。 孙氏躺在新炕席上问道:“这间东屋给爷住?” “嗯。” 真舍得呀。 在孝顺祖父这点上,孙氏还是挺佩服小叔子两口子的。 换作她,就算是爷将私攒下的那些体己银选择给了她,她也不会安排爷住最大的屋子。倒不是差别的,主要是爷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干啥用,还不如给孙子孙媳和俩孩子,这加在一起四口人住呢。 也别提,给过体己钱就应当享受最好的。 孙氏认为在这点上,咱良心要放正,要说句公道话。 祖父的那点儿银钱够干啥的?按照现在德子包养老爷子的吃穿用度法,那全都是用好的,糖水和茶叶沫子没断过,连夹袄里的棉花都是全新的。再算算以后几年十几年的,说句不好听的多看几回郎中,那钱又不下崽子,真就能一直够用? 孙氏歇了口气就开始挨屋乱窜,欣赏这新家:“爷那间屋里炕上,怎么中间还隔了一下呢,是怕头疼脑热的,德子来陪住方便?还是炕太大,这么隔着就能烧半铺炕?” 小稻回答说不是。真有头疼脑热的,德子不可能跑到隔间陪着,那种陪护有啥意义。反正都是同一个屋檐下,还不如回自个屋消停睡觉。 是一半留给爷睡觉用。另一半炕上要摆个两口箱子的炕柜,再摆个小圆桌,上面茶具啥的,爷到时天冷坐在炕上就能写写画画,喝点茶。 要是不乐意出屋吃饭,还可以给他端进来,单独吃饭。 这么设计为看起来规矩些,要不然屋子太大,只一铺大通炕光秃秃的看起来冷清。 “另外,德子也是想着,你们几家赶明过年过节来看爷,天冷不想折腾回去就在爷那屋住,有个隔间,嫂子你们和孩子睡觉能方便不是。” “啧,还考虑过我们呢。”孙氏听完很是感叹。瞧瞧这两口子,连过年她们会来凑热闹都想到了。人家是为了她们吗?不过是希望让老爷子开心一些。 而左小稻是心想:搞不好那隔间,不等过年就会派上用场。别忘了,这几位嫂子在闹分家。不止朱家伯母归属不定,连和离在朱家的兰草,还不知该怎么安排呢。 按理,兰草有三个亲哥哥,轮不到她和朱兴德管。但兰草要是真没地方去,来她这里酿酒干活、帮她给老爷子洗洗涮涮啥的,她也不反感。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李氏喊道:“弟妹啊弟妹。” 第三百二十四章 计划存储 李氏今日穿的是一件枣红色花衣裳。 别看是红的,总洗总洗掉颜色看起来一点不鲜艳。 要是让孙氏形容,李氏冲进院儿的形象,就像个乍着膀子的花老豹子,慌慌张张就干了进来。 “哎呦我的天爷啊,咋盖这么多院子呢,头回来,都要给我找迷路了。” 左小稻挥舞着手中的扫帚,正往外轰赶苍蝇。 新房还没来得及挂帘子,这边离山近,白天苍蝇、晚上蚊子格外多。 小稻一边轰赶着,一边迎上去问:“怎的了,三嫂,我在这里呢。” 李氏顾不上钦羡多看阔亮板正的大院子,连屋都没进就急火火道:“快些寻个人让德子下山,先别让扒大石头了,那玩意儿早一天晚一天的不要紧,等你二哥三哥他们串休回来再忙那个。现在有件更加火烧眉毛的事情。” 说到这里顿了下,明明附近没人,只她们仨。 李氏也压低嗓门,又朝左小稻近前站了站,才说道: “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开荒的事儿,谁家有本事多种,今年荒地收成就归谁,还不会被算进土地税收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是和你姥姥好的那位左里正家的乐竹,那小子找到酒铺子让我赶紧回来送口信儿。备不住县太爷都知道他请假往外跑是为个啥。 你瞧瞧,虽说不是县衙明面上允许的,信都没敢写呀,但确实让开荒了,咱家快抓紧干活吧。” 这回连同孙氏也急了,对左小稻说:“对,你真得快些找人叫德子下来,牛啊马啊,只有你家有。德子还比谁都有能耐,他只要振臂一呼,那一占就能占一大片。咱家可得占块好地方,离家近和离远开荒费的力气不一样。万一不止白种今年呢,明年县太爷也让种呢,这是关乎好几年的大事。” 李氏连连附和:“可不是,正因为这点,所以我打算咱这几家正经亲戚,全都划上圈动上手了,我再去告诉各村里正。” 且要送信也不能白送。 游寒村里正不会领她这份人情,因为本就是人家孙儿托话传回来的准消息,但不代表别的村不会领她这份人情。 比方说,杏林村。 李氏已打算好,等自家划好了荒地,她要去杏林村里正家里可劲儿的卖卖好。毕竟她说是自己进城率先发现的,并不是扒瞎。 奈何左小稻派人寻回朱兴德,朱兴德听完后觉悟高,张嘴就说他三嫂是胡闹,这种事情藏着掖着作甚。 怎么啥事情都先想着算计算计呢。 也不寻思寻思,谁家要想大白天开荒,哪里能瞒得住? 像他岳父岳母之前偷偷摸摸垦荒那几亩地,一点儿不夸张的说,那阵为瞒住大伙有段日子跟做贼似的,把那老两口累的呀。 主要是累心。 放荒时野草燃起来,他老丈人恨不得扑上去捂住黑烟怕人发现,听说老两口还差些惹出大祸烧了山。亏着发现及时。等到夜里摸回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 所以说,要想光明正大趁机多开垦荒地,让自家真正的得到好处,谁能有他家垦的多?他家牛马这么多。更要亮堂堂先和大伙打招呼。 而且他三嫂也不想想,你以为咱家前脚占了块好荒地,大干特干,后脚再去通知各村村民,大伙就会感谢你吗? 不会。 涉及到土坷垃这种大事,村民们合起伙来只会认为你这人自私,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了,你家却为那点儿小心思愣是耽误所有人。 到时左家、朱家、罗家,包括二嫂娘家孙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村里人只会抱团觉得你几家人做人做事真不地道,这种不憨厚的人不能长处,容易不管别人死活。那之前的威望和信用成了啥。 再说又不是吃不起饭,又不是家里非要指望拿下一块好荒地才不会饿死人,做人做事咋就那么小家子气。 朱兴德找到左里正,男人做事不废话,开口就是建议。 朱兴德建议左里正迅速集结其他村里正,等同于是将这个人情让左里正来通知,更加名正言顺,人家有那个责任。 让左里正赶紧和另几位村长先开一个小会,做到心中有数,各村加起来都有哪些荒地能开垦,能延长到四面八方多少里地外,既让大家够分够用,又不会太打眼将来给李知县落下太重的口实。 最关键的是,要让所有里正先弄分析透彻上面的意思,为防止以后多出口角官司,要走一步看三步,在开垦前务必和大伙说好,你开垦出来的地,目前只确定这一年的收成归你,不会有人管。明年如若上面意思有变,你别当成自家的理所当然闹起来,或是又去种了。要是那样,李知县是好意,那不是坑人呢嘛。 左里正刚听说时,心里本来稍稍有点儿不安。 这年月,当坏人一刀切,拿村民当孙子呼来喝去使唤,咱说心里话倒是方便做事。可是想当一位以理服人、有德行的里正并不容易。 左里正最烦组织大伙集体做事。要知道有些人他就真跟那二五子似的,甭管告诉啥事儿都费劲儿,你解释都解释不起,说什么都愣呵的。里面再加几家滥竽充数,或装傻充愣想占便宜的,就可想而知指挥一帮人共同做事很是烦闷。 听朱兴德说完,左里正心里忽然稳当不少。 是啊,只有先研究透彻县太爷心里想法,这不是浪费时间,这叫大方向不会出错,过后才不会明明是为全村子好,结果惹火却烧了自己身。他还没那么大公无私。 有些丑话也确实需要先说到前面。 朱兴德又建议左里正第二点:“别让大伙拎着锄头上来就疯干,那样非得掐架不可。” 以前关乎宅基地院子,谁家多占几分地,有些村民都能打上十几年的嘴架,记仇的人家恨不得延续到下一辈人,谁来劝和都没用。更不用提荒地了。 别看现在这时节荒地只能种点儿菜,那到了村民眼中也不一样。还是那句话,涉及到土地,好地孬地那都像他们命根子似的。 fantuantanshu.com 朱兴德对这种小心思了解的非常透彻。 打小,他就悟这个。那时骑在墙头看各家骂架还觉得很有意思。 所以朱兴德此时心里就很清楚,一旦没人指挥定下确切章程,大伙指定会眼睛大肚子小,宁可干不过来,累死到地头,也会多占、强占。 “因着这点,我才会建议,你们要先碰个头,先确定下来有多少荒地能动,各村有多少户人,各家劳力是什么情况,再按照庄稼老把式算一算,每户算上自家已经有的田地,再分到头上多少荒地既能干得过来,不至于抢到手荒着,又够用。和各家各户也提前说好,如果他们干完自家那份田地和荒地还有多余力气,那就再去寻边边角角种菜去。不要掐架,掐架闹大了影响到十里八村都开不了荒,那是罪人会逐出村里。” 左里正问:“主要是怎么个分法呢。” 他这面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四,朱兴德那面就说道: “抓阄。不过只有等到细致章程弄出来后,各村里正才能让各家各户抓阄。远啊近啊别挑,全看手气。” 这是目前最不会让大家怨声载道的方式。起码的,听起来尚算公平。 朱兴德把能想到的通通建议给左里正了。 但事实上,执行起来时,总会出现一些小岔头,那是你三五个脑袋加在一起算计,都会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见群众才是最有智慧的。 比方说,石九嫂子就单独找到左里正家了。 说话前还关上门,都沾亲带故着知道左里正忙就没绕弯子:“五哥,咋整啊,俺家在坟地那面早先就偷摸开荒了。” “坟地?哪面?” “坟地大后面,离咱这里老远了,松树林后面,这不是寻思那里隐蔽嘛。都种二年啦。” 你咋不干到外县去呢。 真不知道这婆子哪来那么大的精力,又要酿酒又要管家里一摊子事和田地耕种,还会走那么远偷摸种地。 石九嫂子过后,张瞎子摸上门了。他也是早在四年前就偷摸种过一片地。 “你种在山上哪了?”左里正家私自偷种的地就在后山坡上,要不是这个那个找来坦白从宽,他居然这些年上山从没遇见过这些人。 张瞎子说,“我儿挖草药发现的地方,最开始寻思种点药材,后来又种了点儿粮食。” 就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一个两个,所谓真人不露相,而且还各村都有类似这样的事情。 …… 左家。 当消息传回来、以前私种地不管了,那不叫心眼子黑,那叫有前瞻性。且还可以再参与抓阄分荒地时,给左撇子和白玉兰乐坏了。 他俩偷偷摸摸种的那荒地,可算是能趁此机会摆上明面。要不然秋收又要像做贼似的,那真能累死人。 他家种的还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比起别家要白收好些粮食,这些粮食今年没人管,不上税,两口子美得很的同时又多少有点儿后悔,要不说这就是不知足呢。 总是嘀嘀咕咕后悔当初春耕时还是胆小了些,早知道再多放荒一些土地。 小豆抱着孩子劝道:“娘啊,快别贪心了,咱家白得的粮食可不少,又是苞米黄米又是黄豆红豆的。” 白玉兰补充:“还有倭瓜。我连着你家山上老房子后院都种了不少倭瓜。过了芒种,不可强种。旁人家别说这个季节不能开垦种粮,他们就是连倭瓜都种不了,不赶趟了。他们只能种些大白菜萝卜。可咱家也会这次再分荒地种啊,里外里,他们甭管咋开荒也没有咱家口粮多。” 小豆急忙捧着聊,她爹娘确实很辛苦:“所以啊,你看看,咱家多厉害。” “还行,属于排老二吧,比照你五爷爷家偷种的亩数还是少了些,我和你爹当时是真的要累断腰干不动了。” 就在这时,秀花进来了,“你们还在那嘚嘚什么没用的,我这酿酒都不干了,你们还有闲心唠嗑。赶紧着,去外面说话。当大伙面前先放出话,咱家可是一大家子人,抓阄要七个房头的荒地连在一起。” 左撇子一愣:“咋是七个?” 好久没骂过老女婿的秀花,一着急张嘴就说道: “你傻呀,我是一份,你们两口子一份,满山小豆一份,李二四口人一份,吉三一份。吉三在城里,他总得吃菜吧,落在咱村就是咱村人。这没挑的。至于二柱子和六子,我刚刚已经和你五叔打好招呼,趁此机会去寻那些里正给打个招呼转户籍,他俩往后落在咱游寒村,这不是七份?” 这不是紧急落的户?手续什么的不可能办下来,只几个村里正互相心里有数,所以秀花才让女儿女婿赶紧出外嚷嚷去,先把那个势造起来,多和人讲一讲,这样抓阄的时候大伙也没异议了。抓阄就让甜水去抓,一人代表七家。 而七家的荒地,你就想想吧,连成一大片放荒,到秋后会多得多少大白菜。不过她家有底气,干的过来。 “还有挖窖。” 秀花转身去院子喊道:“满山啊,李二?你俩别跟着掺和外面那乱糟糟的事儿,你大姐夫现在顾不上咱家了,人家回老朱家了,你俩快带人去挖窖吧。多挖上几个。不行新房挖那些地窖不好看,就在这后院挖吧。” 秀花心话了:反正是老左家的祖宅,挖吧。 要不然那么多荒地收上来的白菜萝卜,往哪里储存呢。 看来今年入冬开始,家里要想省粮食就顿顿酸菜、红萝卜、绿萝卜、胡萝卜,管够。没招呀,现在七月份只来得及用荒地种这些。种别的不长。 对了,还能在边边角角多种点儿秋豆角、角瓜,中秋节正好收了吃。 豆角吃不了可以切丝晾晒,或是天冷将豆角冻成一团团放在外面,想吃拿屋里化开留着冬天炒菜。 角瓜那东西留不太住,但秋收时可以包大包子、包饺子,顿顿吃那个,先可着角瓜吃。这就能省下别的菜了。再给府城和县里吉三多送一些。加上倭瓜一起乱炖,炖时弄淡一些都不用吃主食。 另外家里还要用荒地多种些香菜、秋菠菜。这一大家子人呢。冬天本就没啥吃食,利用这次白种荒地,尽量让家里菜类丰富起来。 秀花心里琢磨着分别种啥,又转身去了小卖铺那屋。 她一边翻找着盐袋子,一边啧啧出声:“不行啊,本来以为足够了,可要是种那么多白菜,这点儿大粒盐不够腌酸菜的。还得买上一些。”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吵嘴 游寒村各家各户村民,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情,纷纷放下手边活计,不管男女老少,不约而同聚集到麦场,七嘴八舌议论起分荒地事宜。 各家交流着小道消息。 见到左家人抱孩子走了过来,还有石九嫂子等几家跟在旁边,有那平日里和左家不对付的,就忍不住想刺上几句。 这不嘛,和被赶出村的吴家人沾亲带故的五服内亲属,就开始和身边人大声挑刺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甭管到啥时候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像咱们这种老实巴交的人家,真滴,就是不如那种能钻研的人家会算计。咱们还在这里等着眼巴巴分荒地呢,只能种点儿可怜的菜,别人那里却漏出早在几月前就偷摸种出不少粮食,那可全是白得的粮食啊。这把他们奸的,你就细寻思寻思这里面的事儿,可真有意思,我都不稀得讲究,是谁给她家仗的胆子?” 也不怕长了那么多心眼子压了运气。 说话的吴家妇人,用鼻子还哼了哼。 “哈哈,那是人两家关系好呗,出事了也能兜住,你能行啊?你又和人家是啥关系。你出事了,可没人管。快别说了,凭白得罪人。也不看看,现在村里谁敢得罪那两家,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啧啧。” 秀花离老远就听见这番对话了。 在她眼中,跟着附和的妇人,别看语气里透着一副想息事宁人的态度,却更不是个好鸟。 那话多直白,不就是在暗示她和左里正的关系吗? 咋就不提提她家有的是本事人,真出事了,还轮不到左里正来护着。这功夫又装起瞎,看不到她家德子和峻熙的能力了,非要拿她和左里正男女关系做筏子。 那你们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没错,就是亲密关系了,左里正就是护着她,咋滴吧,那本来就是事实。 有能耐,你家也出个能招里正稀罕的老太太。 而这面酸话还没说完呢。 继续对话道: “要我说,那样的人家能不富裕吗?只靠心眼子算计就能比咱们这种傻干的强出百倍。咱们才叫真傻。不过,我却不眼气。真的,我一点儿不羡慕,因为咱良心正,甭管到哪里,咱都敢说上一句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从不偷偷摸摸。” 这给秀花气的,几步蹿到近前,她姑爷撇子想拽都没来得及拽住。 秀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吴家妇人: “你都这样了,还叫不眼气?那你啥样叫眼气,你那酸味儿都要冲天啦。我告诉你,我家日子越过越好,为的就是要酸死你这种人。” “我家比你们先一步偷种荒地咋了,正好大伙都在,全听一听,那叫我家有底气。真被发现了,我们老左家认缴按照正常土地买卖的银钱,我们家也认得起罚。你们谁行?” 大伙知道是有这样的规定的。 这点秀花不是瞎说。 往年偷摸开荒者被发现,衙门倒是尚算讲理,除非你开荒的位置,恰好是衙门计划内已经打算好有用处的地方,不然并不会将你农作物拔了扔了。 只会让开荒者,将开垦的荒地按照上等田价格买下,然后再按照偷摸开荒的亩数,另外多罚你一倍银钱。这个处罚还是很重的。主要是很不划算。荒地能和上等田一样价格吗? 而为啥大伙会口口声声说偷摸开荒的会坐牢呢,明明不是缴钱就行吗?因为大多数冒险开荒的都是穷困者,有些人被抓住,宁可坐牢也不交钱。 所以讲究左家的妇人,刚才那句话没说错,大片大片的黑土地,有的是地方,只要敢偷种就能白得不少粮食,真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全看你怕不怕被人举报、被官差抓住了。 同样的,秀花说的更没错,左家承认就是胆子大了,咋地吧?人家是冒着风险的,也吃得住风险。 豁得出去一旦被逮到缴罚款。这就是有底气的人家,家里能掏得出那份罚钱,进可攻退可守,没抓到就白得,抓到能交钱。说句实在话,有能耐你家也豁得出来啊?或是你家豁得出来被逮到蹲大牢。只要你敢认栽,这便宜你也能占上,毕竟里正不管。 像是在印证大伙心里想法,张瞎子就是这么说的。 他好脾气道:“俺家也偷种了荒地,我那时就想着,一旦被抓住,我家和左老弟家是比不起的,那我去蹲大牢。我知大家心里酸我们提前垦荒种了粮食,你们却错过了种粮食。别那样,啊?那时谁知道不会抓人?我这属实是运气好,我要是被逮住蹲了大牢,你们现在就不是羡慕嫉妒了。做人不能只瞧见人家偷鸡吃肉,没看到人家还有可能挨揍。” 秀花却不放过,接过这话继续怒道: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总有人眼瞎心瞎。又不想担风险,又要眼热别人得的,一天天恨人有笑人无。呸,还整个你家堂堂正正、从不偷偷摸摸,要我说,那是你家没胆,一家子窝囊废,咋的?瞪啥眼睛,就说你呢,个臭老娘们吴三婆子,你妯娌一家都被我干出村了,你再和我瞪个眼睛试试,我撕烂你那张破嘴!” 白玉兰急忙将怀里的小外孙递给二闺女。 她娘早先不是说了吗?以后少打仗,这怎么说着说着就要上手。 旁观人也赶紧跟着劝秀花,将秀花朝吴家反方向拽拽,让别和那种不懂事的一般见识,快消消气,那几家人纯是眼热嫉妒,咱们却是明白的。 咱不就是怕蹲大牢才没敢偷种的吗?不怨不嫉妒胆子大的。 而且青天大老爷这回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咱今年开垦荒地多种不少菜,这都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今年菜会翻上几番全是白得的。咋还能因为喜事吵吵起来。 秀花却忽然声音沉稳、语重心长起来: “你们大伙不知道,我主要是被她那一句颠倒黑白的良心正给气着了。 真是感觉一片好心,喂了熊瞎子。 有时候啊,咋不失望呢,真想往后甭管有啥好事,先将这样不要脸的人家给踢出去,反正也落不下好,最好不多管闲事,不带着他们,要不然我们家寒心呐。” 菊花奶奶立马给铺垫,大声问道:“咋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内情是大伙不知道的?” 秀花点头: “本是不想讲的。这是话赶话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要论起谁最良心正?不是我夸自家孩子,我们家孩子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们做好事从来不说。 而且还不让我出来多讲,常念叨一个村里住着,能拉拔一把是一把,全是叔伯婶娘,好像多说是在管大伙要人情似的。” xiaoshuting.org 然后秀花就站在麦场,大声将朱兴德三嫂是怎么发现的这好事儿,左里正的孙儿乐竹又是怎么请假为乡亲们跑出来特意送信儿,她家酒铺子那里是怎么急火火赶紧寻车送回朱兴德三嫂,就怕耽搁大伙白种荒地,一系列事情全学了一遍。 说完,她就指着吴家人方向反问道: “不是我埋汰你们,拍拍心口窝,换你们家,敢不敢做到像我们家这么热心肠帮助村里人?你们家不会要人情吗? 呸,换作你们家,就得横着膀子在村里走路,让大伙口口声声感恩戴德,能让你们一辈子说嘴要人情。 你们家还会,至多先将自己家荒地安排明白,然后再告诉大伙,那都算是你们家心善一大关。 再看俺家呢。明明是第一家知道的,却没留任何私心,和大伙一样等在这里抓阄,抓到哪算哪。我们可不可以趁机给自家谈条件? 可我大外女婿听说后,连口水都没喝,急忙去通知里正,还要帮着出谋划策,尽量让大伙别招灾惹祸,还能得到最实惠的。” 这番话,秀花要是不说,大伙还真不清楚。注意力全是分荒地上,能分多少亩,具体是谁带回的消息还真没咋注意。 “妈呀,还有这回事儿呢。” “应该是真的。最近咱们村没人去县城,至多去镇上添置点儿物什。可不就是要全靠左家酒铺子支在那,能听到不少消息,县衙还有个左里正的孙儿给里应外合。确实该感谢人家这份热心肠。” 听人议论乐竹,左里正那几位儿媳妇立马跟上道: “俺公爹为了大伙,也是连口饭都没吃,水没喝,套上骡车就走了。” “我家乐竹在县衙当书童,是求了县太爷多少遍想出门才被准许,还要和人串班才跑出的县衙给大伙送消息。” “你们还编排我们几家先一步种粮食,我们要是真自私,先可着自家挑地种菜好不好呢。回头装傻,你们也不会明白是咋回事儿。” 还别说,不细分析还好,细数起来,左里正的小儿媳真委屈上了。 她家偷种荒地,一直偷种的好好的。 这回妥了,上面一个允许大家都放荒,怕人寻荒地时会发现,这次是实打实先自爆了不少地。那以后还怎么偷着种啊? 虽然依旧瞒报了一大半,只将那容易找到的暴露出来。 左家同样也是。留了些没暴露的位置。 倒是像石九嫂子和张瞎子这种情况的,还是稍稍胆子小了些,一听各村里正要先划拉出有哪些荒地再分配抓阄就害怕了,急忙坦白从宽。 话题就此拐了弯儿。 乡亲们纷纷夸奖左里正家和左撇子一家的仁义。 咱不能给点儿东西表示表示,还不能说句热乎话吗? 好些村民心里明白,秀花刚刚那句气话恐怕也不是假话,可能左家人真就在失望时想过,往后知道什么好事,都不再多嘴,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以免不落好。 那可不成。现在能从外面听到各种消息的,左家是独一份。人家府城和县城都有铺子,那是会常进城的,所以咱大伙确实不该让人家心寒。 这不嘛,当左撇子一边谦虚地说:“哎呀,都是一个村住着,伸手能帮忙就帮忙,有啥可谢谢的,老哥快别臊我”,一边提出二柱子和六子要参与到游寒村抓阄份额里时,村民全都说,“应该的,房子在这呢。” 甚至还有人提出:“要不,你家和里正爷家先挑地吧,你们别抓阄,我们同意。先可着你们两家来。” 左撇子连连摆手:“别那样,不搞特殊。我老岳母刚才也是气着了,才和大伙七年谷八年糠的细说。我倒想和大伙一起,正好让我大外孙女试试手气。多新鲜呐,咱们还从没抓过阄。” 说着,推了推腿边的甜水,左撇子一脸笑容。 甜水却揪住白玉兰的衣角不放,在仰脸问道:“姥姥,还真让我抓阄啊?要不让弟弟妹妹抓吧。” “俺们甜水真是位好姐姐。只是弟弟妹妹太小,他俩小胖手一伸,该抓乱套了。” 甜水这才实话实说:“可是我紧张呐。” “你紧张个啥劲儿。” 甜水努了努嘴,这可是关乎七家荒地的命运,要是抓远了,姥姥姥爷要走出好远种地,回头收白菜萝卜更是费劲,她心疼家人们。 “我这不是怕嘛,一般当老大的,运气都不咋太好。” 白玉兰奇了怪,小豆是听笑了,摸着外甥女脑袋瓜:“你听谁说的这话?” 甜水的思维逻辑还是很强的,“还用听吗?你看咱村还有我太爷爷那个村里,凡是家里的长女长孙女,通常命都不咋好。你们发现没有?在家里干最多的活,要带弟弟妹妹,弟弟妹妹调皮捣蛋,老大还要挨说,搞不好跟着挨胖揍。吃东西也要谦让,因为谁让是老大,过后还嫁的条件最不咋地。没有一个当大姐的比下面嫁的好。” 这给小豆笑的,喊左小稻:“大姐,你闺女了不得啦,个小人精,才五岁就知道嫁人了。” 不等小稻答话,小豆就说甜水:“你娘就是老大,你娘嫁的不好吗?想清楚再回答,看你爹回头揍你。再着,大外甥女啊,你放心,不用你带弟弟妹妹,吃东西也不用你谦让,啊?” 甜水大松了口气。 最近学堂放了耕种假。夫子都回去忙种地了。 她除了念书喂鸡,还有了空闲能和村里小孩儿一边放猪一边玩,村里小姐姐总提醒她有了弟弟妹妹,她的苦日子要来了。搞得她都失眠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心平气和 “姥姥,那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能瞧见我抓阄吗?” “应是瞧不见,你爹要忙完那头才会回来。” 甜水小大人一般叹气:“这怎么平日里吃住在姥姥这面,到了需要他时却没了影子。” 不等白玉兰回话,甜水又一拍巴掌道: “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 我爹和我姓朱,那面需要人手能不回去吗?太爷爷在那里,姥姥你多理解吧。 还怨我家多、房多、地多。游寒村一个家,杏林村一个家。 也是难为我爹要两面跑,他很辛苦的,按住葫芦起了瓢。” 这给附近几个年轻妇人乐的,这该是五岁孩子说的话吗?她们家里五岁的都在傻玩。 笑的同时,几位妇人看向左小稻眼中又带着羡慕。 小孩子懂什么叫故意显摆,只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大实话而已,人家可不就是家里房多地多。 朱家一份、左家一份,那套大新房还戳在那里空着呢。左家大闺女的日子,眼下看来比起她二妹三妹还好。 话赶话提起新房和酒坊,年轻妇人们想起正事,急忙凑到左小稻面前,小声细打听道: “大伙要忙着开荒,那你家酿酒那一摊儿,还有房子听说也没盖完呢吧,那些人还会接着干活吗?别再撂下挑子去放荒白种菜,到时候你家就抓瞎了,没人干活。” “对,你家要是人手不足,我们家是有闲人的,实在不行和我们说。” 小稻笑着解释道: “酒窖只剩下内里没修好,需要再细细修一遍晾一晾,房屋是差两家仓房没建完,等仓房建完就没什么大活了。边边角角我们自家就能干。不过这些活计包括酿酒和垦荒并不冲突,我家都是现给结算工钱,刚才来之前也问过他们了,应是会继续干。即便忙着开荒,暂时也不会缺人。” 回答很详细,语气很低调。 年轻妇人们却听得一哽,左家雇的那些人手不会走。 看来开垦白种菜得来的便宜,就算是回头将菜全卖了换成银钱,依旧大不过工钱。所以那些人这才舍不得扔下活计。 也不知道左家具体给开多少钱。 那些干活的人,包括左家人嘴巴一直可紧了。 她们想让自家男人去帮忙盖房子挣钱,或是自己趁此机会捡漏,想拿下酿酒活计的心思,算是没了指望。 等到这些话传到石九嫂子和葛老抠媳妇等人耳中,使得这些人又是大骂怎么还有截胡的呢,臭不要脸。又很是心暖一番,和家里人没少念叨左家人的好。 左家待她们不薄,那他们更是不能耽搁正经活计。宁可将开荒往后放,少开几拢地。 …… 与此同时。 “啊切!”朱兴德打了个大喷嚏,他已经赶车快到杏林村。 朱兴德不知道,他家甜水又想他啦,正在嘀嘀咕咕念他不帮姥姥家干活,不长心。不知亲眼看看亲闺女抓阄,又错过了亲闺女人生里的小插曲。 甜水那话扣在她亲爹脑袋上,却也不冤枉。 朱兴德本人确实顾不上老丈人家。 毕竟他和小稻名义上属于杏林村人,要在杏林村占荒地份额。 家里二堂哥、三堂哥不在家,干活他得是主力军。 这种时候就不能计较那么多了。要不然荒地分到手,到最后却干不过来,他爷该上火了。 不过,朱兴德也是精心安排一番才放心离开的。 岳父岳母那里,朱兴德将二柱子留下了,没带走。 让柱子和满山、李二一家帮着岳父岳母忙乎。 罗家那面,朱兴德是安排六子去了。 其实罗家才是最难的。 小妹大着肚子,罗峻熙不咋会种地,罗峻熙连半个庄稼把式都算不上。 罗婆子一个妇人家,又要照顾自家已有田地、又要伺候那么多只鸭子,这回又要加上开荒,想一想就能猜到够罗婆子喝一壶的。 朱兴德叮嘱六子,干脆别回来,就住在罗家帮忙放荒、犁地,直到他和满山等人忙完各自一头去接应再说。 所以说,六子身上担子才是最重的,还不能指望外人来帮忙。 因为在这种时候,人家要是有力气,会给自家多开垦荒地,要忙着多种点儿菜存下当口粮。 不像是往常种地,那都是自家田地有数的,谁家地少,忙完喊上一嗓子,人家就能来帮忙。 再说在这个节骨眼,咱也不好意思让人不开垦荒地,反过头来帮咱家做事啊,那成了啥事儿。 朱兴德感叹,看着吧,这回不限制开荒,够大伙累秃噜皮的。 到了岔路口,朱兴德特意放慢车速,问他二嫂。 “二嫂,你不回娘家告诉一声么?” 要是回娘家,他就此停车。 向左走是孙家庄,向右走是杏林村。 孙氏催促着朱兴德:“还告诉啥呀,反正各村都要等着抓阄,他们早知晓晚知晓意义不大,等着天意吧。倒是我们要赶紧回家,咱家那里有一大摊子事儿呐,得好好安排怎么个种法。这时候真是发现孩子生少了,要是……” 孙氏没说完,被李氏推了一把。 李氏无奈,二嫂你那嘴咋当着小叔子面前啥话都敢说,生孩子都唠了出来。男女有别的。 孙氏却不领情:“你推我作甚,我是说上一辈人孩子生少了。不对,其实也不少,要怪只能怪咱两家的壮劳力指望不上。没招了,只能咱们这些人可着劲儿的干活吧。我这不是和德子唠唠嗑嘛。” 从孙氏的语气里能听出来,这功夫她又将娘家排在第二位,婆家成了第一位。 很是着急回家垦荒,一副想可着劲儿往家多划拉的模样。 朱兴德挥着鞭子,故意问道:“二嫂,那你又不着急分家了。” “分家,那也得先将白菜种完的,那都是白得的。回头就算分家时,各房头不也能多分一些菜嘛。咱们这可都是自己家人,多得菜是好事儿。这种外面的便宜必须要占。” 咱可是正经过日子人。 还别说,这话让朱兴德也难得露出些笑脸。 他还是比较愿意听到嫂子偏向老朱家的。 “爷,爷?” 朱老爷子此时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见到朱兴德张嘴就问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一个时辰后。 杏林村由于朱兴德的归来和出谋划策,又招呼村里一帮人帮忙组织纪律,居然比游寒村先一步开始抓阄了。 这玩意儿纯靠运气,在结果揭晓时,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婆子高兴的直转圈圈:“啊呀,呀呀呀呀,我的天爷啊,我抓到了离咱村最近的那块荒地!” 这给谢家人乐的,手气真旺。 不知道的以为她家会长期占用那片地呢。 抓阄现场那叫一片欢腾,就像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要集体过年似的。连朱老爷子一大把年纪都跟着笑出了声。 不过,他老人家是笑骂出声:“完蛋玩意儿,老大,你咋抓出那么老远。” 朱兴昌脸通红懊恼道:“我早就说了,别让我抓,让德子抓,或是爷,您亲自抓。我这人一向运气不行,你们非得让我上。” 没错,朱家是朱兴昌作为代表抓的阄。 虽然结果很不好,臭手气。 但是之前不止朱兴德,包括孙氏和李氏都笑呵呵凑热闹说:“大哥,你是老大,你抓,抓哪里都没关系。放松心情。真抓不好,咱家人不挑,反正地多就行啊。” 孙氏和李氏心态很平衡。 要知道小叔子可是带两头大牲口回来的。 刚才里正喊话,谁家有能力除了份额外还想多耕的,举手。 小叔子的手毫不犹豫就举了起来。 附近挨着老朱家人站着的村民,孙氏和李氏看的真亮,那些人全都情不自禁扫向小叔子身后拴着的牛,然后默默动了动嘴没吱声,没敢质疑你家干不过来。 瞧瞧,就是这么的牛。 所以一场抓阄,李氏和孙氏从最开始恨不得处处斤斤计较,毕竟是自家人带回来的消息,那时感觉要是得不到最好的位置是吃亏。 直到眼下,即使抓到不好的荒地,也全都乐呵呵。 再着,孙氏和李氏心明镜的,她俩也就是咋呼得欢,真正会受累的还得是朱兴昌和朱兴德兄弟。 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没啥可斤斤计较的,毕竟咱多少理亏,朱老二和朱老三在县里帮不上忙,回头分菜却不会少得。 这不嘛,回到老朱家要开个家庭会议,简单聊一聊怎么个干法时,孙氏率先发言道:“ 说起来这回要让大哥和四弟受累,按理我不该再酿酒,应该代表孩子他爹去地里干活。 可是,咱说心里话,都是自家人也知道,我一天酿酒挣钱不少,也是不能耽搁亲家买卖。 我这几个月下来,过年都没咋休息,只今儿休息一天,我都闹心。 这么的,除了白日酿酒,我会起早贪黑干,尽量多往地头跑。还会一天两顿饭都由我来做。 另外,我和三弟妹……” 孙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提前商量,却打算拖李氏一起下水,继续道:“我们俩会做饭多做些荤腥,给出大力的大哥和四弟多补一补,甭管是炖鸡炖鸭的,这银钱由我们俩出,就算是一个心意了。” 孙氏还看向朱家伯母:“打比方,我俩要是抓了家里的鸡,或是摸了多少个鸡蛋煮给大哥和四弟吃,娘,你可以记个账,回头我和三弟妹一家一半补给你。” 反正买谁的都是买。 李氏被孙氏架到那了,她能反驳吗? 急忙跟着点头应是,看起来态度极好。 李氏想的清楚,她可以掏点钱给干活的人补充些营养,又不会顿顿吃肉,咱农家人哪里舍得那么吃?不过是三两天炖只鸡,熬出鸡汤下点面条之类的,买肉的钱又有二嫂帮着分摊,分到她头上要花的银钱,比起酿酒挣的钱差不少呢。只要别耽搁她干活就行。 孙氏和李氏开了个好头。 朱兴昌和朱兴德哥俩有没有欣慰不可知,反正朱老爷子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得高兴起来。 wucuoxs.com 对,一家人就应该这样。 当哥哥弟弟的别去计较多干少干。 当嫂子弟妹的,心里更要有个谢字。别应当应分的像谁欠你似的。 在朱老爷子看来,只要有那个态度在,一切都好商量。 所以,他喊了声:“老大媳妇啊?” 朱家伯母立马应道:“是,爹,哪里用得着她俩从我手里买鸡鸭,那成了啥事儿?咱家养那玩意儿不就是为了自己家人吃的吗。你老放心,我会比照着春耕的伙食张罗。不会让孩子们肚里亏了油水。而且她俩要酿酒,让她俩在家换班做饭再去地头送饭洗洗涮涮,我却能下地干活。我放荒还是把好手呢。” 朱老爷子嗯一声,没想到这个态度也是相当不错。难得的有了当长辈的样儿。 大旺二旺等半大孩子们直喊:“太爷爷,我们更能干得动,我们帮爹和四叔干活。” 兰草头回心里很是敞亮,娘家好久没这么心齐了,听大伙坐在一起全都是好态度唠嗑,感觉再累都值得,接过话道:“大哥,四哥,那还等啥呢,咱扒拉口饭后就去看看抓阄那片地呗。等着,我这就去热口饭。” 就在大伙说的正热闹时,有一个不太受欢迎的人出了屋。 汪氏憨着脸,赔笑道:“其实我也能干,我好差不多了。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在家挖坑。” 挖啥坑呀? 挖地窖焖子。 靠她一人挖深地窖那是吹牛逼呢,她指定干不动,三四个大老爷们想挖口深窖还需要两三天呢,更不用说她下面还见着血。但挖浅地窖焖子却是没问题。 为此,汪氏连忙解释:“别小看那浅地窖。人家我娘家以前菜多时为多存些新鲜菜,到了秋后会连秧子带菜稍稍在外面晾一晾,风吹一吹,然后一起放在地窖焖子里,上面放一层干草,带着秧子存放能一直吃新鲜菜吃到入冬里,真不会烂。这事儿我记得真亮的,有回我娘家弟弟寻思试试,入冬背了些带秧子的菜去了趟城里,你们猜咋的?那个月份太少见,妈呀,他还误打误撞卖了挣到钱了呢。” 大伙:“……”你这一副像没事人似的和我们唠嗑,心态是真好,搞得你不觉得咋地,我们却有点儿尴尬。 打破尴尬的气氛的是朱老爷子,“那行,那你愿意挖就在家后院挖吧,正好今年菜多,地窖放不下。” 朱老爷子说完就起身收拾东西去了。 大家都误会了,还以为老爷子是不想等吃饭,先要去地头看看。 却不想,老爷子夹着他的小包,拄着他的小棍,边走边道:“我看咱家这面安排的挺好,那我就放心走了。我去德子岳父家看孩子去,想必那面会挺忙。没人看我曾孙女和满山家小子。”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必有重谢 杏林村通往游寒村的羊肠小道上。 一头毛驴车载着几人,瘦毛驴在七月天,热的呼哧带喘停了下来。 驾车的二明子率先跳下车,很不放心地对朱老爷子道: “老爷子,我看还是给您送到游寒村吧,交到您亲家手中我再走,不差这一会儿功夫了。要不然回头见到德哥,他要是问起您到没到,我怎么答啊。” 朱老爷子紧着摆手拒绝: “放心走你的,我又不是不认路。你快些去你岳父家里吧,那头老人在病着,那可是大事儿,你做女婿的更要抓紧去看看,不能耽搁。能给我顺出这么远的道就挺好啦。” 朱老爷子一边费劲爬下车,又一边埋怨着: “要依着我说,德子就是多事。 他总是这也管我、那也管我。 非要找人载我干啥呀?我明明走得动,他非不放心。 还威胁说,要么必须坐你车走,要么他就要亲自来送。 你说那样的话,这不是耽误事吗?没招了,不听他话真不让我走,只能麻烦你了,还让你绕了一段路,二明子,谢谢了啊。 二明子陪着憨笑道: “瞧老爷子您客气的,咱一个村里房前房后住着,这不是应该的嘛。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打小我又和您家几位哥哥一块堆玩。今日是实在不凑巧,要不然非得送您到游寒村不可。倒是我挺不好意思的,哪里当得起您老一句谢谢。” 二明子算是听出来了,朱老爷子说的那个话,听起来像是在埋怨朱兴德管的多,其实是又在和人显摆朱兴德很孝顺。 确实很孝顺。 现在村里谁不知道这事儿? 要知道,朱兴德大孝孙的名声,那可是经过朱老爷子长期在村里明贬暗褒,见人就细致讲一遍,使得村里不少老人,现在都知晓朱兴德给朱老爷子病中把屎把尿。 还知道自从朱老爷子被分到朱兴德名下,更是平日里吃的药、四季新衣、茶水红糖鸡蛋糖块、各式糕点没咋断过,全是朱家大德子供的。 二明子的太祖母就曾在家里说过酸话。 那老太太都一把岁数快糊涂了还有嫉妒心呐:“你瞧瞧前院德子,再瞧瞧你们,一样是给人当孙子的,我一个老太太却不如朱老头小匣子里装的零嘴多。” 本来从前二明子内心还有点儿不服气,认为朱兴德是有钱,自己没钱,他要是有好条件也能很孝顺舍得给长辈买吃喝,不会比朱兴德差。 可是经了这次,朱家老爷子非要“离家出走”,朱兴德在怎么拦也拦不住的情况下,居然豁得出去脸面,在村里边走边敲锣地大声打听:“有谁要出门?帮忙捎下我爷,必有重谢。” 等到他应了一声,朱兴德又跑到他家一顿嘱咐,说着感谢话,给他太奶奶特意带来两块大发糕,解释老人不听劝又很不放心,二明子这才服气了。 至少在心细这一点,在明明不是个好脾气却对老人很有耐心这一点上,他确实不如德哥。 瞧瞧,随身带的物什也不少。 二明子先给朱老爷子扶稳,接着从驴车拿下老爷子的行礼包放在地上,又将老爷子的拄拐工具从车上取下来。 老爷子那拄拐的家伙什,二明子头回见。 听人讲是找村里木匠特意订做的。 是那种底下带着三个小轱辘的,上面是个圆柱棍,棍上还支出一块能吊着一个水囊,看来这是怕老爷子渴,渴了就能解下来喝。柱身上另外还缠着一个屁股垫,懂了,和水囊一个道理。应是怕老爷子走累了没地方坐,带着个随身屁股垫就能坐在大道边歇脚了。 你以为朱老爷子出趟门,只带这些就完了吗? 二明子最后又从毛驴车上抱下来两个小孩子。 这两个小孩子是小胖和甜杆。 老朱家曾孙辈男孩先不提念学堂的大名,只讲在家混叫的小名是这么喊的:大旺二旺三元四喜小胖,现在小胖准确叫法应该叫五胖,因为下面再生男娃要往六排队了。然后女孩子叫甜什么什么的。 只看,甜杆手里正攥着一根甜杆站在道边。 不让拿不行,被她娘拍了把屁股也不扔下,非要带着穗还靑着的甜杆,说是要送给妹妹甜水当礼物的。 而此时不足六虚岁的小胖呢,他是挎兜子挂在脖上。 挎兜里装着小姑兰草在出门前给带的口粮,四块大发糕。 小胖记得小姑嘱咐,路上要是饿了呢,就掏出发糕给太爷爷和甜杆分吃。 二明子都看乐了。 明明很着急,却因实在好奇多嘴问了句:“老爷子,您去我德哥丈人家,咋还带着这俩孩子呢。” 主要是这可是朱家的俩孩子,你给带到亲家家里? 朱老爷子长叹一声: “还不是德子多事,非说家里本就干活人少,这俩小崽又岁数太小,在家啥都干不了,还要个好人看着,不如让我带去左家一起照看。让他俩去那面玩,顺便跟着改善改善伙食。你说德子,他都没和我商量商量啊,扛着这俩孩子就塞给我,那真是……” 朱老爷子还没有絮叨完,二明子就很想叫停。 得得得,他错了,只怪自己多嘴,又给朱老爷子递过去要夸朱兴德友爱兄弟、疼爱侄子侄女的话把。 二明子干巴巴的截住话,想着不如由自己总结陈词能更快速一些: “我德哥一向对侄子侄女亲香。这事儿,咱两家前后院住着我最清楚。我记得他家甜水,小时候要是挨村里别的孩子欺负,我德哥能坐在人家大门口守着讨说法。要是您自家几个孩子在院子闹起来,我德哥好像不咋吱声的。” 朱老爷子笑:“嗯呐,这该咋是咋,一般人真比不上这点。就算是眼下别看德子不咋在家,这些小崽也没少借他们四叔光,那零嘴都是他们四叔给的。你德哥有时候也来气会嘴上说的狠,其实哪个孩子跑到他房檐下叫声四叔要口吃的,他都给,当亲生的一样疼着。不像那种有的叔叔分家后会算计的可清楚了。这不嘛,新房还没搬家呢,就让我带着他俩去溜达。” 二明子还不知道,朱老爷子就等着他问这话题呢。 本来之前搭车那阵,老爷子还在心里纳闷呢,咋还不问,怎的还不问。这俩小胖孩杵在那,你看不着啊? 现在终于问了,老爷子心想事成。 想必回头二明子从丈人家回到杏林村,干活的时候就能当唠嗑似的,将他是带着甜杆和小胖去游寒村串门的事情宣扬出去。 他家德子对侄子侄女很亲香,要让人知道知道的。 朱老爷子摆手:“二明子,那你快走吧,你放心。” 二明子忍着笑,这可真是夸够了就撵人,他也确实着急离开:“好嘞,老爷子,那您老慢些啊。” 朱老爷子挥别道具人二明子牌小喇叭宣扬大使,开始了他的徒步之旅。 七月天,能给人晒冒油喽,确实让这一老两小赶路累够呛。 最先是朱老爷子忍不住抱怨了。 他解下水囊喝了口水,瞪眼看看圆柱轱辘扶手,忍不住和俩孩子嘀咕道:“你四叔真多余,你说非要给我带这个干啥?只拄拐棍多轻便。这可妥了,帮倒忙,路面坑坑洼洼的,轱辘根本转不起来,时不常的我还要拎起它扛着。” 瞧瞧,这给他累的。 其实朱兴德给他祖父带着这个东西,是怕老爷子到了左家或是新房住下,自己又不在眼前,担心老爷子起夜蹲不住。 有这个带轱辘的呢,带底座,老爷子就算蹲久了,也能扶住不会摔倒。 接着是甜杆小妞的抱怨。 甜杆扛着老长一根甜杆征询意见,“太爷爷,要不我替妹妹啃了吧,我攥的手心全是汗,太滑溜拿不住。唉,也属实要扛不动了。” “你不给甜水当礼物啦?” “不给了,还是俺娘说的对,我没听老人言啊,拿这个不如去甜水姥姥家捡些柴火,当礼物来得实在。” 但一直到最后,甜杆宁可拖着走,也没舍得啃甜杆。 再后来是小胖。 那个挎兜子挂脖子上,挂一会儿感觉不出啥重量,挂久了实在是酸疼坠得慌。 小胖往地上一坐,伸直两条小腿说道:“太爷爷,我不行了,就让我歇一会儿吧,我求求你了,最好让我寻个柴火垛睡一觉。” 以往在家喊他睡觉最难,现在小胖最大的梦想却是睡一觉。 朱老爷子一手拄着轱辘棍,一手拎着小胖的脖领子给拎了起来:“谁让你非要跟来的,你再坚持坚持,前面就是甜水妹妹的姥姥家,快到了。” 小胖哭着脸趁机讲条件,“那咱将大发糕全吃了吧。” “吃不了,刚才不是垫过肚了嘛。” 要怪只能怪兰草那真是亲姑姑啊,给装了四大块,软和宣腾的,只一块膨胀起来就有小孩子胳膊那么厚。发糕和面还打了鸡蛋呢。 兰草寻思给小侄女甜水也带一块。 “再吃吃,要是实在吃不完,太爷爷,咱几个用嘴叼着吧。对,用嘴叼着。”小胖眼睛一亮。 他脑袋都要累掉了,实在挂不动兜子。 老爷子叹口气,接过包袱挂在自己脖子上。 所以当这一老两小终于抵达目的地时,那造型可别致了。 而彼时,游寒村正在进行抓阄。 甜水代表老左家已经抓完了,和她的倒霉蛋大伯不一样的是,她正好相反,甜水真就面甜心甜,为姥姥家抓到离家最近的一块荒地。 小宝手摊开,村里人当即嗡嗡声笑声四散。说左家该着啊,厚道人有好报,一样抓阄照旧能抓大好地方,用不着大伙谦让。 而且不止要为左家抓阄,甜水眼下被石九嫂子给抢着抱走了。 非要让孩子也帮她家抓。 石九嫂子的男人趁左家人和附近村民不注意,小声嘀咕了句,“你可真是溜须得没边。平日里小事儿溜须就算了,这等大事,怎么还能让个女娃娃帮咱家抓签。她能中一次,她能一直中啊?” 这给石九嫂子气的,她男人就是村里最典型的男娃子的屁都是香的,女娃子再聪慧也不会瞅一眼的类型。连着她现在比她男人赚的多得多,甚至她男人要借她光才是吃上好的,却听不到一句夸奖全是挖苦。她当初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嫁了这么个东西。 西红柿小说 石九嫂子不好当众人面前吵架,只能咬牙像和大伙说笑一般大声掰扯道: “咱甜水可不是一般孩子,不足五岁的小娃能坐得住板凳多难得,和大她三四岁的哥哥们在一起念学堂,起早贪黑去念书念的还不差。 听说认字比大孩子快,还能从一文钱数到一两银钱不卡壳。小卖铺收钱从没差过。回家能帮她太姥姥看着灶火,出门采蘑菇罗猪食菜。 瞧瞧,女娃子聪慧起来,再受老天爷照拂,谁家有了这样的女儿,那才叫真真的贴心有福气人。 我羡慕不来啊,只能抢来借个福气,没事儿,给九姥姥抓,抓的好不好都是九姥姥的大宝贝。” 石九嫂子的男人,拧眉瞪着他媳妇在人群中咋咋呼呼。 但是当甜水抓阄完,石九嫂子欢呼着喊秀花:“艾玛呀,婶子,快看看你家心肝,竟然给我抓的地头是挨着你家的!” 石九嫂子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上前瞅了眼,哎呦,还别说一个小丫头片子确实运气不错,真邪门。 这可坏了菜,打这后,连菊花奶奶都凑了热闹,左里正小儿媳也后悔,怎么早先没让甜水帮抓阄,弄的她家地头离老远了。 亏着就在这时,朱老爷子进了村。 左撇子实在是不希望甜水再帮别人抓阄了。 抓好了行,抓孬了,万一埋怨咱家娃可咋办。 所以搭眼瞧见朱老爷子,左撇子扛起甜水就热情地跑了过去。 “老爷子,您咋来啦。” “我寻思来帮你们看看孩子,还能帮着给小卖铺卖货、喂猪。别看我岁数大了,这都能干。你们就放心去开荒吧。” 左撇子很感动。 又问及咋来的啊?赶忙给领家去,瞧这一老两小一头一脸的汗。 朱老爷子避重就轻,没说走了好久的路,只提搭车大半截,“德子,他非得给找的车,还给人家重谢了。” “给的啥呀?”听起来很心疼似的。 “两块大发糕呐。” 第三百二十七章 牙碜 开荒正式开始了,游寒村连同周边村落集体出动。 现在村民们见面都是这么唠嗑的: “你家打算种啥呀?” “你家有没有多余菜籽啦,给俺家匀点儿呗。” “嗳?你们那一片开了几亩荒地啦?” “别提了,我们家连几岁娃子都跟着下地了。” 相同的场景在各村同时发生。 朱兴德光着油亮的膀子,挥舞镐头卖力刨着土坑。 这荒地周围的一些深坑是必须要挖的,大致一锹宽、三尺深。以防一把火点起来,荒草燃烧时点着树林子或是烧到山。 有个坑隔着,不至于引起火灾。 坑挖差不多了,朱兴德喊道:“大哥,放火吧。” 朱兴昌立马点火,滚滚黑烟燃起,这就叫作放荒。 接下来的活计就要将燃尽的草原地做肥料,一锹锹翻进土里。 有牲口的人家还好说,没牲口的农家真是要一点点干。尤其那荒地平日里早就被踩实了,一锹下去有时还会挖到石头,震的人虎口疼。 朱兴昌站在荒凉的黑土地上,头顶七月天的大太阳,没一会儿功夫就累的汗如雨下。用脖子上挂的抹布擦擦脸上的汗。 兰草和朱家伯母是在另一边荒地上干活。 兰草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她一会儿捂肚子,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就要时不常揪揪贴在身上的里裤。 朱家伯母问她:“咋的啦?你干点儿活,身上像长蛆了似的。” “今早来月事儿了。” 朱家伯母就算为人再不咋地,也属于乡下妇人里比较疼闺女的了,闻言道:“那你不早说,早说留你在家做饭好不好。要不你别干了,去帮你大哥扶扶木犁得了。” “不了,娘,没啥大事儿,就是干活动作大,担心怕透了。”还有,在荒山野岭没个遮挡换月事带不方便。 兰草没听她四哥的话跟着朱老爷子走,为的就是要帮家里干活,咋能来个月事儿就会放挺。 她多干一些,她娘和哥哥们才能少干一些。 兰草忍着肚子疼接着卖力翻地。 倒是没过晌午呢,朱家伯母先要支撑不住了,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不行了,我得去歇一会儿,脚后跟要站木了。” 朱家伯母捶着泛酸的腰走到地边,顾不及地上埋不埋汰,直接席地而坐。而后拽过水桶捞出葫芦瓢,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下大半瓢水,这才好像又活过来似的。 只喝水不算,抹抹嘴边水渍,朱家伯母热的开始解起衣裳。 兰草回眸正巧看见,拄着铁锹提醒她娘:“娘,我大哥四哥在那面能看见,帐篷还没送过来支上呢,您这是要干啥。” “干啥,你看不出来?一把年纪怕啥的,反正都是自己家孩子。我是绝对不能再穿肚兜了,这玩意儿要粘我身上了,可不能再裹着它,再裹一会儿就要起热痱子。” 等到下午,太阳最大的时候,连朱兴德都躺在地边临时搭的帐篷里累睡着了。稍稍吃点儿垫肚的干粮后,最大的梦想就想躺着。 蚊子绕着咬他,压根儿感觉不到。 睡着前,朱兴德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为这点儿大白菜挨累值不值得。 他好像出去随便干点儿什么,都能比翻地挣的多。 奈何农家人就是这样的思维,能省则省,能多得的一定要多得,要不然那叫不会过日子,会被人讲究的。 他以前就是因为生活态度和农家人格格不入,被大伙隔离在外,才被人一口一句叫混混,说起他来全是没正事儿的评价。 甭管怎的,朱兴德至少在太阳光最烈时歇了小半个时辰,朱兴昌却像老黄牛似的,一直在闷头干啊。 等到晚上从地头回家的时候,朱兴昌后背晒爆皮,一撕就能撕下来一块块的皮。朱老二家的儿子就在给他撕,撕下问大伯疼不疼,朱兴昌好脾气地告诉是痒痒,不疼。 朱兴昌家的俩小子也造的小脸像泥猴似的,只一天下来,肤色就晒个红黑,给汪氏心疼的不行。 到了夜里,汪氏趁着朱兴昌睡着,用清盐水给她男人擦拭。还给朱兴昌吓一个激灵:“大半夜的摸我干啥。” “想给你擦擦。” “你咋那么能作妖,求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汪氏现在等同于戴罪之身,忍着心下委屈没敢多解释她是出于好心。 其实她在家默默挖窖也累的不轻。 说起来最大委屈还是没有钱拿。 孙氏和李氏就能挣到酿酒钱,且家里人还会理解她们,不挑理她们干多干少。 …… 第二日又是重复辛苦劳作的一天,就这么个干法离撒种子那个步骤还远着呐,但好在第二日有个小惊喜。 李氏背着一筐饭菜站在地边喊道:“四弟,你看谁回来啦?” 常喜找朱家门上去了,要不是有李氏领着,他还不知道朱家荒地在哪里呢。这么一瞧,离村里可真远。 “常喜?”朱兴德用汗巾子擦把脸惊讶道。 “哥,那面三胖子和水生他们能支应开,我就回来啦。多亏我回来了,要不还不知你们正开荒呢。” “你回家去了吗?”怕常喜回来先到这面,回头让家人挑理。 “回了,我堂哥他们都干着呐,我奶见到我回来,只简单问几句就嘱咐我赶紧来这头帮忙。” 常喜是实在人,说话的功夫就换下脚上的好草鞋,从随身背来的兜里里找出一双破得不像样的鞋重新套在脚上,然后直接来到愣神的兰草面前。 兰草木愣愣地拿着铁锹看他。 实在不明白四哥正和他说话呢,他怎么就直愣愣跑到了自己面前。 常喜一把抢过兰草手中的锹,认真看了眼兰草的脸,嘴动了动温声道:“你去歇着吧,我来干。” 说完拿着锹就离开了。 兰草站在远处,望着常喜和他四哥并肩干活,俩人边干活边热络说话,常喜还帮他大哥犁地,换她大哥缓口气去牵牛,一时心下复杂难言。 要说不遗憾是假的。 当年如果她娘不是那么看重彩礼,常喜哥家里又实在是掏不出来,她差些嫁与常喜哥。 那时常喜哥为了向她娘家示好,好似和今天一幕重合,就经常跑到朱家白干活。干完再赶夜路回家。听说那一阵连自家的活计都顾不上,就这么送上门当免费短工。后来挑破关系,在她娘那里再没得来一个好脸,连口水都不让喝。四哥为避免双方难堪也不敢再让常喜哥登门了。 李氏喊了两声:“小姑子?” 李氏本想让小姑子先来歇会儿吃饭,发现兰草在愣神,顺着目光看向常喜,她眼神闪了闪,也听说过以前常喜和兰草的一些过往。 李氏来到兰草近处说道:“去给你大哥四哥还有常喜送口水喝。人家来咱家干活,又是从外面赶路回来的,总要喝口水不是。”谷 “我吗?不了,三嫂你去吧。”兰草脸通红急匆匆跑走。 “啧。” 李氏觉得兰草很笨蛋,放着那么好条件的常喜怎么不知去争取。 你看那个胡小缨,咱先不论别的。 那个女人是有机会争取,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往上冲。 别看现在胡小缨等同于是被赶出杏林村,但是哪日那种女人要是传来又嫁了,嫁的还不错,她一定不纳闷。因为就冲那个不要脸的劲儿,为得到哪个男人豁得出去,又一双势利眼就不会再嫁太差了。 而小姑子明明比那个胡小缨强许多,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条件,又和常喜有那么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经历,咋就不知道给自个争取争取呢。 难道真想一辈子在娘家住着? 还不到二十啊。 再着,等秋收后家里可能就要彻底分家了。不嫁出去,跟着哪个哥嫂过啊? 李氏立即盯住了婆婆。 她琢磨着,只要婆婆动心了,小姑子再主动一些,这事应是能好办的多。 其实朱家伯母从壕沟那面上完厕所回来,也眯眼瞧到了常喜。 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朱家伯母认为常喜配不上她老闺女,现在却是老闺女好像有点儿够不着常喜。 人家是黄花小伙子,又挣着钱。换咱,咱能乐意娶一个被和离归家的女人吗?即便从前有点儿瓜葛。可那不是拒绝了吗?还闹得挺僵。 除非啊,除非侄儿朱兴德能再给保媒拉纤一回。 毕竟朱兴德说话分量重,至少会让常喜在心里掂量掂量,德子主动要当他舅哥,那他以后不是会混的更好? 有了这么一层保障,也算是给兰草和离身份加分,能让常喜家人更看重。 奈何啊,侄儿就像是记她仇似的,那年提过常喜和兰草的事情被她大骂一回,这回死活不再提常喜半个字。 她前一阵给兰草寻摸一圈儿夫家,看哪个都不如意,就想着趁朱兴德回家主动打听常喜,可侄子就是不搭话。搞得她很没脸,真是急人呐。 “是常喜吗?艾玛,你咋回来的呢,多久没见着你了。” “你这孩子,吃饭了没?” 朱兴德话题顿住,回眸看向朝他们热情跑过来的伯母,感觉快要没眼看了。 笑容那叫一个谄媚。 和以前比,简直一天一地。 看不上人家时,一口一句都不带背人的,骂常喜是穷光蛋,现在是“你这孩子”,那个亲昵劲儿。 朱兴德代入自己一番。想象他要是摊上这样势利眼的丈母娘,他一定会打心眼里不尊重。还会记着曾经丈母娘瞧不起他的仇,然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到登门时给两句硬气话。 说实在的,朱兴德也知道常喜第一时间来朱家地头是为谁。 想必是等不了啦,想趁着这次难得回家将婚事定下来甚至直接成亲。 唉,所以说,他是既看不上伯母这番前后不一的辣眼做派,又很矛盾的在等着看伯母如何主动,要不然他又给主动做媒,搞不好伯母还会拿乔。 常喜可没有朱兴德那番复杂心思,也没有他德哥那份硬气。 还敢没有娶到媳妇就难为丈母娘,他是不想活了吗? 常喜比朱家伯母跑的还快,俩人是迎面跑到一起,不知道的以为是亲母子见面呢: “婶子,我刚回来,还不饿,真不饿。您可别客气。听说连您都来地头干活了,可见活计不轻松。我听到消息就急忙来了。也是刚到的。您快和兰草去地边儿歇着吧,剩下活我干就成。” 1200ksw.net 得,自打这日之后,朱家伯母开始对常喜嘘寒问暖。 用她亲孙儿大旺二旺的对话就是: “奶奶怎么就能那么假呢。” “对常喜叔笑的跟朵花似的。” “奶这是有所图啊。” 而常喜趁着帮朱家干活,等于是和朱兴德同吃同住。 一早上有时候还没影子,算起来比朱兴德干的活多。 因为他在寻找一切机会抢下兰草手中的活计。 俩人之间也不咋说男女之间的话题,从不说情话,就是兰草干啥,常喜抢啥。 唯一说的细致事是交代他挣的钱,告诉兰草都在你四哥账上攒着,没有胡花,打算成亲交给兰草,另外加了句,想成亲后带着他奶在一起过日子,希望兰草理解。 吓的兰草在没考虑好前,都没敢和朱家伯母透露这些,怕她娘眼下就打包给她送走。 也就是说,没想到一场开荒,在朱家那面还喜结一场良缘。 游寒村的朱老爷子还不知道呢。 朱老爷子现在的日常是前面背着甜田,身后用兜子网着甜酒,身边跟着甜水、小胖、甜杆,手中攥着瓢,正对猪圈喊着:“啰啰啰,开饭啦。” 前院忽然有人喊:“还有灯油卖吗?” 朱老爷子急忙用裹在腰间的围裙擦擦手,一边哄着前后背着小娃:“有买货的嘞,家要挣钱了”,一边身子跑斜线朝前院赶去。 他不想跑斜线的,耐不住身体没有好利索,只要着急就会这样。 “来啦来啦。” 等到晌午,小稻和小豆从地头匆匆回来给孩子们喂完奶,朱老爷子又要负责哄孩子睡午觉。 炕上吊着一个悠床,怀里再抱一个,嘴上还要为巩固甜水学习背三字经上半句,甜水来背下半句。 还别说,小胖和甜杆在游寒村没两天,也认了几个字。 朱老爷子已打算好,回头秋收忙完,要给家里孩子们全送去念学堂。他这回和甜水日日待在一起亲香,头一次听说,甜水在学堂曾挨过欺负,那哪能行。等哥哥们去的,揍死那些淘小子。 左撇子无意当中听到这种教育,心想:难怪能养出朱兴德那种性子,这老爷子教的不对啊,却没空多说。 左家的活计比朱家还多,别看有二柱子那个大力气在。 这么说吧,最近下地,他老岳母都要起早贪黑蹲在地头干活。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吗?那老太太以前可懒了。 只是他老岳母有时候要是不添乱就好了。 比方说,抓住白玉兰就让擦香香:“我把油都揣来了,你擦擦脸。” “全是汗,那不白擦了吗?我不用。” “不行,流汗也要擦,你看看你那脸都糙裂了。”秀花斜眼她女婿,那个更是造的像个糟老头。不知道的以为比她岁数还大呢。看着都牙碜。 第三百二十八章 对对碰 “他五叔,又来啦。”石九嫂子坐在地头,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扭头望着左里正笑。 石九嫂子的大儿媳急忙推推婆婆,让别打趣,以免左里正一把年纪不好意思,却自个也憋不住乐了。 这次石九嫂子家和左撇子家荒地挨着。 石九嫂子的家人们,有幸亲眼见证了一把啥叫老年人谈情。 以前听说左里正疼秀花婶子权当听了个热闹,心里说句实在的,却是不以为然的。再疼又能疼到哪里去,你看村里这些打小夫妻传言感情好的,真的了解实情后,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这次两家挨着,近距离接触才发现还真不一样。 左里正压根儿就没去自家荒地那面,倒是一天八趟跑左撇子家。 左里正不是去左撇子家新房酒窖监工的路上,就是去左撇子家地头。自觉帮着监督扫尾。 左里正听石九嫂子打趣也没恼羞成怒,权当没听到,爱看热闹就看去吧,手里拎着一个大西瓜,面色自然地朝秀花歇脚的大树根下面走去。 “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只忙酿酒那一摊活计嘛,你咋又来了地头。等到我家那面稍稍扑腾开了,会让老大带几人过来帮忙的。” 秀花没客气,先将西瓜接过来放在身边,打算等左撇子和玉兰翻完北面的地再将西瓜切开解解渴。 闻言道:“你家活计也挺重,哪里能用你家子孙帮忙。说起来你家大小子也一把年纪了,都当爷了,估么忙完这一摊会累够呛。要怪就怪在,你说放着便宜不占闹心。可是这开荒又和以前种地不一样,春耕那阵能雇人,现在不是钱不钱划算不划算的事儿,是压根儿不好意思找人来帮忙。我哪里放心啊,既然决定干了就是躲不过去的活计,不是我闺女干,就要我孙女干,趁着还能干得动多帮着干干。孩子就能轻省些。” 左里正看着秀花晒黑的脸。 可能是太热,也是很累顾不上形象了,秀花早就将鞋脱了下来,袜子上全是泥,还漏个洞。 左里正啥时候见过如此不修边幅的秀花,有点心疼地夸奖道:“你的价值可不是种菜,在家多酿两坛子酒比几车大白菜值钱,这点儿帐还不会算吗?快别帮他们干了。只白天在家酿酿酒,至多给做口饭。” 秀花没接话。 她可不就是起早贪黑在家酿酒,一点儿没耽搁正事挣钱,白日还要帮着种地,一日两顿折腾给地头送饭。 她要是说出来这些事早就由她全包揽了,更会惹来左里正一堆牢骚。车轱辘话,来回说,她不耐烦听劝。 “你怎的折腾来了呢,咋,不会是新房酒窖那里又缺砖缺瓦了吧。这回又要添多少银钱,你说个数,回头我记着给你。你去找人给我拉砖吧。” 左里正摆手,“不是,是今日热的人迷糊,有人差点儿从梯子上摔下来。我赶紧让他们在太阳大的时候去酒窖里歇一觉。窖里比搭的帐篷里凉快通风,正好铺张席子躺地上,大伙就能睡。我看他们都歇着了,寻思过来看看你。”给送个从井里凉着的西瓜解解渴。 秀花听完赞同的点点头。 她从房子动地基那天就操心这一点,那么多人给咱家干活可千万别出事,一旦有哪个摔坏了脑袋或是胳膊腿,那完了,咱家赔钱不说,得多内疚。 虽说按天算工钱,早干完一天就能省下一天工钱。 但是咱家为了不出什么事故,宁可干的慢点儿。慢工出细活也安全。 这个帐就看你怎么算了,别急火火催促一场人祸撸了杆,那样会花的钱更多,平平安安的竣工比啥不强。 “另外,我来地头的时候,碰到几位外面赶路来的,他们问罗家怎么走。你那亲家老罗家应是来了亲戚串门。” 秀花疑惑:“这个时候来?” 首先罗家本身没什么亲戚,其次都忙着开荒呢,她家这么有钱都要贪白给的便宜,不信外面人放着不种地会特意来串门。 “带口音不?” 左里正回忆了下:“不带,瞅着小年轻长的挺高的,和咱家秀才公有点脸像。” “哦,那不是罗婆子外地娘家来人,应是稀饭儿改嫁大娘那面的人。不知道这时候找来能是啥事儿。” 提起左小麦和罗峻熙,秀花心里也挺着急。 从开荒一直没去看看,只六子去了那面帮忙,一直没回。 所以玉兰两口子恨不得白天黑夜不睡的干活,就想干完去罗家看看。主要是小麦肚子老大了,再过一阵就要生。 这时候,娘家多去人给帮忙干活喂鸭子种地,小麦不至于着急上火。这不是怕吗?怕像二孙女那阵似的早产。 秀花搁心里细数一番,罗家活计正经不轻松。 之后俩月收粮,做笼子收出栏的鸭子,往外倒腾着卖,这又荒地种菜收菜,说白了,只靠罗家人根本不够用,还是要靠他们娘家这头给出人出力帮扶。 小麦还要生孩子嘞,眼瞅着要出生,恐怕小麦的孩子也要由她家玉兰带。罗婆子哪里有空。 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玉兰头上扣着大草帽累的一头一脸汗回来了,左里正急忙从树根底下爬起身,张罗给未来继女切西瓜吃。 秀花望着白玉兰心疼坏了。 她闺女一天没完没了的活计。 尤其是今年三个外孙女都添了娃,玉兰是给老大带完孩子出月子,又给老二带。老二完事儿要老三。 实在不行,这次小麦生娃,她做姥姥的给照顾坐月子带孩子吧。要不然要累死她闺女了。 左撇子的喊声传来,问白玉兰:“孩子她娘,你把那面地,下完种子了没?没撒完种子咋就走了呐。” 白玉兰还没来得及回话,秀花就翻个大白眼,瞧瞧这女人能干就成了应当应分的。 秀花心里有气,上来那个歪劲儿了,“你不会自己看?你说为啥走,直接累死你媳妇得了呗,你再找一个!”挺大个男人,问问问,就自己干呗。 左撇子在远处用汗巾子抹把脸,闻言莫名其妙。 哪家地头不是一大家子一起干,哪家媳妇没在地里。 可他岳母最近活越多,脾气越大。总是和他发火。 他不是老岳母一般见识。 …… 青柳村罗家地头。 此时正如秀花猜测的那般,罗母忙得很,亏着六子来帮忙了。要不然她就得累吐血。她现在瘦到九十多斤了,裤腰绳子长出一截。 罗母有时候瞅见罗峻熙在地里干活,像绣花似的,真心话:那也就是她亲儿子吧,换成她女婿,她一定瞧不上眼。 和六子一比,只要扔下笔别做学问,再别看那张俊脸,就没啥优点了,简直啥也不是。 另外还有仨帮手主动来了。 谁呢,水生的爹娘和亲哥。 水生的爹娘感念左家帮扶二儿子,现在二儿子成为家里最有门路的小子。他们家又和罗家一个村里住着离得近,帮罗家不就等于帮左家了吗? 两口子就顶着一大家子挑理说酸话的压力,愣是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帮罗家干起活来。 罗婆子不是没劝过这对儿实心眼夫妻:“你俩快回去吧,瞧你们哥嫂弟妹,隔着这么老远还连剜带瞪的,别回头因为帮我家干活被他们难为挑刺。” 水生娘每到这时就说:“没事儿,我们来是公婆同意的。” 罗婆子就不再劝了,只在心里记着,回头要雇杀鸭子工人先可着水生爹娘来,让这两口子多挣点儿家用。 虽然一个村住着,她听说过,这对老实夫妻要将水生挣的一半钱交给公婆,没办法,一大家子不分家,通常都是这结局。 就这,还要说得感谢德子心细,考虑到水生将工钱拿回家要全部上缴,德子事先会给扣账面上一半工钱攒着,名义上是水生运酒干活,账上需要留有押金。要不然呐,水生在外面卖命干活,挣的钱就全没了,要给上头的堂哥哥们娶亲过礼用。 所以罗母控制再控制仍没管住嘴,在干活歇脚时就劝道: “你们两口子别太实在,比方说往后水生工钱涨了,你们别再实报。我雇你给我杀鸭子,回头也会配合你撒谎,发一吊钱我就说只给你半吊,你自个攒着点儿。 你男人要是对他爹娘和那些兄弟一根筋,咋劝也劝不听,那你就连着你男人都瞒着些。 这不叫背着男人有外心攒私房钱,这叫你当娘一回,要为自个亲生儿子多着想。凭啥自个儿子在外面挣钱给堂兄娶妻?水生自个还没成家呢。堂兄弟过的再好都不如自个儿子好。” 罗婆子在村里有名的不是什么热心肠人,怕多管闲事会麻烦到她。这番话不似以往作风就惹的水生娘极为感动,用那双常年干活干枯的手抹了抹眼泪。 本来水生娘要换以往别人劝她藏钱,能先吓死她自己。 但最近看到柱子爷没了,柱子要是没有朱兴德给仗腰会被那些叔伯欺负死,水生娘代入了一把,有时候同一个爹娘的亲兄弟都不行呢,更不用说隔房堂兄弟了。 水生娘一个感动,都没有歇够一盏茶的时间,又要起身帮罗家干活,那叫一个实诚。 望着水生娘的背影,罗婆子却是极为感念自己的亲家一家。 六子也好,这一家子也罢,说白了,通通都是她家借了亲家光。 罗婆子万万也没想到,她刚才还在和水生娘絮叨对侄儿好没用,她死去男人那糟糕的侄儿就上门了。 来人是罗峻熙的堂哥。 “婶娘。” “你咋来啦。”罗婆子对侄儿没给好脸,自从大嫂带着侄儿改嫁,侄儿从此就不像姓罗了般。以前上坟见面都不咋说话,这功夫又找上门作甚。 笔趣阁 “听说我弟在老家,我寻思来看看他,我们兄弟俩有二年没见了。” 罗母故意没告诉侄子罗峻熙在赶鸭子上架,正在鸭舍那面忙着呢,小麦肚子大只能动嘴指挥,由罗峻熙动手干活: “没啥可看的,以前隔十年也没见你寻思看看他,现在咋那么会寻思呢。这又想起了你俩姓同一个罗啦。那过来干活吧,正好干不过来。” 侄子罗峻生尴尬。 实在没想到婶娘现在成了这样的画风,想说啥就说啥,咋就越来越村妇了。 记忆里婶娘明明以前和她娘一样。 现在她娘比起以前还要注重身份,已经好些年听不到骂出一句粗话。 可婶娘却比以前说话还糙。叔叔活着时,婶娘不这样。 罗峻生穿着一身细布衣裳,身边又有两位穿着更为体面的舅哥陪同,他之前当舅哥们面前吹的牛全被撕碎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被当面怼,只能退而求其次赔笑脸道:“婶娘,我这回是路过来看看您和弟弟。那啥,也是为告诉你们喜事儿。我媳妇刚给我添了一对双儿。” “啥双?生的啥。”罗婆子就算再看不上侄子,也会对生了姑娘小子很好奇的。 罗峻生忍不住嘴角一翘:“龙凤胎。” 罗婆子:“……”咋那么能眼气人呢。 这是特意绕远显摆来了。 “真巧,我儿媳妇也大着肚子要生了,所以持平了,不用来回给下奶红封。” 罗俊生忍了口气:“可是婶娘,我妹子凤英要成亲了,就在下个月初二,诚邀婶娘和弟弟去做客。村里正我也请了,都知道这个消息。我和稀饭、凤英,我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都是亲兄弟。” 罗婆子气坏了,这是什么狗屁倒灶亲戚,八辈子不登门,登门就让随礼。 还刻意强调邀请里正,那毕竟是大伯哥的根儿,她当亲婶娘的要是孩子成亲装瞎不好看。 主要是她儿子科举,眼下正是节骨眼的时候,还要注重个名声。 那罗婆子也叨叨道:“稀饭儿成亲,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却没见你们亲自上门,当初你们只给捎了点儿礼钱。都不如一个远方亲戚。再说吧,我家忙着呢。” 到底罗婆子都没有让罗俊生见到罗峻熙,想着大不了侄女成亲时,由她去大嫂二嫁那家去瞅一眼,然后当着里正等人面前将礼钱给过去。以防往后罗峻熙出息了,这些人装作和咱家挺亲,好像同是罗家人给过什么支持似的再想借光。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 就在罗峻熙堂妹成亲这一日,左小麦忽然发动了,罗婆子哪里也没去成,急的满头满脸的汗。 折腾了足足一个白日,在全村家禽牲畜乱叫时,左小麦生下了一对双。一对儿小子。 第三百二十九章 别走,我还没唠够呢 左小麦眼泪吧差的找白玉兰:“娘,我娘呢。” 不生娃不知母亲恩。 左小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的了,生完孩子,不想见她往常稀罕得要死的夫君。知道俩儿子挺健康,也没咋多关心生下来的一对双,就想找娘家人,找娘。 眼巴巴地盯着门口,她起不来出不去,只能喊人。 此时,白玉兰还穿着一身耕地的破衣裳。 前大襟有俩补丁,膝盖有个补丁。 白玉兰是一早上被人从地头揪到罗家的。 那阵儿,听说老闺女提早发动,白玉兰紧张的爬牛车都费劲儿,哪里还顾得上换件体面衣裳。 刚才出去没在老闺女面前伺候着,是因为她一天没咋吃饭了,小姑爷心细,给她叫了出去,让她抽空垫口饭。 没想到才出去没多会儿,就听到小闺女又在寻她。 得,不吃了。 罗婆子望着白玉兰,一脸颇无奈的表情。 无奈却没招。 从此往后儿媳妇就是她老罗家大功臣,她哪里敢再说句重话呦。 全村都知道她做奶奶了,一口气抱上一对大孙子,小麦生娃都顶呱呱,啊哈哈哈: “亲家母,你快去吧,真是让你受累了,她在屋里都哭上了。多劝劝月子里不能哭啊。你是她亲娘,说啥,小麦能听进去。我这个做婆婆要是多说两句吧,好像我眼里只有俩孙子似的,怕她哭是怕她给俩孩子断奶似的。这个刚生完啊,容易多想。咱都理解。” 心里容易不平衡呗,遭老大罪了。 这次,小麦生孩子,白玉兰真是高看罗婆子一眼。 实在是没想到罗婆子那种性子能如此体谅人。 等到白玉兰进了屋。 罗婆子用疲惫中带着满足的态度,眼睛就盯上了罗峻熙指挥道: “将那饭先放锅里热着,正好你割点韭菜、摸几个鸭蛋,给你岳母炒着吃。你岳母一早上来,跟着折腾到现在不容易。” 罗婆子还小声感慨了句,这不就是咱养儿养女欠的债嘛,唉。 小麦疼的生不出来那阵,白玉兰站在她旁边,她都能感觉得到亲家母身子打颤。那个节骨眼,如果她的心要说是揪着,人家那做亲娘的只会比她更不好受。 所以人家女儿为咱家拼死拼活生俩孙子,鬼门关过了一遭,咱罗家那就得更要礼让左家,怎么礼让都不过分。 感慨完,罗婆子继续指使她儿子团团转:“对了,做完饭,你再去把炕被铺铺,这么晚了,不能折腾你岳母回去了。她想回去,咱家也不能让。你去烧锅水,回头我让你岳母抽空去洗洗解解乏,跟你媳妇着急上火忙一身汗。” 新鲜出炉的小秀才爹爹罗峻熙,俩儿子没咋来得及多亲香,一直在忙后勤工作。 先是伺候媳妇,给擦汗换褥子,迎来送往接生婆和村里人,接着伺候儿子。 后来又去鸭舍找鸭子回家。他媳妇生孩子那阵,鸭子们都要疯了,听说扎着翅膀满稻田里飞呀飞。 现在是忙乎做饭烧水,为一家人洗洗涮涮做准备。 没招啊,家里能使唤的人少。 听了娘的嘱咐,罗峻熙立马一手端菜盘要放锅里热着,一边弯腰从鸭蛋筐里摸出几个蛋。 罗峻熙是庆幸的,多亏着他赶考那阵,在府城自个做饭历练出来了,现在才能帮家里干些事儿。 要不人常说,技多不压身。 罗婆子又喊住罗峻熙:“别忘了开我那屋炕柜,挑身换洗衣裳备着,一会儿让你岳母穿,你挑好的找一套。” “噢,晓得了,”罗峻熙好脾气应道。 却没想到他娘急匆匆奔来,又一把拽住他,差些将鸭蛋打碎:“算了算了,不用你了,还是我去翻衣裳吧,你在这里盯着你俩儿子。” 罗婆子忽然想起她炕柜里,最上面放着全是带补丁的里衣和破袜子啥的。 虽说罗峻熙是她亲儿子吧,那让儿子看见也够臊得慌的。 谁能想到罗婆子外衣外裤一向体面,里面穿的却是补丁叠着补丁。 她得亲自去给亲家母翻找。 而屋里,白玉兰进屋后就问道:“怎的了,是哪里疼?” “没有哪里疼,我就是想看看您干啥呢,好像出去好一会儿了。” 小麦又抓着白玉兰的手问:“娘,外婆还有我爹,大姐二姐他们知道我生完了没?” 声音里带着哽咽和撒娇,有点儿在家是最小闺女那味儿了。 “呜呜呜,生不出来使不上劲那阵儿,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娘,你别走,和我说说话。” 白玉兰心里戚戚然。小麦岁数小,骨架小,头胎就生俩,可不是稍有个不好就是要命的事儿,多亏着这俩小子不是那么肥实却很健康。没那么太折腾亲娘。 面上却故作轻松,有些好笑道: “快别哭了,咋那么娇气,看伤了眼睛,将来没法给你俩儿子穿针引线缝补衣裳了,你得给他们缝补至少十多年,到时候眼睛坏了看你咋办,有你后悔的。 到时让稀饭儿拿针给孩子们缝补?我看行,稀饭儿真是没处挑错,能做饭能缝补。” 白玉兰又继续道: “真不知道你哭的哪辈子鼻子,小哥俩长的那叫一个带劲儿。 天爷啊,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对双。我能想到的词就是,想必探花郎不过如此了。就是咱家有俩探花郎,将来不太好分那个位置。” 这番话说的左小麦噗嗤一笑,再哭不下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娘往常特爱聊过日子深沉磕,那种你得懂事儿啊,你得省钱啊之类的话,容易听的人心堵烦闷。 这次陪她生孩子却一改风格,全是美好畅想。 白玉兰看到闺女笑了,这才汇报道: “俩孩子包好后,我就让稀饭儿出去寻人给你爹他们送信儿。 按时辰算,应该眼下知道喜信儿了,还不知道你爹怎么高兴呢。 你不知道你爹那人,他嘴上说生男生女一样,哼,我和他过了这些年还不了解他?” 左撇子这辈子也狗改不了吃屎了。 “看着吧,你爹要是知晓你生了俩小子,他在地头能乐疯,能乐成失心疯。” 果然要失心疯了。 和罗家同村的王屠户,以前因为向左家借过种猪,有这个交情在,这次又有罗峻熙亲自上门拜托,他就放下手里繁重的活,特意为罗家跑趟腿送喜信。 王屠户才到游寒村村头就和左撇子走个顶头碰。 看那样,左撇子正打算去看老闺女呢。 王屠户急忙离老远就喊话告诉道:“你小闺女生了,艾玛,那厉害的,恭喜老哥了,生了一对儿胖小子,现在全村都在传这个喜信儿。”谷 左撇子当即顿住脚,先茫然了一瞬,一对儿?一对什么? 然后用劈了叉的声音颤声问道:“那我老闺女身体咋样了,她还好不好?” “好,好着呐,恭喜老哥啦!虽说足足折腾一天才生下来,但是你要知道那是俩胖小呢,和人家那生一个的不一样,所以这就已经很快了,很顺利了。你家我老嫂子在那里伺候,说了今儿不回家。你小女婿也特意让我转告你,说是他有给找过郎中摸过脉,让你们这面放心,你闺女外孙子们全都好好的。” 王屠户也是瞎白话,他哪里知道生娃到底是怎么个过程。 反正就挑好话说呗,再将罗峻熙嘱咐他的话学了一遍。 他媳妇生孩子,他从没进过屋,别看他有仨儿子。 一次是他媳妇将孩子生到田间地头了,一次是他在外面卖猪肉没赶上下生。一次是他被老娘和哥嫂们劝着按着,不让他陪进产房说晦气,让他去外面陪着要生产的老母猪。 所以王屠夫有一句罗峻熙让他汇报的话,他是特意急赶车到了左撇子面前才小声告知:“老哥你放心吧,你小女婿是一直在产房陪着你闺女直到生。” 王屠夫以己度人,认为罗秀才公、将来的举人老爷陪进产房这事儿,他既然知道了就要帮着捂住,不能大声嚷嚷以防让外面人听见。 他大老粗,虽是不懂陪媳妇生孩子再晦气能晦到陪老母猪?但各村上了年纪的婆子媳妇都那么一代一代传这个话。 为了不必要的口角,他还是小声告诉左撇子就得了。之后再和谁报喜就不提这茬了。 “好,好。”一连两个好字说完,左撇子抹抹眼睛,为罗峻熙这份用心,也是为他老闺女高兴。 他有三朵金花,就老闺女这次生孩子,男人在身边一直陪着。 然后左撇子就调头跑没影了。 “嗳?老哥,你干啥去啊?” “我还没干完活,得回去抓紧干活,快些忙完才能去见外孙们。”左撇子兴奋回道。 给王屠户无语的啊,这是激动大劲儿还是咋。都几时了,还要去地里。 再着,合着他依旧需要进村呗,左家其他人还不知道呐,瞧撇子老哥那直奔地头的背影,他也指望不上啊。 所以当秀花找老姑爷寻到地里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老姑爷先是往死里刨地啊,尥蹶子刨。 可能是觉得没人能看见吧,左撇子忽地又将锄头扔到一边。 秀花好奇了,噗的一声特意熄灭了油灯。 她倒要看看这是要作甚。 秀花鸟悄慢慢靠近,她眯眼瞧了好一会儿,无语了。 不得不“咳!” 左撇子吓一跳,动作顿住:“谁呀,娘吗?” 秀花重新点着油灯,来到近前问道:“你大晚上不回家,也不知回去吃饭。躲这里在那抖胳膊抖腿、摇着你那破汗巾子,像抽筋了似的是在干啥呢。” 左撇子脸通红,心想你明知道还问,我也一把岁数了要面子的好不好。 “问你话呢。” 左撇子吭哧了好一会儿:“……在跳驯牛舞。” “啊,我还以为你得羊癫疯了呢,看来你种地还是不累。” 就可见啊,小麦生俩胖小子给左撇子乐成啥样。 没牛驯了,都挡不住他想舞一曲。瘸着腿更能抖出抽筋的速度。 回家的路上,左撇子不好意思请求道:“娘,你千万别和谁说。玉兰也不行。” 秀花忍着笑在前面走:“知道啦。” …… 之后连续两日,秀花抓紧忙乎自己的事情,没再出现在地里。 忙的昏天暗地。 她将酿酒的第一手原料存下不少后,骑上她现在的坐骑胖骡,肩膀挎着一个包,对左里正挥了挥手告别,就在村里好些老太太、妇人、小媳妇的艳羡中一夹腿,喊了声“驾”,潇洒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秀花要去罗家给小外孙女伺候月子啦。 罗家。 “婶子,你咋来啦?” “伺候月子呗,让你能轻省轻省。咋样,见到我,没想到吧?” 罗婆子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变得僵硬起来。 确实没想到。 而且你确定是来让我轻松的吗? 罗婆子心想:我咋觉得,家里这是又添了个祖宗要我伺候呢。 罗婆子重新调整了下表情,调整成欢迎光临、全家正在日夜盼、夜也盼、盼望着秀花来莅临指导的笑容: “哎呀,婶子你的到来,我是真开心呐。要不说俺家稀饭和小麦是最有福气的晚辈呢。稀饭儿以前曾厚着脸皮和我说,说你最疼他,那时候我还不信呢,我寻思满山可靠能干,德子为人处事比他强百套,能甩开他几个村,咋轮也轮不上他是你最稀罕的。今儿见到你老登门才算知道,他确实是啊。快请进,婶子!” fantuantanshu.com 这话不算纯忽悠。 毕竟小稻和小豆生娃,秀花确实同一个房檐下生活没咋伺候,夜里该睡觉睡觉,没起夜帮着哄孩子,连尿垫子都没帮着怎么洗过。 可话说回来,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白玉兰不像现在这么忙,小稻和小豆也干的过来。 自此,左小麦的幸福月子拜别了亲娘,迎来了外婆,正式开始。 秀花就像罗婆子头上的紧箍咒似的,罗母一点儿抱怨的话都不曾对儿媳妇说,一点儿都不敢慢待儿媳,啥好的都给小麦张罗。 秀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上恨不得压着罗母对她家小麦再好一些,也口口声声说罗婆子,你陪的是笑脸,我家小麦给你罗家生娃,要是有事赔上的就是命。这时候你和稀饭怎么对她好都是应该的。你别觉得我们矫情。 背地里却对小麦教过,“孩子是你和稀饭儿自己要生的,不是给你婆婆。我虽那么捧你,但你自己却要明白,别觉得生了俩男娃就好像怎么回事了似的。” 某天,秀花在给小麦做完月子饭后,又给罗母和罗峻熙、六子他们做了现成饭。 罗母进院着急忙慌正要做饭,结果看到这一桌子现成饭就愣住了,当场就感动不行,瞧那样都要掉眼泪了。 主要是这个风格不像是秀花能干出来的,冷不丁的秀花开始爱的奉献,就怪让人激动感恩的。 “婶子,你一把年纪了,能过来给我俩孙洗洗涮涮,照顾小麦就够呛了,咋还能给俺们做饭。” 罗婆子万万没想到,秀花还不是只做这一顿。 之后的日子,只要能忙的过来就会顺手帮做饭。 这就致使,秀花在青柳村才待半个月就出名了。 “我家那亲家姥姥,那位真是……” 罗婆子扛着锄头才起个话头,对方大娘就截住,“我知道,那人真是好的没法了,你快要说一百遍了,我得赶紧回家不能再听你叨叨了。” 罗婆子:“……” 第三百三十章 被惦记 等到罗婆子想起没给侄女随礼那茬,家里这头已经收完麦子了。 说起收麦子那三天,罗婆子本想支付高额粮食,豁出去雇人干活来着。 不是她转了性子突然变得想的开,一下子能从抠门老太变成享福地主婆。 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是她实在干不动,原话就是她要被累熊了。 罗婆子的体重眼瞅着从九十多斤要瘦到八字开头,裤腰带又松了一大截。 到了晚上回家,终于有空能抱抱俩大孙子稀罕稀罕,罗婆子发现居然要抱不动了。 要知道俩孙子,这可是还没出月子。这扯不扯呢。咋就能月科孩子抱不动,两只胳膊酸软成面条。 又看了眼俊俏儿子,最近罗峻熙愣是被累成黑驴蛋,六子也是黑瘦的不行,一看六子大侄子那张脸,罗母就愧的慌,所以这才咬咬牙,打算收麦子雇人干。 奈何最近雇人真不好雇。 你想再像以往似的给工钱,要么工钱要的很高,要么人家开口就是要粮食抵工钱。 这倒不是短工们故意手拿把掐和咱家装蛋,一个村里住着不至于。 再着,你想啊,都要跑别人家指望帮工挣钱了,那都是快要穷尿血的人家,哪里摆的起谱。 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好买粮食啦。 咱乡下人一年又一年汗珠子摔八瓣辛劳,不就是图一家老小的嘴能吃饱饭? 人家也是没办法。 你要是不能给粮食,或是不能给高额的工钱让人用钱出去买得起粮食,还不如开荒种菜。 毕竟菜那东西就算不顶饱,到了没粮食吃时,是不是也比啃树皮强? 却没想到,罗婆子在收麦子前,刚要咬牙应承雇工给粮,那嘴都张开了,远处尽头忽然接二连三来了不少车。 左撇子带着杨满山、二柱子到位。 朱兴德带着朱家大哥和常喜到位。 左撇子说:“亲家母,我是刚收完自家麦子,这不嘛,孩子她娘还有俩闺女正在家捆麦子,她们就没来。我没来晚吧?” ddxs.com 从这三言两语就能听出来,左撇子是割完自家麦子就一点儿没敢耽误的赶到罗家。 朱兴德也解释说:“其实杏林村那面还没忙完。多亏着我二哥三哥还有几位小兄弟串班回来了,那面能支应开,我就赶紧过来了。” 等于是那面人手将将够用。 朱兴德就急忙赶往罗家,还将他大哥和常喜带来帮忙。 罗母哭了。 而且这次哭,不同于以往邀功般当着左家人面前哭。 以往罗婆子是感谢的话脱口就会说出来,眼泪在秀花面前抹起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很激动。表现总会大于真实想法。 这回罗母却是一边背着人抹眼泪,一边毫不心疼抓鸭子杀鸭子炖肉要犒劳这些亲人们。 罗婆子在抓鸭子时,越想越心热。 老的老的那么市侩个人,啥也不要、一文钱好处没有来帮她家带孙子。她自己亲娘家离的远都借不上光,婆家这面更不用提,却借了秀花婶子的光。那么大岁数了,给洗尿垫子伺候罗家子孙。 小的小的像峻熙的两位姐夫,还有亲家公,这都不是一次两次来帮她家收粮了。 小麦生娃那日,她还下决心呢,咱这回冲俩大孙子也要好好待左家。 罗婆子扪心自问:事实上,咱家趁个啥,拿啥好好待亲家?倒是一次次让亲家将她罗家的事放在心上。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这是什么神仙亲家啊,让她和她儿子遇上。 罗母抹眼泪被儿子发现,抓住胳膊问咋了。 罗母被问急了,只能气势汹汹掐腰说: “我告诉你,小稀饭儿,将来你甭管啥样,你真得好好对待小麦,要不你那良心啊,就是被狗吃了。 你老丈人家这么实诚待你是为啥?你得搞清楚那是为疼女儿。 你更不能将来有了本事,就忘记这几年和小麦互相扶持的日子。你两口子这叫打小的患难夫妻。 而且我把话就放在这了,这就是我提前几十年的临终遗言,到死那天都不会变,我只认小麦这一个儿媳。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小麦的事,往后别认我这个娘。不,我会百年后,爬也要爬出来揍你。” 教育完推开儿子施施然走了。 罗峻熙最开始听的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他哪里有对不起岳父家,对不起小麦了?被娘这么一顿劈头盖脸臭骂。 那日去地头,有个女的和他说话,他当时听见却装作没听到。 不止那日。 自从他科举完回家,他一向是遇到女人,对方要是向他打听两句小麦在干啥,听那意思平日里和他媳妇交好,问他是要去找他媳妇,他才会回话。 异性要是只为和他打招呼,或是套近乎,他都是冷漠脸。 这个冷漠脸,他还是和大姐夫和二姐夫学的呢。 现在练习的能学个十成十。 可以说,他和姐夫们在面对陌生女人时,表情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的冷酷到底。 过了好一会儿,罗峻熙才挠挠脑袋笑了。 后知后觉,原来娘是感动了呀。 感动不好好说话,心里热乎大劲儿了,在趁机提醒他。 这么一想,罗峻熙忽然心满意足起来: 多好的娘啊,除了抠点儿、爱算计、嘴不饶人、挣钱没够、贪小便宜、再没毛病。 上次科举时,他就听说过一件事。谷 曾经同在一个书院,也是从农家考上来的一位秀才换妻了。 将以前门当户对的农家媳妇换掉,以生不出男娃为借口将妻女全赶出了家门,重新娶了一位老家那面有名地主家的女儿。 这件事儿,就是那位老兄的糊涂寡娘,趁儿子在外面念书时办的。 寡娘瞧不起以前的儿媳妇,认为配不上她秀才儿子了,也是为贪地主女儿家的嫁妆,暗下里就给那前儿媳撵出家门。 那事儿闹的很大,听说那位老兄受新地主岳父的压迫,到底娶了新媳妇进门,却由于成亲当日,前面被休的妻子堵着气投了河,闹出人命官司,和这次科举失之交臂。 你看看,同样是寡娘,他娘在这个根本问题上,不但没糊涂,而且还恨不得揪着他耳朵让他别丧了良心。 尤其是这次归家,他感受颇深。 就该这样的,他得去告诉媳妇一声,让媳妇也高兴高兴。 另外,罗峻熙慢慢摸透了婆媳大法,像这种事情一定要两面传话,这样做,他们家日子才会越来越蒸蒸日上。 …… 这不嘛,等到罗婆子送走左家帮忙收麦子的亲人们,再脱了穗磨成面粉,就已经到了七月底。 此时,罗婆子难得休息一个时辰,正坐在屋前小板凳上,一边摘菜一边寻思:要不要给补份礼呢,真想装傻混过去。 唉。 罗婆子扔下手里菜进了屋:“婶子啊,小麦呀,你俩帮我合计合计,咱家有这么个事儿。” 仨人就凑到一起,主要是商量一番随多少银钱。 有些事儿在左小麦生完孩子后,还是变的不一样了。 别看罗婆子前一阵就让小麦管钱,但现在又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现在是如何省钱、玩命挣多少银钱,不都是最后为多留给家里的两个孙子嘛。 …… 集贤庄,罗峻熙伯母二嫁这家。 周正的三进农家院落里,只丫鬟烧饭婆子赶车老头就养了八位。 说罗峻熙大伯母二嫁到富裕人家吧,还没到富贵的程度,只能算是几代下来很殷实。 说人家嫁的一般吧,那也确实有点儿昧良心。那不比罗家强? 此时,正屋里传来罗峻熙大伯母的嫌弃话语。 “你那个婶娘,不是我说她,一辈子小家子气,我和她做妯娌那些年就很瞧不上她,眼皮浅的农妇。她是咋好意思托人只给捎来一两添妆钱的。一两还值当捎?她这是没来,她要是来,我非得磕碜磕碜她,就当赏给丫鬟了,我赏给她二两,让她知道啥叫没脸。” 罗峻熙堂哥罗俊生知晓娘说的是气话,咋可能做出像打发仆妇般给婶娘赏钱,冲堂弟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那样做,那不等于是结仇? 他娘无非就是过过嘴瘾。 却哄着亲娘说道:“娘,你可犯不上和婶娘真生气,她不一直是那样?而且您确定她收到二两能猜到这是在磕碜人?搞不好婶娘会乐呵呵揣走。” 罗伯母只想象一番罗婆子收钱的谄媚样,就感觉十分解气。没兴趣再继续寒碜罗婆子上不得台面,只轻哼一声。 倒是她女儿凤英坐在一边嘀咕句公道话:“这回我没觉得婶娘抠,别忘了稀饭哥成亲,娘也只让大哥随了一两。一两对一两,婶娘没对半扣下就挺好了。” 罗伯母一下子炸了庙:“你个妮子是哪头的?他们作为你亲婶娘、亲堂哥都没在你成亲时来给撑场面,你给他们全什么脸面?再说那时候的一两银礼钱和现在的一两是两码事吗?你出去看看,眼下这世道用一两还能买到什么。” 罗俊生也说:“小妹,你懂点儿事,娘这是为谁生气?再着,这不是只咱仨人在唠嗑,又没有当婶娘面前说,你何必为那面打抱不平。” “不是,哥,我只是觉得婶娘不是托人捎过话,人家是有事,家里在生孩子,现在耕荒地也忙,你们为啥要磕碜一两礼钱,那还想要多少啊?难道一两都不给,你们才高兴?是,那样倒是不用讲究了。” 凤英怕她娘听了伤心,又硬生生憋回心里的其他大实话: 还有这些年,娘和哥不让她和婶娘还有稀饭哥多联系,说是那样做会扎了继父的眼。 说多联系,婶娘那种爱占小便宜的性子,还容易赖上她家上门借钱,供一个读书人很费钱,会让继父膈应。 可眼下稀饭哥是秀才公,继父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说堂哥有可能再上一步成为举人老爷,娘和哥听完,这又着急了,拿她正巧成亲做筏子,说人家不来就是不顾及血缘亲情。 你也不想想,这些年和人家情分处到那了嘛。 本来她婆家人,压根儿不怎么清楚她还有位秀才公堂哥,得,现在全知道了,男人和公婆总打听。 罗俊生突然沉默下来,倒不是为小妹刚才的话,而是想到小妹成亲,堂弟没来。 要知道小时候,堂弟和小妹关系很好。 那么,两家只凭沾了至亲血缘,真的就能修复好关系吗?瞧那日送信时,婶娘说话的态度,差点儿没怼死他。 “娘,继父那面又催您了吗?” 罗伯母也要面对形势逼人强,半点不由人,闻言叹口气:“怎会没问,还不是为了前头留下那儿子。” 罗伯母二嫁男人前头妻子留下的儿子,没什么学问却眼高手低官迷。 以前梁主簿那阵应承过位置,这面银子孝敬上去不少,梁主簿却出了事。那些银钱就打了水飘。可以说,现在这个家表面上看起来还可以,内里其实早就不如外面看起来那么殷实。当家男人还一把岁数,过了年就要六十了,想再多奋斗家业,身体都折腾不起。 至于新来的李知县压根儿靠不上前。不仅说不上话,而且李知县可是位有背景还一言堂的性子,下面的官员各个不敢破例私下允诺,怕回头被撸了官帽。 所以才有了知晓她前面夫君亲侄儿是秀才,眼下还可能成为举人,她现任男人就催促着处好关系。 不过是图一个先下手为强。 她侄儿罗峻熙一旦成为举人老爷,要是再会被外派出去做官,这不就能提携着将人带走了嘛。现成的,还知根知底不用多花银钱。 要是侄儿有个大造化,一旦成为一个县的一二把手,那就更妥了,想想也能猜到,那能安排多少亲戚进衙门? 罗伯母知道,至少大儿子那两位舅哥也是为家里孩子存了这番心思。 所以凤英成亲那日,罗峻熙没到场,肉眼可见的让好些人失了热络劲儿。 罗伯母咬咬牙:“那头不是也生下一对双了?你们婶娘抠,没给咱们这面下奶,我们却不能不知礼。这回你带些重礼上门,你那婶娘只有见钱眼开才成。她见到了好处,没准儿会催促着罗峻熙登门认亲。” 青柳村晒成黑驴蛋罗峻熙:“啊切!” 揉揉鼻子,这是谁在念叨他。 与此同时,杏林村朱兴德也啊切一声:我媳妇想我啦? 二柱子的声音传来,“哥,知县大人找你,让你快些去县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佚名 “知县大人找德子能是啥事儿?” 朱老爷子抱着满山家甜酒,站在左家大门口一脸担忧。 小稻也有点儿惴惴不安。 她主要是心里有鬼,咱家那牛有好些头不是“捡”回来的嘛。 别看已经为心安在县衙含糊着备了案,可是一直没人找上门,这个事情没解决,就像是有个短处在外面露着。 咱家人又不可能敲锣打鼓四处去问:“是谁家丢了牛?” 那样做,你说回头咋解释,就算是实话实说是小妹夫吸引来的,俺们家真不是偷的,谁能信呐! 都容易一生气冤枉咱偷了牛,去县衙告咱。 这是指丢牛者。 没丢的纯看热闹的,还会认为咱家人脑子有病,主动找丢牛人,最后惹一身腥吃了官司。 但左小稻当着老爷子面前没提那茬,老爷子压根儿不知晓牛的事情。 倒是开解道:“爷,快进屋吧,外面大太阳晒,找德子总比找二哥三哥他们强。” 嗯,之前看见官差找上门寻人,朱老爷子腿肚子有点儿抽筋。 以为是朱老二和朱老三偷摸跑回家种地被人发现,要被带走询问,随后再不让干了休回家。那可真真是丢了饭碗。 多亏着官差开口及时,说是找朱兴德,不是找朱老二和朱老三,要不然老爷子就要主动代孙子认错了。 而朱兴德被知县大人找走这件事,附近村庄好些人都知道。 怪就怪在,除了自家人担心怕是不好的事儿,旁人听说后却全是艳羡,即便猜什么的都有。 “啧啧,听说了吗?左家那大女婿都不干捕头了,知县大人有个什么事情还叫他去商量呢。” 这是有多看重。 “不会是又要让他当捕头了吧。发现现在用的不顺手,还是朱家大德子能耐,非要给叫去。” ddxs.com “只给个捕头当当,我猜测那不能够。德子又不是没当过捕头,发现根本留不住。我猜是要给他升官。” 有人聊起这个话题,自是会回忆起朱兴德辞官那段日子。 大伙先前一直想不明白,为啥对咱来讲天大的好事,朱兴德会给拒了。那时候好些人背地里讲究,说啥的都有。 说朱兴德疯了,朱家老爷子没正事,左撇子家很自私。 左家为了让朱兴德给老丈人家继续当毛驴子方便使唤,连大姑爷前程都不顾。指定是左家人背地里撺掇让不干的,朱兴德是个大傻子。 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朱兴德额能从一个混混,转身换身官衣做捕头,那相等于是祖坟冒了青烟,居然不干了,不是疯魔了或是有人在背地里使坏是啥。 “那要是给升比捕头还大的官职,咱之前算是白帮他暗地里可惜了,这说明人家一步步是有计谋的。难怪当初要辞官,这是在为当更大的官,和上面人掰手腕。我发现朱兴德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 “瞧你说的那是啥话,咋那么酸。说来说去还是人家真能耐,那份能耐还得是挺明显的,要不然为啥非他不可。只是咱以前没看出来他那么能耐。” 有位大爷坐在大树根下,抽着旱烟心想,其实现在他也没太看得出来。 他家和老朱家荒地挨着。 就前个儿,他老伴儿还和他告状,说瞧见朱兴德偷他家小葱吃了,这个败类孩子。 虽说小葱在咱农家不值钱,说偷不合适,但是那也说明德子那小子不讲究,以为他家地里没人,拽一把就走。想吃大饼卷葱就不能自个带? …… “不行,娘,知县找大姐夫,我惦记是个事儿,我得回岳父家看看。” 连罗峻熙也听说了,且坐不住。李知县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想必找大姐夫有要事。 罗婆子扔下手边的鸭笼子,伸手接过大孙子说道:“那行,你快去吧。不过要是有好事儿,回头到家记得细致学一遍,要是不好的事儿,回来千万别当你媳妇面前提。你媳妇要奶俩孩子,上不起火。” 又加了句,甭管是不是好事,她都想知道啊:“你可以和我说。” 而直到天黑透了,朱兴德才归来。 朱兴德要是再不回来,左小稻就要提前入睡去做梦了。 到底啥事儿呢。 左家灯火通明召开家庭会议,朱兴德揭晓答案。 他一边递给大家酒单子传看,一边说道:“这是订酒的数额,秋后后,我要跟着官衙送粮队伍一起去送酒,送到前线。” “啥?那面不是正打着呢嘛,你去那不得有危险?就不能将酒给那些那些官差帮着捎走?” 朱兴德解释:“人手不够。打仗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兵卒都不够用。听说又一批新征上来的兵刚送了过去,各个衙门口又都要配合前线运送各种物资武器。这回咱永甸县的任务是就近将缴税粮食一点不留运送过去,又想到怕冬天太冷,前线打的太艰难,这才又选中咱家的酒,这不是离的近吗?和运粮一样就近给送过去。” 朱兴德又说了下一个难题:“还有,这次不止我要去,运酒队伍和车辆也要咱自己家人张罗,县衙要召集人手和车辆运粮,实在是顾不上咱们这里。” 怕家里人一时接受不了,朱兴德没有像以往说话那般直白。 要是直白起来,无非就一句:咱家需要张罗许多人和我一起去前线冒险。哪里是他一个人有危险啊。 即便这样,秀花也听懂了。 秀花是在左小麦出了月子就回了家。 闻言道:“这可不是以往去边境卖酒,咱家给各村召上来的小子多发些工钱的事儿。虽说跑运总是会存在些危险,但那无非就是碰到个路霸劫道的,那大不了舍财受的伤是有数的。可这叫去前线,那里刀剑无眼。村里人以往听说征兵都能吓破胆,好不容易没摊上这次征兵,你让各家怎么可能同意为点儿跑腿钱,让自家小子去趟这份危险。” 朱兴德没去掰扯该怎么解决人手的问题,因为他还有下下个难题要通知家人们:“还不给钱。” 没错,如此艰难,县衙还差钱儿。 “我好说歹说,咱家真是八辈贫农,祖上就没出现过有钱人,直到咱家酿酒才有点儿积蓄还盖了房子,李知县才松口会将酿酒需要的粮食等原料钱给过来。至于咱家想挣的银钱,还有雇佣车辆、人手的银钱,都需要我们先想办法。等到他一级级往上面报,上面拨了款才会给过来。不过,想必会很慢,听说好些大药商的钱也都欠着呢。” 左撇子打蔫说:“那些大药商同意,那是人家有家底,咱家却……” 朱老爷子沉声问小孙儿:“德子啊,那既然你都明白,你别告诉咱,你还同意了。” “爷,能推吗?那是知县大人以父母官的身份在和我对话。不是李知县私下里和我商量。” 朱兴德哪里想到,他家在北方折腾着卖点儿烈酒,还卖出点名气沾沾自喜呢,就赶上了边境打仗,那里需要酒,他们永甸县还离边境近。要是不近也犯不上找他,有名气能支应起前线的酒商南方和鲁地有的是。 只能说,凑巧全赶上了。 白玉兰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不干也得干呗?”还不给全款,还得自己找人。 要不是怕了民干不过官,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父母官,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订单。 朱兴德却忽然有点儿激动道:“娘说的这个原因自然是主要的,我们作为老百姓既然被选中只能听令。要是违令,不是咱这个乡下人家能承受的起。但也有点儿别的原因。你们不知道,前线打的很惨。” 李知县的将军嫂子一家,被潜入城埋伏的敌军俘虏,随后从老到少,最小的儿子才三岁大。 三岁大的小孩子,要杀要剐,你倒是好好杀啊,先给小牛牛割掉,喂了野狗,还在城楼前当众羞辱了将军夫人和将军十二岁的女儿。 两个月前,李知县将军正面应敌,最终战死于沙场,被敌军大卸了八块。 现在是一名六十岁的老将,本是一身伤病到了荣养的年岁,却重披战袍主动请缨,从京城来了前线接手。 还有那里的百姓,日子过的极苦,别看好似离永甸县不远,咱们偏于一隅,感觉不到,但实际上那里却有很多百姓主动留下了,和士兵们一起把守城门。 因为住在那里的人知道,城门开,将有更多的人受难。 另外,这次征兵主要是从南面调来的,听说还有许多有识之士,自发从鱼米之乡富饶之地,主动召集人手在向两方腹背受敌的前线之地捐献各种物资。 或许血本身是热的,朱兴德明知道家里没啥资本作出大贡献,可是在听了以上种种,面对李知县念叨出的死亡人数,看到李知县提起将军哥哥红了眼睛,听说李知县这次要亲自在秋后后押运粮食奔赴前线,他应了,一起。 就当被征回兵了。 那一刻,他承认脑袋里,没啥以前想得到什么候的想法。 他想的全是,要都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都要做点儿啥就得有名有钱,那哪里来的那么多默默无闻奉献的人?那南面那些主动给捐献物资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那他们为啥还要做其中一份子。 这说明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儿大家小家的寄托的。家要是没了,还过什么小日子?恰好他又赶上了,县衙主动找到他,他能出上点儿力气。那咱就不能躲。 李知县问他,“那人手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朱兴德当时答的是,相信一定会有人和我是同一个想法,就当是被征回兵了。 白玉兰感觉只出去热了口饭的功夫,屋里这些男人们就像要翻了天似的。 全都在咬牙说,干。 不就是有很大可能过后不给挣的钱吗?朝廷穷了,那就当作这趟活不挣了,给白酿一回。 不就是有很大可能,不但一文钱不挣,而且还要搭些雇佣车队和人手的钱吗? 快划拉划拉账面。 左撇子对准账簿呸呸吐了口吐沫,开始翻账本。看看留出家里正经过日子会用到的,还有多少能拿出来活动,有多少拿多少,大不了就当打水漂从没挣过这钱。回头打赢了帐,世道安稳了,咱再从头再来。 杨满山用郑重的声音说:“小豆,对不住了,秋收后,我要和大姐夫一起去前线送酒。我不可能让大姐夫一人去的,你能不能别劝我。” 左小豆:“……” 二柱子和六子是笑了:“反正德哥去哪,我们去哪。你们有没有人劝,我俩也要跟着。” 白玉兰:“……” 罗峻熙站起身那一瞬,微扬着头,别看晒成了黑驴蛋,却恍惚让大家头回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秀才公的风采。 他说:“我也同去。我念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为的是什么,我不仅去,我还要给拿钱。” 秀花捂脸:“孩砸,人家不要你钱,要我酒,你拿银钱作甚,再说你娘也不能让。” 罗峻熙一秒变身,掰着手指头,弓着腰细细碎碎对秀花啰嗦道: “外婆,咋可能不需要我出银钱呢,我打算从我娘那里要来,拿到咱家这。咱家不是要给酿酒,还要雇车?一路上要花银钱的地方有许多,您算算,只盘缠就要倒搭不少。总是不能花一个朝李知县要一个吧,咱家大钱都没要,咋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让知县烦忧。穷家富路的,处处需要准备充足。我从我娘那里能多要一些,咱家面对的困难就会少一些。” 秀花回望着罗峻熙那双大眼睛:“……” 真是个贴心的娃,你娘要是知道会吐血。 知道你玩命要去前线,吐一遍血,知道你还敢提钱,会再吐一遍给你看。 朱老爷子一听,好有道理,“德子,那你将从我那里偷拿的九十八两给你老丈人。”过后也不用拿回来了,就当作是贴补酿酒损失,为朝廷作把贡献。 就是很遗憾,外面人永远永远不会知道,杏林村有个朱老头,他战战兢兢、拖家带口、小气吧啦攒了大半辈子将银钱藏在墙缝里,他只是个最最普通的泥腿子老头,却为这场战争花了九十八两银。 朱兴德:“……” 银钱的事,县衙确实暂时拿不出太多,但关于人手,朱兴德才告知大家: “召集运酒的人,李知县说,不能过后有啥人命损失让咱家担着骂名。他会派来主簿或是县尉那种程度的官员,亲自张贴征集名单并作出解释。谁要是能跟着去送酒,就来我这里报名。为此,他之后强令征收去前线送粮的脚夫,不会征到咱们这十里八村。”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夫唱妇随 左小稻只要想到朱兴德几个月后离开家就睡不着觉。 她翻了个身,刚要爬起来出去透口气,感觉屋子憋闷的很,没想到肩膀被朱兴德按住。 “你也没睡?” 朱兴德借着月光看眼旁边的俩孩子,孩子们睡的还是很熟的。 这才凑到媳妇耳边,开口小声回道: “不用担心,啊?我们只是跟着粮队送趟酒。和以往去边境送酒相比,只要再多走一段路而已,满山他们还会跟着我去。 这一年来,我和满山我们几个,那都是遇过几次生死事非常有默契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啥意思。真有危险,说句掏心窝子话,别人的命不敢说,互相保对方却是没问题的。 和小妹夫也已经商量过了,到时不骑马,我们几个会换上通灵性的野牛。他说这次要给牛领走回去好好训训,有了野牛加成,从现在开始就练它们,更会锦上添花。那大不了逃跑吧,干不过还不会跑吗。” 左小稻知道这些道理,也知道自己多想无益,却依旧没吱声,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瞎寻思。 朱兴德搂着小稻肩膀,继续哄道: “媳妇,你就这么寻思,其实只要出门,哪里会没有危险? 你这么一想,就会宽心了。 上次去边境,那阵还没打交手就没有危险吗?我们那次住乡下被村里人下蒙汗药,稍有差池就是死,差些将鞋跑丢。 而现在这世道,我又为啥让家里一周运次酒,倒腾的如此勤快,咱家没有存酒吗?这事别人不知,咱自家人心里却是有数的。不过是怕扎了谁的眼,认为咱家是只大肥羊,可以劫一把。 所以说,一样的,只要想跑商就会有危险。 我爹是怎么没的,表面看起来是陪我娘回娘家,咱们的亲外公又是怎么翻船的。 不提那些大义的话,只咱两口子私下说,你跑商,世人只要想挣钱就要出门,出门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 ddxs.com 更何况,你再想想,你担心才叫真多余,咱俩可比别人方便的多。你忘啦?别看我跑的远,绳却在你手里,我一定会每日都和你梦中相会,告诉一声是否平安。出门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朱兴德耐着性子慢慢哄。 朱兴德比谁都懂这个道理:别看要出门做事的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但家里的女人在等待的日子里,恐怕会更受煎熬。 他们脑子一热就去干些心里想做的所谓大事,可老人孩子却要扔给媳妇,有点儿岔头,最后全要由家中妻子承受。 所以朱兴德觉得,咱怎么哄着对方都不为过。到时,家里这一大摊子还要扔给媳妇,一点儿都指望不上他们,他哪有脸不多哄着。 隔着一间屋子。 相同的心情,不同的对话正在上演。 杨满山觑眼左小豆的脸色:“这么晚不睡觉,要不咱俩干点啥?那样你备不住就能睡着。” “你起开。” 左小豆翻白眼,啥人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些不正经的事儿。 可杨满山并不觉得那是不正经的事儿,那明明是男女之间最重要的,千万别因为惦记他危险就戒了那事儿。 为了让媳妇放宽心哄道:“离出门还有几个月,你现在就担心我会不会全须全影回来,是不是有点儿早了?那你得啥时候有个头。媳妇,还可能你白担心了,要知道凡事都会有变化,几个月后要是打赢了,没准儿就不需要我们去了。” 这话,白玉兰也在对秀花磨叽着。 秀花还嗯嗯点头,俩人毫无睡意。 左撇子在隔墙那面翻了个神,明知道媳妇和老岳母在做美梦,却也没犟嘴怎么可能之类的。 要是让他说实话,毕竟战役不是过家家。 现在想往边境送封信估么都得小一个月,怎么可能那面说打完就打完。退一万步来说,打完也要吃粮吃酒啊,让兵士们从战场上下来有个取暖的,能吃饱饭,照样得送。那后续的战场打扫事儿多着呢。 永甸县接了这个任务,就要完成,无论战役如何。 不过,他不打算扫兴。 这么互相劝着等到出发前或许就打完了仗,无非是想能蒙上双眼过几个月心里松散的日子。 要不然早早就担忧起来,啥也干不了,那身体就垮了,因为等到孩子们离开后才叫更焦心。 朱老爷子也和左撇子是同一个观念。 咋可能会不惦记呢,朱兴德还不同其他的孙儿,那是他老儿唯一的根儿。却知道他这做老人的既然改变不了事实,于公于私敢拒绝知县大人吗?不能干脆别添乱,免得孙儿还要费吐沫星子来安慰他。 他能做的,无非是叮嘱孙儿为出门多做准备,以及孙儿离开家后,他要尽量多帮着小稻、帮左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爷子翻来覆去的琢磨。 在夜深人静时,朱老爷子甚至感念起左家人的团结齐心。 他正在做假设。 假设这事儿,要是换成他老朱家会是什么结果。 搞不好会有人站出来指责德子:“谁让你暗下就代表家里应下来了?那既然是你应的,你一人去前线吧。” 可能还会有人哭闹帮他这个做祖父的分析说:“危险只让德子担着,才是家里最小的损失。豁出来那一个,至少能保住其他孙。” 然后孙媳妇们就会各显神通用尽手段,私下哄骗自己男人,“凭啥你去,不准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朱兴德惹得让他自己担着,谁让知县大人找的是他。” 可是左家没有。 满山、六子、二柱子,眼瞅着要有好前程的罗峻熙,全都主动提出要和他家德子一起去。 连小豆那个做小姨子的,脸上除了担忧,却并无埋怨朱兴德私下做主。左家小麦没在,在场想必也是如此。 可见那不是装的,老左家人一向是朱兴德在外面只要应承,那就全家一起担着。 不是妄自菲薄,确实是比他们老朱家人可靠。 朱老爷子怎么可能会不感谢。 …… 要说今夜和左家担忧气氛不太一样的是罗家。 因为罗峻熙到家后,居然在翻史书战役。 他还是比较坚信书中自有咋打仗,可以以史为鉴。 翻完了,小夫妻对视。 罗峻熙压根儿没听他娘的嘱咐,他和他娘商量,还不如和媳妇呢。 毫不隐瞒的和左小麦嘀咕道: “给前线送粮送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那面缺人手给咱们抓了壮丁。要是趁着天冷,只给城楼帮忙运水浇筑冷冻城门,防止敌军爬城墙或是撞城楼,这都可以。无非就是晚回来几个月呗。或是帮忙运送武器,抓壮丁做伙夫也没问题。怕就怕在咱们这面大败,拿咱们凑人头出城抗敌。” 这就会成为炮灰。 左小麦抱着孩子一边哄着一边提醒罗峻熙: “夫君,那你快写上注意事项。第一件事就是和姐夫他们到了,多捡武器。路上要是能搜刮到就更好了。” 左小麦发现罗峻熙没动笔,不放心继续道: “夫君,你倒是写呀,别不当回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算你心里有章程,一路忙忙乎乎的也容易忘。 这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要是不多从死人身上捡一些,咱们这些送酒的拿什么抗敌。 眼下铁匠铺子都不开门,自从打仗也不让私下购买尖锐铁器,多亏着前面有两次去边境送过酒,家里为脚夫们准备不老少,这回再凑一凑菜刀差不多能够用,要不然这时候真抓瞎了。” 罗峻熙不是不想写,是他也在琢磨武器的事儿。 他想着,应该提醒大姐夫回头去找李知县哭穷。 让李知县给送粮队伍配备必要防身武器时,也给酒队讨来一些。 不能全指望着跟着粮队后面走。不是有那么句话,靠谁都不如靠己。是有可能出现分开走的情况。 罗峻熙沉思,要依他说,其实粮队才是最危险的人。 谁不知道粮重要?敌军也知道。 所以搞不好他们不仅要护着任务酒,酒倒成了小事儿,没准儿还要反过来想办法帮助粮队顺利抵达前线。 那么,就该让大姐夫将他制作出的虎枪样式也给李知县看看。 他们自家人是知晓虎枪好处的,那个不会拳脚功夫的也能立马上手,且威力尚算可以。 另外,召人手时,最好建议李知县多召些像他二姐夫那种身手的猎户,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一旦有个什么紧急情况,那面野生树林多,穿林子运输或是偷袭敌军都方便。 到了外面,能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全须全尾地活着才是目标。 只有猎户穿野生林子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会大。一个猎户带着三四个普通人穿过原始森林饿不死。这样能保证活下来的人数。 “夫君,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有没有听见。将孩子们托付给婆婆。我两个姐姐能帮着喂。过几日,咱们就撺掇婆婆随咱们一起搬家,理由都是现成的,正好迁居新房。我们在青柳村有房有地,也不能扔下我娘家给盖的新房吧?最起码得去住一住。然后等到我们走,婆婆自是会带着孩子们和我娘家人住在一起,他们互相能有个照应,咱俩在路上也会放心。” 罗峻熙停下笔,他已经开始计算带多少口粮了,不止要算去时带的吃食,还要防备回来时,前线根本顾不上他们返回的口粮。 有些事情不要寄希望于别人身上,包括李知县。 谁也不清楚抵达前线李知县在哪里,李知县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所以要未雨绸缪。我们又不是要去主动送死,没有个计划,最后不小心饿死冻死被偷袭死那并不叫英雄。我们要既能尽力而为帮助战事,又要争取平平安安回来,这样才叫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冒回险才有意义。 闻言,罗峻熙停下笔,抬眼道:“不行,我不赞同。” “为什么。” 左小麦好脾气的商量:“我可以女扮男装,一路绝对不拖后腿。再说夫君你这样的都没拖后腿呢,我这样的想托也没可能啊。” 这话说的极为扎心。 罗峻熙一噎。 确实,他媳妇刀法比他好,骑术比他精。 那个刀法,只短短几月内,他亲眼所见别说杀鸭子了,他媳妇现在杀啥都能让对方不太痛苦就死去。要想片肉,还能按照生长纹路片的一块块的,很是瘆人。 而他又只会惹呼牲口给带来麻烦,说、说不听,牲畜们总是想撩骚他。好想给他惹毛了很开心似的。小麦却能让骡子牛在运酒途中,敢尥蹶子给一巴掌就立马消停。 果然,小麦补了致命一刀:“夫君别忘了,牲畜那一块,你只会招惹,它们却不听你话,但它们听我的。打比方那面要是下着冒烟雪,你们迷路了,我扯出一条冬眠的蛇问问就能找到路。我还能在有危险时,让它们先上。” 小麦的语气忽然变的低低的,垂着眼睛继续道:“我不是离不得、等不了你回家,不是故意要将家里这一摊子事扔给婆婆。也不是不懂事非要不知轻重跟着。你刚才也说了,凡事要提前往最坏了想,我只是觉得如若出现最坏的情况,我能帮到大伙。能帮到大家多一丝可能就要跟着去。因为那些人里有我夫君,有大姐夫、二姐夫他们。我以为你能理解。” 罗峻熙看眼有点要醒正哼唧的双胞胎,又看眼小麦。 握笔的手,不禁松了攥,攥了松。 他媳妇说的那些理由,他都不否认。 这要不是他亲媳妇,他指定让跟着去。 他也知道离开双胞胎儿子,小麦心里只会比他更舍不得,为了他,能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却反过来还要推心置腹求他。 别的女人是想要这要那求夫君。 他家小麦,却是为陪他一起吃苦患难在求他。 触及左小麦的目光,罗峻熙到底没将话说死,他有些躲避的磨叽道:“问问岳父岳母吧,还有姐姐姐夫们,这事儿我一人没法做主。再着,还有好几个月才会出门,也要看看你到时的身体状况才会决定,你是生了俩孩子的人,身体还没养好。” 但两个半月后,左小麦裹得严严实实,以男装打扮随队伍出发了。他们夫妻俩情不自禁一起回眸看向娘家方向,那里有他俩的儿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齐整整的篱笆园,一片小新房 朱兴德他们离开前这段日子,家里接连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县尉一身官衣,亲自来游寒村张贴征人训示。 面对以游寒村为中心附近七个村庄,进行“朝廷有难,人人有责”的训告。 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即便县尉一改常态,软硬皆施。 讲明了知县大人没对这里强征脚夫,是想让大家自觉加入送酒队伍。 酒和粮对前线同样重要,都是官衙之任务。 如若不主动报名,将采取和其他村落同样的强征令。 到时候就不是你主动了,是名额落在各村各户头上,选中后你不去也得去。 然,七个村加一起,只有十三个人受这番鼓动翻涌情绪,一时激动脱离家人掌控报了名。 且细问过后才知晓。 这十三个人,最主要原因还是知道要运的是左家酒,以前他们跟队伍去边境运过,挣过左家的钱、擎过左家的恩。 有几人打小还叫朱兴德一声德哥。 有这两方面原因在,才打算跟着一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十三人比较想得开,反正在家混一冬也就那么回事儿吧,还不如出门豁出去干一场。 再之后就没人报名了。 当时场面别提多尴尬,闹的各村里正好一个没脸。 各村里正都瞧见了,其实有些热血小子还是很关心战事的,听闻打的很不顺利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拎起菜刀去报仇雪恨。 咋可能会不爱国呢,城门要是破了,哪里来的小家。大道理都懂,奈何亲娘老子死死把住他们的胳膊,不让他们开口不准报名。 县尉也正是因为瞧出来这点,才打算硬着头皮继续劝诫,不得不在当晚住下。 却难免私下喝了几口酒埋怨起来。 县尉和手下抱怨说:“真不明白为何要惯着这些人,就该强征,这样才会省出许多口水麻烦。我始终认为,要是让大家主动,还不如用鞭子抽来得快,哪里有那么多义士。想靠自觉太难了。” 这话正好让送饭的左里正听到。 吓的左里正,连夜召集老伙计们。 左里正和其他几位里正凑到一起,面色郑重道: “不行啊,咱得赶紧想办法,再磨蹭下去要坏事,我们绝对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2kxs.la 要知道眼下才是最好的状况。 毕竟现在咱们还有个主动权,有个好名声,知县大人会记得咱这几个村的。 且我们也对村里各家情况有了解,知道谁体格好,去了不会哆嗦乱颤吓死,差一不二人手够用就能完事儿。 但你要等到强征下来,将官府惹恼,开口就一句命令:一户出一人,那大伙才叫等屁吃呢,咱全都不会落下个好字。” 左里正怕这些人看不透,还细掰扯一番说道: “而且你当咱有主动权是看了谁的面子?那是看在左家酒的面子上。德子又在县衙给知县大人说的热血沸腾,这才相信会有许多人踊跃报名。也能看出来,其实知县大人本意不想按着咱老百姓的头去做事,这才由此一番情境。” 另几人听完,急忙表示道:“这里的弯弯绕绕俺们是清楚的,县尉大人到了也有提过这茬。可是问题来了,和大伙是讲不通道理的,大伙不报名,我们也没招。这样吧,老哥,你给咱几人拿个主意。只要你说让咱咋办,咱几个立马就去办。” 左里正沉吟:“只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 情怀不当饱饭,大道理劝不通装傻装睡的人,上钱。 如此,这件事才算落幕。 银钱是由七个村集体凑的,以户为单位,每户都要捐钱。 掏不出来钱的去借,各里正很强势,不给记账,要不然你家就出人。 然后再用集资凑出来的银钱,用来悬赏运酒者。 钱的数目一出,不是白用你跑一趟,果然穷苦人家有些做亲生父母的都不拦着了,他们也不用谁再多劝,立马进入下一阶段,开始自我说服: 谁说的去边境就会送死?要是真那样,左家那种盖得起大房子的人家,咋可能会让三个姑爷全去? 左家有钱的人家都能去,咱光脚的怕个啥。 再着这么多人要在家里猫冬吃饭,只要出一个子孙就能挣回不少银钱,回头拿回钱能买不少粮食吃,想想种种好处,心里刺挠,报名。 事情的走向很乱套,可见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人数差些报超了。朱兴德借此也有了筛选的机会,挑的全是运货有经验的、体质高的,平日里为人处事名声憨厚的。 县尉得知具体过程却气坏了。 为了教训那些“见钱眼开”的人。 那日,县尉指着朱兴德特意大声强调说:“将那主动报名的,那十三个人名记下来给本官。等你们回来后,本官自会申请,县衙会单独另发他们赏银,为他们有家国情怀。” 十三个人:“……”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果然跟紧德哥脚步,别犹豫,做什么都不会吃亏。 …… 而在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家里这面发生的第二件大事是左家搬家了。 那天,左撇子望望住了几辈人的祖宅,扭头看看阔亮的新宅方向,到底没控制住激动地落了泪。 他在心里说: 爹啊,老左家出息啦。 房子是咱老百姓一辈子奋斗的目标,而他们是置办下老大一片新宅子了。 你和娘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无奈岳母不解风情,不懂姑爷是在感慨的哭泣。 秀花呵斥左撇子:“喝点儿酒就掉两滴没用的眼泪,你要是那么舍不得祖宅,快些和老母猪们留下吧。正好这面需要人手伺候猪做月子。” 左家搬迁,除李二四口人留在老房子那面住,顺便帮着照料,再就剩下活物老母猪。 甜水新养的鸡都走了,小卖铺也改了地方。 连留下猪都是无奈的。 因为家里有好几头老母猪接连怀了猪羔子,不能随意换到不熟悉的猪圈儿。想着等生下来再换到新房那面的阔亮大猪圈儿。 至于死物是酿酒坊一时也不能搬迁。谷 别看住人的几间正屋子全空了出来。 却没空将酿酒屋子挪到住人的屋子,更没空重新搭灶将主屋扩成酿酒坊。 左家自从得了知县的令,像石九嫂子她们这些老雇工,已经一天八个时辰的酿酒,且人手又多招六位知根知底签保密协议的,秀花更是白天夜里的没个准时辰休息。 只要瓮上蒸酒,她就要盯着。 即便如此,也是挺悬的。在朱兴德他们出去前两日,算上存酒才将将凑够订单数,可见其忙碌程度。 而左撇子听到岳母让他留在祖宅,立马不哭了,急火火的就扛着姓李奔赴新房。他比谁跑的都快。 搬迁那日,左家也没撩锅底庆贺。 一是忙,二是哪里有心情招待人,朱兴德他们即将离开,尤其里面还有个左小麦,白玉兰觉得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所以左家只在一大趟新房子前,噼里啪啦放了些鞭。 将院子里特大号的粗肚水缸里放满水,放了两条鱼。预示着年年有余。 对外说:“等姑爷们和村里后生们全都平安归来的,归来那日一起请客。到时,熟悉的来家热闹,家里会杀猪待客。就算没啥走动的也别忘了也来,我家那日会用猪骨头熬汤,每家都来个人,过来喝一碗。” 左家人这话一出,大伙也就理解了,为啥搬迁这种大喜事都不张罗。人家确实没空。 这是指对外面人的态度。 内里自家人还是有吃一顿团圆饭的,因为这是一家子共同的喜事,太难得了。 坐在新房炕上,那日连秀花都面露激动和兴奋。 见人进来和她打招呼,她就问:“你那头拾掇完没?” 左家人的新房布局,基本上都是独门独户。并没有像最初设想那般,让老人住在南北正屋几间房里,左家几位闺女带着丈夫孩子依次住东西方向的厢房。 放弃这个设想,是因为朱兴德要赡养朱老爷子,罗峻熙上面还有个罗母在。 朱老爷子是孤寡老头,罗母是独一个老太太,没有男人。要说比较全和的就是左撇子和白玉兰。 然后自然是他俩问的姑爷们,自个姑娘倒是好说,还不好意思说的太透问道:“那样好吗?” 姑爷们考虑一番,觉得也是,好像不太好。 归根结底这几家都是亲家关系,并不是什么亲兄弟、亲兄妹有血缘关系住在一起。 在一个院落里住一天两天行,住久了你闺女我儿子的,多干少干的全看在眼里,这玩意儿又都是谁生的谁疼,别再起了口角,那样遭罪的还是像朱兴德和罗峻熙这种会受夹板气的。 罗峻熙怕怕。 怕他娘会挑理说,他对老丈人家好,对娘不好。这事儿他娘能干得出来。 朱兴德经提醒略一琢磨,他爷倒是不会说酸话,但不代表心里没那么想。 所以就否了这个设想。 添些钱,干脆各自以老丈人家为中心,盖个小院儿。 离的都不远,几步路就到,和住在一起没啥差别。还能关上房门各自占房头为王。免了朱老爷子和罗母都不自在。 话说回来,其实也没添多少银钱,毕竟这么重新设计一回,白玉兰和左撇子就无需将自个房子建的太大了,两面厢房都省了,直接就前面几间体面仓房,后院园子,和祖宅没啥太大差别。 要说唯一的差别就是屋子比老房子多、且大了些。 盖一回,弄了个四间屋,四室一厅。 一间给了秀花,同样面积的另一间是白玉兰和左撇子的,两个屋门对着,还有一间屋子本该做客房,比方说来个亲戚啥的住住。 只是左撇子和白玉兰给否了,说做储物都比客房强,先不用搭炕,咱家没啥亲戚。要是有人来,也是这些孩子们的亲属,那你们不是有自个的房吗?谁的亲戚谁给领回家去住。别住他们这里。 还有第四间屋子做了书房。 这间书房收拾完,让白玉兰直撇嘴,觉得老伴儿真能装。无非就是记点帐,用饭桌子、趴炕上,哪里不能写帐。以前没有书房也没见这么矫情,非整那一出装文人样。 多好的木头啊,留出来给小卖铺打些货架子、给酒窖打些置酒台子多好。 可是却让左撇子稀罕坏了。 左撇子摸着那泛黄的木头新打的书桌,看到桌前一把太师椅、椅子后面还有靠墙一个书柜,柜子很是大气,里面已经有几本书了,他的算卦叔。他在心里直夸,论起谁人懂他心,还得是大女婿那个人精。 瞧瞧,他想要的那种感觉,大女婿能猜到。交给朱兴德办一些把握上位者心思的事儿,伺候人绝对能办的妥妥的。 为此,搬迁那日,左撇子高兴地特意和岳母、媳妇解释道:“你们不懂。我小时候念私塾那阵,听一起念书的讲他有书房,我可羡慕了。我那时念书回家坐在小板凳上,书本放在高板凳上,我怎么可能会练出好字,唉。按理,也这么一大把岁数了,不该为年少那份羡慕败家,可我想有天,随着外孙外孙女们长大,我能坐在椅上教他们念书,他们都站在书桌前听我读。” 秀花、白玉兰:“……” 嗯,我们确实不懂。 教孩子们啥啊?算卦呀。 不过,秀花和白玉兰也没再抨击左撇子。就让他随自个心意安排一回吧,这可能不出意外是要住后半辈子的地方。 另外,不得不提一句,左撇子和白玉兰的新房饭厅和厨房都很大。 饭厅打了新圆桌,是需要四个大小伙子才能抬起来的桌面。 这张桌子很得白玉兰的心思。 她就稀罕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都坐在一起吃饭。这回住的都这么近便了,想必过年过节的会凑到她这里,桌子不大放不下。 以上是左撇子和白玉兰的房子布局。 为啥没提秀花呢,秀花不是在这里住吗? 因为隔壁单独给秀花另盖了个小房。最开始没有左里正的事儿时,秀花就强烈提出过这个要求。 她说女儿总和她顶嘴,俩人脾气都不咋滴,她个老太太一定要有自己的家。 咋,地皮都是她买的,还不行有间自己的房吗?生气了就回家,不受姑爷姑娘那份气。还能开小灶。 到时,稀罕哪个外孙女或是曾孙女,就给哪个领到自己的小房里,单独做吃食,谁也管不着。以免她做点儿啥好的,还要给一大帮子人全带上。那还叫吃独食吗? 所以说,秀花等于是有两处住处,大多时候应是会在闺女家,少时候不顺心思了可能会回到自己那面住。反正紧挨着,西面紧邻小稻和德子家,她的一室一厅小房子被夹在中间。 本来大伙也提出过要给外婆盖间大的,白玉兰的房子总不能比亲娘的大吧,秀花却不同意。 秀花说:“咱家没那些臭讲究。要是有许多讲究的人家,怎么可能不管娘家婆家的全凑在一起。既然放得开了,又何必整那一套规矩。再着,也是没那个必要乱花钱,我非要给自己弄间房闲在那里,已经很败家了。” 而秀花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她一定要给自己弄个小单间,是惦记着临死那天,或是不能动就来到这间小房子住,直到咽气。 她怕死在闺女和姑爷的家里,闺女会住在那里啊,要天天看着她咽气的屋子,容易太想念她,受不了。 弄个小单间,人离世了,大门一锁,也就慢慢的忘记了。 却没想到出了左里正这么个岔头,还给整动心了,想必将来要死的小房啊,要变成四婚喜房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关于秀花自己有套小房的事儿,左里正还是满开心的。 左里正都已经想好了,只要秀花点头让他进门,他会带着秀花当即搬出左撇子和白玉兰的家,俩人去那套小房住。 即便左撇子和白玉兰不同意,他们也会尽量说服这么办。 这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侄儿撇子和继女玉兰也能轻松不少。 到时,老两口住一室一厅够用,屋里睡觉,多准备一个炕柜和大衣柜,厅堂里吃饭摆张桌喝个茶,开火过自个的小日子,顿顿想吃点儿啥就做点儿啥,趁着还能动,根本不需要儿女照顾, 秀花煮可口饭菜给他吃,他是男人力气大,可以背柴火劈木头,搓洗个衣裳啥的。 其实房子银钱他也已经准备好了,到时不可能白住秀花的小房,会借着过礼的机会给出盖这套小房的全款,包括占的地皮钱,话会说的明白些,不过,房主还是秀花。 一个女人再走一家,又是在这个年纪不缺吃少喝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要和他重组个家庭,那是需要足够勇气的,也是变相说明足够信任他。 那他一个比女人年长几岁的大老爷们,就更要多为女方考虑些的。 可是,秀花这套小房,却让左里正的儿孙们很不开心。 搬迁那日,左里正的儿子们,见到左家居然单独给秀花婶子准备套小房子,回家就直犯嘀咕: “那不会是爹和婶子的婚房吧?要不单独杵着那么一间房干啥。” “要是真的,爹那不就等于是上门女婿啦?” 艾玛,一把年纪了,还能靠魅力被选中当上门女婿。 “不行,娶妻娶妻,咱们就算不去比两家到底谁家更为殷实,只说咱是男方吧,就该让婶子进门,而不是让爹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成亲当日挎包去那面。” 想象一下那一幕,左里正的几个儿子打个哆嗦。 还瞪了眼说话的老三,形容的那么具体作甚,爹被蒙上红盖头喜滋滋出嫁的画面都出来了。 但左里正的几位儿媳妇们却很高兴,只是不敢当面笑出来触男人们的霉头罢了。 左里正的外孙女回娘家,问亲娘:“娘,你有啥可高兴的,你是不是傻。我爷要是去那面,他能一个人去吗?他还会带着那个常年不离手的小钱匣,到时可有你傻眼的,不住在一起,你连咱家银钱是怎么没的、哪天没的都不知道,我爷的钱都得被那头哄出去。” 2kxs.la 却没想到左里正的三儿媳,听完不但没着急,而且还翻个白眼说: “你才傻,少回娘家和稀泥。少在你兄嫂面前不做好豆腐里挑外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因了嫉妒那面的左小麦。 可你嫉妒的着吗?你更怨不着我看错罗婆子不是个慈善的,才没去罗秀才那里透话提亲。 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说人罗家压根儿就对你没意思。要是有那意思,还用我去罗婆子那里暗示?早找上门了。罗峻熙也能记住你名字,而不是你和他打招呼,他问你是谁。” 左里正的孙女闻言脸一红,她没想到亲娘知道这件事儿。 那日,在回娘家路上遇见罗峻熙,她很是丢丑。 最终,她是提了她爷,罗峻熙才忽然对他露出个好脸,表示出,那咱们是实在亲戚的模样。 她不知道的是,她亲娘早就等着她回娘家好提这茬。 都已经成亲了,这是在干啥,咱家这门风可不容那个,嫉妒心虚荣心咋那么强呢,再不点几句,闺女眼瞅着就要扭曲了。 这不嘛,左里正的三儿媳继续瞟眼闺女说道: “而左家小麦有今日,你当她是头一天就做了人人羡慕的官娘子?旁的咱不清楚,咱也就不说那些猜测了。只提你这个性子,一天委屈都受不得,你要嫁入罗家非得和罗婆子干飞了不可。 你大娘在那面酿酒,可是有亲眼见过几次罗婆子说啥,小麦都听,从不顶嘴。你大娘说,那脾气好的不得了,都后悔以前眼拙没给小麦抢咱家当媳妇。 还有,你也别不服气,归根结底你更没那个好娘家去帮你婆家耕种收粮卖鸭子,还给盖套小房。 是,咱家虽也能做到为笼络秀才公姑爷给你盖得起房,可我和你爹要真敢那么做,你那些嫂子弟妹就能撕了你。” 可以说,左家和罗家能处到今日这个地步,在左里正三儿媳眼里,很明显那是要几方共同努力天时地利人和的。 就这,她还没提左小麦长相很不错,她活这么把岁数还没见过那么出类拔萃的,又一胎抱俩大胖小子。 “娘,我是在和你说我爷的积蓄,你扯哪去啦,我这不是怕你有了后婆婆吃亏嘛。” 左里正的三儿媳闻言,倒是没抓着这个话题聊,发现女儿呐呐脸红着,就没再捧别人故意贬低自个姑娘, 只要孩子能踏实过日子,别再眼馋别人就行。有多大饭碗吃多少饭。 这才顺着女儿的话拐了弯:“行,那就说你爷的事儿。我只问你,你爷给人家娶进门,不住在外面,那积蓄就不会被哄了去?到底是你没看透还是我想不开,你爷都已经将咱家破船补好,就为人家能高兴一些,给人家划起船来恨不得不用桨,用手。” 美的啊,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她一个做晚辈儿媳妇的。 总之,左里正的三儿媳现在想开了,秀花婶子想哄公爹手里的钱,要是用心怎么都能哄到。和住在哪里没关系,只看秀花婶子想不想,以及公爹能被哄到什么程度了。 那不是她着急就能办到的。 倒是有可能因着她漏了心思不高兴,惹得公爹更不满,秀花婶子到时成了后娘,再一吹枕头风,那她和老三才叫真傻呢。 没看大嫂就不吱声嘛,和左家走得近,大嫂能去酿酒挣钱,底下现在还带着三个新手,小儿子更是被安排进县衙。 瞧这样,如若朱兴德他们顺利运酒归来,搞好了大嫂家的大儿子也能借左家光去官府谋一官半职。 这话可不是她瞎说。 前一阵忙完自家,帮左家耕荒地歇脚那阵,大伙坐在树根底下朱兴德就提过这茬,左撇子还当他们面前特意嘱咐大女婿,对对,当个事儿给办,这都是自家人。 嗯,退一步来讲,就算朱兴德没办到,后面还有罗峻熙呢。 所以正是因为这些能想得到的好处,你看二嫂见到秀花婶子的小房就一点儿没着急,还嘴可甜多次表示说: “等秀花婶子和爹办喜事那天,咱们做子女的可不能认为两位老人有积蓄就不掏钱。能给旁人成亲随礼,因为是自家父母就不掏啦?没那个道理,我们这一房可得多拿些孝顺爹和秀花婶子。” 左里正的三儿媳打算干脆学她二嫂,放宽了心。 且细想想,要是公爹和秀花成亲后不住在这面,不是更好?谷 这样还不用她们要伺候俩老人呢。 左里正的孙女听完咂舌,娘不可能骗她。 看来后奶奶很厉害,她爷还没给人娶进门,就很听那面的花。 相容的劝诫还在不同场合发生,虽然很是没必要。 左里正大儿媳回趟娘家送二斤肉,她娘家妈在做饭时也问起这事儿,很是担忧的提醒:“要是搬到那面住,慢慢的,不再和亲儿子孙子们朝夕相处,我那老亲家更容易被那面哄住。你和姑爷为这个家任劳任怨的,不能不多琢磨一些。” 她嫂子从旁还补了句:“小姑子,娘真是为你好,当然了,咱也不惦记那头的新房子,毕竟别看那位婶子年轻,谁死在前头还不一定。” 左里正的大儿媳都听笑了,咋这么多人未雨绸缪呢。 要依她说,在哪呢要成亲。 她当娘家嫂子面前没解释为啥很信任秀花婶子,只稍稍说了几句: “现在是我公爹上杆子的不行,人家那面却不要嫁。 知道左家几位孙女婿要出门去前线送酒,我公爹立马提出家里干活人手不够用,要不然成亲吧,正好能让我男人还有几位小叔子更方便帮左家干活,那样就不怕被人讲究了。 可是秀花婶子没同意,左家人也说,越是这样越不能这时候成亲。” 她嫂子听完直啧啧,好像有点儿不相信似的反问:“让你们白给他们干活,左家人还拒绝?” 到了私下里,左家大儿媳才和娘家妈说了真实想法: “娘,别再劝我们这面和左家多留心眼的话,我听了烦。 本来后到一起的就该更用心相处,才会让两家人和和睦睦,要是起头就怕这怕那存心眼,那我们做子女的,还不如干脆顶着不孝的帽子拦着公爹不让再娶呢。那样指定钱不会给外人花。 可我要说句公道话,我秀花婶子还不是那样的人,你看吉三、你看李二一家子。 秀花婶子要真是像外面那些老娘们猜的那样,压根儿不会让前面两家的继子都念着她好,一心一意将她当亲娘侍奉。更不会容他们来扑奔。” 左家大儿媳有句话没说出来。 她甚至相信就算公爹有天糊涂了,将积蓄全部留给了左家,秀花婶子和左家人都不会留下,一定会将他们这些亲儿子儿媳叫去,很公道的分给他们。 以上,这是关于得知秀花有套房起的小风波。 秀花不清楚这些人那么会脑补。 当然了,要是知道也会不以为然。 谁再嫁是为了钱啊?她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没有傍身银和亲生女儿赡养,她是看脸。 再说回新房布局。 秀花的小房旁边是左小稻和朱兴德的家。俩家为了方便说话,没用砖墙,用的是板杖子。 像朱兴德个头高,探头就能瞅见旁边院落。可以想象的出来,秀花要是搬到她自个家住,朱兴德和左小稻能随时趴板杖子问一声:“外婆,你吃了没。” 甜水也能喊一声:“太姥姥,我闻到香味儿了,你在吃啥呢,能让我尝尝吗。” 很是方便。 朱兴德和左小稻的新家,最大的屋子给了朱老爷子住。这次搬迁添的几样新家具也全给了朱老爷子。 小两口外带俩闺女,用的全是一直放在朱家那面的旧家具。 也有给两个闺女准备单独的闺房住。但目前还不成行,女儿们太小。 另外还有一间空房间,以前就提过,想着兰草要是实在没地方可以来照顾老爷子,给兰草住。 但兰草是在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半个月成亲了。 常喜很能耐,恁是为娶兰草很干脆的分了家,他不希望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不是穷不穷的事儿,是嫂子们还是有碎嘴的,会拿兰草二嫁说事,兰草又是个老实的,而他常年不在家,一大家子住一起相处不行。 为分家顺利,常喜将挣的银钱大部分留给哥哥弟弟们,将家里的“负担”干不动活的奶奶接了出来,和兰草一起赡养。 所以常喜家里分家,那真是一点儿没吵没闹。因为吃亏的都是他。可是常喜不认为这是吃亏,他和准老丈母娘朱家伯母细致解释过:“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接着常喜也没和朱兴德开口借钱,觉得既然娶兰草还管舅哥借钱好像怎么回事似的,他临回来前,有在三胖子那里借了些钱周转。 就用了那借来的和分家剩下的银钱凑了凑,硬是在游寒村买到了房子。 不,这里面其实有个小插曲。 本来常喜想买老陶家的一间小破房,就是当初白玉兰惦记给满山和二闺女买的那间房。 都已经谈好了。 可是兰草掏出了这段日子的酿酒银钱,以及朱家伯母偷摸给闺女的五两私房银,还有她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听说她下定决心想和常喜过日子,都有趁着耕地那阵,前后脚偷摸背着嫂子们给她塞银子。 就当作四哥也是偷摸的吧,虽然兰草心里明白,四嫂小稻指定知晓,只是人家没说,装作不知道而已。 最初常喜本来不想要这个钱,兰草却被气哭了,说都要成亲了咋还分你我,常喜直叹气,认为兰草还是那么傻,谁说成家就不分你我,要对男人保留点儿心眼的。好吧,就当作是借的,将来他要主动帮媳妇存上这笔私房钱,让兰草自己拿着。 就这样,常喜带着奶奶和兰草,银钱充足就置办上一个独门独门的房子。又借着秀花的光,由左里正给他们迁出户籍落在游寒村。 这可方便兰草以后酿酒了,可以直接去左家干活。 但兰草本人更高兴却是因离祖父住得近。 她想着,祖父年纪越来越大,她是孙女不假,可是她姓朱,孝顺这事儿,哪里非得孙子不能孙女的,不能啥活全指望四哥四嫂照顾。同一个村,这样没事儿她就能去四哥家,帮四嫂给家里人腌菜洗衣裳。 爷将来要是有个病有个灾的,她也能和四哥四嫂倒手照顾老人。 却给那老陶家气的,连左家人都迁怒了,说你们都涮着俺家玩呢,一会儿买,一会儿不买的,愣是被你们几次反悔,房子要臭手里了,运气都没了。 所以说,朱兴德和小稻的新房,空出的那间屋子,兰草压根儿住不上,至多将来过年过节,大房的大哥二哥三哥和侄子们来看朱老爷子时住住,现在等同于空着。 朱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那也不白盖,将来你俩再生,给孩子留着。”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朱兴德新房旁边是二柱子家。 然后依次二柱子旁边是六子家。 盖房时想着,把二柱子夹在中间过日子,以免柱子将来娶妻,柱子脑子本身又不够用,谁知道女方有没有使心眼啥的。 反正用左小稻说朱兴德和六子的原话就是,“你俩招不招人烦,咋那么操心呢。柱子要是真娶了媳妇,甭管过了好孬的,你俩大老爷们也不能伸长脖子管太多,那成了啥事儿。一家一个过日子法。” 朱兴德不接受这个指责,他指着六子说:“是六子非让我这么办的。而我依了他,无非是为你们女人着想。你想啊,柱子那脑子里没有男女老少的区别,别是将来两口子拌嘴,他脑子一热动手,住跟前儿,我能管住他。” 想的还怪多的,难怪掌纹乱糟糟。 不止这样,关于二柱子和六子的小房子,建的面积还都不大。和秀花那房子差不多。 即便左家主动提出,要垫付给直接一步到位盖个大的,就当作是婚房准备着。既然是婚房,还得考虑将来柱子和六子有孩子呢,那样仓房也要多盖几间,过日子破家值万贯,养鸡养鸭、仓房用来放木绊烧火取暖、存粮什么的。 可六子拽着二柱子,非咬死了不同意盖大的。 等到二柱子不在场时,六子才对左家人说了实话: “不能让外面姑娘奔咱大房子才嫁咱。 尤其是柱子这种情况。 等到成亲后,姑娘家真是那好样的,别说扩盖大房子,就是我们挣的银钱,全都可以一文不留给媳妇。但起头不能那么办。 我和二柱子我俩算是啥身份,都属于无父无母无亲属的光棍,又没什么积蓄,全靠自己不是啥富贵人,不可以先有大房子,以防再吸引来一些别有用心的女人,或是媒婆瞎给撺掇介绍,开口就说我们有大房子。那可不成,容易招来心大的,俺们得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女人。” 啊,这时候六子说实话了,他不提要找个漂亮之类的了,终于接了地气。 且大伙也都晓得,六子或许还真不是为自己,毕竟他是个“心眼健全”的人,有识别和掌控人心的能力。 真得识别,否则现在娶妻,大多数全靠媒婆一张嘴和女孩娘家在外面的名声好坏,内里啥样还真不清楚。 有多少外面名声好的,其实里面一团糟捂着,咱细打听都容易看岔眼,而再见面就掀盖头过日子了。过的好不好,有时候细想想说句泄气话,这聋哑婚姻也是凭运气。 可以说,六子为二柱子操碎了心。连房子都跟着一起盖小的。 而六子小房子的另一头是吉三的新房。 吉三的新房钱是秀花给掏的。 吉家兄弟分家时,秀花就想好,咱白得吉家的牛就变相是吉三的分家银。这银钱应该掏。 而目下,吉三在县里酒铺子当掌柜,那房子又把着路口,面朝游寒村麦场,秀花又在吉三新房前面多接出一个小偏房,当作了小卖铺子。 这样往后各村要想买个啥,再不用进村打扰游寒村的人。 别提了,以前就有人反应过,不乐意了呗,说买东西的人多,人杂,都得出入关大门怕外村人偷东西啥的。 反正闲话一箩筐,咱家又不占理,确实是有点儿乱。不能让人家一点儿都不准说咱左家不是。那成了啥?那是一言堂。 这回妥了,左家小卖铺转移到这面。 要是转移到这面,村里人仍旧说闲话,那秀花就打算出去好好和人讲讲道理了。 再说回左撇子和白玉兰新房的左手边邻居。 左边紧挨着是小豆和满山家。 小豆和满山家的左面呢,才是小麦和罗峻熙。 房屋布局大小就不详说了,都和朱兴德那里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这盖房钱,是白玉兰和左撇子经秀花同意用公账给盖的,也就是说,一砖一瓦钱是人家做岳父岳母给掏的。地皮钱又是外婆给买的。 那就不能大了小的有差别。 毕竟同样都是女儿女婿,你不能说谁家人多、谁家人少就给盖的不一样。 要不外面能都传嘛,现在全改了口风,提起新房都说,谁给左撇子和白玉兰做女婿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女方家竟然给盖房子。 你说你有,不需要那个?不行,你有,人家岳父岳母那也给盖新的放在那里,看罗家就知道了。和你有没有、差不差钱没关系,完全是岳父岳母的心意而已。 就这新房竣工,大伙得知三个女儿女婿一家一套房,将附近十里八村多少男人酸死了。 早知道,当年他们鞋跑丢都要去左家提亲。哪里想到能有这种喜事。 以上就是各家位置坐落情况。 要提起新房和祖宅那面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不得不提后园子了。 嚯。 几家后院园子是连着的,压根儿就没用什么隔开。 前院由于有板杖子或是砖墙隔断,那到了后面菜园子也开了小木门。方便大家到后园子集合。这里是相通的。 且后园子有个秘密,挖了个秘密大地窖可以存粮,从白玉兰和左撇子新房屋里的地洞,能一直延伸着出去。 当时挖的时候,也不知是为点儿啥。 可能是寻思外面都打仗了,万一城门破可咋整。又恰好赶上朱兴德和杨满山这种有力气的自家人都在,然后就没让外人干,挖了这么个深窖、深地道。 城破了,女人孩子老人可以躲在里面,上面是空屋子假像,让人以为是逃跑了找不到。 cxzww.com 左家人基于留一手总是好的,反正一步到位就费事给建了。 虽然他们盼着永远排不上用场,只用来存粮存菜还行。 后园子连着也不是为集合逃跑,而是方便谁不在家,一起就给耕种了。 接下来,出后园子再往前走不远,将将到了下风口,那就是左家养殖场了,比较靠近寒山。 还不是寒山脚下那几处大伙常上山采蘑菇的山道。而是靠近寒山一面有悬崖峭壁不好攀爬的位置。 猪圈、鸡舍、鸭舍、大鹅舍,全是用石头垒的新养殖场。 可以这么说,要是有人纯心想偷牲畜吧,他也得寻思寻思不太好跑,指定会惊动在前面一排房子住的左家人。 虽然朱兴德他们离开家后,左家也没剩下几个得用的人。但是冲麦场方向喊一嗓子,麦场那面就是左里正和石九嫂子家。他们都住在道口。 且自从朱兴德上山猎野猪,发现小妹夫用喇叭吹响号角,给他们送猪来了的消息,这个点子极为绝妙啊,之后家里有闲钱了,他先后给给家里置办不少能吹出响动的家伙什。 比方说他爷用的,给吹个响,告诉摔哪了。 老丈人用的是猎人常用的哨子,能告诉新养殖场那面的情况。 外婆那里就比较狠了,朱兴德淘弄回一个掉漆的破鼓。要是有天浑厚的鼓声响,就代表是在通知左里正和石九嫂子他们,家里这面进坏人了,出事儿了。快来。 就这些声音代表着啥意思,朱兴德扒着村里许多青壮汉子都有细嘱咐过。 再说牛和马没有集体单独建棚子,是安排各家都会牵回去自己喂。 至于酒窖的地点嘛,那就需要左家人从家里出来多走一段路了,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是在游寒村左家祠堂身后,麦场的大后身。 地点说好不好,说坏也还可以,毕竟左家酿酒坊是在左家祖宅那里干活。总是要从那面酿完酒运到酒窖。 没办法,那是专业人士要考虑通风适合保存等条件,特意选址的位置。 为此,左家人单独给村里左家祠堂补了点儿银钱,也就是要经所有左姓当家人同意按手印,买下那块地皮。 所以说,左家再接了官府给的不挣钱要先大量运酒的任务,现在手头等于是没什么存项。 像是之前商量的,本是打算要给运酒队伍垫付脚夫费用,到了后期发现随着盖完这样补那样,处处都是钱,又不能扔到那里不建完,根本没有垫付能力。 多亏着县尉来了,也多亏左家那一大片房子,只两面把头的吉三家和罗家盖了高高的砖墙,这不是怕外人爬进来嘛,再一偷偷几家,要不然就要靠杀猪卖猪肉周转了。 就这,还没算上祖宅那面,既然搬到新居了,其实也应该重新拾掇一番,将各个屋子彻底扩成正儿八经的酿酒间。 那就不能四眼叫齐了,等到缓一缓的再说吧。毕竟官府那批货不挣钱,可府城和县城酒铺子要是卖酒,家里这面酿酒需要自家往里面添粮食酿,有本钱跟着。 提起粮食,就不得不说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发生的第三件大事。 这件事还关乎着所有人。 今年秋收,果然加重赋税,而且是细算一算,一家基本上要交百分三十的税。 别以为剩一大半带拐弯就够吃。够啥吃啊? 田地多的人家,今年就等于白忙。别寻思着去掉家里嚼用、去掉赋田税,家里还能拉出去粮卖几个钱。 这个地多的人家,就比方说是左里正家、秀花他们家和罗家。 像他们这种情况的,那么多田地在去掉税粮后,才算够嚼用。 秀花粗略算过,一天两顿饭的情况下,一人也就平均一碗半米饭或是三个馒头,再多了,他家都不够吃。毕竟家里人口多啊。这么个吃法,算算存粮才能吃到明年入冬。 明年秋收要是不丰收,出点儿什么天灾啥的也够她家呛。要是边境再继续打仗,赋税再再加重,那她只能说:哎呀我说命运呐。 就可想而知,各村那些家里只有三五亩地、却一家十几口二十多口人该咋活呢。 有些人家,他们今年就够呛能活下去。 亏着开荒收上那么多白菜萝卜。实在不行,咬菜帮子也能混个水饱。 这不嘛,今年秋收后,各村上山打猎的人都多了,瞧那样,会一直猎到冬天封山才会罢休。 要说赋税加重,大伙有抱怨吗,还真没有。 一是听到过消息,他们知县大人体谅百姓不易,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大家白种菜就已经很仁德,外面有些走商的说,外县包括府城周边的村庄,哪有这种好事儿啊。 二还是对比。也是外面人传回来的信儿,说不只是他们这里赋税加重,是所有地方都如此。且别看其他县没被委派给前线的送粮送酒任务,但是却要配合着将缴税粮食全部送往永甸县。 由此可见,外面的人啊,一点儿不比他们交的少。想必其他县日子更难过。 所以想想别人更不幸,又是为前线送粮,再难的日子也没啥抱怨了,还不如想办法呢。 游寒村就有几户这么困难的。 怕那几家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左里正在秋收缴税后,特意召集了个村富户会议。就是为了帮扶。 左里正家提前用荒地偷种很多粮食,他家田地本身也多,要是想卖钱紧紧手也是可以的。 他先表态说,“咱先不告诉那几家,尽量让他们自己上山下河想办法,但如若哪日真没吃的了,我家有点儿往年的陈粮,到时借他们些嚼用,怎么也不能眼瞅着饿死,让他们对付到来年开春能挖野菜就行。” 张瞎子这不是也用荒地种粮食了嘛,按理他不算富户,可是他既然偷种粮食,村里人又全知道,他倒是想得开,医者仁心就当作少种一亩粮食了,闻言说,“我家也能挤出一袋子苞米借别人周转。啥时候有,再啥时候还给我吧。” 另外列席会议的也全都提出,紧紧手能周转一二,即便今年大家日子都难。 左撇子自然也要跟上,但他回家就和岳母还有白玉兰犯愁说:“咱家不是舍不得借粮,可是家里酿酒需要粮食。去掉日常嚼用,酿酒的粮食都不够数,搞不好咱家要想继续卖酒挣钱,就得比往年更高价的买粮,买还够呛能买得到,多亏去年收粮那几家和咱签过契约,满山也用神仙水在春耕时,给他们几家浇过地,那些家田地尚算丰收,才会挤出些粮食卖咱家。这么个情况下,咋接济别人粮食?” 其实就算签契约的那几家人,今年左家都没有按照契约来,特意有少收约定的粮食。这不是对方想不想挣钱、有没有违反契约的事儿,是赋税加重,情况摆在那里,咱总不能逼着人家卖粮,然后不够吃饿死吧。 后来仨人一拍板,得,确实不能给粮食,都是有用处的。搞不好咱家那粮食要先紧着留作酿酒用,因为好粮才会出好酒。倒是自家吃的,备不住不够用也得买去。 比方说朝罗家买粮。罗家仨人,俩小婴孩,好几十亩地收成。 可那揭不开锅的人家真借上门怎么办呢,咱指定不能眼瞅着死人,实在不行就借他们几两银子吧。 说这话时,白玉兰还感慨呢,“多亏咱那几个亲家,都不是需要接济的人家。田地算是多。你看着吧,今年会有好些人家吵嘴,娘家婆家的会上门借粮。这要是咱家摊上这种事,你说借是不借,也是难。” 这话没说错,即便朱家,别看没有罗家殷实,但摊在个人头上也能分得一人至少两三亩地的嚼用。一亩地就算去掉税收纯剩下一百斤粮食,一人还能得二三百斤粮食。不管大人小孩子,按一天吃一斤算,能挺好久的日子,还有那么多菜呢。 今年朱家荒地种菜可种了不老少,一点儿不比左家这面差。 不过,老朱家在朱兴德出发前还是分家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老朱家人本来没想那么快分家。 今年日子难过,赋税突然加重不少,理应抱团取暖。 一家人尽量别将那点儿口粮分开。 尤其是大伙秋天那阵又要忙着耕种荒地,还要忙朱兴德他们出门,需要所有人倾尽全力去酿酒,哪还顾得上别的心思,即便李氏和孙氏早早就有分家的心,也没那个力。 听说要凑够多少酒,李氏和孙氏忙到昏天暗地挣钱来着。因为已经猜到,一旦朱兴德带这么多货离开,回头她们想多酿多挣钱也会受牵制。 毕竟家里这头,往后出货不是那么多的情况下,哪里是想酿多少就能酿多少的。挣的钱是有数的。 所以要趁此机会好好忙挣钱。 那一段日子,忙到连汪氏都被提前“释放”了。 汪氏毕竟是酿酒熟工,正缺人的时候。 只要不耍心眼子,酿出的酒质量不下降,朱兴德和左小稻私下一商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让汪氏干活吧,挣钱。 但没想到在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出现个插曲。 这个插曲才致使老朱家分家。 怎么回事儿呢。 这不是县衙接了运粮运酒的任务,不仅要在百姓里征用许多脚夫,而且县衙官吏也要出不少人。 可是官吏这面,报名并不是很踊跃。 县里有些人家,两代三代都是做吏的,一辈辈往下传,用个词形容,那就是老油条了。 这些人在听说要选不少官吏出去送粮时,开始频繁走动关系,甚至在私底下拉帮结伙,欺负新人,小动作不断,逼迫没背景的新人必须去主动报名,就为了躲开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李知县听说后很生气。 李知县是从他将军哥哥没了后,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没人找茬,他都差些夜里把自个气死,经常憋闷的睡不着觉,就不用说这些戳他心火的人和事了。 听说周边县给永甸县送税粮要是晚送两天,李知县能训的对方抬不起头。管你是不是平级。不乐意爱去哪告就告去。 要不说呢,李知县果然是有背景的年轻官员,还得是年轻,一天天的他啥都敢干。 然后为此缘由,李知县就发火了,当场拍板决定,“谁说的出去送粮费力不讨好?那我就让那些主动报名的得到实惠好处,让那些自作聪明的好好睁大眼睛看看。” 说完就将他的决定,戳上知县大印发布下去。 这成为了内部通告。 大致意思是: 上一任罪人知县伙同梁贼人位谋私利,违法扩建不少官舍,为养私人爪牙。 而永甸县地处偏僻,外地官员出差来到永甸县,用不到那么多官舍。 经多方考虑,也是为让官吏们能得到更好的待遇,能和家人团聚,现将部分违法扩建的吏舍,分给主动报名去前线送粮的官吏,以解决住房问题。 “艾玛,分房了。”当时朱老三挤在通告下面激动喊道。 朱老二比弟弟识字多,又细致看了一遍,终于搞懂知县大人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奖赏头一批主动报名的人,让报名者无后顾之忧。 朱老二帮着大家分析上面的官文,细解释道: “你要是送粮死在路上了,或是死在前线了,三弟,没事儿,家里人照样可以住在吏舍。且有子的,儿子可以成年后继续做吏。无子的也有一个做吏名额,就看你家将名额给谁了。” 朱老三听完二哥详解完,却不乐意了:“咱都死了,咋还能叫没事儿呢。二哥,你说话可真不吉利,呸呸呸,各方神佛别听我二哥那张乌鸦嘴胡说八道。” “我就是举例,有那么个万一情况,怕你不知道。我这好心好意怎么还成乌鸦嘴了。” 朱老二吐槽完,顾不上和三弟继续打嘴架,又重新看向告示上的字,心头只剩下一片火热。 因为他和弟弟都瞎猫碰死耗子报名了,在那个头批分房的名单里。 最初报名是想着打虎亲兄弟。 朱兴德要去前线送酒,他们祖父表面上没说啥,背地里那叫一个上火,嘴上全是大火炮,头皮上还接连不断长火疖子。 他们兄弟再一看,人家杨满山还有连罗峻熙那样瘦弱的文人,都要义不容辞跟着朱兴德一起去前线,科举榜单也交代给别人代领,那么他们作为朱兴德的兄弟咋能往后躲。一起上路,理应有个照应。 所以他俩在和祖父唠完嗑回到县里,看到县里正招人手,脑子一热就和三弟报名了。 要是让朱老二说出当时心里的大实话,其实报完名后,他有点儿打蔫儿,要说后悔了吧,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并不怕冬天去边境运粮遭罪,要是没危险,运几趟都没事儿。他只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孩子还小。 可是已经报名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且还要想方设法回家糊弄媳妇,以免做都做了,别再让媳妇们心里埋怨朱兴德。那就连着他们都里外不是人了。 cxzww.com 朱老二和朱老三当时的借口是,被逼无奈报的名。 俩人对媳妇解释的很合理,毕竟总要有人去,不是你就是他,而他们哥俩在县衙根基浅、身体壮、年纪轻,顺理成章会被选上。回到县里时,就已经被通知选中,不是能反悔的那种。 这个弥天大谎说完,在面对媳妇孩子时,内心是有点儿心虚愧疚的。 朱老三比朱老二还多个说服原因,他对李氏道: “你不是想让我再升一步吗?我去送趟粮,回来也不用给谁送礼了,这都属于是资历。 要是想挪动一步,我不信上面人看不到我的表现,这些都应该是考核标准。现在官员们被知县大人管理的,还是挺清正的。 你也别说宁可花钱办事也不想我去的话,咱家哪里有什么存项? 你一天睡不上几个时辰的觉,为挣些家用,从没睡过一日好好歇过。这些年你都没添件像样的新衣裳。 你哄着二嫂年年捡她的旧衣裳穿,我看着是真心难受。要是有可能不花钱就会办成的事儿,我不可能败家你的血汗钱就为升那一步。咱家也没到求人办事花得起钱的程度。那就只能认干。” 朱老三这话说的李氏泪水涟涟。 李氏甚至都后悔了,是不是她太虚荣太着急了,才让她男人打算认下被人背地里报名的亏,想为前程搏一把。 可是朱家哥俩知道,这些都是半真半假糊弄人的话,当初报名的时候,哪里顾得上想那么多。 男人嘛,无非是很上头就报了名。 所以看到能被分套房子,这真是一件大好事,算是终于有好东西能弥补家人了,朱老二和朱老三怎么可能会不激动。 尤其他俩知晓,媳妇们在惦记着分家,分家正好没房子。这次分房,等于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往后不用让媳妇她们来县里出去租房住了,算是一个保障。 虽然分到的房子只有吏舍使用权,并没有买卖权。 但是这次分得的是一人一个单间,不是往常合住在一起的那种。 要知道他们一间吏舍挺大的呢。等回来休沐日勤快些,回头将大房间用木板多隔出几个隔断,多搭几张床,正经挤一挤能住下连老人媳妇带孩子六七口没问题。 有公用灶房,后面还有小院儿,能养点儿鸡鸭、晾个衣裳,放个柴火垛挺好。 这个内部通告一出,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朱家兄弟俩有多高兴,“老油条”们就有多眼红。 这年夜,谁还会嫌房子多,好些人家庭情况没分家,几十口子人几代人挤在一起居住,县衙分的吏舍是白住的不花钱,拿到手借给亲戚也是好的呀。可给这些人惋惜坏了。 还有人内心流血哭了。 因为通告上还有一点重要说明,不在名单上的官吏,并且已经占了吏舍的,需要两日内尽快搬走。否则,县衙会劝诫派人帮你搬家。 而一般能拖家带口占吏舍居住多年的人,通常都不止是老油条了,还得是脸皮厚的老赖,被正式通告这么一整,想装傻继续赖着住下去都绝无可能了。 所以由于有了这么个大插曲,朱老二和朱老三搭乘左家酒铺子的运酒车又连夜跑回了家,告知媳妇孩子速速搬家。人不去没关系,至少行李要先搬过去。 要是去晚了,即便各吏舍房屋面积大致是一样的,可是仍然有南北朝向还是东西朝向的区别。你是住拐角还是住正街,以及后园子大小都是有差异的。 李氏和孙氏瞪圆了眼睛一听,索性脱口而出心里话:“娘,要不分家?” 当时给朱家伯母气得不轻,这俩儿媳妇果然不是个老实的。 气了半上午,朱家伯母躺下装病一句话没说,心里却也清楚树大分枝,二儿子和三儿子家凑巧又有这么一番机遇要搬到县里住了,她就是横扒挡着也没用。 人心已经散了。 朱家分家那日,朱老大特意去趟游寒村,将朱老爷子还有朱兴德、左小稻接到祖宅共同商量。 关于房屋商量的结果是,朱老大从天而降七十五两饥荒。 朱老二、老三和朱兴德在朱家的房子通通卖给老大。 然后由大哥补偿一家二十五两银。 朱老大听完数字,感觉自己好像是贫血了,要不然怎会有点儿想晕过去呢。 这让他咋还呐。 朱老爷子说道:“那你们不能着急要这个房钱,要是三家让老大现在就掏钱,等于是在要老大血命,把他卖了,他都没有。只让给写个字据吧,我只要活一天,他就不能赖账,你们放心。” 李氏急忙表示:“爷,俺们住一起这么多年,大哥家啥情况,俺们是知道的。又都是亲兄弟。本就没敢想让大哥一年给银钱。打算匀乎着吧,大哥每年给每家八两十两银,看大哥家能不能挣出来,由他定个数就成。” 孙氏:“是啊,以前还想着让大哥三两年内给齐,那是因为分出去我们确实没房子住。想着自己认干多挣一些,大哥再将房款给过来,我们凑凑手有可能会买个房。这回有了住处,又没什么花项就不那么着急了,啥时候有,啥时候给。” 李氏看眼孙氏:“……”这点,她和二嫂之前可没说好,二嫂你咋那么大方呢,万一十年八年才给钱呢。 李氏庆幸,多亏汪氏不在,没听到这话。 汪氏眼下在家里将自个作的彻底没了地位,分家压根儿就没让她露面。是大哥不让出来的。要是被大嫂逮到这么句话,那就是个老赖子。真能干出十年八年给五两银的事儿。那人有时候不知道磕碜。 孙氏冲李氏挤咕挤咕眼睛,心想:我也没办法呀,是我男人非让我那么说的。 这对妯娌俩互相打眼色被左小稻看个正着。 小稻没像俩嫂子嘴那么甜一顿表态不着急,同样也没提啥时候还钱。 而朱老大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眉眼官司,他是感觉又活过来了,好嘛,还带大喘气的,刚才一听七十五两给他吓一跳。脑瓜子嗡嗡的。 这回妥了,只要能容他缓缓的,他指定会挣一两存一两,存够一家就给过去。他家钱,现在由他管着。 然,老爷子却没提醒完,又对朱兴昌特意说道: “老大啊,你也别觉得你几个弟弟着急分家,他们在逼得你稀里糊涂背几十两饥荒。咱家房子当初盖起来花多少银钱,你们哥几个想必心里是有数的。虽说比不上德子那新房新鲜阔亮,但几年过去仍旧在村里数一数二。连着仓房这么大一片房子,还前院后院能搭下不少玉米楼子,你细想想,三个弟弟真管你要的多吗?你呢,这把虽然压力挺大的,但咬咬牙任干几年,这些家产就全是你的。几个儿子成亲,你到老了最不愁。” “是,我知晓的,爷。这么多屋子,我家根本住不够来。往后弟弟们回来还住这。分家了,我这里也是弟弟们的家。” 那日,参加老朱家分家的里正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服气了。 去年朱家分出去大德子时还掐架掐得冒烟儿,互相恨不得连根柴火都分清。今年他们来之前,本以为要一气儿分出去好几个兄弟,那不更得干冒烟儿。却没想到大家和和气气。也算是见证分家涨了见识。 这几位见证者离开朱家时还感慨呢:“还是条件好了不少,都变的不再那么计较啦。这个心胸啊,有时候也和条件挂钩。” 而这几位不知道的是,能不和气嘛,即便田地按亩数分到各房头上了,但是往后春耕秋收不回来种地吗?种地住哪里,过年过节上坟住处,这里全都是事儿,还得仰仗朱老大平日里给伺候田地锄草浇水。 而且就算不顾虑以后,为了眼前也不能斤斤计较的。 比方说,李氏和孙氏都搬到县里了,粮食和柴火等还得靠大哥给运。住在城里,万一哪样不够,不可能花钱买那些在乡下随处能找到的,还是要到祖宅这面白拿白用。 第三百三十七章 至于朱家伯母的归属问题,老朱家分家那日,居然全都表示能养老人,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搞得朱老爷子回到游寒村的家里,和朱兴德私底下唠叨都说:“我有被这种假像感动到。” 朱兴德无奈地笑:“爷,你别说大实话,实话容易伤人。” 是啊,假像。 孙氏和李氏是真的打心眼里不想养婆婆,最开始被问到头上,只有她们的男人在急急表态,她们是不吱声的。 婆婆脾气不好、事儿太多,还咬尖儿爱管两口子的事儿。她们哪怕是想花自个钱置办个物什,还要经过婆婆同意。 这样长此以往一起过日子,俩人觉得太憋屈了。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要是婆婆跟着进城继续当家,那和没分家有什么区别。 所以本来孙氏和李氏是想咬死了一点不养老人的,奈何还是那个大岔头让俩人改变想法。 搬去县里,冷不丁急急搬家会有一堆杂事,朱老二和朱老三眼瞅着要出门不在家,孩子们又太小。婆婆要是跟着去呢,能给看看孩子,帮着照料家里做口饭。 再加上朱老爷子拍板决定,话说的很直白:“趁着我还活着,这个我就定了,谁养你们母亲,往后谁家就不用再给她养老银钱。而其他几家却要年年给。你们母亲在谁家,将来她自个的体己银,包括她眼下住的屋子、名下的二亩地也归那家。” 看看,还有房子田地和银钱拿。 房子到时候还卖给大哥,哪怕只给二十两都行。婆婆那屋子绝对值这个数。 李氏和孙氏这才改变初衷。想一想银钱,也不是不能忍婆母的性情。 可是那日,让朱兴德和左小稻都出乎意料的是,朱家伯母却拒绝了: “我现在谁也不跟,你们每家要照样给我养老银,也别拿我吃住说事儿。 刚才你们分屋子,我住的那间屋,正如你们爷所说可没分,我有住的地方。 老大,我住这里,要走你的院子、烧你点儿柴,可能还会用到你的一些家伙什,你总不能给我撵出去吧?” 朱兴昌脸通红:“娘,你说的那叫啥话。您随便吃、随便喝。我的通通都是你的。” 朱家伯母点点头:“是,我话说的是不好听,但我还是要先说到前面。免得将来日子越不好过,儿媳妇们会越是在心里抠门算计。谁知道往后会不会挑几根柴火的理。” 这话说的孙氏和李氏面上当即臊起来。 她俩倒是羡慕起没在场的汪氏了。 当然了,汪氏那个脸皮厚的,在场也不会觉得那话是在说她。 而朱家伯母归属问题是和小稻无关的,左小稻已经抱着孩子躲旁边屋喂奶。 当时,朱兴德也没在场。 朱兴德是不想听,以免将来有点儿什么事儿,说句不好听的,他爷没了后,他伯母拽着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让给评评理,说他在场什么的。他正好借机去归拢他那屋里剩下的物什。 朱家伯母:“老大,你也别说我住在这里随便吃你的话,别让人误会,我可没吃你的。和房子是一样的道理,分家我名下有两亩地。我一人能吃多少。就算往后你们各房小气吧啦,嫌弃我吃你们哪家的了,大不了我去你们那里会带口粮。” 朱家伯母当着朱老爷子面前,拦着三个儿子不让他们插嘴。 她能猜到儿子们无非是想表态说,甭管到啥时候都不差她一口吃的,带口粮是磕碜人,给她养老是应该的。 可她不想含糊着。免得将来儿媳妇们在外面说她吃住哪家的了。说养着老人了。 朱家伯母继续说道: “至于往后在谁那里会待的久一些,我只能说,谁家有事我就帮哪面。 我这个做娘的,也就能帮你们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像这次,我会先跟着老二和老三他们去县里,帮着搬家忙乎带孩子。 等到老二老三回来,那面稳妥了,我回村在老大这里也不能分家就不管他,差一不二的活计会帮老大家多干干。 我还有可能跑闺女那里住上一段日子,她要是生了娃,我要帮老闺女带带孩子。 这样做,你们总不能说我是在偏向哪个吧?” 这话说的哥仨和兰草差点儿没掉下泪。 虽说朱家伯母没骂他们一句,他们也从没想过不养亲娘,但是总感觉分家好像分错了似的。亲娘这种语气是在埋怨他们。 然而朱家伯母还没说完: “要是我不能动那天,自是会告诉你们跟着谁过日子了。 而定下来后,像你们爷说的那般,到时我才会把钱和屋子土地都给那家。 不过那都是往后的事儿,往后你们要是谁家发达了,瞧不上我这点儿傍身银,都不想养我也没事儿。 我已经想好了,儿子们只要有本事有钱就行,我现在想得开,到时你们各家平摊给我盖房子出银钱雇人照顾我呗。不一定非得用儿媳妇,不是有个词叫丫鬟吗?能买丫鬟婆子回家的。 cxzww.com 当然了,这是指你们有本事的情况下。你们要是没钱呢,我就更不怕了,想必你们冲着我这屋子、两亩地、手里那点儿钱也会抢着养我。谁抢到算谁的吧。” 朱家兄弟们纷纷七嘴八舌表示:“娘,咋可能是为您那点体己银伺候您。您这丑话说的也太丑了。传出去好像我们哥几个从前咋滴您了似的,让您这么不信任。” 朱家伯母闻言心里嗤一声,她其实是打算向秀花婶子学习,谁有不如自己有,这跟信不信任没关系。要学着让自己有底气。有不好结果那天,自己也能承受得住。 而今年形势不好先这么滴。 她刚才说的那话没骗人,今年这种形势,谁家需要她去给帮帮忙,她就去哪里。因为老二和老三要和德子出门了,情况摆在那。总不能分家了,她就不惦记亲儿子不心疼孙子。 两个儿媳妇是乡下人又年纪轻,冷不丁去了县里不行。她虽也没什么见识吧,但总比儿媳妇们遇事要稳。也让周边住的邻居看看,男人不在家,但是家里有老人,甭想欺负面嫩的媳妇。 等往后老二老三他们回来了,她还打算趁着自己能动也干点儿啥呢。 像秀花婶子一样,又不老,才不给儿子闺女打白工。有空闲去给帮忙行,等找到自己的营生就不去哪个儿子家了。 白干活,谁能记得她的好啊。说句不好听的,她去县里酒楼给人当个后厨摘菜婆子,一天哪怕只挣俩铜板,都比早早看儿媳妇脸色过活强。 所以这次分家,朱家伯母打定主意,不想早早定下来跟着哪家,先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事实证明,计划没有变化快。 朱家伯母才想着给自己找点儿挣钱活计干,这活就送上门啦。 她甚至连给二儿三儿子搬家都没帮成,急火火的就先去打工。 给谁打工呢,罗婆子。 罗婆子之所以没有提前发现左小麦和罗峻熙都有要随车队走的意图,正是因为她从收完麦子就开始一茬茬卖鸭子和鸭蛋。 这把罗婆子忙的,脚打后脑勺,鞋能忙跑飞,不得不动雇人的心思。 而雇外人吧,她还真不放心。 自家人知晓自己事儿。 罗家鸭子调皮啊,有那么一段日子,经常趁着小麦不露面或是回去看孩子的空档,鸭子们撒了欢胡乱下蛋。而罗家鸭子呢,又一天下蛋没具体数。有时候玩高兴了多下两个,有时候闹脾气就给你挤出一个还会嘎嘎叫两嗓子抗议。 罗婆子小心眼,她怕不知根底儿的人,偷摸揣走她没发现的蛋。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暗暗思量后,罗婆子又掂量一番远近亲疏的关系,她发现自个只能做到容忍亲人偷她的蛋、占她的便宜。旁人要是偷吃了蛋,她会憋屈死的。 所以在人手不够用时,又恰好遇到朱家伯母去游寒村恭贺左家搬迁。 当时朱家伯母和白玉兰闲唠嗑似的说了些心里话,那些话没背着罗婆子,说起儿子们分家,又提及自己也想趁着能动做点儿啥,看左家和罗家干的红红火火有点儿羡慕。 罗母灵机一动,拍着巴掌就给人挖去了,让朱家伯母帮她伺候鸭子、杀鸭子,拔鸭毛、刷洗鸭蛋、腌制咸鸭蛋。编笼子也成,按天给工钱。 为了表示诚意,罗婆子也是为了顾及朱老爷子和朱兴德面子,这位毕竟是德子亲伯母,别让人听了心里不舒服,觉得是在她手底下干活好像低人一等似的,她还特意细解释一番。 大致意思是朱家那头要是有事儿,罗家和朱家这都属于是实在亲属,这都可以随时回家看看,没挑的。朱家伯母要是不想来回折腾,还可以随她回家住,她很欢迎老姐妹一铺炕上睡觉。 换作旁人跟着回家,罗婆子还不放心呢,真就得是朱家伯母这样的身份。 吃就更是了,自家吃啥就随着吃啥,冲朱兴德,咱也不可能做两样饭,两家关系摆在那。 朱家伯母一听,这钱挣的舒心啊,她就当场点头应下。 而这一干,就一直干到已经送走运酒队伍,朱家伯母还在罗家继续忙碌。 以上就是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发生的各种大小事宜。 …… 此时,已经进入深秋时节。 距离运酒队伍离开已过三天,罗家却忙碌的更为欢实。 罗婆子顾不上耍驴脾气哭嚎儿子儿媳不听她话非要离开,也没空去想她孙子们的口粮,换成大姨二姨喂养会不会习惯,她有更上火的事儿焦心。 她的鸭子可不等人,养到一定的分量再接着喂就不划算了,必须要赶紧杀了卖钱。 要么活捉装笼子,给运到城里零卖时还是活着的,这样即便卖不出去再运回来也不会太赔本。要么是需要按照买家要求拔毛成白条鸭,再扔到车上。后者是已经订出去的。 难就难在运输车是手推的。 因为附近十里八村所有能拉脚的牲口车,全随着运酒队伍走了,这么说吧,别看朱老大在家呢,他没随着去,那他也没车了,全靠一把子力气挑担子。 你说啥?去县里雇车往外拉鸭子? 好主意,可是没有。 别忘了县里那面所有的牲口生都经过细致统计,挨家挨户被征用,然后随着李知县他们去送粮了。 听说即便这样,那还不够用,附近几个县包括府城,配合永甸县还送来了不少粮食、骡队、人手、牲口嚼用、草药之类的。 所以罗婆子万万没想到啊,她这是啥命呀,好不容易今年咬牙来个大动作,贪心多养了几百只鸭子,就摊上能张罗买卖的朱兴德不在家,她那儿子儿媳不在家。 弄得她每日上百只鸭子、老鼻子鸭蛋需要往外卖,还不知要卖给谁。 等终于联系上买家,知道要卖谁了吧,又不知道该咋运出去。真可谓,一步一个坎儿。算是掉进鸭子坑里。 可你要问她后悔干这个没有? 罗婆子一定回答:不后悔。 她鸭子仰仗儿媳妇伺弄,养的没费太多饲料就活泼可爱、膘肥体壮,这本就注定不会是赔钱买卖,并且还让她家今年的几十亩水稻田收成更上一层楼。 种过地的都知道,稻田地三分种、七分靠伺弄,鸭子在田里吃虫等各种好处,才是她家粮食丰收的关键。 别人家缴粮税那阵哭唧唧,连她亲家老左家人的表情都很真实,瞧着有点儿丧气。但她还好。 她当时是为了应景合群才拍一下大腿心疼嚷嚷:“艾玛,没活路了,咋收那么多税粮呢。” 其实,她活路多着呢。 她两年前的陈粮都没吃完,更不用提今年养鸭子稻田长的那叫一个壮实,收割的时候惹来多少人围观和眼红。 再着,她前期只靠朱兴德在家那阵,帮她卖出去不少鸭蛋就回了不少本钱。细算下来,如果后期鸭子能卖的顺利,实际赚头要比自个没养鸭前算计的还多。 可是话说回来,眼下难也是真难。还是那句话,朱兴德走了,又没车运。从养鸭一直到卖出去收回款,每一步都很艰辛。 这回罗婆子可算尝到了真买卖人的心酸,想用物去换别人兜里钱是很难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刚蒙蒙亮。 朱老大就抵达青柳村了。 他顾不上和干活的亲娘打招呼,到了后,扔下扁担就开始帮忙将白条鸭装车。 一车又一车已经秃噜好毛皮的鸭子装好后,朱老大点完数喊道:“罗婶,三车县里的、一车镇上酒楼的,一车小西屯于地主家里的,还有吗?拢共七十五只白条鸭,一百二十个咸鸭蛋,数对不对?” 罗婆子立马推开围在身前正讨论事儿的汉子,一边朝朱老大这面赶来,嘱咐着运输时小心些,多垫两层稻草,千万别将鸭蛋碎了,一边手伸进裤腰里拽出个小破本子。 有那年轻小伙子故意说笑道:“艾玛,婶子,俺们这些黄花小伙子还在场呢,您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您可是将来的举人老爷亲娘啊。” 这些日子,鸭场和帮忙运货的小子们早就熟悉的不得了,基本上天天来。 说那玩笑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一天穷乐呵。 闻言,罗婆子一边冲大拇指呸呸吐两口吐沫,掀开小破本子上觑觑眼瞄订货数量,一边头不抬笑骂道:“一帮毛没长齐的小子,我没怪你们盯我老婆子裤腰看就好不错了。咋,我老婆子就不是女的啊。” 先是笑闹两句,罗婆子才扒拉扒拉手推车上装鸭子的筐,一摆手道:“你几个,先出发吧,记住地址了吧?别忘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给银钱可不行哈。” “记下了,怀兜揣着条子呐,实在找不着鼻子下面有嘴问。” “你放心吧,罗婶,不给钱,俺们回头咋向你交代。” 今年缴税多,大伙日子过的苦。 从朱兴德他们离开后,再没有骡车代步运货,罗婆子就开始雇一些关系和她好的,常奉承她说甜话、她也很受用的,还得是她知根底儿人家的孩子,或是家里很困难真的吃不饱饭的小子们,由村里正牵线做中人,让这些人给她写保证,因为涉及货款,帮她用手推车往外运货,跑一趟给多少文。 她也不嫌弃麻烦,每趟归来都在接货款时,会单给算跑腿钱,一把一利索。 这也算是罗婆子难得的善心吧,从不压帐。让小子们赶紧挣钱,交给各自娘趁着入冬前多买粮。多买一斤是一斤。要是等入冬后,过了秋收的热乎劲儿,再想买都没人舍得卖了。 不过,说实话,罗婆子给的跑腿钱确实不多就是了,小子们挣的纯是辛苦钱。 这没办法,城里酒楼有时候也订货不多,有几次跑一趟才订十只十五只白条鸭,不够费劲的,罗婆子是要算成本。 就这,她能有固定回头客,一要感谢她家鸭子确实肥厚,比别人家鸭子肉香多了,二还是要感谢左家酒。 左家在卖酒时会帮她卖鸭子。 比方说,朱兴德还没离开前,就帮她卖过五份订货大的,全是府城那面买过酒的大主顾订的。 就算眼下左家府城和县城的两家酒铺子里,屋里存了不少咸鸭蛋,外面也挂着卖鸭子的牌子,大门外还放着白玉兰调配的一大锅卤料,里面卤着鸭翅鸭心鸭脖子啥的,试图用香味勾引买酒的人,再买点儿鸭货下酒喝。 好好的酒铺子啊,就为了帮她卖鸭子,已经造的不像样了。 所以说,谁不想当厚道人啊?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而即便罗家给的不多,好些小子也乐意干。 毕竟用手推车无非是费些力气,他们还不用喂骡子口粮。跑个来回就有现成银钱拿,总比在家待着强。身上又没什么本事。 眼下有本事的壮劳力,要么不怕死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好些天不回,回来还不一定能猎到什么值钱猎物。要么就是爬老高的树打榛子打松子。 是,松子天生天长,没有本钱,那玩意儿油性大凑上一袋子就能卖不少银钱。 可那树极高很危险。不会爬高树的人干脆别去试。就前两天算卦婆子的儿子掉下树,听说当场摔吐血了。最近半个月除摔吐血的,还有摔断腿的。 所以他们知足。 这第一拨送订单的人先出发后,罗婆子开始指挥第二批人。 第二批人属于是小贩的性质,在她这里先用推车推走多少只活鸭子,然后挑到城里贩卖,定下卖一只给多少抽成钱,给的稍稍高些,但这种是没有跑腿费的。 此时,水生爹正将鸭子上秤,秤好后绑住腿脚扔进筐里。 “你这车行了吧?够数了。” “老哥,走一趟太费力气,再多装几只。” “这?”水生爹不敢做主,扭头看向罗婆子。 罗婆子发现这面停下来了,给她急的不行,再不出发还卖个屁啊。这后面人也都排队等着。 过来问完怎么回事儿,她皱眉道:“他老叔,你别为挣钱贪多。” 又看向大家道: “不针对他老叔,正好大伙都在,我再重申一遍,不是我不舍得多给几只,那咋可能呢,我恨不得你们一天卖一百只才好。我好关了鸭场锁上大门立即去看我俩孙子去,我比你们还急着往外卖。 可是我这活鸭子要是被你们推走,折腾一天下来要是没卖出去,回来它打蔫儿知不知道吧。再给俺们折腾咽气了,这个损失是我要承担的。 2k小说 再说,你们也费力气不是? 等等吧,等天冷一些能存住冻住肉的,我就能直接供给你们白条鸭,到时候你们爱多赊走几只就拿几只,咱一个村里住着,不是一个村的也全是熟悉的关系,对你们这点儿信任我还是有的。” 不是罗母小气,她举例的事情发生过,拉回来咽气了几只鸭子,然后一时还没有订单能转手当白条鸭卖出去。死鸭子存不了两天,罗婆子只能让人跑腿送到亲家家里,让左家人吃了多补补。尤其是左小稻和左小豆,她俩多吃一些,孩子奶水也能足一些。 虽是想的开,但也心疼,死一只就意味赔一只本钱,这才有了这一幕。 村里,论辈分罗峻熙该叫一声老叔的汉子,急忙摆手解释道: “不是,大嫂子,我没那个意思。是上次去我闺女婆家那个庄子里卖鸭子,听说她那庄子这几日有三户人家要办喜事。我寻思多带些,万一能卖出去呢。” “啊,这么回事儿啊,那成,水生他爹,你多给装四只吧,我这里记下帐。” 瞧瞧,只要往外运货就琐事一箩筐。 基本上天没亮,罗母就要起身忙着一摊子事儿,没有一处不需要操心的。 而此时第三批运货的人就属于有组织有纪律的了。 带头人是朱兴昌,人数众多。 朱兴昌等人或用扁担装鸭子,或是用手推车推,他们这些人要徒步到县里,县里左家酒铺子留有一辆马车,那是朱兴德走之前安排的。 虽然在离开前,已经给府城和县里铺子留有一定数量的存酒,但是以防万一接到私人订的大单子,就在那面放了一辆车方便送消息。 朱兴昌他们到了县里,会用那辆仅剩的马车载着鸭子去临县,走街串巷挑着扁担贩卖。 别看朱兴昌是后加入罗家卖鸭大队,他之前帮着二弟妹和三弟妹搬家来着,连钱都顾不上赚。但因为有他带头把控着,比方说到了县里组织去酒铺子后院歇脚住宿,卖货收钱什么的,罗婆子极为放心。 “老大啊,路上要注意安全啊,防着点儿贼人,现在外面世道乱。” 朱家伯母捶着腰翻个白眼,现在罗婆子经常抢她台词,她只能补充句:“带菜刀了没?” “带啦。”朱兴昌慢慢消失在清晨的雾色中。 提这点,就要说朱兴德之前的与人为善了,他给知县大人办事那阵确实得罪了人,但也交下不少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名声在外。这使得留守看城门的小子们就算不看朱老二和朱老三的面子,提德子哥一声,也会给曾经的朱捕头一些面子,从不搜查有没有武器,很方便游寒村这面的人出行,身上带着保命的家伙什。 说起武器,也只能带菜刀锄头了,因为好些人家铁耙子啥的都被运酒队带走了。 “数数还有多少只。”人都走没,罗婆子才面露愁容。 水生爹说:“还有几百只。” “哎呦我的天呐,这可咋整。” 朱家伯母提醒:“你先别你的天了,眼下还不至于愁鸭子,大不了费些事儿继续喂着,等天冷时像你说的,全杀了冻上就不那么着急卖了。你先看看鸭蛋吧。” “今日又下多少鸭蛋?” “老鼻子了,都快给我数糊涂啦。” 罗婆子捂着额头叹息:“先腌上吧,全腌着,等冒油的时候备不住就能卖出去了。” 还有可能她儿子和朱兴德就回来了。 所以有句心里话她没说出口,她其实一点儿都不盼着天大冷起来,冷就意味着,她的儿子儿媳和那些运酒的亲人们,在外面更遭罪。 …… 与此同时,左家新宅这里。 左小稻和左小豆比罗婆子还心焦。 罗母属于是被逼无奈活计多,而她俩是自己找活干,忙起来才能分散精力。 左小稻胳膊都快要切肿了,脚边摆着六个大盆。 豆角切丝晾晒,晒干留作冬日化开炒菜吃,茄子切片晒蔫吧了制成耐放的茄子干。 她二妹小豆正在吭哧吭哧搬大石头,刚腌完一缸酸菜,需要用大石头压在新腌的酸菜上面,让新菜往下沉一沉,这样过些日还能再续进去几颗酸菜,不浪费缸里的地方。 “快放下来,我和你一起。” “不用,大姐,等会儿咱俩将堆在房前屋后的萝卜放进地窖里吧,省得娘和爹回来干了。”她爹不可能做到像满山一般,一边爬梯子一边背大半袋子萝卜下地窖,腿上肩上没那个力气,只能几个几个的来回折腾。在小豆看来,那和她们一样,何必等着爹回来干活。 再说,今日娘和外婆去了老宅那面,爹去弄柴火垛了。这几人不一定会啥时候忙完回家。还得去养殖场看看呢。那面现在家里没养鸭子,养了二十只大鹅,四十只鸡。 小稻问妹子:“行,不等爹了,咱俩干。你窖门敞开没?” 深窖,不提前敞开门放一会儿,人爬梯子下到窖里容易窒息。 “早敞开了,等我再腌完一缸酸菜的,咱俩就搬萝卜。” 其实姐俩哪是只有这些活啊,旁边满山和小豆家院落里还泡着几大盆鸭毛呐。 老罗家养太多鸭子了,每天都能剩下一堆堆鸭毛。 鸭毛用热热的草木灰水泡着,按理肥皂水更好,但这稀烂贱的东西不舍得用肥皂,用草木灰水洗掉鸭毛上的油脂污垢,洗完后再用清水冲洗晾晒。讲究些的再上锅蒸完晾晒就更没味道了,可那样废柴火,左家只冲洗几遍差一不二的晒蓬松就装袋。 最初发现这玩意儿暖和,还是朱兴德他们没离开前,罗婆子将鸭毛攒成堆、堆在鸭舍临时搭的歇脚炕上。反正是啥玩意儿到她那里都舍不得扔。那时候天气还没必要烧炕呢,炕挺凉的,她累大劲儿了午睡不小心滚到攒的一堆鸭毛上面,睡醒一觉发现还挺暖和,她就和大伙说了。 朱兴德当即决定让洗洗,别一股子味儿,然后用鸭毛置一些出门用的面罩、护膝、脖套。 就这么的,现在左家、罗家、朱家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暖和,不舍得丢,干脆全洗一洗晒蓬松,要么用来塞进棉袄棉裤和被子里,要么制成门帘子或是棉窗帘,用不了就存着,反正现在啥不多、就屋子多,给啥都存得上。 今年左家晒秋菜,压根儿不需要登梯子放在房顶了,各院子就够用。 可此时,小豆早将自家院子泡的鸭毛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她生孩子留下的后遗症,从满山走了更邪乎,总是拿东往西。 姐妹俩正说话呢,研究将萝卜下到窖里后,今晚是烀倭瓜吃还是做些干粮,从做饭又扯到朱兴德他们不知道有没有热汤热饭,大门响了。 兰草挎着一小筐蘑菇走了进来。 小稻意外:“你咋来了?你婆婆呢。” “这就是我婆婆采的,让我给你们送些来。四嫂,你是不知道,山上都快要被大伙薅秃了,这么大一片寒山,眼下想采点儿蘑菇都是难事儿,往年哪里会这样。” 左小稻笑,兰草小姑子自从搬到游寒村,甭管家里有点儿啥都爱往这头送。常喜的奶奶脾气秉性更是不错,恨不得做俩花饽饽都让兰草跑一趟给送来。 闻言道:“我家有,你快留着吧,也全是这家那家给的,够吃。让你婆婆多攒一些,今年你四哥不在,他要是在,其实都能帮你们卖干蘑。” 兰草咋可能会拿回去。瞄了一眼院子,果然四嫂说的不夸张,在仓房附近堆着好些筐蘑菇,应是左家好人缘别人给送的。 她撸撸袖子干脆拽过小板凳,帮着摘起了蘑菇。 一看四嫂就很忙,蘑菇都没摘。 屋里,朱老爷子正一边看孩子,一边眯着眼睛用针线串红辣椒,串好了要拿到外面去晒,他都已经串好几袋子了。可以说,这一冬吃的干辣椒面全指望老爷子在干。左家还费辣椒,因为要帮罗家卤鸭货。 听到孙女说话的声音,老爷子来到窗前冲外面问了句:“兰草来啦?” “是,爷,我。” 罗峻熙家的两个胖子当即放声大哭起来。 老爷子一着急,针扎了手,顾不上吸手指上的血,懊恼的一拍大脑门,瞧他这记性又忘记不能说话了。这俩孩子也不知道脾气咋那么大,只要睡觉就不让人出一点儿动静,被影响了就嚎哭啊。比甜田、甜酒和小时候的甜水难哄多了。 只看小稻和小豆立马蹿进屋,手太凉,着急起来只能用肚皮捂了捂,又使劲搓了搓暖和手,然后一人一个抱起孩子去旁边屋子喂奶。 “可能是饿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左小稻和小豆给妹妹家俩胖小喂饱奶,刚放下衣襟就听到前院传来动静,兰草在和人说话,好像是来了许多人。 “看来这是送柴火的来啦。” 姐妹俩对视一眼,重新将俩孩子托付给朱老爷子看管,顾不上哄一哄另两个小娃甜田和甜酒闹脾气在哭,急急忙忙出了屋子。 朱老爷子看眼自家最小的曾孙女甜田,那眼泪就挂在小脸蛋上,还边哭边用小眼神往外紧着瞄小稻的身影呢,小手也在抓挠似的想要娘抱,心疼的不行,只能抱起来拍哄,念念叨叨对几个听不懂人事的奶娃娃说道:“家里忙,你们娘顾不上你们,都听话。爹不在家,你们再不听话,会累着娘。” 说话的时候,发现满山家甜酒精力旺盛,正试图翻身要抓拿炕上的辣椒和针线筐,将朱老爷子吓一大跳,赶紧将这些物什扒拉下炕,也不管针线会不会撒满地。伴随着物什掉下炕的声音,还闻到了一股怪味儿。 朱老爷子低头一瞅怀里的小曾孙女,得,这小孩儿还像打嗝似得望着他忽地笑一声,就这么在他身上拉尿了。 要不说老爷子一天天不容易。 表面上看,朱老爷子自从搬到游寒村吃住,活轻省,吃的不孬,住着体面的新房子,天天在屋里闲待着。 实际上却是为帮家里人,他日日主动把着死身子,从早上起来就要照看四个小孩儿,稍不注意小孩子爱乱动就会出事。 可以说,他一个大男人比甜水还不自由。 朱老爷子已经好久没和同龄人坐在树根下说会儿话。 往常住在杏林村,那里有不少处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像宋老头之流。但是到了游寒村不认不熟的,唠嗑不解馋,人家不能和他说知心话,他也不可能和对方交心深谈。 但是诸如这些搬来不太方便的小难处,朱老爷子从来没和朱兴德以及左家人提起过。 提那些没用的作甚,怪难为孩子的。提出来,孩子们又能给咋解决?他不比村里其他老年人有福?谁到老那天都是要随着子孙过日子的。 倒是小稻心细,怕老爷子冷不丁换地方住上火,有时会主动劝爷爷出去走走。 朱老爷子为了让孙媳放心,总是装作不以为然地摆手说:“和他们没啥可唠的,再说你爹在家,我和你爹还聊不过来呢,在家扫扫院子都比和他们唠那些没用的强。你不用管我,我挺好的。” 孙媳妇要是顾虑太多,他还怪不自在,本来德子就不在家。小稻的辛苦,他看在眼里。 左小稻也就没法再劝。只在心里盼着等朱兴德回来,到时可以让朱兴德带着朱老爷子回杏林村,借着祭祖多住两天,再多见见老伙伴儿们,也能让朱兴德领着老爷子去趟城里,看看朱老二和朱老三的新家如何。 别看老爷子没问,小稻却发现了,老爷子对孙氏和李氏带着孩子们搬去县城居住还是挺惦记的。 奈何她眼下实在是抽不开身领着去看看,她要奶孩子,二妹的奶水根本不够吃,每年到了深秋家里还一摊子活计。 尤其今年罗家的干菜、腌菜、柴火垛等等事情,要全部由左家来张罗。 此时,左小稻和左小豆急急忙忙来到院门前,本想帮左里正家的大儿子和左姓几位同辈的哥哥敞开大门,让拉柴火的手推车进院子。 结果到了近前才看清,这些人全是用肩膀背着成捆的柴火。 左里正的大儿子问小稻:“大丫头,将柴火堆在哪。” 小稻指指爹娘院子里的柴房:“全卸在那里就成。” “不用留一部分放屋里吗?别再下雨没有烧的。你们这头离村里远。到时借干柴都不好借。” “不用,大伯,一会儿我们姐几个自己慢慢拾掇就行,指定会将一部分存屋里的,而且各家屋里都得留不少,新房子新搭的炕,正好夜里凉起来了,要好好烧烧熏一熏。我外婆出门前有嘱咐过。我还得单独留出各家喂牛的秸秆,牛群回来喂起来便宜。” “那我给你倒腾到各屋去,你把旁边几户院子门都打开,你几个女娃娃家干的过来吗?” bqgxsydw.com “不不不,这就够麻烦你们的,我们一点点折腾吧。不着急。倒是给你们累够呛。怎么不用手推车推?” 左里正的大儿子忙的一头一脸的汗,闻言就没再强求。 他卸下身上的柴,扔到柴房里,躲到旁边给后面背柴的小子们让路,才回话道: “你二大爷他们正用着手推车,往你家老宅一趟趟送柴火,那面比这面活重,自是让给他们推车,我们一趟趟背就行。” 老宅那面用柴会更多,不止要留着烧火做饭日日烀猪食,而且还要准备不少木柈和柴火留着酿酒用。 一点儿不夸张,左家由于酿酒的原因,又喂养那么猪和牲畜,一年下来用的柴火,快赶上村里几十户人家合在一起的数量了。 多亏着左里正家地多,罗婆子家田地也不少,双双支援给左撇子家不少粮食秸秆,再加上左家自己积攒的,和左家交好的人家也送来不少,才算是勉强够用。 左小豆和兰草从屋里端水出来,让背柴的族里哥哥们喝口水歇口气,恰好听见这话,纳闷问道:“咋都赶到一天忙乎呢,早上外婆走时,还说老宅那头要停工两日,打算清理猪粪和茅坑。我家那茅坑再不掏不行了,这一夏天忙的都没顾上,怕天冷下来更不好弄。现在咋又往那面送柴火。能忙的开不。” 左里正的大儿子接过用饭碗装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就是寻思你家老宅那面今日清理粪便,这才打算送柴火。手推车返回时空车,能帮着装粪便运到你家地里沤着,要不然快要给你爹和你们李舅舅累死了。” 村里人一直叫李二一家小稻她大舅,或是叫一声李舅舅。 这都是善意的叫法,总不能称呼李二或是吉三为:秀花她二嫁(三嫁)家的小子吧。 就不提那茬了,何必揭那二嫁三嫁过的短处,让李二、吉三和左撇子白玉兰听了都尴尬。 再着,也是经过日复一日的相处,吉三在县里,通常大伙见不着,李二一家却是常在村里走动帮左撇子家干活,大伙算是品出来了,李二一家是个实诚人,从不多言多语。 小豆瞅眼大姐:“那我去老宅看看吧,帮着忙乎忙乎。咱家地头离老宅太远,还不知外婆和娘在那面怎么挨累呢。看来等母猪下完猪羔子,还是得赶到这面来养,又不是没有喂养的地方,要不然只挑猪粪就能累死个人。” 族里的同辈哥哥们闻言,边喝水边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没说出口的是,听说今日挑猪粪左家老宅那面还吵了好几架。住在村中间养那么多头猪确实不方便。 倒是左里正的大儿子拦着道:“你去干啥?不用,你爹都不在那面了,有你二大爷他们在,他们一会儿功夫就干完。” “我爹干啥去啦?” “你大二爷他们帮着拉粪,你爹就去养殖场那面堆些柴火,应是也为猪圈儿转移做准备,到时候烀猪食啥的没柴火可不行。眼下应该忙差不多了。” 说到这,左里正的大儿子不敢再耽搁:“行了,我们得走了,下趟我就不跟着来了,让你八太爷爷家的几个小子来回送柴,有啥事让你哥哥们干。我怕你爹那面人少堆柴火垛不行。你爹应是忙完养殖场那头,又去后身堆你们家要用的大柴火垛了。” 说来说去,还是左家用柴量太大,旁人家忙一两天就能存够一冬要用的,左家却要分几头存,老宅、养殖场、家里这面。 况且家里这面取暖做饭要用的柴,左撇子需要留出好些家用的。像是罗家新房就要给准备出不少,双胞胎不扛冻。柱子和六子屋里,包括吉三屋里也得给准备一些出来。 兰草望着左里正大儿子的背影,忽然道:“四嫂,多亏你家有这么一门亲戚,帮不少忙。我看你刚叫大伯那人,岁数挺大了,刚才背柴火,我听他呼哧带踹的,真是累着了。” “可不是。”小稻也很是感慨。多亏左里正家的几位伯伯了。人家为自家可能都不用如此受累,小辈们就干完活了。却反过来要帮她家。 这几日准外公家里的男丁们齐上阵,通通都在帮她家忙乎。 小豆道:“姐,今儿这一幕你想起啥没?” “啥?” “咱几个还没出嫁前呗。那时候虽然没养猪没酿酒,没有这么多活计,但是每到这时节家里也挺忙。那些年,咱家总是攒的柴最少,干的比旁人家最慢。” 左小稻深以为然点点头:“嗯,所以有时候我也理解爹盼着娘能生男娃的心思。那些年,爹总是眼巴巴看着别人家壮劳力,还要听好些人故意显摆地问,你家咋还没整完?尤其是以前的邻居老吴家,吴家人常趴在墙头说爹,干活咋那么不利索。爹就憋气回屋说,哪里是不利索,是帮手少。确实,咱几个就算从早干到晚,比力气也是比不上小子的,这个没办法,天生男女的差距。” 而在村里生活,像是这种要使力气的活计太多了,就显得她家常年的、无时无刻的很弱。属于在村里吃饭抢不上热乎槽子的。 所以小稻和小豆刚才见到左里正家的大儿子那么卖力,带着一帮小子来给送柴,更是对准外公印象好的不得了。 她们没见过亲外公,左里正俨然已经是家里的亲姥爷。 姐妹俩在家里,一边干活一边感慨过去的没男丁被人嘲笑的日子,听的兰草直唏嘘,她家有不少男丁,不听这些对话真无法感同身体。 与此同时,姐妹俩万万没想到,以前的老可怜左撇子,正被人羡慕着呐。 被嘲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左撇子正站在高高的柴火垛上,将脚下的柴码的整整齐齐、不偏不松,不留缝隙,四个角高度一致,柴根部一致朝外,边不断用双脚向下踩,利用全身重量向下压,边用耙子钩心。 其实这就够新房这面取暖做饭用的,可是柴火垛下面还有许多干树叶子、玉米茬子、干巴枯死的柳条棍,以及成捆成捆的玉米、大豆、花生秸秆。 瞧这样子,需要另起个柴火垛。 这让下面帮忙送柴的汉子们看的十分眼热。 有同龄的汉子开玩笑说左撇子:“你这腿脚行啊,我还以为会码的一高一低呢。而且你这挺有劲儿啊,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一起修村里大坝,你那纯是糊弄大伙呢,你干自己家活咋这么利索呢。” 左撇子一脸的汗,混着脸上的灰成了一道道黑泥,鼻子里也全是黑灰。听了这话,他憨厚一笑,只回句“我腿脚好不少,我这也是强挺着,我不干咋整,女婿们都没在家。” 都能斗牛了,他腿脚能不好吗? 喝神仙大补水喝的,只是不能告诉别人。 有那年轻不着调的小子是和左撇子打商量道:“撇子叔,等俺相看对象时,能将你家柴火垛借我用用吗?到时我就和媒人说这是我家的,正好咱两家算村里住得近的。” 左撇子趁机歇口气,闻言心里很是骄傲。 几十年了,终于有人向他家借柴火垛了,这小子说的话,深深的取悦了他。让他常年眼热别人家的那口气彻底消散开。 嘴上却严肃道:“那可不成,那不等于是唬弄媒人?三猫子,你小子可不准那么不实在。俺家就是养闺女的人家,要是换成我知道男方弄个假柴火垛能气死。” 这年月,媒人和女方家里上门又不能检查男方家粮仓,来相看第一件事只能是看房屋大小、院里家禽数量,第二件事就是绕着村里打听哪个柴火垛是男方家里的。 可以说,柴火垛是娶亲嫁女家庭实力的标志。 各种秸秆堆积的柴火越多,越是说明家里粮食不少,最主要也是证明这家人极为勤快,是个过日子的好人家。媒人通常会指着柴火垛说:“他家五谷丰登。” 所以左撇子听到有人向他借柴火垛,想打肿脸充胖子,他能不高兴吗?再累他都心里美。 第三百四十章 “爹,今儿累坏了吧。” “嗳,还成。拢共那些活计,早晚都要干完。你外婆和你娘还没回来呐?” “没有,二妹正煮饭,我还寻思呢,等会儿娘她们再不回来,我就去看看,估么那面还忙着呐。” 甜水也没归家。 从早上迷迷瞪瞪起来就和她太姥姥出去了。 老宅那面清扫猪圈,听说孩子午觉没睡,晌午也是和大人们对付一口,在帮着看猪。 她大闺女现在可懂事儿了。 左小稻一边回着左撇子话,一边掀开大锅盖,舀瓢早就预备着的热水倒进水盆里,让她爹赶紧洗洗。 这个时节,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热水盆端到院里已经能看清白色的热气了,要是不抓紧洗漱,用不上半炷香时间热水就会凉透。 左撇子没进屋擦洗,接过一身干净衣裳,指挥大闺女将热水盆端到院子里,怕祸害新屋子地面。 他那新房子屋地虽不是青砖的,但是当初建房时用了不少心思,各屋铺的是用石头打磨的地面。 搬迁那阵,村里帮忙的人谁来家里谁都会夸句:“你家真利整,看着就干净,绝对是村里头一份。” 左撇子嘴上会回句:“啥头一份,哪有那么夸张,我家啥样自个心里清楚,比不得屋里铺青砖的人家殷实。咱们各家都是一样的。” 说的很谦虚,可只有左撇子自己知道,每每被人夸屋子整齐,他心里还是很自得的。 在乡下,家里屋体面干净,也是日子过好的标志之一。 因为这说明家里殷实,不愁吃喝,还有心思臭讲究。 要是换作那些吃喝接不上溜的人家,刨食都刨不过来,哪有心思规整屋子。想保持地面干净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一家好些口子人,脚上带着泥进屋。 为此,别看左撇子是个大男人,为保持住村里头一份的夸奖,对待这新房子比谁都珍惜。连书房里大女婿给新打的太师椅,他一般情况下都不坐,像是怕坐坏了似的,等到当外人面前才会坐。很多时候宁可坐在小板凳上写字。 还是被他岳母发现了几次问他这是啥毛病,又一顿臭骂,留着新椅子能下崽呀,他才敢慢慢消受这份福气。 左撇子弯腰先抠了些盒子里装的草木灰,从头发开始洗,接着洗鼻子耳朵眼、大脖子。 用草木灰是第一遍,等他洗透了的,还会用皂角再洗一遍。 一遍压根儿洗不干净。 这一天下来,左撇子又掏茅厕又忙乎柴火垛,早就埋汰的不像人样了。 呼噜噜,呼噜噜,被左撇子扑落的附近全是水渍,眨眼功夫清水也成了黑泥水。 左撇子又将外罩衣裳按到水盆里,大手随意揉吧两下子,一边洗一边和朱老爷子说话道: “家里那几个小娃子没闹人吧?让你老又跟着受累一天,等罗家鸭子卖差不多的,这头再忙一忙就没啥干的了,今年酒买卖又不咋地,正好让稻她娘不酿酒了,在家猫冬看孩子。到时候你老能出去溜达溜达。跟我去县里看看也成。入了冬,我就有空闲了。” 朱老爷子帮着将干爽衣裳递给左撇子:“我没啥受累的,看个孩子算啥大不了的。倒是今儿个,甜水她娘和你二闺女,又是腌菜又是下窖存储萝卜白菜的,一趟趟折腾,我瞅累够呛,还要顾及喂这几个小的。” 左撇子看眼院子,可不是,往常堆在仓房和墙根儿附近的白菜和萝卜不见了,他本来还寻思明日早起干。 要不常说闺女才是小棉袄,回娘家看见啥活都干。知道这活要是不干,最后累着的是亲爹娘。 自打住在一起就更是了,实心实意的,不像村里有的那儿媳妇人家,好些个儿媳妇,瞅着人数挺多,可你多干、她少干的没少掐架,那闹心事多了去,别看他家没儿媳妇,他却是知道这点的。 小书亭 左撇子面上不显,心里很熨帖,忙碌了一天,累的脚后跟儿生疼快要站不住,肩膀也肿到洗头发抬不起胳膊,图的不就是心里这股过日子的热乎劲儿。 看到院落里摘了两大筐的蘑菇问道:“兰草是不是来过,又来帮忙了?我进家前恍惚瞅着那背影像她。” 朱老爷子:“嗯那,帮着摘摘蘑菇抱抱柴火,才走。” 左撇子佯装生气,一边用麻布帕子擦头发,一边冲灶房方向喊道:“稻啊,你小姑子来,怎么又不知道留饭。一个村里住着这么久了,你小姑子没来家端过饭碗,那成了啥事儿。我告诉你,再赶明儿兰草来,必须让在家吃完饭再走。哪有那么为人处事的。” 朱老爷子抢话说:“兰草上面有奶婆婆在,怪不着甜水娘,兰草要着急回去做饭。” 农家哪有没大事发生,吃饭会在别人家白吃白喝的。那样倒要让人背地里讲究。 所以朱老爷子是不赞同朱家人常来游寒村的,不止兰草,分家那阵,他就已经和家里几个孙子孙媳说好,都挺忙的,没啥事情别总来看他。 养老人不容易,到时候德子和小稻还得招待这些人。 小豆看眼大姐,笑了下。 小稻也无奈的笑了下。 姐俩很是互相理解,和自个爹娘住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甭管她们占不占理,爹娘表面上总是要先数落她们。 不止兰草,像她爹只这么喊一句是为了面子,往常和朱兴德拌嘴也是。小豆和满山拌嘴就更是了,毕竟满山老实。 然后过后娘才会细问:“你们拌嘴是因为啥呀,你也别怪我和你爹不分青红皂白就先骂你。你是亲生的,不隔心。我们总不能听到吵嘴先责怪姑爷。家家也都是如此,和哪方父母住,哪方多多少少都要受点儿夹板气。” 听听,她们爹娘心里多明白。 小稻现在都习惯了,好脾气回句:“知道啦,爹。” 正说话的功夫,大门响,秀花和白玉兰领着甜水终于回家了。 进院就嚷嚷快倒热水,她们几个要先洗洗,一身臭粪味儿。最近几日不酿酒就对了,要不然酒里都得占着味儿。 而这时候,左撇子已经洗干净,随着朱老爷子兴高采烈进屋抱孙子们去了。 白玉兰舀热水时问女儿们,“等会儿吃完饭,数数从罗家拿回的那些破皮鸭蛋还有多少,那玩意儿又放不住,给我装几几十个。” “干啥呀娘。”虽是放不住,但家里还没到了吃不完的程度。 “寻思装些给你们李舅舅,我看他家那小子最近不再瘦的那么皮包骨了,这入了深秋最好还是别犯病吃药,要不然啊,一家子从你外婆手里挣的那点儿帮过钱又要搭进药汤子里。送些鸭蛋让他们四口人打打牙祭。吃些好的总比吃药强。” “另一筐嘛……”白玉兰特意停下看眼院子,发现老娘在帮甜水洗头发,压根儿听不到她说话,这才凑近俩闺女小声说道:“给左里正家。今儿那面人帮咱家干活累够呛。那面你几个伯伯是好的,这该咋是咋,可还有各房儿媳妇们呢,谁知道背后会不会说你外婆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咱送些鸭蛋过去,让她们闭上嘴,也算是给你们外婆涨脸。咱家不差那点儿吃食。” 这就是白玉兰的心病。 她宁可少吃,甚至是自家没吃的,也不乐意外面人说她是仗着亲娘会找老头子如何如何。 以前老娘二嫁三嫁那是没办法,她这里也没那条件帮着硬气起来,现在家里能填饱肚子了,她就总惦记给老娘争口气。至少不能再让外面人讲究她娘,找老头子是为帮干活或是赚钱似的。 小稻知道娘这心病,就前一阵,小妹的婆母托人送来几只白条鸭,以及一些腌好的咸鸭蛋,娘也是先紧着左里正家那面送,还给挑好的拿。 “知道了,娘,一会儿吃完我就去送。” 没错,这几回送东西都是左小稻出面,白玉兰很少登左里正的家门,怕别人说她溜须后爹。 娘很要面子的。 …… 左家今晚的饭菜不算丰盛。至少比起姑爷子们在家那阵要差上许多。像是腊肉啊都不舍得动,打算等着家里人齐再吃。就是普通的农家菜。 自从粮税涨了不少,酿酒的粮食都不足够,左家也稍稍在吃食上紧着些肚皮了。 饭桌上只摆着一大盘蘑菇、一大筐蘸酱菜。 蘸酱菜里除了洗干净的两种野菜还有一碗烫好的秋菠菜,一大碗鸭蛋酱,一盆冬瓜鲫鱼汤。 鲫鱼还是朱兴昌两日前从外面卖完鸭子带回来的,说是县里靠着江,好些人都在钓鱼卖鲫鱼卖的很是便宜,在县里酒铺子的吉三就买回几条。还让朱老大带话,别舍不得吃,全家吃,两三日,他就会买一次托人捎来。 都明白,这是让秀花吃,顺便小稻和小豆多喝下奶用。县里那位吉三舅舅心思很细。 这不嘛,小稻正打算一人给盛一碗。 可朱老爷子和左撇子却躲开了,“我不耐烦喝那个,烫嘴,给我来点儿大碴粥。” 左家今晚的主食就是大碴粥,配着烀好的倭瓜和玉米。 这样的饭菜,一家人吃的很是香甜。 甜水正笑呵呵啃着玉米瞅着朱老爷子笑,时不常的回答太爷爷晌午在老宅吃了啥。还用啃完玉米棒子逗炕上的弟弟妹妹。 白玉兰坐在炕沿边,一边匆忙夹菜,一边用手紧着拦住炕上几个奶娃娃。只要她在家,就尽量让小稻和小豆消停吃饭睡觉,能歇一歇。别吃饭时还要管孩子,吃不消停。 秀花披散着才洗完的湿头发,呼噜个半饱,筷子才稍稍慢下来,可见今日的活计给老太太累的不轻也饿的不行。 一家人正吃着呢,外面喊:“婶儿啊,买东西。” 艾玛呀,家里小卖铺没剩下啥,都快黄摊子了,还来买东西。没发现俺家都不咋开门嘛。 小稻和小豆要起身,白玉兰不让。闺女多喝点儿汤,好下奶。 可白玉兰要起身呢,秀花也不让。 这可真是谁的孩子谁疼。 秀花一边吐槽一边拦住要下炕的白玉兰:“吃你的饭,我去。” 没一会儿功夫,秀花回来打开油坛子。 “娘,你捅咕啥呢,谁要买啥呀?” 秀花叹了口气:“村头住着的那位黄寡妇要不行了,她家那小子跑来,说是一辈子要强的人,从不贪嘴,这回临闭眼前直念叨想吃猪油拌饭。借了好几家都说没有猪油。什么没有啊?应是怕借一勺回头要吧,一个村里住着太没人情味没脸面,说来说去,还是黄寡妇家穷,怕借了不还,宁可往外推。咱家养猪,哪能这节骨眼儿也说没有。” 平心而论,秀花还是很愿意帮助一些要强的女性的。不容易。她给来一勺,管是卖管是给的,别让人临走带着遗憾。 等到秀花给完对方猪油回来后,没多久外面忽然又传来哗哗的声音。 她这顿饭吃的:“艾玛,咋下大雨啦。”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随着这场雨落下,饭桌上只剩甜水没动地方,小姐姐不敢乱动,她要守着弟弟妹妹别掉下炕。 左撇子急忙扯下墙上挂的蓑衣,奔向养殖场。 他的几十只鸡啊,大鹅啊,还在外面放养着玩呢,多亏老宅那面有李二一家守着。不用他去看猪。这种天气还要防着黄鼠狼别去祸害鸡。 自从小麦走了,现在黄鼠狼敢来左家溜达了。 白玉兰和秀花是拎着火把,结伴朝酒窖方向跑去。 家里接了给官府运酒的活,酒窖现在没啥存酒了,就那么敞着门通风呢,要去关酒窖门,也要看看会不会漏雨。 小稻和小豆以及朱老爷子,他们仨是连个挡雨的家伙什都顾不上披着,几个人一面着急盖上地窖门,一边奔赴各家新房去归拢东西。晒的菜啊,蘑菇啊,晾的新洗的衣裳啥的,全要被这场雨浇了。 朱老爷子也顾不上自个腿脚好不好使了,往屋里不停抱柴火。 啥事儿就怕凑巧,李二家闺女跑来喊人道:“姥姥,家里老母猪眼瞅着要生猪羔子啦。” 所以说,今儿左家格外忙碌,一直顶雨忙到后半夜回家,家里人重新聚齐却毫无睡意。 因为知晓内情的心里清除,这和朱兴德走之前做的梦不谋而合了。 说是老家又下瓢泼大雨又生猪羔子那日,朱兴德他们在外面会碰到第一个难题。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下生的猪羔子数,对上了吗?” “和德子走之前梦到的数一样。” 那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啊。 明天朱兴德他们在路上,就要面对山体滑坡的困境。 秀花望着外面的大雨,嘴里喃喃地嘀咕:“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最后能不能听德子的话,多在驿站歇一两天。等滑坡完再走。” 朱兴德走之前,为提前预知避祸,脸都被小稻扇肿了,被人问起,他撒谎说牙疼脸蛋子肿。 还连续三天没咋干活,白天黑夜一直躺炕上试图多做梦。 梦的啊,每次起来脸发白。 搞得家里人也跟着提心吊胆,不停根据梦境给补充可能会用到的家伙什。 奈何像山体滑坡的事故就算是梦到了,这一路送物资的施令者又不是朱兴德。 要是领头人不发话,朱兴德能有啥办法。 朱兴德甚至都没办法带人脱离队伍、远离危险。 左撇子脱下帮老母猪接生的脏衣服,裤腿上沾了不少血迹,闻言也叹口气。 都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怕天灾,这第一个难题怕的是没人听他女婿的,还拿命令压他女婿去犯险。 …… 与此同时。 大半夜的,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毫无睡意。 仨人正在驿站后院的旮旯茅厕里小声对话。 杨满山道: “大姐夫,这里雨势转小了,看来天亮指定是要启程的。那个朝廷派来的大官,不可能让咱们再多停留一天。李知县也不会支持咱们,能看出来,李知县比谁都急着送粮。” 而明天一旦要是顶雨赶路,再往前走,赶路到半夜时分,正是大姐夫梦到的山体滑坡时间。 羊肠小道还依山而建,属于是盘山路,那是前朝百姓硬生生劈开的近道。 在朱兴德的梦里,这场山体滑坡,造成百人以上死伤。 一大片人倒下,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吊着口气。 吊着口气的却由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救治及时死亡,粮车更是损坏不少。 而在此之前,朱兴德已经私下建议李知县不走这条路线。 无奈如杨满山所分析,李知县比谁都着急向前线送粮,担忧前线断了粮食供应,士兵们那还哪有力气打仗。 所以已经回绝过一次了,李知县甚至用了斥责的语气,朱兴德就不可能再拿天气路段危险当作借口劝说。 那么,怎么才能在驿站多停留一两天呢。 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互相对视一眼,到了这节骨眼儿,就别惦记节省了。 共同决定,启动紧急方案一,对人下手吧。 仨人开始趁黑夜分头行动。 “嘿,老兄,咋睡在这灶房门口呢,这不冷吗?还枕着门槛。” 汉子迷迷糊糊被扒拉醒,一边揉着酸疼的脖子,一边睁不开眼嘟囔着“不睡这里咋办,外面下大雨,粮车全卸了下来,连灶坑旁边都堆着粮食,更不用说旁的睡觉屋子了,各屋打地铺下脚的位置都没有。” 朱兴德叹了口气说:“那也不能枕着门槛子呀,我那屋匀出个地方,走吧,咱哥俩挤挤。” 朱兴德将把门的汉子拐走了,去他睡觉的屋时,特意去巧遇夜勤的官吏。 其中打头的官吏并不是永甸县本地的,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带来的手下,名叫吴忠。一路上,此人帮大官和李知县指挥他们这一大帮子脚夫队伍,耀武扬威的。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从没被李知县训成孙子,却被这位叫吴忠的多次训成孙子。 另外,朱兴德品出来了,此人性情还多疑,可能是从没有管过这么多人吧,头一次有点儿小权利又认真又事多,所以他才来巧遇。 “站住,大半夜不睡觉在乱晃悠啥。” 朱兴德赔笑说,被后院门那里不知是啥动静吓的一激灵,起来一听又好像没有动静呢,这么一折腾就给整清醒了,正好起来撒泡尿。又一拽身边汉子:“这是我老哥,那行,那俺们这就回屋了,不乱晃悠。” 被朱兴德带在身边的汉子也没解释,他之前其实是被安排睡灶房的。 朱兴德那话说的真真假假。 吴忠留意到朱兴德那句后院门好像有动静,他秉承着宁可多疑也不能错漏的心思,要知道这可是给前线运的粮食。 在朱兴德离开后,他立马带着另几位巡逻的衙役下楼,打算去后门处看看。 还别说,真有动静,引着他们几人打开后院门,走出好远的道。 能没动静吗? 左小麦正在驿站里“施法”。 而趁着巡逻队伍不在的空档,守着灶房门睡觉的汉子也被朱兴德拐走的便利,杨满山和罗峻熙摸了过去。 “你不用帮小妹吗?” “帮啥呀,我一帮就来野猪,没我还好点儿。快,二姐夫。” 整个驿站做饭的大水缸就在灶房门口附近,杨满山力气大,他先将背来的大号水囊放在地上,然后他开始舀水,将缸里原有的水混着外面雨声浇了出去。 bqgxsydw.com 罗峻熙负责贼眉鼠眼的往缸里“下药”。下纯神仙水。 这都是从家里特意带来的,可不容易了,一路上喝都没舍得多喝。要不是为救上百人的命真不舍得用。 要说,下真正的药不行吗? 不行,朝廷特派的官员有随行太医,听说医术还了得呢,是皇上给前线将军特意送去的,别好好的咱只为多停留一两天,避开山体滑坡而已,最后再验出来有人下药成了奸细事件,那就有点儿闹大了。 而多加些纯神仙水,却一点儿都不会被发现,拉肚子原因,任由太医摸哪都摸不出来是什么病症。 罗峻熙看眼旁边的专用桶。 没错,这桶里单独留出的水是给官员喝的,这水就属于是那种做饭前需要单独检验的,他拎起水桶就倒在了外面。也亏着现在外面是中雨,噼里啪啦雨声不断。 然后将纯神仙水兑里面不少。 罗峻熙想着:先让当官的拉到脚软连马都爬不上去再说,看他们还怎么指挥脚夫们顶雨赶路。 以上,换水看起来很费力气,实际上对于杨满山和罗峻熙就是眨眼功夫,俩人带着大号空水囊,忍着心痛,消失在灶房这里。 你说那些人哪里能想到呢,他们是在做好人好事,不但暗中救人命,而且还给改善体质。 第二日一早。 茅房这里排上了号,有好些人甚至蓑衣顾不上披着,顶雨排队。 “前面的快点儿出来,要憋不住了。”说话的人夹着腿。 “不行,你排着吧,我得出去。”这位一看更是早就忍不住了,裤子绳已经解开,为进茅房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奈何前面还排着好些位。 后院儿,前院儿背人处,柴火垛后面,蹲的全是人,就地掩埋吧。 罗峻熙都无奈了,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他捂住左小麦的眼睛,在游寒村人的掩护下回屋。 要说小麦一路女扮男装,装的那叫一个像,还没被别人发现,最先感谢的就是运酒队伍全是咱自己人。 一大帮自己人,护住这一个就很好维护。吃住歇脚方面都可着左小麦方便。 另外李知县那里也报备过了。虽然李知县十分不解为啥左小麦非要跟着,就和罗峻熙感情已经好成那样了吗?但是却在心里更加敬重罗峻熙和左小麦了。 罗峻熙不用多说,人家明明有好前程,却为给前线尽份心,来干脚夫的活。 倒是左小麦很让他意外。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是不但没制止男人家奔赴前线,而且还选择随行与她男人共进退。 左小麦进屋后,和罗峻熙对视:“好臭。你给他们下了多少水啊?” 罗峻熙一脸可惜:“整整一个大号水囊全掺了进去。现在咱只剩下三个水囊了。” 这还没到地方,还没人受伤呢,更谈不上返程。 “行啊,省些用。咱先喝普通水。” 罗峻熙点头:“其实二姐夫带的不少,再多带就会被发现了。”主要是怕人家发现咱有毛病,出门带那么多水干啥,总是不能用单独的一辆车装水。 粮食都拉不过来呢,装水? 外面朱兴德和杨满山他们也在排茅厕。 枪打出头鸟。 越是咱干的,越要混在队伍里。 朱兴德利用人多排队的空档,用唇语在和身后的杨满山交流:“李知县他们怎么还没反应,给没给那些人整上十全大补。” 杨满山点了下头。 而队伍外面的二柱子在旁边看的那叫一个疑惑,他肚子咋没啥太大反应,大伙这都是咋的了,不就是一人发了俩干粮、喝了碗能照人影的稀饭?他都没吃半饱。 六子拽了二柱子一把:“走,排队去。” “我肚子不难受。” “你小点儿声,不难受也去哥后面排着。忘了哥出门前咋嘱咐的啦?哥哥们干啥,咱干啥。你给我装难受。” 二柱子当即佝偻起身子:“哎呦,我肚子疼!” 这一嗓子喊的朱兴德都侧目了,给他逗笑了,心想:你小子肚子疼个屁,你天天喝那水,早就没啥反应了。 杨满山的身后又排着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俩肚子倒是真疼,还有点儿拧劲儿的疼。 到了后来,朱老三实在忍不住了,直喊德子,我特娘的,搞不好要出丑,朱兴德这才指挥酿酒队伍,自己组织在雨里拉出个雨布,遮挡着好方便。 至于提到的朝廷官员和李知县,朱兴德不知道的是,那几人包括随行太医虽然没露面,但是比脚夫和官吏们还邪乎。 “谁是朱兴德?” “我。” 吴忠瞄眼朱兴德的脸:“李知县找。” 又问道:“谁是罗秀才?” 罗峻熙走了出来。 除游寒村酿酒队伍,其他人这才知晓,平平无奇的脚夫队伍里,居然有位秀才公。 其实吴忠也很意外,不止他,今日他家大人也是听李知县告知才晓得,有位秀才公主动去前线送粮。 所以李知县提出,这两位可以一路上帮着给出出主意,大人才派他来叫人要见一见。 朱兴德和罗峻熙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他俩就等着呢,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好再去劝说别赶路。 却没想到,进屋就见到驿站的两位小官跪着,以及今日负责煮早饭的六位伙夫也跪着,正解释着不可能出现细作,没让人插手,做饭也洗手了不埋汰。不知道咋整的,大伙就拉了肚子。 “大人,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坐在最上面的朝廷特派官员,额上出了虚汗,“昨夜谁当值。” 吴忠也带人噗通跪地。 “查。” 李知县是一脸菜色,屋里气氛很是紧张。 他摆手示意朱兴德和罗峻熙来他近前,等查完这事儿再引荐。 朱兴德和罗峻熙眼观鼻、鼻观心听郎中们破案,到了后头啥也查不出来,连随行大太医都出手了,最终结论,饭食没有问题。 那咋回事儿呢,就不信凭白无故会集体拉肚子。 李知县侧头问朱兴德和罗峻熙意见,你们是怎么看的。 朱兴德一脸复杂的表情,沉吟了好一会儿:“不好说。” 罗峻熙十分佩服大姐夫表情拿捏到位,既显出心里很有想法,又体现出为人稳重不能乱下结论。 到他这里,只能补充道:“为避免事态扩大,影响赶路进度,我认为,今早的剩余干粮都不要再食用了。” 反正那缸水,今早做饭指定用没了。 李知县点头认可。 朱兴德立马道:“那,那些干粮,由我去处理吧,无论怎样,先不要让大家再误食。” …… 驿站大白天的,到处是人,有躺着的,有坐在门口望着外面雨幕的,还有裹着被子靠墙补眠的。一个挨着一个。 今日是从出发后,难得的休整。 拐角一间小屋里,气氛却和外面完全不同。 朱老二和朱老三把守着门,谁来,他们都说,里面躺满人了,去寻别的空屋子。 事实上,小麦和二柱子、六子正在装剩下的干粮。 小麦递给杨满山三个干粮:“二姐夫,吃。” 六子是一边装大饼子,一边劝小麦:“不用你忙了,你去烤烤火,你也多吃几个,我和柱子就能装的过来。” 二柱子嘴里叼着大饼子,他手上动作极为速度,闻言猛点头,没错。 第三百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 驿站最好的房间里。 朝廷派来的钱粮官姓张。 张大人可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官,户部从三品的职位。 面上看,年纪已过知天命。 经过李知县引荐,张大人正在问罗峻熙秀才身份为何会来。 罗峻熙想了想,没有回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只将当日李知县找他大姐夫去县里谈话的内容说了一遍。 随着罗峻熙讲,张大人看了眼李知县。 往年李家的小儿子,他是有些瞧不上的,经一次事才发现…… 罗峻熙又将他大姐夫回到家告知后,他们左家长辈是怎么细致核算一番酒的成本,算出怎么节省才能支持得起的账目汇报一遍,还有他二姐夫作为一名真正的农夫,头一个站起来表示要跟着去效力。 寥寥数语,没有经过任何美化的大实话。 可以说,看起来回答的有些跑题,但张大人却听出来了,罗峻熙是在告诉他,家里没怎么读过书的老人,身边最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都有支持前线的觉悟,他作为读书人理应更义不容辞。 “这是你大姐夫?”张大人指了指朱兴德。 “是。” “那你所讲的农夫二姐夫在何处?” 没一会儿功夫,吴忠又下楼去将杨满山带了过来。 “草民见过大人。” 张大人眯眼看向杨满山,这份沉稳气势可不像是普通农夫。 他一一扫过左家三位女婿,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仨人本就不普通,因为他们有拥有智慧的长辈。 “听说酿酒队伍不是由李知县负责,而是由你张罗起来的?”张大人看向朱兴德。 朱兴德应是。 “那你讲讲,你是怎么张罗起来的。” 张大人怕朱兴德紧张,还笑了下解释说:“你怎么做事的就怎么说,不用多想。正好一场雨将大家耽误在这里,我也终于有空能听一听,叫你们来闲聊几句。” 朱兴德是谁呀? 这事儿如若落在杨满山头上,可能会讲的干巴巴的,可是到了朱兴德这里,那表情是诚恳的,情绪必须是饱满的,具有煽动性的。 朱兴德讲起县尉去了游寒村召人手时,大家如何踊跃报名,年轻人听完前线战况,是怎么情绪激烈的表示要为朝廷效力。和每次征徭役的情绪有何差别。 他又是如何筛选人手,之后为出发怎么做的准备。 怎么做的呢? 雨布、干粮、头套、棉鞋等御寒家伙什,连同临时帐篷,各村出老手艺妇人缝制。一共七个村庄,共有百十多位老人参与缝制。 而临时帐篷要用作撑起的竹竿,他们都是按照尺寸提前准备好,已经能做到几人一组,迅速搭起休息帐篷。 另外,村民们自发跟着游寒村的赤脚郎中张瞎子之子采草药。 张瞎子之子从县城医馆特意回来,每日带人徒步爬山,连续在山上作业数十日。 因为他们没有药,还不想路途万一受伤给李知县添麻烦,更不想抢前线兵卒的救命药,想着正好在家,能省就省一点儿,又是挺好的时节能采到药,就自制。 他们还改良了运酒车的轱辘。 以及出发前,家里外婆和岳母又是如何带领一帮妇人,给他们制出了大煎饼。连大煎饼的出处都是有说头的。 那煎饼是村里正左春生,听说西镇那里有几家从鲁州落户的农户,那几家会制作一种扛放的干粮,食物如若热了冻了也不怕,村里正曾吃过。所以里正左春生特意派人去那里学回制作方法。为的就是让他们带上充足的口粮,以备不时之需,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这次带队的官员,也就是张大人和李知县。 至于出发前的训练,朱兴德实诚的告知,以前左家酒就曾运往过边境,所以这次李知县才会选中左家酒。 由于有远途运酒经验,此次参与运酒的部分人早已经受训过。只不过是这次增加不少人手,要加大训练量。 训练的总教头就是他身边站的二妹夫。 二妹夫会用刀、有箭法,骑术最好,会驯牛。 朱兴德介绍到,说起武器,他们这些农家汉子也没有好武器。 他们在训练中就用了种地的土家伙什。 所以这次出行,他们随身带的全是杀猪刀、锄头、耙子、铲子、大叉子、炉钩子等物件。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春耕前赶不回家里,那面就没有春耕工具了。 而经过训练,队伍里目前已经基本掌握射箭和骑马,两位大力气兄弟甚至能用绳子拴着铁球,一扔一个准儿。 baimengshu.com 还有这个。 朱兴德脱了衣裳。 “这是何物?”李知县不学无术,没认出来这是什么。 可张大人在户部,见过历代军用物资,又熟读史书,知道朱兴德展示的应是一种土盔甲。 果然,朱兴德揭晓答案,介绍到这是他小妹夫看书学来的盔甲,叫棉甲。 棉甲以棉花七斤。 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透收用。 其长处被雨淋湿不重,不发霉不烂,不是非奔着他们来用矛硬扎致命,只远远用箭射击,应是能侥幸射不死。 朱兴德问罗峻熙:“那书叫什么小品来着?反正,大人,草民家甭管发生啥事儿,草民的小妹夫都爱先翻书。这才有了提前准备好的棉甲。” 罗峻熙上前解释书名,说是安朝时期首辅朱大人所著写《涌幢小品》,其棉甲在安朝广法战役大为流传。 想着前线都不够泡钉和锁子铁网等护身衣,铁在战争时期应该用在刀刃上,他只能去翻书,查找农家能置办起的。 朱兴德接过话道:“大人,实话说,其实也置不起,所以银钱是……” 张大人没想到,运酒人的棉甲,是由游寒村等七个村庄百姓集体凑的。 “你们那个村庄叫,游寒村?” “是的。” 别说张大人在听完这一系列的介绍后,再看向朱兴德等人眼神变了,认为这几人有勇有谋,做事缜密。 连李知县在听完后都感动了。 李知县算是听明白了,游寒村等七个村庄自制伤药、自制多余干粮、自制护体棉甲等等事宜,无非就是不想给官府增添任何麻烦,有困难通通都是自己提前解决。 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甚至一切困难先安排到前面。 看看人家这奔赴前线的态度。 这是一群不可多得的人。 而接下来的发展,让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完全在状况外。 他们不意外会被提拔重用,想必之后一路上会被征询他们的意见。也终于不用再听吴忠之流的训诫,快了慢了的,连掌管运酒队伍怎么前行的权利都没有。一天天训的他们跟三孙子似的,真拿他们当被征的普通脚夫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朱兴德口才太好,一番话说完给张大人和李知县整激动了。 吴忠带刀站在三楼喊道:“全体集合,准备出发!” 嗳? 朱兴德慌了,不是下雨没啥事儿唠唠嗑嘛,怎么就走了。 别的。 李知县劝解张大人:“大人,您这还冒虚汗呢。” 张大人摆手不让再劝:“无妨。” 作为户部官员,深知前线打仗打的其实后备物资。 他此次受皇上之命,别说只是拉肚子了,就算是死也要在第一时间将粮食、药品、御寒装备、武器送到。 如此,才不负皇命和像游寒村等百姓之托,还百姓太平之世。 五十多岁的户部张大人,推开身边随从搀扶,用一种奉献精神支撑住自己发软的两腿,咬牙一个翻身顶雨上马。 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站在外面看到这一幕麻了。 罗峻熙说:“大姐夫,你说过劲儿了。” 朱兴德:“……谁能想到这么不扛忽悠啊。” 杨满山总结陈词:“说说咋整吧。” 接下来该咋整不知道,也没空容他们凑头多商议。 只知道吴忠以及张大人身边的另一位随行官员,来到仨人面前,安排给他们仨新的身份、新的任务。 朱兴德被安排到统筹前列,也就是开路且有资格骑马的官兵队伍里。 这些人主要负责在前方看舆图带路。 张大人和李知县双双认为朱兴德有指挥之才能,最可贵的是此人还观察做事心细,很适合在最前面。 而罗峻熙是被叫到了官员身边,编成了张大人随行手下里,这个队伍在朱兴德那一队身后,罗峻熙和太医等人在一起前行。 李知县做好事不留名,在罗峻熙还没向张大人坦白他还带个媳妇来呢,李知县就对身边随从耳语,将左小麦安排到罗峻熙身边。如此,罗峻熙伸手给左小麦的脸上的面罩又捂严实一些,也就暂时不用费事儿多解释了。 至于杨满山也被安排骑马了,成了后侧队伍的巡逻官。 最后面队伍就是酿酒队,杨满山特意留在这里伴着队伍骑行。 而酿酒队由于没了朱兴德等人,押运头车和尾车,跟住前方粮队的领导者自然而然成了二柱子和六子。 本来二柱子想去最后面守尾,因为他德哥说了,被袭击有危险也有可能是从最后面来呢,可是六子没让。 六子说:“你心眼子不如我多,你就长个吃心眼,还是我去吧。再说二哥也在,看他骑马的架势,就知道他会一直守着大后面,你放心。” 一看六子就是二柱子亲人。 柱子立马大方地将随身绑的干粮袋子给了六子,“你没事儿就吃。” 反正干粮是白得的,全是那些大伙吃了拉肚子不敢再食用的大饼子。 这些干粮算是加餐了,要不然随着官方队伍吃饭,一顿才给发俩馒头,一天发一碗照人影的水,根本吃不饱。 搞得他们好苦啊,比自家前两次去边境卖酒受苦遭罪的多。 要说,他们自己人有提前准备不少吃食的,可村里外婆他们给准备的大煎饼,德哥说了,暂时能不动就不动。 那些从家里带来的大煎饼,眼下就在运酒队伍小子们身上绑着。 …… 运送物资的队伍,犹如蜿蜒的小溪走在无人的路上。 有拉肚子严重的脚夫,眼瞅着没力气再前行了。 上面下令,没力气的就让身边有力气的脚夫用绳子捆着带着走。 数不清的人,脚上的鞋全部湿透,两脚冻的发木,走的发胀。 可他们却顾不上自己的双脚和蓑衣都挡不住的淋漓雨水,只两眼盯着自己负责的货物别被雨淋了。 大伙都冻的不轻,棉袄棉鞋被雨水淋后稍稍冻的发硬。 这个时节下雨,感觉比大冬天下雪还遭罪。 在最前方骑马的朱兴德,心里却热的不行。 他是急的啊。 虽然之前在驿站确实耽搁了小半天,但是真怕放屁赶裆,就这几个时辰的时差,正好全部抵达山道,正好大伙过盘山路。 那可完犊子了,就不是死百十多人了,会比梦里还惨,是全部掉下山涧。 所以朱兴德在最前方频繁出手。 仗着他是新提拔的,很明显张大人和李知县都很看重他。 朱兴德一会儿提出:“前方是桥,队伍停下,建议去几个人先查看桥结不结实。” 一会儿又提出,“不行了,看见没?前方都下白了,啥都看不清,一片云彩一片天,咱们过去,货会被浇透。建议原地停下。把那块云彩等过去。” 还有,过一个时辰,朱兴德又提要求了:“前面要经过那片树林子,又下雨根本看不清状况,保守起见,建议先派人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埋伏。” 另几位开路官员:“……为啥呀?” 这人咋事儿这么多。 奈何朱兴德每次都有解释。比方桥断,他遇到过,那惨的啊,脑浆子都砸了出来,就非得差那么一会儿功夫?小心为上,你我在前方当领队才不犯错。 就这样磨磨蹭蹭,罗峻熙又在张大人和李知县身边帮着找补,掰开揉碎讲道理。知道大人心急,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如若有差错,前线兵士有可能连十车粮食都得不到,不是更耽误战情? 磨蹭着终于还是抵达朱兴德梦中的那片山。 朱兴德这回真是没借口了,他抹把脸上的雨水,发现没抹到,连雨都停了。 朱兴德望着能看清的山脉,心想:往前一步是死忙,退后一步是活着。他等的泥石流咋还不来,身后的大官们咋不明白,他这是为了谁呀! 而就在朱兴德吐槽时,战马和身后的拉脚牲口们乱套了,队伍一片骚乱,前面传来轰隆一声。 那眼瞅着呀,前面山体滑坡了。 “快,传令官呢?传速退后!”朱兴德骑马率先调头就跑。 之前嫌弃朱兴德各种事多的官员们都懵了,明明骑马腿却发软,天啊,他们要是稍稍赶路正好被砸里面。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的头 大石头、泥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落。 山上的粗树干被泥石冲击掉落。 骡子马匹、老牛,被惊的前蹄朝天,使得脚夫们连拽都拽不住,造成队伍里小面积翻车。 粮食、草药,前排队伍运输的武器掉的乱七八糟。 衙役和脚夫被狂躁的牲畜顶飞、踩踏,有好些人受伤。 犹如蜿蜒小溪的队伍里,在最后面负责运酒队打头的二柱子吓的猛拍心口,亏着他听了杨满山的话,跟的不紧。 这要是跟的紧,也会和前面队伍里一样。 翻车的翻车,货物乱套的乱套。 可即便后面没乱,大伙只是面露惊慌。 杨满山仍旧不放心的开始带队喊口号: “向后转!” “进入三钱状态!” 所谓“三钱”是口号了。 在老家时,早先和大伙说好的,口号一共分十等级。 就不一一介绍每个等级是啥了,反正当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左小麦、六子、二柱子六人之中只要有一人喊出:“一两状态”,那就说明满级了,真正的战役开始了,他们发现敌人来了,要和敌军交手。 而眼下的三钱对应的是小心牲畜,管理好牲畜。 满山传完令。 运酒队的小子们纷纷:好的嘞。 这些在家里都训练过。为记住口令,有些人还在家时死记硬背过。 运酒队伍的小伙子们,开始行云流水般调头。动作那叫一个训练有素, 调头的空档还能看到一奇景,多亏眼下没外人注意这一幕。 小伙子们一手紧拽住牲畜,一手纷纷从怀兜掏出一小块破血布,在老牛骡子面前边晃一晃,边呵斥道:“老实些,你慌个毛!” 他们还没慌呢,牲畜比人还惜命。 而到了此刻,守尾的六子成了最前排的引领者。 该往哪走,走多远,六子不知道,只知道总是要先离开的。 六子心想:盘山道那条路指定是不通了,他们后排的要是不动,离事发地点近的那些人就会被堵在那里。挪动着先调头总是没错的。 与此同时。 朱兴德赶到张大人和李知县身边。 张大人要不是靠护卫护着,早就被颠下马被踩踏个半死不活。 朱兴德的到来,帮了忙。 张大人刚站稳脚跟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 他眯眼望着,隐隐约约中看到依山而建的盘山路,到底经受不住泥石的冲击断裂,那盘山路一分几瓣儿掉向山涧。 “大人。” 张大人腿一软,要不是朱兴德眼明手快搀扶住他,他就要原地坐下了,官帽都已经歪了。 张大人一言难尽的后怕,心噗通噗通乱跳。 如若他催促着赶路要快一些,一意孤行。 如若他听了之前特意跑来说朱兴德坏话的小人谗言,训斥朱兴德拿鸡毛当令箭耽误战情,那么等待他们这支队伍的就是随着盘山路一起掉落山涧。 不是掉一小撮人,是搞不好正行进在中间,随着这一场泥石流全部掉下山涧,回头连个送信儿的人都没有。 其实他不怕死,怕就不会主动领命。 可他怕的是前线的将领、无数征战的将士想必还会死守、傻等物资的到来。 马上就要进入深冬,没吃没喝,边境频繁交手恶战,那些人流血流汗,还会最终因等不来粮食而活生生饿死。 那么,那些人在一天天期望中重复失望,他们在活生生饿死前会想些什么。 他想必将会成为朝廷罪人,百姓眼中的罪人。 “大人,建议速速撤退,重新考量路线,不能再耽搁在这里了,前方路不通”,朱兴德用双手扶着张大人正颤抖的胳膊,深深对望道:“天要黑啦。” “对,你说的对”,可见其慌张程度,都开始附和朱兴德的话了。 此时的气度和语气,和普通老头没什么太大差别。 张大人准备上马前,看了眼脚下的地,不远处有几块地面居然呈现出蜘蛛网碎裂的状态,就可想而知这场泥石流冲击带来的震动有多大。不知道的以为是地龙要翻身呢,而事实上是山上石头砸的,能砸出这么老远。 山底下要是住着村庄,那就完了。 亏着这里没有百姓居住。 …… 返回的路上,只能听到督运队的武官们不时申斥催促的声音,靠腿行进的普通衙役和脚夫们,大多数沉默不语。 许多人是惊吓过后缓不过神。 这也是出发后第一次见血,有一小撮脚夫已经被骡马踢伤咳血,随行医者们却无法让队伍停下给包扎治病。 大伙已经慢慢品出来了,队伍规定,一旦受伤不是哗哗流血需要紧急包扎的那种,只有到达驻扎地和歇脚地才会给看病。 挺不到那时候的就没办法了,就地掩埋,上“死亡名单。”回头家里能得个仨瓜俩枣的卖命银钱。 要是挺到了呢,可是病的却很重,不能再运粮的,仍会被原地扔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给不给发点儿干粮让回去。 反正一句话总结,要是小病能继续效力必须一直跟随队伍,直到你没有送物资的力气。 要是大病起不来身,之后能不能活着回家,见到亲人,全靠命。 脚夫们不得不自我安慰:“行啊,最起码现在还活着。刚才要是过那盘山路,哪里还有空琢磨生病给不给救治的事儿,早就没命活着了,大伙一起玩完。” 小书亭 也有好些人,直到这一瞬才真正意识到,领队官员的每一个决策才是关乎他们命运的关键。 要是遇到那糊涂的官员,一个错误决定就会让他们一死就死一大片。 求官员们每下一个指令,别拍拍脑瓜张嘴就来。 朱老二和朱老三在队伍里后怕的不行。 本来他俩刚才就吓的不轻,再一看有受伤的衙役被踢的直吐血,还没人给看病,更是心里战战兢兢。 兄弟俩情不自禁捂住随身带的药丸,原来四弟给他俩的都是救命的东西。一旦受伤,就算没有随行医员在第一时间给他俩救治也不怕。 朱老二特意凑到朱老三身边小小声提醒:“三弟,从现在开始,再不可以露出你身上有药、有大煎饼,水囊里有水的事儿。那都是救命的物什,尽量别给别人。” “水也不能给吗?我刚才还借给别人喝一口。” “不能,只要没寻到下一个水源,没让咱们喝个够再将水囊灌满前,别给别人。” 朱老三应下,还和二哥唏嘘道:“多亏咱俩在的衙役队伍,离运酒队伍不远。咋感觉有点儿羡慕呢,咱好像还不如运酒队伍的小子。” 朱老二心想:可不是。出门才发现,衙役队伍手里带刀算个屁,总觉得在任何队伍里都不如在运酒队待着安心。 别看朱家兄弟俩趁机说了几句话,脚夫队伍还是很安静的,他们心情沉重,默默前行。 倒是朱兴德的身边,发生些细微改变。 有几位督运将士,在督促队伍快些行进时,路过他身边会和朱兴德特意点下头。 之前和朱兴德在一起的几位前哨官,也会没话找话问问题,“咱们总不能再回驿站吧?总是要向前走,回去那不等于白赶路这么久了。” “朱兄,你说大人会让咱们在哪里驻扎,我认为不会让大家原路回驿站。” “朱老弟,之前快过山那阵,我冲你发火了,对不住哈。我这人脾气急。你放心,之后咱们一定会学着老弟你,一起小心为上。” 朱兴德能说啥,只能含糊着表示:“都是为了快些将货物运到前线,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我咋可能会不理解你们着急的心情。” ……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离那片连绵的泥石流山也远了,传令官这才下令,让原地停下休息,夜宿这里。 只有离山远了,就不会有狼等野兽夜间袭击,这一大片荒郊野外,没遮没挡,有个什么情况也能一览无遗。 长长的队伍忽然停下,让原地扎帐篷。 最前方运酒队伍的训练有素就凸显了出来。 除整支粮队的传令官,运酒队自己也有传令口号:“一钱状态。” 然后其他队伍的人就看到打头运酒队伍的特殊之处。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四人一组,不慌不忙,眨眼功夫一顶顶帐篷率先支上,火把一照,连张大人和李知县都看到最前面的运酒支队,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运酒队还有一撮人开始卸车,将用木桶装的一桶桶酒放在两个帐篷中间,连中间隔着几个木桶酒都是有定数的。 接着支完帐篷的小子们开始铺简单的行李,捡柴火制火堆,牵领老牛和骡子到远处休息,也不等上面分发牲畜口粮,先自掏腰包拿出能垫垫肚的口粮先喂上。 而六子已经带人去寻水源了。 别人不知道的是,如若出现寻不到水源的情况,左小麦会出现给牲畜们喂点儿神仙水。 当然了,不会给牲畜喝饱,喝不起,到那时,人都不够喝呢,她只会定量的给牛群们先润润口,加强它们的体力。 张大人用赞赏的目光,看眼伴在身侧的朱兴德。 果然此人在驿站讲述的那些,没有打诳语。 一个小小的农家队伍,能被指挥的比他这正经的粮队还迅速。 “你也随我入帐。” “是,大人。” 朱兴德眼观鼻鼻观心在数位随行官员们的注目中,随张大人入了帐篷。 朱兴德和罗峻熙猜测,张大人眼下最犯愁的是,接下来怎么绕过那片泥石流山向前走。 那里是必经之路。必须着人手商议,绕哪里才能既不多耽搁天数,又能让骡队通行。那杂草、荒山野岭,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容易走丢。 朱兴德看眼罗峻熙。 罗峻熙暗暗鼓励他,大姐夫,上。 路线已经给你画好了,恰好你以前有带队两次去边境的经验,说出来怎么走不突兀。还能躲开之后梦里遇到的危险。 不像他。 他一个秀才不可以对地域图太了解。 朱兴德却心想:他心里确实有数,可是不着急。 他不能入账就急着表现。 他一个小人物,要等着诸位官员说完话的。咱越是想要做什么,越是不能急于表现在脸上。 而随着朱兴德入了主账,粮队原地扎帐篷,埋锅做饭会频繁走动,他拦着不让着急过山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好像是新调去的前哨姓朱,本是和咱们一样当脚夫,是运酒队伍里的。得了大人们的青眼,这才被调过去做前哨。之前,好些正经官员怪他磨蹭多疑,说他再敢耽搁下去延迟行进速度,还要砍头。” “砍头?这回瞧着了吧,咱们大伙不给磕几个头就不错了,亏着那位朱壮士了!” “是啊,他这算救了咱们所有人的命。” 唏嘘,心想:包括那些官员。要不然还命令个屁,他们有命指挥吗。 “嗳?你们是运酒队伍里的小哥吧?没事没事,你们先排队领口粮吧,俺们这里帐篷还没支完呢,不着急。” 整支物资队伍里,如运酒队一般,还有药材方队。 带队的是正儿八经皇商,从南面来的药草商的义子李嗣业,被药商队伍其手下们叫一声李四爷。 李嗣业自是也听说了朱兴德先是得了张大人的青眼,从和他一样的身份,眼下已经被调去做前哨官了,并且由于朱兴德的小心谨慎,之前才免于大家死于天灾。 不怕人祸,人祸可能还本事吃饭,跑出去一些人,就怕这天灾啊。 他之前本瞧不起小小的酒商,左家酒无非占个地理便利,且前线要量不大,才轮得到左家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不起眼农家酒商,他往日认识走动的可是满朝有名供给皇家的酒商。 但这次被变相救了命,不一样了,李嗣业特意去和杨满山说了会儿话,要了游寒村的地址。 他想着,这次事情过后,想和左家多走动走动。要是能帮到左家酒,他会帮。 而此时主账里,当朱兴德终于在别人讲完后,说出路线,张大人忽然道:“朱兴德”。 “草民在。” “本官正式任命你为前锋游弈使。” 这是户部下属,负责钱粮运输的七品官职。 从七品。 罗峻熙懵逼了,心想:我寒霜苦读这么多年,还没当上七品官呢,我大姐夫眨眼间当上啦。 帐外:“大姐夫,你等会儿我,你咋不激动呢,你没看出别人看你的眼神吗?张大人可是说了,之后一路上,还让督运那些人,多听你前进后退停下的指令。” 不不不,搞错了。 罗峻熙觉得大姐夫可能不懂啥叫前锋游弈使,等搞懂了就会激动:“这么说吧,大姐夫,你是前哨兵们的头。” “我是啥头,备不住都是个道上临时安的名分。 我得赶紧找个旮旯,去梦里和你大姐相会去。 我得先向家里的头汇报。 你别拽着我,稀饭儿,那位才是我固定的大人、我的头。整完了,你大姐该急眼啦。”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小灵通 “小、小?” 朱兴德特意来寻左小麦,本想脱口而出一声小妹。 当看小妹身后有张大人的随从,正在询问郎中们脚夫的受伤人数。 他又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成了对小麦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大姐夫。”小麦到近前打招呼道。 “咋样,没被人看出来身份吧?” “没有,有罗峻熙在,还有李知县和他手下人都挺照顾我的。反正他们知道我是女的,倒是也不怕被发现。” “那今夜你也还是回原地方歇觉,洗洗涮涮的方便,你二姐夫已经给你和小妹夫单独安排出个小帐篷了。” …… 运酒队最把边的帐篷后身,最右边没人,只有牲畜。 左边相邻的帐篷那里,隔着好些酒桶,还有杨满山在把守。 其实只要到了自己队伍这里,并不用如此小心的。 即使被谁看见朱兴德蹲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多想,听到说话声,只会认为朱兴德是在和相熟的人一起蹲茅厕顺便说说话。 但是朱兴德做事情一向仔细。 他怕他和媳妇嘀嘀咕咕的话,被旁人听见。 朱兴德蹲在避开人的角落位置,特意先将火把点亮。 这样的话,他媳妇才能在家乡的梦中看清他的模样。 朱兴德点着火把,自动开启碎碎念模式:“媳妇,是我。你那头早就睡了吧?我这里一直忙,才忙完,就来晚了。那啥,能不能看见我这头,我们今晚睡在外面。能听清我说话吧?这里风挺大。嗳?怎么搞的,我看看我这火把,火苗子咋不旺呢。” 朱兴德还顺着风速,调整一下火把的照亮角度。 调整好了,尽量让左小稻在能看这面清楚些,朱兴德才继续道: “媳妇,小妹在这里呢,知道你惦记她,我特意将她找来让你先瞧一眼,这样你能睡踏实些。也能让小妹赶紧回帐篷歇着去。” 朱兴德扭头提醒左小麦:“跟你大姐打声招呼吧,告诉她一声你挺好的,你再回去洗洗涮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朱兴德和家中的小稻梦中联动。 奈何左小麦每次都有种恍惚感,觉得这不像是真的,大姐那头根本听不见。 毕竟只他们在这里说,大姐那面也没个动静给回应。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住驿站联动时,大姐夫会点根蜡烛照亮屋子,和大姐那面通话。 现在驻扎在荒郊野岭,大姐夫又点燃火把通话。 左小麦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瘆人。 因为这让她想起和爹娘上坟,爹娘就会边烧纸,边和祖先嘀咕家里过的咋样。 咋看咋感觉,场景怎就那么相像呢。好像通灵了似的。 左小麦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能盯着火把上的火苗子,说道: “大姐,是我,小麦,能看见吧?我挺好的……” 与此同时,游寒村左家这片新房里。 左小稻在梦中,正嗯嗯地应着。 她迷迷糊糊地,明知道小妹听不到她说话,也在梦里回应道:“嗯嗯,平安就好。小妹不用惦记家里,你家胖蹲蹲挺好的,你婆婆那里,只骂了两句你们没心肝就完事儿了,回头到家不会收拾你们。鸭子也卖一大半了。你在外面千万小心。” 罗峻熙和左小麦的双胞胎儿子,取贱名叫胖胖和蹲蹲,合在一起叫胖墩墩。 这不是为省事儿嘛。 你喊一声:“胖墩墩”,俩孩子会一起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扭头瞅你。贱名是罗婆子给起的。 左小稻在梦中又急忙嗳嗳两声。 因为她看见小妹夫出现了,正和她打招呼呢。 小妹夫明显比小妹表情自然,眼睛盯着的位置,和她打招呼说话,就像是坐在小稻对面唠嗑似的。 罗峻熙告诉左小稻:“大姐,让家里人放心,我们在外面一切都好。过了泥石流这一遭,会消停好多日,我会照顾好小麦的。” 紧接着,朱兴德又叫过来杨满山。 杨满山望着火把上的火苗子道:“大姐,家里都挺好的吧?有些活干不过来,就放在那里,等着我们回去干。” yqxsw.org 所以小稻才在梦中着急,想回应那面的人“挺好挺好。” 应该露面让家里那头看看才能放下心的,都看完了。 接下来,朱兴德就打发走小麦和峻熙两口子,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他蹲在帐篷后面剩自己一人,开始夫妻夜话。 夜话的过程,很是事无巨细。 从怎么下神仙水给人喝拉肚子耽搁赶路,到泥石流现场有多震慑人心。 从介绍一天发多少口粮,根本吃不饱,到明儿启程会走的大致路线。 朱兴德边说话,还边忙碌着。 一会儿接过杨满山递来的干粮垫垫肚,一会儿接过满山递来的水囊喝几口神仙水,补充一下营养,当体质能量喝了。 “媳妇,你瞅瞅,就给发这样婶儿的饼子,拳头大小,一顿才给发俩,还不喧腾,一咬直咯牙。 我都怀疑为省面,和面时里面掺了石子,要不咋能比爹做干粮还难吃。我以前觉得爹做的饭就够难吃的,这回出来才知道人外有人呐。 嘿多亏咱自个带了不少吃的预备着,倒是饿大劲儿了,能掏出点儿吃的垫吧垫吧。” 但实际上,朱兴德并没有动预备口粮。 出来已经要奔小十天去了。 从家里带来的大煎饼、肉干,以及秀花单独给他们做的用猪油抹着面,特意烤制出的一块块扛放的小干粮,他一口没动。只让左小麦揣兜里吃来着。 朱兴德用腋下夹着火把,他也不怕火苗子燎着棉袄。 这样方便拧开水囊咕咚咕咚喝水。 那破干粮快要噎死他了。 喝完,朱兴德又解释说: “你不用惦记我这面,往常在驿站,你男人我这个身份,还是能混上个小房间的。能喝上口热乎水。不像那些大头兵和脚夫,好些人甭管刮风下雨都要在驿站外面扎帐篷,那被子啊,永远都是潮乎乎的。今儿属实是特殊情况,这不是轰隆一声山体滑坡嘛,住在外面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荒郊野岭不好找柴火,找到的那点儿柴火烧水,要么供给上面的官员,要么得给牲口们喝水兑点儿温乎的。” 朱兴德站起身,“行了,媳妇,我这就要回帐篷里了,估么等下进账前会熄灭火把,在帐篷里,我就不能说啥话了。不过,进帐前,我会用火把大致给你晃一下,你要是不放心就看看周围环境。” 杨满山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姐夫,举着火把走在前面。 然后像摆造型似的,呲着牙笑,这里站一下,那里站一下,还用小小声问道:“媳妇,你瞧瞧,是不是挺壮观的?那面,往最前面看,那里是主账。” 显摆完,才进了帐篷。 满山本以为大姐夫絮絮叨叨的,将该汇报的早已经说完了,进了里面躺下就该睡觉。 却没想到大姐夫躺他旁边,蒙着被子忽然用气音儿说:“我睡了啊?这帐篷里臭的啊,都快要把熏咳嗽了。” 杨满山:“……” —— 与此同时,游寒村左家。 深更半夜,左小稻做完梦起身了。 家里现在就剩下她和孩子们,剩下的全去了祖宅忙乎给老母猪接生。 左家怀孕的老母猪不是一头,而是三头猪前后脚怀孕。 要是生的顺利呢,养大后,明年就能丰收了。 无奈今晚要生的老母猪有些难产,今日又是朱兴德他们遇到的第一个灾难,家里人就将左小稻留在家做梦,梦醒后好告诉他们情况,其他人顶雨去帮老母猪顺产。 连着朱老爷子都去了祖宅那边,去那面帮着烧水。 所以小稻今夜就没回自个家住,住在父母这里,做梦顺便照看孩子们。 左小稻心里回忆着刚才那场梦,梦里小妹妹造的啊,那叫一个埋汰,一看就知脸都没洗的模样。 也是,带的那点儿神仙水,喝都喝不过来,哪可能会舍得用来洗脸漱口。 尤其昨儿为了拖赶路进度还用了不少的神仙水。这才出门不到十天就用了不少神仙水,后面可咋整。 不过,只要平安比啥都强。 左小稻心里寻思着这些,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子的功夫就冷的一哆嗦,外面雨势终于转小了。 这可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估么再下两场雨就要正式进入冬天,看那雨,眼下就已经伴着雪沫子。 左小稻想着,抱柴火烧烧炕吧,爹娘在祖宅那面,大半夜不定怎么折腾。 回来指定会累够呛,直接躺进热乎被窝能解解乏。 趁着烧炕再煮锅高粱稀饭,让大伙回来垫口饭再歇下。 左家灶房里、屋里地面,堆着不少半湿不干的柴火,正晾着。 就这,还算是心里有成算的人家,抢救及时,要不然这场突如而至的大雨,再连下几日,屋里会没有烧的。 左小稻才将高粱稀饭下到锅里,外面传来大门响动。 “外婆,是你们吗?” 半夜院落一点儿亮光没有,又不敢大声说话,罗家的胖墩墩,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儿就会大哭。 咱也不知道,那俩小娃耳朵咋就那么好使。 据罗婆子亲口证实: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算是随了他们亲爹,稀饭儿小时候就屁事儿可多。冷了热了,饿了尿了,放炕上没人抱着还不行,就没有罗稀饭儿不哭的时候,要不是只生这一个,当年真想给扔了。 而随了亲爹的俩宝宝,事多这毛病,家里人都知晓。 一般情况下,只要俩孩子在睡觉,大伙就配合着尽量放轻手脚、小声回话,多数夜晚回家时,会用火把画圈儿给晃出个残影暗号“自己人”就得了。 可这回却顾不上了。 只听白玉兰带着哭音喊道:“小稻啊,你出来帮着抬抬。” 左小稻以为老母猪难产出事,或是哪个小猪羔子弱气被带回了家。 她简单戴个斗笠挡雨,出来一瞧吓一大跳。 只看二妹小豆正昏厥着,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爹娘、外婆通通一身的雨水,身上还散发着潮气和接生猪羔子的血腥味儿。 白玉兰嘴都发白了,抬着担架另一头,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的。 左小稻跑过来接手担架:“咋的了,这是。” “不知道,正接生着猪羔子,那死老母猪生一半不生了,我都恨不得杀了算啦,然后你二妹说,让我和你外婆按着猪,她去屋里给猪弄点儿仙水喝。结果我和你外婆在猪圈儿干等她也不来。还是你李二舅半夜帮你爷抱柴火才瞧见,你二妹倒在院里一动不动。手还搭在那压井把上,就这么昏厥了。” 说话的功夫,大伙抬着担架进了屋。 雨水顺着蓑衣流向地面。 左小稻又帮着左撇子,和他爹一起抬着将二妹放到炕上。 “那咋办,我去找瞎子叔。” 秀花也累的不轻,说话直喘:“你瞎子叔不在家,今儿进城买盐巴去县里看儿子去啦。李二跟着德子他爷已经套车去了杏林村,回去请那面的大夫过来看看。” 朱老爷子亲自出面去请人,这不是半夜凿门能快着些。 至于祖宅那面,其实老母猪仍在难产中,那头老母猪还没生完呢,才生出十头小猪羔,眼瞅着肚里还得有几个。 可家里人哪有心思再管猪,人都顾不过来。 没招了,那头就扔给左里正和李二媳妇他们在帮忙。 家里人这才回来。 都是自己家人,说话也方便。 秀花顾不上抹脸上的雨水,指挥小稻:“你快着些,去舀些纯神仙水给你妹子灌下去,老宅留用的那点儿早就用没了,全喂了猪。” 小稻嗳嗳两声,急忙跑去舀水。 而此时,左小豆到底怎的了呢。 左小豆在压水井的时候,莫名其妙进了仙池。 她终于亲眼见到满山所述的仙池长啥模样了。 但并不准确,她是走啊走,走了好远的路,才见到满山说的发蓝的池子。 之前还给她吓一跳,以为又白得个仙境呢。 “哎呀,这个败家男人,旁边这都是空地,这里咋那么大呢,哪像满山说的,进来就是个小池子。我要知道这么大,早就该让满山种点儿啥。” 事实上,这是新升级的,满山也不知道仙池变大了。 小豆又感叹道:“这里可真暖和啊,还零星长着好些认不出的漂亮花。这里可真文雅。” “不对,我咋出去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花仙子 仙池里。 左小豆没敢多耽搁,她只看眼仙池静幽幽的水面,连水都没来得及拨愣拨愣,调头就往来时的路上跑。 她想着从哪里来的,要从哪里出去,进口应该就是出口。 一边跑,左小豆还一边念念有词: “放我出去,快些放我出去。” 发现不好使,又改成甩开两腿边跑边喊:“变,变,看我变出去。” 奈何咋喊也没用,即使踩踏不少鲜花绿草、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都没有跑出去。 与此同时。 左家炕上。 左小稻正跪在炕上,强喂二妹喝神仙水,却死活也灌不进去,倒是撒出不少水沾在炕被上。 秀花不死心的爬上炕,打算再抠一抠二孙女人中。 小豆那人中已经抠破皮了。可见之前在老宅那里就被抠过多次。 白玉兰是站在炕边,正用双手给二闺女用酒搓脚。 左撇子推开大女儿,伸手示意将水瓢给他:“你没力气,我来灌。” 左小稻不知寻思啥呢。 左撇子伸手等待水瓢,等了好一会儿,大闺女也没将葫芦瓢交给他。 要不是看到大闺女早早将大屋炕被铺上了,怕抢水瓢会将水洒在被子上,他早就一把夺了过来。 “稻?” “嗳?”左小稻这才回神。 回神的那一瞬间,眼睛亮亮的:“我知道了,爹,我知道二妹为啥突然昏厥了。” “为啥?” “先不说那些。娘,你刚才讲二妹是在哪里晕倒的?” “老宅井边。” “她去井边干啥,不是老母猪难产要用神仙水吗?怎么还会用井水。” 白玉兰不知道大闺女问这个干啥,但也没敢耽搁,急忙解释说:“今儿祸祸了不少水,到了后头,大缸水都见底了。我猜你二妹应是寻思先压出些井水,再兑着神仙水给老母猪喂着。” 是了,其实是不敢给猪喝太浓的仙水。 因为上一头老母猪生猪羔子那天,没有小妹在,二妹就曾好心给生产的老母猪喝了纯仙水。 结果搞的那老母猪,叫唤的半个村子恨不得能听见。生完十一头猪崽子还兴奋着。 过后左家曾被人打趣,你家是不是给老母猪喝那最辣嗓子的高粱酒啦?但得度数稍稍低点儿,老母猪都不能叫唤成这样。咋听咋像耍酒疯。 所以才有了今日左小豆要先打些井水,打算掺和神仙水弄稀一些。 左小稻着急忙慌下了炕,披上蓑衣打算去老宅,还不忘问重点:“娘,小妹用的什么当引水。” 这次是秀花回的话:“应是用酒坊兑好的仙水做引水。” 当时别的水没有啦,都见缸底儿了。不用仙水引能用什么。 而农家压水井,需要先往井里添瓢水,然后一边压,一边利用抽力,这样做菜能将水慢慢抽出来。 秀花随着说也想起了啥。 忽然指着左撇子让跟上,又扬声补充句:“稻啊,让你爹跟着,从家里再拎些普通水去老宅,不行两种水都试试。” “知道啦。外婆,二妹醒了,您也派人告诉我一声。” 当左撇子和左小稻顶雨深一脚浅一脚跑出去时,白玉兰仍懵着呢,她实在不明白二闺女昏厥跟压水有啥关系。 “怎的,就将豆这么扔炕上不管啦?” 秀花斥道:“你个死脑筋,还没反应过来呐,压水就是在救豆。” 果然像秀花说的那般。 去老宅的路上,左小稻简单提醒她爹道: “爹,您忘了我和朱兴德是怎么梦里联络上的啦? 当初不就是朱兴德做了好人好事,救了一个村子人,然后我俩才通上话。 而今儿个,甜水他爹在梦里刚和我说完,说躲过山体滑坡那一劫,拖延出发就是用了二妹夫不少神仙水,让那些人可着劲儿的闹肚子,这才没有踏上盘山路就山体滑坡了。” 小稻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回既然是二妹夫的水救了那么多人命,理应是二妹他俩人的仙池有了好动静,二妹这才昏厥。而二妹夫第一次得到这仙池,爹,就是人事不省昏过去了,和小妹眼下特别像。二妹夫外面身体像是人事不省,其实是在仙池里待着。” 越说越是那么回事儿。 这回连左撇子都觉得:可不是咋的。 但…… “仙池能有啥变化呢。”左撇子喃喃自语,脑洞大开: 仙池里能不能有满山。难道小两口在里面说话呢? 是不是在里面能见面。 另外,不是那什么,得亲一口才能“死去活来”吗? 这回不亲,关键是也没人在外面负责亲,能不能活过来呀。 一路上,左撇子心里一会儿热,一会儿凉。 热的是大闺女寥寥数语,他得知边境那头女婿们已经渡过一场天灾,平平安安。 冷的是,仙境眼下升不升级不重要,重要的是二闺女不会一直要等到满山回来亲一口才能醒吧。 那得等到啥时候。 小稻差些跑崴了脚,她大约感觉到老爹的不安,特意劝道: “爹,别多想,咱先引井水试试。如若小妹没靠二妹夫就能进仙境,不一定非要靠二妹夫在身边才会醒。” cxzww.com 这话一下子说到点子上。 左撇子心里亮堂不少,“对,对,到了老宅,咱俩也别多说话,以免帮接生猪羔子的其他人听见,咱爷俩就闷头引水。” 各种引法,他就不信了,玩命压水,给他二闺女从井里抽不出来。 …… 井把一下下压水的吱呀吱呀声,响彻左家老宅。 左里正早就看懵了。 心想:这对儿爷俩咋那么不长心呢。 后院儿老母猪叫,新出生的一窝小猪羔子也没人管。新房小豆人事不省中。这爷俩却像抽风似的,啥正事儿不干,冲进院子就压水。 “撇子啊,我刚才让你三哥早就将大缸水添满了,你跟我到后院儿去看一眼……” 左里正话没说完,左撇子就急了:“谁让你们压水的,压水作甚呀。” 左里正:“……” 他应是没看错,撇子那表情,像极了在埋怨他破坏了风水。 而这面,左小稻像做学问一般还调比例呢,抱着她二妹晕倒前用过的仙水坛子,正一点点向井里添加仙水,嘴上不忘提醒:“爹,你压水别使那么大劲儿。” 她二妹晕倒前压水井,绝对不会是这么大动作。二妹没劲儿。 她和爹眼下要做的就是让原景重现。 当白玉兰呼哧带喘跑过来报信儿:“她爹啊,二丫头醒啦”时,左里正又眼睁睁看着,这对儿半夜三更发神经的父女俩,唰的一下就将井把子丢掉,转身就朝外走,也不再压井了。 左里正再次:“……” 别说左里正有点儿懵。 就连朱老爷子连夜带回的郎中也有些傻眼。 朱老爷子、李二、从杏林村找来的赤脚郎中,仨人早被雨水浇透透的,站在左家大门前:“已经醒了?” “嗯,醒啦,不好意思哈,麻烦您跑一趟啦。” “醒了,其实也应该号号脉的。” 郎中心想:要不然白来了,这整的啥事儿呀,大半夜凿门,凿的他心口像是要翻地龙似的,结果到了后说啥事儿没有,这让他如何甘心。 …… 可以说,左家这一晚上,过的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第二日依旧是个阴雨天,但左家人不再是潮湿的心了。 因为昨夜的老母猪生了十五只胖呼的小猪仔,老母猪过后还算健康,这在乡下是极为难得的。看来平日里的酒糟、榨油剩下的豆饼子没白喂。 之后家里老母猪要是再生,加吧加吧左家快要养百十头猪了。 家里眼下在十里八村是不是很殷实的地主富农不好说,但又添了这些猪,被称一句养殖大户妥妥的。 这不嘛,左撇子刚从老宅那面回来,一身埋汰衣裳没换掉,他一会儿还得走,抽着空的回家想多听听俩闺女唠嗑。 别看全家一宿没咋睡觉,连秀花脸色都不差。 秀花趴在热乎炕上,正在听大外孙女小稻,讲述朱兴德梦里告知的事情。 “又给官做啦?”白玉兰自豪,坐在炕边抖了两下腿:“这可真是,出去甭管干点儿啥,都能被那些官员发现咱家孩子的优点,挡都不挡住。” 秀花接话:“主要是优点太明显。” 左小稻:“……官名叫游弈使,户部下面专门管运粮的。” 大伙问:“那是文官武官?” 不等左小稻回话,白玉兰就自个问,自己答道: “可能是文官里的武官。你想啊,靠科举选上的文官,一个个弱的跟小鸡仔子似的,没几个你小妹夫那体格子。咋可能会折腾得起运粮事宜。那叫一走往返少说俩月。只会死读书没有壮实身板哪能行。那么在那种大官门里头,我猜应该也会安排一些有点儿拳脚功夫、为人活络的武官归户部管。” 这话很引起认同。 左撇子笑呵呵竖起大拇指:“老婆子,你分析的太对了,应该揍是这么回事儿。” 秀花也难得赞一句:“你脑子终于聪慧一回。” “我这不是一门心思琢磨,咱家孩子往后去了那里有没有发展嘛。德子之前不继续干捕头,不就是因为最大才是捕头,再往上就爬不上去了,这才不做了。” 小稻想了想,就当是让家里人高兴吧:“这回好像比捕头大多了,那游弈使当上就是从七品。” 秀花本来趴炕上正拄着下巴,闻言胳膊一秃噜,下巴差些磕在炕沿儿上:“啥,七品?你没听茬吧!” “没有,外婆还不知晓甜水她爹那性子?有点儿好事会显摆好几遍,特意在那头提醒我,是从七品、七。据说现在都参与进主账里商量事儿了。” 随着这话,屋里莫名其妙静了一会儿。 七品是多大啊? 七品快赶上县太爷大了吧。 左撇子声音有点儿发飘问道:“回头会不会给撸掉?会不会只是让当这一路的七品。” 白玉兰急忙补充: “撸掉,咱认命,就当作没有这回事儿。 但要是不给撸掉,小稻,趁着德子不在家,娘可要提醒你,这回你死活不能让德子再拒了,你好好吹吹枕头风,可不能让他任性拿那么大的官职不当干粮。 这叫和县太爷差不多的品阶,不是县里捕头。 也别拿家里没人张罗买卖说事儿,家里不用德子张罗,要是那样,我宁可关了酒铺子,让他好好的奔前程。” 秀花跟着点头,而且面色很认真。 她还是更稀罕家里孩子们做官的。要是都可以做官,她可以拿银钱当粪土。 这样往后和稀饭儿之间也能互助。 左小稻无奈,大伙说的跟真事儿似的,连枕头风都说出来了,再聊下去就差回头等朱兴德回来,要商量一下卖多少头猪,换了钱去京城置办房子落户。 户部在京城啊,所以要去那里买房子。 左小稻急忙岔开话题: “那个李知县知晓小妹跟着去了,赶路时,墨竹还给小妹几块糕点垫肚。小妹说,又有妹夫在身边寸步不离,又有好些个人知道她是女的照顾她。 我昨夜还瞧着小妹人了,特意过来和我打的招呼。瞧上去就是没水洗脸造的埋汰,眼睛还挺有神,看起来没咋遭罪。 听说夜里住宿,也是和小妹夫单住,哪怕是在户外也有个地方换衣服……” 小稻知道外婆和娘很关心小妹能不能在外面换衣裳的事儿。 因为小妹走时,奶还挺多的,所以赶紧说出来让大家放心。 “至于二妹夫,我也见到了,我看满山状态也不错,还对我招招手呢。” 左小稻说话时,望着盘腿坐在炕里面的二妹笑。 轻拍了拍二妹的膝盖:“行了,我全汇报完了,该你啦。” 秀花、白玉兰、左撇子,仨人好忙啊。 听完大丫头的,又眼巴巴接着听二丫头的。 白玉兰站起身,还着急忙慌提醒一句:“等等再唠,我得去给灶坑填把柴火。”可见,她不想错过每一句话。 等到白玉兰重新坐在炕上,左小豆倒是干脆,直接将从仙境带出来的花儿给了秀花:“那里有池子,有草地,还有花儿,老大一片地方了。我能进去,还能带水带花出来。这回离开他杨满山,哈哈哈,我也能舀水喝了,外婆,娘,爹,你们可劲儿的使吧。另外,现在已知的还有,我每次想进去出来,需要用神仙水引着井水,咱家那口井是入口和出口。” 秀花在二孙女讲这些话时,将手上这朵叫不出名字的花塞进了嘴里。 “嗳?娘。”左撇子看的一愣,伸手要制止。 老岳母这是啥毛病,小孩子一样,不认识的东西也能往嘴里塞,不知道的以为是罗稀饭家的胖墩墩呢。甜酒和甜田都干不出这事儿。 “喊啥,我尝尝。”万一吃了能变花仙子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全家人盯着秀花的脸,想看看吃完花儿有什么反应。 “肚子疼不疼,脑子迷糊不的?” “外婆,什么味道呀。” “娘啊,不是我大惊小怪,是那花儿有没有毒哇,你就吃,”说这话的是保守派的左撇子一脸无奈。 秀花咂咂嘴,只回答一个问题:“小豆带出的花朵太小了,还没咋品出味儿。” 她不说她吃的太快,她说花太小。 说完还看向二孙女,那意思意犹未尽。 随着秀花这眼神,全家人也重新又看向左小豆。 屋里一瞬间变得很静。 因为大家终于想起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知道咋进咋出来,小豆还没说能不能带进去东西之类的呢。 所以下一瞬,左小豆从炕上爬了起来,全家人一起心有灵犀都跟着站起身道:“走。” —— 去往左家祖宅的路上。 左里正刚眯瞪一觉,打算去撇子那里,看看新下生的猪羔子安置完没有。不亲眼瞧见一切安排的妥妥的,他不放心。 要不咋整,他必须操心。 撇子家顶事儿的男人们没在家,只撇子一人根本忙不过来。 就算是撇子,过几日也要出门,要去府城和县城巡视铺子收账,最快要半个月回。 此时,左里正眼睛有点儿肿眼泡,双眼皮都睡没了,没想到走半路遇到秀花一家。 左里正先埋怨地看眼左撇子:“老宅那头事情没忙完,你回新房干啥去啦?” 你说撇子这孩子,就让他盯这么一会儿,他寻思回去眯瞪一觉,实在撑不住了。 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撇子还回了新房,没在老宅。 就是因为如此不靠谱,才会折腾到他秀花妹子又来了。 埋怨完,左里正看向秀花,这回语气温和不少:“不是让你回去补觉,啥也别惦记,你的任务就是睡一天。” 秀花顾不上儿孙在场,上前一步凑到左里正跟前儿说: “你猜我是来干啥的?我就是来劝你回去歇着的。 昨夜给你折腾的不轻,前天大前天又连着几日给我家拉柴火,之前更是了,秋收完就一直没得着歇,就算是老黄牛也容不得这么白天黑夜的受累,更何况咱们不年轻了。 而且你家几个小子也累够呛,我瞧着全累瘦了,你快心疼心疼你儿子们吧,你要是不回去歇着,家里小子们也不好意思多歇。 xiaoshuting.la 大不了到晌午你再过来。你要是不回去,我就瞪着眼睛不补觉陪着。” 左里正心里极为熨帖。啊,原来秀花妹子是不放心他,才从新房又特意赶来的。 左里正瞟眼左撇子几人。 左撇子秒懂,立马带着媳妇和俩闺女往前走了几步。 方便说话对眼神了。 左里正前后左右看看没啥人,悄悄抓住秀花的手,捏了捏,踌躇着皱眉道:“不用,你快回去吧,我没老,也不累。还干得动。” 秀花寻思话了,你不走,你儿子们就不会走。等会儿我家二孙女怎么变戏法下井啊,有外人在,不方便。 而且她刚才劝的不是忽悠人的话,她是真那么想的。 给她秀花当老黄牛也没这么个使唤人法。 做人心眼子要好使一些,有来有往,互相疼爱,左里正家的儿子们,她都得疼一些,没的拿人亲子当咱家长工用。 秀花甩开左里正的手,不乐意道:“我现在可是和你商量着说话,你可别等我掉脸子。” 又叹了一声,软了声气道:“你等着,等你睡好一觉的,也让家里小子们回去洗洗歇歇,我这头有活再叫你,绝对不和你客气。等你休息好了,我就给你做好吃的,你听话。” “那?” 秀花推左里正:“快走,这还哩哩啦啦下雨,别再得了风寒。” “我再说一句。” “啥话不能等下回见面再说。” “你到近前来,就一句。” 不大一会儿功夫,左里正离开后。 左撇子发现老岳母,举着以前从罗峻熙那里要来的文雅小伞,伞下的一张脸有点儿喜滋滋的,这可真是:“……” 至于秀花在美滋滋偷笑啥,只有她自个知道了。 刚才左里正夸她:“我咋感觉你说话都带着香味儿。” 所以到了祖宅,打发走来帮忙的人,只剩下自己人时,秀花嘱咐要去仙界的二孙女:“你不是说那里有水、有花还有草吗?别忘了,出来时这几样都带着。” “草也带着?” 秀花点头。反正薅一把又不费事。全尝尝呗,大不了将草给女婿吃。依着她吃花的经验,搞好了女婿多吃草还能有清香味。 来吧,下井吧。 秀花递给小豆一块大饼子,一个葫芦瓢,让二孙女先攥好,试试能不能带进去。 接着示意小稻和左撇子添水压井,提醒那对儿爷俩最好趁着这次机会,就完全掌握住往井里加多少水能给小豆送进去抽出来,又用胳膊肘碰一下闺女道:“你也记下怎么弄的,一时女婿和小稻他们不在家,要靠你压井。” 说话的功夫,秀花还在屋里点根香,她要算算一进一出的时间。毕竟这压井进仙境,可比啵一口费事儿多了。要是时间很长,接下来还要试验小豆手中不攥东西,用身上捆着一兜子大饼子,拎着一个空水桶或是抱住一个大水缸能不能成行。 反正家伙什会全运到井边,就在这里昏迷吧,她们会瞅着。 压井的滋啦滋啦声响起,白玉兰眼瞅着闺女突然软倒在井边。 她本能的想去抱,又在最后一瞬举起双手,算了,就这么摔下去吧,以免因为她去抱那一下再弹出来。 “干粮没了。” “水瓢出水了,傻瞅啥呢,快拿桶接水。” “哎呦我的天老爷,虽说见过满山那啥,但是这回轮到小豆,我这心咋扑腾扑腾乱跳。” “小点儿声说话。” 左家大门关的死紧死紧的。 李二一家住的吴家院子,吴家和左家的小门也关的死紧。 谁能想到,院子里正在上演神迹。 …… 当天晚上。 受累的二女儿左小豆休息,轮到左小稻上岗。 早早的,秀花就催促小稻快去做梦,看看梦里头朱兴德有没有提满山那头的变化。看没看见里面的干粮。 要是看见了,能让满山在那面取出来,想吃啥,梦里给托个话。 还别说,直到后半夜,朱兴德和左小稻才在梦中相会,张嘴就提到满山。 果然,满山那面真出了点儿岔头。 朱兴德打一照面就汇报道: “今日二妹夫要吓死我了,他手受了伤,没当回事儿没上药,到了夜间休息的地儿,满山只用仙水冲洗一下手上的血口子,也没上个药,结果咣当一下就昏了过去。 多亏着二柱子一边声音喊劈叉了,一边奔过去给他一把抱住,罗峻熙也在满山对面,一着急用烧火棍子杵着他二姐夫,这才没倒下,要不然下面就是火堆儿。 柱子急急忙忙找我回来,我猜可能是用仙水救人得了天恩,和满山那仙池有关联才昏倒。要不然他那体格子比我还能多活十年呐,咋可能会莫名其妙昏厥。 可我也不知道该咋给他弄醒啊。 总之,一顿瞎捅咕,别提了,媳妇,各种试,最后我又将满山那已经不流血的伤口给豁开,硬挤出不少血,再试着浇了点儿仙水,这才给他整醒。” 第三百四十七章 怀念不如相见 朱兴德只用了“一顿捅咕、各种试”等词汇,含糊概括弄醒过程。 可只有朱兴德自己知道,他为了让二妹夫醒过来,其间辛酸那真是不能对外人道。他付出的代价老大了。 咋回事儿呢。 杨满山昏厥后,朱兴德虽然猜出是仙池原因造成的人事不省,他才会在第一时间给罗峻熙使眼色,让小妹夫赶紧帮着打掩护,俩人尽量在不惊扰更多人注意过问的情况下,将杨满山急忙抬到单独的帐篷里。 但是用什么办法唤醒杨满山,哪里能猜的那么准? 那不都得一个个瞎猫碰死耗死试试。 所以朱兴德亲了满山,摸过满山,又亲又摸了满山。 没办法,他当老大的不上谁上。 他倒是想让罗峻熙去亲。 毕竟罗峻熙形体啊,皮肤摸着不那么糙手,嘴唇润度等方方面面,都比他更合适。 可罗峻熙那脑袋瓜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还用一双小鹿般无辜单纯的目光望着他,他就咂咂嘴憋回了话,不忍心糟蹋小妹夫了。 后来发现就不该可怜罗峻熙。 因为罗峻熙那小子没少看热闹。 仰着他那张能吃得上软饭的小白脸问:“大姐夫,你这就完了?已经结束啦?” “那还咋的,我都舍己为人了我。” 罗峻熙循循开解,“大姐夫,你只干巴巴沾那一下,我怀疑二姐夫根本感觉不到。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也压根儿看不到你碰他了。大姐夫,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别唬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你使点劲。要是下不了狠心,要不我给你俩脑袋按到一起吧。” 使了点儿劲儿,也按到了一起,可还是没醒。 罗峻熙又建议:“要不,大姐夫,你再搂住二姐夫脖子试试?是不是差一两个动作啊?” 朱兴德只能抱住满山脖子,顾不上恶心难受,又是扯住满山头发又是啃了两口的。 可以说,他这面急的不行,不是真急眼压根儿无法忍受,简直是他朱游弈使的人生污点啊,大污,结果罗峻熙那面笑出了声。 边笑边摆手说:“对不住,大姐夫,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就算是小麦,我都不会说的。其实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医书上有渡气一说,这是在救人。” 朱兴德:你要是没笑的快要岔气,劝的这话还能可信一些。哼,男人的嘴。 转头,那小子就告诉小麦,信不信? 总之,经了这一次事儿,他朱兴德已经打算好,回头到家就收拾小妹夫一顿。这小子短揍。 不过,要说满山能醒过来,也是经了罗峻熙的提醒,他才会想到“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点子。 2k小说 而且这回放血,他可比亲一口下了力度。 做这个,他是在行的。 此时,朱兴德自是不会对媳妇实话实说整个过程的,也没那个时间多啰嗦无关紧要的事儿。这都属于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范围。 他正对梦那端的媳妇小声问道:“是不是二妹也能进仙家地界啦?满山从那地儿回来后,手里拿个大饼子,还有几块鲜花饼啊那是?满山说,那里有花有草,春暖花开的,我猜是二妹进去过,然后二妹将花拿出来,由外婆做的鲜花饼,又催着二妹给扔进仙界,想试试满山能不能取出来。” 要是满山没取出来,想必外婆会催着二妹再将干粮全部取出来,自家吃。总是不能浪费的。 左小稻在梦里连连点头。 她男人真是脑瓜子活。 全猜中了。 “鲜花饼已经给了小妹,真没想到还能出现这种境遇,明儿问问小妹要是吃的好,就让外婆在那面再给小妹做几块点心。省的跟我们一路不应时应晌吃饭,到时再让满山给拿出来。” 拢共家里那头扔进仙界六块鲜花饼。 朱兴德、杨满山包括罗峻熙都没舍得碰,满山拿出来就给了小妹夫,让小妹夫塞怀里转交给左小麦。 但那香味儿,真霸道啊。 打开小油布包,味道就能散出去,好像用掺了的猪油做的,弄的朱兴德这种不爱吃点心的人都馋了。 能不馋吗? 他不舍得动带去的口粮,一直跟着队伍吃掺麦麸子的菜团子,吃了大半个多月了。 说句不好听的,为公家卖命做事,吃的还没有他家猪好。一路上,大多数发干粮只发这种。方便、耐饿、还能有菜有饭。并且练习牙口,吃完一个能累冒汗儿。 朱兴德强咽了咽口水,不想让小稻看出来他很馋。 因为他知道即便家里那头比往年难,尤其油啊盐啊不是那么好买的。做啥不需要油盐。 他怕露出馋样,家里又得了这种“送货”路径,往后会勒紧裤腰带可着劲儿的给他们送好吃的。 朱兴德此时还不知道,明日他外婆和岳母就给准备咸鸭蛋等种种闻不出味道的各种好吃的。这给他们幸福的。 有了这个送货路径,可真是太方便了,要不是怕满山放血太多,最后会失血太多真昏迷,他们几个都能顿顿和在家吃的一样。 朱兴德忙着嘱咐正事儿道: “媳妇,你要记住咱俩现在聊的时辰是丑时。 如若以上我说的通通都对。明日丑时,我会给满山放血,让他进去,你让二妹那里也在丑时进去,我们试试他俩能不能在仙界相会。 咱俩在梦里不是对话不上吗?你有话就告诉二妹转达,家里爹娘外婆有什么话,也告诉二妹。” 在朱兴德看来,这个能否相见很重要。 如若可行,这就等于是两头联系上了,有啥事儿、缺啥少啥,能第一时间告诉家里。 “另外,满山这面已经试过,他带不进去人和过多的物什,只能手握什么东西就拿进去什么东西。” 朱兴德说到这里,还看眼杨满山。 满山一直没睡,帮他姐夫放风呢。 “是这样吧?” 满山点点头。他尝试过抱住小妹夫,没给带进去。 朱兴德不知道的是,小稻在另一端紧着点点头。 她二妹也试过,一把抱住甜水要“下井”。 奈何手里的东西拿了进去,却给甜水剩下了。 这也是为啥只送进去六块鲜花饼和少量的干粮,需要二妹两手拿着。 外婆说,每次引水压井出来进去的太费劲儿了,还不知道满山那头能不能拿出来呢,先放少一些,如果能拿出来咱再来回折腾才值当。要不然井把都受不了哇。 不过,不能给人送进去稍稍有点儿遗憾。 小妹没法进仙界看双胞胎儿子,甜水见不到爹,满山他们也守着那么暖和的地方不能进去睡觉,要继续睡冷冰冰的帐篷。 秀花倒是很乐观,说这畅想或许不难实现。 只要你敢想。 毕竟这不是还在路上做好人好事呢嘛,谁知道下回会变成什么样子。 —— 第二日,“仙界”,丑时。 左小豆挎着包袱站在花丛里:“满山?” 大半夜的,杨满山踩着一片绿地奔来,眼里满是激动:“媳妇!” 就在俩人抱在一起那一瞬,只听仙池中间忽然冒起了水花,而且慢慢地变成呼呼往上喷涌而出。就像水池里有什么在搅动似的。 俩人被吓一大跳,急忙分开。 喷涌的水柱也突然变小,直至平静。 俩人又抱一起。 水柱又喷了起来。 当满山不管不顾,开始疯狂的亲媳妇时,只看那水柱变成了四散的水花,正欢快的浇池子周围的绿草鲜花。 而左家老宅,井边。 左撇子和白玉兰大半夜披着棉袄冻的哆哆嗦嗦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杨满山差点儿进行下一步。 仙池里的水花在浇地时都跟着颤抖了。 下一步才最有意思呐。 杨满山却在直奔中心的关键时刻,没了防备,被他媳妇一把推个大跟头,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杨满山两手拄在身后,眼中带着没退下去的炙热,以及几分茫然。 左小豆一边捂着腰带绳子,一边羞恼地瞪着杨满山道:“甜酒他爹,你冷静点儿,咱俩在这种地方,咋能办那种事儿呢。” 满山心里大实话,办那种事儿还得分地方? 况且这里暖和还没人,不该是最好的地方? 他很想家,真的很想媳妇。 一看见媳妇那种羞答答勾搭他的眼神,冷不丁的有些受不了。 但随着小豆呵斥,杨满山稍稍冷静下来也知道确实猴急了,眼下没空。 “不是有空没空的事儿”。 左小豆想起进仙境前,外婆特意嘱咐她的那番话,让她知晓些轻重,让她别急。 谁急啦? 小豆有些羞赧道:“就算外面人什么都看不出来,咱俩也有空,可万一我要是怀娃了咋整。那可出大热闹了,孩子爹没在家,我却有了,孩子是谁的啊?全屯子人就得说闲话。” 杨满山一拍额头,可不是?到时候闲话会全冲着媳妇去:“媳妇,我错了。那咱俩?” “咱俩还是赶紧说说话,办正事儿。” 满山又想在心里嘀咕大实话了,办正事儿这词真是引人遐想。 可事实上,俩人边说话叫唤消息,边交换包裹。 这回左小豆给满山他们带来了咸鸭蛋、豆包、腊肉干,十块鲜花饼和二十块青草饼,还用小罐子装着不少酱。 人在外面吃不上多少盐可不行,满山早就想吃馒头蘸大酱了。 小豆心疼地看着满山稀罕地将吃食小心翼翼接过去:“听大姐说,小妹爱吃这些点心,外婆一早起来就蒸了这些让我拿进来,你看这褡裢也是为方便点心特意缝的,到时让小妹几块装一个兜,想吃啥,你再让大姐夫托梦。” 左小豆又指了指用青草做的饼,告诉满山: “你们男人要是不愿意吃那鲜花味的,怕张嘴说话被人闻到花味儿,就吃这个。你放心,咱家仙境里的草能食用。虽然我们还没有彻底搞懂,咱这仙池里的鲜花和青草具体有啥好处,但是对身体好是确定的,爹已经试过。” 左小豆说的保守了,她其实已经基本分析出功效。 比如说那鲜花,好像吃了有让人嘴里变香,也有变美的功效。 因为外婆给左里正家送了几块。 里正家几位大娘婶子说,“这是啥东西啊?咋吃完脸上下泥呢。” 她们自家人也发现了,吃完脸色白里透红。 且和神仙水有些不太一样。 神仙水是最初喝完拉肚子,然后像由内而外将堆积不好的东西排出来,慢慢地调整,这鲜花吃完却像是在外面抹似的。 吃完后,像里正家几位婶娘,常年洗脸不用澡豆,只糊弄用清水抹一把脸,脸上就容易下泥。 至于青草,左小豆现在想起来还在感念外婆人老成精。 要不是外婆非让拿出去试试,最开始她真没把青草当回事,结果拿出来那日,赶上朱老爷子看见她爹在吃草。 朱老爷子就很吃惊,以为她爹脑子添了毛病、 多亏她爹自从扮过算命的,现在撒谎也不打草稿了,很是沉稳地说:“老爷子,你看到的是草,但这不是草,所以说,人的眼睛是带着欺骗性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这其实是山上一种治牙疼的药,以前干猎户的二女婿告诉的,一般人不告诉,因为极为难得,很是少见。没看这季节,草还是鲜嫩鲜嫩的?” 最后一句太有说服力了。 眼下仙境外面,一早一晚都能看到霜了,哪有这种鲜嫩的草。 朱老爷子没问在哪里挖的,好不好挖之类的,他一向秉持着装聋作哑才能做富家翁的心理,就接受良好地表示认同:“啊,原来是药草,原来你也牙疼啊?” 2kxiaoshuo.com 一个“也”字,说明朱老爷子也牙疼。 小豆还记得她爹那一脸接不上话的尴尬表情,然后她爹当时不得不递过去剩下的草,干巴巴笑道:“你说这不是巧了嘛,那啥,那你老牙疼必须吃这个。” 却没想到,真有意外之喜。 之后第二日,朱老爷子头回主动朝家里要东西,要的就是这药草,问还有没有了,说昨夜终于没牙疼到半个脑袋疼。 小豆一听,私下里就和外婆研究,这玩意儿比方说伤口肿了,吃完应是能让肿的地方慢慢变小的好草。要不然老爷子不可能牙疼症状减轻。虽然没有一下子就变得不再牙疼,但是多用一些想必有些效果。 所以左小豆此时就问满山道:“你和大姐夫你们,除了你要进仙境的手指头伤口,那个不能让它愈合,要不然你该进不来了,你们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要是有别的伤,别瞒我。我和你说,他爹,咱这仙池的草好像稍稍有点用。你们几个谁受伤了,你就进来抓把草让他们吃喽。退一步讲就算真不当事儿,多吃一些反正没坏处。一时伤药不够用,你也可以抓一把出去弄成汁,找块布,敷在伤口上。” 小豆说到这里一顿:“算了,还是回头我弄些草磨成粉,放在咱这仙境入口,这样你进来就能看见。有需要拿出去好解释是药粉,而不是举着一把鲜草让人看见不好说话。这样不拘你们几个,从咱屯子里出去的那些人,要是有谁受伤也能用。” 此时的小豆还不知道,正因为她这番未雨绸缪的安排,过后真是给队伍里没药的伤员帮了大忙。说句救了不少人的命都不为过。 不过,眼下满山只嗯嗯点头,没太把这个当回事,倒是在强调用惯了的神仙水:“我们在外面没有多少仙水了,媳妇你要是有空,再带几个水囊进来,帮我事先装上一些水,这样我拿取方便一些。” 尤其这回仙境升级,入口不是在水池边了,而是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到达池边舀水。 “再帮我们准备几件蓑衣,有些人一路上蓑衣都烂了,棉鞋也得再准备几双放在这里,到时我带出去给大伙。还有,大姐夫强调,不用给我们想办法做吃喝,没那么娇气,倒是希望家里想想办法,最好咱这仙境再备些武器。比如我要用到的箭羽,以防有事情不够用,到时我能进来取,还有大片刀什么的,看爹和里正爷能不能想办法,都放在入口那里。以备后患。多总比少强。” “知道了,还有火折子什么的,我都给你们准备一些。” 最后,满山也将他自己带进来的包袱给了小豆。 那里面的东西应是脏衣裳,有小妹的在里面,他没翻看。反正他和大姐夫交上来的都是脏里衣,都臭了,像大姐夫的里衣还开线了,正好给了小豆能拿回家洗洗、缝缝。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临时营地的背人处。 大半夜的,朱兴德接过满山给的豆包,没吃先感叹道:“看来家里的日子并不容易。你瞧瞧,蒸的这个豆包掺了玉米面。” 朱兴德说这话,倒不是在嫌弃干粮是两掺面粉。 家里从来就没有富得流油到顿顿吃细面的程度。那得是啥家庭啊? 打小他们就没过那种日子,全都是苦孩子出身。 只是自从小妹夫能招野猪卖钱了,家里稍稍有了些存项,他们只要出门在外,外婆和岳母,尤其是外婆,她老人家一向给在外面的孩子准备细面干粮。 就连他几岁的闺女甜水去学堂,晌午饭要自带干粮在外村学堂热饭吃,外婆也是给甜水准备细面干粮。 然后回头家里饭桌上,宁可三掺两餐的算计粮食,紧紧手做饭。 外婆常说:“在家咋都能对付,出门在外,却穷家富路。本来赶路就是很费体力的事情,再不吃的好一些,那嘴里都会哇苦哇苦的,想的全都是我命咋这么苦呐。我从上一家那里跑到游寒村,一路上,可是尝够了那滋味。” 所以联系以上,他们现在又在外面奔波,以外婆的性情,外婆做的点心自然全是细面,豆包却掺了玉米面,朱兴德才肯定家里日子,眼下粮食应是很紧吧。 杨满山拧开装蘑菇酱坛子的手一顿,后悔没多打听家里的事儿,这要是大姐夫能进仙境,一定会比他细心,这是他永远赶不上大姐夫的地方。 岳父常在外面夸他是最孝心的,满山并不觉得自己是那个最:“我忘问了,等下回的。” 朱兴德摆手:“没啥,问不问的,二妹只会说家里啥活没有,一切都好。我还能不了解咱家那几口人?” 罗峻熙见到蘑菇肉酱,一张嘴哈喇子差些掉下来。 不是他不斯文,完全是生理反应。 但看到大姐夫忍不住操心家里,罗峻熙并没有着急吃喝,先强咽下口水劝道:“大姐夫,你就是想得多。咱家今年秋收收上去多少粮食,你心里还没数吗?咱有那么些神水相助,比旁人家里多收了不少。就算咱家不够,不还是有我娘吗?我家陈粮可是还有不老少,就不用说新粮了。” 他娘自从有了俩孙儿,其他全是浮云。 他和小麦都成了娘心里那不在意的云彩。 眼下双胞胎在岳家待着,家里要是真有啥困难,他娘虽然抠门,但不会再像往年一般干瞅着装作没发现。 朱兴德看眼紧着附和点头的小妹,看眼小妹夫。 心想:这俩就是不长心的。很少见这俩人犯愁。 从不去想想,用神仙相助多收上的那些粮食,以及荒地提前偷摸种下的那些粮食,今年全交了税粮。 税粮增长了不少。 再着,朱兴德也不止是担心吃这方面。 毕竟他家那么多田地要是再不够吃,旁人家、比如说朱家,都不用往远了打比喻,那就得扎脖。 无非就是吃的好孬需不需要节省的问题。 他是比较担心酒买卖。瞧这玉米面豆包,就可见家里在节省细粮酿酒,想必外面收不上来什么粮食酿酒了。或是粮食卖的极贵。 酒坊一停工,你说俩铺子每日都有花销,不进钱要往外面花,府城的铺子是租的,还要养伙计和骡马,心慌啊。这回给边境又是先垫付酒钱,家里没剩下多少存项。 不过,朱兴德没说出心中控制不住的担忧,他确实是那种爱瞎操心的人。 说白了,也是因为吃着家里的食物,有点儿想家,这思维难免就跟着发散了。 “吃,都吃,不寻思那些,既然出门在外,咱就想着快些干完这趟活。往前一步要是能得个嘉奖,官府多给咱家结算些酒钱,那可怪好的。不白受罪忙乎一场。往后一步咱求的无非是带来的人,全都囫囵个平安带回去,比起在外面瞎惦记家里,尽早归家比啥都强。” 这就是朱兴德。 他比谁都爱想得多,却也能将自己尽快劝通。 提起赶路。 自从山体滑坡必须改变路线,这一众送粮大队已经在外面连续夜宿了,那遭的罪就不用提了,走的全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鬼影也没有,放眼望去群山环绕。 等于是没走那个必经路线,重新改道后,接下来几日会连个驿站都没有。还会比预计到达边境战场要晚好些日。 这不嘛,满山只吃了一个豆包甜甜嘴就不舍得再吃,擦擦嘴正在问朱兴德:“姐夫,这么一改道,你做的那梦就不准了。咱没法提前准备收拾那些人。” beqege.cc “是啊。”朱兴德可不就是梦不准了,这玩意就像连锁反应似的,躲开那些预警,后面再发生啥,根本无法再预知。 而没出发前,他在家做的预警梦是,有一部分人当场被山体滑波砸到山涧里,领头的都死了,那死人堆里就有这次带头的大官和大官贴身护卫。 剩下的人是受伤程度不同,连滚带爬带着余粮继续赶路,直到前方驿站求助。 却没想到前方驿站里有个敌军钉子,早先在驿站干活多年,面相看起来非常老实不起眼,属于是官府配给各驿站的郎中. 一般这种身份的驿站郎中,会给马匹大致看看病了,会给人简单摸摸脉配点伤药了,就给他们的人下药了。 而下药后,等待他们的是,一小支隐藏在林子里的敌军杀了过来,驿站血流成河,李知县几人被敌军绑走,好不容易带来的粮食和武器,敌军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为避免有人半死不活逃出去送信儿,连驿站的人和带不走的粮食物资,一把火全烧了。 朱兴德在家那阵,做完梦冷汗都下来了。 因为他梦见小妹夫和李知县他们被抓走了,他被烧的剩一口气爬了出去,脸手全部是烧伤,都给他烧的冒黑烟了,满山和二柱子还有六子为抢小妹夫战死。 倒是小妹还好,受动物帮助带伤逃走。 可是具体逃向了哪里,是去跟踪小妹夫被捋走的方向还是独自前行去边境向兵将求助,梦里不得而知。 朱兴德道:“想必藏在林子里的那些人,不会放弃咱们这一队人马,知道咱们改道不会再路过那个驿站,还会追赶有别的损招。他们那些人,目的无非是不让咱们顺利给边境士兵送粮,没了粮食再配合着前线直接不战而败。所以别看这里荒郊野外的,我们越是离边境近,越是要更加防范。好在眼下总是比我梦到的那些强。至少我和小妹夫一个在大人身边,一个在李知县身边,都能说上点儿话。”他会不停在大人面前忠言逆耳提醒警戒的。 左小麦推推罗峻熙,罗峻熙急忙咽下豆包发表意见道:“大姐夫,那回头消停送完货回来,咱也要改道去那驿站将那钉子恁死。不能让他活着。” 无毒不丈夫,敢捋了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那必须死。”朱兴德应下,要是审不出有用的东西,整条毒蛇就能将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咬死。不,要像梦里一样给那人烧死,就烧成梦里自己冒黑烟那样,必须完全复制。 …… “柱子?嘿,柱子。”朱兴德推了推睡梦中的二柱子。 却没想到这一推,二柱子哭了。 挺大个小伙子流血不流泪,许多要命的瞬间都在呐喊“大不了死了再托生又是一条好汉”,见到俩豆包却边吃边哽咽了:“艾玛,这也太好吃了叭。” 一直赶路,柱子一直吃那种麦麸子多的野菜团儿,那跟石子一样硬,早就嘴巴淡出个鸟,多少回拿出肉干偷摸舔舔。却没想到今日能吃个“全套。” 睡懵噔时,他德哥给他俩豆包中间夹着肉干、抹着蘑菇肉酱、还夹半颗咸鸭蛋。 与此同时,游寒村左家那里,确实是像朱兴德猜的那样,酒买卖不太好干,家里稍稍紧吧了。 紧吧还有人上门求这事儿,求那事儿,就没招消停。借粮的都来了。 第三百五十章 “有些人就不值得可怜,要不然蹬鼻子上脸。”左小豆一边推碾子拉磨,一边气哼哼和她大姐嘟囔。 左小稻闻言手上活不停,用棒槌捶打衣裳劝解道: “那你今早也不该和爹娘大嗓门喊,你瞅给咱爹气的,饭没吃就走了。自从甜酒他几个出生,咱爹甭管多累,啥时候不都是脸上乐呵呵?这是第一回生气。你想让甜酒他们几个将来也和你喊着说话?你那个牛脾气啊,咋不想想爹在外头有面子人情上的难处,再说已经应了,你大嗓门喊又没用。啥事儿不能心平气和的商量。” 虽然左小稻心里赞同二妹的看法,但是她心里明白不能再捧着二妹唠,因为事情已经到这一步,那还不如劝着消消火气,否则二妹还会和爹继续怄气。 咋回事儿呢。 昨儿有几户用神仙水浇灌的“试验田”人家,没有按照最后约定时间登门交应交的酿酒粮食。 以前拖着不交,有说还没拾掇完高粱的,有说人手不足等家里小子忙完这一阵再送粮。 这一阵,家家户户忙乎抢收地里秋白菜菠菜萝卜,还要攒齐一冬要用的柴火,确实很忙。 还有说下大雨等过了这几日的,反正没到最后期限。 左撇子一想,外面酒买卖不好,不是那么着急酿酒。家里还连着下猪崽子忙的没个白天黑夜,掏厕所和清理猪圈,那院子里的味道怎么得散散才能酿出喝人肚里的酒,要不然咱自己想想配着那味道下酒都心亏。 而最近也确实下大雨,一场接一场,稀稀拉拉没个消停。送粮食靠手推车,路上稀泞,一脚一个大稀泥别再将车弄翻,那无论算成是谁的损失,凡是粮食糟践都够咱庄稼人心疼。 所以左撇子嘴巴就很松,谁来和他打声招呼求情想延后送粮,他都说:“没事儿,不着急。酒坊停工,帮忙的眼下都闲赋在家,岳母在忙着做酒曲。反正酒曲还没制出来,离要用粮食酿酒还差些天,你们先忙自家那头的事儿。” 左撇子这么好说话,好嘛,那几户就缠上了他。 不但几次拖延送粮日子,而且还在左撇子登门催交时哭诉。 倒不是想用试验田的粮食倒卖赚钱,或是耍赖想多吃几顿饱饭,事实上是今年粮税确实因为战争高的离谱。 这几户人家即便有神仙水加持多收了些粮食,也挡不住交的税多,就想商量推翻最初朱兴德定下的斤数少交一些。 而左家最初签订的那些试验田,除了几户离自家田地近的,剩下的都是选择挺困难的人家,多少有一些照顾的心理。这不是寻思好心嘛,对于这几家来讲是雪中送炭,咱家保证甭管啥样天灾都会让人家旱涝保丰收。同等,这些家卖粮不管外面市价多少,不能涨价。 就可想而知,这些真正的困难户拽着左撇子哭诉,家里的难处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能见到的。 譬如这才秋收没过去多久,按理平常人家能吃几天饱饭,可这几家就已经勒紧肚皮算着吃饭,一桌子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饥黄面瘦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你。 还有大嫂子扯着左撇子的衣裳袖子让他看,家里好几个小子打光棍,娶不上媳妇,吃不饱饭,房子都不够住。去掉跟着朱兴德去前线送酒的,剩下的半大小子全靠着帮左家种地、帮罗家卖鸭子赚散钱,赚的那点儿还不够这些半大小子吃。 说出的话也实在: “他叔,官府说让去前线送粮送酒给赏钱,可那不是还没给?非要回头再给,他们玩嘴。” 左撇子心想:我家才是被玩嘴最狠的那个,俺们家垫出那么多酒和木桶钱、各种乱七八糟装备钱。 说来大伙可能不信,这仗打的,给老百姓的感觉就是泱泱皇朝是个穷鬼。 也不知道以前那些朝代打起仗来,是不是也这么精穷?需要“玩嘴”让百姓给凑份子。你说就咱家这条件,居然都能参与垫付,就可想而知……唉,总之,大伙都难。 “他叔,按理俺家这些半大小子,勤快些吃苦任干能囫囵个半饱,不至于腆着老脸答应好的事儿秃了反账要反悔,这不就是在耍赖不想给你粮食吗?道理都懂,我脸也热,更知道你大姑爷当初签俺家,就是看中家里这些个小子能干不至于耍赖。可是家里他们爹秋上那阵忽然病的邪乎,这药一喝,真没了活路。我算过了,按照那单子上写的交给你们家那多粮食,我们家真能饿死人。” 然后人家就提出少交一些。 事实上,早在缴税那阵,左家就自觉允诺让少交一点儿了,这次是提出再再少一些。 左撇子看看快入冬了,这家孩子们还穿着单布漏脚趾的鞋,长叹一声:“好吧。” 之后有一就有二,左撇子允诺了四家再再少交些。 而今早彻底过了约定时间,左小豆爱操心就打听了几句,然后听爹娘说完就炸了。 左小豆问白玉兰:“娘,爹没和你商量就应了人家,你竟然不吵不闹同意?一家少交百八十斤,四家就是几百斤粮食,我爹前前后后应出去的可不止是每户一百斤。你算算那是少交多少,咱家还拿啥酿酒拿啥赚钱,这个粮食窟窿怎么补。这又是一年了,到了过节万一酒卖好了,让这头送货,我们用什么当酿酒的粮食?” 左撇子不乐意孩子里挑外撅,:“你娘不和我干仗,我看你是闹心。” 左小豆却觉得她爹不讲理:“爹,你可怜人家,你看那几家做派吧,能拖延送粮就是在打咱家好说话的主意。爹,你咋不想想买卖不是那么做的,外面可怜人多了,我们家已经仁至义尽提出让他们少交。你这又一让再让。要是我大姐夫在,他那人该好心的时候好心,该不退让的时候一定不会退让。他不会同意咱们私自撕毁订好的契约。还有,不求你和我娘硬下心肠对待外人,最起码要像我罗婶子看齐吧,你看我罗婶子多狠,卖一个咸鸭蛋就给一个鸭蛋铜板,要是胆敢给她碎了鸭蛋,你就是说破嘴皮子顶风冒雪摔半残,或是帮忙的人一天饿肚子没开张很可怜,在她那里都说不着,她也照扣工钱不误。” 白玉兰不乐意听了:“你这孩子,已经应了,你吵吵啥?那些家以前和咱家关系不孬,日子确实紧吧,我还能上门又喊又闹?而且你举例你大姐夫我不说啥,别拿你罗婶子说事儿。这功夫咋还能夸她。我和你爹要是和她一样的性情,丁是丁卯是卯,早在你小妹和罗峻熙成亲前就大打出手了。” “娘,爹,我和你们掰扯不清,啥叫契约,你们到底懂不懂。” 左撇子气的摔了筷子,指着二闺女说:“你咋变成这样,咱家以前不穷?十里八村的都是熟悉的人,咱家抓贼人时那都帮过忙,咱少挣点儿何必让人家饿死。你一天就知道钱钱钱,掉钱眼里了,我是不知道咋做买卖,我就知道你独根吊。” 白玉兰也在左撇子气走后说: “你这性子啊,二丫头,咱庄户人家不行那样。 你就是太较真,才会干出和满山好好的亲事恁是冷了人家一年,亏着满山得了福缘,你才转性。 loubiqu.net 没想到关于银钱的事情,你又这么想不开。多赚少赚的,人家那几家儿子还和你大姐夫出去送酒,为啥出去?这都不想想人情上的事儿。 咱家能干出给官府垫付酒钱的事,咋就能看得下去眼不帮扶认识的人?那些前线的兵士还和咱家没关系呢。 再说又不是不给补粮,明年打完仗他们会补上,那几户还主动提出明年荒地要是能让白种,他们有多的就多交。主动给你爹按了手印。” 白玉兰和左撇子夫妻俩,有点儿要和十里八村的人,共同将这个难处给趟过去的意思。挣钱先靠后。 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秀花才在问明白后,只叹气一声没细掰扯,左小稻也才会没偏着哪一方劝。 小稻在父母面前劝的是,“有时候做买卖和心善真不能挂钩,可怜不过来的。要是可怜就会自家吃亏,让自己难过。二妹有些话说的对。不过要说怨谁,就赖甜水她爹,要不是他最初多事儿,非要挑那几家困难户浇仙水想帮扶人家,能有这么多事儿?当初如若选的都是像孙氏娘家那种殷实庄户,最起码现在省心。” 结果左小稻也被左撇子和白玉兰一顿骂,说她也跟着变了,家里有钱就学坏。咋能怪着大德子,俺们德子心眼子可比你姐俩好使。 然后到了小豆面前,小稻自是又劝二妹,你和爹娘嚷嚷个啥,事实已经改变不了,喊就能解决问题。没提自己替二妹也挨了骂。 “姐,我委屈,我这是为谁好。” “过日子哪能事事顺心。”左小稻洗衣裳手冻的通红,一边抻袄面挂杆子上,一边看着二妹道:“你就想着咱家多赚钱也是为让一家子高兴舒坦,又不是缺吃喝的大事儿。这要是少交咱家口粮,关乎能不能饿着,爹娘指定是不能应的。他们想必是觉得无非少酿酒少赚钱,这才心善应了。反而为这种改变不了的事情争辩长短,你气着爹娘,得不偿失。” 所以说,朱兴德怀疑家里缺粮是正确的。 出现个粮食窟窿。 左家自动自觉收紧吃食上的“铺张浪费”。 要说,这不就是人性上的缺陷,明明左家人口号喊的欢,不差今年赚钱,但是能省点儿自家粮食酿酒赚钱,还是要省的。谁不想多挣些。 再加上要利用空间,时常给远在千里外的女婿们送好吃的,家里细粮更是紧张。 甜水馋的啊,和左小稻说:“娘,我想吃鸡蛋饼,一小块就行。” “我看你像个鸡蛋饼。” “娘,我想吃枣糕。” “我看你像枣糕。” 甜水叹了口气。 村里最穷的二憨子路过,问甜水:“你小孩伢不大,叹的哪辈子气?” “我家真的太穷了。” 二憨子看看左家那一大片砖房,望望那么头生钱的老母猪,又瞄了一眼左家那阔气、目前闲置的大酒窖,他怀疑自己饿的耳朵出毛病了。 …… 这天,远在县城的吉三,被吉家另外两兄弟找上门,先来软再来硬。 “三弟,你知道家里情况,咱们那里是牧场,牛有的是却不种庄稼,眼下粮食涨价的邪乎,要是靠那点儿存项买口粮,我们几家不等过年就会饿死。再加上家里的牛有四头就被征走,更是雪上加霜。想卖都没得卖,你看看能不能想想招。” 吉三没等吉家两兄弟说完,摆手先哭穷道:“想啥招,我也是白吃娘的,白吃左家的。从进门到现在,你看见有人上门买酒吗?按理都该为节省开支关了铺子。娘带着我这么老大个拖油瓶,就怕我回了乡下连个用处都没有,还白吃白喝杵在人前不好做人,会让左家人更不高兴,不得已才让我留在这里。我今儿个,不瞒两位哥哥说,就是野菜汤,不信你们看看?” 说完就打开锅。 很凑巧,一小泥锅野菜汤,他还没来得及热大饼子。 这番话,说的吉家两位兄长脸面很挂不住,他们是不信的,谁家只喝野菜汤脸色是吉三那模样? 可吉三咬死他都是借光,自己还没有口粮,没办法帮兄长们掂掇粮食。 吉三心想:要不是秀花母亲,他现在早被两位哥哥磋磨死了。没磋磨死,也会在少粮食的情况下,兄长会选择先饿死他。 当初打他的那一幕幕,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有多感恩秀花母亲和左家人,就有多恨两位哥哥。 而且没庄稼不会卖牛吗?不就是觉得眼下卖一头牛的银钱买粮食不划算。你咋那么会算账?我们就算有多余的,自己不会挣钱? 吉三油盐不进,吉家两位兄弟就像欺负惯了似的,拎起凳子要砸柜台。 吉三眯着眼睛说:“你们最好想清楚了,这不是我的,这是老左家女婿的铺子,他家大女婿在这县里属于给捕头都不干的那种,是知县都稀罕的人,时常叫过去唠嗑。你们当这县衙是吃稀的?离的这么近。而且你们进出城门见到的衙役,还都和他有交情。要是想折在永安县,你们就砸。我敬你们是条汉子,听说前线正巧缺人抓壮丁。” 总之,吉家兄弟俩见吉三软硬不吃,又惧怕被抓,到底没占上便宜离开了左家酒铺子。不仅买了些粮食消停离开永安县,这里总比牧场县粮价低点儿,而且连想都没敢想去游寒村找秀花。怕到了那里搞不好还会再倒搭粮食。他们那位前继母能干得出来。 与此同时。 秀花还真在借人粮食。 她没让菊花奶奶局促不安,就开口说道:“撇子啊,你去仓房给你婶子装袋子苞米。” 借完了,她看到老姐妹一下子落了泪才劝道:“咱不当恶婆婆,却也不能做那种被儿媳拿捏的软柿子。我都已经听说了,你那两位儿媳妇,趁你不在家,合谋从家里偷运不少粮食借给娘家。要说,根上还在于你那俩儿子,这才会家贼难防。我告诉你,你必须得带人去要,这还没入冬呢,他们这是发疯想饿死自己吧……要回来后,你还要弄个大柜子锁上,来,我借你一把锁……” 秀花不喜欢陪人感叹生活不易,她喜欢帮人出主意解决问题。 秀花的小伙伴上门了,像左撇子和白玉兰这种性情的小伙伴还会远吗? “不行啦,咱家俩铺子还养着人呢,再不能做善事,再赶明谁上门也不能借了。” 这话还热乎着,朱兴德的姥姥就登门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那两个人是打听谁家的?” “找撇子叔家,说是叔家大女婿的姥姥和二舅。” 石九嫂子听到是这么近的亲属关系,这才放心,对儿子特意嘱咐道:“对,往后甭管打听谁家,你先问一嘴他们是什么人再告诉住在哪里。你别不耐烦问,以免咱家瞎告诉,容易引着一些不着调的上门。熟悉的知道咱家是热心肠给指路,不知道的以为是故意的会落下埋怨。” “那埋怨啥。” “埋怨将借粮的给引上门呗。” 说完又一叹:“村里最近有好些家亲戚上门。” 石九嫂子的大儿媳在屋里喊道:“娘,你去撇子叔家订猪肉了没?不是说要买几斤肉腌上留作过年吃?” “吃啥吃,一天天就知道吃好的,年节好过,日子难过”,石九嫂子先小声嘀咕两句才回话道:“今儿不去了,你撇子叔家来客了,我上门提买猪肉,到时候你撇子叔给不给亲戚临走装几斤?可别给你婶子家没事找事,不着急,赶明儿再说吧。” …… 一大趟新建的房子,最靠边的墙围子是用青砖盖的。 以往朱兴德的姥姥在村里听说谁家盖新房,盖的那种房身是泥墙,只房盖用瓦,那种泥瓦房能盖得起这么一大趟在她眼中就够了不起的。。 没想到左家连房身都是用青砖建成,外墙也用了砖。 朱兴德的姥姥望着一排阔气的大房子,有些恍惚地寻思: 这里就是外孙的新家? 咋那么不敢相信呢。 以前外孙是二混子。 没想到几年过去,当年不着调的外孙子,不仅没被抓进牢房蹲大狱,而且还能这么有出息。 人呐,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朱兴德的姥姥尹王氏还有点紧张, 连着两次抻抻带补丁的棉袄衣角,很怕多年不见给外孙丢人露怯, 扭头问二儿子:“我看别的院门都关着, 就这中间家敞开一半, 里面应该有人在。” 朱兴德的二舅舅松了口气,终于到地方了:“那就推门进去问问吧。大姐提过, 德子和他岳父岳母住在一起,应该就是这家。娘,你进屋备不住就能见到德子。” 俩人快要冻死了。 一路上, 只在他们西山镇出发时搭到了捎脚车,之后从镇上到游寒村全靠徒步走。又冷又饿。 一听能马上见到外孙,尹王氏重新鼓起勇气敲大门喊人。 边敲门还边抱怨道:“别提你大姐,提她我就生气。占你们便宜不算,还跑到这里丢人现眼。她要是没吵嘴说秃噜了, 我都不知道她竟然跑到德子这里想占便宜。” 不为大女儿那件事, 不是担心德子在岳父家抬不起头做人, 说句实在的, 她一大把年纪压根儿不能折腾来。 她这一趟主要就是来解释的。 “谁呀,是谁来啦?”白玉兰攥着筷子, 家里正吃饭呢。 从屋里出来,刚走没两步路就看到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老太太。 “你找谁?” “俺们姓尹,是西山镇下面大洼子屯的。” 西山镇? 白玉兰心思转了转, 忽然想了起来, 她一拍大腿道:“是德子他姥娘和舅舅吧!” “对,我是他姥姥, 这是他二舅。” “哎呦, 这可真是稀客。” 白玉兰赶紧冲屋里喊了声:“小稻啊, 咱家来客人了, 快出来迎迎。” 说完就急走几步,紧忙张罗让进屋。 朱兴德的二舅舅背了大包,包里放了一只小狗。 朱兴德的姥姥挎着一个包袱, 里面装了点儿盘缠以及给甜水带的礼物:粘豆包。 俩人进屋,屁股没坐热就弯腰翻兜子分东西。 “我也不知道你们缺啥,正好村里有家下了一窝狗崽,我就挑那厉害的要来一只, 养大了能给看家护院。” 朱老爷子隔了这么多年, 突然见到老亲家也挺激动, 饭不吃了就坐在炕沿边唠嗑道:“来就来,你这么远的路带什么狗,一路上多难照应,那是活物。快坐快坐,快别忙了。” 可尹老太太哪有心思坐下。 听说朱兴德不在家,要说不遗憾是假的,就怕下一次等不到见外孙一面。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岁数也越来越大,来一趟太不容易。 尹老太太只能退而求其次一眼眼细瞅外孙媳妇小稻,又拽着甜水的手不放,给甜水都有些吓着了,因为她抹上了眼泪:“孩子长这么大,俺才见着。外孙媳妇也是头一回见。德子成家那阵,他姥爷病重离不得人,想来没法来。我来晚了,德子他爷爷,德子她岳母,还有小稻啊,你们别挑理。” 其实之后几年,她大儿子倒是来过这镇上干活,按理应该来见见朱兴德,毕竟娘亲舅大。 她想过让大儿子跑趟腿,帮她看眼老闺女唯一的血脉过的咋样。可是她家那大儿媳妇不是个好饼,认为朱兴德是穷鬼,很怕沾了穷亲戚。私底下不让大儿子登门见外甥。 而大儿子呢,又听媳妇的摆弄。 她问老大来镇上干活见过德子没?大儿子含含糊糊说见了,她就知道是在撒谎。 撒谎拆穿了也没招,大儿子前两年也当了爷爷,一把年纪了,她又不能失望至极给抓起来打一顿。 总之,也是日子艰难,干完这样活忙起那样事儿,她陆陆续续这些年先后照顾几个儿媳妇生娃。儿媳妇们生完,孙媳妇接着生,这才一晃多年没来看外孙。 yawenku.com 这回大儿媳妇不拦着她来见外孙了,因为外孙能耐了。 大闺女回娘家说的。 朱老爷子摆手道:“亲家母啊,几年不见你咋还客气上了,要说挑理,也该是你们那头挑理,德子早就应该去看你。可是家里一直没断事情,我又病了小一年,才见好,小稻这又生了老二,这才没回姥姥家。等德子回来的,我非得让他带着媳妇孩子去你那里坐坐。” 白玉兰热情的倒糖水,让尹婆子坐炕里唠嗑暖和暖和,闻言也跟着解释说:“可不是,要去的。其实德子本打算过年就去一趟,要不我咋能知道西山镇大洼子屯呢,一听就知道是你们。就是他常挂嘴边念叨的。无奈这又有了事情离开家没成行。” 白玉兰又对朱兴德的二舅说:“这回算是认识家门了,往后你们这几位当舅舅的一定要常来。咱这可是实在亲属。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今儿你们要是没上门,咱们两家都没见过面,在外面走顶头碰打到一起去都不知道是自家亲戚,那哪能行。” 二舅舅憨厚点头:“对的对的,要常走动。” 在几人聊家常的空档,秀花特意观察一番尹老太太和朱兴德二舅的做派。 秀花心里有数了。 你看带狗来,狗换个说法不是肉吗?人家给抱来了,还给带点儿粘豆包给孩子当礼物。 这说明就不是那种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是个知情知趣的,不一定是要上门借粮借钱。看来德子的姥姥家也不全是他大姨那种货色,那咱就更要做到位。不能抠抠搜搜。 秀花指挥小稻麻利去煮两碗热汤面条招待尹婆子和尹舅舅,打点儿肉酱卤。又支使小豆去祖宅喊左撇子回来招待客人。 朱兴德的二舅舅急忙摆手说:“不用忙乎,都是自家人,可别破费。” 今年粮税重,谁家攒点儿细粮都不容易。 —— 之后连续两日,由于左家早就和县里的订好要杀四头猪卖了换钱,朱兴德的二舅舅还成了杀猪主力军,和李二一起帮左撇子不少忙。 而朱兴德的姥姥,也终于在唠嗑中解释了为何而来。 一是想着秋收完事儿了,家里活少,趁着年前过来走动走动。一年到头就这时候有空闲。听朱兴德大姨讲,上回见到德子媳妇还大着肚子,尹老太太寻思过来看看生了个啥。 二是为解释朱兴德大姨要卖酒的事儿。 “他大姨啊,我那个大闺女,我就当作没生过她,都快要气死我了。我不知道她来这里提卖酒的事儿,话赶话,前一阵她才漏出来。” 朱兴德的姥姥说起这事很赧然:“这些年,自从德子爹娘没了,我没帮过孩子啥。帮不上就算了,咋可能给添乱。” 秀花道:“没啥的,反正我们也没同意。他们来吃住几日就走了。他大姨来之前可能是没打听清楚,其实酒铺子是我的,德子属于在我这里干活挣钱。虽说德子是自家孩子,我的往后换句话说也是他的,我又带不进棺材里。但是亲家母你也知道,家里有三个外孙女、三个外孙女婿,咋可能只给德子。都要往后看才能定下给哪个。” “那对。哪个孝顺给哪个。我当年就是给早了,寻思让老大养老……” 说着说着就拐了话题,不过隔了一会儿,尹老太太又拐回来继续道: “我家那大闺女从没了男人,就像换个性子,她往后再来,甭管提出啥都不用搭理。德子回来也这么转告,就说是我让的。唉,不怕亲家母你们笑话,我这个大闺女是真能作,像是这次强征人去前线送粮,她家那个名额就是让我三儿子去的。” 白玉兰先看眼秀花,然后才问尹老太太:“不是说家里独一个儿子可以不用去吗?我听俺们这镇上的人说,他们是家里有三个儿子才会被征走一个。”游寒村和附近村落与外面境况不一样,所以才有此一问。 尹老太太道:“俺们那镇上不行,一个地方一个规矩。说是一家必须出一个男丁,人家可不管家里是不是独子,必须出人。没招了,我家这面早先分了家,为这事儿又托关系找人重新合在一起过日子,是老二家大小子去的。本以为走这一个也就够用了,结果我那个大闺女回娘家一顿哭,七年谷八年糠念叨当年怎么对娘家付出,作的我这眼睛越来越看不清物什。她非提小时候下河救过她三弟,没招我家老三、德子他三舅又顶了她家那名额,唉,我一提我那大闺女啊,我这眼泪哗哗的,她太伤我心了。” 秀花和白玉兰急忙劝了两句,无非儿女就是债。他三舅顶了名额去前线,也不是为外人付出,为自己亲外甥。 又提出:“你们家是被逼无奈去,我们家几个是全去了。” “啊?”尹老太太之前还有点儿不是滋味,听说朱兴德不在家去了前线送酒,她就误以为左家是让朱兴德去的,听到这里,才知晓左家三位女婿以及一位女儿全去了。 也顺便得知了左家的难处。 “没想到做个酒买卖,还要考虑那么多事情。” “是啊,各有各的不容易,”秀花接着问道:“对了,德子他三舅还有他二舅家大小子叫啥名,他们备不住在路上能相认。” “相认啥呀,这些年没见过面,早就变了模样。走顶头碰都认不出。他三舅叫尹兴旺,他二舅家大小子叫尹大河。” 当晚,朱兴德通过满山,满山通过小豆就知道了送粮队伍里还有亲戚。 第三百五十二章 刚好遇见你 在队伍忙着扎帐篷时,朱兴德寻到李知县身边的墨竹,让墨竹帮忙找县衙负责记录送粮名单的随行官吏。 只一顿饭的功夫,永甸县下面各镇各村的运粮人名单就到了朱兴德手里。 朱兴德找到三舅尹兴旺所在的队伍时,尹兴旺正被一名年轻官吏连踹两脚,官吏嘴上直嚷嚷尹兴旺捡牛粪不及时,干活太墨迹,四十岁的年纪活到狗肚子身上,等等骂骂咧咧,嫌弃尹兴旺干活没有章程。 和尹兴旺一起负责捡牛粪充作燃料干活的人,没一个人敢出声辩驳句,他们才停下脚还没缓口气。 “火气挺大啊。”朱兴德一边对官吏说话,一边一把扶住往前踉跄的尹兴旺。 这两脚踢的不轻,破棉裤上两个大泥脚印。 年轻的小官吏没用墨竹介绍就认出了朱兴德,见到朱兴德眼睛一亮、赶忙陪笑。 小官吏没叫朱兴德为朱头、大人等官场称呼,开口叫一声哥这不是能显得关系近嘛。 他寻思着只要这次叫上了哥,下回还能这么称呼。。 眼瞅着朱兴德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这又继李知县后面成了户部大官面前的红人,最好能搭上这条线: “哎呦,是德哥,您咋来咱这面了呢。您缺什么少什么说一声,我这里立马给您送去。咱这里脏。” 又呵斥尹兴旺一句:“没个眼力劲儿,都说我骂你,将牛粪快拾掇拾掇滚边儿去,味儿多大呢,还特娘的傻瞅着。” 尹兴旺压根儿没认出来人是自己的亲外甥。 他不敢想,也从没往那里寻思过。 他只记得小官吏让他滚, 不赶紧滚可能得不着好,之后赶路搞不好会被安排更重的活计。 尹兴旺推开朱兴德扶住他的手, 又弯弯腰行了个礼, 紧张地连头没抬、连个谢字也没支吾出来, 只一门心思打算快些蹲下捡牛粪。捡完好快些离开这个是非地。 却没想到,肩膀被眼前的“大官”给捏住了。 捏的他, 想蹲下身都蹲不了。 尹兴旺不得不迷茫地看向朱兴德。 然后他就听到,眼前的“大官”对一路上对他大呼小叫的官吏说:“看来我三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要不然不能惹得你发这么大火, 呵呵。” 小官吏傻眼了:“……” “不是,德哥,你说他是谁,我、他?你?”没有搞错吧。 朱兴德松开尹兴旺,改为捏住小官吏的肩膀。 不止捏, 朱兴德还下力气拍了拍, 直拍的对方一矮身子才开口道: “都是为给前线送粮, 老百姓撇家舍地的不容易,没必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像训孙子那么骂人, 你和他们逞什么威风, 啊? 你那么牛逼咋不上战场, 不行等到了地方我给你引荐引荐, 别白瞎了你这番气势。 行了,知会你一声, 这位是我三舅, 我先给带走了,用不用我给你按个手印?” “德哥, 您可别这么说话, 还按啥手印呀,折煞我了,我是有眼不识舅舅,我真是不知道他……” 在年轻官吏还打算拽住朱兴德多解释两句时,墨竹上前拦了一把。 墨竹的眼神很不善。 年轻官吏不敢再解释其他的, 只能苦着脸求道:“我不想上战场。” 尹兴旺四肢像僵硬似的跟在朱兴德身后, 都走的同手同脚了,眼睛直愣愣盯住外甥后脑勺。 他还忘记手里正攥着个牛粪需要扔掉,就那么攥着亦步亦趋地跟着。 俩人一路上途经一起捡牛粪的小伙伴。 那些人在眼巴巴羡慕地望着尹兴旺。 这些人心想:他们咋就没个这样的外甥, 没这番奇遇。 途经西山镇以及大洼子屯被征人员的队伍。 有人认出老尹家老三。 有人在小声互相议论:“听说他外甥在队伍里是骑大马的官,特意找来了,给他三舅带走去干轻巧活, 备不住剩下的路,尹老三能坐车赶路了。” “那指定的会照顾,这就叫上面有人好办事儿。要不然特意将他舅舅带走作甚。” 有西山镇的在向大洼子屯的细打听:“哪个尹家,尹家哪个闺女的儿子这么出息。听说那些骑马的都是有品级的官。” “很早之前就死了的那位老闺女。她生的小子。哎呦我天呐,谁能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老尹家能借上那个外孙的光,有这么一门混风光的亲戚。其实按理说,我家还和尹家是亲戚呐,实在亲属。” 来自同村知根知底的立马吐槽说:“你快拉倒吧,你都出五服了,那还叫实在亲属?有能耐你去截住也将你调走?你看人家会不会认你。” “嗳?你们瞧,尹老三咋还哭上了呢,这是要给调走干好活吗?” 是啊,怎么还哭上了。 朱兴德听到大老爷们吸溜大鼻涕声,不得不停下脚。 而且在停下脚时,要不是底盘稳还差些被尹兴旺撞个趔趄。 “三舅。” “你是啥时候停下来的?那什么,太突然了,你都长这么大了,你要是不喊我,这辈子都不敢认。更没敢想会在这里遇到你。” 德子像爹啊,一样大高个。看见德子就能想到苦命的妹子妹夫。 朱兴德望着一脸褶子的三舅,一看面相就知道被生活蹂躏的挺惨,没来送粮前,生活应是也不易。 “快别哭了,我也是瞎猫碰死耗子,正好查名单。小时候恍惚记得你的名字,这才能撞大运来找你,寻思万一是你呢,就将你弄到我那队伍里。我们屯的那支队伍是负责运酒,帐篷在队伍最后面。” 尹兴旺听完解释连连点头,将泪水涟涟的脸快速抹干净激动道:“对对,快给我弄到你那里,别的不敢说,三舅有一把子力气,之后的路万一出点啥岔头,我都能在你旁边护着。” 朱兴德被这话惹的憋不住笑,心想:咱俩这叫谁护着谁啊? “好,你护着我。对了,我姥姥家还有别的亲属在队伍里没?要是有的话,将他一起调到我那里。” 尹兴旺这才彻底醒过神,一拍大腿道:“有,你二舅家你大表哥,叫大河。那是个憨厚娃子。这次被征,他是抢着名额没让别人来啊。也可能是老天疼憨人,他长的又瘦又小看起来没啥子力气因祸得福了,估么管事的怕他赶路拽不住牛车,出发那阵就将他调到前面给伙夫帮忙扛菜扛粮。” 队伍规定即使休息也不准乱走,尹兴旺这一路都没见到大河。眼下有外甥引着,备不住能见到。他说话的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 …… “谁是尹大河?先放下你手里的活,那个帐篷后身有人找。” 队伍正在埋锅造饭,尹大河放下手里的大盆,抹了把头上的汗还在心里嘀咕呢,谁能来找他? 难不成是三叔不放心他,拜托人活动关系过来寻他啦? 想到这,尹大河趁人不注意,将偷藏起来的两个野菜窝窝赶紧塞进怀里,打算带给叔吃。 “三叔,真是你,你咋能来呢。” “大河,我和你说,这是你表弟,你那个老姑家的姓朱的表弟,你还记得不?” 这个尹大河是知晓的,奶奶以前在家里提过老姑家的表弟姓朱。 越是过年过节,奶奶越是爱提外面还有个外孙子不知吃饱饭没、有没有做混混被人肋吧扇打骨折。 wucuoxs.com 朱兴德望着略显拘谨的表哥,眼中略带疑惑的表哥,率先伸出友谊之手,拍拍尹大河的胳膊笑道:“大河哥,跟我走吧,和三舅一起去我那边的队伍里,这样你们相互能有个照应。放心,这头我帮你打招呼。” 在尹兴旺之后,尹大河也被调走了、 这让同样来自西山镇大洼子屯的那些送粮人员,又眼巴巴羡慕一番。只能看着,不敢开口打招呼。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老尹家人借了从天而降外甥的光。 有好几个人打算回头安全到家,要和屯里人好好学学这事儿。且心里明白,搞不好尹家人往后要不得了啦,毕竟有那么位认亲的贵戚在。 …… 而朱兴德是万万没想到,他最开始只抱着周全亲属安全的举动,想着尽量别让姥姥白发人送黑发人,到了最后竟然能帮了他大忙。 因为在一天后,这时尹兴旺和尹大河已经在酿酒队伍里彻底落脚,尹大河已经和杨满山和二柱子熟悉得很。 尹大河在歇脚和杨满山嘀咕说:“有件事,我咋就想不明白。” “什么事。”杨满山先递给尹大河半个咸鸭蛋才问道。 尹大河边吃边说:“按理队伍运这么多物什够累的,能少一些累赘就应该少一些,这一路又是在对付吃。可是在前两日,就我以前那头头,他让我们泡木耳。啊,倒不是让我泡,应该说是让另一个小子负责泡木耳,那小子才十四岁。那小子拔锅将手烫个大泡,我看着实在于心不忍就揽了这活。可那日我泡完了几盆木耳吧,我以为当日该喝木耳汤却不是。然后那泡了水的木耳啊,压在放置锅灶的车上,就那么挺沉的还要带着……” 尹大河还在絮絮叨叨着,说想不通咋还不赶紧做了吃。吃了多省心,带着走负担多重。 你瞧,今天又没给大伙发木耳汤,难道是给前方队伍发了,咱们这里没发? 难道那木耳需要泡久一些才会出量多?负责煮饭的伙夫为省口粮是故意的? 尹大河咨询满山:“你说,我要不要去给提个醒,我最担心的别再是万一煮饭的将木耳给忘记了,那可真是糟践东西了。扔了还不如煮给大伙吃。” 要说尹大河以前是不敢好心的,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他很怕哪句话说错再被管事和伙夫揍一顿。所以才会忍了两天。 但现在他不怕了,和表弟朱兴德接触,知道表弟是个有本事的人。再说他又在酿酒队伍里,即使多嘴提醒错了,对方总不能追到这支队伍里为他多管闲事揍人。 回望尹大河求知的眼神,杨满山的心里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皱皱眉头。 因为这番话让猎户出身在山里长大的杨满山,莫名起了警惕之心。 大洼子屯没有山,木耳又是野生野长。 像是没有山的地方,都是北方人却不代表大多数人都吃过。那玩意儿量还挺少的,甚至有些人压根儿不知晓木耳叫啥名,不知道该咋吃。 杨满山招手叫来二柱子。 “柱子,去前面寻我大姐夫和小妹夫过来,就说我有事儿要和他们商量。他们要是没重要的事来一趟。” 一炷香过后,朱兴德和罗峻熙匆匆赶来。 本来以为是队伍内部出矛盾了。 没想到杨满山是将两人单独叫到背阴处咨询上了: “我吃过那东西,但我一般是弄到了就吃。也是家里穷,没啥吃的,从没放置隔夜过。我只记得我娘说那玩意儿能吃。她也没提隔夜会如何。所以不知道多泡几日会咋样,你们有谁懂吗?” 朱兴德无知脸:他压根儿没怎么做过饭,就陪考那阵算是罕见的碰过锅灶。 用胳膊肘碰碰小妹夫,这位可是大聪明:“你知道不?” 大聪明小秀才也不懂啊,罗峻熙摇摇头:“没看过那种书。”心想:看来自己涉猎还是不够广啊。 朱兴德观察满山的表情。 他不懂木耳,但他会分析:“满山,你先说怎么了吧。” 杨满山就将尹大河说的泡木耳却不做,宁可费劲每日拉着走的事情学了一遍。 说完,迟疑道:“看来是我多疑了?” 朱兴德:“不,你没有多疑,准确的说咱们宁可疑心重一些,也比没有防人之心强。那伙夫这事儿办的,确实挺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是有些不对劲儿。” 自从出过那场噩梦,被烧个半死,那种官方驿站都出了奸细,朱兴德认为这么多人的队伍里冒出奸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罗峻熙急走几步摆手道:“咱们不会煮饭,不是有女的吗?我先去问问我媳妇。我媳妇要是不行,咱不是到了夜里还能通过二姐的嘴问外婆和丈母娘吗?” 左小麦一向是队伍停下、扎完帐篷吃口饭就睡觉。还是躺着吃,这得利于她有好夫君和两位姐夫帮忙安排。啥事都不用操心。 忽然被扒拉醒,左小麦也被问懵了,木耳?你看咱爹那哆嗦乱颤的腿脚、咱家以前没有男丁都干不过来地里活的惨样,像是有空闲能采到几回木耳吃的样子吗? 二姐夫倒是能弄到木耳,可是二姐那是个脾气大的,以前都不和二姐夫说话。再着不是冷战了没多久,全家就开始祸害野猪了吗。 “这事儿还真得问外婆和我娘。她们岁数大,没吃过备不住也能听说。而我以前不愿意听婶子大娘来几聊过日子嗑,也就没有印象那东西隔夜吃了能咋滴。” …… 当晚,午夜时分,主账蜡烛重新燃了起来。 里面只坐了户部大人和李知县,他们单独召见了朱兴德。 而朱兴德脑中只剩一句话,那就是通过左小豆的嘴道出的外婆说。 “艾玛,那玩意儿过夜吃了有毒哇,搞不好上吐下泻能拉死你,还能毒死人。看来你们那做饭的人里面有大奸细,埋的还挺深,快些给弄死,弄死前最好再来个反间计。” 朱兴德汇报道:“此人下手之时,应该就是敌军埋伏在我们不远处,等着我们中毒或是上吐下泻。他们应是靠某种特别的记号联络。我特意派人留意过,此人每次到达驻扎点,都会以寻野菜的名义往远处走走。” 第三百五十三章 干就完了 几大盆被水泡的木耳,正摆在审问犯人的帐篷里。 里面用了好一会儿鞭刑了。 朱兴德掀开门帘问道:“审的怎么样。” 负责鞭刑的人摇头:“还是没招。” “没招好啊,有点儿意思,骨头越是硬,越是说明他知道的多。” 朱兴德伴着鞭子声蹲下身,从盆里捞出少许木耳凑到鼻尖闻了闻,才闻到味道就熏的他微皱眉头。 这几天,路上下过雨,泡发许久的木耳,在淋过雨后细闻有一股怪味儿,摸起来发黏。 朱兴德腰间挎着佩刀上前,望着一身血淋淋的犯人说道: “你一个做了多年伙夫的人,还敢狡辩说你不懂?你是不是觉得嘴硬,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嗯?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老子见多了,就没有我撬不开的嘴。” 本来想再讲两句的,朱兴德突然大喝一声:“快,捏住他下巴。” 没想到对方在他面前就敢玩自尽那一套。。 差点儿毁在他话多上,要是直接死了,他可难辞其咎。 这个举动,彻底惹火了朱兴德。 接下来,他亲自动手收拾犯人。 “老子让你死,接着死啊?!” 里面忽然传出生不如死的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使得在帐篷外等候送“蛇道具”的罗峻熙都哆嗦了一下。 罗峻熙望着黑咕隆咚连个月亮都没有的天空,心想: 该! 如若没猜错的话,大姐夫应该是在挑断奸细的手脚筋,还有可能正在一块块扒皮。 该断筋拔骨的。 要不是发现的及时,他们这么多人的命,又要重新走上噩梦里的结局。他的小麦,儿子们, 他的娘亲啊。 罗婆子差点儿见不着他。 很难想象,他一个小家就这么惨, 队伍里那么多人, 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那将会让多少个小家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 罗峻熙还从中看出奸细埋的那叫一个深,朝廷任用人存在着一些问题。 所以他伴着嘶声裂肺直直奄奄一息的声音想象着, 如若自己是上位者,要出个什么样的选拔制度,尤其是类似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的位置, 要用何种方式甄别录取。 在天快蒙蒙亮时,朱兴德才一身血腥味儿出了帐篷。 罗峻熙立马站直身子:“招啦?” “招了,我去主账汇报,你去喊你二姐夫来一下。我估么之后会用到他。” 朱兴德也没想到, 审出的结果,帐篷里刚被审完的奸细,和他梦里驿站下药放火的那人是亲兄弟。 本来还想忙完这一趟回头自己鸟悄去驿站收拾。 这回不用了, 将来可以光明正大的要那人的命。 且令人意外的是, 这两兄弟之所以为敌方如此卖命, 平日里能在职位上任劳任怨埋头老实十几年,只为这一刻出手,源于他们有个异族的亲娘。 是他们的娘,从小给他们洗脑。 这也是加大审讯难度的原因。 在两兄弟的心里,媳妇可以换, 孩子可以找别人再生, 拿媳妇孩子做筹码根本威胁不出什么,但是娘就那一个。为了亲娘, 干什么都行。 朱兴德望着张大人和李知县道:“顺藤摸瓜, 我建议将他们娘平日里和谁接触多,都好好抓过来审一审, 我不信当年只将这一个女人送到这里。这些女人安家生子后,培养亲生儿子做奸细。而重要的位置需要做官科举,她们够不上, 培养的多数应该是吏。那些吏目前很可能埋在一些至关重要的位置上。目下正在交火打仗,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小人物完全能够搅风搅雨耽误大事。” 户部张大人想的就更多了,听完朱兴德的汇报,他想的是会不会有女奸细的儿子做了太监被送进了宫里。 张大人急忙写好信件, 八百里加急, 一封将审讯结果送到两兄弟老家所在官衙,立即羁押其母审讯。一封送向朝廷。 忙完此事后,几人不敢耽搁,又分析气审讯结果,根据奸细交代的内容安排接下来怎么引蛇入洞。 重新换的伙夫头头,变成了尹大河。 这是立功了,感觉用谁都有点儿疑心。毕竟那个奸细平日里可是老实巴交干了十几年的,十几年的吏出了问题,干脆直接换一个心细且能和上面官员敢于交流状况的。 李知县点兵点将,那就用尹大河。编制隶属永甸县。 尹大河和朱兴德沾亲带故,煮饭时出现什么问题,敢和朱兴德通气。而朱兴德这个人,通过一系列事件,尤其是这件事胆大心细,现在完全可以称作是他和张大人的耳报神。也当之无愧信任二字。所以综上种种,用朱兴德的人比在队伍里提拔其他人要更放心。 此时,新上任的伙夫头领尹大河,心里很是懵逼,脸上倒是镇静,带俩人将食盒递给帐篷前的守卫。 在外露宿,哪里有什么好吃的,无非就是粥。官员吃的干粮是细面的而已,再配上一碟子酱菜。 守卫掀开门帘时,尹大河趁机瞅了一眼,恍惚瞧见表弟正站在据说大大官张大人和李知县中间说话。三位面前摆着一张毛皮舆图。 尹大河心想:瞧瞧表弟的地位能耐,在那舆图上指指点点,越是接触越是觉得了不得。以前奶奶咋能说表弟是个二流子的呢,那得多眼拙。 尹大河刚要猫腰倒退两步带人离开,忽然被出帐的朱兴德叫住。 “表哥,你等下。” “使不得,游弈使将军,您叫小的一声大河就成。”尹大河腰弯的更厉害了。 朱兴德:“……这是谁教你的?” “都那么说”,尹大河低头看地面苦着脸道:“来之前,面案、打水的、烧火的,全都有嘱咐见你往后要用敬语,越是在外面越是要懂规矩,别不知道大小猫。” 朱兴德赶紧摆手叫停:“好了,你抬起头来,先不讲那没用的。表哥,在拔营前你让大家喝上木耳汤。” “啥?还吃木耳。” “对,剩下的全做了。” 说完,正好杨满山在罗峻熙的陪同下赶来,朱兴德招招手带着两位妹夫,以及其他几位随行将军入了主账。 主账外一定距离内是没有其他帐篷的,只有一圈圈巡视的守卫。 隐约能从帐篷里传出激烈的探讨声。 “大致傍晚就能抵达白头山附近,按照他们约定的暗号,应该是在那里动手。那里也便于藏身和以少胜多攻打咱们。” “白头山太大了。我们途径那里要走三天。最好能猜到他们在哪里埋伏。” “你们看,这里。这里是必经之路,且窄,前方有弯路,路两旁的山上全是茂密的树林。我们换位思考,如果我们人数少,想以少胜多,会不会选择这样的地形更有利。还有一点,按审出来的结果,他们约定,那些毒木耳本就该今早下手煮给大家吃,吃的大家中毒最好,没中毒拉肚子腿软没劲儿。腿软要干什么?就是今晚他们要动手。” 李知县怒恨道:“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这一次假使躲开了,下一次他们还会鬼鬼祟祟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击。之后的地形只会更复杂难走。下面全是山路啊。而这一队贼人的任务就是干这个的,他们的目的阻止我们送粮。只听说过抓贼的,没听说千日防贼的。” 朱兴德很赞同:“对,所以躲真的不是长远之计,要转守为攻,主动出击。先打他个落花流水,备不住多抓到一些活口,还能审出对前线有利的消息。假使审不出什么也没事儿,先拿这支队伍练手,报他们敢骚扰我们边界坑害我朝百姓之仇。” 朱兴德这话,简直说出了主账内所有武将的心声。 另一位游弈使道:“大人,就由在下来带兵攻打,大人的担心,末将们懂。但末将敢说,真的不会耽误太久就会打完,他们人数少。” “对,大人,末将也请战。末将以命发誓,决不会耽搁给前线送粮的脚程。就让我们打吧,要不然那一队人之后也定会不咬人膈应人。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夜里有打盹的时候,哪有总防着的道理。” 张大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应下主动出击。 毕竟这是很难下的决心。 张大人一个文官,总觉得什么都大不过将粮食武器尽快送到前线重要。这是他的任务。 可是此时,他听着一声声请战的声音,忽然觉得谁说户部下面负责运物资只会走远路的武将就不会打仗。 将来到达前线,如若有需要,他都敢亲自上。 张大人这一点头,主账内的气氛变的不再一样。 各个摩拳擦掌。 接下来就该探讨由防守改成怎么打了。 “必须要快,奇袭,不能恋战。前线兵将等不了我们晚送粮食。” 朱兴德道:“派一小支擅于骑射的队伍的先行一步,他们不是在山上埋伏嘛,我们也埋伏。” “可是傍晚才会到白头山,射箭、在后面放冷箭能看清吗” 讲话的人还没有说完,立马就有人反驳道:“夜里黑好哇,对方也看不清。他们人数还少。这样两面弱点可抵。他们不仅看不清我们运了些什么,更看不清我们到底吃没吃毒木耳腿软没有。建议不点火把进入白头山山道。” “等到我们这面的人放了暗号,再一起点火把前后夹击,人数上就够我们将他们围成圈攻打。” “大人,末将认为,粮食应该先卸下,卸在离白头山不远处的隐秘位置,不带走,派一部分可靠的人看守。这样我们能轻车上路,攻打起来能减轻负担。回头歼灭了,再将粮食装车。大致往返重新装物资需要浪费一天左右,耽搁这一日两日,我们完全可以在之后不眠不休赶路补上。” 那由谁带队,以急行军的速度率先进入白头山树林,以包抄的形式从后面强攻呢。 这个带队的人当之无愧是杨满山。 杨满山胆大心细、沉稳有度、进入森林等于归家不迷路、善骑射。 杨满山自从喝了他那“洗脚水”后,又一日比一日眼神好。天黑射箭至少保证他射箭不走空。 杨满山还拥有不为人道的助力,那助力不提他那神仙空间能有吃有喝,恨不得连续多日都不用带吃的就能蹲在林子里,只提他有个厉害的小妹。 小妹夫不行,关键时刻还得是小姨子。 小姨子只要将行动掩藏好了,暗戳戳抓条蛇就能问出“还有一队人马藏在哪。” 所以说,甭管那一队敌军藏在哪里,杨满山都能带人找出来,然后不声不响的让敌军进入包围圈。 朱兴德站了出来,他知道会有人不服,但他必须要说服张大人和李知县同意,由他默默无闻的二妹夫担任这重要奇袭队头领。必须让派去的其他将军作为副将,能听他二妹夫的。 只有这样,才能伤员达到最少,缩短作战时间。 所有佩刀的将领,都看向角落里一身补丁衣裳的杨满山。 “杨满山。” “草民在。” “本官派你……”张大人又派出两名手下善骑射的守卫将领作为杨满山的副手,带人进入白头山。 他选择相信了杨满山,因为朱兴德都以项上人头担保了人选,用命请的是战,不是功,这是何等的赤诚之心。 “草民领命。” 杨满山本人点兵点将,自己人只带走了六子、小妹左小麦。 罗峻熙非常不放心媳妇,遥遥目送小麦骑马离开。 可是他不能跟着去,不敢进林子,他怕自己这个体质忽然又招了哪种动物稀罕引起骚乱,再惹得没等打呢就被敌军发现。 所以罗峻熙改成跟在朱兴德身边。 他跟着大姐夫在最前面带队,打算在正面迎敌双方交战时,能快些跑出残影跑到媳妇身边护着。 …… “全体都有,将以下物资卸车,之后的路,将分发武器,凡是被点名的留下,其他人,出发。” 各个分队开始加强管理,一声接一声的号令。 不止粮食卸车,盐巴卸车、送给前线御寒的衣物卸车,连游寒村负责运送的酒桶也卸下了。 队伍里纷纷猜测,这是发现敌情了吧?真的有人要截胡,不让咱们将粮食平安送到前线,咋就那么没有创意呢。回回打仗回回来这一出。 完了完了,有点儿慌,那咋办?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慌个毛,干就完了。 傍晚,入冬时节,天已经擦黑时。 白头山弯道上出现了一队队赶路有序的黑影。 李知县硬着压着张大人,让张大人留守看粮,他作为做大的靶子一身官服骑在队伍前方。 忽然,山道边传来了唢呐声,这是啥意思? 朱兴德和罗峻熙异口同声喊道:“点火把,西南方向山上,开打!” 别人不知道,朱兴德和罗峻熙心里是清楚的,看来杨满山他们已经找到了敌军,正在对方后面快速包围。而这唢呐是小麦吹的。为啥小麦能离山道这么近,还能知道满山那面情况呢。 因为小麦不仅能让山上的动物告知敌军隐藏的准确位置,还能让快速移动的蛇等动物来告诉她,你二姐夫那面已经准备完毕,开打。 yqxsw.org 然后她就给大姐夫这面吹唢呐。 所以当一声声送葬的唢呐声响起,刚刚还是一团团黑影的队伍忽然火光大亮,接着一队队人从车上抽出大片刀在领队的带领下,冲向西南方向。 他们边朝山上跑,边喊声震天:“杀,杀!” 与此同时,杨满山带领奇袭队犹如天兵天将一般出现在敌军后方,他们从茂密的丛林中冒了出来,他们在大树上挂着,他们在树后藏着,一支支箭羽像雨点子急、准、狠射在敌军身上。 第三百五十四章 翻过了一座山,越过了一道弯 这种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要是没让对方亡,下一次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这是敌军,不能当成人去看待,要当作是割猪食菜。 这是输了会用铁蹄践踏国土、杀家里老小,让一个个小家妻离子散的敌军。 送粮的民夫再不用各位领队召唤,从他们抽出大片刀嘴里喊着“杀,杀”,举着火把往山上冲那一瞬,就将怒火点燃到极点。 所有人奔跑的速度都不慢。 只眨眼,西南方向的山上聚集黑压压漫山遍野的人烟。 这时候退缩就是对自己将来的残忍。 “让你们埋伏想杀我们!”山脚下,一名民夫在和敌军在扭打中丢了武器,干脆用火把抽打。 到了后面,对方从靴子里抽出短刀,民夫也将火把打丢了。。 民夫干脆和敌军抱在一起争抢短刀,俩人又从山脚上一路向山道滚落。 滚落间,如若你细听还能听见民夫喝骂道:“我让你戴大耳环,我给你薅豁开。” 也亏得对方异族人佩戴了耳饰,让民夫找到了可乘之机,要不然短刀就扎进他肚子里。 朱兴德的三舅尹兴旺是和两位酒队的同伴,同时按住一个人揍。 “要不是你们,我该在家里猫冬的,现在却要挨饿受冻。” “知道我们听说征兵吓成啥样吗?” “知道俺婆娘孩子送俺走时哭成啥样吗。” 尹兴旺两手死死掐住敌军的脖子,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他骂人的声音也慢慢带出了哽咽。 当身下的敌军彻底断了气,尹兴旺从尸体上爬起来后,气质在眨眼间蜕变。 以前那个窝窝囊囊的中年汉子不复存在。 他直着腰板对着尸体呸的吐了一口, 接着双眼发红又冲进包围圈里去抓下一个敌军跳脚着揍。 而像尹兴旺一般行径的人不在少数。 大家以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这一次却将骨子里残留的血性彻底激发。 “我咬死你!”这位民夫是直接上口要咬敌军脖子。 别费那个劲儿了。趴在地上刚吃了一口黑土的同伴, 捡起敌军掉的长剑踉跄爬起, 将剑头冲下, 一剑扎透敌军的肚子。 噗的一声,俩人的眼里被溅了血迹。 而离着这里不远处, 另几十位民夫在缠斗十几位敌军。 他们比起敌军没有抬像样的武器,他们更不如敌军是经过多年训练的专业杀手。 要武功没武功,要经验没经验, 杀人还没有杀鸡熟。 但他们有一样是敌军队伍没有的,那就是咱人多,靠着人海战术一人一脚就能踹死人。 白头山的丛林里上演一幕幕近身缠斗。 而在此次作战中,李知县近距离发现朱兴德确实不该做捕头。 只做捕头白瞎朱兴德身手。 李知县身穿官服是敌军死士们眼中最大的靶子, 他们宁可全部战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所以连着两次,两次李知县在关键时刻都被朱兴德所救。 朱兴德杀人的方式还和别的武将不同。 一看就知那是没有被正经武夫教过的野路子出身。 野却不乱,刀刀致命。 朱兴德和他身边的二柱子,砍人头像砍西瓜一般配合默契。 提到二柱子,就要提一嘴二柱子的武器在此战中极为扎眼。 二柱子一手大铁锤,一手抡着用铁链子拴着的大铁球。铁球掷出将人削懵, 打乱敌军抱团作战的战术, 铁锤抡的虎虎生风剁人头。 二柱子用大铁球在前面开路,朱兴德在二柱子身边补刀。 李知县没注意到的是, 其实这二人身后还有第三人在默默配合着。 那个第三人就是罗峻熙。 罗峻熙负责在后面捡漏,做什么呢, 很重要的,有气的不让死, 卸掉下巴以防服毒团灭,顺便在腿上胳膊上补刀。 而正是因为罗峻熙在忙于“口供”, 就疏忽了藏在林子里的媳妇。 他本来以为左小麦藏的挺好的。 可正因为藏的太过隐秘, 这让敌军死士领队二王子, 在发现不好后迅速逃跑,逃跑的方向正是左小麦的藏身之处。 俩人狭路相逢。 虽然杨满山在第一时间就追了过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 “别动, 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左小麦是以面朝二王子的姿态被抓,后背冲着杨满山的方向。 “放下武器!” 二王子说的是异族话,杨满山其实是听不懂的。 可以说, 整支送粮队伍里就张大人和自学成才的罗峻熙能听懂。 可这并不影响杨满山能猜到对方的意思。 满山举起一只手作出投降状态, 慢慢蹲下身。 另一只手将佩刀配合对方要求放在地上, 又将箭放下。 整个过程,杨满山始终盯着左小麦的后背,在将箭彻底松手的那一刹那,只看二王子掐着左小麦的脖子刚要带着撤退,而小麦就是在这时候动了,小麦的怀里忽然出现了一只蛇头。 蛇的小脑袋迅速叨向二王子的眼睛。 二王子本能的捂住眼睛:“啊!” 杨满山抄起箭,搭弓射箭。 与此同时,左小麦更是在得到自由后,反应极快当即矮下身子。 随着这支带着凌厉之风的箭扎入二王子的心脏位置时,不远处林间传来了助威之声。 “杀!” “杀!” 送粮民夫们用自己的武器当做杀威棒,一声声发自心底的呐喊响彻林间。 只用短短一个时辰,用前后夹击的战术,将敌军派来的死士队伍全员消灭。 左小麦伴着那些兴奋的叫喊声瘫坐在丛林里,小脸都吓白了,但这不影响她指挥人。 “二姐夫,快去将他那耳环摘了,我瞧着挺值钱。再搜他身,备不住能有银票呢,要是有,趁着还没来人,咱赶紧揣兜里,放进仙境。” 杨满山望着这样的小妹,由衷的感到自豪。 自豪于左家女人都不输男,胆子够大、也敢干,刚刚蹲那一下和他配合非常默契,变相说明很相信他这个二姐夫,这才能顺利结果了对方。 所以不善言辞的满山,此时情不自禁道了句:“小妹,好样的。” 看了眼完全任务不带功与名离开的蛇影,“蛇也是个好样的。” 左小麦咧嘴笑了起来,站起身就差些腿软又摔倒。 —— 当张大人正在后方焦灼的踱步时,李知县已经带着空车回来接粮了。 朱兴德被安排带人在白头山附近原地驻扎,等待后方队伍赶来。 等待的过程中,朱兴德最重要的任务自然是审问活口。 之前,杨满山不知劫持小妹的那人是二王子,他要是知道可能会给留口气,因为这人很重要。 好在跟随在二王子身边的死士活口,有一位是二王子的亲随,知道一些敌军的情况。 为审讯此人,朱兴德可以说费了不少心思。 只单单为让对方开口,每次都要亲自检查一遍牙齿,怕的就是将卸掉的下巴合上,牙齿里藏毒自杀。 另外,朱兴德还挑断了对方的手筋。 且下了命令:“剩下的活口也全部挑断手筋,让他们无力有小动作。”他不是不相信其他武官审讯,只是心细惯了:“记住,审谁就将谁的下巴合上,不审时就将下巴卸掉。” 有人问:“不用挑断脚筋吗?” “脚筋挑断作甚,正缺人运粮,要用他们的身子拉车运粮。” 朱兴德回答完就进了审讯帐篷,这一进去就再没出来过。 有人想问他的意见,都是进去寻他。 自从打完这场仗,别说李知县和张大人往后定会更加重视朱兴德,就连其他的领头官员也在不知不觉间,会在拿不准注意时先问问朱兴德的意见。 不是打溜须,和那没关系,压根儿谈不上那个。 是关乎战场上的事儿,大伙只信任强者。 而且不止朱兴德,这次战役也让杨满山、二柱子、六子甚至游寒村酒队一小撮人,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 所以说行与不行,真是真章上见。 直到俘虏全部被抓进帐审讯了,仍有几人在津津乐道杨满山进入原始森林犹如归家般闲庭信步。 这几位都是跟随杨满山带的奇袭队进过林子的。 “按理咱这种走过南闯过北的,什么事儿没经过。可是那林子我是真不行,进去就迷糊。一抬头,林子密的都看不到天,哪里还能分得清东南西北?要是让我带路就得迷了,但那位就成,不服不行。” “对,那位像开了天眼似的,一点儿没耽搁,人家只扒拉扒拉草丛里的草,领着我们极快地就找准了位置。” “你要是说他猎户出身只会找路,那是冤枉人家。你没跟着去,不知道人家那身手。能指挥咱这些人,安排的妥妥的,个人作战能力更是异常突出。反正这回我算是信了,真是人外有人啊,咱们这吃关饷的还不如人家民间的。民间才是出高手。” 这几位在吹牛时,杨满山正好找了来。 “嘿,杨头,吃过啦?” 杨满山的头衔经过这场战役变成了“杨头”。 他微微点下头算作招呼,从怀里掏出一堆小袋子交给几人道:“上面让分发下去,这是从俘虏身上搜出的防身药粉。钻林子的时候能有些用处。” 杨满山没说出口的是,他有预感,他们这支短暂成立的奇袭队,搞不好不久后又要钻原始森林了。 果然。 当全部人员聚齐后,张大人第一件事就是笑着宣布:“今日加餐。” 让所有人都吃些好的。 这话惹的好些人共同欢呼起来。 按理像张大人这种大官是不会管这些杂事的,可见他今日有多高兴。 为民众一心,为一个时辰就快速结束战斗的成功,只受伤几十人无一人死亡的战绩。 他都感觉自己成了带兵的武将。 自然也是为了朱兴德真就从俘虏口中审出了至关重要的消息。 …… 主账内的气氛,比起外面欢欣鼓舞的场景略显紧张。 “可是真的?” 在山的那一边,只要翻阅巍峨的白头山就是敌军的粮仓。敌军想打胜仗,这个粮仓非常关键。 可以这么说,有它就能不停地攻打。 没它,敌军就会大乱退兵。 负责审讯的几人,以朱兴德为中心共同点头。 如若只是二王子的亲随吐出这话,他们不一定会信。 但是在审另几位时,也在酷刑一轮接一轮后审出了这个结果。 李知县很激动,他按捺住想摩拳擦掌的动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得住:“如若是真的,这个消息太重要了。退一万步讲,哪怕是假的,我们也要去试试。” “不可能将消息送到前线”,张大人沉吟:“前线也派不出人手。” 大伙心里明白这句是废话,张大人与其是在和大家说话,不如说是在劝给自己听。 所有人都明白,战机一刻不能耽搁。 有时候战机才是一场战役能否取得胜利的关键。 不仅不能等前线派出人手去绕道烧粮仓,他们连给朝廷报信,等待皇上定夺的时间也等不及。 李知县再次接过话:“要试的,大人,无论成与不成。虽然这个月份、这种天气想翻越白头山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别忘了我们是有人的,我们或许可以克服……” 一句“有这种人才”,使得所有人继上次后,再次看向角落里一身补丁的杨满山。 杨满山背着箭羽,依旧是那副沉稳的老实模样。 发现大家在看他,他望向张大人道:“只要大人下令,草民就领命。” 张大人没有发觉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又一步步走向杨满山。 他从头到脚将杨满山认真看了一遍,大力的拍了拍杨满山的肩膀,“我记住了,你叫杨满山。” 没有说本官,而是我。 当晚,主账内灯火通明,官员们围着舆图研究白头山地形。 第二日清早,睡了一宿好觉的左小麦开始收拾东西,罗峻熙这次谁劝都不好使,说啥也要跟着,也在和媳妇一起默默装捡行李。 昨日打的敌军落花流水的二柱子,今早有些沉默。 因为自此,他们这个以家为单位的小队伍要分开。他跟随德哥继续送粮到前线。 思路客 杨满山却要带领罗峻熙、左小麦、六子、尹三舅,游寒村酒队十位壮士,以及奇袭队其他成员离开。 这些人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以最快速度翻越原始森林,翻越白头山火烧敌军粮仓。 第三百五十五章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新上任的伙夫头头尹大河,壮着胆子,愣是准备出比上面下令还要多出许多的口粮。还发挥超常,翻着花样的做饭。 尹大河自认为能在之后赶路中节省出来,也并不怕手下其他伙夫去告状。 告去吧,爱咋咋地。 反正他这个伙夫头领是白捡来的,撤掉也不可惜。 倒是穷家富路,只有让杨满山他们口粮带的足足的,他才能安心。什么头领小官,在活着面前,都不值一提。 朱兴德是亲自检查杨满山一队人的装备。 小到每个人的御寒衣物有没有多带一套、随身药品、点火会用到的猛火油。 大到各种武器绳索,真要是在原始森林里狭路相逢大型野兽会用到的佩箭。。 朱兴德检查完毕后,又给队伍中的每个人分发铁钉子鞋,让大家背着。 这些鞋是临时赶制。 队伍里全是大老爷们,做这种东西肯定是不如女人家的手艺。这些铁钉子鞋是昨夜贪黑做出来的。 人在外,没处去寻那么多像样的铁钉子,无非是凑出来的。有拔下来的铁箭头,还有从拉脚牲口那里寻找出大小合适的铁掌安装在鞋底上,防止过山走冰面或是雪大山道路滑使用。 “大姐夫,一会儿祭拜山神,人多就不方便说话了,咱们在这里简单说两句”。 杨满山望着朱兴德,眼中流露出担心:“其实也没啥话。我这里,就一句,盼大姐夫之后路上,万事小心。” 朱兴德重重地拍了拍杨满山的肩膀。 拍完又看眼罗峻熙。 罗峻熙岁数小,不管那事儿, 他用不得着含蓄。 在他心里,岳父不在, 大姐夫相当于是他爹。 大姐夫也一直是那么做的, 啥好的都给他们, 啥事儿都帮他们操心惦记着。 罗峻熙张开臂膀上前一步一把抱住朱兴德,“大姐夫, 月余后,我们就能再见,保重。” 抱完朱兴德, 罗峻熙又去抱另一边的二柱子,凑近二柱子耳边说的话是:“记住,我们不在时,你别只顾着杀人打仗。像是昨天,那个多杀一个少杀一个, 比起大姐夫的安危就不那么重要了。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护住你德哥, 算明白账没?” 二柱子想说算明白了, 想大声向罗峻熙以及正望着他的左小麦许诺一遍原话,以示他确实有记住。 他记性头回这么好使。 罗峻熙却暗示性的摇了摇头, 让他只记在心里就好, 以免别人听见。 …… 出发前的最后一件准备工作是祭拜山神。 白头山, 在大家眼中一向是神秘的。 张大人和李知县带头, 尽量凑出丰盛的祭品特意祭拜一番。 以此期盼杨满山等一行人,能顺利翻越这片常年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巍峨山脉。 张大人和李知县跪地。 朱兴德在祭拜队伍中第五的位置, 恰巧在李知县的斜后方。 拴着红绳的箭羽射向高空:“出发。” 杨满山带队, 率先走向密林中。 六子却频频回眸,不放心地看向朱兴德和二柱子的方向。 左小麦一身男装紧跟在队伍中间, 身旁就是她的夫君。心里想的是, 大姐夫可别在梦中和大姐说这事儿,希望家人别太担心。 而此时的朱兴德再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冷静,他一直低着头,用不停整理棉帽子的动作掩饰情绪。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搓把脸。 谁和他说话, 他都不敢应声, 怕出声就哽咽被人看到。 第一个发现朱兴德异样的是李知县。 李知县亲自扶起朱兴德,给拽一边劝道: “你啊你,不知道的, 以为你不是姐夫,你是他们爹呢。退一步讲,就算是亲爹, 也不能因为怕这怕就那不让他们往外走。你家那几个,尤其你那二妹夫,这次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在林子山里拥有常人没有的能力,可见往后都不是池中之物,不是这次离开你,也会有下次。他们能独挡一面了,你不能总想用羽翼护着。” 李知县瞟眼朱兴德发红的眼圈儿:“再着,你已经给了他们保障。这两日,你一直没合过眼,不就是为审出敌军过白头山的路线?那路线虽说挺崎岖,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是以前行走于两国之间的亡命徒趟出来的羊肠小道,但是总比走一路斩一路荆棘强。那些死士既然能走,咱们的人有什么不敢走的?” 说到这,李知县望着前路茫茫的方向感叹句:“没办法,这就是战争。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你我也不清楚明天会不会活着。” 不过,李知县这番话到底是开解不少。 当晚,朱兴德强颜欢笑独自和梦里的媳妇嘟囔,说小妹他们累着啦,刚打过胜仗,就不过来露面了。 朱兴德打算先拖延两日,拖延完再和小稻说出一部分实话。 实话是他和小妹他们分开领了任务。这段日子不在一起。 不能告诉老家那头的实话是,满山只带队几十人要去火烧有可能几百人甚至千人驻守的敌军粮仓。这要是被发现逮到,干都干不过。 之所以告诉一部分,朱兴德是希望仙境那里老家能支撑满山一路所需要的东西。他们给准备的总是有限的。盼望二妹最好十二时辰待在仙境里帮忙。 不能全说,他是担忧家里人知道详情从此吃不好睡不着。 哪怕他解释说,这是偷袭,人在于精不在于多,人多倒容易留下太多踪迹被发现。 所以没必要全说出来,就让他一个人焦心吧。 算上今夜,朱兴德已经连续三日没睡过觉,可是此时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与此同时。 挂满雾凇的原始森林里,走气路来咯吱咯吱响,杨满山带队仍以急行军的速度前行。 奈何这第一天,队伍里总时不常出状况,可以说,还在磨合阶段。 “哎呦握草。”有人掉进了树洞深坑里。 这是猎人挖的坑吗? 这里哪有猎人来,猎人不要命了吗? “好像是熊瞎子之类刨的洞,我都和你说别溜边走啦,再说你看我们几个都停下了脚,你着什么急往前冲!” “别人都停下脚,那说明前面不是陷阱就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还像个二愣子似的往前冲,嘴里还骂骂咧咧我们腿脚不行。你倒是行了,不掉你掉谁。” 满山调头赶了过来,用火把凑近照了照,看到大家已经将掉坑里的人拽了上来,严肃道:“尽快赶路,少说没用的牢骚话。” 之后,真就没人再说互相埋怨的话了。 因为他们好似听到周围传来了鬼哭狼嚎。 好些人不约而同心想:这座山上是有多少狼啊,他们不会刚出来一天就喂了狼吧。回头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曾大胆,你别打哆嗦啊。” “谁、谁哆嗦了。” 队伍里一名壮硕小伙名叫曾毅,外号曾大胆。 他总号称自己是从军营里走出来的,和这些户部下面运粮的兵士不一样。往常有点儿瞧不上同僚,总觉得这些散装兵比不上自己。 可是眼下,猛小伙心里也胆秃,他觉得大家分析的对,这座山上的狼叫声好像还和别处山上的狼不一样。指定一口一个。 再配着那个不知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的风,风声也嗷嗷的叫,他感觉头皮都炸了。 说句实在的,他就是回去找不着路,要不然有那么一瞬都想调头了。 趟过原始森林,听起来简单,事实上,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就在这时,“啊!!!” 特娘的,这又是谁在制造恐慌。 一位名为石磊的壮小伙又出了状况。 他一手指向远处一群绿油油眼睛语不成句,一手指向脚边的路腿打颤。 没拿火把的人,顺着石磊指的方向这才看清,杨头带他们攀的路,离得不远处就是悬崖! 也就是说,他们一旦要是有谁没跟上掉队,或是瞎喝的没走直线,搞不好深一脚浅一脚的就会有人摔下悬崖。 之前贴另一边树丛走路,并且掉进过树洞里的那名兵士,此时脸都白了。 他庆幸他耍小聪明是贴着另一边走,那时想着一旦有什么情况,他方便藏到树上不露头。 他要是贴的是悬崖边,再使小聪明,那么等待他的将是…… 石磊这一声喊,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指着悬崖,让好些人都沉默了。 其实队伍为省火油,他们能背的东西有限,每隔十个人才会有人举着火把。 举火把的人是知晓路径的。 其他人只要跟上,不要乱走,根本掉不进悬崖。 所以杨满山不存在愧疚,只拧眉瞪视石磊:“一惊一乍耽误行程,这里连个山洞都没有,你们要冻死在外面?想死,不要拉别人当垫背的!” 石磊咽了咽口水,紧了紧身上背的物资,一开口说话声发颤:“头儿,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瞪我啊。你快向后转,看你左手边西北方向,除了悬崖,那里还有那么多绿眼睛。” 随着石磊这话,明明百人队伍却只闻唰唰的风声,没有其他动静。就好像谁敢乱动,就会惊动远处的绿眼睛。一个个僵着身子。 满山早就发现了。 作为猎户出身,杨满山和动物打过不少交道。 他认为野兽在不缺吃少喝感受不到攻击时,野兽们也是会怕人的,都在尽量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要是犯我,我追千里的准则。 况且他心里安稳还因有一个小妹在。 小妹是最先发现的。发现时就说了,埋头走他们的,那群野兽不会过来。 虽然小妹夫立马掏出“护心红布”又是蒙脸又是盖头的,死死挎住小妹的胳膊,用染血红布包的只剩下眼睛,小妹夫很紧张。但他和小妹却一致认为不算事儿。也就没和大家提狼群来了。 而看看大家此刻的表情,杨满山心累。 他终于感受到大姐夫的不容易了,管这么多人太操心,看来他需要改的第一件事是不能嘴懒: “别慌,我再说一遍,只要听我的命令,甭管来什么动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们要是不听,频频出状况,让它们感受到被侵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将哪个人单扔出去,或是自己回去,走下山。 我这里不留孬种。” 说来说去,不就是没有人有能耐辨认方向走回去嘛。 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据说,被抓的那些敌军之所以能翻过这座山,里面是有一位有二十多年翻山越岭的亡命徒领路。要不然那些死士也不行。 …… 第二日直到晌午时分,队伍才停下脚,按照审讯出来所画的舆图,寻到一处能暂时歇脚的天然山洞。 杨满山下令,派人去兜回来一些雪,化开让大家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他听到有手下靠着山洞感慨:“没想到,我还活着。” “是啊,”附和的人拽下满是冰霜的面罩,感觉眼睫毛都是冰溜子,喘着粗气搓着没知觉的手脚接话道:“我以为我会受不住这份冷,我的最终结局是冻死。经过这一夜才发现,冷、饿、累算个啥呀,冻不死,屁事儿不算,我还能承受更多。” 这些小兵看到杨满山从面前走过,还很会安慰自己,凑头一起议论道:“嗳?你们发现没有?其实杨头最是面冷心热。” 也不知他们是咋发现心热的,明明杨满山没对他们说过一句软和话,但他们就是觉得杨头能带着他们活着走出原始森林,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善人。 人狠,话不多,杨头很值得被尊重。 又三日后。 从出发频出状况,到眼下队伍歇脚,他们还有力气要套兔子野鸡改善伙食。 不熟悉的人,慢慢变得非常熟。 没了最初听说你是游寒村的、村的?他们可是正经兵将,正经的,等等这些歧视出身的心理。 游寒村出来的甚至还会反骂一句:“你拿关饷的不如我,你还吹什么牛逼。” 他们一起,你扶着我,我帮着你背行装,你要是坚持不住了,我来背你,互相搀扶着开启之后的拜把子兄弟之路。 fantuantanshu.com 夜里赶路,一个个也不再听到怪动静战战兢兢,而是握紧武器耳朵竖起,他们相信真到了危险来临那一瞬,杨头一定会下令,下令他们就上,绝不犹豫。 毕竟他们这叫被逼上梁山了。 他们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热烘烘的命。 如若真有一天要丢命,他们这些兄弟就算死,也绝对不当那哭唧尿嚎的窝囊种。 第三百五十六章 踏雪而来创奇迹 为赶路,这一队人吃的馒头冻得像石头,常常捧起一把雪当水喝。从早到晚,经常一肚子冰凉的食物。 “咔呎咔呎嚼啥呢?”队伍里的曾大胆问道。 “冰溜子,你要吗?我太渴了,嗦啦两口解渴。” “我嘴都要冻木了,哪里还敢嗦啦它。我这面罩也冻的梆硬,摘都摘不下来。” 到了歇脚地,夜里烤火成了遭罪的事情。 手脚脸冻到一定程度,遇到火烤一烤,那能痒的人钻心,恨不得满地打滚。 但这一队人却没时间细细感受那份痒的人闹心。 通常是杨满山前脚一声号令停下,大伙后脚就歪在歇脚地方倒地一片,简单的用火烤烤湿透的面罩帽子手焖子和棉鞋,以免冻住第二日穿戴不进去影响赶路,再喝点儿热乎水烤馒头上撒点盐巴,撒上药粉防止虫蛇猛兽披上棉被就蒙头大睡。。 要说能受到特殊照顾的就是左家人。 这不是有个空间在嘛。 这时,老家那面已经知道杨满山和朱兴德分开了,正在急赶路,天一日比一日冷,路上十分遭罪。 老二左小豆在老家目下啥活不干,经常天蒙蒙亮就让她爹娘摇井把放她进空间,直到半夜再出来,为的就是给杨满山以及小妹小妹夫他们能及时提供补给。 她坐在空间里面缝补衣裳,随时等待杨满山进来喊一嗓子要啥物什。 所以左小麦、罗峻熙、杨满山包括六子,受到的特殊照顾有,看起来戴的穿着还是出发时准备的那身,实际上早就换过好多次。 打比方说面罩和帽子里面加过“料”。 像是面罩里面在耳朵处和脖子处又多加了不少棉花,棉帽子里面有一层带毛的羊皮。全是老家那面的亲人改良的。 穿的衣裳膝盖、腰腹部加厚, 鞋外面除了靰鞡草还裹着一层毛皮,鞋垫子羊毛皮的。盖的棉被也换过更厚实的, 晚上给掏出更厚实的, 一早再送进空间。 吃的东西就更是了。 虽然不敢做太香的怕其他人闻到味道, 但是像豆包、粘豆包、软乎乎掺了不少细面的玉米饼、糖饼,杨满山小分队几位内部人都有吃过。 白天赶路是没有空闲吃, 一早一晚起来睡下时能做到改善生活。要是哪次停脚逮到兔子野鸡,洞里有了肉味儿,他们还能趁此机会偷吃几个外婆给包的大肉包子。 甚至左小麦执行这次任务赶上了来月事, 她还能喝上家里给准备的红糖水。有那么两次从空间拿出的水囊,发现她的水囊经过改良,口变大了,烧开的神仙水里还加了鸡蛋。 搞得左小麦私下和罗峻熙嘀咕,“看其他人吃的喝的, 晚上冷成一团, 再看看自己, 我居然在这种环境下吃出了幸福感。” 罗峻熙闻言笑话左小麦道:“瞧你那傻样, 傻不傻。就这还幸福呢。换别的女的早哭了。” “我不哭, 我看你们遭的那罪就不好意思掉泪。” 小麦确实相比较下是幸福的, 很多情况下甚至比杨满山、罗峻熙和六子要强出不少。 毕竟杨满山管着一队人, 进出仙境时间有限。 好些次他拿出来热气腾腾的食物顾不上吃, 只在里面喝瓢神仙水就将吃的转手扔给小妹。身边又总有人在看他脸上行事, 吃喝换衣等不方便。 罗峻熙呢,是要挡住媳妇吃喝,等轮到他了,热乎的饭也变凉了。 至于六子就更吃亏。 没想过要告诉六子有仙境这事儿, 自然给吃给喝添置物什就会束手束脚,只选择性的补给。包括之前大家在一起时,朱兴德分吃食给二柱子和六子也是这么做的。 朱兴德曾经就这件事聊过, 他说: “不是不信任二柱子和六子。这两个小子要是不让咱们家人信任,这世间,我真的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让咱们放心。 可是咱们成过亲的人都懂, 有些人成亲前一个样,成亲后被媳妇管着, 有了自个的孩子又是另外一个模样。 我们是信任他们的, 我们却不清楚他们将来的媳妇招不招人相处待见。 而媳妇呢, 有时候才是最亲的人, 那叫一个被窝里待着,哄两句话咱做男人的有可能会迷糊。那关乎咱家生死的大秘密暂时就不能透漏给柱子和六子,往后再说吧。看看他们媳妇啥熊色,那人品性子如何。 最好不到万不得已时,我的意见是即使是好样的也别告诉。” 因了有这番话,所以杨满山也延续大姐夫的做法。 他指定是能给予六子吃喝穿一定会全给,容易被看穿不像是出发那阵就带出来的东西,他就不给。 就这,还搞的六子很感动,同时也急眼过几次,用气音气急败坏扒着杨满山或是罗峻熙的耳朵沟通: “不要再给我了,让人看见多不好。你们听我的,就当作我和他们是一样的普通兵,那些人没吃没喝也没死。我咋就那么馋还要你们为口吃的费心思。你们快将好不容易背出来的食物留好,别忘了咱这里有女人,都留给小妹吃,东西不多,或是留着不动,以防万一。总是别为我这张嘴再浪费。” 由此可见,这次出任务,左小麦确实是最借力空间的。她比谁都能感受到有仙境的好处。 为此,左小麦还在攀越白头山最高点时给家人带了礼物,让杨满山特意给送进空间里。 几块白头山的石头。 惹得在空间里十二时辰待命的左小豆,接过石头子都不知道该骂小妹妹心大还是该感动了。 毕竟这也叫走那么远给带回的礼物。 据说还是花了心思的,和小妹夫一起从雪里扒拉出来的石头子。 人家也会说话,说爹娘、外婆、两位姐姐和家里的孩子们可能一辈子没有机会去看看巍峨的白头山,他们将这个东西送给大家,就像是和他们一起走过那片神秘地带。留着这些石头子,将来老了,或是孩子们长大,非常有回忆价值。这是他们走过最远的路。 小豆嫌弃地接过石头:“这玩意儿又不值钱,你说带这个干啥。哪里的石头子长的不是一样的。小妹那脸,你不是说都冻紫了嘛,咋还能和小妹夫有这个闲心,也不嫌弃冷,小妹夫居然也能同意,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玩心真大。” 杨满山笑了笑,玩心大也没耽搁赚钱。 那几个大耳环就是小妹让他“偷”的,小妹要是不提,说实在的他当初都没想起来杀人还能挣点钱。 小妹夫更不得了,难怪是夫妻。 “我扔在这里的香囊,你拿出去给外婆他们看了没有?” 左小豆听到香囊二字,急忙问道:“我还想细问你呢,奈何你每次进来马上就出去。” 空间里明明没有别人,左小豆也本能的压低声音:“那香囊里咋有那么些金豆豆呢,给我们吓一跳,都没敢花。” 这段日子空间补给,家里花的早就没有银子了,用外婆的话说再花钱就要去城里破开银票,那都恁是没敢动香囊里的金豆豆。 一颗都不敢动,就怕只是暂时放在他们那,往后对不上数。 杨满山边匆匆喝瓢仙水,边回答道:“小妹夫从那几个异族人身上搜刮到的。” 大姐夫做了官,好些事儿不方便做。 那日交战后,罗峻熙就失踪了好一会儿,据说去干打扫战场的活。回来就挤眉弄眼给了他一个香囊,香囊里有二十多颗金豆豆。 杨满山接手左小豆递过来的草药膏。 队伍里有个小子受伤挺重,翻峭壁的时候,峭壁上都是冰溜子踩秃噜了差点儿掉下山涧,随身背的一包猛火油都掉了下去,有点儿损失“惨重”,带的烧粮草的火油是有限的。 好在人没事,全靠着身边弟兄发现及时,大伙用绳索愣是给那小子拽了下来。 不过,那小子一双手被绳索磨出很深的口子,用布缠了厚厚的一层也没法射箭,他这才抽空进仙境,说是帮小妹他们送石头礼物,实际上是取草药膏。 仙境里的草,他媳妇早早就磨出不少泥留作备用。 这不是聊到了金豆子家里人不敢花?杨满山在出空间前说道:“往后扔到这里的,你们该用就用,那说明是我们几个赚的,不会后找补。” 还给媳妇吃颗定心丸,怕哪日小豆进来发现一袋袋粮食吓住:“还有可能会搞到粮食,到时候你就让爹……” 左小豆望着空荡荡的仙境,后知后觉应道:“……啊?你等等,你是不是说反啦?” 不是去送粮的? 怎么还往自家仙境送粮呢。 到时候让爹干啥呀。 杨满山也想等等,他还和媳妇没说完话,每次总是出现说半句的情况,奈何里应外合总是和罗峻熙配合不默契。 看来罗峻熙在外面又按了伤口开关,将他给弹了出去。 说起这个伤口开关,亏着满山活的糙,受点儿小伤不怕疼,要不然每次都要将不流血的伤口豁开就够人喝一壶。 尤其是杨满山现在身体调理成最佳状态,常年喝神仙水,体质极好,伤口愈合的就很快。为了留下这个进出仙境的“开关”,搞得杨满山休息时经常拿刀,没事儿就对着伤口搁两刀。 用罗峻熙的原话就是:“二姐夫,你发没发现,包括大姐夫在内,咱仨要想用点儿金手指是真遭罪。你看她们姐仨就很轻松。虽是夫妻,我们男人家和她们女人家不同命。” 真是一把辛酸泪。 大姐夫那大嘴巴被抽的,啪啪的。据大姐夫吐槽,再这么长年累月挨打,真怕大姐往后只要生气就开揍。给惹毛了就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让消停闭嘴。 二姐夫就不更用提了,远了不说刚进仙境那会儿是掉进壕沟里,只说眼下那小刀,一刀刀割。不割到露出鲜肉流出新鲜血液不算完。 他是连老牛都跪,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没有红布挡着脸,一路上紧紧的搂住小麦的胳膊走,感觉山上的野兔子都能跳他头顶上欺负他。 罗峻熙还曾戏言,说他总结过了,或许是命运造成了这种局面:“你看咱仨姓就不好,咋就那么有缘分呢,猪、羊、骡子。” —— 四日后,下山就快了。 这一日,这一队人终于寻到了他们要找的目标。 当真正看到由大致几百人驻扎敌军粮仓时,好些人情不自禁的发出心底的声音:“原来真的没骗咱,真的在这里。” “我们找到了,找到啦。” 杨满山扭头瞪视林子里的众人:“别出声。” 此时,这一队人有挂在树上的,有在树下隐藏的。 但他们是统一的形象,那就是全身上下都是雪。 离远看,就像是和林子里厚实的白雪融为一体。 只不过这些雪人能移动。 杨满山手里还有一个非常粗糙的望远镜,那是出发前张大人给他的。 可见就这么个粗糙只能大致看个影、还得稍稍离的近一些才能瞧见的望远镜,那在此时真是个大宝贝啊。 张大人都顾不上留下这东西要观察送粮的路了,将这东西给了杨满山,希望能帮助到这一小队人火烧粮仓。 “头儿,果不其然,这个粮仓对敌军太重要了,要不然他们不会留下那么多人驻守。问题来了,咱们这么点儿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满山下令今日全天潜伏。 他打算先观察一下粮仓驻守人员日夜执勤的情况,观察什么时辰绕圈执勤的人能少一些。一共六个大仓,哪个仓是突破口。 这个命令一出,大伙明白,今儿有可能一天一夜没热东西吃喝,要藏在极为寒冷的林子至少一天一夜。 罗峻熙有点儿担心左小麦:“能坚持住吗?” “能。”左小麦赶紧往罗峻熙嘴里塞块糖。 要依着罗峻熙的意见,小麦其实已经完美的完成了自身任务。 还不够完美吗? 这叫穿越原始森林,翻过那么大一座白头山,这一路都没有猛兽攻击他们。还从不曾迷路。 队里人曾笑言,有说大伙运气真好的,有说看来原始森林也没那么可怕,还有说野兽或许不咋爱吃人。 罗峻熙真想吐槽他们一句:“那是因为有我媳妇在。你们要是觉得进这种林子跟玩似的,回头起了贪心去猎野物丢了命可别怪我没提醒。” cxzww.com 所以说,罗峻熙认为凭着媳妇的本事,之前给寻个山洞等待就可以了,不用跟随他们来冒险。 可小麦不那么认为。 小麦说:“除非夫君你,还有二姐夫和六子哥都不去。要不然我就得跟着,我还会帮助你们的。别忘了,一旦你们潜入被发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指挥得动别的动物,但捅醒这山上冬眠的毒蛇来帮我们是没问题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他会魔法吧 “他们在干什么?咋咋呼呼看起来很热闹。” “是啊,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还扎那么多彩纸人?” 扎纸人给谁看啊,除了兵就是一片荒芜,扬起的一杆杆纸人又是那种张牙舞爪的形象。 队伍里,张大人派来给杨满山做副手的潘副将,凑近杨满山嘀咕道: “以我走南闯北的经验看这事儿,这里应是不太平。 我指的不太平,是指夜里可能有乱七八糟的动静,或是有一种会啄人的鹰,能将人啄死的那种,总之,有那玄乎的事情。 而对面弄那些纸人,无非就是在防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猜测和咱们地里稻草人大致差不多,竖起那些纸人能躲过。要不然扎那个作甚? 爱阅书香 他们那个族也比较邪乎,比咱们更信一些乱七八糟的。” 满山听的一愣。 这个解释,好像能解释得通。 杨满山有点儿信了,打算听从潘副将的建议,趁着天还没黑,自己这一队人也应该想想怎么防备意外情况。 潘副将看出来杨满山听进了心,心理莫名受用得很。。 这一路,自从进了白头山,杨满山展现出格外强悍的丛林能力,就显得他们这些“正规的”倒像个门外汉。 可以说, 处处不如人家。 从生存能力到野战能力。 要细分析起来,潘副将也不是嫉妒杨满山, 就是总感觉没有彰显出自己的独到之处, 被一个山里汉比对的啥也不是。想使劲儿都没处使。 回头死在这里了, 那没啥说的,大家都是同一个名字叫无名英雄, 为这场战役捐躯了。 没死,任务完成了,却可以想象出来回去后, 这些兵将提起杨满山一定会竖起大拇指,满口赞誉。 到那时,他作为官员,都没脸训手下的兵不准讨论杨满山。不让人讨论,好像他压制杨满山很嫉妒似的。 总之, 这些天, 潘副将亲眼看到这一队人从最初不太服管, 到眼下杨满山指哪他们打哪, 心里总是有点不得劲儿。 所以, 此时见到杨满山望着他一脸懵懂, 懵懂中又带着点儿含糊的求知欲, 潘副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虚荣心理终于得到些满足。 潘副将心想: 看看, 这就是见识问题吧。 你杨满山即便再牛逼, 你没走过南闯过北,你好些东西连听说都没听说过,这就不行。 回头自己的猜测要是印证了,如若还能在这次任务重帮到大忙, 你杨满山虽然领着大家一路平安到达顺利撤离,但是在张大人那里功劳也越不过。 他的这种见识,才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这才是有知识阅历的领队人该得的。 “你啊, 小杨,还是太过年轻,带兵作战可不是简单事, 好些事情都要提前考虑到,咱们……” 潘副将正打算细细向杨满山说道一番, 教一教这个年轻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些都是经验, 一般人他不告诉。 罗峻熙微皱眉忽然插言道:“等等, 今儿是什么日子?” 队伍里的石磊凑过来回道:“应该十月初了吧?咱们出门也没算过日子,大致差不多。怎么啦?” 石磊所说的十月初是指阴历,眼下进入十一月初。 罗峻熙趴在雪地上,急忙摘掉手套开始扒拉手指头心算,大拇指在另外四根手指肚上来回演算。 潘副将被打断,有点儿不满。 可还没等他开口,罗峻熙就打断道:“不对,不是野鹰大雁,而是他们今日在过节。” “过节?” “对,叫年。所谓的年并不是咱们过年的年,要说像咱们的什么节呢,鬼节。 我们有三大鬼节,清明、中元、寒衣节。他们的这个年,就对着咱们的这个寒衣节。 每年十月初一,我们会在这个节日给逝去的族人烧些棉衣等物什,天冷了,盼着祖先在阴曹地府能吃饱穿暖。 他们却不是烧衣裳,而是扎起这些彩色纸人,有牛羊等牲畜就用三大牲畜祭祀,没有就会用面食做成牛羊等牲畜形状,以此为祭品祭拜天神。 因为他们不信人死后是去阴曹地府,却是升天。 并且这个节日,在他们心里是非常重要的,属于部落里最重要的节日,不比我们过年差。如若不是在这里,此时而是不落,想想必今日他们会载歌载舞,喝酒射箭骑马非常热闹。” 随着罗峻熙这番话,杨满山和潘副将等人望向对面人影攒动,不约而同心想: 是啊,看来真的是很看重的节日。 要不然不会在这种地方,除了这批驻扎看守粮仓的士兵,连个鬼影都没有的情况下,还会热热闹闹的尽一切可能张罗起来。 咱们中原有句俗语,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那话的意思,即使再穷的人家,到了过年也会想办法做顿饺子,恨不得全年节衣缩食,从嘴里省下来一顿丰富的餐食留到过年吃,以此表示对除夕的看重。 那么同理,也就能理解对面为啥如此热闹了。 或许今日,在远方真正的战场都没有开战。为过节。 不过,潘副将还有最后一点点存疑,那关乎着他之前信誓旦旦“鬼怪”论的颜面,也关乎之后的部署安排。 他内心略显挣扎的问道:“你确定吗?”别是和他一样瞎猜信口雌黄。 在罗峻熙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潘副将心想:是了,他咋就忘了这位是秀才公。之前有人当八卦讲过。 秀才公或许没有走过南闯过北的阅历,但书本知识绝对比他强出太多太多。 话说,他才发现,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咋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都是那种厉害人物。 这到底是谁家的女婿啊? 岳父岳母慧眼识珠,能挑出来将这三位凑一起做连襟。 而此时罗峻熙已经在一队人崇拜的目光里功成身退,慢慢转移到媳妇所在的位置。 没办法,他知识早就学杂了,往后请叫他大聪明、万事通。 左小麦很高兴,夸的罗峻熙在面罩里的嘴角微翘,忍不住笑。 “夫君,你可真厉害。夫君,你说你咋就能那么有学问,那么偏门的事儿都能知道?要换我,咱们自己有多少节日都记不清,我看这天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还行吧,这天下间,要依我看,反正咱两口子都不孬。” 六子在另一侧实在忍不下去了,像冷的受不住般使劲儿搓了搓胳膊。 亏着马上就转移话题,没有再继续秀恩爱。秀恩爱死的快。 “夫君,那依你看,接下来部署该有变了吧?咱们不用再趴一天受冻了吧。” “那指定的,既然知晓对面在过节,今日就是最容易出纰漏的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媳妇,我们要出手了。” 早晚都有这一天,那还是尽早最好。 这就叫,天助他们也。 果然如罗峻熙猜测,杨满山和潘副将以及另一位副将凑头研究一番后,就开始打手势让大伙撤退。 这个观察点,只留下四人在不同方位观察即可。 四人里就有杨满山和潘副将。 有遭罪的事情要当官的先上。和带兵打仗人数众多的前线大队伍不一样。在他们这支小分队,一向最难最可能丢命的事情由领队者身先士卒。 这也是满山能在队伍中很有权威至关重要的原因。 其他人全部撤到林子深处,寻一个不会被发现的隐蔽地点埋锅做饭多多休息。 毕竟今日就动手。 动手前,犹如“死刑犯”要吃顿饱饭,杨满山想着尽量让大家以最饱满的精神战斗。 以免等到干完一票逃跑都没有力气。 一旦逃跑,就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停下了。 …… 夜里,戌时刚过。 杨满山将刻着人名的兽皮郑重交予潘副将。 因为潘副将是殿后的人。 只看那兽皮上,刻着以杨满山为首这一队人的人名,一个不落。 满山说:“我们几人先去探路,等我放出消息你们再去。我希望我们都平安归来,但如若我们跑散了,或是……潘哥,到时你将这张兽皮呈交上去。这上面是弟兄们的名字,旁的不提,一旦要是有人没回来,这张兽皮能让他的家人回头多得一些朝廷赏的钱粮,不算白死。” “头儿。” “头儿,让我随你一起去吧。我可是曾大胆,就该干最刺激的事儿。” 一队人面露动容,感动于杨满山默默刻下这些名字,他们之前都不知道杨满山准备了这个。 更感动于,杨头儿怕他们死了啥也得不到。这不,人临出发前居然嘱咐的是这点。 冷不丁的,谁能受得了冷面杨队的这份温情。 这一刻,连潘副将也再升不起别的杂念。 他这个三十多岁的人对眼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里留下的只有敬佩。 杨满山做到那了。 他为之前总以前辈身份说教、为瞧不起山间小子羞愧。 阅历可以随着年龄增长,胆识和心中大义却是最为难得的。 潘副将带领剩余几十人行手下礼,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兽皮应诺。 北风呼呼的吹,雪花开始雾茫茫地下。 在对面敌军庆祝过节的热闹声中,一队人望着杨满山、罗峻熙、左小麦、六子四人背影,直至消失在黑暗中仍没站起。 …… 子时。 喧嚣了一晚上的热闹声,被营房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取代。 节日里特意扎起的彩色纸人歪了,用面食做成的牛羊等牲畜形状的食案供台,还孤零零的立在营房最前端。 有几处角落堆积着空落落的酒坛。 左小麦与六子为一组,潜入到最靠角落的粮仓附近。 发现有俩人在把守着仓门。 他们只能等待机会。 好在时机来的很快,其中一人可能是要去撒尿,和另一位守门的小兵哇啦哇啦说了两句,然后就拐了个弯儿,朝粮仓身后走来。 而左小麦和六子正是藏在这里。 俩人对视一眼。 在对方要解开裤子时,六子一把搂住其人,死死掩住对方口鼻,奈何对方实在是长的过于高大,六子一挨近就感觉出对方拳脚功夫不错,让他的短刀都没法下手扎过去。 眼瞅着就要闹出动静吸引来巡逻队了,左小麦眼不眨的掏出剧毒小花蛇,小花对准这位兵士上去就是一口,一口致命,还突突的吐着信子,好像在抗议没咬过瘾。 六子看眼小麦,有些惭愧他个大男人居然不如小妹镇定。 不敢耽搁,没空琢磨其他。 六子将死人拖拽到极为隐蔽的暗处,又迅速换上敌军的衣裳,然后大大方方朝粮仓走去。 另一位看守的兵士以为同伴回来了,侧了侧头刚要打声招呼,然而等待他的是一刀致命。 这一次,六子没再失手。且干脆利落的直接将此人拽进粮仓藏尸。 所以说,左小麦和搭档六子,才是最先进入敌军其中之一粮仓的人。 进了粮仓,左小麦就开始寻找酒坛子。 这些人过节能有酒喝,说明这里不缺酒。 最靠边的粮仓位置不显,这就说明通常不会储存很重要的武器和粮食,应是会存放一些马匹饲料或是比起其他物资可有可无的物什,比方说酒。 正好他们带来的猛火油实在有限,要是能就地取材,让这里一把火烧的旺一些就更好了。 “找到了吗?” “别说,还真是嘿!” 与此同时。 杨满山和搭档罗峻熙,也有惊无险进入最中间的粮仓。 一共六个粮仓,他们在第三个最大的粮仓里。 之所以说有惊,那是因为在进入粮仓时有被敌军发觉,杨满山一个回首掏,一刀将敌军的脑子削掉,喷了罗峻熙一脸的血迹。眼睛里全是血,罗峻熙都看不清了。 无险是没闹出任何动静,还没等对方噗通倒下,杨满山就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尸体,而罗峻熙是本能地接住滚落的脑袋,像接住一个圆球然后悄悄放在地上。 杨满山用匕首扎麻袋,露出了里面金灿灿的粮食。 罗峻熙一边解下背来的猛火油,一边用气音提醒杨满山:“二姐夫,不能再耽搁了,我听他们叽哩哇啦好像在说,发现咱们这里两个守门的不在,巡逻的官破口大骂了几句,说他们偷懒,要去营房找别人来值夜了。” 是啊,不能再耽搁,开始吧。 空间里的左小豆,张着嘴望向冷不丁出现的杨满山。 满山扔下几袋子粮食,只来得及和媳妇眨眨眼的功夫就弹了出去。 接着诸如此举不停重复,两口子连句话都讲不成。 因为外面的小妹夫只给十个数的时间,数到十就会按伤口开关。 而满山又没有挥一挥衣袖带走整个仓库粮食的能耐,他只能做到抱多少带进仙境多少。 为了多带粮食进空间,满山怀里抱着,身后背着,腰间挂着,头上顶着。 每次杨满山露面都像个庞然大物一般,眨眨眼就出现在小豆面前。 再眨眨眼,他又消失。 第三百五十八章 打起来了 别看每次杨满山进仙境,罗峻熙只留给他十个数的卸货时间。 听起来似乎用不了多少功夫就能运进去不少粮食。 可前期连搬再捆粮袋子,还要防止搬运过程不能弄出响动,那是非常耗费时间和体力的。 而这活计就落在罗峻熙身上。 罗峻熙要掐算时间让杨满山及时从仙境出来,还要在杨满山进去时,尽量将下一次带进去的粮食提前准备好。 2kxs.la 更需要一心三用,耳朵随时随地支棱着听外面的动静,防止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或是有人突然进来查看。 一旦进来,罗峻熙要迅速藏起来。 所以从中也能看出来,罗峻熙和杨满山搬粮袋子,最初计划不是哪处方便下手就搬哪里,他们需要找黑乎乎的角落不易被人察觉的位置。先可着角落搬。 可是随着越搬越空,这已经超出最初计划,源于他俩配合的太过默契,那真是往家里划拉东西像感觉不到累似的。。 这个三号仓已经没有什么所谓黑乎乎的角落了,眼瞅着连货仓中间要被搬空。 到了后面,罗峻熙已经不知道自己都搬了些啥,累得一头一脸的汗,汗珠子掉到粮袋子上摔八瓣儿,依旧头不抬继续吭哧吭哧划拉。 空间里,左小豆也累够呛。 左小豆反应还算快,在杨满山第二次进入仙境时,她就迅速扔掉手中的针线篓子,一言不发加入到倒动粮食的队伍。 不帮着倒动不行,再这么下去仙境入口会被粮食堆满。 不过,杨满山和罗峻熙还是知晓事情要有轻重缓急的。 他俩在搬个差不多时, 决定收手。 不能让胳膊酸到射箭不准,还要在粮仓门被人把守前迅速逃出去。 杨满山在做着最后的布置。 他从空间里又弄出不少火油背上了。 这个火油不是张大人给的, 是岳父岳母按照他的要求, 提前给预备的农家点火把的油脂。 罗峻熙趁这个空档, 赶紧补口体质能量神仙水。 接下来才叫有场真正的硬仗要打。 罗峻熙看眼二姐夫,“保重”, 背起火油率先离开了三号粮仓。 而此时另一组的六子也已经开始铺易燃的牲畜饲料,以及库房里的棉衣棉被等物资。 要问小麦呢。 小麦已经顺利逃跑了。 她就是那个给第二梯队送信儿的人。 夜色掩盖下,一队由十几人组成的队伍, 悄悄出现在离营房、粮仓不远的位置。 他们伏地不起,将自己与地上的白雪融为一体。 这支小分队的领头人曾大胆,再次向大家确认一遍,瞄好燃火点了吗? “瞄好了。” 曾大胆这才稍稍放下提着的心,但是从他紧抓着箭羽的动作上, 还是能看出来他内心并不平静。 因为胜败在此一举, 他们必须要射中。 一旦失败, 没射准预先设定好的燃点位置, 就白瞎了杨头儿几人用性命冒险潜伏在敌营里。并且搞不好他们也全都活不成。 而他们之所以要潜伏到粮仓近处成为第二梯队,那是因为离远了根本射不着,还是后半夜,外面乌漆墨黑的。干又干不过, 只能用这招。 此时, 左小麦在第二梯队中也并没有离去。 只是她没有趴在地上等待射箭, 而是在树上挂着。 左小麦没有听罗峻熙和二姐夫的话, 赶紧报信儿完就回到最后面的殿后队伍里。 殿后队伍由潘副将带领的成员,负责的是掩护杨满山等人以及第二梯队射火箭成员的撤退。 在敌军追击杨满山他们好掩护攻打。所以相对安全, 也能在情况不佳也就是干不过时尽快撤向山林。 小麦不打算听她夫君的话去相对安全的殿后队伍。 这时的罗峻熙和杨满山、六子等人,还不知道左小麦恁是靠一己之力弄出了一支第三梯队的防护墙。 这道特殊的防护墙,成员是蛇。 密密麻麻的毒蛇, 正听候召令从四面八方赶来, 慢慢的越聚越多。 左小麦分发给第二梯队射箭成员不少红布。 布上染的自然是她的血。 她偷着给自己来了一刀。 这也是她没敢提前告诉罗峻熙的原因。 左小麦骑在树干上,旁人见不到蛇,她却是能看见的。 小麦在进行着最后的训话, “别瞎咬, 看准了再咬, 别敌我不分。” 又一皱眉头嫌弃道:“行了,别唧唧歪歪的, 我应了, 回头你们要是去游寒村做客,我请你们吃饭行了吧。” 她都不知道蛇客上门,她能喂啥。估么会给家人吓着。 小麦没和别人说,最近为了让大伙不迷路啊,找到休息的山洞啊,真是欠了不少人情。 就在左小麦刚嘀咕完这话,对面忽然大乱了起来。 小麦心一紧,她这里离敌军营房不远,能清楚地听到对面哇啦哇啦的骂骂咧咧声,对面火把陆续的越燃越多。 敌军怎么也没想到,在过节的这一天,在他们最想图个顺顺利利寓意时,有一队人竟然潜伏到他们粮仓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粮仓在这里的。 又是咋过来的呢。 左小麦眯眼看到了最先蒙头跑的正是她夫君。她夫君后屁股跟着一队人在追。 奈何人数多没用,她夫君不仅能跑出残影来,而且能心态极稳的将逃跑路线跑出扭动的曲线,这样就不会让身后的追兵放箭射中。 左小麦知道,就是时间不够用,也是怕闹出动静没法挖坑。 要不然她夫君能引着这一大队人掉进深坑。 左小麦心里很急,又抱紧树干去寻找二姐夫和六子的身影。 二姐夫可真猛啊,他和六子正后背贴着后背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一边抵挡敌军射来的箭羽,一边像要飞起来似的,奔跑中几步一跳跃迅速朝林中逃亡。 与此同时,曾大胆高喊:“放,放箭!” 带着火的箭羽声嗖嗖地射向各个粮仓。 “不准恋战。” 那是不可能的,有的燃点还没有着呢。 “你姥姥的,老子和你拼啦!” 随着这话,左小麦也喝令道:“上!” 只看那密密麻麻的毒蛇迅速迎向追赶来的敌军。 敌军此时分几伙,大部分人在救火,那是他们的保命粮仓,什么都大不过这个。如若失了粮仓,所有人都甭想好了。 其实救也白救,一旦浇了水就不能要了,喝西北风去吧。 一部分人在拼命追赶杨满山以及藏在不远处的第二梯队成员。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个嚷嚷要和敌军拼了的小将,眼睁睁看着面前敌军在挥刀那一瞬软倒在地。 他也顾不上研究对方为啥突然倒下了,黑乎乎的,正对着眼前的屠刀都躲不过来了呢,更不用说脚底下了。 而这时,潘副将作为殿后也开始带人猛攻,一边喊着前方队员和杨满山等人:“撤,快些向山上转移!”一边带人冲了上去。 冷兵器时代,就是硬干。 潘副将坚守着最后职责,“我掩护,你们撤。” 远处几个粮仓着急的漫天大火,在这个夜间照亮了每一个以命搏杀的人。 第三百五十九章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快!” 罗峻熙冲树上的左小麦伸出手,小麦从树上立即张开双臂跳跃下来。 接着,罗峻熙和左小麦手拉手,十指紧扣朝山上跑。 跑动的过程中,这两口子还顺手捡了几个包。 包里装着他们这一队人的口粮、火折子、绳子以及棉衣等物什。 一看那些遗落的包裹就能猜到,定是队里人去战斗前扔到这里的,带着去干仗不方便。 本来丢下时,已经不报希望能抽空再捡回这些装备了,只要能活命就行。 没成想,这对小两口是一对儿过日子好手,边逃亡还边惦记捡回东西。 意外就是在又捡起一个包裹时发生的。 小麦当时一手拉着她男人,一边蹲下身捞遗落的包裹。 罗峻熙就顿了一下,顺便缓一缓身上背四五个大包裹的气息。。 所以当林子里有两支敌方冷箭射来时,一箭射小麦射空了,因为小麦突然蹲下了。 2kxs.la 另一箭倒是没射空,只是扎在了罗峻熙后背的包裹上。 他那包,一路跑一路捡,累积在一起老多、老大、老厚了。 “什么声?” “快跑。”反正甭管啥声,跑就对了。 合着这对儿小两口压根儿没发现与死亡刚刚擦肩而过。 罗峻熙甚至不知道他后面背的包裹上正扎着一支箭。 与之不远的林子里,杨满山扯住受伤的六子,也在以最快的速度在向山上转移。 六子左腿中箭,鲜血已滴滴答答浸染皑皑白雪。 满山在跑动中,能感受出六子的脚步越来越沉,呼吸也变重了,他终是选择停下了脚步。 “别管我了, 二哥,你先跑, 听我的!” 满山咋可能会扔下六子离开, 他将六子夹到树后藏好, 接着用牙撕咬开衣襟一角。 这衣角撕开后,棉花就露了出来。估么之后会边跑边掉棉花。 杨满山一手撕扯出一块长布条, 一手当机立断拔箭。 都不带提前告诉一声的,抽冷子将伤腿上的箭拔出,六子疼的冷汗直冒, 嘴角也不停抽动吸着冷气。 满山将草药膏烀在六子伤处,然后用那个布条连同药膏和伤处死死绑紧。 整个过程中,耳边有箭羽声簌簌飞过,杨满山头不抬的用佩剑挡飞, 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拍打蚊子。 “来,上来。” 六子以为满山比错了动作。 满山伸出两手应是想要背他,而不是抱着。 六子瘸着伤腿唇色发白刚想要拒绝,杨满山没给他废话的机会,干脆抄起人扛着就走。 满山之所以选择抱的姿势, 理由很简单。 他和六子现在离敌军太近,他们那叫从敌营一路跑出来的。腿再快目前也没跑出太远,扔在敌军的追撵范围。 如若将六子放在身后背着, 怕六子被射中,还不如他将后背暴露给敌人。 六子被满山抱着,像抱个小孩儿,最开始他不可置信,打小就没这样过。 不过也没多啰嗦, 大男人唧唧歪歪那事儿作甚,还会影响到满山奔跑速度。 六子不止没添乱,而且马上进入作战状态。 他冲满山喊道:“抱紧我屁股, 将我再往上扛扛”, 喊完就开始拉弓射箭。 六子发现, 这个姿势射箭还更方便呢。 能正好面朝敌方。 他还不用从身后的箭囊去取箭羽,直接掏满山背的就成。 …… 一个时辰后。 最先抵达第一个逃亡集合地点的人是罗峻熙、左小麦夫妻。 左小麦没闲着, 进洞后第一件事赶紧翻包, 生出个小火堆让罗峻熙烤烤火。 罗峻熙和她的靴子, 在逃亡中深一脚浅一脚, 早就灌进去不少雪。 俩人的脚丫子冰冰凉的, 但是两张脸却跑的涨红。 第二件事,左小麦是出洞去召唤“传令蛇。” 要知道蛇群也是有分工的,里面有买她账、很给力执行她命令的蛇。答应了就会做到。也有混日子摸鱼意思意思咬两下,只给她左小麦小小的面子出勤一趟就回去的。 自然更少不了借口一大堆,说自己还小还弱,却不妨碍跟着去看人类热闹的。 这种看热闹的小蛇,左小麦就给了任务让当传令兵,将前方情况说明。 左小麦听说蛇群已经绊住敌军的腿脚,在黑暗中默默咬伤不少人时,稍稍松了口气。 这就能给他们这些人争取到不少逃亡时间。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白头山巍峨又神秘,天黑漆漆的,又有那么多人莫名其妙挨了咬。 相信敌军领将也会寻思寻思,再冒然追击会不会出别的什么事情。越是相信大自然的神力,越是不敢再让更多人冒险。 更何况,敌军营房已经乱成一团,归根结底,抓他们这些放火的人不是目的,保住没燃起的剩余粮食才是那些人的主要任务。 左小麦问完传令蛇情况,赶紧回到洞里。 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趁着洞里的火堆,尽量多烧一些热水,尽可量的将食物热一热裹好。 这样等到大家都回来时,不用为吃喝耽搁,装好暖腹的食物马上就能离开。 罗峻熙坐在火堆边也没闲着。 他不知从哪里弄出的纸张和一小段炭笔在写写画画,边规划着新路线,边对左小麦念叨: “想必到了这时,对方已经猜到我们是从哪条路来的,那我们就不能再原路回去。他们多少人,我们才有几个人。对方哪怕只是派出一小撮人追击我们,也够我们喝一壶的。别看眼下被蛇群拖住了手脚,让我们顺利逃脱,那只是暂时的。” 罗峻熙换位思考:对方损失越惨重,就会越想抓到他们。 将他们交上去,这样才有可能脱罪,尤其是驻守粮仓的主将,想必现在恨不得扒他们皮、抽他们骨。 左小麦很忧心:“二姐夫和六子哥还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那兽皮舆图在二姐夫身上。” “无妨,我看过几次,大致能记下来。”罗峻熙没说出口的是,那舆图已经没用了。 舆图记录的是来时的路线,既然不打算再走回头路就没了参考性。 另外,罗峻熙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媳妇,他隐藏在一号粮仓倒猛火油时,无意间听到一位小头头打着酒嗝,在对心腹手下劝诫,以他对敌军语言的一知半解,以及对方连说带训的动作看,这茫茫大山里,好似还有一小伙人在驻守看押俘虏。 这个俘虏是指他们这一方的人了。 且环境很恶劣,看押那活不好干,要在山上很遭罪。 那个小头头和心腹手下谈的话正是,“你再不好好表现,就要给你调那里去啦。” 罗峻熙就寻思话了,啥样的一群俘虏能让对方不舍得杀,要费劲巴力不嫌弃麻烦看守呢。 那得是能威胁的,或是两军对战,适当的拎出一个杀了能灭对方士气的。再或是拿来到对方那里换自己战俘。 能值得交换的,通常都是有身份的。 罗峻熙手下的炭笔画的更快了,脑中回忆着大姐夫审讯到的那些内容,又回忆着在张大人那里看到的主战场作战路线,他想逆推一番。 如若以白头山为一个圆,粮仓设在这里,主战场应会靠近山的哪一边,藏人的地点又在哪里。总之,他们不走正常人走的路,既然是绕着山,反正也要改变路线逃跑,能不能从山上过去。 罗峻熙思考着这些事情,来缓解等不到杨满山和六子的焦躁不安。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洞里终于迎来了第二批人。 为防止来的不是自己人,左小麦和罗峻熙还藏了起来。 他俩藏的那地点啊,相信即便来了敌军也找不到。 主要是不敢想象啊。 罗峻熙爬出来时,腿都哆嗦了,走出老远还在用圆房的红布不停擦脸上的冷汗:“别告诉我那是啥,媳妇,别说。” 多亏了天黑,哪哪都黑。 要不然如若他能看得见,生命也许变得完全不同。 就算他没敢去看见,他也被吓的不轻,因为对方惊喜的从背后给了他一个拥抱。 而左小麦是一边搀着她男人的胳膊,一边回头对远处黑乎乎的庞然大物紧着点头道:“谢谢,谢谢收留了啊。你接着睡,接着……” 第二批人有二十多位,其中有七人受了伤。 这二十多人里没有杨满山等人。 到了第三批,左小麦才见到她六子哥。 六子却没和杨满山在一起,分帮了,他正被队伍里其他人搀着。 问及杨满山呢,六子也很泄气,他腿受伤了,被杨满山推出去想拽都拽不住,“他调头去帮后面的人了。” 杨满山看到潘副将在浴血奋战,一人挑着长枪与四人玩命厮杀,他跑到半路就将六子扔给其他受伤的队员,让这些受伤的手下赶紧先撤,然后调头去帮潘副将等人。 当奄奄一息的潘副将,终于被杨满山救出时。 潘副将趴在满山的背上,颤颤巍巍掏出那张刻满人名的兽皮,他一边吐着血一边虚弱地笑道:“该、该物归原主了,这次由你带回去。还有,小子,我才是正规的。” “老潘!” 最后一批人伤势很重。 杨满山背着受伤的曾大胆,终于在黎明到来前追赶上了自己的队员。 第三百六十章 光辉岁月 “妹子,你是女的,没我们有力气,还是让我来吧。” 左小麦用布条缠紧棉手套,用牙系紧,这样能让她长时间握紧刀把不磨手。 156n.net 闻言,摇头拒绝道: “不要紧的,你们身上有伤,还是先将养着吧。” 至少要先等到血凝住:“等我干不动再换人。” 说完,左小麦继续在最前方带路。 她需要不停砍断拦路的树枝。 这里有好些大树随着生长连在一起,不砍断根本过不去。 她男人罗峻熙是负责砍断挡路的荆棘。 好些荆棘长的和人那么高,捎矮一些也有齐腰高。 罗峻熙需要不停弯腰砍断。。比起曾经帮他老丈人插秧可累多了。 由此可见,他们这伙人在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脚下的路,属实是硬趟出来的。 为了甩掉身后的追兵,让那些人跟丢,让那些人意想不到他们这伙人去了哪里,眼下他们异常辛苦。 如若单是环境恶劣还能克服。 可是走着走着,到天光大亮时,队伍里已陆续又少了三个人。 然后这一刻,除潘副将外,第四个伤者也终是没挺过去。 “头儿,不用再坎树枝弄担架了,大旺闭眼了。”队伍里的石头哽咽道。 杨满山编草绳的动作顿住。 他没有回头,但后背僵住的姿势出卖了他的心情。 这几个人早就被他喂过神仙水,草药膏也用上了,甚至还用了不少随身带的其他伤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奈何这四个人伤势过重,依旧停止了心跳。 有被敌军砍掉一条腿失血过多死亡的。 有被敌军的短刀捅到心口窝的。 有被长枪扎穿了肚子的。 有浑身上下中了七八支箭的,背回来那阵,其实就已经剩一口气吊着。 “不算白背, 没有白背他们回来,”曾大胆面色潮红, 嘴唇发白, 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也被伤的不轻。 曾大胆为了安慰满山和大家别泄了气。 他用以己度人的语气, 笑的比哭还难看劝道:“落下个全尸不是吗,不会被鞭尸, 还能被咱们兄弟挖坑下葬,那就能闭上眼。我,至少我在快没命那阵, 盼的就是这些。我不想落在那些人手里。” 之前,要不是有几条蛇与追兵缠斗到一起。 后来要不是杨满山及时赶到打退了追兵,他可能早死过好几次了。 “对!” 石头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四处瞅了瞅,寻了一处他认为南北通风很向阳的位置开始挖坑。 每一次给弟兄们选择安顿地点, 都是由石头抉择。 石头坚信, 他选择的这些地点, 明年春天花会开在这里。 石头这一动, 其他人包括瘸腿的六子全都默默跟了上去。 他们用手中的刀、剑、协助走路的拐棍, 你一捧土、他一捧土, 还有人烧火化雪, 用热水浇筑冻得梆硬的土地, 用时不久就将第四个兄弟下葬。 满山望着那个土堆, 又想起倒在他怀里潘副将的话:“我是正规的……” 算上潘副将,逝去的五位弟兄都是正规的。 最开始上路那阵,杨满山受大姐夫过于优秀的影响,以及路上所见的影响, 其实很瞧不上这些正规军。 他打心眼里觉得,就你们这样的要算是正规,那难怪眼下会打仗。 可是此刻, 满山还是那句话,难怪你们是正规军,不辱这正规俩字。 杨满山带领大家, 向半路扔下的第四个兄弟行礼。 “出发,不能再耽搁了。” 满山的胳膊上系着一块白布, 白布上是用血迹写下的潘副将的名讳。 罗峻熙的胳膊上也有。 临时提拔为领队的石头胳膊上也有。 用这样的行为是想告诉那五位战死的兄弟, 他们会一直与大家同在。 大家会带着他们的名字, 用着他们用过的武器, 用他们剩下的箭羽,定会走过这片茫茫的白头山,走向战场,走到张大人面前复命。 …… 五天四夜。 三十九位勇士,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之后五天四夜的日夜兼程。 这段经历太过刻苦铭心。 他们到了后来几日没吃的了,没吃的就只能靠打猎。 每次打完猎,好些人会控制不住的,先双手合十向大山忏悔一番。 细听就能听到他们在念叨着:“不该吃野鸡的,可我们实在是饿大劲儿了,但请相信,我们一定会能忍就忍,能少吃就少吃一口。” 左小麦、罗峻熙、杨满山是无法知晓其余人对这座大山生灵的感谢之情。 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余人曾在心里一千一万次的感谢过山里的各种野生动物。 毕竟没人知晓左小麦的能耐,大家也就只能往天意上琢磨了。 啥事儿就不能细分析。 越想越觉得要感恩大山。 因为太神奇了。 他们一路趟过来,夜里能找到避风避雪的山洞,这么冷的天还曾路过有活水的小溪,手伸进去还不算太冷,能让大家洗洗。 又从来都是只闻动物叫和动物路过的声音,吓的他们一动不敢动时,却发现动物瞟着他们跑过了,他们从没被野生动物攻击,这是何等的幸运,说出去别人可能都不信。 幸运到赶明向张大人复命,石头他们就聊过:“想必张大人会认为我们是在撒谎。有时候想说真话也难。” “那就别告诉他了,让所有人觉得咱们就是厉害,那还不好?” 可是他们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和敌军交手那阵,有人看见过蛇帮忙。 有一条老大的蟒蛇,曾帮他们干翻了一队的敌军。 没有蛇,他们这里的人,可能会多死好多个。 所以,当每次占了山上的便宜,猎捕了山上的野物吃进肚就会控制不住忏悔,想告诉这座神秘大山:“我们知足,我们感恩,我们不贪心,求谅解,请保佑我们继续好运常伴。” 然后好运真就伴着了。 谁让有左小麦伴着不会迷路,还有一位理论知识极为丰富会分析地形的罗峻熙,再加上一位执行高手杨满山打配合,想不幸运都难。 六子的伤腿好了很多,他指着半山腰冒烟的位置喊道:“快看,那里好像有人。” 曾大胆经过这五天四夜被人抬着走,很是休养了一番。 又神仙水草药膏不停的补,至少不再咳血了。 闻言捂着伤口急忙回头喊杨满山:“杨哥,快拿你那玩意儿过来看看。” 杨满山没着急看,先将望远镜给了小妹夫,“怎么样。” 罗峻熙一边看着望远镜,发现负责看守的人还真不算多,看来是将俘虏都拴上了。一边嘴角控制不住微翘:“应是找对了。” 找对了,代表他们的队伍搞好了能壮大。 还能趁此机会添置装备。 他们的箭羽以及很多装备都没有了。 所以这一次更要智取。 为了观察半山腰那伙人,什么时候活动手脚出去打猎,什么时候选中俘虏带人下山,什么时间段看守的人最少,以及俘虏被关在哪里等等关键问题,杨满山这一队人硬是又在山上蹲守了三天。 三天里,他带领两名手下悄悄下山两次,亲自探听情况。 与此同时,张大人、李知县、朱兴德带领的一众粮队,终于到达了终点。 酒队的成员们,那些来自游寒村以及各村各镇的农夫们,也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边境的藩镇,什么叫做真正的战场。 张大人虎目含泪:“放粮!” 朱兴德也触目惊心,急忙张罗着让兵士们吃顿饱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 “我们已经断粮十一日了。” 十一天时间里,是藩镇附近各城、各镇、各村百姓从自己嘴里省了又省给驻守将士送粮。 到后来,早就没粮食了,好些兵将只能吃口百姓送来的咸菜就着水,喝个水饱。 2kxs.la 老百姓们还自发组织人手在寒冬时节上山,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送给驻守官兵们吃。 做买卖的,更是用一辆辆手推车,推着布匹等等能换粮的物什,不辞辛苦走出很远试图和人换粮。 关于这点,朱兴德他们在路上知道了。 因为快抵达目的地时,驿站只是个空摆设,管是什么吃的都没有。 倒是越快到藩镇,越是能在路上见到零零散散赶路推车的百姓。 问及赶路人这是去哪里,本以为这些人是抱着去他乡躲兵祸不再回来的心思,可是让人意外的是,老乡们回答只是打算推着自家打猎得来的兽皮去换粮。 要是能换得多一些,打算送去一些粮食给驻守的官兵们。。 张大人曾问过淳朴老乡们,“还打算回去?不害怕城破吗?” “去哪啊,房屋田地都在这里,拖家带口去外面不好活的。祖祖辈辈又葬在这里,怎可能将祖产坟地扔下。再着,有的闺女儿子早就成了家,一家走,姻亲不走也是不成的。” “所以才会齐心协力想帮助驻守官兵,宁可从自己嘴里省粮食?”这些百姓瘦的啊。 “是啊,他们不好, 俺们能有好嘛。大伙能做的也就是想办法找粮食盼着打赢。早些打赢,就能少遭些罪。大人, 您不知道, 官兵们老惨了, 为了守住这道城门,没吃没喝没药, 听见战鼓响还要迎敌,那肚里都是瘪的哪里有力气。多亏了你们来啦,你们咋才来呢。” 是啊, 他们还是来晚了。 张大人没去向百姓解释,其实朝廷早就派出粮队赶往这里。 那时粮食还不是在永甸县所在城池征粮,是从另一个城池开仓直接粮草用船运,无奈过江时遭了埋伏, 这才有了他亲自来督运陆运送粮。 百姓们不知道这一茬,官兵们是清楚的。 所以当看到朝廷又马不停蹄补运第二波粮草,当看到张大人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赶来,一张张经过硝烟洗涤的年轻面孔,终于从麻木变的鲜活起来。 有好些人眼圈儿泛红:“我们就知道,朝廷不会不管我们!” 还有奔走相告的:“朝廷送粮草啦。” 连伤员点儿缺胳膊断腿的兵将,都试图走出来想亲眼看看。 趴在城楼上值守的兵卒们, 闻言心情激动到紧紧攥住手中的箭, 感觉雪花落在头上不冷了,他们还能再多坚守一阵。 “这回我们吃饱饭, 必须去干他们!”这句,才是更多人的心声。 主将营房里。 六十岁老将、这次挂帅的东征大将军谭老将军, 托着病体推开了仆从给的药碗,特意换上一身戎装面见户部张大人, 和上一任主帅之弟李知县。 这次见面,张大人和李知县才得知他们连败两场仗, 装备损失很重, 城门被敌军曾攻打过四次, 差一点点就没守住。 还知道了,朝廷特意派去的议和钦差压根儿就没回来。 之前送去对面的和亲公主, 更是没起到任何作用, 生死不知。 甚至很有可能,连上一次被委任的钱粮官、督运官都被抓了。 谭老将军还失了犹如亲子的副将干儿子谭大洪。 谭大洪是在战场迎敌被活捉的。 以及,据说他那唯一爱念书的小孙子也失踪了。 他小孙子是在回老家赶考才杳无音信的。 如果没猜错, 这是被抓了, 应是想在关键时刻用来威胁他。 而谭老将军最近身体很不好, 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听到以上这些消息才被气病的。他越想越窝囊。 心里不是没怪过圣上的。 自从圣上年纪大了,龙体欠安,什么事儿总想着议和。 就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十几年时间过去,什么都给,养大了外族人的心,这一年不仅直接对我方开战,而且对待和亲公主想必都不如仆从。 谭老将军单独留下张大人密谈,问皇上龙体如何,是否还有昏睡的病症。 张大人面露隐忧,微微点了点头。他出来前至少还是这样的。很多事情面临着群龙无首的状态。 圣上又不想退位,总是在清醒过后斥责太子的决定,使得太子很多情况下束手束脚,还要分心思防着其他几位兄弟,怕在圣人龙体欠安的这种情况下,被进了谗言说他篡位。 所以战争、粮草、国计民生、甚至科举,都受了影响。 主账里,两位身居高位的大人异口同声叹了口气,这个态度不言而喻。 主账外,李知县见到朱兴德就咬牙切齿道:“全是龌龊手段!” 朱兴德猜测刚才李知县进主账,是不是听说了谁的家人又被贼人给害了? 这才让李知县是想起被害的哥嫂和侄子侄女。 朱兴德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李知县,伤痛只有在自身才能知道那个滋味儿,只能生硬的转话题,告诉李知县自己在忙些什么。 有种人叫朱兴德,他眼里永远有忙不完的事儿。 他为人实际,认为长吁感叹最没有用。 朱兴德抵达这里后,他就开始安排运粮的人手不能白待着。 身手特别能耐的,他寻到这里的兵将让带着,让给介绍一番战场情况以及一旦开战,他们这一方如何布置。 一句话概括就是,这些有本事的人成了正经的兵,战鼓响就要与战士们一起迎敌。 这是一种。 第二种是一般能耐的,属于有一身力气的,朱兴德召来一队受轻伤的兵卒以及藩镇,让这些人带着他们的人去搬运石头。用车一车车运来。 之所以搬运石头等物什,源于他们带来的装备很有限。 又打听一番才知道这里早就缺箭羽了,是头两次吃败仗吃的,战马损失不少,弓箭更是损失不计其数。多运一些石头,运到城楼下备着总比没有强。 第三种运粮队成员们干的是接手伤员、不会就互相学,再接手做饭运水等活计。 朱兴德认为最好连水都多准备一些。 以免打不过时,敌军强攻爬城楼,用水浇城墙上,这种天气没一会儿就冻成冰。 朱兴德和李知县正说着话呢,突然被一声“报”打断。 副帅带着手下站在主账前等待召唤。 看来这是有急事啊。 此时主账内,张大人也刚和谭老将军讲完杨满山一行人的任务,以及路上出现的状况。 所以当副帅带着手下向主将汇报敌方好像有异状时,谭老将军先看了眼张大人。 张大人一个激灵道:“难道粮仓那面得手了?” 要不然大军驻扎在城外,除了要下令攻打他们还能出现啥异象。 可张大人又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说实在的,他将人是派出去了,但他抱着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那叫翻越大山,趟过原始森林生死不知。看守粮仓敌军又会安排许多人手,他派的那几十人能让那面粮仓烧起来一个半个的估么都要玩命儿。行啊,只要能造成骚乱再记住敌军粮仓地点就行。 却没想到……:“满山,杨满山,一定是他!”张大人一个激动就站了起来。 主账里不知在讨论啥。 朱兴德还想着和李知县往远处走走避嫌呢,没想到刚走两步,之前进主账的副帅就带人出来了,忽然问他:“朱兴德?” 语气里带着肯定。 李副帅早就发现朱兴德抵达后的一系列动作了。 刚才又听到张大人简单介绍一番“仨连襟”的壮举,他当即就猜到账外那个眼睛长的稍小、身材高大,对粮队喊话浑身上下又透着敢作敢当、慑人气魄的就应是朱兴德。 当朱兴德终于搞懂他为啥一下子成了驻地名人,因为大家都在猜粮仓好像是被烧成功了,他的妹夫们干的。敌军应是得到了信儿。 与此同时,杨满山这面准备出手了。 夜间的林子里,一队人在悄无声息靠近关俘虏的石头房。 谭老将军的干儿子、被关押俘虏谭大洪,忽然睁开了一双满是血污的双眸。 他用杨满山昨日交给他的匕首,割断了捆住手脚的绳索。 接着,谭大洪忍着浑身的伤痛,暗吸一口气一点点挪到议和的钦差身边:“唐大人,唐大人醒醒。” 在墙角另一端被捆住的和亲公主,脸上也不再是麻木的表情,眼中有了异样的光彩。 她在谭大洪去解绑其他人时,趴在地上四处摸了又摸,想摸到烧火棍帮助外面的杨满山等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如果云知道 今晚是杨满山他们唯一的机会。 因为临近傍晚那阵,杨满山透过望远镜看到,羁押战俘的主官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带着手下,绑着四位战俘离开。 战俘是被马匹托着走的,卷起一片雪沫子。 所以杨满山认为,这是他们这一伙人唯一出手的机会。 否则错过这次机会,等到那些人回来将会更难得手。 杨满山猜的没错,此时战俘营里,人手确实比往常少了许多。战俘营位置处于前线和粮仓中间,一部分人接手去粮仓探听存毁情况,一部分带战俘赶往前线。 而满山那破望远镜里看到的四位战俘是上一次押运的钱粮官、督运官等四名官员。 这四个人被带走的目的一是想再审,想审出一些至关重要的消息,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若他们嘴还像蚌壳那么紧,什么也审不出来的话,那等待这四位战俘的命运将会被敌军泄愤用。。 泄愤于胆敢烧他们粮仓,人头会挂起来给对面看,且会告知这不过是开胃小菜,之后才会上正餐。 一拨又一拨的战俘人头也即将送到对面,敌军认为,就不信你们能咽下这口气不大开城门迎敌大战。 如若这都能忍,那敬你们是缩头乌龟。之前一直没破城,敌军始终认为就是紧闭城门的原因。 可见,粮仓被毁,敌军已打算破釜沉舟,打算进行最后一次攻城掠地的尝试。 而此时,要说满山他们不紧张是假的。 越接近目的地越紧张。 能忍住,眼睁睁看着自己这方四名官员像狗一般被敌人拖着离开,根本不能营救,图谋的不过是为救更多的战俘。 成败在此一举了。 杨满山猫在营房后身,打了个手势。 弓箭手立马抄起弓箭。 随着弓箭手做好最后的准备,短刀手毫不迟疑化为鬼魅般闪向营房各处。 “哇撒里……”刚喂完战马的敌军兵卒,还没来得及说出句完整话,突然软倒在原地。他在死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着, 短刀手们涌向四处,快准狠的又解决了四位喂马兵卒。 出营房接水洗漱的小兵, 手中水盆眼瞅着要哐当落地, 出身于游寒村左八爷家的孙子迅速匍匐接住。 和左八爷家孙儿打配合的曾大胆, 此时胸口还缠着伤布,但身手愈发勇猛。 曾大胆不但一刀结果了倒水小兵, 而且脑袋后面像长了一双眼睛般,一边将刚结果的尸体扶住,一边没回头又捅死了随后出来的另一名兵卒, 随后用两只胳膊夹着尸体悄悄放倒在两边。 左八爷家的孙儿身手也不遑多让,他在放下手盆后,与曾大胆同时出手也接连刺杀两人。 ahzww.org “什么声?你们听到了吗?”敌军兵卒用异族语言问同伴道。 看守战俘的另几名官兵有坐着的,有站在门口说说笑笑的,闻言没当回事儿。 他们挤眉弄眼交流着, 大致意思是: “你猜能是什么声音, 领头今日不在, 弟兄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 自然是排号在玩了。哪像咱们几个这么苦逼, 还要死守着里面这几位。” “是啊, 咱们今夜当值, 都不如喂马的和伙头兵。听说他们忙完也准了提裤子去排号。机会真是难得啊。” 从这些话里就可以听出来,今夜算是老猫不在家, 耗子上房扒。 平日里, 虽然这处是战俘营, 但是首领在, 大家不可胡来,毕竟这里关的都是有用的俘虏。 退一步来讲, 即使玩女人, 也排不上他们这群大头兵。 可这不是“老猫”不在家, 那么大家一起玩,在全都分杯羹的情况下, 就算领头回来知晓了也会法不责众。 这也是他们认为机会难得的原因。 这几位说着说着, 话题忽然转向了要是你不当值,你选择玩哪个, 是那几位女人,还是那细皮嫩肉的男人。 有人立马意淫着回答道:“自然是女人, 炕上那几个, 到时老子摸着一个亲一个玩一个。” 说到这, 像不甘心似的还啐了一口:“可惜不能碰这屋里的公主, 要留着这公主在城口前**。” 只有这样,公主被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你给提前整麻木了不挣扎了,就刺激不到对面了。 到时留着在大军面前找十个勇士轮一圈,就不信对面城楼无动于衷。 敌军坚信,只要对面开城门迎战,就可以铁蹄踏平中原。 “要换作是我,我就享用那男的。” 听说那细皮嫩肉的男人身份不比公主差,是对面谭老将军最小的孙儿。谭将军年轻时被人号称战神,那威名都传到他们外族这里,将战神的孙儿压在身下骑上一骑,想必那滋味比玩公主的几位侍女以及李将军的幼女还要刺激。 几人凑到一处,越说越热闹,说话的过程中还带着淫笑。互相摩拳擦掌的打趣,或许后半夜换班能轮上他们。 而杨满山等几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满山迅速扭断其中一人的脖子,又用长枪扎透另一人的胸腔。 石头在一边和两位敌军兵卒扭打到一起,以一敌二,拳脚功夫却丝毫不弱。 随着这处展开搏杀,关着战俘的门被左小麦打开。 第一个爬出来的就是谭老将军的义子谭大洪。 谭大洪身上多处骨折,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旁边营房有上百官兵,快去那里。说完捡起遗落的长刀,支撑着自己硬是站了起来。 他要再次站起来挥剑。 他是皇朝武将,文死谏武死战,马革裹尸才是他的宿命。 他宁可今日战死,也绝不做俘虏让敌军拿他威胁义父。那样的话会是他的耻辱,死都闭不上眼。 随着谭大洪,第二个趔趄冲出来的是议和文官唐大人。 唐大人一开口还往下流血,明明是走一步晃三步的身姿,但这并不影响唐大人想撑住这口气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唐大人走不了陆,干脆以爬的姿势一口咬向敌军的小腿。 这一口下去,愣是让他活生生撕开一块肉。 唐大人含着血泪,脸上却是笑的表情,他想起二十年前圣上和他还都年轻那阵,圣上曾笑骂他铁齿铜牙。 这次,他想对圣上说,他是真的铁齿铜牙。 唐大人又去生扑另外一位敌军,“保护公主,公主快逃,快逃。” 然而公主没逃。 此刻的公主,丝毫不怕羞的将裙角掖在腰间,她只剩一个想法。 她不要缀公主威名。 何为公主,这是宿命。 活着时,她能为自己国家和亲,如若今日就是死期,那她就用公主身份以身作则告诉这些猛将,她会冲在前,不后退,让这些来营救的勇士们清楚的知道,无论生与死,公主都将与他们同在。 公主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手中的烧火棒并不能起到杀人的威力需要换个武器,只知上脚猛踹,不停用捡来的树枝抽打敌军兵卒。 她想能帮一点儿就帮一点儿。 直至她看到另外一个和她身高差不多高的“男子”,在用绳子勒紧敌军脖颈拖拽着走,公主这才反应过来还能用肋的。 公主一把扯开裙带,毫不迟疑奔向那名“男子”,帮着同伴男子一起肋敌寇的脖子。 没错,这名“男子”就是左小麦。 所以左小麦和公主合力勒死手中敌寇后,公主本能地就跟上了小麦。 而以上发生的场景,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 在连续暗杀十数人时,难免闹出动静。 说时迟那时快,当营房里更多的敌寇听到动静纷纷抄家伙涌出来时,六子喊道:“放!” 只看涌出来一批敌寇,就被六子带领的弓箭手干倒一批。 丛林里闷了这么多日,三十九人还要靠猎物饱腹,他们可不是白待的。 这些时日,大家不仅手上功夫猛涨,而且还在杨满山的带领下制作出不少木箭头。 现在那箭头都燃着火,敌寇们身上的棉衣棉裤迅速被点燃。 被烧着的敌寇们本能的在院子里打起了滚。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十多位从房顶上落下来的“鬼影”,直接破窗而入近身搏杀。 让你们这些怕外面箭羽,打算缩在屋里的也不能活命。 敌寇们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有小二十人没提上裤子,正排号看着解馋呢,甚至有十多位还在炕上撅着就被突然冲进来的人用刀致命。 人一多,屋里就显得狭小。 窄小的屋子里登时乱成一团。 有幸跑到外面会被箭羽射死,留屋里的会被破窗而入以及破门而入的杨满山手起刀落砍死。 不过,满山还是一时不察受伤了,他是为救炕上赤裸的男子左胳膊被划伤,血液顺着手指往下流。 之所以受伤,一是敌寇里也不完全是酒囊饭袋,里面一定有身手不错的。近身搏击又是最危险的,别说受伤了,大多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二是因为他分了心。 因为他恍惚听到小妹从旁边屋里发出危险的声音。 左小麦是被公主连累的。 左小麦感觉到怀里的蛇在扭动,似是在暗示另一边柴火房里藏着人。 左小麦放轻脚步,还没等有任何动作,公主忽然在身后被冒出来的敌寇锁住了脖子。 小麦反应还算快,准确地说应是小花蛇反应够快,在敌寇刚锁住公主脖子那一瞬,在察觉干完公主还要对小麦冒犯时就出手了,可惜小花蛇在咬伤敌寇时顺便将惹祸的公主也咬了。 “快,吃上这解药!” 没人比小麦更了解小花的毒性有多强,她不敢耽搁救人。 公主嘴里塞着药,却在这时猛的瞪大眼睛,死死瞪向小麦的身后。 左小麦不用回头就知道完了,她应是要被抓了,屋里还有别人。 小麦只来得及冲罗峻熙和二姐夫的方向喊一嗓子就被制住。 然而,让左小麦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公主嘴里的解药噎在嗓子眼里就扑了上来,死死地抱住敌寇的腿啊呜就咬了上去,咬的敌寇一个趔趄,同时用脚尖乱扑腾将遗落的短刀踢向远处,在牙齿要断了前才松嘴且凄厉喊道:“想想你父母!” 小麦这才发觉,合着屋里除了这两位敌寇还有个人。 李知县的侄女,才十二岁的女孩儿最初木着一张脸,赤裸裸躺在柴房地上,好似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 但这一声“父母”,十二岁的女孩儿机械般动了动脖子,看向了不远处的短刀。 所以左小麦都没来得及找机会再放小花,她身后的敌寇就轰然倒下。 公主是先咬敌寇腿脚,给那敌寇的大脚趾咬断,随后趁着十二岁女孩儿突然猛扑上来,准确无误扎中敌寇后背致命位置倒下时,又用裙带子死死勒住敌寇的脖子。 而十二岁的女孩儿更像是疯了一般开始一刀刀猛扎。 眼前浮现父亲战死,母亲受辱而死,才几岁的弟弟被祸害死的一幕幕: “我要杀了你,我要和你们拼了,我要杀了你!” 似乎随着这一刀刀,之前如行尸走肉般的女孩才重新活了过来,她活着就想为父母报仇,如若他们能看到。 第三百六十三章 看那东南西北风吹着不同的脸孔 “别杀啦。” 左小麦一手抡起柴火房里的半袋子粮食扛在肩膀,一手去扯住李知县的侄女,让别再和死人较劲儿。 奈何李知县的侄女李青青已经成疯成魔。 她对糟蹋她的这些敌寇恨之入骨,恨不得剁成烂泥,恨不得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小麦顾不上从肩膀上掉落的粮食和外面乱糟糟的景象,扑向李青青,摇晃着李青青的肩膀怒吼道:“听话,活着要紧,你是想让我们陪你死吗?快把他这身衣裳穿上!” 真是要气死她了。 遗落在柴火垛上的棉裤,敌寇身上沾满血迹的衣裳,李青青本人的两只绣鞋,东一只西一只散在角落,那鞋还不是棉的是单鞋。 小麦已经不指望李青青主动穿衣裳了。 她扯过死尸就往下扒衣裳,给那死尸扒的溜光,扒完就强势的将这几样往李青青身上胡乱套了上去。 大概是小花蛇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似是在不满李青青给小麦添乱有些气咻咻的。也可能是小麦骂的那几句话起了作用。。 李青青虽然没有主动去套那些衣裳,但是也僵硬的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伸腿就伸腿。 在小麦看来,终于将这位“小祖宗”伺候明白救了出来,刚要松口气,没想到…… “那个呢?” 是啊,咋就眨眼的功夫丢个人,公主呢。 此时,公主扛着个面袋子正与人厮杀呢。 公主倒是个聪慧的,看到小麦在这种时刻还不忘顺点儿粮食,猜测到这批猛将定是缺吃少喝,逃亡的路上也不能缺这东西。 所以她在出柴房前,捡了小麦遗落的半袋子粮食趔趄地背在了肩上。 却不想出门就遇到唐大人正抱住敌人腿脚死死不撒手,敌寇前胸中箭,正要一刀朝下扎死脚边的唐大人好逃离这里去送信儿,公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将肩上这半袋粮食抡圆了胳膊挥向敌寇的脑袋。 敌寇那脑瓜子当即就被抡的嗡嗡的,高大的男人摇摇晃晃回头看向身后的公主, 眼看着就要倒下。 可是即便这样, 公主也不解恨。 因为粮食袋子没系严实, 她好不容易背出来的面粉全部像仙女散花般撒向空中。 所以公主就不干了。 四周飘着面粉,公主猛的一伸手, 再伴随着她嗷呜一声十阴白骨爪挠向了敌寇的脸。 左小麦带着李青青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公主正骑在一名敌寇身上不停抓脸,给人抓的像血葫芦似的还不撒手, 恨不得给挠成肉丝才罢休。 思路客 而唐大人呢,他可能是之前被审讯受了重伤,站是站不起来了,干脆趴在这位敌寇身边,正用敌寇掉落的刀像砍竹子似的, 给对方的腿砍的一节一节的。敌寇的右腿已经三节了。 “停下, 快停下, 全都随我走。” 哎呦, 天爷啊,这仗混乱的,左小麦只感觉她都要操心坏了。 这些“俘虏”要帮助他们干死敌寇的意念太过强大。 早知道她就不接这个任务了。 小麦的主要任务就是将这些“俘虏”先送上战马。最好先将他们送走。 而敌寇的战马,又是彪悍的异族人驯的, 那一般人的话, 马厩里的战马不会听。这活就只能小麦干。 所以杨满山让小麦就负责偷马,运人, 还要将他们事先藏好的行李一并绑在马上带走。 如若条件允许的话, 最好左小麦能再超额完成顺手截些敌寇口粮让马驮着。 左小麦硬是从敌寇身上扯下公主, 又去架住趴地上起不来身的唐大人,嘴上喊着李青青快来帮忙扶住唐大人。 小麦不仅要一路喝令这几人都跟住她, 不准再去报仇,而且还要扯破喉咙喊道:“六子哥, 别射箭,是我啊。” 不提醒不行, 这几个人相等于要横穿遍地尸体的战场,才能来到马厩。 没想到还巧遇了四名慌里慌张的敌寇小兵。 这几人的藏身位置居然和小麦等人离的很近。 这就很棘手了, 六子要想射死这几个小兵有可能会误伤到小麦几人。 不射死吧,瞧瞧小麦那几人,整个一老弱病残, 很有可能被那几位抓去挡驾。 “皇军让你们投降!” 小麦忽然吼了这么一句,吼完接着从怀里掏出小花儿, 让小花蛇盘坐在她脑袋上,瞪着大眼睛冲那几位小兵呵斥道:“看见没有,它剧毒,告诉你们啊,别轻举乱动。要么投降,要么别动。” 其实小麦都不记得自己在说啥,她就知道要利用毒蛇现身的震慑以及说话的空档,赶紧地扶住唐大人,扯住公主和李青青加快逃离这里。 只要能躲开这块地方,别去不自量力主动较量,其他的事情在房上、树上、院子里蹲着的弓箭手就能解决。 啥叫任务?什么叫分派到每个人身上必须完成。 说白了,她得听杨头儿的。她的主要任务就不是杀敌寇。 瞎干一些不该干的,忙乎用毒蛇去杀人,然后自己的活没完成,那叫拿他们三十九人小分队杨头儿的命令当儿戏。回头二姐夫会骂人的。 还别说,那四名敌寇小兵真就没置死地而后生扑向小麦几人。 主要是他们不了解左小麦在队伍里的地位。 怕藏在院落里的弓箭手被逼迫到一定程度,连同左小麦几人和他们一起射成筛子。宁可射死自己人也不会放过他们。那还不如趁着小麦几人的遮挡,快速往山上转移去送信逃命要紧。 所以说,虽然杨满山的战略计划布置很紧密,但是面对驻守人数比较多的敌寇,又是在夜间作战看不清会有遗落,又要救人质,还是让零星敌军逃了出去。 而且这零星敌寇,还用驯养的野鹰已放出求助信号。 为啥如此肯定呢,因为负责做别的任务没有参与暗杀行动的罗峻熙有看见那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不,准确地说,是那鹰看见了他才露面。本想叼他脑门一口的,奈何有红布。 而罗峻熙也有色厉内荏恐吓道:“你给我下来。” 人家没听,并且一个闪身躲开了他射向空中的箭羽。 罗峻熙就很丧气,很着急,这要是他媳妇在就好了。 如此,可见他们这一方不能再恋战了。 罗峻熙也放出信号,用块红布捂住自己心口,无视野狼盯向他绿油油的目光,故作淡定地对早先媳妇准备好的狼下令:“你叫,叫。” “嗷!” 杨满山听到狼叫声,立马按照原定计划执行:“撤。” 六子用箭羽掩护满山等人撤退,自己也开始慢慢后退往外撤了。 在全部人员即将要撤离时,对手下命令:“点火。” 可见满山他们的计划是打算离开时,要一把火点燃这里。 与此同时,左小麦已经连续拍打马屁股,几匹敌寇战马冲了出去。 战马上拉着唐大人、曾大胆夹着抱着两名奄奄一息的公主侍女。怕战马不够用,四人勉强上了一匹马。 曾大胆的后面是石磊圈住谭老将军的小孙儿。 谭老将军的小孙儿连个棉裤都没有,只身上临时披件棉袄,下面是光着的,也没有鞋。这种天气迎风雪骑马冻都会冻死。石磊只能边驾驭马匹,边扯开绑在前方的行李包吼了声:“先用它御寒,抱紧。” 杨满山是带着谭老将军的义子谭大洪骑一乘。谭大洪过于勇猛杀敌,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已经坐不稳了,全靠杨满山驾住他。 左小麦在绑好紧急从敌寇营里顺出的粮食后,示意咱们的人赶紧拉着行李粮食离开,也上了马。 左小麦的前面是李青青,身后是公主,仨人一骑用一根绳子捆住,怕李青青和公主不擅骑射掉落。 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队员,两三人一骑,到了后面马匹不够用,甚至要四人挤在一匹马上,纷纷纵马离开。 左小麦握紧缰绳的手,却越收越紧。 因为她知道,这代表着她男人的危险时刻要来临了。 罗峻熙不清楚媳妇正在担心她,还担心的不得了,很怕他有什么闪失。 他要是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劝左小麦:“那咋能是危险时刻呢,媳妇,那明明是高光时刻。” 不信你看着。 罗峻熙在火光燃起的那一瞬,红布收了起来,然后就像穿越火线一般冲进了敌军院落。 他左躲、他右闪,他不仅能跑出S线让火苗子燎不着他一丝一毫,而且他还能让身后六头大野猪碰不着他身。 野猪们疯了,它们的目标只有罗峻熙。 一切敢于阻挡它们追赶罗峻熙的人,都只有一个死字。 院落里要去救火抓人的敌寇们本就乱糟糟,忽然蹿出个罗峻熙,罗峻熙又带着六头大野猪横冲直撞,使得这院落更是乱成一团。 马厩倒了,被野猪踏平的。 院落里的地面出现大坑了,那是被野猪们跺脚凿的。 敌寇们死的死伤的伤人数更多了,因为野猪们嫌弃他们碍事儿,干脆像铲车般一顶就顶出去一大片,甩的这些敌寇们四脚朝天、口中吐血。 轰隆一声,石头房子倒下一角。 可以说,凡是罗峻熙跑过的地方犹如灾难现场,他就这么一路四处惹祸,利用野猪群将战场再“扫荡”一遍,一路脚下像踩着风火轮般跑了出来。 六子干脆倒坐在战马上,用两腿夹住马肚子,伸手示意罗峻熙上来。 “快,手给我。” 六子很担心罗峻熙。 他是特意最后一个走的,特意单独骑一匹马放慢速度,为的就是能接应罗峻熙。 终于啊,终于让他等来人影了,他能不急吗,早早就伸出了手。 可你猜他听到了啥? 罗峻熙什么都顾不上说了,只来得及冲六子喊了句:“不用。” 然后就不过片刻啊,腿没刹住闸的超过了六子。 六子看眼从旁边一晃而过的罗峻熙,又看眼吭哧吭哧追出来的野猪群,一边急忙驾马逃离一边喊道,“等等,我用啊!” 而罗峻熙的回答像带着回音,响彻在这上空: “我站不住啦啦啦……” 第三百六十四章 百战成诗 黎明破晓之际。 当敌方援军赶来,却怎么也寻不到杨满山一行人的踪迹。 正可谓,山回路转不见人,雪上空留马行处。 气的这些人叽哩哇啦破口大骂,并且为以示军威,还当场斩杀几位懈怠当值的手下。 …… 同一时间,如银一样的山谷里,晶莹剔透的白雪间盛放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 那红花是由血迹制成。 三十九人中有十二人受伤。这十二人基本上全是与人近身搏斗的前锋。 杨满山舔了下干裂的嘴角,捂住受伤的胳膊。 杨满山的受伤,对队伍来讲是个重大打击。。 这关乎到如若养不好,杨满山将再不能两手使刀剑,更影响往后射箭的准确率。 曾大胆是新伤旧伤加在一起体力不支,才来到洞口就倒地吐出一口淤血。 石磊的肩膀也挨了一刀,还是伤在右肩膀上。 连六子的左腿旧伤也崩裂了,血迹染湿了他的裤脚。 更不用提救出来的这几人,身上的伤比他们更重。 唐大人都不想活了,他在马背上那阵多次提出:“扔下我吧,你们跑。” 所以在明知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这一行人也决定冒险一回,不能再着急逃跑了,暂时寻一处山洞落脚。 当别人能稍稍休息一会儿时,杨满山、左小麦和罗峻熙却要忍受寒冷再次离开山洞。 左小麦和罗峻熙需要负责将痕迹消除。 左小麦让山中动物帮她看着。 如若敌军追到这里,帮忙给她送个信儿。 又看到敌寇派来的野鹰在空中盘旋,这回有媳妇在身边,罗峻熙算是报了仇,那野鹰直接被他媳妇给扣下了,他趁机揪掉了几根毛。 他媳妇还很后悔地表示:“你说咱咋就没想到这个,早知道咱也能提前训个鸟,现在是不是就能联系上大姐夫了?” 俩人边研究着回头到家, 怎么能将金手指的好处用到最大,边又去忙乎消除马蹄子的脚印。 事实上, 这俩人还没意识到, 他们夫妻俩的金手指已经在悄悄升级, 由最初指定的动物,到眼下其他野兽也会给点儿面子听话, 不会骚扰。 而杨满山是以寻找食物水源的借口出来的。每次到达新地点,都是由满山出来熟悉环境。 此时,杨满山比照罗峻熙和左小麦要回来的早一些。 他脚边摆放着一窝野兔子和四只野鸡, 手上正化开一块冰。 没人知晓,这些食物其实并不是领队猎的。 咋回事儿呢。 左撇子特意借二闺女的嘴对杨满山嘱咐过,自从家里有了倒动进仙境的那些粮食,手头宽裕不少,家里真不差那点儿野物钱。让杨满山缺吃的就进仙境取现成的。毕竟这也叫全队人一起努力才能白得这些粮食。 咱不能告诉别人这码事儿, 给大伙花点钱买点儿野物添补肚子却是应该的。 当然了, 队伍里其他人要猎就猎吧, 撒谎总要半真半假才能让人信服。总不能别人出去猎, 咱也白给。 但满山就算了,轮到满山这个领头的要以身作则出来寻食物时, 女婿只需要进空间歇一歇吃点儿热乎的,然后掐着时间在出去前,拎一些野物说是打的就成。 杨满山知道,说一千道一万岳父归根到底这是在心疼他,宁可花钱也想让他抽空多歇一会儿。担心他为猎口吃的再多受伤。 至于满山手上的冰坨子也是由神仙水制成的。 杨满山会在进空间吃口饭、包扎伤口前, 早早将神仙水拿出来让罗峻熙给冻上。 等到他在仙境里吃饱喝足出来,再抱着一大块的冰坨子回去。 没办法,小妹引路不可能在次次歇脚时找到活水。能每次找到遮风避雪的山洞就够神奇的。 没有活水,就没法寻到借口让大家喝神仙水, 没法让大家将神仙水装进水囊里补充体力。 ranwen.la 冰坨子不打眼, 大伙以为是随便凿的。 “来, 水囊给我。” “每个人都喝上一些热乎水, 先暖和暖和。” 杨领头依旧还是那副话不多的样子,给大家分完了神仙水, 又开始依次检查队员们的受伤情况。 他们必须要尽快养好伤,毕竟人手太少,一人要抵四五人用。 杨满山在检查到谭大洪时,正打算动手将谭大洪的几处骨折处用木板固定住,旁边忽然有个声音提醒道:“不能那么绑。” 说话的人是谭老将军的小孙儿谭明荃。 杨满山看了他一眼。 谭明荃不躲不避:“我略懂一些,如果你信我的话,我来。” 如若罗峻熙属于读书人中比较喜爱看杂书的,给他一本母猪产后护理的书籍都能看的津津有味,那二十二岁的谭明荃就属于除四书五经科举书外,偏好医术。 要不是怕家里不同意,他很想这一生悬壶济世,连太医院都不考,就在百姓间行医。 负责出去劈柴、寻木板的几位队员闻言,忍不住面面相觑。 倒不是怀疑谭明荃在胡说,而是这一路逃亡下来早就发现,这人一直像个活死人似的不吭不响,比起其他几位“俘虏”像是没有求生意识似的。 没想到,忽然就开口了,还提出要帮忙。 杨满山没去鼓励谭明荃你这样就对了,不枉费我们费力给你救出来。 闻言只扔下句:“往后伤员,全归你管。” 说完就离开了山洞。 等再返回时,杨满山扔给谭明荃一件用各种小兽皮拼接出的坎肩,以及一包剩余伤药。 谭明荃发现这伙人好像永远很有心气儿,甭管境况有多么糟糕。 “小妹,你可厉害了哈,你猜这袋子装的是啥?” 左小麦身上围着兽皮,和罗峻熙前后脚进洞就听见了这话。 她反问道:“不是粮食吗?” “是盐巴!” 山洞里的队员们,以及在洞外正捡柴打柴卸行李的众人,闻言立马发出欢喜的惊呼声。 最近这些时日,他们嘴巴都要淡出个鸟啦。 冷了,可以用火堆取暖,饿了能打猎,没武器可以在杨头的带领下自制猎人武器,但想给食物抹点儿盐巴太难,这山上没处可找。好些时候全靠喝动物血。 左小麦听了也很开心,她当时又要拽人又要拽马,能顺手牵羊点粮袋子都很难,自己也没想到能误打误撞收了敌寇的盐巴。 “今儿烤肉,二姐夫,就让大家抹点儿盐巴吧。” 满山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大伙肉眼可见变得更高兴了。 小麦看眼横七竖八的伤号,又指挥罗峻熙用他们剩下的那点儿米给伤员煮点儿粥。 罗峻熙身上背的那点儿米啊,总是“有那么点儿。”反正谁也不会翻他行李。大多数时候,别人也都喝不着,都是谁受伤谁能喝点儿。 罗峻熙应下,扶着六子坐在火堆前,陪他一起煮病号饭。 俩人还说说笑笑的。 六子说:“你小子可真能跑。咋感觉比以前还能跑了呢。” “你没发现你也比以前劲儿更大、身体更好了吗?” “那对,我要是腿上没中箭,我跟你说,就昨夜那场,我一人就能干死二十个。” 说话的空档,有人拍罗峻熙和六子肩膀打招呼道:“俺们几个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摸到点儿野鸡蛋。” 基本上,甭管谁要出去干啥,只要满山不在场,他们就会和罗峻熙、六子以及左小麦打声招呼。而这并不是为给谁面子。 都这节骨眼儿了,说句不好听的很可能有今天没明天的,哪有心思琢磨将来的事儿。 这是一种信服,是这几位一次次总是展现出非一般的能力。 公主坐在山洞最里面,就有看到这一幕。 她一边轻声安慰身边的两名侍女。一共六名侍女,死四位,只剩下身边这两位。一边观察从逃出来后的一幕幕。 看到左小麦拿着棉被朝她走来,公主问了句废话:“你是女的?” 小麦笑了下,回答道:“是的,殿下,之前不知道您是公主,多有得罪。” 敬惠公主微微摇了下头,没有得罪。 她很感谢营救队伍里有女的。只是很吃惊小麦洗干净脸后,原来如此年轻也很是美貌。 “我这两名侍女,衣裳……”敬惠公主一次都没有称呼过自己为本宫。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公主身份时,她主动提出请诸位勇士不必拘束,就将她看成是普通的一员就成。 此时,敬惠更是打心眼里紧紧依靠左小麦。所以什么事情只能向小麦提。 左小麦没让公主再说出难堪的字眼,比如没衣裳穿,没处清洗,没伤药擦一擦。 小麦先用棉被裹紧正处于发热昏睡的李青青,安顿好了李青青,又递给公主侍女一床被子道,“裹紧,和殿下一起随我来。我已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就是得蹲着进去,那里备好了热水。” 敬惠公主心一暖。 而两名侍女也尚算坚强,她们从再次见到主子就想开了,能活着比啥都强。目下的境况容不得她们为其他事伤感,不如先护好主子,也尽快让自己能帮上这些勇士的忙,别成为队伍里的累赘。一旦成为累赘,公主活命的机会就会少一分。 所以当她们收拾好自己后,就急忙向小麦提出:“左小姐,我们能帮您做些什么事儿,对,我们帮您做针线吧。” 小麦是真想让这些人都好好睡一觉的,无奈于咋可能呢。 像六子哥等人在带伤清点武器、磨刀剑,一边养伤一边坐在火堆边盘点。 没受伤的已经随二姐夫出去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 罗峻熙是带人出去,趁没黑天前制作爬犁。 不制爬犁不行,这么多伤号,不可能骑马带着。马匹不够用不说,载伤员骑马遇到敌情也没打拉弓射箭。 她自己也是困的不行,人困马乏在坚持做衣裳。 不做不行,多了这些“俘虏”,少了好些御寒的衣物。 这些“俘虏”被敌寇抓起来时还不是冬季。 左小麦将一些小块兽皮和靰鞡草交给两名侍女,“用这些先做几双鞋,做御寒帽子面罩手套。这都是给你们准备的。” 有了这两位帮忙,左小麦就去拆麻袋了,将从敌寇那里弄来的盐巴袋子和粮食袋子空出来,她连从空间拿,再加上自己拆,这些麻袋片子能制出几件外衣。 但这根本不够。 左小麦一边翻捡着物什,一边在心里算着。 今晚吃的兔子皮,在这停留两日去掉吃的,会剩下的动物皮,实在不行就只能想办法去猎几只羊,到时除了兽皮制衣,拔下来的野鸡毛鸭毛羊毛全部当芯用上。 等到大家赶路之前,再拆那仅剩的两条棉被,谁也别盖了,用棉被做衣裳捆身上,正好能轻装上路。 小麦听到外面有队员回来的声音,心想:嗯,搞不好她今儿后半夜也不能睡觉,因为只有等到队员们睡着后,她才能缝补那些人被砍破的衣裳。 后半夜,小麦手里还攥着石头被砍坏肩膀的棉衣,却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敬惠公主却醒了,她醒来就踹醒十二岁的李青青。让一起接过左小麦班,继续做针线活。 敬惠公主认为自己不是心狠,她知道李青青的遭遇。 可是她更知晓她们这些人没空自怜自叹。 这里谁又不可怜呢? 你看看那些重伤员,正在奄奄一息间挣扎。 你看看那些被敌寇砍坏的衣裳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些血迹似在告诉你,他们为这场战役、为救出她们已经至少一天一夜没合过眼。 你再看看那些受伤的勇士,脱掉这破棉衣只能几个人盖块麻袋片子御寒。 看看着一洞人仅用两个火堆取暖。 因为没处再放下火堆了,大家只能侧身睡。 李青青起身时,发现自己原本穿的敌寇衣裳已被换掉,换给队伍另一名男队员,这事儿是左小麦干的。 这一刻十二岁的姑娘,觉得左小麦之后让她干什么都行。 所以李青青一边使劲抹掉眼泪,一边放轻动作取下左小麦手中未缝补完的衣裳。 一位公主,太子殿下的亲妹妹,一位将军之女,带着两位侍女一直缝补到天亮。尽量节省着多做出一件棉衣。 两日后。 这些重伤员们,终于全部退热趟过鬼门关。 谭大洪醒来就对杨满山说:“一路向东。” 多了缝补衣裳的,多了能煮饭的,多了位队医,这又多了位向导谭大洪。 并且谭大洪提出:“如若给我一只鹰,我还能驯出向义父秘密送消息的。” 左小麦就给了谭大洪一只鹰。 她会训,但她不知道让鹰往哪飞,怎么个飞法,谭老将军才会注意到这是自己人来送消息。 又一日后,玉立雪山间出现一小支队伍。 这支队伍有各种交通工具,有用马匹拉着的爬犁车,有单骑马的,还有四人骑着野牛。 这里不得不单独提一下野牛,合着家里的黑虎阿牛发源地在这里。 罗峻熙在山上见到野牛影子那一瞬就激动了,扯着六子哥就开始跳起了斗牛舞。六子差点儿为斗牛又将伤口崩裂。 所以不是谁都能骑黑虎阿牛的,只有杨满山、罗峻熙、左小麦和六子在骑牛。 这伙人,一路东行林海间。日日赶路盼着与大部队汇合。 与此同时,城楼前,我方兵将正被敌军连番叫骂。正在上演辱杀四名俘虏官员的戏码。 谭老将军头盔上的红缨迎风飘起。 朱兴德和李知县也换上了盔甲。 真正的大战,即将一触即发。 第三百六十五章 虎!虎!虎! 保卫家乡,还太平日子。 由民间百姓们自发组成的队伍,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石头、草药,能捆绑伤处的布匹。 你就说你们还要啥吧,只要我们有,你们尽管开口。 保卫家国,寸土不让。 朱兴德忙碌数天,召集来一批又一批的民间勇士和猎人涌向边疆。 这些人换上死去兵卒的战服,认真向正规军取经如何守住城楼。 而正规军们是下了城楼,接过盾牌,准备出城迎战。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保卫同胞万万千。 年迈的谭老将军,站在大军前号令:“辉煌战绩谭家军,不负威名四十年。。谭家军,有决心迎战吗?” “请战,请战!”排山倒海的应答声,毫不犹豫直冲云霄。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端起手中的酒碗,敬向重新冉冉升起的谭家军军旗。 对面的敌军也听见了,在敌军还没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城门大开了,号角吹响了。 一列列飘扬红缨的谭家军,出城迎战。 最大的那面谭家军正红色军旗,再次飘扬在雪山临海间。 那正红色,犹如曾经逝去的每一位谭家军英魂。 随着城门大开,隆隆沉沉的脚步声响彻在山谷间。 这脚步声,也如万顷怒涛在拍打群山。 谭家军每跨十步就会向敌军大呵: “战,战!” “杀,杀!” 两翼骑兵举着长矛率先出征。 朱兴德感觉这一刻好像有热血在往他头上涌。 他脑中全是对面敌寇在大骂中原人如何窝囊的污言碎语。 以及那四名官员被凌迟、被剥皮,被长棍挂着人皮向他们叫嚣的景象。 所以朱兴德作为两翼骑兵中的一员,也是其中一翼的其中之一领兵者, 他举着虎枪,毫不犹豫对着敌军将领的脖颈就迎了上去。 紧随其后冲上去的是二柱子。 当朱兴德差些让敌军侧前锋扎到耳朵, 多亏有神仙水加持让耳力和身体变得极好, 他在侧身驱马间险险躲过那一瞬, 二柱子急了,敢几个打一个, 欺负他哥没护卫呢,二柱子忽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敢伤我哥,先要和老子大战这三百回合, 谁先撤,谁孙子!” 柱子一手摇着大铁锤,一手大砍刀:“孙砸,你柱子爷爷来也!” 与此同时, 朱兴德也为护住柱子,开始清扫周围人头,骑马奔过抡起虎枪就是一个人头, 端的是英勇无比。 正可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两匹战马齐头并进, 你杀左, 我杀右。 后背只给最信任的兄弟。 李知县眼睛发红,现在应该叫李副尉了,他刀剑不行,但却是最先学会用谭家军战车的人。 谭家军的箭羽战车极为有名, 杀伤力很强。 李知县推开了死去兵将的位置,正指挥方向喊道:“放, 放!” 成千上万的箭羽,射向黑压压的敌军, 我方正试图用战车压制住敌军如潮水般的攻势。 马蹄卷起尘嚣,两方对垒的厮杀声不断。忽然从城楼方向传来接连不断的轰隆巨响。 那轰隆声, 是一张张带钉子的木板倒塌的声音。 也就是说, 我方在出城迎战前就已决定,由钉子木板硬生生在城楼去铸成一道“护城河”, 以防敌军进城。 这道河,更是代表着谭家军的决心, 他们只能前进,没有退路。 想退回去, 会被钉子扎死。 他们迎战也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只能战死, 绝不投降。打不退敌军,就不会回城见家乡父老。 随着这些钉子木板放倒的声音,战场上的谭家军们更加不惧生死。 “杀,杀!”喊杀声震耳欲聋。 他们明知道比起敌军,没有战马是最大的弱处。 但谭家军们仍觉得没有什么是人海战术不能击退的,能击退的,只有人心。 所以此时战场上,一批又一批头上飘扬红缨的谭家军倒下了。 下一批更多的谭家军,会捡起英魂盾牌和手中长剑继续前行。 或许是这份壮怀激烈魂不灭震撼了天地,或许是只要同心协力真的就能创造奇迹。 beqege.cc 就在两军对峙进入焦灼状态,双方死伤都很大时,敌军的侧后方,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在敌军的这个方向,突然出现一支奇装异服的队伍,造型犹如野人一般出场。 这支队伍,忽然从山上疾驰而下,各种催促战马和野牛声不断响起。 还有两个马爬犁车带着车厢,车厢是带着窗口的那种。 只看,马爬犁车一路从山上滑下来,一路射箭。 没有人知道,这车里射箭的人全是伤员。 男人们将女人围在中间,他们腿不能动,骑不了战马,却并不耽误他们杀敌。 公主和侍女不停递箭羽,连文官唐大人和谭明荃都在射箭。 马爬犁一路跑,他们一路瞄准。 而这,并不是最奇特的场面。 最让敌军吃惊的是,有四人在最前面骑着野牛,跑的却比战马还快,好像眨眼间就要奔到他们面前。 那就再退一步安慰地想,快也不要紧,挡不住人数少,就在敌军猜测这些野人,应是想以射箭方式打乱他们的阵型时,有一人居然下牛了。 那人下牛后,如若没看错,先与另一头野牛的人对视一眼,对视完就突然奔跑起来,朝他们队伍直愣愣地冲。 此时,罗峻熙听不到敌军的心声,听到了他一定会说: “是的,你们没看错,我真就是故意往你们队伍里冲。 因为,再不冲,就要来不及了啊啊啊!” 在罗峻熙刚跑到敌军边上时,只听,排山倒海的虎啸声传来。 敌军们听到好似成千上百的齐齐虎啸声,慌了。 敌军们身下的战马,率先惊了。 敌军们不清楚的是,其实这一幕,也是出乎杨满山他们意料之外的。 罗峻熙是到了战场才感觉到浑身汗毛好像都竖了起来,所以他才紧急和左小麦对视一眼,那一眼似在说: “媳妇,我又有了奔跑的冲动,我这是考上举人了呀,咱家要添新人了,不是,是要添新野兽了,不要问我它是啥,我只知道它很大,它一定很吓人。行了不说了,再不跑就要来不及啦啊啊。” 而左小麦也在和罗峻熙对视那一瞬,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小麦似刹那间被打通任督二脉,耳边充斥着这林间、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战马野牛等等各种动物说话的声音。 所以,由于以上,计划有变,要立马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杨满山反应一点不比罗峻熙慢,在罗峻熙莫名其妙跳下野牛,人影又犹如射出去一般疾风而去时,他就立即向手下们吼道:“火箭手准备,护卫罗峻熙!” 只能用射箭的方式护卫,让罗峻熙在冲向敌军队伍间不会受伤。谁敢靠近罗峻熙,就射谁。 杨满山在这场真正的战役中,利用谭大洪改良的弓箭,连续表演了一番精准的三箭齐发。 而左小麦是在杨满山护卫罗峻熙奔跑时,忍着耳边各种动物的聒噪声,急忙将两指放在嘴边,冲战场上的战马们打了一声长哨。 小麦在她男人拥有举人功名这一刻,无师自通用口哨在向敌军战马们传递:“趴下,迅速趴下!” 果然,敌军们的战马随着这哨声响起,突然像头一天吃了拉肚药般莫名其妙软了铁蹄。 可怜敌军们不知道这是人为的,是小麦干的,他们还以为战马变成这样是被虎啸声吓的。 但话说回来,谁听到这齐齐的虎啸声不害怕。 “那那,那里……” “你你你你……”敌寇们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后面的敌军,边指着奔向他们而来的虎群,边跌跌撞撞倒退着跑。跑着跑着倒下一排人。 你以为只东边山上下来虎群了吗? 不,西边也下山啦。 而且猛虎群奔跑起来飞驰电掣,眨眼间就冲进了敌军的队伍。 不冲进来怎么翻找罗峻熙啊。 罗峻熙,你在哪? 我在这呢。 罗峻熙是敌军哪里人多,他去哪。 哪里有大官,他去哪。 罗峻熙琢磨过,老虎们想寻到他,自然要先干翻这些碍事的敌军。没办法,他头脑一向这么清醒,就是这么聪明。 果不其然,敌寇们最引以为傲的战马不配合了,一个个成了软脚蟹,再加上左小麦骑着野牛阿福奔进队伍附近,正在冲虎群们打着人类听不懂的哨声。 猛虎们开始表演一巴掌倒下一片的绝活。 而与此同时,正在最前方大战的我方战将们,也发现了情况。 谭老将军震惊敌军后方正处于大乱中,因为有一小撮人犹如他们的天兵天将出现,只用少少的人数,却硬生生给训练有素的敌方大军撕出了一个大口子。还让对方骑兵大乱一团。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将,太了解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突破口代表着什么。 “谭家军听令,前进!” 我方战鼓,鼓声雷动。 敲鼓的兵士到了最后也将鼓棒朝天一扔,随着大军一起吼道:“杀,杀!” 远处的谭大洪和谭明荃听到了喊话声,他们应道,“这里也有谭家军,谭家军再此!” 这一次的喊杀声里,带着比之前更加嗜血般的决绝。 朱兴德再次一骑绝尘,他脸上被溅的满是鲜血,可是他的嘴边却带着笑容。 因为他知道,那伙天兵天将是满山他们,他即将要见到亲人。 “满山,满山!” 两伙人越来越近了。 杨满山是从侧后方带人杀了进去,朱兴德是从正面杀入敌军中。 双方只剩一个信念,只要将这中间隔绝的敌军全部杀掉就能见面。 不过,最先汇合大部队的是谁也没想到的左小麦,因为左小麦正在等待罗峻熙。 当罗峻熙的身影出现那一瞬,左小麦从野牛阿福身上飞扑上前,一块极大的带着新鲜血液的麻袋片子,罩在了罗峻熙的身上。 罗峻熙闻到血味儿那一瞬,就眼圈儿通红:“媳妇。” 他媳妇又为他放血了,想必还放了很多。 左小麦来不及抹掉自己左胳膊的血迹,急忙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放在嘴边打了一声哨。 不能再让猛虎们追了,那将会让我们的人受伤。 然后她又不得不放更多的鲜血,因为小麦怕只扔给罗峻熙一块干涸的小血布,根本镇不住这些虎群。 而这一次,如若你细听,也会在小麦仰天的哨声里,听出浓浓的感谢。感恩这天地万物生灵。 同一时间,左小麦和罗峻熙这面汇合大部队了,柱子那面也见到了六子。 不过,六子这里出现了点儿小意外。 在双方一往无前即将就要并肩作战时,一支敌军冷箭忽然朝六子袭来。 朱兴德和二柱子看的一清二楚却无法阻挡。 而六子只来得及用箭袋子挡一下腰腹以下的位置,再其他的防御动作来不及做了。 朱兴德在这一瞬半张着嘴。 二柱子是拼命驱马上前,护住六子惊慌问道:“兄弟啊,想你啦,你的那噶嗒还好吗” 后来,柱子连续一个月都有说这同一句话,给六子烦的不行。 京城。 新皇戴孝登基。 “报,边疆大捷,大捷。” 这一场忘却生死的背水一战,传遍九州大地。 第三百六十六章 服不服 “朱将军,战后名单要由您……” 被派来寻朱兴德的兵将,望着朱兴德熟睡的模样,以及这一帐篷人顾不及包扎伤口就通通睡过去的场景,感觉无论如何也张不开这嘴了。 他放轻脚步离开了帐篷,就像从没来过般。 此时,这个帐篷里,睡的全是自家人。 朱兴德、满山、六子、二柱子,罗峻熙和左小麦。 这是几个月里,大家第一次睡的这么放心,睡梦里再没了忧虑。 被派去寻朱兴德的兵士没有带来人,本该要挨顿骂的,可是在主账解释完原因后,却没有人骂他。 大家沉默了一瞬。 在场的几位官员心里有数,朱兴德到了战场能英勇无畏,下了下场,又能将很细碎的任务完成的一丝不苟、毫无挑剔。 见微知著,这个人能做行政官员,也能在战场做指挥官。很全面。。 所以他们都用惯手了,这面主账议事战后死亡名单需要人统筹整理,那面就开口下号令去寻朱兴德来负责此事。 却忘了,朱兴德从来了这里,就一直在身兼数职的忙碌。很少休息。 而且,即使朱兴德有下属官员的身份,也并不是他们的下属,而是户部张大人的,他们无权指挥。 张大人坐在主账第四把椅子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心想:看我干什么?看也白看,这人我是不可能给你们的。 不是所有官员都要科举出身。 有科举的,有靠家族恩泽得一官半职的,自是也会有寒门出身靠脚踏实地硬干上来的。 张大人已下定决心,这茬过后,他会为户部多选拔像朱兴德这般官员。 虽然吏部可能还会是老想法,仍会将目光放在那些会读书的人身上, 但他至少能让户部率先有所改变。 他在位一天,就会回护重用, 像朱兴德这般毫无背景的官员一天。 因为不是所有会读书的就会做官, 也不是没科举过的就做不了好官。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另外, 张大人正在心里打算着,回头他想将李知县也抢进户部。 这事儿还要快点儿办呢, 以免上面直接下令,将李知县提个一两级留在原府城。 想到李知县,张大人就招手叫来人询问:“李知县身在何处?” 城楼上。 值守的士兵们, 情不自禁望向身处城外的李知县。 李知县正点燃家书烧给牺牲的李将军一家: “哥,这是父母想对你说的话,你在世时没来得及看就带兵出城迎战,现在烧给你。” “哥,那敌寇主将的人头就挂在城楼上, 你看见了吗?” “哥, 我们赢了, 打了胜仗, 完成了你的使命……” 这一刻堂堂男子汉李知县哭成了泪人,眼泪鼻涕怎么擦也擦不断。 李青青是面朝李将军被辱杀的位置,砰砰磕头:“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远在京城的祖母很不放心女儿, 女儿随后会回到京城的家里, 像祖母嘱咐的那样好好活着, 连同您和母亲、弟弟的那份,我们一起活着。” 言情小说网 “哥,嫂子, 你们放心, 我也会照顾好侄女的。” 大战过后,叔侄俩在城外哭得像两个可怜的孩子。 同一时间, 谭老将军在内室先给义子谭大洪盖了盖被子, 接着坐在小孙儿的病床前。 望着小孙儿趴着睡的背影,谭老将军佝偻了肩膀, 像老了十岁在颤抖着肩膀喃喃道: “就因为我是你的祖父, 你就要受这样的罪。孩子,祖父对不住了。” 回头,他该怎么对小儿子小儿媳以及他的老妻交代。 明荃从小到大,一直肩负着家族的期待, 属于是谭家人里极少有的会读书的孩子。 谭老将军的老仆正要进来送药。 当看到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哭道:“老爷,您保重身体。” 又说:“您想哭就哭吧, 这里只有老奴一人在,没人能看到,您别憋坏身体。” 谭老将军终是摇了摇头站起身,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将军也该流血不流泪。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即使要流泪,也是该为那些死在前线的兵士。 谭老将军打起精神,开始巡视伤兵营。 在每一个营帐里,他都会亲自问一问将士们的受伤情况。 又特意去过问伤亡名单是否有遗漏,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将士们为国捐躯,他们的身后事补助银两,更要尽快去办,哪怕活人受些委屈,也要将银两尽快落实送到他们亲人手中。 在巡视的过程中,将士们展现出对谭老将军的亲近,也难得的对老将军提出要求。 要求就是,好些兵士问谭老将军为何不打下去,他们还想打,还能打。趁此开疆扩土。 谭老将军笑看这些年轻兵将的脸庞,没去解释我们的伤亡情况和后勤保障,不足以一鼓作气追到敌寇大本营。 就算打赢了,也没有人力物力去把守和治理。不把守和治理就是一团散沙,收回来仍会出乱子。 更何况不止这里在打仗,南面海峡口岸也在大动干戈。 也没去解释又处于新旧交替之时,常年的民生凋敝、百姓贫困,赋税不堪重荷等等,以上都需要休养生息。 谭老将军只是像个长者般,走到这些年轻兵将们中间,看看这个拍拍那个肩膀道:“会有那一日的。” 谭老将军坚信,将来一定会出现比他更有成就的年轻将领,来替他完成今时今日没完成的目标,终有一日会开疆拓土。 可见,关上国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境况还是很难的。 可是朝廷新派来的使官,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新派来的使官姓丁,丁大人以前在朝堂上和唐大人还很不对付呢。 这次新皇派他出使战败国,他却非要带着唐大人一起前往。 “还成,还留着口气,那随我一起去吧。” 唐大人低头看看自己包的像个木乃伊:“我这副模样怎么去,你这是在寒碜谁呐。” “我可没空寒碜你,让你去,你就去。” 所以唐大人是被抬去的。 唐大人也实属没想到,被他视为半生劲敌的丁大人能为他出气。 战败国派使官出来言谈,提出能不能少些赔金,再说也没那么些战马可赔,总要给些宽限。 丁大人坐在主座的位置上,旁边横躺着一张床,床上是唐大人。 他微扬着下巴示意唐大人说话。 唐大人一声怒吼,哪里像个重病之人:“不能。”不同意就接着打。 战败国使官只能硬生生咽下难处,又问那为何要让他们公主去那面。为了在这一点上能得到让步,急忙又解释番这次战役不是眼下的王命令的,眼下的王一直是主和派,只是当时王朝处于内乱,主战派得到的支持更多,这才出现了这场战役。现在主战派首领战死,新王又一向是亲近的态度,那公主是亲王的亲妹妹,所以能否? 没等对方说完,丁大人依旧是看眼唐大人。 唐大人:“不能。你国公主所嫁人选是由我们圣上来定,这是圣上的口谕,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得了,哪里那么多废话。” 战败国使官忍着一口气,“那你们看,战俘交换的问题,能否……” “不能。” 还想要战俘?还整个交换,你咋那么会想呢,你们拿什么交换能换来我方牺牲的那些英勇将士。 你们都战败了,又有什么资格提交换。我们的人,那叫你们必须要还给我们。 不还就…… 战败国使官深吸一口气,赔着小心,知道了知道了,不给人又要向他们开战。 战败国派出的言和官员们算是看出来了,这怎么无论他们说什么,对面就一句话,开战。有些能商量的小事,有必要拿继续开战吓唬他们吗? 这怎么穷横穷横的,听说你们那里都衣不果腹了,比我们这里的百姓日子差远了,你们的底气就来自于你们人多心齐呗。 丁大人用眼神射杀:对啊,我们大国不像你们这里屁大点地方更容易被治理富庶。你们要不富,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但我们确实人多,就是心齐,这方面你们永远比不上,不服开战。 丁大人和唐大人此行,将该要的都要了,完美完成了新皇交给他们的任务。 唐大人从战败国回来的路上,一直神清气爽,感觉天蓝了,雪更白净了,他觉得自己这点儿病痛压根儿不算事儿,还能为皇朝效力五十年。 …… 大战过后,第一拨离开的人是敬惠公主。 公主不方便露面,由她身边的两位侍女特意找到左小麦,下蹲深深地行了一礼。 小麦急忙躲开。 两位侍女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小麦表达感谢,最终泪眼盈盈地看着小麦,满眼舍不得的只转告了公主的话。 敬惠公主让转告的原话是,罗夫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此时的公主并不知道罗峻熙是科举出身,且已经是举人。 她这话带着暗示性,她认为以罗峻熙和左小麦的军功,谭老将军就不会埋没这种人才。当然了,想埋没她也不会让。 所以她才让侍女转告这句话,暗示左小麦,京城见。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启程 敬惠公主不止自己离开了,而且还带走了许多残疾的重伤员。 这一举动,使得敬惠公主在民间的名声更盛。 公主一路走一路停,每到一个城池,就会主动提出要召见各城官员。 表面上看,公主是为让各地能留下且善待这些不能再重返战场的伤残老兵。 事实上,公主隔帘召见官员们谈话,可不仅只提了这些。 敬惠提出边境战事虽然已告一段落,但是之后为国门不再受侵扰包括对边境的建设,这都需要各地官员给予大力支持。 并且多次强调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能指望南面调粮,南面还在战,境况很难。 也不能将一切都推给朝廷,官员们要自发的活络起来。 敬惠公主举例,像利用商会啊,即将到来的又一年垦荒啊,向永甸县学习。饲养战马啊,深挖掘铁矿事宜,重视武器锻造,这都算是为朝廷出力。。 说完还笑了笑自嘲道,她作为一个女人不是很懂,可能提出的那些是在诸位大人面前乱出主意,但是她懂什么叫作自救自强,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能全指望朝廷开仓。 这话说的许多官员频频擦汗。 一个个都是人尖子。 这些官员们可不会单纯地认为这是敬惠公主的想法。 这很有可能是新皇借着亲妹妹在敲打他们。 看来新皇觉得在这场大捷的战役中,他们这些北方官员做的还不够。实属没想到竟然被嫌弃,他们之前听说大捷那会儿还沾沾自喜来着。 二恐怕也是新皇在提点他们,新的朝代已经来临,不事生产、想在其位混日子糊弄的日子已经彻底过去。 眼下新皇对有些官员不满是在压着,毕竟南面沿海还处于动乱状态, 新皇又是刚刚登基,这才不会动他们, 才会利用公主在民间的威望来提点他们几句。 可以说, 是在给他们这个村, 希望他们别错过这个店。 要是错过了,那么现在不动, 不代表以后不动。 以后新皇一旦彻底把持朝纲,再将那些曾经有造反迹象的兄弟们全处理完,那就轮到他们了。 想起那几位有造反迹象的王爷, 个别曾经站错队的官员很是胆寒,要知道敬惠公主就是被那几位逼的出嫁,那几位王爷绝对不会有好下场,那么,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些北方官员们琢磨透彻了, 急忙争着表现。 站错队有罪的, 希望能用优异的表现夺得新皇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罪的, 听了敬惠公主这话也急急忙忙去安排一番,清算粮仓勒紧裤腰带还能不能给边境再挤出些粮食送去。 所以敬惠公主一路走, 一路有新物资运往边境。 各城池打着牌匾, 匾上是各地名字, 浩浩荡荡的, 惹的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这场仗打的有多不容易, 编成顺口溜交口称赞。 北方一时间,倒是一片万众一心的景象。 甚至谁家要有“谭家军”,那都是在百姓中地位极高的, 算是英雄之家。 与此同时,朱兴德等一行人也已经启程。 来时和回去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二柱子盘腿坐在车上, 和趴在车板上裹着棉被的六子说说笑笑。 运酒运粮队伍里的小子们, 边赶路边扒拉手指头计算需要多久能到家, 能不能赶上过年。 不过, 罗峻熙除了归家心切外, 另还有点儿小忧心。 这不嘛,他骑着野牛到杨满山身侧,正在向杨满山细致打听: “二姐夫, 谭将军叫你进主账那阵儿,有没有问老虎?我的意思是, 你从他问话里,听没听出来他发现老虎是在追我?” 这回满山倒是没嘴懒。 他算是看出来了, 小妹夫很担心这事儿,一点儿细节没落下告知道: “他问我翻原始森林的路线规划,让我好好回忆最好能画下来,路上用了多少日,又是怎么制定烧粮仓的计划。 我没提咱们烧粮仓撤离有蛇帮忙,只说运气极好,那日恰好是敌寇很看重的节日,对面都有喝酒,很多人喝多了这才让咱们偷袭成功。 这是奇袭队每一个将士都能证明的,我没必要隐瞒。 他还问了咱们是怎么救公主的。” 罗峻熙追问:“那这个你怎么说的?我那野猪……” “自是也没有提野猪。最后野猪帮忙时,公主和谭大洪、唐大人、包括奇袭队早就走了,连我都不在场,当时见到的不就是六子?我说为救人埋伏多日,终于等到有部分人带着四名俘虏离开,这才敢带人救出俘虏。” 杨满山说到这里,顿了下。 为了安小妹夫的心,提起另一事儿: “谭将军的老仆在给我续水的空档,像是故意提点我,说让我别误会。战后,作为主将要写奏报。而奏报里提及我们的次数越多,对我们越好。所以应该不是怀疑一些有的没的。” 罗峻熙喃喃嘀咕,“可是那日大胜,说是老虎帮了大忙都不为过。你们又都在和敌寇对战,只有我嗖嗖跑,看起来很不正常。就怕落在有心人的眼中。” 罗峻熙抬眼看看二姐夫,知道再问不出别的,他又骑牛到朱兴德身边,打算接着和大姐夫磨叽。 “大姐夫……” “打住,稀饭儿,快别磨叽啦,那日在战场上刀剑无眼,活命都来不及,谁能是有心人看你跑来跑去?我都没发现。 有啥大不了的?你咋那么能抠细节。 我就问你,那日烧粮仓放蛇,三更半夜黑咕隆咚,队伍里有几人看见了蛇?即使有人看见了,那是原始森林,有没有可能你们干仗打扰了人家蛇窝?” 朱兴德振振有词继续道: “野猪和虎群是同样的道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你招来的,大伙直嚷嚷对面敌军是犯了天谴,你没听到这话? 你怕啥呀?要是怕那鹰和咬公主的蛇露馅,那你放心,关于这事儿,真有人问过我。” 罗峻熙吃惊了:“啊?还有人问过你?” “嗯,我说你和小妹的姻缘一线牵最初就来源于蛇。 你掉河里了,她救你,然后被你赖上了。 小妹也确实天生的招小动物稀罕,她爱养这些,咬公主那蛇就是她养了多年的姻缘蛇。 至于那鹰,你二姐夫不是帮你们找补过? 当初交给谭大洪让训鹰送信,那鹰腿就被你二姐夫故意弄受伤了。 我只听好些人后怕过,说瘸腿鹰给他们送信送晚了,不那么十分确定对面粮仓已烧正是打乱对方军心迎战的好时机。要是那日又忍下没迎战,或许咱们真赢不了。” 说到这里,朱兴德瞟眼罗峻熙: “退一万步来说,没有人关心作战过程。 也就谭老将军关心吧,他只是想多积累经验,想留给下一任主将一些谋略和舆图,大家都只看重结果。 打仗啊,最终就是看你能不能打赢,理论说的再头头是道也没用。而你的那些不正常行为又是帮大家打赢了仗,你怕什么。你要是搅局子,备不住得查你。 而你又以为那个奏报会怎么写?无非就是简写一步步作战部署,最后来一番天时地利人和,万民归心,皇恩浩荡,皇上实乃真空天子这才受上天照顾。 皇上再去祭个天。可见你的那些不正常,人家压根儿恨不得没有你什么事儿,全都是真空天子招来的。” 最后,朱兴德总结陈词,“你啊,平日里多聪明个脑袋瓜,这时候做贼心虚,你看看小妹就不愁那些有的没的。这世道哪里还没点儿奇人异事?那驭兽师自古以来就有,老天爷赏的饭碗。嗳?说起这个,搞不好你没吃上皇粮,小妹要是被发现重用倒是能先当个女官。别小看,养马的五品官职,比你有前途,你寒窗苦读考上进士也干不过。” 罗峻熙顺着大姐夫的目光看向车厢,扎心了,说起来就心酸,他最近就感觉像在吃软饭。 因为打完仗后,公主待他媳妇极好。 他媳妇有单独的营帐,他是借光能住进去的人。 公主没离开前,两位侍女也经常去营帐给他媳妇送吃送喝。送新做的衣裳鞋袜。 他还竟然在这个季节借光吃上了几口绿叶菜。吃那几根菜叶子,他差点儿哭出声。 还有新皇派来接公主的人,特意带来的苹果。她媳妇分到两个,他也借光吃了半个。 ddxs.com 公主离开后,李青青又成了他媳妇的小尾巴,李家军见到他媳妇千恩万谢。据说京城李家人也都知道这事儿。 然后他明明也是功臣一枚,见谭老将军却很受拘束。 谭老将军照样见他和二姐夫是板着脸。 但他媳妇有次在练兵场遇到谭老将军,谭老将军却特意给叫过去笑呵呵说了几句话,像唠家常似的。唐大人拄着拐也从旁夸赞,一口一句:“咱们这位女将……” 反正,所有人连大头兵都知道他很有福气,有位对他不离不弃的好媳妇。 瞧,这车厢里面带着碳炉子,也只有他家小麦有。 他这内定举人,大姐夫内定三月会去京城当差的官身,二姐夫想必前程也不差,因为谭明荃作为内部人给他们透过信,让回去过完年等调令,总之,他们仨再牛气也牛不过小麦。 连这周边的百姓,都知晓有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罗夫人。 “媳妇啊,你睡了没?我进车厢里暖和会儿。”其实是想查看一番小麦的胳膊伤势。 “歪着呢,没睡,快进来呀。” 第三百六十八章 等你爱我 “德哥,前面有老乡将路给拦上了,指名说是要找你。” 朱兴德闻言,眯眼看向前方拐弯路口,确实有一些老乡打扮的人等在那里,他心里有些疑惑地驱马上前。 “何事?” “朱、朱将军,您还记得民妇吗?当初我家那口子随你走时,我还拦在你面前哭闹过。” 妇人为让朱兴德看清她脸,边说话边急忙将头巾子摘下来,将整张脸露出来。 而且提起哭闹那茬,随着说话,皴裂的脸颊也随之泛红。 说实话,朱兴德已经不记得这人是谁,他这段日子见的人太多了,遇到的事更是不计其数。像是妇人哭闹耍泼这种小事情,他没精力多留意。 但朱兴德看眼带头的妇人,又看眼妇人身后那些憨实的面孔,还是微点了下头。 妇人一下子变得开心起来,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也变得丰富多彩: “呀,朱将军你真记得民妇。 那啥,这不嘛,俺们这些家男人当初都是随你走的,听说他们眼下不仅保住了命,而且还出息的没法,已经被留在谭家军吃上了官粮。。 俺男人来信说还做上了小头头,手底管着二十多人。 给我高兴的呀,先是乐的直抹泪,后来想他挣军饷归家好盖新房子就睡不着觉……” 妇人身后一位老汉抢过话道: “还有俺小儿子也是。 娃子来信了,说在谭家军吃的饱赶明还发衣裳,往后好好干备不住还能再进一步。 所以俺们这些家凑在一起左思右想,咋寻思咋都要当面感谢您一回。 要不是您眼神好使,发现了咱娃还能有上阵杀敌的能耐,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您不晓得,咱以前就是普通山里人家, 日子过的堵得没条缝隙,日子过的不好看, 在村里走路都要低着头。可眼下山下的里正都要高看俺们一眼的。” “是啊是啊, 就想在这岔道口等着您, 和您说声谢谢。” 朱兴德心里有点儿意外,没想到寻他是这个原因。 他面上露出了笑:“你们已经收到家书了?” “收到了, 大军前两日出来采买酸菜,这不咱屯子离得近?就帮忙给捎来的信儿。里正特意召集俺们给念的书信。” “那就好。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你们知道他们平安了,比啥都强。” 朱兴德本以为勉励几句就可以离开了呗。 可最先说话的妇人却不让朱兴德走,“朱将军,您别着急赶路,您等会儿。” 说完, 手伸到背后招了招, 像是在对什么暗号般。 忽然, 几户老乡家派出代表,将几个包裹硬塞到朱兴德怀里。 朱兴德本能的手握虎枪, 差些伤到这些老乡。 他实属没想到, 老乡们送礼能热情到直接往怀里塞。 “不是什么值钱的,您快拿着。” “这可不成。” 妇人急了:“不成啥呀不成, 必须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 就是俺们几家攒的毛皮而已。您别推辞, 这是心意。您要是觉得不好看,就对别人说这是干粮。俺们绝对不往外说, 没人知道,您快收下了吧。” 朱兴德不得不招来几位人手,示意手下们将包裹一一还给老乡。 他笑道:“老乡们,大家的心意我收下,毛皮就算了。你们各家的男人、娃子能有出息, 那也不是我的功劳, 那是他们敢拼敢杀搏来的,说明我当初没看错人,我很替你们高兴。” 说完,再不能耽搁, 朱兴德重新上马。 几位手下拦着老乡们,指挥着队伍继续前行。 朱兴德骑在马上对那几家挥了挥手。 所以老乡们最终也没送出去礼,只能眼睁睁看着队伍从面前路过。 “多好的人呐。”妇人喃喃道。 “和咱以往听说的那些当官的不一样,说话也好听。” “娘,军爷说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是啥意思?” “是好话的意思。大娃,回头等你爹挣了军饷拿回家,娘就送你去念书,到时你问问先生是啥意思,回来讲给娘听。” 几岁的孩童穿着补丁打着补丁的破旧棉袄,闻言笑弯了眼睛拍手道:“我还要对先生说这话是军爷亲口讲的。” 而以上只是其间一个插曲。 一路上,像这样的小插曲有很多。 “你们是从边境回来的军爷不?刚下战场?” “是啊。” 然后众人就见路边的老乡们激动了。 老大爷挥舞着两手喊道:“快些抬热水。” 一个个装满热水的木桶被老乡们挑来,热情邀请队伍里的众人给水囊装满热乎水。 朱兴德扫眼路边几个火堆,火堆上正架着大锅烧水,还有几桶凉水摆放在一边。 他又看眼四周,一眼望去全是光秃秃的荒地。 想必最近的村落也要个八时辰才能走到。 看来这些老乡是挑着水、带着锅,扛着柴特意等候在这里。 就为让他们大冷天有口热水喝。 为以防万一,等到队伍里悄悄验水的人对他一点头,说实在的,这一刻,要是有谁还不感动那都不是人了。 “军爷,您快坐下烤火暖和暖和,我们带来不少水桶,喂牲口也足够用。” 朱兴德接过老乡递来的碗,望着热腾腾的水汽心想,这热乎水热乎的不是身子,是心窝。 要是这一幕没发生在他的身上,他都不敢想象老百姓能这么感谢他们。 “大爷,等我们这队人过去了,你们就别在道边再等其他队伍了,每支陆续撤离的队伍都是带足了口粮和水才会出发。不用喝热的,真的。毕竟我看这里离你们住的地方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等在这里,回头夜里赶路回家不安全。” 带头的老族长笑得憨厚道: “没事儿,俺们一帮人呢,轮番来,搭个窝棚能挡风能烤火没啥不安全的。 咱这白头山的野兽,有名的从不下来祸害人,就是多走一些路呗。 多走的这些路,比起你们在战场上拼命杀敌,真算不上啥。也是为这里哪哪不挨着,才想了这么一招感谢军爷们。 要是没有你们,俺们日子不可能像眼下这么安稳。房子、田地都在,家里还能有心思掐算日子忙过年。” 老汉说到这,还面露羞愧道:“真没做啥,军爷不必再客气。都没有给你们这些上阵杀敌的勇士花上一文两文铜板,准备个干粮啥的。说出来哪里值当军爷们的谢字。就只有水。” 队伍里的有送粮送酒的十三四岁小子插话道:“喝您的水,其实我也有愧啊老乡。” “为啥。” “因为除了我们头儿,还有那面那一堆人看见没?他们确实上战场杀敌了,而且还很猛,可以说好些人一战成名,一人割了好些个敌寇脑瓜子,但是像我这种,我就是跑个腿来回送粮,剩下啥正事儿没干,您就说我哪里好意思喝热水吧?” 老大爷听笑了,那点儿尴尬不翼而飞:“谁说你不能喝的,送粮那才是要紧事儿,到啥时候都要吃饱饭才能杀敌,娃一定要多喝几碗热水,你是大功臣。咱们老百姓没有别的,水管够。” 拜别了送水的老乡,朱兴德一行人短暂停留会儿再次启程。 还别说,要是肚里没有热乎气确实难熬。 今儿得走到半夜才能见到驿站。 …… 朱兴德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驿站。 怎的呢? 队伍才拐过来,就见到驿站从上至下全都出来迎接。 从一楼到三楼,各个房间备有热水茶壶,被褥一看就是提前浆洗过。人数太多,床不够住,还临时用一楼灶房和拐角屋子搭了两个大火炕。灶房挪到了后面。 朱兴德接过驿站负责人双手递来的本子,卡上证明他们这一队人入住的戳印,这面才卡完戳,那面就抬脸问: “将军是现在用饭,还是先洗洗涮涮。是给大家送到房里吃,还是在一楼集中吃。” 驿站为此,还准备了许多新木盆、木桶。务必做到让这些人想洗脚,就都能排上热水盆。准备了许多木碗筷,绝对能做到一起招待。 朱兴德看眼说话的人,瞧这样恨不得将饭给送到被窝里:“你随意一些,你紧张什么?有饿的,坐在那里等,你们就端饭。没在桌前等着的,就说明不饿,也不用送饭。” 驿站的九品官员心想:他咋可能会不紧张呢。 从知道大军要陆续一波波回来那日,他就被上面各种官员叫去训诫,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能寒了远征兵将的心。 他又是被心提拔上来的,据他可靠的内部消息,据说好些个驿站之前被血洗过。因为被审出驿站里有敌寇份子。他可不是哈,他就是胆小才紧张。 尤其是他刚才看见朱兴德卡戳的名讳了,如若他的内部消息准确,据说就是这位审出来的。那么万一没伺候好这位,这位只要开口说句怀疑他,他就得死。 当然了,能上阵杀敌的朱将军,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哈,他就是打个比方。 再着,不得不提他低头哈腰里还有打心眼里的感谢。 现在没有人是不感谢“谭家军”的,之前的李家军、谭家军万众一心才打赢这场战役。可以说,这场胜仗对眼下千疮百孔的皇朝太重要了,极为提心气,说句是民族英雄并不为过。 也说句最掏心窝子的话,虽然他心里的话,一般情况下从不对别人讲。 他作为老百姓,并不在意皇上由谁当,但他很在意外族人会不会给咱当皇上,那绝对是不行的。他这份想效忠的心绝对是真诚的。 所以谭家军、李家军,眼前一队队来他驿站歇脚的兵将们,做到了没让外族人侵犯,没让外族人坐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当皇帝,那他就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此时,朱兴德靠在柜台边,望着手下们抓着热腾腾的干粮配着热汤聊回家都要忙些什么,面上难得地露出放松的神情。 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听不到号角声。 之前,他总感觉耳鸣总能听到号角。 也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战争是真的结束了。 “大姐夫,想什么呢,咋没着急回屋做梦?” 朱兴德和罗峻熙说:“想这场仗啊,打的虽艰难,但咱北边的老百姓能安稳好些年。还赔给咱们那么多战马、金银,日子也能好过点儿。” 罗峻熙说:“不止北面,随着咱这一场胜仗,南面也会慢慢变得雷声大雨点小。我分析过,你看……嗳?大姐夫,我还没说完话呢。” 他得给大姐夫分析分析,南面纯属是凑热闹的,和北方外族狼子野心稍显不同。备不住还是哪位造反王爷为图谋皇位许了外族一些好处才会出兵,小摩擦不断,为的是分散我方兵力,现在大势已去…… 朱兴德怕了,急忙离开。 他小妹夫现在甭管啥事,都能说出一大堆理论。 你说科举最好的前途就是进翰林院,一个好好的翰林苗子,最后几日成天跟在谭老将军的谋士身后转悠,差些被人收为徒弟。 第二日起身,朱兴德又遇见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驿站里的人请他出去,外面有十位衙役正在等着。 见到朱兴德就言简意赅告知,他们是由这个城池的官员特派来为边境兵将送书信的衙役。 朱兴德急忙让人去取书信。 他离开前,带走好些人的家书。 没想到如此周到,还派来一队人帮忙送信。这样会给他省很多事儿。 朱兴德连同附近周边城池的信件一起给了过去,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朱将军,您下一个途径城池,还会有送信差使。” “好,那太好了,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样每座城池都安排差使,信件就不会弄丢。” 杨满山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吐槽,心想:又来了,大姐夫这一句文绉绉的话是从小妹夫那里学来的,自从学会了就见谁跟谁说。 一句哪够啊。 “小妹夫,你别总蹭小妹的车了,过来骑牛走,顺便再教我几句一听就很有学问的话。” 2k小说 “大姐夫,要学哪方面的?” “唔,我不能白走这一趟,我打算顺便看看各城池粮仓在哪里,这样往后张大人万一派我来缴粮,我不迷糊。你就交我怎么和那些官员打招呼吧。最好自谦一些,毕竟我现在正式官职还没下来,还不能太自谦,毕竟我调令一旦下来,那些管粮仓的,有些人阶品会不如我。” 朱兴德不但自己学,还叫上二妹夫:“满山,你跟着一起听听,往心里去去。” …… 游寒村,老左家今日又杀猪了,坐等离家几个月的孩子们。 左撇子等的心急,跺跺脚上雪喊左小豆:“走,二闺女,你赶紧下井,再去催催满山他们到哪啦?” “爹,催啥呀,这时候他不会进仙境。” 白玉兰也在做饭时问大闺女:“昨儿梦里,德子到底是咋说的,他们是会在县城住一晚还是贪黑往家赶?” 小稻还没开口呢,外面忽然传来哨声。 小稻脸色一变:“娘,好像是养殖场出事了。” 确实出事了,今日轮到罗婆子去养殖场喂鸡鸭,结果你猜她看到了啥? 又是野鸡野鸭,又是黄鼠狼和探头探脑的小狐狸,最吓人的是隔着养殖场的栅栏,还站着两只小野猪。 那小绿豆的眼睛直盯着她,但该说不说,看起来不像是要伤害她的模样。 罗母一着急就吹了哨,倒将这些玩意儿给吓了一跳,还往后撤了几步。 “这是?”白玉兰看傻眼了。 秀花是问:“它们干啥来啦?” 动物们:和你们一样,坐等左小麦和罗峻熙。等着左小麦投喂,等罗峻熙爱我。 第三百六十九章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朱兴德一行人快进村的时候,才发现村里很静。 “咋没人欢迎咱们。” 虽然朱兴德早早就给小稻托梦,多次强调不用弄出场面事儿迎他们,自家人整那套虚头巴脑的干啥。 但是这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是不是也不太好。 “那咱们下马吧,半夜三更的别再影响老人孩子睡觉。今儿就鸟悄的散了,有话明天说。” 一队人正交头接耳传送朱兴德指令,正打算在路口就这么各回各家散伙了,忽然从拐角处冒出好些个人影。 随着蹿出来的那些黑乎乎的人影,大大小小的炭盆也忽地燃了起来。 “哎呀爹,您吓我一跳,刚才村里咋没个亮光,我还以为你们都睡了。” “咋可能会睡。。我们是天天等,日日盼,掐算着日子祈愿你们能回家过年。” 至此,两方算是接上了头,村里立即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至于为啥才给亮,你说为啥?” 左撇子挤咕眼睛暗示女婿们。 还不是所有能燃火把的油料,那不全凑给你们了? 老坑人了。 有一阵,左撇子一天天做贼似的,雇了好些个外地人帮他大规模收购灯油,不敢自己出面买啊,怕落在有心人眼中说不清。 结果收购的太成功,就一不小心造成游寒村等周边村落,还有县里、镇上好些百姓家里买不到灯油。 最近常听村里人抱怨骂道:“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大过年的,将灯油全买没了,往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儿,这破玩意儿也能断货?他要买回去当酒喝啊?” 左撇子就当作是没骂他,反正没点名道姓。 有时候被人拽住说话还会附和两句:“就是,买那么多灯油作甚。买我家酒喝多好。” 所以说,他们已经摸黑过日子过了许久。 就今儿算是豁出去,为迎接凯旋归来的小子们弄了好些炭盆, 还不舍得早早点燃,直到确定孩子们是真的回来了, 左里正这才指挥大家点火。 左里正高兴的扯住朱兴德胳膊, 让赶紧带头跨火盆、吃大豆腐, 回头再洗个艾叶澡去去邪气。 今儿一大早全村老少就为这几样忙乎。 你瞧瞧,愣是弄了两排桌子, 务必保证让小子们一人能带两块大豆腐走。 左里正一边解释说: “还不敢敲锣打鼓呢,这不是有国丧? 眼下通知各家事宜连锣都不敢连声敲。 连声敲,容易被人污告心里太欢快。 就整的挺寒酸的, 连块红布、一个红灯笼都没有,你们别挑理。 我知道,现在外面都说你们是功臣,咱们这几个村庄脸上老有面子啦。 可是面子吧, 它有时候还不如个鞋垫子,啥都比不上你们平安不是? 对了,我得点人头了,其他村落这几日心也悬着。都回来了没?” 其实不用左里正提醒,此时村里就已经人声鼎沸炸了。 白玉兰、秀花、罗母头上插着鸡毛,风尘仆仆刚刚撵走两头小野猪带小跑过来时, 就听到有人嚎哭起来。 嚎哭的自是为没回来的孩子。 喜极而泣的是激动于孩子平安归来的。 这功夫就觉得哪怕缺胳膊少腿都不打紧,就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气氛简直渲染到极点。 然后罗婆子和白玉兰就毫不犹豫加入了嚎哭队伍:“娘的稀饭儿呀。” 白玉兰是一把搂过左小麦,摸来摸去的直抹泪:“你个傻妮子,瞧你造的。” 朱老爷子拄着拐, 嘴唇激动的有点儿哆嗦。 老人家刚要应景的喊:“德子啊,平子啊,安子……” 朱兴德急忙扶住他爷胳膊,让打住,并且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这外面挺冷的,啥时候不能叙旧。 “都先听我说, 听我说, 先不着急哭!” 然而没人听朱兴德讲话, 越是熟悉的乡亲父老, 越是不拿他当盘菜。诉说哭泣的那叫一个投入,想插嘴都插不上。 朱兴德泄气。 他其实很想告诉大家, 一个都没少、都没死。 游寒村及其附近村落身手极好的小子们,当初虽然被选中十位跟着满山走了, 但可以说运气也是极好, 受的伤就不提了,那是难免的,但命有保住,且还立了功。 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跟着他。 当初跟着他的这些人,一部分年轻力壮敢拼敢打的,虽然上了战场,但由于没有战斗经验,人家谭家军和李家军都是有阵型的,不能打乱,所以这部分人是放在队列的大后面。前面的兵将在没死完的情况下,他们就没啥太大事儿。 另外还有一部分人更安全,是跟着那些后征上来的勇士和猎户一起在城楼上把守。 所以说,大家都全须全影着哪。 但让朱兴德没想到的是,他嘴巴只慢了一拍,这就能见到一出闹剧。 感觉就眨眨眼的功夫,有那情绪激动的妇人,忽然指责起他岳父岳母道:“就为给你家运酒,现在人没了,你们家要怎么说,给补偿多少银钱。” “别说和你家无关,啊,合着你们家眼下名声好的不得了,眼瞅着你家要借着我儿子的人命飞黄腾达起来了,好处全是你们家的,丢命成了我儿子。你们老左家这不就是在吸人命血呢嘛。” 朱兴德脸上的笑,随着这番话僵住。 “你哪家的?你儿子叫啥名。” 小稻拽朱兴德都没拽住。 朱兴德往前又走了几步,且对变了脸色的秀花、白玉兰以及已经掐腰的罗婆子道:“咱家人不用生气,也都别拉我,我得问清楚她儿子叫啥。” 左里正眉毛拧的死紧,叹了口气提醒:“不是咱村的人,应是着急等她儿子消息,近两日就借住在咱村哪个亲戚家。能快过年还赖在这里吃住,可见是那没脸没皮的。” 妇人却不怕:“哎呦,好大的口气,你是要打我不成?欺侮老百姓啦,都出来看看哪,老左家人还没做打官呢,这就要骑人脖子上拉屎。我告诉你,回头你家要是对我家没个交代,我们就去衙门告你。我有啥可不敢说的,我儿子叫大毛。” “对,娘,咱可不怕他家,他家这趟运酒得的银钱,是趴在小叔身上吸血得来的。也不怕遭天谴。” 这是想要钱,还想要个高价。 村里有人看不下去眼,帮衬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当初报名的时候就知道。你家孩子没回来,咱能理解,但你天不天谴的,你这话过了。谁不知道谁啊?你们报名那阵不知道官衙回头会给赏钱?说句不好听的,给那么多赏的就是人命钱。咋的,那钱能给到我们姓左的啊,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你说的好听,呸,赶上你家又能拿赏钱又回来人了。” “嗳?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朱兴德听着这些对话,有点儿心寒。 因为游寒村本村也有几户没回来人的,他们正一声不吭。 别说这几家没想法,他不信。 “大毛是吧?还别说,我对他真有点儿印象,他是跟着我二妹夫的,是吧,满山?” 运酒队的小伙子们知道咋回事,纷纷对自家人挤眉弄眼。 听听这语气,德哥生真气了,急忙暗示家里人别掺和,看怎么收场。 杨满山在火盆照耀下,点了下头:“是。后来打完仗,谭家军副将让我报人名,谁表现好就留下谁,我特意报了他。大毛眼下应该是个小官了,这才没回来。” 大毛娘、大毛嫂子一愣,眼泪还挂在脸上,就显得很滑稽:“……” 朱兴德说:“那我明儿就修书一封,让他赶紧回来种地,别干了。” 又望着另几家没回来人且之前一言不发的说道:“看来你们这几家也想儿子、想弟弟想得不行,那我让他们一起回来。” baimengshu.com 现场有那么一瞬,只有炭盆子燃烧的声音。 左里正不可思议问道:“没回来的是都做上武官啦?不会是没死人吧?” 罗峻熙却没给朱兴德接话的机会。 大姐夫是谁?哪用得着费话,话多会显得没面子。 他来应道:“嗯,走吧,里正爷,娘,岳父岳母,还有朱爷爷,哥哥们,咱们赶紧回家吃饭,大半夜可不在这里受冻。” 又一边搀扶朱老爷子,一边看眼那些闹事的人道:“真是别开生面。先不说没回来是做了官,就只说我还是不是个举人老爷了?你们跟谁俩呢那是,骂谁呐!” 然后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左家一队人离去。 还能听见罗峻熙追问的声音:“娘,我是举人了吧?我没说错吧?” 罗婆子欢快的大嗓门传来:“艾玛,你咋知道了呢,儿砸,你是啦,就前两天的事儿。你是正正经经的举人老爷啦,啊哈哈哈,儿媳妇,你听见没有,往后你是官娘子我是举人他娘了……” 第三百七十章 不三不四的上门 今夜注定只有左家人能睡好觉,别家会失眠。 因为朱兴德扔下的那句话堪比痒痒挠。 所以各家抓心挠肝地得问问归来的孩子们啊。 诸如: “一样出去的,同样俩腿支个肚子,大毛咋就能做官,你咋就回来了?” “你还有没有可能回去做官?家里哪怕卖房卖地凑凑银两,回头为你前程给左家送点儿礼呢。要知道咱家可和左家人一直处的不错。送礼,他们备不住能收。” 运酒队伍的小子们会回答道: “想啥美事儿,什么送不送礼的,跟那些都不沾边。我回来自是不如人呗,你当谁都能留下?像是那位许大毛,不提他那些家人今晚拖后腿,只说他本人是很有能耐的。他跟着杨满山几次出生入死,这才被杨满山举荐,破格被留下。” “那你们咋就没跟着杨满山出生入死?你不会是没杀过敌寇吧?” “杀啦。。 咱们这些人,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白头山遭埋伏那一战,连煮饭的都拎着大勺子往上冲。大饭勺直敲敌寇脑瓜子。 对了,说起做饭的,朱兴德姥姥家那头的亲表哥做了一路的饭,累的都脱相了,到头来也没留下。 还有朱兴德的三舅,包括这次他老朱家跟着去前线两位亲堂哥,那叫一个姓的,哪个不比咱关系近?可你看他们留下了嘛?所以说扯不上送不送礼和人情关系。 咱压根儿没出那么大力,也没那本事用命去换前程。” 直解释到如此程度,家人们才算是听懂。 合着在前线那里,杀几个敌寇不算啥出息事儿,太多太多的人比咱家的孩子有功。 这么一想,又觉得也算合理,难怪会打赢仗。 彻底歇了让自家孩子回去做武官的心, 难免就会忍不住羡慕道: “那可是做官啊,彻底光宗耀祖。你说那些被留下的咋那么幸运, 出去跟着左家送趟酒, 晃悠一圈这就转身一变成了官, 回头到月领军饷,俩月就能抵咱们吭哧吭哧种一年地的银钱。一年下来, 攒攒钱再困难的人家都能翻身。去县里赶集时听那些人说过,比你们早先回来的那批人,县衙给了老鼻子赏钱了……” 运酒队的小子们听完心里却只剩下无语。 头一批回来的都是伤残兵, 朝廷再穷不能穷治病的银钱。给那些人先运回来是要治缺胳膊断腿的。 但也懒得对家人说教,别只看人吃肉,不看那些战死的景象。那叫正规军死伤不计其数。 事实上,也不用他们接话。 因为那面又好奇地问了:“嗳?不对啊, 要照你那么说,许大毛都被留下了,那左家三位女婿咋回来了?他们不比那大毛有能耐?”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那几位简直能耐极了。” 然后今夜好些家对话都是一样的。 回来的小子们,开始和家人们大致讲解一番左家三位女婿的功劳。 比如朱兴德出发没几日就被一升再升, 没到地方就做了游弈使。阻止过断桥躲过山体滑坡,经常被叫进主账参与指挥。等到真上战场那天, 又被提拔为很重要的左翼骑兵将军。 谭家军明明有左翼骑兵将军,却被临时换成朱兴德,就可见上面几位主将有多看好朱兴德。 至于杨满山。 如若说最开始是因为有个好姐夫,是朱兴德混能耐才能给杨满山露脸机会, 那么之后人家一次次用实力证明了, 即使他没有一位好姐夫引荐, 也照样会靠着一身本事出人头地。 有运酒队的小子说到这处时,忍不住感慨道: “这趟出去算是知道了,在战场那种地方, 一个人有没有真能耐是藏不住的, 压根儿没有埋没之说。就可以想象杨满山的本事了。具体的他都干了啥,就不和你们细讲了,只说杨满山这次回来是为过年,他们几个都是过年, 可不是做不了武官才归家。” 他们不敢和家里人讲杨满山带队救过公主以及几位大官。怕家里人出去乱讲话。 “啥意思, 难道和他姐夫般,被看重也要当那个什么使?” “反正官位不会太差。”他们这些运酒粮队的人,私下有悄悄议论过杨满山最后会去哪里。还真不好猜。因为特有能耐的人就不是哪里要去哪里, 而是搞好了,人家或许能选地方。 那叫救了那么多贵人。 所以此时,心里有成算的小子,急忙借话题敲打家里人道: “爹娘,听明白没?左家已经不再是咱家能说酸话的人家了,别觉得一个村里住着就不是外人。像是今晚的事儿,你们要真为我前程着想,也不要跟着瞎掺和劝左家善良,什么劝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说那个。” “啥意思,怎么还和你前程挂钩?你不是回不去了?” 说这话的都属于有心眼的小子,他们给爹娘亲人分析道: “回城路上,德哥说我们再不济也算被战场淬洗过的,往后干什么都不会差。我就琢磨着,左家酒买卖在咱村里一日,看在我们随德哥也算出生入死的面子上,干活挣钱的机会总会比别人多。干好了,左家往后又有好几人做官,当的官越大越需要自己人,他用着放心啊,所以或许有点儿机会。你们可别学许大毛老娘和嫂子,那真是纯缺心眼。” 这话让好些人家心里重新热乎乎起来,急忙点头应下不会瞎掺和。 “不过,我怎么听你那意思,今晚左家大女婿说的那话不是在吓唬人?他真的会翻脸让好好的武官回家种田?” 有的小子借口太困了,求放过他吧,没给家里人正面回答。怕家里人明日出门瞎咧咧。 有的却直言道:“当然了。爹、娘,你们是不是觉得和朱兴德一起种过地,然后就拿朱兴德当邻家小子看待呢,那你们从现在开始改改吧。” 看着亲人们的眼睛继续道: “一个在那么大战役中当骑兵将军的人,杀敌像剁小鸡的人,那心性能是一般的吗?差一不二的,人家那叫懒得计较。但若较真起来,你以为人家做不到?” 差点儿又要说出:“朱兴德可叫能和大官们一起吃饭,杨满山是救过好些大官的恩人,连左小麦都是想见皇家公主就能见到的。” 亏他们能忍下这些大实话,怕给家里惹祸。 然而即便没暴露这些,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番敲打仍旧让家人们心里引起了动荡。 一方面是,归来的小子们在这个家里明显地位不会低了。 要知道当初能被送走的,以往在家都属于不受待见的,但这次回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他们情不自禁的听进了心。 二是消化着这些提醒直忍不住感叹:看来左家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出息大发。 本来前两日罗峻熙考中举人就够刺激人。 倒不是说揭榜那日有多隆重,国丧期间不可能放鞭放炮,他们是被之后络绎上门的大手笔吓着了。 没在家的不清楚,罗峻熙考中举人,有好些外面来的人给送礼、送仆人。连县尉都来了。 本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要寻里正谈话,结果县尉只做普通打扮,说是要以私人名义去左家坐坐。 然后从那日之后,大家就已经明白往后和左家不再是一样的了,没想到随着朱兴德和杨满山归来,还有更刺激人的。这两位也要做大官了。左撇子和白玉兰上辈子做过什么好事儿吧。都嫉妒不起来了,够不到了,只剩羡慕。 第二日一早。 左撇子开大门就被吓了一跳:“你谁呀?” 许大毛的两位哥哥是连夜从家里赶来,早早就蹲在左家大门口等着,想为老娘昨夜说的那番话道歉。千万别让他们弟弟回来,还等着往后捎回军饷过好日子呢。 许大毛的老娘和嫂子也面色窘迫。 见到左撇子倒真豁得出去,许老娘抬手就给了儿媳妇一个大嘴巴:“我让你胡说八道,你给我跪下,给你左大叔赔不是。” 昨日咒骂左家会遭天谴的儿媳妇,噗通就跪下了。 许老娘又对着自己的脸扇了下,好一顿忏悔道:“他叔,别和我一样的,我有眼无珠,我这俩眼珠子就跟那瞎了一样,好人坏人看不出。我恩将仇报。我这就进院,给我老姐姐还有几位大侄子赔礼道歉。我那时是真以为毛娃没了呢,才会脑子犯糊涂,说那些不是人的话,让我跪下都……” 从院子里忽然传出秀花的呵斥声:“关大门!” 左撇子急忙听话地关了大门。 秀花又隔着院门一边梳头一边骂道:“离我家远远的,别脏了我们家地儿。要是敢在门口耍无赖别怪我家不客气。个小人做派,狗改不了吃屎,这功夫后悔了,那是因为没死还有好处,昨晚大半夜叭叭的骂我家的能耐呢,不是要告我家吸你们血吗?快去。我家可和你家不同,你家说话跟放屁似的,我家丁是丁卯是卯,赶紧滚犊子。再闹,我让小外孙女婿以举人老爷名义去县衙找差役。” 找什么官差。 这不是现成的。 昨夜朱兴平和朱兴安为陪祖父,都在朱兴德那房子住下,听到一早上闹闹吵吵的声,隔着院墙问道:“外婆啊,不用费劲儿,我俩这不是在?我们就是官差。这就绑了吧。” 吓得许家人听到隔壁院门响,赶紧灰溜溜撤离。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院落的左小麦,睡的眼皮发肿,清早睁开眼就抱着俩儿子不撒手。 昨晚进家看到孩子那一刻,用罗婆子的话就是:“别提了,没心没肺的是他俩,抱着孩子们痛哭流涕的也是他俩。稀饭儿甚至还不如儿媳妇,挺大个男人,感觉到孩子搂住他脖子还会亲了,哭得大鼻涕都下来了。” 这不嘛,罗峻熙也跟着左小麦早早起身,俩人头不梳脸不洗,盘腿坐在炕上,然后伴着外婆骂人像唱歌的动静逗弄娃。 “夫人,热水好了,要现在洗漱吗?”两位妙龄丫头掀开门帘问道。 左小麦一愣,看着罗峻熙用眼神寻问:“谁呀?昨晚回来,你知道家里还有别人的事吗?我居然没发现。” 罗峻熙也懵了,他家啥时候还藏着两位大姑娘。 然后抱柴火回来的罗婆子,揭晓了答案。 罗母看起来很生气:“谁让你俩进我儿屋的?我说没说过不准露面儿。不要脸的玩意儿。我这么强调还挡不住你们往屋里钻,说你们安好心谁能信?” fantuankanshu.com 先骂了一通才看向儿子儿媳妇道:“你们那位改嫁的伯娘干的,人就这么给我扔下,都没打声招呼的啊,说要恭贺稀饭儿考中举人。这可真是一招中举苍蝇蚊子全来了,我不管她是啥心思,反正等会儿吃了饭,就让稀……算了,你在家陪媳妇孩子,就让六小子送我一趟吧,我要将这俩丫头还回去。” “娘。” “咋的,你有意见?” “不是,让柱子送吧,我六子哥身上有伤,且得一阵能养好。” 左小麦感觉自己还没有参与就完事儿了。 只是她也没闲着,因为干饭的全来了。 大清早的,她家养殖场差些乱了套。 两头小野猪居然拍她家猪食槽子。 你能想象吗?小狐狸还带着个空饭盆。 等到左小麦喂完了饭,黄鼠狼还对小麦抱手拜了拜才离开。 看的罗婆子直冒冷汗,这些不会经常来蹭饭吧?难怪昨天她和亲家母咋赶也赶不跑,还给她俩摔鸡窝里了。 “儿媳妇,这些是你招来的?” “不是,是您儿子。要是不喂,对他不好。”左小麦犹豫了下,又告知道:“还有,娘,这之后可能会越来越多,这段日子都由我来养殖场吧,你们见了也别打杀它们。” 罗婆子不可置信:“全是稀饭儿招来的?他现在不招一样了,改成一招就招一大帮啊?” 罗婆子看着左小麦点头,眼泪差些没下来,为自己感到太心酸: “人家养那举人儿子能发家,我养的这个变着花样的败家。我一文礼钱不敢收啊,你知道吗?能忍住不收钱是很难的,提起这事儿我就心难受,就借他举人名头卖点儿鸡鸭。你说卖的那点儿银钱能够花吗?就冲他总这么招不三不四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通透一把 到了晚间,动物们又准时准点来了。 罗婆子去鸡窝抓鸡时,那几步路走的,简直是一步三回头。就像多磨蹭一会儿能躲过去似的。 当看到黄鼠狼喝上了鸡血,罗婆子嘴唇是哆嗦的。 等看到儿媳妇又用鱼喂狐狸,她干脆转回身不看了,不停用小拳头捶打心口。 那个憋屈劲儿别提了,主要是不敢骂人家,一句狠话不敢说。 因为乡下人都知道这两样动物挺邪性的,所以罗婆子只能在心里偷偷吐槽:吃的比我还好。真怀疑儿子出息了,到底是在孝顺我呢,还是在孝顺你们呢。 说实话,有罗婆子在旁边盯着,左小麦喂的也不太自然。 小麦没好意思说,婆婆你要习惯,毕竟冬眠的大家伙还没来呢。。 然后小麦喂完动物朝家走时,难免又听婆婆抱怨了一路。 今早上听了一遍,晚上又来一遍。 婆婆说:“养殖场的鸡、包括你喂的那些鱼啊等等,这都是你娘家的。这些玩意儿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都是花钱买的,一点点喂的。是,亲闺女亲女婿,以你爹娘的人品不会和咱家算那么仔细。但就咱娘俩自己说,喂那些动物三天两天一顿两顿的行,可要是这么个喂法,咱家哪能会不给你娘银钱?谁家也受不了这么个喂法啊。” 说着说着,罗婆子就控制不住咬牙切齿:“真的,别看你男人成了举人,没用,这话也就我敢说吧,我是他亲娘,竟说大实话。我要是他老丈母娘,仨女婿摆在一起, 我会最烦他。” 出息有什么用啊?驴粪蛋表面光。 一出一出的,罗稀饭就没断了麻烦。再不给银钱, 会更不招人待见。所以喂那些动物的银钱, 罗母心明镜的, 她虽舍不得,但她得给钱。 还掰着手指头算账道:“另外, 你俩没回来那阵也就那样了,眼下回来了,这又到了年根儿底, 稀饭考上了举人,总要去看看教过他的先生吧?能空俩爪子登门吗?” “唉!” 罗婆子这声长叹,叹的左小麦差些喘不上气。 弄的左小麦想了想,决定放大招。 “娘, 你来。” “干啥呀,神神秘秘的非得现在说,我这还有事儿要出门呢。”她得给俩胖孙子化缘去。 雅文吧 小麦是一点儿奶也没有了, 两个孙子却不能没有喝的。 “不着急, 就几句话的功夫。”左小麦将缴获的战利品摆在罗母面前。 罗母最开始没当回事,结果打开一看, 她俩眼珠子立马瞪得像铜铃, 且还急忙看眼门口,很怕别人突然进来。 “艾玛呀,金、是金的吗?里外都是金的?” 左小麦点了下头。 晌午在娘家吃饭那阵,二姐将放在仙境里的战利品取出来给她了。 她只拿了其中一件, 是那位敌寇二王子脖子上挂的金牌。异族的装饰品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个金牌还是套环样式的。 其他的她都不敢兴趣, 小麦琢磨就这金牌,她婆婆应该能很喜欢。送人要送心头好。 她娘也支持她用金子买婆婆“闭嘴”。 这次归家, 外婆和娘对她说了不少关于婆婆的好话。 外婆告诉她,在她和罗峻熙离开后, 婆婆有那么一阵, 惦记他们惦记到明明满嘴大泡,却不敢耽搁, 一个人要将那些鸭子想招卖出去。一个农村妇人,能张罗到这种程度不容易。一伸手, 那俩手冻的没个样了,很是能吃苦。 她娘对她说:“等到你婆婆终于忙乎完了, 还怪知道感谢你两位姐姐的, 我都没想到, 她居然没有将你俩姐姐喂胖墩墩当作理所当然的事儿。带着鸭子钱,听说是特意出门买了不少好东西给咱家。给你俩姐姐扯了两块衣裳料子,然后从那之后才搬过来住。好几回,我都看见她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对俩孙子那真是实心实意的,怕俩孩子们回头忘了亲爹娘,没事儿就教孩子叫爹叫娘。她都没有先教叫奶奶。” 此时,左小麦咋可能会不感恩,就像外婆和娘说的那般,孩子不是给婆婆生的,婆婆能给带到这种程度,她感谢。笑呵呵地问:“娘,喜欢这金子不?不用犯愁喂动物的口粮钱了吧?” 罗婆子高兴的直转圈圈,“是你俩搞来的?不用再分给别人了吧?那我可太稀罕了。你不知道,儿媳妇,我这一辈子,第一就喜欢金子,越压手越好。第二喜欢大房子,第三喜欢家里有人当官。” 左小麦忍不住乐了,谁能不喜欢这几样。 望着罗婆子兴高采烈的背影,听到罗婆子和罗峻熙说话的音调明显地变的和蔼可亲了,私下里忍不住埋怨罗峻熙:“你可真行。” 咋回事儿呢。 那个金牌是套环样式的,在小麦决定要将这个送给婆婆时,罗峻熙却给拦住了,还将金牌鼓捣鼓捣拆卸成三节骨。 罗峻熙笑嘻嘻说:“你别全给,这样就能给娘三次惊喜了,掐指一算,我猜一节金牌能顶她俩月热情,三节能顶大半年。” 果然,这金子的魅力太大,罗母在罗峻熙的伯娘登门时,都没和人吵架。 这简直是本年度很奇怪的事。 罗母是这么想的,她认为快过年了,眼下多好的日子啊,吵架容易运气不好。再着,她希望给对方留些脸面,今年最后和往年不一样,老罗家能一起去上个坟,可以说她是在为罗峻熙明年能够顺顺利利忍。 所以罗峻熙的伯娘登门表示:“给你白送俩丫鬟伺候着,你知不知道好赖。一个人十五两银子买来的,我咋没送给别人?” 罗母好脾气说:行,就算是好意,谢谢他伯娘了,改嫁这么多Nian ,还能记得我家稀饭儿。我也不给你往黑心了想,因为你说破大天,也改变不了我家不收。我还要先将话撩在这,一不可能收你家丫鬟或是银钱就帮你后找那老爷们或是谁办事。我儿子成了难得的举人老爷不假,可是他还得往上考,没功夫扯那些里格楞。你别说送丫鬟了,你送啥都不好使。 二,你的好心好意,我家确实没福享受。和你就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脸面话了,只说那实在的,咱腿上的泥还没洗净呢,咋可能会白供俩丫鬟吃饭。咱才吃上几天饱饭。 罗母心想:我才是老丫鬟,我还得留着钱养动物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左牵黄右擎苍 罗峻熙的伯母差些被罗婆子气哭。 她甩开丫鬟扶的手,气哼哼地走到门口。 上车前,正好瞧见来送奶的白玉兰,罗峻熙的伯母干脆不着急走了。 站在大门口也不压着嗓门,一把扯住白玉兰的手数落道: “他岳母,正好你来了,你给咱评评理。 你就说我那弟妹她讲不讲道理吧。 我好心好意给她送这送那,不求她说声谢谢,但总不能句句用难听话噎人吧? 三岁小孩子都知道打人不打脸。 她一把年纪可倒好,我还没有开口求她办啥事儿,她就说什么,我眼下上门是没安好心。说我们一家子就算死她面前,她也不会管。还说给他大伯挖出来都没用。 你听听她说的那个狠劲儿,我没事儿挖他大伯干啥呀?这是想让我过年梦见他大伯啊。。谁家实在亲属像她这样?啊?真的,这也就是我和她做过多年妯娌,我了解她,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白玉兰很尴尬,她晚一会儿来给外孙们送奶好了。 看眼罗峻熙的伯母,发现对方还在气呼呼等着她评理,就好像不评理不能走似的,只能开口道: “我那亲家母说话难听,总是怕别人求上门办事,可能是误会了你。这该咋是咋的,我能看出来,你哪可能会有事求咱,就是来走走亲戚。” 罗峻熙的伯母一噎。 可这面白玉兰还没说完呢: “至于我那亲家母为什么对你有那么深的误会,那可能是因为你以前从不登门。 她就感觉太巧了。 毕竟以前没功名的时候从不来,现在啥啥都有了才来。换咱,咱也会,是吧?人之常情。 另外, 她也不只对你是这个态度,我说句公道话, 她其实对谁都有防备心。 毕竟从前她是一人闷头供着孩子读书, 那时候峻熙能读到什么程度谁也猜不到。帮过我那亲家母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倒是说酸话的人太多了。 像是背地里就有人讲究她,说她就该趁着年轻改嫁, 这样也能多个人帮她拉拔孩子,说她要强的不是个地方,一个人供孩子吃苦受罪, 全是活该自找的。 还有人背地里说她傻的,说她净想美事,不如省下供读书的银子给儿子多置办几亩地,以免将来罗峻熙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再学个一溜十三招混的啥也不是吃不饱饭。” 说到这, 白玉兰感慨般的摇了摇头, 继续道: “反正酸话太多了, 也难怪我那位亲家母脾气不好。好些人从前没帮过她,还看过不少热闹, 眼下孩子出息了, 她就像那口气终于能发泄出来。再着也是心急,想清清楚楚告诉大家, 她不会占任何人送来的便宜, 也不会帮任何人, 丑话说在前头嘛,这样才能省掉许多麻烦。” 白玉兰说话时一直面带笑容, 心里却想: 既然你非让我评理,那就别怪我打脸。我们家祖传的会打脸。 而以上那些话,也别以为我不清楚,其实就是你这个亲伯娘说的。 曾经说罗婆子是穷亲戚,不能沾上。说罗峻熙家里不咋宽裕还爱慕虚荣做春秋大梦想做官。一个大小伙子一点儿也不知道看看家里实际情况, 拿着读书当借口不脚踏实地种地, 一看就个不孝顺、还不会有出息的。谁沾上这娘俩,就是个无底洞。 白玉兰心想:既然我们家眼下都将洞添补上了,眼看就能一锹一土填成为山了,你又有啥资格别人不要你送来的好处, 你还觉得挺冤枉的?非得你登门,我们就得认呗? 罗峻熙的伯娘脸色讪讪,支支吾吾应承白玉兰:“嗯,是,可不是咋的,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什么……” 她急忙转移话题,“主要是我几次登门,没见到侄儿,他哥来也没见到,我就多想了,以为弟妹这是故意不让我们见面。” “那没有,”这次白玉兰回的痛快,因为你们还不值当我们特意躲:“是不巧真没在。我那小女婿带着我闺女,一早就出门去县里拜访先生。前两天给县里送的贴子,昨日那面回帖说今日有空,一早就走了。” 而且不止罗峻熙和小麦不在家。 她大闺女大女婿、二闺女和二女婿通通不在家。 朱兴德是带着小稻和甜水,去他姥娘家西山镇走亲戚。 说起这个,白玉兰难免就在心里对比着罗家和朱家的亲戚。 老罗家的亲属是眼见有好处才频频登门。 为啥说拒绝帮忙还有好处呢。 白玉兰也是才搞懂。像罗峻熙成为举人老爷后,不一定非要答应你办什么事,你才会借上光。像是这位伯母和堂哥往后只要提出一个姓的亲堂兄弟是罗峻熙,那在买卖方面啊,包括本地人缘上,都是有许多无形的帮助的。毕竟有时候你不用开口说话,人家可能想交好罗峻熙就给你办了。 再说回大女婿那面的亲属。 德子的姥姥和二舅就比罗家亲属强出许多。 像是明知道德子已经回来了,可能还会有大出息了,居然没来。 倒是上次来串门,德子的姥姥知道外孙也出去送粮了,还是自己作的,主动提出要送粮。居然在扔下小狗、带来的粘豆包后,私下里非要塞给小稻五两体己银。 当时那场面互相撕吧的,就跟要干起来似的。 小稻死活不要。 老太太死活要给,说是心意让别吵吵,以免被二儿子听见。可见没人知道她偷存五两的事。 tsxsw.la 且那老太太对小稻单嘱咐过,看你吃住在娘家,德子还惹祸给你两位妹夫也带走了,我是真怕你爹娘看不上他。担心你两个妹妹也对你没好脸色,就想着,这点儿体己钱给你,万一德子不在家,你缺啥少啥能不短手。差一不二的,就给娘家买点儿啥吧。 总之,德子的姥姥,那位老太太有自己的一套思维。咋解释都解释不清,有些事情还不能实话告诉她。就这么的,小稻只能收下银钱。 等到大女婿回来后,她大闺女急忙告诉德子:“姥姥来了,还从棉裤里掏出五两热乎乎的银钱,那五两钱零散的呀,你都想象不出她是怎么藏的,而且棉裤里也不是棉花呀,我看有好些柳絮。那都不暖和。” 所以大女婿没等年后就去串门。 朱兴德带着足足的新棉花,给老人买的新年衣裳料子,又拉着不少白面大米,让小稻将那金银首饰都戴上,再抱着甜水赶车去西山镇荣归故里了。 至于老二满山和小豆是今儿一早赶车去县里逛街。 一方面满山要去县医馆拆线,他胳膊伤缝了好几针,再给六子捎些药。 走时就说,顺便还要逛街,买些年货,从成亲到现在小两口没有一起溜达过,想去县里饭庄开次荤,晚上不用等吃饭。 本来白玉兰是不太赞同的,开荤就在家开呗,为孩子们回来老头子都杀猪了,杀猪菜排骨家里都有。但挡不住她有个败家娘。 小豆才说完,秀花就举双手支持,还大方地给了赞助夸奖道:“对,小两口就该这样,年纪轻轻的,往后尝新鲜啊长见识啊,第一次都要一起来,到老了,记性不好想不起来,还能有个伴帮你回忆。没事儿多溜达,嗳,就溜达。要不然拼了命的想出人头地、想多挣钱为干啥呀?人都是吃五谷杂粮还俗的,那多少得会享受享受。” 要秀花这种思想,如若朱兴德是与生俱来的出息后不想锦衣夜行,那受秀花潜移默化影响最大就是罗婆子。 这不嘛,白玉兰怼走了罗峻熙的伯娘,进院先和罗母聊几句是怎么怼的,听的罗母嘎嘎乐。 但转回身坐炕上,罗母接下来就忍不住抱怨了。 罗婆子一边喂胖孙子,一边冲白玉兰道:“瞧你那姑娘姑爷,我真是不知道该咋说他俩,没一个人听我的啊。赶明你说说他们,一早上我那么嘱咐穿好的,不行把你那簪子啊借来戴戴,全当耳旁风。小麦和稀饭儿就穿那布衣裳走的,我拦都拦不住。看看人德子压根儿不用嘱咐,那稠衣裳就知道让你家大闺女穿上。我家这俩可倒好,说什么要谦虚点儿。” 在罗婆子看来,好不容易做了举人老爷夫人,凭啥要低调啊? 那都没有高调过,谈什么低调。 人家那是有过高才会想着低。 白玉兰笑:“我看你这是,又不怕谁上门占便宜借钱了?” 罗母振振有词: “我不能因为怕就藏藏掖掖的,凭啥呀?我已经偷偷摸摸太多年了。 那时候,真的怕自家没本事还没有什么壮劳力再露富被人害了。 可是眼下不同了,咱终于等到没偷没抢靠自己有本事的一天。小麦又是第一次以举人夫人的身份去见罗峻熙的先生。” 说到这,罗婆子一顿,又憋不住笑道: “再着,比起怕麻烦,我这人还是……嘿嘿,很虚荣的。 我更稀罕曾经瞧不起咱家的那些人,这回睁大眼能好好看看,咱现在行啦,一招中举就是吃的穿的极好,你们眼红还拿咱家没办法,想想多解气。 奈何这俩孩子不知道给我涨脸。白瞎我特意给他们做的缎子衣,绣鞋,你瞅瞅,多带劲。” 罗母翻出给小麦做出的新绣鞋,非要塞给白玉兰看。 白玉兰冷静评价:“他俩是骑马走的,穿这玩意儿冻脚。还是等到天暖再显摆吧。” 但不得不说,人是衣裳马是鞍。 大多数的人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还是会先看穿戴去评价人。 此时,小麦被安排去了后院,见了罗峻熙的师母。 师母年纪大了,没有比美的心,并且早先就知道罗峻熙是寒门出身,那个娘抠的啊,很拿不出手,娶的也是门当户对的农家姑娘,所以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但是侄女、包括已经嫁人的女儿还有儿媳妇在接待小麦时,先看的就是首饰穿着。 师母的女儿和儿媳妇在心里评价左小麦:长的虽不错,但是总感觉有些配不上罗峻熙了。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新晋举人和夫人为搭配,穿的都是布衣,样貌也很般配,但罗峻熙穿布衣也是举人老爷啊。 不过,这俩人笑容极为亲切,表情管理得当。 她们都清楚,无论面前的农家女如何,哪怕是乡下妇人的做派很不堪,那也是举人夫人,这不容置疑。 甚至论起身份,如若父亲不是罗峻熙先生的关系,她们在外面相互遇见是要先与小麦打招呼的。 但师母的侄女开口就不善了,她一脸好奇的姿态问道: “听说你还跟着去前线了?” 看男人看的够紧的了,说这话时,侄女撇撇嘴。 “你是去做饭的吗?” 师母脸色一变。 她其实很不欢迎夫君那面的侄女来家,为的就是担心这位不长脑子的瞎说话。 这里面有个插曲,她夫君曾经动过念头,想让罗峻熙和侄女成亲。 后来他们这面犹豫来犹豫去,再加上不知出了什么岔头,那年罗峻熙在休完秋收假后就已经成亲了。 此时,师母急忙岔开话题对小麦笑道:“咱们出去走走?买些小菜,你也是难得来县里,正好让他们男人家下棋说话,我们出去逛逛。” 左小麦看眼师母家的布局,只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学童干一些书房的杂事。两个婆子想必是做粗活和做饭的。另加一位赶车的老伯,她心里就有数了。 难怪罗峻熙说他的恩师学识渊博,日子却很清贫。这和恩师的性情、人生际遇里总是怀才不遇,慢慢就变得为人处世稍稍偏激有关。 总之,看来还要自己买菜,人手不够时,可能还会为节省开支亲手种菜。 换作别人或许会觉得意外,在那么大个书院任职,还没有小厮丫鬟买菜,但小麦不觉得怎样,毕竟她这个举人夫人还要喂猪呢。 左小麦欣然答应:“好啊。” 却没想到,这次出门出了点儿小意外。 罗峻熙恩师的亲侄女为了将左小麦比下去,今日她特意将所有的首饰都戴在头上,打扮的可能与平民百姓不太一样。 确实很显眼,但也招了贼的眼。 外地逃窜来的两位盲流汉子,在几人走到巷口时,忽然一人抢师母手中的包裹,一人蹿上前强抢恩师侄女的金头饰。 正在几人惊慌大叫时,师母她们就感觉眼前好像有影子在动,而且都没看清左小麦是怎么动的,只知道还等没叫来巡逻的衙役,左小麦就已经全解决完了。 左小麦一只脚踩在一名贼人的肩膀上,一只手拎起另一位贼人的脖领子,这人是腿部中箭。 都这种造型了,却不耽误小麦还能倒出手来,将暗藏的武器重新别在腰间。 这能藏于身的暗箭武器是敬惠公主送与小麦的。 公主赠与时就说了,往后别带蛇出门,带这个吧。 此时,左小麦看向趴在地上的那位侄女。 那位侄女,头发被贼人薅的乱糟糟的,还满脸泪痕,满眼惊惧。 小麦望着她说道:“对了,你之前问我的问题还没答。我不是去前线做饭的,我是干这个的。” 为了准确告知是干哪个的,小麦又使劲踩了踩贼人的肩膀,踩给那位侄女看。 侄女此时心里是咋想的没人知道,只知道贼人忽然高喊道:“女侠饶命啊,再踩就要断气了!” 随后,小麦打了声口哨,她的坐骑颠颠儿就来了。 小麦姿态娴熟骑上马,马下是她用绳子捆绑的两位贼人。 她扭头道:“师母,麻烦您告诉我夫君一声稍等我一会儿,我先将这两位送去县衙。”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人间值得 罗峻熙的师母匆匆归家,见到罗峻熙先将情况讲了一遍。 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在师母看来,左小麦带两个小毛贼直接去县衙,那能说清楚么?尤其是她们被抢的一方并没有跟着。 而好些事不是将毛贼扔到县衙门口就可以的,到头来应是要由她夫君或是罗峻熙出面才能讲清楚。 随着讲述,罗峻熙听明白了。 他放下棋子,扭过头看眼恩师的侄女。 “侄女”发觉罗峻熙的目光扫了过来,想起自己眼下惨不忍睹的样子,脸登时臊得通红。 顾不上整理头发,赶紧挪了挪脚,试图将自己藏到姐姐和嫂子身后。 她总觉得罗举人那一眼似在说:“你怎么出个门还能惹出麻烦。” 先不论罗峻熙是怎么想的。。 倒是罗峻熙的恩师和师母打心眼里觉得侄女是个麻烦。 就这,师母还没有提起侄女给左小麦难堪的事儿。 要是提了,罗峻熙的恩师只会更加生气。 此时,罗峻熙的恩师在强压着火气,这才发现今日侄女的穿戴。 他这人本来就古板地认为,一个人只要穿金戴银就是和爱慕虚荣挂钩,就更不用说如今还因为这身打扮闯了祸。 管教不当、有失女德,还毫无担当。 自己惹的祸,让别人去报官。 恩师心里甚至还埋怨了老妻以及自己的女儿和儿媳妇。 心想,一个两个的,全都回了家,让罗峻熙的妻子去县衙送人,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份高下立现的对比,让他在学生面前有些惭愧。 但无论怎样,先处理问题要紧,脾气要压一压。 “有没有人受伤?” 罗峻熙的恩师听闻没有人受伤,仍有些后怕对罗峻熙道:“早知如此,那时你提出要跟着同去,我不该留你陪我下棋。现在外面世道乱啊。” 罗峻熙知道,老师是在变相的道歉,笑了笑说:“恩师不必内疚,不瞒恩师,要是早知会发生这种事情, 学生更应该留下陪您下棋。” “为何?” “因为我去才是给我媳妇添乱,她还要分精力护着我。” 嗯, 他一直是被保护的那个。 被媳妇保护的好好的, 他很骄傲。 谁的媳妇能做到啊? 罗峻熙的恩师却听愣了。 从罗峻熙的话里听不出真假, 只能直愣愣看向师母。 师母点了点头,边回答受伤的是小贼, 罗峻熙的妻子只动了几下就将人制服,边心想: 怪自己没有说清楚,这才让自家夫君误会, 自家夫君还在那里以为是路遇好汉擒的贼呢,其实并没有。 那罗夫人功夫好极了,小小年纪,面相上看温温柔柔,收拾毛贼手段却极为凌厉。 所以, 别说她夫君误会了, 就连她这种亲眼见的, 直到现在还感觉像做梦似的,不敢相信。 另外, 师母还有句心里话没露出来。 她心想: 往后自己再不会以貌取人了。 从左小麦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 你以为人家没脾气, 你以为人家憨厚看不出听不出来什么, 那都是你以为。 要不然那位罗夫人, 不会在踩着小贼时才回答那番话。 而且回话时,那位你以为的乡下姑娘眼中,透露出的全是自信和坦荡。骑马离开的背影似乎也在教你:“女人家, 不是只会比穿戴和煮饭。” 此时的师母还不了解左小麦的经历。 要是知道小麦在这几月间见识过太过血腥,也曾不输于男儿做过遨游屠戮的鹰, 那她就会理解小麦为何会和大多数女人家不同了。 恩师强行吸收这个令他很意外的消息, 道:“我们这面没人伤到也要去看看, 那两位毛贼不是被伤了?他们要是伤的很重, 我们要陈情一番。像这种什么也没抢到的, 到头来犯人被重伤也是麻烦事。” “恩师,不劳烦您,学生去就行。” “不, 理应由我去。” 罗峻熙只能再次语出惊人道:“我的意思是,恩师, 事实上我们都不用去,因为县衙那个地方, 我媳妇比我都熟。” 罗峻熙为了证明这不是推辞,还举例道:“有时在街上遇见一些年纪小的衙役,他们见到我媳妇会主动打招呼叫麦姐,叫我姐夫。” siluke.com 嗯,一向是从他们麦姐那里论。 想必从边境回来后,往后更会如此。 屋里这几人,包括默默上茶的书童都一顿:“……” 不过,由于发生了小意外,罗峻熙还是打算提早离开恩师家。 且对恩师家人惹出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存在不满。 没有这位恩师,他考不上秀才。 没有府城书院的山长,他也考不上举人。 虽然再不会听他们授业解惑了,很是遗憾。他下一步要进京求学,教导他的会是唐大人引荐的大儒。离开边境时就已说好。 但是这几位老师,他这辈子都会感恩。 所以他提早离开是另有原因。 为了一个压在心里的小秘密。 他得尽快赶去县衙,阻止李知县见到小麦。 倒不是说李知县和他媳妇有啥,这个是不可能的,罗峻熙觉得,他媳妇目前眼里还是很有他的,往后他再好好表现能更有他,就是一种直觉在作祟。 要不说呢,这事儿无根无据,只能是这辈子不能说的秘密。 县衙门口。 “姐夫,恭喜你啦,咱这些人回来就听说了,您又高中举人,是这个。”说话的人和他们去过边境, 又是一起回来。双方都很熟悉。 罗峻熙:“……谢啦,见到你麦姐了吗?她不是来送几个小毛贼?” “喏,那不是我麦姐坐骑嘛,我叫人给喂喂。听说她刚将人扔进牢房里, 应是快出来了,我去帮你催催?” “不用, 在这里等就行,不用催,没什么急事。”罗峻熙当闲聊天似的问道:“对了,你们知县大人回来了吗?” “听说来了几封给县尉大人的信函,然后直接回京城老家了,您不知道吗?” “啊,回京城了啊。”罗峻熙笑了下:“挺好,完事儿应该先回家看看。” 在罗峻熙和差役聊天时,左小麦和朱兴平一起出了县衙。 左小麦正边走边拒绝:“就不去了吧二哥,我俩还要着急回去喂猪。” 朱兴平特意和人串个班,闻言不让道:“不行,今儿必须得去家里吃饭,让你二嫂三嫂好好张罗一顿。我已经派人去叫你三哥也快些回家,老爷子又在我们那面住,知道你们来了没去家吃饭成了啥事儿,他该不高兴了。再说哪有自家亲属不认门的。” 朱老爷子是在朱兴德他们回来后的第三天就进城了,是被另外两个孙子强行接进城里的。 而朱兴平和朱兴安也是在那天,收到了他们升迁的消息。 朱兴平和朱兴安,包括朱家伯母和朱老大等人,听说后都是高兴的不行,而且心明镜的,这次朱兴德的两位堂哥能升迁,要说一半原因在于敢跟着堂弟涉险去边境,那另一半肯定还是和朱兴德有关。 虽然朱兴德没承认这点,只在听说后特意赶来恭喜,还摸着朱老爷子的脸笑呵呵说是祖父的功劳,因为祖父一来堂哥们就升了,祖父才是幸运老男神。 所以此时,堂弟这面的左家亲属来县里了,先不说这些亲属本来就是别人家求之不得的香饽饽,就算不是香的,那冲着朱兴德也必须要好好安排。咋能不去家里吃饭呢。 “二哥?” “走走走,我都和小妹说好了,今儿必须喝点儿,快给二哥一个和举人老爷喝酒的机会吧。我怕错过这个机会,再难成行了。” 这话说的罗峻熙和左小麦都不好拒绝了。还不给他们时间买些礼物再上门。 孙氏和李氏见了,果然笑的牙床子都露了出来:“哎呀呀,小妹!” 拽着左小麦的手就不撒开了。 左小麦没敢说,她二姐和二姐夫眼下好像也在城里。 要是说了,她怕朱二哥和朱三哥饭不吃就要出去寻人。 与此同时,杨满山和左小豆确实在县城逛街。 满山一副自己啥都不缺,给他花钱纯属浪费,但小豆穿啥都美、媳妇问啥都好、媳妇买啥都对的模样,惹得好几间铺子的老板娘都好奇问:“你们是新定亲的吧?” “没有,孩子都快要一岁了。” “那感情可真好,瞧瞧多舍得,看起来也很般配。” 般配二字,以前满山不敢想。 但眼下他摸了摸脸上淡下去的疤痕,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冲老板娘感谢的点点头。 没人知道,,满山等这句由外人来夸赞的般配,等和小豆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场景,等了好久。也为此努力了好久。 小两口买完年货送到左家铺子,接着又去了酒楼。 小豆快要走到时抻抻棉袄衣角,又蹲下身,边给满山扑落扑落裤子上刚才拎冻鱼沾的雪沫子,边小声说道: “就以前,咱家这一大帮人,只有大姐夫去酒楼吃过饭。那时候他给人做打手。他只吃过那么两次,还好顿说嘴啊。我和小妹就坐在一边,听大姐夫来家和咱们显摆。听的我和小妹特别好奇,听的云山雾罩的,觉得当时大姐夫可有本事了。” 小豆给自己说乐了:“现在想想,不就是一顿饭嘛,不就是下个馆子,至于不。” 不过,左小豆还是极快地小声嘱咐满山道:“一会儿进去别瞎点,咱就要一碗面条,我尝两口吃个热闹而已。吉三叔不是说了?酒铺子那面还给咱准备了饭。” 满山心想:那不行,既然来了,这事不能听媳妇的。 怎么也得点两碗面条。 再要个小菜。 奈何有个不会过日子的,破坏了两人的计划。 “山哥,嫂子!” 乐竹带着一队差役,正在门口迎接。 这一嗓子十分响亮,吼的好些人看过来。 李知县回京城带走了墨竹,给乐竹放了假。 按理乐竹此时应该在游寒村老左家做“妈宝男”,快过年了,好好歇一歇。 但是他为了完成朱兴德嘱咐给他的任务,今日特意提早来了城里。 瞧瞧,两队也应该休息的衙役,全被乐竹叫来撑场子了。 虽然朱兴德不是那么嘱咐的,朱兴德并没有具体安排,只说:“你满山哥,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人家要面子、装啊啥的,这次他要进城吃个饭,你给弄的有面儿点。男人嘛,在媳妇面前,多有面儿指定是好的,你的明白?” “明白,德哥。” 明白啥呀。 乐竹很苦恼,那能咋有面儿呢? 想来想去,有啦! 那必须带人夹道欢迎,人一到,先打招呼齐齐欢呼“山哥”,再掀门帘。 酒楼掌柜亲迎进包间。 小二在满山哥和小豆姐坐下前,必须用搭肩膀上的白布给擦擦椅子。尤其是小豆姐坐的那把椅子。 再之后,沏一壶茶酒,功夫茶杯倒满。 他再啪啪两声拍巴掌:“上菜。” 带来的兄弟们,要从三楼包间直喊到一楼:“上菜,上菜!” 给他一声声传下去。 这不嘛,杨满山和小豆就正被这一幕幕震惊着,他俩都快要臊死了。 满山赶紧制止:“可别这样了,别影响别人吃饭。” 乐竹可不管,因为他是发自肺腑的高声喊出:“满山将军从敌军侧翼佚名搏斗,硬是给敌军侧方撕出口子,他几次出生入死,他值得如此!” 刚才喊上菜上菜的那些差役,闻言以为这些也要喊呢,再说听着都激动,所以从三楼又开始一层层往下吼道: “他出生入死!” “他值得如此!” 一楼的不明群众,被吓的都不会用筷子了,自然会问咋回事儿啊。 这回乐竹可有干的了,他本来也不想影响杨满山和小豆吃饭的,急忙带人下去宣传。 然后谁都没有想到,当满山和小豆从楼梯上往下走时,居然迎来了许多百姓自发的掌声。 能山河无恙,要感谢所有上战场的兵将。 左小豆眼圈都红了,她有些激动、自豪,还有为自己提心吊胆几个月,担心满山担心到,从没睡过超过三个时辰觉的委屈。但这一刻,感觉好像都值了。 而此时的满山是心想:这种场景,我到底要不要和掌柜的说打包。 毕竟剩了不少菜。 第三百七十四章 好人好事 左小豆和杨满山边说说笑笑,边朝自家酒铺子走。 在快到时,小豆忽然拽住满山的胳膊,不让往前去了。 小豆扬扬下巴,示意满山往前方看。 杨满山顺着媳妇的目光看过去,在左家酒铺子前,一对男女正在互相推让一个布兜子。 看那样兜子里装的应是吃食。一个不要,一个非让拿着。 男人是吉三,而女子是…… “嗳?”小豆一愣,不明白她家满山怎么还大步往前走呢。只能快走几步追上去。 吉三见到满山出现,脸色有些发红。 满山没看他,而是盯着那位女子问道:“是大妮儿吗。。” “杨、杨叔叔?”女孩极为意外。 这一句大妮儿,又叫叔,左小豆当即就明白女子是谁了。 这位不就是被满山提过好些次的孝顺闺女嘛。 满山家以前有个猎户邻居姓王。 王猎户的媳妇生下小儿子就没了,王猎户独自一人带着大女儿和两个儿子过日子。 那时候满山爹娘也出意外没了,王猎户是和十几岁的满山结伴打猎。 满山说,那时候他和王猎户一起钻林子,一走半个月才能回家。王猎户到家有热汤热饭吃,洗澡水是热乎的,满山就不行,到家后还是对付一口,往冷炕上裹着棉袄一躺,和出去打猎并没有什么差别。家不家的没啥意义。 而差别这么大,只因人家王猎户有个好闺女。既能带好两个弟弟,又能缝缝补补种菜。 所以,满山才会很喜欢女儿。他在十几岁时就做过美梦,希望自己将来能生个闺女。 而眼下面前站着的姑娘,正是王猎户的女儿。 一晃眼,长这么大了。 “你爹呢,你家现在住在哪。” “杨叔,这位是我婶儿吧?” 俩人异口同声道。 左小豆有点儿尴尬,倒不是因为被一个老大的闺女叫婶子, 而是很明显的吉三叔对这个姑娘好像有点想法。要不然为啥给吃食啊? 这么一叫婶子,辈分似乎更乱套了。 吉三打岔道:“满山, 先让她去送酒吧, 你可能还不晓得, 大妮儿和她弟弟在给铺子送酒。” 又和王大妮儿介绍说:“这位是铺子二当家的,没想到你们认识。” 王大妮儿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皮肤却不如有些二三十岁的妇人,可见王家搬离游寒村后,日子应是过的很差。 杨满山点了下头, 让赶紧去送酒。有话以后再说,他不想耽误大妮儿挣钱。 自从打仗,老百姓日子不好过,他们家酒铺子一向是送趟酒就给结算铜板。 用他岳父的话是,有时候, 或许只那么几个铜板就能让人饿不死, 就能成为救命钱。 这面杨满山目送着王大妮带着最小的弟弟踉踉跄跄地推着几坛子酒离开。 那面吉三也在望着王大妮的背影解释道:“我是看她姐弟太可怜才会惦记给她们干粮。” 那干粮是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 并不是可着劲儿地浪费左家粮食。 不过,吉三没解释出这句话, 他是搁在心里想的。 而满山和小豆事实上也并不在意。 因为连他们娘那么会过日子的人都有念叨过: “你们吉三叔一点儿不比李二一家差, 别看他不常回来和咱家人见面。这么说吧,县里那面比起府城三胖子他们吃的差了好些。三胖子他们那面要是一袋子粮食早就吃完了, 你吉三叔这面至多才吃个袋子底儿。咱家缺粮那阵, 明明没少他的, 他也非要勒紧肚皮。就这样的实在人品,难怪你们外婆会拉拔他。” 所以别说并没有多用了, 人家全是从肚子省下来的,就算多用一些粮食,每天多蒸几个馒头想送人又能如何。 再说大姐夫也说过,做老板不能跟做地主似的抠的要死,那容易伤人心。 人品出了问题必须硬下心肠立马辞退, 绝不含糊, 不要讲人情。 但只要不是人品上的问题,差一不二的要学会睁只眼闭只眼,否则那等于是逼着账上掌柜偷偷摸摸的做假账。而且啥大事小情都盯着,那你这辈子雇谁都不会放心。 此时, 吉三继续道:“刚才我是特意打岔的,她爹没了,她大弟弟也没了,我怕你当面问出来,再给问哭喽。” siluke.com 杨满山很意外:“她家搬走好些年了,我只听说搬到这县里了,但从没遇到过。人是咋没的?” 吉三叹口气,边掀开幌子让满山和小豆快进屋暖和暖和,边讲述道: “听说挺惨的。 最开始扑奔他们亲伯伯确实住在这县里,不过只住了半年就举家搬到我以前在的那个县里。 吉家庄那面不是都养牛吗?有次她爹和她伯伯帮人去卖牛想挣点儿拼缝钱,却路遇劫道的让人捅死。 接着这姐仨和伯娘她们过日子。 前年她大弟弟为了救伯娘家的孩子淹死。她伯娘紧接着要改嫁,改嫁前将她们姐弟俩就赶出了门。亏着以前在这个县里剩下间草房,姐弟俩兜无分文重新回了找个县里,算是有个落脚地。” 左小豆接过吉三叔递过来的大麦茶,听的她没心思喝口热水。 然而凄惨的命运并没有结束。 吉三捅捅炉子继续道,“今年日子极为不好过,我遇到她时,她正跪在这条街拐角处要卖身救弟弟。她弟弟肚子疼的缩成一个团儿。要这,我也就装作看不到了,唉,你们是不知道,前几个月这种情况很多的,但是有两个醉汉不仅没掏钱救她弟弟,而且还要硬将她拽走。” 吉三有句话没说出口,说出来太寒碜人。 因为那俩醉汉还骂王大妮儿,长这么磕碜还敢学人卖身葬弟弟啥的,格外难听。 然后他脑子一热就出手了,先赶走了两名醉汉,又抱着王大妮的弟弟送去医馆,花光自己在左家铺子挣了仨瓜俩枣银钱。 没想到过后王大妮能找来, 然后等到她弟弟病好后,就开始帮左家铺子送酒。 送酒是不收银钱的。不是满山他们想的送一趟给一趟银钱。 王大妮儿想着多送几年抵吉三帮他们的银钱。 可是这么白干活,姐弟俩吃啥喝啥呀? 吉三就总想接济她们,帮着修补过房子, 十天八天去一趟帮着姐弟俩将水缸填满,再特意多做点儿饭给干粮。 然后有了今日这一幕。 满山扭头对小豆道:“没想到才几年过去,王家死的就剩俩了。你帮我想想,怎么帮她们姐弟。” 小豆一边点头应下,一边偷摸拽拽满山衣角,让等会儿再说。 等到吉三去招待打酒的散客,她才和满山咬耳朵道:“你瞎帮啥,这不是有现成的正在帮吗?” “啥意思?” “你看不出来呀?”左小豆眼睛瞪圆,没想到她家满山在男女方面这么棒槌。 “那差着岁数呢,差七岁,她还叫我叔。” “你又不是亲叔。咱俩还是回家吧,和外婆打声招呼吉三叔这面有了情况。正好外婆和娘很是犯愁吉三叔、柱子、六子……” 左小豆心想,她家咋有那么多单身汉。赶紧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满山不太赞同:“你这是乱点鸳鸯谱。” “我怎么是乱点了?姑娘家要是愿意,正好姐弟俩能有个人照顾,主要是看她会不会在意三叔成过亲。” 小豆嘀咕:“我要是不乱点,全都在家剩着,尤其那六子和二柱子。” 没想到提起那俩,满山也有点儿嫌弃:“他俩确实愁人。” 六子在家养病这段日子,总抢着抱他和大姐夫家的孩子。 …… 左小豆和杨满山回游寒村时,外面忽然飘上了雪,而且雪还越下越大。 没一会儿功夫,居然被罗峻熙和左小麦骑马赶上了。 小豆冲骑马的小妹喊道:“这下雪了,有些担心啊,也不知道大姐他们眼下到没到西山镇。” “按时辰算,应是快到了吧。” 然而并没有,还差些出了大事故。 咋回事儿呢。 朱兴德那面雪下的大,他赶车带着媳妇闺女刚过了一个弯路,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巨响。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忽然接连倒下两颗大树。 倒下了,就横在路上,摞在一起老粗了。 朱兴德后怕的脸色发黑。 甜水从小稻怀里探出头掀开车帘朝后瞅,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们三口人差些见了阎王,小身子也当即一哆嗦。 然后缓过后怕,就继续赶路呗。 可是甜水在打开水囊喝口糖水压压惊后,忽然问道:“爹,娘,眼下不是要过年啦?是不是会有好些赶着回家的人会走这条路哇?” 朱兴德心思还在感谢老天爷上,没留心的扬鞭子恩了声。 甜水拧紧水囊:“可是大树横在路上,那些赶车的人会过不来。爹去给推到路边吧。” 当爹的差些呛到:“嗯?” 甜水先点点头,意思是你没有听错,接着才扯住朱兴德的衣角振振有词解释一遍: “爹去给推到路边,让别人好赶路回家过年。总要有人去干这活的,不是我们也会是别人,不是吗?再说外面的路也是家啊,爹是大英雄,保卫的不就是家嘛。太姥姥说过,家里的活,谁看见了谁就要干,都不伸手该脏了。难道我们回家不走这条路吗?” 朱兴德、左小稻望着话多的女儿:“……” 气氛莫名陷入了静默中,只有漫天雪花扑簌簌的往下落。 落在女儿的长睫毛上,稚嫩的脸上。 朱兴德那句“回家可以绕路的,要是推大树,我们该半夜才能到了”,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回头看眼两棵粗壮的大树,突然调转车头:“好,听我大闺女的。” 话音才落,甜水高兴的欢呼起来。 车停下,甜水还欢欢喜喜地跳下车直嚷嚷道:“我要和爹一起搬大树。” “那谢谢我大闺女了。” 左小稻摘下首饰,也跟着下了车。 漫天大雪中,这三口人吭哧吭哧的开始“愚公移山”。 朱兴德和左小稻合力一起推树干。 朱兴德累的喘气都不匀了。 甜水忙忙碌碌往下扯树枝子,想帮爹娘减轻大树的重量。 他们手冻僵了,甜水脸脏了,头发散开了,小稻的缎料棉袄刮开线了,拉着车厢的两头马匹,都要等困了。 等到忙完这些,天早就黑透,西山镇城门已关闭。 朱兴德头上脸上又是雪又是泥的,和人好顿解释让帮忙开门。 奈何对方油盐不进,给塞块碎银子也不同意。 到了后来,实在没的办法,朱兴德只能掏出曾经用过的官戳证明身份清白。 证明他一直是一位正直、可信,且从前线回来、具体连自己都不知道目前应该是什么官衔的官员,这才得以带着妻女进入西山镇。 终于啊,终于顶风冒雪的敲开朱兴德姥姥家大门。 开门的妇人眯眼问道:“大半夜的,你谁呀?”语气里能听出带着嫌弃。 朱兴德长叹一声:“唉。” 说好的衣锦还乡呢。 倒是快要饿透呛了。 此时,三口人盘腿坐在热炕上,一人一碗面条。 朱兴德冻的边吃热汤面条边鼻涕直往下流。 毕竟那对儿娘俩能进车厢里烤火待着,他可是做完好人好事又要在外面继续赶车。 “咋这个时辰才到?慢点儿吃,慢点儿吃,还有。” 朱兴德的姥姥颤颤巍巍又端来一大盆面条放在炕桌边。 放下面条就一眼一眼地瞅着朱兴德,好像怎么也瞅不够似的。 整个老尹家连着小孩子,大半夜的全起来了。 朱兴德的二舅母要给小稻夹炒鸡蛋,二舅提醒:“你拿双新筷子再给夹。”刚还用那筷子喂过自家小崽儿,可别让德子媳妇嫌弃。 二舅去过左家,他见到的又是左家的新房子,所以认为老左家的闺女还是挺“小姐”的。 再着,这回三弟和他家大河回来就说,德子出息大发了,大到无法想象,人家德子媳妇以后是官夫人,咱这两天做饭夹菜给找棉被褥子枕头啥的,方方面面得讲究点儿。 左小稻急忙把那鸡蛋吃了:“都是一家人,我可没那些说头。” 第二日一早,村里从上至下就全都知道,老尹家有贵戚上门。 快二十年没来过的出息外孙,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带着妻子女儿回来看望姥姥。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甜水拎着一支烧火棍,正在教一帮小萝卜头。全是老尹家下一代以及下下一代的孩子。 “爹爹的妹妹叫什么。” “叫姑姑。” “喏,这个就是姑字,你们写下来。” 甜水一吸气,板着小脸很严肃:“写不会,打板子。” “爹爹妹妹家的儿子,爹爹的儿子叫他什么。” 小萝卜头们吸着鼻涕开始扒拉手指头。 甜水无奈摇头,边写下答案,边说道:“回头写一百遍。” “那么,爹爹妹妹家的儿子的女儿,爹爹儿子的儿子叫他什么。。” 小萝卜头们彻底迷糊了,手指头有点儿不够用,到底要不要脱下棉鞋扒拉脚趾。 甜水长叹息:“那你们知不知道我爹叫什么名?将来长大了好找我们认亲。” 尹大河家的小胖仔都快哭了,再这么罚默写下去,这个年没个过啦。 他还想过个消停年呢,老妹儿! 只听十多个小孩子带着哭音儿齐齐问甜水:“你爹叫啥名啊?” 灶房里,几位舅母加上各自的儿媳妇们,纷纷对左小稻夸奖甜水。 “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慧的。” “再听她说话唠嗑,哪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你和德子可真会教。” 左小稻无语地笑着摇头道:“舅母们可别夸她了,皮实的不行。而且你们别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我怀疑她自己也绕懵了。” 回头她得说说甜水,咋能那么坏呢,明明不用绕着弯的问,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另一间屋里,门关紧。 此时只有尹老太太和朱兴德在。 朱兴德将酱色的缎子布料递给尹老太太,“外婆,这是我媳妇买给您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能不稀罕嘛。我这辈子也没敢想能穿上这个。” 尹老太太打开料子时, 有点儿意外,居然是裁过的。 朱兴德没等老太太开口, 就坐在炕沿边笑着解释道: “是我让我媳妇特意裁开的。 实在是来不及做出现成的衣裳, 只能先裁开。 我怕我们走了, 您回头会将料子一裁几份给别人,怕你舍不得穿, 还怕您压箱底儿。” “德子……” “这是二十两银钱,您拿着。朝廷还没将酒钱给过来,我老丈人那面就没法给我们几个姑爷分红, 我也没正式任职,没拿到官饷,所以先给你老这些留作养老用。” 尹老太太不像收料子那么痛快了,“我不要, 你拿回去。你这次来又是粮食又是肉,这又给我买了那么些新棉花和好料子就够呛了,咋还能给银钱。” 老太太心来还有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闺女没了后,她没怎么管过这个外孙。 德子怎么孝顺朱老爷子都是应该的,但她就感觉自己没那个脸。纵然她有许多无奈的理由, 曾经没怎么看顾过。 朱兴德攥着老太太的手,面带笑容劝道: “要拿着的,记得我小时候, 您走老远的路去给我送干粮。 小时候不懂事,被村里人像看笑话似的问了几句,也搁心里寻思这么远,当姥姥的就带几个饽饽是啥意思? 大了才明白,您那时日子很难过, 可又实在不放心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儿,您就只能凑些干粮尽量不失礼的去看我一眼。 那我现在有点儿出息了,您不为我高兴吗? 您听我说, 这银钱您得收着, 当作为我高兴了, 还可以留作路费,赶明想我了, 就雇车去找我, 也去我那里住些天。” 尹老太太放下布料, 双手捂住脸哽咽了起来。 朱兴德离近了才听清老太太在哭着念叨着:“你娘要是活着该多好, 她看见你这样会高兴得不行, 连我这个穷姥姥都借光了。” 朱兴德半搂住老太太,又拍又哄道:“是啊,她现在也会很开心的。” 朱兴德代入了一番,想象着,将来甜水的女儿要是孝顺他和小稻,他和小稻也会高兴的不行。 所以他对姥姥好,不止是在代他母亲尽一份义务,更多的也是在成全自己无法孝顺母亲的失落。 俩人在屋里互相安慰了好一会儿,朱兴德才又说起正事道: “对了,外婆,我看几个舅舅并没有住在一起,房子早就分开盖好了,听说他们在征人前是分家的,为了少去几个人,才又重新凑在一起。那你老现在是怎么想的,接着一起过,还是再回到征人前各过各的。” 朱兴德补充句:“按理我是个当外孙的,不该管这事儿。但我得管姥姥你,你想和哪位舅舅过日子?我想着,趁着我在,也能算作见证人,大伙都说清楚了,这我走才能放下心。” tsxsw.la 尹老太太看向朱兴德,实话实说道:“我想着还是继续分开吧。毕竟要是没有征人那茬,早就分家的事儿,眼下再凑一起只会更不好。然后我想在你二舅家过日子。” “为啥呢,我听说你以前是和我大舅家一起过来着。” “唉,你大舅听你大舅母的话,和他岳家走得近。” 尹老太太没有和外孙说,她见过好些次, 老大两口子藏吃的,惦记偷摸给岳父岳母那头送去,没给她。或是半夜三更的,叫儿子和孙子去他们屋里偷吃,为了怕她知道啥的。 只说:“倒是你二舅母早早没了娘,她那爹又后娶一个,她回娘家早没了位置,就对我这个婆母挺实在的。在地头看到我,总拽我去她那里吃饭。然后我干活却是帮你大舅家干。分家那阵也是给你大舅家多。他两口子从来不挑那理。你二舅是个实在的。” 尹老太太继续道:“我现在才算看清一些事情,趁着还能动,去你二舅家帮着带带孩子种种地。” 朱兴德点点头,心想:要是不实在,不会被大姨家熊的,提起过去怎么怎么滴,就将儿子大河这回送出去顶大姨家的名额。 最起码的,二舅一家的人品应是从不抵赖。 朱兴德对尹老太太说,“那行,看看在我走之前,将你去我二舅家过日子这事儿定下来。” 又道:“这么定挺好,外婆,正好我要将二舅家的大河哥带走。还有三舅。” “嗯?” 朱兴德用老太太能理解的话,讲解道: “这次送粮路上,后半程是大河哥管做饭的事儿。 不提大河哥心细发现内奸,立过功。 只说那么多人吃饭,他能临时接手没出过差错,可见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我这面,你老应该有听到三舅和大河他们说,嗯,这次去战场,表现还成,所以我可能过了年就会去京城任职。经管户部路上来回押运粮食银钱的事儿。 然后我上面很大的官还给了我一句许诺,怕我初来乍到没有自己人会乱。允许我带十位自己人。” 朱兴德扒拉手指头算给老太太听: “你看,有两个一直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这是俩了吧,还有我大堂哥家的大旺,那小子过了年十五了,不能让他在乡下那么混,我打算给带走。 再着就是我大河哥。我想着如若到时我官位还可以的话,就给大河哥谋个一官半职,让他接着负责路上做饭的事宜。我们押运粮草银钱,得有人负责做饭不是?” 尹老太太听的激动且着急:“大河成,他年轻,让他出去和你闯,不敢说能怎么帮你,但外婆保证,他绝不会给你添乱。你二舅你二舅母知晓了也会很感激你的,能高兴死。可是,这里面也没有你三舅啊?你不是说还要带走你三舅。” 朱兴德说你老别着急啊,告知尹老太太,他在府城还要几位很有能力的兄弟,人很年轻,非常年轻,只来回运酒大材小用了。比如说他堂妹兰草的男人常喜,他就打算带走,也在那十个名额里。 那么左家运酒就缺人了,正好三舅跟着去过边境,再咋的经验方面比普通人强,年纪又不老不小稳重,为人处事他也一路了解,发现挺忠厚的,就比较适合帮着左家从游寒村送酒到县里、到府城,甚至以后到京城。 “三舅这个岁数吧,不认字,干什么吧从头再来都有些来不及了,和大河是两码事儿。所以,不如吃苦耐劳多送酒多挣银钱。” 尹老太太知道是这个道理,说的太对了,但有点担心,“那你老丈人家那面能同意不?” 朱兴德没有开口就许诺没问题,而是说:“只要三舅踏踏实实的,一个运酒,数对上,账目弄一清二楚,路上遇见事有些担当,平日里别以我亲舅舅身份,是吧?欺谁骗谁,那雇谁不是雇。雇自己家人,最起码的能找到家门。” 尹老太太彻底坐不住了,着急下炕去找三儿子。 她得将外孙这些话对三儿子嘱咐一遍。 还说:“德子,你是做晚辈的,没法和你三舅他们丑话说到前。我就以我是他们娘的身份去说。我得告诉告诉他们,要是你三舅和大河都白瞎了你拉拔他们的心,回头谁也甭打算拿我这个老婆子当借口去难为你。甭打算拿亲戚做筏子要挟,我不能让。就给这一次机会。” 在尹老太太看了,一次机会就够祖上烧高香了。 你出去问问,谁家有这种好事儿。 外孙没吃姥姥家米长大,能出息了还惦记拉拔姥姥家亲属,那她就不允许任何人寒了外孙的心。那样的话,也会对不起他们死去的妹妹。 朱兴德没拦着外婆去找尹大河和三舅。 他还特意从屋里出来后,一边笑着摆手拒绝二舅和三舅两家激动到快哭了的感谢,一边暗暗观察大舅家的反应。 毕竟除了那位大姨,大舅家等于啥好处都没有从他这里捞来。 大舅果然脸色讪讪的,有些僵。 他还是做老大的,不能说别的,装也装作真心恭喜二弟和三弟家有大喜事。 但让朱兴德有些意外的是大舅母的反应。 大舅母居然没反应,还在和小稻一口一句:“外甥媳妇长,外甥媳妇短的”笑呵呵说话,一遍遍提着往后一定要常来。似乎和外婆学的那些往事不太一样。 嗯,朱兴德大舅母关上房门是这么劝大舅的:“你傻呀?老二老三家得了啥事儿,你有啥可不高兴的?” “我不信你会真心祝福我俩兄弟。” “那你要信我一点儿也不想得罪你那位出息的外甥。他爹,这事儿我想的明白,老二家大河和老三能得好事儿,那是因祸得福比咱这一房早接触上你那外甥了,且给他留了好印象。这才有了今日的好处。我们拉着脸,就能威胁你那外甥也必须拉拔咱家?甭做美梦了。看看你那大妹妹的下场。你那外甥从进门就没提过大姨一句。可见不是个吃硬的。当然了,人家出息成那样,人家凭啥吃硬的啊?” 大舅母振振有词继续道: “他爹,你将眼光放长远些。等我们和你外甥熟悉了,他做了大官后,那手底下需要干活的人指定会多,不会少的。就看咱家这几个儿子是不是那样的。 我问你,最起码能像三弟般给老左家送酒去吧? 再着,要是往更长远了看,咱家几个儿子,要是他一个也瞧不上,咱多忍些年,咱还有好些孙子们呢。 等到那时,搞不好你那外甥就更不得了啦,没听说嘛?他还有个才二十出头就做了举人的妹夫,和他关系嘎嘎好,赶明要继续考。你听听,那是一家子出息货。文有他妹夫,武有他,甚至都可以将老二家的大河算上,毕竟一年一年过去,大河出去了,你能猜到大河会走到哪一步吗? 你何必拉着脸得罪你那位大外甥。何必嫉妒老二老三家,只嫉妒有用吗?” 另外,朱兴德的大舅母有句糟心的大实话没说出口。 事实上,说一千道一万,你不高兴,人家并不在乎,你只剩交好这条路。 这也是她儿子、孙子,她们大房怎么能后来居上追上老二老三家,唯一的途径。整好了,她娘家那些侄儿都能借光。 毕竟,甭管咋培养她算是看好了,见识摆在这里,又都不是什么天纵之才,在差一不二看起来稍稍有点出息的情况下,家里要是有能耐的亲属能给拉拔一把,那样才能出头。 所以尹家的气氛仍是不错。 一家子刚坐下预备要热热闹闹的吃饭,外面来了人。 先是尹姓族长来了。 接着里正来了。 再后面,西山镇亭长也来了。 尹老太太家屋里院里,站了好些揣暖袖看热闹的乡亲。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已加入书签 下载免费读 第三百七十六章 愿你梦能安,愿你温而善 “里面在说些啥呢?和咱们唠唠呗。” “对,讲讲,别藏着掖着的,咱好奇着呢,绝对不往外瞎传。” 一位厨艺不错,被尹家请来上灶的婶子,就这么被院子门口的乡亲们围住了。 婶子告知大伙道: “咱族长对尹大娘的外孙说,老九家一直是尹氏家族里的比较有分量的人家。大事小情,凡是姓尹的后辈都很看重老九家的意见。” 尹氏族里的村里人听了这话,有那心明镜的笑笑,心想,真会溜须,可哪里是那么回事。 尹老九死后,只老九家的老大在家族里算是还行,那还得是看在他岳父在邻村是大姓的面子上。 有那种和族长不太对付的人家,干脆直接面露出不屑了。 她们撇撇嘴嘀咕,族长咋那么会扒瞎呢,这是知道老尹家往后要不一样了,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就之前征人,尹老九家已经分家想要再重新合在一起,那被族长难为坏了。。 听说,尹老太太趁天黑去族长家送过礼。 临院养大黄狗,大半夜狗叫唤出来人亲眼见到的这事儿。 还有那段日子,送礼还被嫌弃,尹老太太可是没轻了在族长媳妇面前点头哈腰的。 上岁数的人更关心里正:“那里正呢,他都说啥啦?” “里正说让大河大海他们进村里巡逻队。” 尹家村的巡逻队是个香饽饽差事,因为普通村民在农歇时要进山伐树或是修水渠啥的, 巡逻队里的成员却不用干活,只负责看着谁偷懒没偷懒。 一般能进巡逻队的后生, 都得是村里比较有名望人家的青壮。 婶子忽然用稀奇地语气又道:“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你们绝对猜不到里正说完这话, 尹大娘的外孙说了啥。” “说了啥?” “人家谢过好意,直接帮大河拒绝了, 说大河过了年,要随他进京做事。” “啥?进京!你没听错吧,是去京城?” 婶子压低嗓门道:“爱信不信, 我听还不止大河呢,尹老三好像也要跟着外甥走啦。去帮外甥的岳家做事。” 村民们立即发出惊叹:“这要是真的,我的天爷呀,这叫啥?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这回尹老九家算是彻底的要翻身了。” “你说我家咋没有这样的亲属呢。就那种忽然上门, 然后啥也不图就拉拔亲戚。” “嗳?见着没, ”妇人们唏嘘的同时, 还很关注朱兴德的媳妇啥模样:“听说穿的可带劲了。” 做饭的婶子立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那当然了,从尹大娘和尹老二回来不就传?大娘那几位儿媳妇早就说过, 那姑娘的娘家属实是大户。有大买卖, 有老鼻子田地, 砖瓦房一片片, 人更是长的俊得没法的。我见到了, 还和我说过话呢,一说一笑的,声还不高, 不像咱们似的,扯老婆高声说话。” “那看来尹婆子的外孙, 能有今日的能耐, 我猜备不住借过他岳父家光。” “借不借光的, 人家眼下很能耐就是了, 往后更是咱够不上的。” 就有人又小小声问了, 咱西山镇那位头子呢,你还没讲大官亭长呢。先别打岔说那么没用的。 “亭长啊”,做饭的婶子和几位平日里关系好的妇人凑头道:“看起来和以往很不一样。他来了, 屋里很热闹,我听不着他说啥, 但我瞄过两眼,看他脱了鞋, 不嫌弃咱村里这破房子,正盘腿坐在尹大娘外孙身边喝酒呢。” “咳咳!”亭长的赶车小厮不得不出声提醒。 这个村里人的礼貌呢。 可真是胆子大。 他车停的并不远,就在朱兴德的车马旁边。 居然当着他面儿,就这么直咧咧地讲究人。还敢讲究到他家老爷身上。 村民们被这声咳嗽提醒完,一个个面色有些尴尬。 然后自发的开始督促:“都散了吧,散了吧,不嫌冷嘛。快过年了,看热闹别冻坏,犯不上和咱一文钱关系没有挨冻。” 奈何一个个嘴上这么说,脚却不太爱动地方。家里又没啥事儿,让瞅瞅呗,毕竟十年都遇不上这么一回大热闹。 就在这时,老尹家屋门开,朱兴德的几位舅母出来了。 她们要给朱兴德的马匹喂食,谦让亭长小厮去西屋吃饭,也给好些村民们端来了肉汤。 肉汤一出,大伙更不想走了。 有大娘婶子热情的回去取碗,不麻烦老尹家出碗筷。 不好意思的是说:“不用肉汤,俺们喝口热水在这坐一会儿唠唠呱就成。” 而开朗的村民,有几家妇人会拽住朱兴德的舅母们问东问西。 “是真的不?大河要进京了。” 朱兴德的舅母们太稀罕这个问题了。 说句实在的,她们为啥会豁出来给大伙白喝肉汤,无非就是在等着大伙快问这事儿。 所以立即乐的见牙不见眼道“嗯那,是真的,俺们外甥亲口说的。” 得了肯定回答,外面唏嘘声更大了。舅母们情不自禁地挺直腰板,磨蹭着不进屋,想再多听几句夸赞。 与此同时。 和左小稻同辈的尹家小媳妇们,也在暗暗羡慕着。 因为同样是端菜进屋, 德子媳妇刚一亮相, 德子就站起身介绍了句:“诸位,这位是我内人。” 那几位族长、里正、亭长, 立马也纷纷站起身打招呼,还提出让坐下一起吃饭。 亏着德子媳妇拒绝了, 要不然被比对着她们成了啥?成了伺候局的丫鬟。 甚至连她们的男人都被比下去了。 毕竟她们男人辈分小,身份又和这位朱表弟不同,并没有得到资格上桌。 然后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不,让她们更羡慕的事情发生了。 德子在德子媳妇放下菜要出去前,竟然小声问了句:“你和闺女吃过了吗?” 那个表情、语气,哎呦,小媳妇们纷纷觉得:这压根儿就不是男人有没有本事的事儿。 这是有本事的男人,还比那没本事的更看重媳妇的事儿。 这就让同样是年轻小媳妇的她们,倍加的感觉到心酸。 此时,左小稻并没有注意到表嫂们在偷偷瞧她,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屋里聊的内容上。 族长在对她男人说:“你可别再说谢字,咱这都是一家人,互相帮扶应该的。你要是再客气,那就是瞧不起叔爷爷了,和叔爷爷外道。” 里正表态说:“过了年,你放心带走你三舅和大河,村里后生这么多,往后你外婆这里有个什么大事小情,我会看顾的。说句不好听的,真出什么大事儿,我会派人给你送信儿。我说了这话,你总会放心吧。” 亭长酒过三巡就更直白了,直接和她家朱兴德在称兄道弟上了,弄的饭桌上的几人的辈分乱了套。 亭长正在和她家朱兴德聊天说,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和朱老弟见面。 第一次见面是在县衙,那时朱老弟是捕头,第一印象啊,高大威猛,气度不凡。 后来听说不干了,却真心的并没有觉得可惜。 你猜怎的? 亭长忽悠道,因为他那时就看出来了,以朱老弟的品貌和德行,往后只会更好。果然应了猜测,朱老弟又再上几步。都不是一步了,是连着攀越几步。 可以说,西山镇为有朱老弟这样的人物,与有荣焉。 所以他碗中酒干了,为自己的眼光老辣,当年就能瞧出来朱老弟非池中之物,也为有幸能提前祝贺朱老弟高升,借此酒一口闷掉。 之后,那位亭长还在攀谈间,提了好几次李知县,连左小稻都能听得出来,这是希望她家朱兴德,往后能帮着在李知县面前美言。 左小稻摇了摇头,笑了笑。 “娘,你在笑什么。”甜水咽下嘴里的酸菜馅饺子问道。 左小稻蹲下身,回望甜水:“娘在笑啊,你爹终于不用为陪客人拼命的喝酒了。” 小稻知道,曾经的朱兴德为卖酒,被人逼迫到干出一气儿要喝下一坛子酒的事儿。 她能想象出来,多少个日夜,为将左家酒推出去,为挣钱,她男人喝到要扶着墙才能站住,回到住处要抠嗓子哇哇吐。 不止卖酒,身上更是有大大小小的伤。 只有她才知晓,她男人脱了衣裳,至今肩膀胳膊还有没长好的伤,后背要命的位置更是有很深的伤疤。 日出日落,顶风冒雪,殚精竭虑,出生入死。 用以上这些付出才得来,今日她男人坐在那里,别人干了,他随意,不用再陪人喝酒。 这不嘛,左小稻还在感慨这些时,屋里忽然不吃了,要撤桌了。大伙通通朝外走。 朱兴德出来时,手中还拿着小稻的棉帽子和手套等物什。 小稻有些意外,用眼神问他,干什么去? 朱兴德一边将衣帽递给媳妇,让捂严实些,一边回答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爹娘当年没了的地方走走看看。” 尹家门大开。 巧合的狠。 尹大姨带着儿子儿媳正好赶了回来。 朱兴德当着众人面前,率先出声道:“大姨,你们吃了没有,屋里有饭。快进屋吃饭。” 尹大姨很意外,外甥态度咋这么好呢。不过,这是要干啥去啊?她们才到,这怎么就要走了。 无奈朱兴德再没空搭理她们一家人。不,准确的说,是她娘家人全都没空理她。 此时,朱兴德的几位舅舅,正指着院里院外的乡亲们给外甥介绍道:“那面蹲墙根儿下的,你应该叫二舅,和咱家正经的没出五服亲属。” “这位是你三奶奶,你娘还在时,最稀罕你三奶奶家后院种的野莓。有那么几年,你三奶奶家的野莓,全进了你娘的肚。” 尹老太太扯过一位没牙的老太太,给朱兴德介绍道。 朱兴德也笑着说:“三奶奶,我瞧您身体很硬朗啊。嗯,我回来了,这是我媳妇,三奶奶瞧瞧。” 三奶奶眼睛都看不清了,却不停点头道:“好,好哇。” 三奶奶的儿女在旁边很着急,心想:娘可真是糊涂了,咋不知道多说几句客套话,就知道不停说好。 然后尹大姨就眼看着她大外甥,一边和各种乡亲们打招呼,一边带着族长、里正,甚至、那是亭长? ahzww.org 艾玛,他们镇上的亭长咋也来了呢,她和儿子急忙对视一眼。 亭长还在她外甥一左一右跟着,正邀请朱兴德要同车坐。 尹大姨问:“谁能告诉我,这是要做什么去?” 几位娘家嫂子可没空搭理这位大姑姐,她们在着急换衣裳。 还要四处去借,待会儿上香烧纸要用的白蜡烛等物什。 家里虽然准备了些过年要烧给祖先的纸钱,但是大外甥眼下是什么身份,又有这么多人陪同要看着,那点儿哪能够用。可不能在这种节骨眼儿被人讲究,不用她们男人嘱咐,她们自个就清楚,这种时候不能抠搜,这是脸面的问题。所以得出去多借些。 里正指挥道:“快,村里有车的,将车全拉出来用来载人。” 族长是呼出浓重的酒气,掐腰喊道:“尹氏族人的后生们,都跟车走,都跟我走。” 就这么的,尹大姨及其一家老小还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儿呢,从车上下来,又重新爬上了车。 远处一看,乌泱泱的一众车队,直奔朱兴德父母当年去世的地方。 …… 扑簌簌的雪花还在下着,只是没有朱兴德他们来时那么大了。 此时,朱兴德独自站在众人前,正望着他父母出事的断桥。 目下,那断桥还没有接上。 十几年时光过去,残桥断壁看起来更显冷清。 当白烛早已燃起,火盆已经摆好,朱兴德高大的背影才动了动。 他转身朝后走了几步,向人群伸出了手。 亭长很是动容的上前一步,伸出了手。 另一边,尹老太太也含泪上前,将手递给朱兴德。 不该破坏气氛的,可表哥尹大河实在看不过眼了,将尹老太太的手,一边尬笑着给拽了回来,一边贴近小小声嘀咕道:“姥姥,表弟不是要扶你。” 啊? 亭长比尹老太太更尴尬。 亭长缩回手,眼睁睁地看到朱兴德从他面前走过,走到亲戚间,然后握着人家媳妇手走了出来。 朱兴德和左小稻并肩跪下烧纸钱。 朱兴德望着断桥方向心想: 爹、娘,儿子早些年就想过,要来看看你们当初没的地方。 今日,儿子带你们儿媳妇回来了。 爹、娘,儿子还算没给你们丢脸。 这些年,在没什么能耐的时候,儿子有认认真真做事,为的是让自己的妻女能吃饱饭。 在儿子稍稍能挣些钱时,儿子变了目标。 儿子在让妻女吃饱饭之外,有尽量去护住那些对我好的人。 我爷,我岳父岳母,我的兄弟,我媳妇的妹子们、妹夫们,这回是外婆。我有卯足力气去护住他们。 这都是自家人,熟识的。 而接下来,可能是因上过死伤上万的战场,给了我太多的震撼,我竟然变了。 但我觉得,我是在变好。 爹、娘,我就想着,如若我能拥有更多的能耐,我还会尽量去做到对更多陌生人好。 即使我朱兴德,往后只能帮几个人呢。 一点点的,帮村里人。 帮助为西山镇出行方便,将眼前这个断桥修上。 我想,你们会更稀罕那样的我,那样的我,也才是真正的好儿子。为此,接下来我会努力的。 朱兴德和左小稻在火光的照耀下,齐齐向断桥方向磕下了头。 第三百七十六章 愿你梦能安,愿你温而善 第三百七十七章 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帮我 “快别送了,我们走了。” 朱兴德先将女儿抱进车厢,接着又将媳妇扶上车。 朱兴德扬起鞭子前,对尹老太太挥了挥手。 尹老太太被儿媳妇们一左一右搀扶着,站在村民们最前端,抹上了眼泪:“赶明儿一定要再来看我。” “会旳,外婆。” 甜水趴在车厢的车窗处,也在不停地对尹家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挥手。 尹家一众小孩子,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车的方向不愿意离去。 只和甜水相处两日,就有点儿舍不得会认字写字的厉害老妹儿。 马车快到西山镇时,左小稻才掀开车帘问朱兴德道: “你不是说,要当着大伙面前,豁出来给个十两八两银钱就算还了当年大姨家借咱爹娘的人情,往后不再和大姨一家往来吗?花钱买省心和名声。可怎的昨夜烧完纸回去又改了主意,居然想让他帮家里卖酒。” 朱兴德扭头看眼小稻,回答前先笑了两声,才说道: “是啊,我改主意了,舍不得白给他十两八两银钱。 昨儿回来后,我俩聊了几句,我发现那小子满肚子蝇营狗苟,很会钻营,用好了备不住能卖出去不少酒。 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就看怎么用他了。 他的长处,就适合带领府城大婶子们四处去推酒。 不提其他地域, 只说咱府城下面有多少县镇的酒楼还没有卖上咱家酒,正好让他将这一块推出去。 让他带着推销的酒, 去和人谈, 去和人喝, 去帮咱家卖。想挣多少钱养家,就看他自己的能耐。” 朱兴德心里有些话没告知媳妇。 那就是随着罗峻熙成为举人老爷, 他和满山应是在不出岔头的情况下会做官,他们已经不适合去和人谈买卖。 就连他岳父往后也要注意影响,至少不能亲自出去推销酒。 要不然人家到时候是买是不买, 不买,对方心里会不安,怕得罪他家。买了吧,可能会被个别有心人说嘴,说他家在仗势欺人。 所以出于种种考虑, 朱兴德认为他家花清酿, 往后应该培养出一队专门干谈判的、推销酒的人才。 这是想做大做强做出名声前必须要走的一步。 而朱兴德得承认, 他身边少有会算计能说会道的人。 大姨家的这个儿子, 就这么走进了他的视线中。 小稻有点儿担心:“他那人砍价什么的倒是能厚住脸皮叫住价,我也得承认他挺适合干这个的。可你不怕他偷摸挣拼缝钱?比方说五两的酒,他出去卖十两,偷留下五两。或是偷奸耍滑拿着咱家给发的月钱, 却赖在家里闲待着不出去。” “媳妇, 你觉得你男人会给他那个机会吗?” 朱兴德大姨家的表哥是没有月钱可拿的。 朱兴德早就和对方丑话说在前。 不仅每月没有固定月钱,连推销的酒, 坛子数也是有限的。 你甭打算将白得来的酒抱家里去偷摸卖掉。 而且到真正双方要签契约书给银钱的时候, 并不会经这位手。他岳父就会出面了。 花清酿又是全国统一批发价, 零售价,这将会在未来公平公开, 想拼缝挣差价的可能性很低。 连运酒想往里面灌水,多填出几坛子酒的可能性也没有, 因为运输那条线,会有另外的人来负责。 但是推销人员只要勤快, 前期花清酿的名声已经铺出去了,质量也摆在那里杠杠的, 尤其是这把花清酿去过前线,还打了胜仗,有这么个保家卫国的寓意在。 所以这酒卖的好不好, 全在于大姨家那位儿子,脚下能丈量出多少地域。 提成银钱是根据坛子数来的, 卖好了,朱兴德给大姨家的表哥画了张大饼: 一年保你盖新房。 三年保你能为你儿子置办上几十亩田地。 等到老了那天,你可以挺直腰板对你儿子说:“你爹我,白手起家。当年,从一个人慢慢的发展出三个、五个手下,后来带着多少卖酒的手下,从东南西北出发。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朱兴德还画了一张更大的饼,对大姨家的儿子鼓励道: 一年三年不算啥,五年靠销量说话。 真有那个实力,我眼下就可以向你许诺,可以让你做销售这部分的大掌柜。 做上大掌柜,能以左膀右臂的身份,和我朱兴德的岳父一起出席各种商会。 商会上,你将认识许许多多的能耐人。 和你在这个镇上接触的人完全不同。 今日,我可以看在亲戚感情给你向亭长美言几句,让你在镇上谁家做个什么伙计掌柜的,甚至可以弄间铺子,让你蹲在这西山镇犄角旮旯卖酒,铺子名是我的,我到月来收酒钱,到月来检查,碎一坛子,都要扣你的工钱。你是做表哥的,年纪比我大,却要看我的脸色, 我全家的脸色。 你觉得这些和我说的, 哪个更有意思?顶天立地男子汉,你是要溜须着亲戚,让你娘都得为你, 看我这个外甥脸色这么活下去,还是要站直腰板在人前活着? 还有,你别以为卖酒会当几十年孙子,需要总向人家点头哈腰。那可不一定。 因为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提高酿酒技术,很可能有一天,花清酿会供不应求,从咱们求人家买,到人家求咱们卖,那时候你想优先卖给谁家,可就是对方带着好处费来找你点头哈腰了。 可想而知,当朱兴德这番话说完,大姨家的儿子心头有多火热。 当即站起身表态,不就是背着酒、背着干粮,遥哪走着去卖嘛,他干啦! 当时尹大姨在门外感动得哭的不行。 不停地说,难怪外甥能有今日的成就,果然不是一般人。她儿子语气都不再是浑浑噩噩了。 而此时,朱兴德简单和小稻学完这件事儿,说:“给这种亲戚一个机会,能把握住将变得不再一样,我还是希望大家都争些气的。但把握不住,只此一次。” 小稻回头看眼女儿,甜水已经躺车里睡了,她干脆戴紧棉帽子陪朱兴德坐在外面赶车:“我发现你变了。这次从前线回来后,变得不再为争口气和人置气。” 还有羞于出口的,朱兴德从回来后就对她更好了。 她和二妹很好奇,有向去过前线的小妹咨询过。 小妹说,大概是人只有在极苦极难的情况下,难熬的日日夜夜里才更能看透一些事情。 毕竟前线那可是个生死看淡,随时要干的地方。 也是在前线见多了那种在关键时刻谁也不行,还得是自己媳妇孩子要承担苦果。尤其是大姐夫,他战前负责过抓壮丁,战后还干了好些天的安顿事宜。有的人之前有小妾什么的,听说人已战死就散了。 苦果由妻儿承担,然后小妹立正站好,掷地有声道:自然荣耀也该给予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朱兴德一手执鞭,一手攥住小稻的胳膊,非要让小稻将手塞进他棉袄里取暖,笑得温和道:“嗯,是变了点儿,你觉得我是变好变坏了?有没有更稀罕我?” 左小稻:“……” 其实,岂止是朱兴德变了。 同一时间,曾经在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后在永甸县干出点儿小成绩的李知县也变化巨大。 李知县正面见曾经的太子、如今的新皇。 和他一起觐见的还有唐大人,以及去南面战区的言官黄大人。 以前,老皇上在位时,唐大人是主和派。黄大人才是主战派。 这次南北两位言官同时归来后,像灵魂调换了般,黄大人对待南面挑衅王朝的态度成了以和为主。 说皇朝再经不起大战了,虽然北方刚大胜过。但是接连打仗,百姓会更加苦不堪言。 唐大人却成了主战派。 唐大人气愤之极道,要忍让到什么时候?北面这场胜仗才正说明,对待这种挑衅的外族只有给他打服一条出路。我们吃的亏还不够多?曾经他比谁都想讲和,可这场仗让他明白,对方提的根本不是讲和条件,对方是在难为你,最后的结果,无论你送出去什么,无论你怎么满足对方,对方只要不放弃侵略的想法都能再进攻。 要不是新皇及时劝解两位爱卿不必再争论,稍后再议,都先去隔间喝茶歇一歇,唐大人还拄着拐,这两位差点儿就在新皇面前打上了口水战。 新皇这才和得以李知县对话。 按理,李知县的官位是没有资格见皇上的,但他哥哥李将军战死后,李家刚被授予忠勇伯。 李知县以忠勇伯之子得以面见新皇,倒也不为过。 随着李知县拒绝新皇让他去兵部的决定。 随着李知县的讲述,隔间的黄大人和唐大人是在听了李知县的话,这才停止了对喷,且老泪纵横。 李知县向新皇表述,他不要去兵部,他要回去继续做知县。 他要深耕土地,多开荒,让那片黑土地能产出更多的粮食,让老百姓先能吃饱饭,然后才能日渐变得富饶起来。 这是他这个人,唯一能做的事情,甚至这一代人持之以恒该做的。 为何会有战乱,为何黄大人和唐大人有争论,要从根源上改善。国富马强才不会受欺辱。 李知县离开后,新皇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开口。 盛世开端,面对眼下的烂摊子,新皇知道他要改革的地方太多了。 而在外面等候的忠勇伯在听说李知县拒绝回京,忠勇伯被这个儿子气到不行,却在听说缘由后沉默不语,气势瞬间瘪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没脸去教育小儿子,放着高官厚禄不要,要回去做知县?你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你大哥的牺牲,给你铺的路,你就这么不要了?你是脑子有毛病吗? 忠勇伯觉得自己骂不出来口。 忠勇伯在当日夜深人静,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时,甚至觉得该值得浮一大白。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曾经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变得和他大哥一样优秀了。 总要有人踏实下来去做一些事情,这个皇朝才能变得更好不是吗? 但李知县终究没有得偿所愿继续做永甸县知县。 新皇下的旨意是,李知县直接越级,成为永甸县所在州府的父母官。 州府的父母官啊,这个旨意,让满朝文武官员侧目。 要知道忠勇伯的幼子极为年轻,他们得琢磨新皇的心思,这次越级特殊提拔忠勇伯之子,到底是看在其兄长英魂,还是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新皇要改变先皇用人的一贯策略。 果然,新皇借北方大胜,又再次提拔了两位年纪稍显年轻的官员进入内阁。 这两位有一个共同点,一向在上朝时敢于和老臣们叫板。 接着,新皇又下令虽然南面还有动乱未定,但是他守孝一年后,明年会开恩科。 biquge.name 看起来开恩科出题的官员,都将和以往不再一样。 新皇可能会有别的考量。重新选人。 以上连番的动作,使得朝野上下,人心有点儿浮动。 世家大族们有种预感,或许未来朝堂之上会出现“新派”。新派不再拘泥于是不是世家子了? 大概新皇也感觉到这种人心浮动了。 新皇在过年时,终于表现出喜气的模样,下旨让大臣们选拔出民间十大家族的奖赏名单。 新皇说了,之所以要这样,是通过北方战役可以看出来,一场胜仗是集结于万众一心的结果,不止是征战兵将,不止是为此鞠躬尽瘁的官员,还有许许多多无名英雄的老百姓,要在民间百姓中树立起榜样。 而这事就关乎左家了。 因为刚刚升任的李大人,曾经的永甸县李知县提交的名单只有一家,那就是游寒村左家。 而其他各州府提交选拔的名单可是有好几家人选。 有的人家是培养出好些名人名师,在民间盖书院惠及一方。有的人家是一直为朝廷出许多钱,还有的人家是靠极为孝顺出名,等等各种情况,最后由新皇定夺。 就李大人特殊。 他呈上左家的事迹簿只寥寥几笔,用词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在书写时的情绪起伏。 但就这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却格外打动新皇的心。 左家的穷困,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是怎么凑着粮酿酒带着酒、呼吁着村民壮劳力去的前线。 朱兴德一路上发现内奸,战前、战场上,又一直到战后的表现。杨满山、罗峻熙以及其妻子,曾带队在原始森林渡过的多少天,都完胜了什么样的任务,在北方战役中起到的作用。 这个折子让左家彻底走进新皇的视线。 第三百七十七章 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帮我 第三百七十八章 噢大哥,你是我心中一首歌 曾经旳李知县李景怀,将左家名单交上去后,本来挺高兴的。 可是回府后,由于他很关注侄女的情况,留下墨竹处处留心,就听说一件让他气愤至极的事情。 这就是战后创伤吧。 “你也是那么认为的?” 李景怀的妻子许氏,将两岁大的儿子交给乳母后,和李景怀柔声:“不是我那么认为,是二嫂和三嫂那么想的,而我觉得,她们会说那些话是人之常情。” 忠勇伯家的二子和三子是庶子,只有牺牲的李将军和幼子李景怀是嫡子。 许氏继续解释道: “还有隔房叔伯家的嫂子们也会那么想。 毕竟青青是从那种地方回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不敢当面说,不代表人家猜不到。 是,我很同情青青,我也很难过,一个韶华正好的姑娘家,就这么被毁了一辈子。 可是,夫君,我们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青青这事儿,并不会影响到府里其他姑娘家的议亲。这是我们不可回避的。 府里二房三房加在一起可是有好几位十三四岁待嫁的姑娘。 那么二嫂三嫂又没有当我面前说什么,只是背后说一些小话儿,犯愁自家姑娘们被青青影响定不下好人家, 就这么被下人传了出来。 是,无论二嫂和三嫂是有意还是无意传的, 难道我就该揪着那几个碎嘴下人上门去和她们吵闹吗? 我那样做, 闹的阖府皆知, 像个市井妇人般,真的不是在自降身份? 再说我要是事事都上门吵嘴, 这偌大的府邸,这么大一个家交到我手里,我又怎么可能会吵得过来。” 李景怀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 或许从许氏的那句“人之常情”开始就在失望。 他心想: 这可真是人走茶凉。 怎么就没人想想, 今日忠勇伯仨字是怎么得来的。 况且,人还没走呢。 他没离开,他祖母、父亲健在,这些当婶娘的就敢这样对青青。 再加上许氏那句肯定语气的“青青一辈子被毁了”,李景怀只觉心头火乱蹿。 怎么就一辈子了, 是许氏你给定下来的吗? 你一眼能看到几十年后?还是你已经在心里默认, 青青就该从此养在府里不能出门或该出家代发修行? 他的大哥大嫂啊, 要是知道该多难过。他这心里都淬着火。 许氏好半晌没得到李景怀回应。 身边老仆不停冲许氏使眼色。 许氏这才闭了闭嘴, 想了想,另起话题讷讷开口问道:“夫君, 我们何时启程,我好提前做准备,还要将府里安排一下……” 李景怀终于抬眼看向年轻的妻子。 他抬脚走到门口,忽然道:“我看,你还是留在府里继续管家吧。做风光的四夫人更适合你, 免得你随我去地方会自降身份。” 许氏望着李景怀的背影,面露不可置信:“……夫君?” 然而李景怀早已经离开。 …… “青青。” “小叔,你这是才从宫里回来?” “嗯”,李景怀冲侄女笑了笑:“祖母今日好些没有?” 李青青从回来后就一直安顿在李老夫人的院落里。 李老夫人痛失最出息的大孙儿身体抱恙。 作为曾孙女的李青青, 在老夫人的院落照顾。 “太祖母今日胃口还好, 有多用了两块点心, 喝过药后就在歇晌。” 李景怀点点头, “青青,有空陪小叔去庭院走走吗?” 李青青接过丫鬟递来的暖炉, 低头间,其实已经猜到小叔要和她谈些什么。 有些事情是不能回避的,小叔可能感觉出来了。 诸如堂姐妹们每次见她,面上虽是友善,但私底下却从不和她接触。好像她和男人有过什么,再坐到一处身上就带着病,怕被沾上。 她还曾无意间听过堂妹们说,她作为女子居然杀过人,说她真可怕。 至于婶娘们是当着曾祖母和祖父面前一派慈爱。可目光深处,她能看出来带着可惜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景怀先问过侄女回府后有没有什么缺的,告知他要离开京城了,这之后就说道: “青青,听小叔的,你还小,有些事情不要太有负担。 等过些年你就会发现,当初认为很大的事情,回头再一想,其实没什么。 你还要记得一点,这里是你家。 我走之后,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谁敢给你脸色看,你就去和老祖宗说。或是和你祖父说。 包括你小婶儿在内,你都不要有任何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任何人都比不上你在这个家里腰板直,你明白吗?小叔都不如你腰板直。” “小叔,你说什么呢,从我回来后,大家对我很好。” 到底是好,还是不想说出来给家里添乱,各自心里都很清楚。 李景怀坐在凉亭里,给侄女续了杯热茶。 他利用倒茶来缓解自己的纠结。 按理有些话不该他这个做叔的来教女孩子,可是没有人了,祖母身子不爽利, 指望不上别人。 李景怀最终决定还是不能说太透。 他忽然换个话题提道:“你小麦姐可能快要进京了。” 李青青吃惊:“真的?怎么会进京呢。分开的时候,小麦姐说要陪她夫君在老家读书的。” “因为她两个姐夫的职位定下来了, 开恩科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所以她们全家可能年后就会进京。最晚两个月。” 李景怀看到侄女脸上的笑容,明显的和之前不再一样。 这才能见到点儿十三岁的样子。 他故意凑趣道:“等你小麦姐来京, 青青要多帮忙啊。那么一大家子人,想必安顿起来很麻烦。等你帮着他们安顿完,还可以没事儿去找你小麦姐玩。我虽没去过左家,但是能看出来那一家子人性情应是很不错。到时,你还可以多领着你小麦姐逛逛京城,多带她吃些好的,帮着她们一家子多介绍介绍各处。唔,你可能要提前做功课,先问问菜市在哪,他们家是没有下人的,紧着要去的地方应该是菜市。” “嗯嗯,小叔,我会的。真是没敢想,这么快就能和小麦姐见面。听说她家里还有两位姐姐。” 李景怀这才顺着这个话题聊道: “所以说,人和人的相处,说到底靠的不是门楣和其他一些什么,主要还是脾性志趣,有没有共同话题。 老人们常说,议亲要找门当户对。 其实归根结底,能有这个想法是存在一种顾虑,担忧双方成长环境和见识的不同,怕没有话聊,过不到一起去。” 李景怀望着侄女继续道: “青青,小叔现在就希望啊,你多出去走走。 我相信再过几年,你一定会遇到很有话聊的人。 小叔作为过来人,太知道这点很重要了。 到那时,无论你看上的人曾经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只要你觉得和他有话聊,小叔一定都支持。” 李青青没敢想,自己还能再嫁人。 而李景怀在喝了口热茶后,继续道: “毕竟咱们这样的家庭,到了眼下,已经不再需要联姻。 目前的形势,新皇也并不喜欢世家抱团。甚至不喜欢世家。 过多的,我就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只说一点。 所以,你不必为府中姐姐妹妹的亲事而感到愧疚。 甭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必如此。 因为她们所求的那些人家,没有看上她们和你无关,只能说明她们还不足够好。 或是那些人家也不过是个眼瞎的虚架子罢了,那种会因为你而影响到她们婚事的家族,本身就不是什么好的门第。 好的家族,是能透过表面看本质的。” 经过这番话,李青青到底有没有解开真正的心结,这个谁都不清楚。 但是这日李景怀离开后,李青青去找了曾祖母李老太太说知心话道:“老祖宗,您能帮我请个好一些的大夫吗?莪想让他号脉,再换药。” “换什么药?你哪病了。” “换以免会大肚子的药。” 李老太太这才知晓,青青这孩子怕怀孽种,居然小小年纪曾跑到不干净的青楼,买了一些可能会有损以后生育的药品在偷偷吃。 “你糊涂啊,那种药才会毁了你一辈子。你有这个担心,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曾祖母?!”李老太太撑着病弱的身体,指着李青青骂道。 可是才骂了两句,就再也说不下去更重的话。 老太太一把搂过李青青哭了起来:“怨我这身体不争气,是啊,我得撑住了,我可怜的孩子。你又能和谁说这些,你又哪里懂这些。” 但得这个家里有一个真心接纳,有个不是掺着私心的真慈善人,孩子都不会十三岁换男装,偷偷去青楼那种地方买避孕药。 而这,也是之后左小麦来京,李老太太非常支持青青常去左家的重要原因。 只有小麦能理解女子在战争中的凄惨与无奈。 小麦是为人妇的身份,秀花又有嫁过好几家的经历,左家是从很难的境况一步步走上来的人家,李青青只有常和左家人相处才能慢慢想得开有些事不算事儿。能算事儿的,都不是真心待你的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左家,朱兴德和小稻他们刚到家,才安顿完。 白玉兰打听:“你们去德子姥姥家咋样?刚刚德子在,我没好意思多问。一切顺利不。” 小稻将脚放在热炕上,捂着棉被道:“顺利,您不是听说了嘛,他大姨是抹着眼泪送我们走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甜水她爹是她亲儿子呢。包括他大舅母也是。要是看结果,属他大舅家啥好处没捞到。但他大舅母却最是脸上带笑。” “咋的呢。” “好找对象了呗。他大舅家三子一女,听说那闺女长的像我婆婆,确实长的挺好,但来提亲的一直都是不好不孬的门户。一晃十六了。我们这么一去,想必他大舅母能寻到一位富足的女婿了吧。” 白玉兰听的连连点头,她家最近也总有媒婆上门。 这不嘛,她赶紧和大闺女发牢骚道: “你们走这几天,咱家门槛子也快要被媒婆踩烂。有给六子提的,有给二柱子提的,还有给吉三提的。 别说,有那么两户我真相中了。 一家是峻熙启蒙恩师的外甥女,那外甥女的亲爹也是位老童生,更不用说峻熙启蒙老师是位秀才公。 多好的条件,全会识文嚼字。说要和六子结亲。 结果六子这个不争气的,被我薅着和人家姑娘见了个面,你猜回头他说啥?他说从那姑娘家的做派就能看出,一家子迂腐,给我气的啊。” “那就是没相中吧?”小稻道。 白玉兰点点头:“你外婆也是那么说的。你外婆说什么迂不迂腐,男人一向看脸。男人拒绝找的所有借口,你都可以理解为一句话,无非是没相中姑娘的脸。” 白玉兰扒拉手指头道:“我眼下就指望柱子啦。等到柱子回来,我就安排他和人家初四见面,已经定好了。你猜来提亲的是谁家?” “谁家?” “要不说我能一口应下见见呢,是当初咱家卖野猪肉那庄子。” 这个人选让小稻有些意外:“庄头家的闺女?” 可白玉兰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庄头,是庄主家的四闺女。那一大片地全是那家的。咱家当初为卖野猪肉那俩钱,还要对带人干活的庄头点头哈腰呢,更不用说庄主,咱那时候都见不着面。可现在要和咱家柱子结亲了,多好的条件,是吧?我特意问过,还是正儿八经媳妇生的闺女,不是那乱七八糟的女人生的。” 这个嫡庶之分,她懂。 白玉兰说到这里,也感慨道:“说起这事儿,才发现一晃变化真快。我也没想到,眼下能提亲到咱家二柱子头上的,都得是庄主家的闺女。那媒婆可会说话,说不是这种极好条件的,她都不好意思来。” 那位媒婆还埋怨她:“你家女孩子生少了,怎么就没有一个待嫁的呢,你家孙子辈的还太小啦。”满是遗憾的语气。 yawenba.net 白玉兰和大闺女撇嘴笑道: “等到那媒婆走了,你爹都憋不住乐了。 你爹说,这人活着啊,就会活久见。 以前总听别人嘲笑咱家闺女生一窝,相当于耗子生一窝,全是喂猫的货。那意思,你们姐妹几个嫁的不咋滴,我们老两口将来指望不上呗。 结果现在调转风向,没想到半辈子过去,竟然有人会真心埋怨咱家女孩生少了。” 左小稻却没忘记二柱子议亲的事儿,又拐回话题问道:“话说,柱子还没回来吗?” “没呢,你们走第二日,他就出发了。结果你们都回来了,这孩子还没回来。” 二柱子得了个满山交给他的任务。 满山队伍里有一位叫付大旺的猛将,在执行火烧粮仓任务时牺牲。 尸体就埋在了白头山上。 听说付大旺老家只有个亲妹子,并未成家。 满山帮着申请出不少牺牲银钱。 但满山身上有伤没拆线,不适合长久骑马奔波。就让二柱子带着银钱和他说明情况的书信帮忙去一趟。 要不说,人不经念叨。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刚落,院落里就传来朱兴德呵斥二柱子的声音:“你头发咋成扫把啦?” 当白玉兰和左小稻出来时,就听到二柱子喊道:“哥啊,你得给我报仇。你瞅瞅啊,我头发差点儿被人薅罢园喽。那付家村就是个恶村。” 二柱子这个倒霉蛋儿去付家村送信儿,正赶上那付家九族在欺负孤女。 都在传无名小卒付大旺死在前线了,往后回不来。 族里说是为付大旺这一支子着想,要从族里给大旺过继个儿子继承房屋财产,再正好有人看上大旺的妹子,要把大旺亲妹子嫁出去。说嫁不如说是赶。 所以二柱子以一当十,不仅没将书信和牺牲银钱给付大旺的妹子,而且还将人家妹子以前攒的银钱也给抢走了,带回了左家。 柱子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帮助战友的妹子彻底保住财产。 可问题来了。 他没将受欺负的妹子带回来。 朱兴德:“……” 第三百七十八章 噢大哥,你是我心中一首歌 第三百七十九章 孤勇者 临近过年,倒计时还有四天时。 谭家军和李家军旳兵将们归来了。 大部队终于回来了。 大部队要赶在春节那日进京。 因为山河已无恙,英雄要归家。 永甸县的城外官路上,一队队军旗正迎风飘扬。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涤荡着人心。 百姓们自发从城里来到城外送行。 乡下的村民们,是由各镇各村选拔出的代表来送英雄。 只看,大军最前端就是由二十人抬着的棺木,里面装着的正是李大将军的骨骸。 为带回李大将军的骨骸,言官曾两次去和敌国谈判。 不停地谈。 对待这事儿,态度也很坚决,那就是不放弃一根残骨,让敌国必须挖也得给挖出来。 当初是谁处理完李将军剥皮后的尸骨,到底埋在了哪里,必须得给找出来。 李大将军的后面,是三人一排的棺木。 足足有十一排队列。 十一排队列里抬的,全是有名有姓有很高品阶的带兵将军。 将军就牺牲了这么多,就可想而知死去的兵卒有多少。 而那些兵卒带不回来了,他们都埋在了异地,再回不来家乡。 能带回来的,不过是战友们捧着的一个个名牌。 黑木上,刻写着他们的名字。 “礼!!” 百姓对大军有出征之礼,有征战之礼。 皇上对大军有校阅之礼。 如此繁琐的军礼中,唯独班师回朝的祭礼最让人难过。这代表牺牲了好些人。 所以在这一刻,百姓们脸上的表情是肃穆的。 半大孩子们的目光,是懵懂中又带着愤怒。 不知有多少目睹这一幕的小孩子们, 正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他们长大了, 再不容任何人侵犯边疆。 此时, 在那声提示的“礼”后, 百姓们正纷纷半跪低头。 左里正也带着秀花和左撇子、白玉兰等村民们,为逝去的英雄们单膝跪下。 但游寒村这处, 有许多人却不用跪。 因为他们行的是军中祭礼。 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左小麦并肩站在百姓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掏出随身佩剑,箭尖指天。 左小豆跪下身, 看眼前方满山挺直的背影。 左小稻是跪在白玉兰身边,看了眼小妹一身男装的背影。 此时,这四人的身后,还有许许多多参与此次战役的人。 这些人都曾上过战场。 一日为兵, 上过战场,终身是兵。 所以这些人行军中礼,丝毫不为过。 就可见, 为北方这场大战,永甸县人出了多少兵力, 还是民转兵的那种,曾死过多少人。 这也是谭老将军决定途径这里的原因。 永甸县、包括永甸县所在的城池, 举一城之力送粮,民转兵人数最为壮观,被称作这场战役的英雄之城并不为过。 这不嘛, 这一幕可能也超乎了许多百姓的想象。 毕竟平日里,百姓们只知道谁家孩子去了前线,有没有回来什么的, 并不知道能有这么多人数。 今日, 当这些人行了军礼, 大家才知晓原来人群中的一些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和他们形象没什么差别, 但就是这样的人,曾上过战场、杀过敌。 罗峻熙的书院恩师, 此刻正隔着大军,在官路另一边望着罗峻熙。 更有许多人控制不住目光, 在频频看向行军礼的左小麦。 女将啊, 太稀奇了。 县里和下面各镇开酒楼和各种买卖的老板,也是通过这一幕才知晓, 原来开酒铺子的左家,曾经去那么多亲人到战场杀敌。 那为啥之前没听说呢。 虽然左家酒被选为军中酒, 这事儿他们早先是知晓的。 甚至还有人背后说过酸话,说福祸相依。 如若打胜仗了,左家酒就会名气大涨。 但是左家并未宣传家里人除了送酒,还有好些亲人上战场杀敌。 要是大肆宣传,不敢说别的,他们这些做买卖的人能做到多订一些左家酒的。就冲这份心里的崇敬。 不知道为啥,左家并没有拿这事儿出去显摆。 而此刻,不管别人是怎么想左家的。 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和左小麦,望着密密麻麻的大军从面前走过,望着那些标示战死的黑木名牌,好似又回到了战场。 脑海里想的全是大战的场景。 以及为完成任务,明知可能会死还毅然往前冲的一个个身影。 那些曾给他们挡箭死去的战友,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他们回头露出大牙笑的模样,他们一起渴了啃过雪,饿了打过猎,受伤互相背着抱着,不放弃一个尽力给带走。 还有战友的尸骨埋在白头山,那些场景一一在眼前浮现。 而跪在百姓中间的秀花是忽然哭了。 秀花很少掉泪的,一般情况下,她都是为吓唬人干嚎没泪。 可在这种场景下,当她看到行军礼的孩子们,就感觉心里 有自豪,有后怕。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只有哭出来才能彻彻底底痛快。 所以这给秀花哭的啊。 将士们的棺木打面前过,她哭声极大,左里正都顾不上附近的人会看到了,急忙拍了拍秀花的手安抚。 而秀花一哭, 白玉兰和左撇子还有许多村里人,都感同身受跟着哭。 可以说,属这一拨人哭的最为真情实感。 能不换位思考吗? 那份担惊受怕别提了。 左撇子大鼻涕都哭了出来,心想:要是没有金手指, 他们家孩子早死个百十来回。 而这一幕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不行。 谭老将军被护卫军们围着,目光转了过来。 老将军冲左小麦他们所在的方向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不知道的,会以为如此大的将军,是特意在对官路这面的老百姓们点头。 谭大洪就不用太顾及身份了。 他干脆拽了拽缰绳,示意身边副手顶替他的位置。 他本人拽着坐骑来到了朱兴德和杨满山等人面前。 谭大洪先看眼和他关系更近的满山等人,比了一下胳膊,无声胜有声,那意思他病好的差不多了。不信赶明有机会练练。 接着没空废话。 他连马都没下,直接对不太熟悉的朱兴德道:“老兄,听说了吗?咱俩要搭伙带兵了,回头京城见。” “嗯?”朱兴德微挑下眉,面露意外。 满山几人就更是听懵了,都顾不上内心的悲伤啦。 罗峻熙侧目: 大姐夫不是要去户部?怎会和谭大洪搭伙。 谭大洪透漏的那句搭伙带兵又是啥意思?难道大姐夫最后是去兵部? 嗯,看来户部没抢过兵部。 并且大姐夫能和谭大洪在一起搭伙带兵,这里面一定有谭老将军的原因。 不过,去哪都要等年后具体通知,这对眼下不重要。 眼下重要的事儿是…… 只看祭礼结束后,朱兴德在一众百姓的注目中上了马。 然后杨满山随后也翻身上马。 二柱子、六子、狗剩子等等好些人,今日他们还特意换了身最为体面的衣裳,衣裳又是左家统一生产,跟那兵服似的齐刷刷,全都上了马。 “驾!” 太张扬了。 本来那位将军刚和左家人说话,就够引人注意的。 别人指定会好奇问,这是要干啥去呀? 左撇子只能和熟识人边走边打马虎眼说:“嗯那,有点儿事,孩子们着急去办。” 至于办什么事儿。说来就哭笑不得。 那不是柱子惹的祸,隔壁漕安县付家村丢个姑娘吗? 眼瞅着没两天就要过年,把人家银钱全抢走了,那姑娘吃啥喝啥?没吃没喝,让人家姑娘怎么整。 说白了,收拾烂摊子去了。 —— 巧的很,这面付家村祠堂,正在开大会。 会议主要内容就是在商讨报官。 这个村的里正就是付姓族长。 付家九族们全都在场,他们七嘴八舌气愤道: “燕子,你倒是说话呀,你是傻了不成?那人抢你银钱,你竟没反应。” 付小妹付燕木着一张脸被族里人数落着,被戳的实在忍不下了,她才推开其中一位大娘的手怒道: “我为啥要报官?那人比你们好!” 只见一面就好了?疯魔了疯魔啦,你俩说上两句话没有? 啊,我们要你银钱就像要割你肉似的,那人不认不识抢走你二十二两,你竟然屁都不想放? 不行,今日捆人也要将付燕绑到县衙捶鼓鸣冤。 所以,付家男人们不仅找来了绳子,要五花大绑付燕。 而且付九族的妇人们还像气不打一处来似的,没等捆绑呢就开始纷纷推推搡搡付燕。付燕的脸上被挠出血了。 她们边推搡边骂道:“痛快报官去,必须抓了他,拿回来咱家银钱。” 就差说抢的是他们一族人的银钱,讨要回来后,他们要分钱。 付小妹一边挣扎着,一边掷地有声吼道: “我不去,就不去! 就凭他是我哥一起去战场的兄弟能来看看我,就是比你们好。 我白给他银钱,我乐意。 我还实话告诉你们,除非你们哑了我,要不然见到县太爷,我还要告状你们如何黑心肠。 我还要不仅白给那位壮士银钱,我告诉县太爷,万一我被你们这些额度的人害死了,要连我家房子都送与那位壮士,就图他在战场上可能帮过我哥!” 而随着付燕越是反抗,付家族人们越是气急。 族长一拍桌子怒道:“反了天啦,去不去县衙不是她说的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去县衙前,我要先代替她死去的爹娘收拾她一顿。让她目无长辈,堵上她嘴!” “对,族长,先饿她两天,看她还怎么去和县太爷胡说八道。” 就在这时,祠堂的大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先露面的是狗剩子几人,他们将门踹开了。 踹完后,迅速四散开。 眨眼间就围上了付家男人们,并且每个人手中都举着当初上战场杀敌的武器。 这些武器可都是见过血的。 惊叫声四起。 付燕衣裳有些凌乱的趴在地上,她扭头望向祠堂大门。 在付燕看过去那一瞬。 门外,抢姑娘银钱的二柱子,逆光出现了。 二柱子说:“你们要将谁的嘴堵上?” 二柱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付燕手边。 他弯腰扶起了姑娘。 还在扶起后,站在姑娘身边道:“我告诉你们,她哥哥虽然没了,为保卫边疆、为让你们眼下还能吃饱喝足闲得慌做损而葬在了白头山上,但是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哥哥。” “想欺辱他,先要问问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干不干。” 随着二柱子话落,大敞四开的祠堂门外,又走进来几人。 这几人分别是本该在老家养伤的曾大胆、石磊,以及曾亲手埋过付燕哥哥的几位战友。 可见,这是杨满山第一次使用私权。 不动私不行了。 用二柱子的原话就是:“我能打不过那些刁民吗?捆成百十多个,我都能一虎枪抡过去死一大片。可是哥不是教过我,刀尖要冲外,不能随意砍杀自己人。我这才会束手束脚被那些人偷袭,头发差些给我薅罢园喽。” xiaoshuting.la 二柱子说起这茬,满腹委屈:“我是彪悍,不是彪,莪下手不就得注意轻重嘛。” 所以杨满山为了别大动干戈,最好不见血就能给一群刁民吓破胆,他就近叫来几位奇袭队的弟兄。 也就有了曾大胆和石磊等人的出现。 这不嘛,曾大胆正骂道:“特娘的,敢欺负到我们妹子头上!” 曾大胆顾不上腿上的伤,挥舞着拐杖就冲了上去。 石磊是怒道:“俺大旺兄弟那般血性的男儿,要是知道他刚没,你们就欺负他唯一的妹子,就算爬也爬出来弄死你们。” 还有更多的人吼道:“这么个恶村别留了,我看直接一把火烧了他祠堂。” 什么?你们想报官告我们? “报啊,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啊?” “我们为你们死了多少人,有些人身上的伤,可能这辈子都会不能再像正常人一般生活,这点儿特权要是没有可完了!” 随着这些话,祠堂里当即响起各种乱七八糟的动静。 好像有一连串东西掉地上了。 并且在外面还能听到,二柱子应是在按住谁的头命令道:“给我买下她的房子田地。” “二十五两?我打你个二百五样,你给我写六十五两,快!” 与此同时,祠堂外面的朱兴德和杨满山,听到那些动静面色丝毫不变。 还用手抚摸了几下马匹,看看这里的土地情况,适不适合种小麦。 第三百七十九章 孤勇者 第三百八十章 月老上线 付小妹在高大硬朗旳“哥哥们”的陪同下,在一众相处了十六年乡亲们的注目中,回了家。 付小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直到进了家门后,付燕才边收拾东西,边哭了起来。 曾经,她以为就剩下自己了。 曾经,她以为…… “地窖打开了没有?冻白菜带走。” “找袋子去,这酸菜咸菜要捞走。” “给锅拔喽,柴火能捆也给捆走”,二柱子在院子正一边指挥兄弟们,一边满院子抓鸡鸭,抓住按个放血。 被这些鸡飞狗跳的声音打扰,付燕哭着哭着,忽然就什么感慨都没有了。 因为这些声音在提醒她,并不是做梦,是那么的真实。 付燕抹干净眼泪后,加快收拾物什的动作,将衣裳装好,炕席卷好。 外面。 二柱子已经用筐用麻袋装了不少东西,他一趟又一趟的放在马匹上。 他自己那座驾已经摞满了。 今儿,柱子真是出息坏了。 无论是让付家族人按手印转户籍给银钱,还是指挥人归拢东西,从进了付家村就没用朱兴德操半点心。 可以说,如此积极主动,看的朱兴德心里感到很稀奇。 尤其是柱子还知道要将带不走的东西, 强买强卖给付家族人。 强买强卖也是讲武德的。 柱子并不难为其他人。 他只可着付族长一家祸害。 付族长的几个儿子早在祠堂那阵,就被二柱子打的鼻青脸肿。 有人支支吾吾的真心不想买付燕家的坛子和酸菜缸, 刚要摇头, 二柱子就会揪住人脖领子喝道:“你不想买?” 吓的对方急忙改口:“买, 买!” 可是刚刚被逼着买下付燕家的二亩地和房子,家里已经掏空了老本, 哪里还有银钱买那些破烂物什。比如酸菜缸、坛子啥的。 然后柱子也挺讲理,他就去付族长后院抓鸡去了。 抓住了按个放血,以物抵物。 随着鸡叫, 付族长的老妻坐在大门口哭的啊。 老太太心里十分不平衡的哭喊道:“又不是只我一家欺负了付燕,你咋就可着我一家薅啊!” 总之,朱兴德本来是不想参与半句的。 他看柱子将一切安排的挺好。 直到马匹上挂满了物什,朱兴德才不得不从旁提醒一声: “嗳?你等会儿。你堆这么满,一会儿那姑娘出来, 你想让她坐哪啊。” 二柱子一愣, 扭头和朱兴德对视一眼, 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让她坐你的呗? 但他咽了咽吐沫没敢提。 他大哥那人吧,有时候不太好说话。 所以二柱子直接略过朱兴德,瞄向了好说话的杨满山。 满山是用行动回答的二柱子,他直接躲了。 杨满山上前扯过二柱子坐骑的缰绳, 翻身上马, 没等收拾完就率先离开。 随着满山离开,朱兴德他们也上马了。 大伙全都打算去村口等二柱子。 二柱子:“……” 二柱子在挠头疑惑时, 付燕终于收拾完了包袱。 十六岁的姑娘来到大门口, 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能看向她的壮士哥哥。 付燕眼下最信任二柱子。 而壮士哥哥这回发挥超常,居然长了换位思考的那根筋, 他站在姑娘面前盯着姑娘的脸开导道: “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啊?别害怕,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你在这吧, 我们照顾不到你。这才打算给你带走。我告诉你,你要去的左家, 一家子全是好人。” “他们是你爹娘吗?”付燕鼓起勇气问道。 二柱子不耽搁绑行李,回答道: “不是, 我早就没爹没娘了,最疼我的爷爷也没了,我爷爷还是刚才那些兄弟们一起送的呢。 送走后, 我就搬去了左家,我左叔左婶儿带我和亲爹娘没差。给我盖了阔气的新房子, 还要帮我张罗媳妇。 可以说,左家人待我比亲的还亲。 所以你也没必要多想,你看我就是例子,一个姓的有啥用?有时候一个姓的更可恶对不? 难怪俺哥说,人和人相处要讲缘分的。你能去左家,说明咱大伙全都有缘。” 二柱子没有得到回应。 他看眼付燕,又解释说: “我再提点你一句。你要是到了那里很不自在,可以帮家里干活。家里有个很大的酿酒买卖,需要人干活。 而且像你这种情况,不会是你单一个,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有伴了。 因为我听我哥讲过,等回头衙门将酒钱给过来,要是能再多得些赏银,这银钱不就能充足些了? 那他就要招用许多战场上死去战友的家人,像是带孩子生活的媳妇啊、老娘啊,左家想帮着那些遗孤日子过下去。 或是受伤再不能当兵了的,也会给拢过来帮家里干活。” 二柱子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先一顿介绍完就将付燕扛上了马:“来,妹子,坐好。咱得赶紧回家了。” 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他们在村口,终于等来了二柱子和付燕。 也直到这时,跟着来的小伙子们才看清付燕的脸。 这一瞧才发现,付大旺的妹子长得挺标志。 有些人看的一愣。 但随后就有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笑出声的是狗剩子。 狗剩子急忙将头扭向旁处,怕姑娘下不来台。 再着,这是啥气氛啊?他笑不好。可实在是忍不住了。 而六子是干脆冲骑马赶来的二柱子翻个大白眼。 六子就不明白了,柱子可下和女子同骑了。 又是一个长的不错十六岁的姑娘家。 你瞧瞧, 多好的机会。 可柱子前胸捆个大盆也就算了, 为啥那身后和妹子中间还要隔着一个大包袱。 二柱子不知道六子为何要瞪他。 要是知晓,他一定会笑答道:做人呢, 要时刻注意自己的清誉。 与此同时,朱兴德已经和村民们点头道别了。 要说这付家村,也不是很团结。 他们能顺利去祠堂找到付燕,且大闹祠堂顺利带走人,其他村民们全都装作没听到动静,全靠这个村里的另一个姓氏家族帮忙。 要是没有这些村民帮忙,得承认会有点小麻烦。 毕竟又不能杀了谁。 他们已经不是在战场上杀敌,而是在有律法管辖的村庄。 再横也要注意些分寸,连动手都不能打的太狠。 所以朱兴德不介意帮扶这个村的另一个大姓,成为新的里正。 这不嘛,朱兴德正在和付家村下一任里正说,“我看你们这里肥田挺好,将来备不住能有合作呢。告诉这里的村民好好种地。将来如若嫌城里粮价低,可以去游寒村试试。” 随着朱兴德一行人离开。 付燕这事儿成了付家村久久不散的话题。 主要是这话题升级了,隔日付家村真就换了新里正。 任命书还是漕安县县衙直接下达的。 而此时,付燕已经搬到二柱子的新房里。 用秀花的原话就是:“这姑娘长的可真俊啊。” 随后就瞪二柱子道:“不住你那里住哪里?燕子的事儿最开头是你一手经办的,那你就得管彻底。反正你那新房也空着,你还懒得烧。你就搬去和六子凑堆儿吧。” 然后二柱子就开启了不一样的生活模式。 付燕不认识哪个人,他负责给介绍。 付燕那院里缺柴,他去砍柴。他告诉屋里家伙什都在哪。 付燕不自在,他负责喊小稻、小豆带着付燕一起干活。 怕付燕吃不饱饭,二柱子终于不再吃饭头不抬眼不睁了,会抬头大大咧咧问句:“你吃饱了吗?” 燃文 每到这时,六子就会呛到。 就连白玉兰喊二柱子该相亲了,到底要不要见啊?对方让给个准信儿。 二柱子的回答也是:“不行,没空啊婶子,我那天要进趟城,帮燕子妹妹捎点东西。” 二柱子算是发现了,他燕子妹子谁也不找,只要有羞于出口的就会对他说。也是,毕竟和别人不熟,太可怜了,他是她的依靠啊。 白玉兰回头就拒绝了再次登门的媒人。 心想:还介绍啥呀,这不是有个现成的? 虽然那俩人还懵懵懂懂。 但是一个有事只和他说,看向二柱子的眼神带着光,充满信任。另一个将啥事儿都靠后,先可着燕子妹子。 付燕连银钱都交给了二柱子,让帮着管,天呐…… 总之,顺其自然,这回白玉兰倒不着急了,先这么相处一年半载的也行。 而由于这个插曲,再随着吉三和满山认识的那位大妮儿的喜事定下后,六子成了家里的大龄单身汉。 朱兴德抱着膀子倚在门上,对六子道:“连柱子都……” “看看人家柱子,再看看你。”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 大年三十这天。 左撇子在他小女儿的教导下,又拽着他小女婿去引诱。 他站在大山脚下,吹哨子喊道:“神兽们,回家啦,该开饭啦!” 今儿左撇子给神兽们准备了不少好吃的。 家里越是得了这场战役后的好处,左家人越是感恩那些神兽。 那仙境里装了不少粮食,孩子们几次遇险都是托神兽们的福气才能避免。罗婆子不清楚这事儿,他们还能不知道嘛。 所以左撇子真心实意的不在乎喂神兽们鱼肉的银钱。 就是名声不太好听。 因为总得出去买鱼买肉的。 外面人都传,说左家人真馋。 事实上,他们家最近人活的不如动物。 大年初三这天,村里突然来了几匹快马。 左家人都懵了,干啥呀? 要出去串门的给截了回来,喂猪的也给薅了回来。 “快,快换体面衣裳,准备香案,圣旨马上就到。” 第三百八十章 月老上线 第三百八十一章 昨日像那东流水 在左家人各个惊愕地瞪大眼睛时,圣旨即将驾到旳消息,一层层地正往下传。 游寒村以及周边村庄,顿时变得喧嚷起来。 各处开始呈现慌里慌张的场面。 “圣、圣,圣什么?” “什、什么旨?” “套鞋下炕,圣旨。里正喊话,务必保证全员到场,隔壁村的都纷纷朝这里赶来啦。” 这大年初三的,又是死冷的天,连其他村子都要特意赶来接旨? “你这不是废话吗?那叫圣旨,你当那是里正叔在村口喊一嗓子呢,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宣旨的人,还是从京城特意来的大官,带着乌泱泱一大帮人啊。” 而这样的对话,在同一时间里发生在好些家中。 另一家还边换衣裳边议论道: “听说了没?青柳村里正得知消息,赶巧今日闺女归家喝了不少酒,当场一头朝下,摔的那老家伙头上哇哇流血啊。你说他都摔成那熊样了,还跑的一点儿不慢呢。那咱和老左家一个村里住着,还不得更快些?免得慢了,不用你嘚瑟,看回头治你罪。” 大概慌乱能传染,越是激动越是容易乱套。 游寒村个别村民,居然还跑出家门想借衣裳。 这不是想着穿体面些, 备不住等会宣旨时,能被安排跪在左家人近处嘛。沾沾紫气, 听听圣音儿。 其中就有张瞎子叔。 他老婆子一眼没看住他, 他就摸出了家门。 瞎子叔想着去石九嫂子家, 朝石九嫂男人借件不打补丁的衣裳。 他有多为左家高兴,就有多重视换衣裳这事儿。 就是结果不太好。 因为张瞎子才出门没走出多远, 就撞到了礼部官员的身上。 左里正都不忍心看了。 你瞅瞅,这个那个一趟趟的,瞎跑也就算了, 这还冒出个真瞎子撞官员身上。 左里正羞臊的捂住半张老脸,只能连连弯腰对京城来的官员们、县衙来的官员们赔礼道歉。 倒是实话实说,他也没啥可隐瞒的。 左里正解释道:“大人们,草民代他们说声对不住。太对不住了。主要是俺们这里祖宗八代没有出现过圣旨, 全都是八辈贫农,一穷二白的,乡亲们就难免像没头苍蝇似的, 总出丑。” 要不说呢,越是大官, 人家真的越不难老百姓。 带队最大的礼部官员,不但没有埋怨村民们不知礼数, 只笑笑摆手,而且还特意嘱咐随行官员,再去帮左家多做准备。 礼部官员猜测, 想必左家头回接旨也会发懵。 可不在乱七八糟着。 罗婆子心里想着翻出粉绣鞋给小麦穿上,结果套在了自己脚上。她还忙里忙乎压根儿没发现这事儿。 秀花是顾不上水凉,直接舀大缸里的水, 正一瓢接一瓢在用屉布蹭着刷着香炉。 日照香炉生紫烟, 她家圣旨到门前。 她刷、使劲刷, 喜刷刷,捧出去好不丢脸。 白玉兰一边往头上插簪子, 一边急急问左撇子:“动物们关好没?你说这巧不巧,到饭点了。我是真怕可别一会儿宣旨时, 它们再蹿出来,那可就出了大热闹。” 此时, 连年轻人也出了差错。 左小稻指着朱兴德的脚说:“不行。” “我洗啦。” “我知道你洗了, 可你那袜子破了洞。” 二柱子和六子才洗完脸梳好头发,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二柱子左手拍着右手道:“领旨会管这么严吗?袜子也要检查?” 六子是连句废话都没有, 他急忙调头道:“那我得再回趟家,我袜子也露了大脚趾。” 而像来蹿门的朱家堂哥们、李二一家, 今日休假回来的吉三,以及付小妹啊、金子媳妇等人是无助极了,他们待会儿该怎么办呢。 他们到底算左家人还是不算。 要跪在哪里,谁能告诉告诉他们。 这不嘛,朱兴昌哥几个,就扯住朱老爷子在问这事儿。 而朱老爷子的答案很光棍。 “不知道,反正我归你们弟弟了,我是左家人。起开,我还没梳好头发。不行的话,一会儿你们帮德子他们几家抱孩子吧。” “爷,您左手怎么又哆嗦了?” 嗯,朱老爷子是越着急,半边身子外加左手越哆嗦的厉害。 终于啊,终于在一群一群的村民们跪下时,左家人也齐整整地出现在麦场。 麦场这里,被官员们指挥着,早就留出让左家人跪下的空地。 而左家人一出现,马上就有人指挥着怎么跪。 左撇子和朱老爷子带着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跪于左侧。 秀花和罗婆子,中间是白玉兰,带着小稻、小豆、小麦跪于右侧。 在他们之后,才是朱家堂哥们、二柱子、六子、李二、吉三等人跪下。左里正也是在这个行列里。 再之后,才是左家的其他女眷,以及后面各村来的村民。 礼部仪仗队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八人抬着杉木质地、正黄色锦缎蒙着牌匾出现。 礼部官员这才展开圣旨,开始宣旨道:“……” 念的那都是啥呢? 说实在的,那词能听的人一半清醒一半醉,想必跪下的全体人员,只有一位能完全听懂,那人就是罗峻熙。 还有两位是半懂不懂,那是左撇子和左里正。 剩下的,全是鸭子听雷, 还怪难为皇上的,真没少写字。 不过,皇上也没有完全白瞎心思,因为咱大伙没文化,不代表咱老百姓没智慧。 他们会猜啊。 所以那圣旨的大致意思,大伙猜测是在夸,左家真牛逼啊。 啥也不是的家庭,竟然一下子能培养出这么多人才。 不是人才是什么啊?这场仗打的,极为优秀的表现,压根儿藏不住。 皇上很欣慰。 皇上还觉得,如若天底下常年和土坷垃打交道的父母,都能有左家老人的这番见识去培养儿女就好了。 如若天底下没背景的年轻人,也全都能向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以及左家女左小麦看齐就好了。 然后由于以上原因,特立左家人为天下农家的典型,赐皇匾,以兹鼓励,悬挂于中堂处,望将这种精神绵延数代。 至于匾上的字,就在村民们心中正咂舌时,揭晓了答案。 “秀拔天池。” 天池,意指白头山天池。 秀拔二字,品德超群。 连在一起夸奖左家人,品德超群,赛过天池。 朱兴德、杨满山和罗峻熙仨人,带头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为这就完了吗? 其他人可以站起来,还必须让去旁边看热闹,杨满山、朱兴德却又被单独留下了。 因为有另一道旨意出现。 而就在这时,还怪应景的呢,天上飘上了雪。 当礼部官员念完职位,全场极静。 感觉村里的鸡鸭鹅狗猫都配合的不叫了。 “杨侍卫?”礼部官员不得不提醒一句,让接过去圣旨。 与此同时,朱兴德和罗峻熙也瞬间神魂归位,从旁急忙跟着提醒道: “满山,在寻思啥呐。” “二姐夫,快接旨呀。” 杨满山伸出颤抖的手,在快要接过圣旨前,他又顿住了,先回头看了眼朱兴德和罗峻熙。 也是这一眼,满山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杨满山万万也没想到,他一个猎户、一届农夫,一个其实没什么了不得本领的人,居然在今日成了皇上身边的从四品的蓝翎侍卫,进了近卫军,往后要保护皇上安全。 这个四品官,其实哪是他一人的。 这也是他为何会在接旨前,想先看一眼家人的原因。 而此时,他的家人们纷纷在笑着对他摆手,催促他快些。那一张张笑脸,让满山心口发胀。 1200ksw.net “微臣领旨,谢主隆恩。” 满山起身后,接着就是朱兴德。 朱兴德已经猜到,自己的品阶应是会低于二妹夫。 要不然不会让满山先来。 也是,满山去的地方叫近卫军,一个王爷身边的侍卫最高都能到三品军阶,更不用说那叫去皇上身边。往后去宫中当值。 而让朱兴德意外的是,他居然和二妹夫同品阶,也是从四品。 满山之所以先领旨,是因为满山的官职在皇上身边,所以要先宣他的。 至于朱兴德的从四品军阶,他是要去一个叫虎贲营的京郊地方做统领。 虎贲营应该就是谭大洪说的搭伴儿地方。 此时,朱兴德还不清楚,虎贲营等待他的全是从近卫军里筛出去或是新选拔出来的世家子弟。 而随着朱兴德又扣头领旨后。 锦上添花,县衙开始结算左家酒钱,以及结算游寒村和附近几个村送酒人的赏钱。 一时间,雪花轻飘飘的下,游寒村的麦场却热闹至极。 左家人全哭了。 小稻和小豆抱着哭,小麦安慰着两位姐姐。 朱老爷子是搂住小孙子朱兴德的脑袋,又是亲又是哭。 秀花是差些激动到心脏出毛病,她真想脱口而出,大手一挥:“酒钱不要啦。”多亏两个胳膊被女儿女婿架住了。 连罗婆子都跟着激动得不行。 此情此景,罗婆子一边陪着抹眼泪,一边还很想吟诗一首,那诗就叫作:“没啦?” 再没别人的圣旨啦? 她为啥要供儿子念书啊?明明能靠战功做官的事儿。 这可真是,不是她不明白,是这世间变化太快。 举人老爷在从四品官阶面前,顿时不香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昨日像那东流水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寒村才是你永久的家 左家得酒钱五千两白银。 左撇子乐呵呵地签字按手印收钱,接过银票一看,“咳,咳咳咳!” 差些没呛死他。 左撇子再瞪大眼看数额,又揉了揉眼睛,很担心自己是激动大劲儿出现了眼花,这才会看错数目。 结果还是五千两。 “咋旳了,爹?” “咳咳,那什么”,左撇子瞟眼兑钱的官员,脸色不自然地将银票给大女婿,故作镇定道:“你、你来收着吧。” 朱兴德接过来一看数额,当即就明白岳父为啥会咳嗽到露出小嗓子。 他家酒,如若只收成本费应是八百两。 要是依着批发酒价和算上人工与车马费,酒桶、再加上一路的吃穿住、药品、配备武器等杂七杂八的所有费用,一千五百两也应是足够了。 但结账给的五千两又是怎么得出来的呢? 朱兴德和左撇子是同样的反应,心里有疑惑却假装没问题,更是没问。 他要是问,让办事的官员怎么回答? 这么多人在看着听着呢。不知道的再以为他们家前脚接了从四品的旨意,后脚就被人塞钱呢。 再说也不用问,朱兴德已经猜到,这里应该有李家的感谢钱。 李家还不知道怎么个给法,就用了这种方式。 在结算酒钱时多给一些。 毕竟要是特意的叫咱去吧,说单独给你一些赏钱,谢谢你家救了李青青, 那这事儿就像在瞧不起人似的,是在打发人。这银钱是在买断人情关系。 所以朱兴德透过现象看本质。 他从中能看出来, 李家是打心眼里真谢谢满山和小妹他们了, 想让咱们家人不尴尬, 这才会用如此方式给的感谢钱。 这是将左家和李家私交方面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 总之一句话,看来到了京城后, 这李家人能处。 家里万一有啥解决不了的大事发生时,李家人有事儿能上,想必会真心给指点。 朱兴德心里踏实不少。 说句实在的, 家里其他人可以不多操心,朱兴德必须要未雨绸缪,他之前其实没敢想,将来再和李家之流多联络。 他怕人家那种真正的高门嫌弃咱家寒门,又好像进京就联络是在携恩似的。 再着, 也是担心在穷途末路的时候, 有些人能相互依靠, 你救了他会感恩至极。 但得承认有些人品不行的, 她可能过后平安体面了, 她就不想再回忆那些难堪的事情, 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回避那些见过她落魄的人。 好在李家人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 朱兴德仍然有点疑惑。 即使由于以上原因,那这“感谢钱”是不是也有点儿给太多了? 不知道李大人李景怀是怎么做账的, 自掏腰包混在下拨的酒款里, 可是数目上, 以及花清酿的批发价在市面上是半公开的, 回头怎么写名目? 李大人可别刚高升就落人口舌呀,那还不如私下将他叫去给赏钱呢。 就在这时, 从京城来的礼部官员问朱兴德, 罗夫人在哪? 礼部官员说, 无论是李大人还是他,临出发前, 公主都有召见他们, 特意提及到了罗夫人随行入京安家事宜。 朱兴德立马眉目舒展开。 啊,那这帐就对上了。 他明白了, 看来这五千两白银里不止有李家给的,应是还有敬惠公主的份子。 而李家也好, 敬惠公主也罢, 与其说是在给感谢钱, 不如说是在想法设法的想多塞给他们安家银钱。 别人不清楚, 他们是知晓左家情况的。 左家在游寒村行,在永甸县也过得去,单色到了京城很不够看,担心他们连买房子铺子的银钱都没有。 然后这俩人还不想让他们家人心里有太重负担,就全夹在酒钱里了。 朱兴德急忙招手,叫来罗峻熙和左小麦。 而这次左小麦见礼部官员,也让罗婆子头次见识到,什么叫做她儿子借儿媳妇光。 你看那礼部大官是这么叫人的,先面带笑容唤一声:“罗夫人”,然后才一点头:“罗举人。” 对调了,男人放在后面。 罗婆子眼巴巴地望着这一幕:艾玛。 所以她就说嘛,举人老爷啥也不是。 然后让罗婆子更看不下去眼的事情发生了。 那就是罗举人紧忙借坡下驴,借着罗夫人的光和礼部官员套近乎,表现出非常想借一步说话的样子。 那个谄媚样,啧啧。 她儿子咋那样呢。 日子久了,小麦不会嫌弃吧。 而此时的罗峻熙还不知他老母亲在疯狂吐槽他,要是知晓,他一定会大喊一声:“冤枉啊。” 谁谄媚了,他这是为了谁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不得帮大姐夫和二姐夫赶紧摸清蓝翎侍卫和虎贲营统领的工作环境? 罗峻熙坚信,有公主和他媳妇的关系在,礼部官员又特意提点公主有过问他媳妇,那么就应能给透露一些私底下的话,不应该全是来公事公办冠冕堂皇的话。 果然,让罗峻熙问着了。 礼部大人先说,这回礼部下来好些官员去往四面八方, 一共才选出十个家族被赐匾,特意举了几个例子, 那些家族都为皇朝做了哪些贡献, 有的甚至是几朝望族,就差说你家真是这十个里底子最薄的了, 能被选中极为天时地利人和啊。 要知道,一旦被选中,那真的是会福泽几代。 别人再提起,就会成了什么江南姑苏氏,鲁州孔家,北方望族左家。这都是并肩的。 零点看书网 其实罗峻熙咋可能不懂呢,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是举人啊,他有些方面一定是比左家其他人看的长远。 史书上,有些皇后、王妃或是高门儿媳都爱在这种被赐匾有一世清名的家族里选。 所以说,这皇上亲笔赐下的匾额,比起千金万两、比起他两位姐夫得了从四品官位都要重。 “秀拔天池”四字,性质不一样了,才是让左家能被世家高看的关键。 接着,这位礼部官员,才含糊说起杨满山能成为近卫军的原因。 在这个原因里,也有朱兴德和谭老将军极为看重的义子谭大洪为何会去虎贲营。等于是一气回答了俩问题。 不过,就是有些含糊,因为回答这种问题等于带着自己的观点。 礼部官员说,近卫军关乎皇上的生命安全,位置极为重要。但是由于先皇在位时,比较看重出身,近卫军基本上全是高门子弟。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到了新皇这里,新皇就打算改革了。 罗峻熙边嗯嗯附和,边随着这番话,在心里脑补着一出大戏。 罗峻熙心想:恐怕不是先皇看重出身吧,先皇是晚年拿那些世家没办法了,有些位置就得给某些人。一家又有好些子孙。这里塞一个,那里塞几个,年头一长,得,关乎自己安全的近卫军都乱了套。 而礼部官员说的后面发生一些事情,能是啥事儿? 结合他以前听来的,一定是在先皇驾崩那阵出现过宫乱,甚至这里面都有世家子近卫军的掺和,非常危险。 所以太子才会在即位后,既有戚戚然,又有下定决心非得整顿的想法,这才会启用像他二姐夫这种寒门子。 慢慢的,全是他二姐夫这种,也就等于全是衷心于新皇的人。 而那些被替换掉的世家子怎么办呢。 罗峻熙猜测,新皇还不敢一人对付所有士族,他刚刚继位,一切要以朝纲为重,更何况有些士族,新皇还要继续重用呢,并没有放弃那些世家子弟。那样没法对忠臣重臣交代啊。 甭管做官还是做皇上,知人善用才是大道,堵不如疏。 然后这就有了新组建的虎贲营。 至于为何会选中谭大洪和朱兴德做搭档。 罗峻熙认为: 皇上应是看重了谭大洪一身功夫和带兵遣将的能力。 同时,应是谭老将军或是谁、甚至很有可能是好几位贵人比如唐大人都算在内,他们都有提及到他大姐夫很会统筹安排。 他大姐夫身上有站直从不趴下的强硬,该硬时很硬。 也有能耐摆弄人的圆滑,这叫该软时很会攻心。 要知道手底下全是纨绔子弟可不好管啊,本事人心里稍微不够强大,自尊心再强一些,可能就会被底下人起哄气走了。 而要是比家世考虑统领职位,手底下总会冒出比带兵人家世好的手下,比方说,皇上最近要重用哪位官员,那官员家的子弟就会身份显赫起来。一段时间一个,这谁受得了。 所以干脆不破不立,直接选寒门出身的统领。 这种出身的领军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敢训人。也能放得下架子去和下面人谈,去和下面人打成一片。 而以上,罗峻熙在短时间内全部猜中。 这才有了由朱兴德去当“政委。” 户部没有抢过兵部,新皇直接圈中了朱兴德的名字。 新皇心里盼望朱兴德和谭大洪能打配合,三年五载过后,能将各世家大族里不成材的子弟全部大变样,给他一支真正的虎贲营。 甚至由于队伍里成员的出身全部是高门子弟,走出去,新皇希望是一支能渗透各方面的奇袭队。执行一些普通队伍的兵将根本装不像也执行不了的任务。要丝毫不逊色于他的近卫军。 …… 当夜,在送走所有官员,在左家人许诺过两天就摆流水席后,游寒村才彻底静了下来。 但那都是表面的,各家关上门,那个后劲儿就别提了。 有多少人家讨论着同样的一句话:“下回再见左家人,咱是不是要跪了?” “嗯,撇子那几位女婿往后从京里回来,咱指定得跪了。” “但问题是出息成这样,左家人还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左姓人全部跟着借了大光。咱这属于一个族里的人。撇子成了族里中间的枝子,族谱要沿着人家写啦,而咱这村往后就叫左家祖宅了。祭祖、上坟,丁忧,像是谁死了,撇子没那天得埋在这里,都得回来。” 这话聊的,差些将左家人全部整没。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寒村才是你永久的家 第三百八十三章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左家饭桌上摆着一大盆饼子,一桶酸菜汤,切了两盘几瓣旳咸鸭蛋,一碗咸菜,以及两大碗炒的花生米,和一盘红烧鱼。 这就是他们今晚夜不能寐的庆祝饭了。 双喜临门,又是大年初三连个肉菜都没有。 以前是要省下鸡鸭猪肉喂动物。 今日过后是要省下鸡鸭鱼猪招待流水席。 不过,今夜注定吃啥都尝不出滋味,大伙的心思压根儿不在饭菜上,夹的是啥都不知道。 激动大劲儿的表现就是一个个赖着不下桌,围着火盆唠嗑,像极了大年三十预备要守夜的状态。 秀花忽然笑呛了,咳嗽着说道:“那么多银钱,女婿啊,咱们合计合计给孩子们分分钱吧。” 左撇子一口一口夹咸菜,他就是那种自个吃了啥都不知道的人。 闻言,边一眼一眼地笑呵呵看向皇匾,边嗯嗯点头应道:“分,娘,你说分多少,我和玉兰就给娃们分多少。” 秀花抹抹笑出的眼泪: “行,那我就说了,一家二百两银钱。 稻她小两口是要养祖父和俩娃的人,麦小两口上有婆母,下有俩胖小子, 中间稀饭儿也是个花钱的要念书。 豆和满山虽然负担轻些,但满山赶明任职, 去的那地方叫皇宫, 兜里哪能溜光。 笔趣阁 再往后, 咱家的宗旨要变了,穷谁都不能穷满山, 要给他们几个多做一些衣裳的,知道不? 所以给一家二百两,让孩子们去花花, 要不然干挣不花,你说咱忙乎啥呢,对不对。” 对,太对了,给一家拿二百两愿意买啥去买啥。 远了不提, 只说各个小家往后到了京城, 那不得添置些物件?当父母的最不想孩子们出门被人瞧不起。 人口又太多了, 干脆发钱, 让孩子们自己去张罗。 秀花继续道:“我认为给柱子和六子也应该一人二百两,你们咋想的?” 那能咋想, 应该的,同意。 这俩孩子和自家的一样。 白玉兰率先表态说:“柱子和六子不是乱花钱的人,我寻思这次咱就真给吧, 别再挂账上。他俩要随着德子去那虎贲营, 往后是拿官饷的人。到时我会嘱咐他们,入京没成家前还和咱们住在一起, 往后成家就要搬出去自己买房娶媳妇了。这些全是他们娶媳妇本钱, 我给他们念着紧箍咒, 他们应该不会乱花。” 这样的话, 攒个一二年官饷,再加上二百两银钱,即使不算村里这处给盖的新房, 六子和二柱子又会在成亲前吃住穿全在左家,不用花钱。 等到真要娶媳妇,左家再给掏点儿,或是怕他们不会过日子, 到时给添置上几亩地做添箱, 小日子过起了一定正经不错。 白玉兰想象这些, 心里就热乎乎的。 他们家连后加入的“儿子”都成了香饽饽。 难怪好些人登门想让他俩做女婿。 而明日过后,那俩人更是会彻头彻尾成了这一带的黄金单身汉。她咋可能会不自豪呢。 话题到了这,大概过于欢快,所以至此就拐了弯。 小稻正拽着朱兴德讨论:“听小妹夫说,京城有女娃子念书的书院,里面教琴棋书画,咱家甜水年纪正好。她爹,到时你入了京,看看能不能给甜水弄进那女子书院。” “还有那种书院呢?行,到时不行我问问谭大洪啥的,给咱闺女想办法整进去。我再给甜水买把好琴,她弹完,甜田接着弹。姐俩都能用到不白瞎。哎呦,我朱兴德的闺女要厉害了。” 朱兴德笑露一口大牙继续道:“你说咱家这几个孩子多有福,尤其那几个小的,等他们懂事了,都不知道住乡下是啥滋味儿了。” 满山在旁边接话道:“我给甜水买琴。” 不就琴吗? 刚刚家里不是给发了二百两? 罗峻熙用胳膊碰碰左小麦,侧过头耳语笑道:“其实我也想习琴。” 左小麦回望她男人:“……” 小麦心想:她婆婆回家哄双胞胎睡觉去了,要是在场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说:“我看你像琴,你最费钱。” 另一边秀花也在畅想道:“不知道京城房价如何。我知道人不能太贪心的,可我真希望咱家到了那里,能买到一间体面的酒铺子,还能买个像这里的大院子。当然了,这么大一座院落要好些银钱的,要是一下子买不到太好了,我现在只盼着将来三年、五年,慢慢的,咱家能从小的、变成中的,再到大的。京城有咱们家的大酒铺子, 还大院子大房子。” 左撇子告诉秀花:“备不住能分房呢。” “啊?还有这种事儿?” “恩。咱家不是有俩从四品嘛, 还有一个预备六七品的。我小时候听先生说, 干到一定程度,比方说三品大员很受皇上器重,皇上给房子。” 说到这,左撇子心头火热的搓搓手,心想: 以前,皇上给不给分房子这种事情,和咱老百姓有啥关系啊?分个饼子都轮不到咱们。甭管谁说起都是听个热闹罢了。但眼下可不一样,他们家终于和这件事沾上了边。 做了官,做了大官啊!左撇子在里呐喊。 所以说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能实现呢。 一年前,哪敢想家里又是发匾又是发钱,又是一家仨女婿。 仨全是官,祖坟冒青烟。 问题是都不知是哪家祖坟冒的烟儿。老左家、老朱家、杨家、罗家都有可能。 “你又在那美滋滋想啥呢。”秀花瞟眼白玉兰。 你心里又是在希望着啥? 白玉兰有些不好意思捂脸笑道:“我这念想有些大。我自己都不知道为啥会寻思那个。我在寻思着,咱们家这么多做官的,我备不住赶明哪年能见皇上一面。” 皇上还对她说话,哈哈哈。 白玉兰话落,左撇子就像牙疼似的道:“哎呀。” 今日白玉兰终于暴露出她本性像岳母了,浮心可真大,比他还敢想。 今夜,就连动物都来凑热闹了。 或许是知道有喜事,才会呼朋唤伴的也畅想说:“他家有喜事,指定能投喂。” 这不嘛,罗峻熙忽然打个冷颤:“你们听没听见挠大门,我感觉从山上下来不少动物。” 秀花在左小麦带着左撇子他们急匆匆出门前,嘱咐道: “那都是叫小伙伴来的,谁还不要个面子啊。” 狐狸有狐面,野猪有猪面。 “一定要多喂,不能让它们叫伙伴来一趟丢脸。不差钱。” 不差啥呀? 左家的五千两白银才到手三天,还没多热乎就快花没了。 因为他们这地界最大的官李景怀,新官上任就大刀阔斧出了一个新政策,让大伙认购荒地。 要是先交银钱的,一亩平原荒地四两银钱。 要是没钱交又想认领荒地的人家,就先种一年,一年后再交钱,价格为一亩荒地五两银钱。 头一年不能种粮食的,今年荒地种植的菜由官府统一收购,官府帮着老百姓卖菜。 左撇子当着众人面前说: “这是大事、正事。多认领一些荒地,交上去的银钱,听说官府要养许多流放者继续开荒,将那些流放戍边的人调到这里干活。还会用船从外面拉回来许多吃不上饭的人,那些人都是老家种不出粮食的盐碱地,让他们来这里开荒安家,这些全都要用银钱。” 左撇子说到这里,目光望向大家诚恳道: “家里有闲钱的,多买一些。你们想想,最难就这头两年,等两年后,咱们就会地多粮多,自己日子会过的更好不说,还能给朝廷多交粮食。 所以,经我一家人决定,我家认领荒地,五百亩。” 众人震惊,多少? 他们好像全合在一起,都够呛能有左家一家认领的多。 “并且我们家认领新分的位置。分哪,莪们就领哪。 去年,我左家,亲家朱家、罗家开垦过的荒地,将由各村里正分给认领荒地的困难人家。 这也算是我们三家,对乡亲们的一点儿心意了。” 这样的话,那些稍困难的人家,今年就能种上粮食。 认领的荒地的钱,卖粮就能卖出来。 而左家做的不止这些,而且还当场摆上桌子开始选人。 选一些帮他们家种地的人。 不局限于用附近村落的人。 只要是朱兴德他们知晓的牺牲兵卒的家人,只要那些人想来干活,他们就雇。 五百亩荒地加上本身就有的那些田地,只左家一家就会雇佣不少人干活。 更不用说还要留许多人帮着酿酒了。 而左家人之所以这么做,他们想的是,他们有神仙水有养猪的粪便,这些都可以慢慢肥地,就将那些稍稍好一些的田地给别人吧。能稍稍帮一个就是一个。 这不是都秀拔天池了吗?作为“望族”要有些使命感。 就是这使命感也太费钱啦。 你看,这一下子两千两没了吧,之前说给各个小家发的二百两,加一起一千两。 雇人需要留钱,又给村里交了二百两的木料钱,用来留着制作木酒桶,等等杂七杂八加一起,数额十分可观。 另外,左家人在出发前,还干了一件花钱的事儿。 “什么声?” “天呐,银子。” “这里面字条写的是什么。” 正月十二这天,临县曾丢过牛的三家人神奇地收到了牛款。 第三百八十三章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第三百八十四章 揉了揉眼 丢牛的三家人,陆陆续续跑到县衙销案。 这种事情压根儿就藏不住。 一时间成了养牛大县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好些人传言这三家人私下得了许多银钱,甚至见过当初偷牛的人。偷牛的人眼下应是混的不错,打算金盆洗手了,为了将曾经的黑历史洗白,这才主动将银钱给了丢牛的三家人。然后以后能堂堂正正做人。 也有人反驳说,或许人家当初就不是偷,应该是借。 要不然谁家偷东西能偷的这么高尚。 说这话时,还会特意压低声音,阴谋论道:“你猜,能不能就是官衙干的啊?” “哎呦,备不住是真的。那就难怪那三家人跑的比兔子还快急急忙忙去销案,这是怕稀里糊涂得罪人啊。” 总之,这事儿没过几天就传到了吉家村。 吉家哥俩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急忙封锁各自院落,开始前后院翻啊,挖啊。足足找钱袋子翻了大半宿。。 冰天雪地的,愣是给这哥俩累的满头大汗。 结果自然是啥也没有翻到。 但让吉家村民们很出乎意料的是,哥俩从县里回来忽然打了一架。 打的那是骂爹骂娘,又找里正写断亲书。 咋回事儿呢。 围观的村民们听了好半晌才听懂,原来是这兄弟里跑到县里找那三家人去了。 那三家人先表态说,真的没有见到给钱的人。 但是,如若你吉家是和俺们差不多的情况也是在那两日丢的牛,那就应该会给你们银钱。要不就是给老大家了,要不就是给老二了, 你们再回去好好翻翻,指定有。 而他们为何如此坚信这一点呢。 因为这三家人比谁都清楚, 给牛钱的人是个讲究人。 他们三家得的牛钱, 并不是按照眼下很便宜的价钱给的。而是按照当初丢牛那阵的市价。 那时候还没发生战争呢。不像现在市场上连马匹都掉价了, 毕竟敌寇国打输了赔了不少马,更不用提牛了。 你说, 就这么个讲究人,怕他们三家吃亏特意按照以前价格给的,咋可能会单单落下吉家不给银钱? 他们不信。 所以随着这话, 还不是一家说,是三家人都这么讲,吉家兄弟俩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就不对劲儿了。 然后回村的路上,吉老大忽然想起他媳妇和他闹着说, 老二媳妇回娘家那天穿的是新衣裳,不像她那么命苦。 再联系打破这件事,吉老大就破口大骂吉老二丧良心, 得了银钱居然敢背地里独吞。 而吉老二又有苦说不出。 他们这里全是牧场少有粮食,自然粮价就贵。 他老丈人有点儿门道。 年前,他就和老丈人以及两位舅哥去了趟外地倒腾粮食。 倒腾回来的粮食得加价呀,就算是卖给他亲哥也得加。 但他不可能告诉吉老大加过价。 就这么的,前前后后他确实挣了些银钱。 没想到媳妇爱显摆买新衣裳穿,就成了大哥眼中自己独吞牛钱的证据。 再加上那三家人说的话, 说银钱一定是给了你们哥俩中的一個, 吉老二心里也存了疙瘩,他又羞又怒道:“大哥, 我看你才是恶人先告状, 毕竟你是啥样狠心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可真心黑啊,那可叫不少银钱呢。” 所以吉家村人在正月里, 亲眼见证了一场什么叫亲兄弟反目成仇。什么叫各自又带着岳父一家, 挥舞着大棒子殴打亲兄弟。 看的吉家村人直咂舌。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 还是金钱的扭曲。 而事实上吉家的牛钱,被秀花全补偿到吉三身上了。 以前就提过, 吉家能养得起那么多头奶牛,那是离不开吉三真正的母亲, 也就是吉老汉亲妹子临死前给留下的贵重物件。 所以秀花觉得这牛钱补偿到吉三这种心性的孩子身上, 才叫不亏心。 要是让她给吉大和吉二,那违背了她家非要做这件事的初衷。 而老左家为啥要做这件事啊?又不是钱多烧得慌。 就是觉得吧,甭管是牛主动跑到咱家还是怎样,换位思考都是老百姓,咱也是从那苦日子熬过来的,丢牛搞不好会急的病重。 就算没找到咱头上,就算牛不是咱偷的,那咱既然留下了人家的所有物,那就能给银钱就给,走时别欠下谁的。 所以这不嘛,在吉三带着王大妮来左家给秀花磕头时,表示要成亲,秀花就自掏腰包给了吉三五十两银钱。 秀花对即将要成亲的小两口说:“我给你安家立命的营生,再给你五十两过日子娶媳妇的银钱,这就权当圆上咱们做过一回母子的情分。以前种种,都让它过去。以后三子就彻底改口叫我一声婶子吧。” 秀花说完这番话,吉三哭的眼睛都红了。 一声婶子叫了出来,随后一个重重的头磕下。 私下里却对王大妮说:“虽然往后只能叫婶子了,但你我往后一定要拿婶子当作亲娘孝顺。” 王大妮懂事儿道:“我晓得。婶子和自己的亲娘没啥区别。只有自己亲娘,才会舍得给孩子盖房子,又拿钱给娶媳妇。” 而吉三和王大妮儿的婚礼是和左家摆流水席同一天进行的,为凑一个四喜临门。也是不想再单独办,本身就不认识谁,办婚礼无非也是这些人吃饭。 婚后,王大妮姐弟俩和吉三住在县城酒铺子后院西厢房。 小两口主动提出来的。 一是觉得这铺子无论前院后院有多大的地方,它也姓左。他们不可以在铺子干活就鸠占鹊巢。 二是只临时住。王大妮姐弟俩在县里有个小破草房,等开春天暖时,会用秀花给的五十两银钱将草房翻修一遍,这是小两口早就商量好的,那里才是真正的新房。 三嘛,后来经左家人一致商定, 将县酒铺后院正屋给改成了酿酒坊。 正好让在县里的孙氏和李氏还有王大妮,带着后招的几位酿酒妇人们在那里干活。 酿成酒的最后一步秘方添置“神水”,由王大妮儿掌管。 以上就是关于县里酒铺子的安排。 至于村里这处酿酒坊的安排是由兰草添加“秘方”,她其他的不用干, 她专干这一步。然后出多少坛酒、给发多少工钱由石九嫂子记账,葛老抠负责带领一众妇女搞生产。 养殖场是归了李二一家四口人负责。 目下,去掉摆喜宴杀的,老左家的连小猪羔子带老母猪还剩下三十二头,鸡就剩下一只,甜水要给抱到京城,鸭全部没有了。 所以说,李二一家就喂这三十二头猪就行了。 养到差不多的斤数,左撇子给留下以前收肉屠户的地址,到时联系屠户上门收就行。 左撇子还特意说了:“你们要是有能力能多养,就自个再多养几头,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养猪不爱生病。多养的就全算是你们自家的银钱。再加上我家给你发的工钱,不出二年日子准保能过起来。慢慢的,我家村里这面就不养猪了,或是去京城那里养殖,你就能成为咱这十里八方独一份儿。” 李二听完这番话,极为感激感慨地说:“能独一份儿也是大伙看在叔家的面子。全仰仗着叔一家在这十里八村的好人缘。” 他们从来了游寒村就没被欺生,出去和人打交道还被高看一眼,不是冲左家又能是冲哪个? 他儿子的病也好了不少。说左家是他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一点不为过。 “叔,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就一句,你们放心走,家里这头有我。房子啊,田地啊,酒窖啊,只要有我在,啥都不带差的。” 左撇子听完就笑了:“好。” 但关于左家的田地,左撇子其实已经安排了具体负责人。 这俩具体负责人,属于左家从开垦到秋后后会一直付工钱的那种。 一位是莽子叔。 以前左撇子穷时,他没钱能从莽子兄弟那里借到钱周转。 莽子媳妇又和白玉兰是闺蜜。 另一位是左八爷爷。 八爷爷家的孙子曾被朱兴德救过,老爷子辈分高,为人又很正直。 所以左撇子相信他家的田地包括那五百亩荒地,到时雇人干活时,这俩人会看的很紧。 另外,左撇子还将家里小卖铺剩余的货物,全部兑了出去。 兑给了大黑胖妹妹。 黑胖妹妹觉得大王村的位置处于几个村落中间,感觉在自己村开小卖铺比游寒村还好,她认为这是一个好商机就找上门和左撇子说了。 左撇子略一琢磨就应了,行,并且表示往后黑胖妹妹想要上货,送酒空车回来可以帮她拉货。付一些意思一下的运费钱就成。 这话让黑胖高兴的不行。 左家帮她运货,那代表路上指定不会被人抢。 谁疯啦?抢俩从四品、一个举人老爷家里的“黄纸、蜡烛、灯油……”。 也不要说左家又不是白给她运货有啥可高兴那种扫兴话。 左家是差那点儿运费钱的人家吗? 要这点是为了给大伙看立规矩。 她可知道,越是讲究人家才越要讲无规矩不成方圆。 而且左家手里可是有批发货物的老主顾,能拿到最低价格,这个名单就是财富啊。 而这种好事儿,让黑胖娘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还让她添了些许莫名烦恼。 咋回事儿呢,她男人吃醋了。 黑胖的男人在夜里紧紧搂住黑胖说:“左老汉为啥要对你这么照顾?他不会是相中你了吧?我告诉你啊,他就算是很有钱,可是比你大二十岁。” “不能,我长这么黑,他能相中我啥啊?相中我劲道儿啊。他是看在我帮他破案的情份上。” “听听,还情分。那就是有情呗。” “嗳?你这人,那你非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哼,男人,果然是耽搁女人挣钱的绊脚石。 …… 正月二十这日大清早,游寒村村口停着一长排整装待发的马车牛车。 罗婆子头上裹着头巾子。 离远看她,面部全是白色哈气,可见她在不住嘴的和人说话。 “水生他爹娘,啥事儿别上火,往前看。这次你们分家吃了大亏,净身出户被分出来又如何?有水生这么出息的儿子,你们还怕将来没房没地吗?该后悔的是你那公婆。啊,当老人的总想拿捏住家里最出息的给全家人奉献,然后还不准人为以后单独存钱,只吃饭时多分那一勺半勺稠粥,凭啥啊?对不对,没那么做事儿的,那样啥时候是个头。” 罗婆子说到这,还咳口痰吐出去,这几天不知道咋回事她有点上火,这才又继续嘱咐道: “所以说,你们老两口带着你家大儿子就放心在我那房子住下,等开春种地了,再踏踏实实的好好种我家那田地。我这人抠不抠门的先不说,但我这人说话绝对算数。 咱说好的去掉教粮税剩下对半分,我就指定能说到做到。 再着,看我儿子和我亲家这面子,你那公婆也指定不敢在村里闹事。 而凭着我家那肥田,今年会大丰收的,你们就按照我那方法养鸭子,就养那点儿数别贪心,听话。” 你们养鸭子没有我儿媳,一定要少养啊。 “到时我会回来收鸭子的。到时咱两家齐心协力,你家那新房就能盖起来了。备不住等我回来,水生还会让我卖完鸭子带你们去京城享福哪。” 罗婆子这番话,说的水生爹那种不爱笑的人都憨笑起来。 水生爹连连摆手:“可不去京城。” 水生娘也道:“从我公婆身上,我更是看透了当爹娘的不能可着一只羊上薅毛。所以无论水生将来有多大出息,俺们都不会去京城,就留在这里帮你种地。要是种好了,多攒几年只求盖两间新房,给大儿子再娶个媳妇,然后就和大儿子过日子了,也让大儿子给养老。至于老二水生,我们这样的穷爹娘往后指定是帮不上他啥的,他又是去京城那样的地方,我们有心无力,将来能给他掏个十两八两的娶媳妇备不住都费劲,就更不能扑奔他去京城添乱。” 不给水生添乱,是做爹娘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 水生娘情不自禁看向正和别人说话的朱兴德,还感叹道:“全是托德子的福,我家水生运气真好,能有这么个哥哥。” 而此时的朱兴德正看着朱兴昌笑道:“咋的?大哥舍不得儿子啊,要不然给你大儿子留下?” “你说那啥话,大哥感谢你都来不及,咋可能会舍不得。” 朱兴德一边接过包袱扔向车里,一边道:“那你苦着脸作甚。往后又不是见不着。你可以和我三舅换班押运酒,一阵由他走县里到府城,你走府城到京城路线。” 朱兴昌终于说了实话:“我苦着脸是没给大旺带多少傍身钱,就给娃带三两,去京城要吃要喝是不是不够啊?十五六岁正是能吃穷老子的年纪。” 可是他家真没有多余银钱了。就这点儿,还是他媳妇这几日没白没黑酿酒猛干活挣的。 因为他爷压着他们几个非让多买荒地。 他爷说,那叫荒地吗?苦就苦这一二年,买到手就成了一辈子上你名字的肥田了。这叫给后代置办家产。 朱兴德这才明白过来道:“大哥,你埋汰谁呢,我侄子跟我走,咱祖父也随我一起去京城过日子,从旁看着呐,我能让他一个孩子在叔叔家里吃饭掏钱?”再说,大侄子不一定在家里,那平日里都得留在军营。 而朱兴德在说这番话并没有压着声量,汪氏就听见了。 汪氏做了个行礼的动作,将左小稻都吓着了,急忙躲向一边。 “大嫂,你这是干啥。” 汪氏拽住小稻的手,支支吾吾臊着脸道:“我这个礼是弟妹你应得的。别说行礼了,我都应该给自己几个大嘴巴,为以前没有好好对弟妹你啊,我是实在没想到会有今天……就是送行的人这么多,我啪嚓啪嚓甩自己大嘴巴子,不太好看。” 左小稻心想:难为大嫂你突然之间懂事了,谢谢你没有当众激动抽嘴巴。要是真那样做,那哪里是感谢?那是让我们家丢人。大伙会猜这是咋的了。 “大嫂,以前的事就不提了。都是做娘的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敢说会拿侄子当自家的娃那么疼,但是我晓得既然大旺是我男人提出要带走的,爷知道后又是那么的高兴。 那我就会谨记,大旺到了京城只能指望上我和他叔这俩亲人。所以天冷天热的,遇到什么难事了,我不会让孩子没处去说,也不会让他缺什么少什么。” 哇的一声,到底还是丢了一丢丢人,汪氏忽然抱住小稻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 大山脚下,左小麦和罗峻熙正在和动物们告别。 罗峻熙一手抖着血布,一手终于摸向了野猪的头。 与其说,他在和曾经最憎恨的野猪和解,不如说他是在和自己内心的惊惧和解。 而就在这时,野猪享受般的蹭了蹭他的手,还冲罗峻熙露出獠牙一笑。 罗峻熙:“……” 罗峻熙喉咙动了动,眼下口水才慢吞吞嘱咐道: “我们要离开了,离开后,别进村祸害庄稼,啊? 以前你们要是不进村,不拦我路,你说我能那么杀你们吗?” 小麦也在对动物们说:“要是想我们了,或是没吃的了,你们就远行去京城找我。” 小麦又看眼大山,喃喃着说:“冬眠的熊,孤傲的狼,懒得动的蛇,也不知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要离开了。” 就像白头山上的那些,它们付出最多,可是她再也没有机会见了,连小花儿都跑了。 没有机会将罗峻熙摆在它们跟前儿,让它们近距离细看看。 小麦忽然意识到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一路走,一路会认识许多人。再和这些认识的人错过,重新去认识陌生人,周而复始。 此时和小麦有同样感慨的,还有左撇子和白玉兰。 他们心中明白,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舍不得他们离开,甚至人群里备不住有恨他们的呢。 但真到要离开时,他们还是很希望眼前的乡亲们日子能越过越好,想到的也都是好的事情。 有点儿像什么,像往后去了京城再想起家乡的心情。 提起家乡真的就那么好吗?我们明知道它或许很穷,或许还发生很多不愉快的事儿。 可是提起家乡,我们仍然会骄傲地说一句,我的家乡有松花江,那里有茂密的森林和铁矿,还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们那里还要开垦许多荒地,让更多更多的人吃到我家乡的粮。 “走啦。” “撇子啊,过年能回来就回来吧,我们不怕跪你们,没啥丢人的,就当见到县太爷了呗。” “玉兰啊,你说我年轻时那嘴把不住门,说那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这话我都憋心里好久了,想和你说出来。” 白玉兰忽然就心胸阔朗了,摆手道:“咱都一把年纪了,咋还突然提那些七年谷八年糠的事儿。我们又不是不再回来,整那外道。再者记着,往后村里谁家后生万一要去京城,就问我大女婿他大哥要地址,跟着酒队走。不敢说什么事情都能帮,但至少让乡亲们进城有个地儿能吃饭。” 一队队车终于渐行渐远了。 左里正僵在人群中。 关于左里正,不知道是为啥,秀花在等着他开口让带走。 可左里正一直到离开,他都没说。 秀花不知道的是,左里正是活活被他的子女念叨的自卑了。 他儿子儿媳妇们私下里说,人左家都那样了,有些事就别上杆子找没脸啦。非得让人拒绝才死心吗?到时候就得成为十里八村最自不量力的大笑话。 毕竟人家是图你岁数大还是图你兜里仨瓜俩枣?总得知道自己有啥能配得上吧。总之,早寻思啥了,怎么就没有生米煮成熟饭。眼下嘛,晚了,一切都晚了。 而就在左里正的肩膀上已经落满雪花,村民们慢慢的已经散了一半时,突然村口传来了车轱辘声。 xiaoshuting.la “春生啊,咱不干里正了,咱进京吃香喝辣去好不好?上车!”秀花掀开车帘招手笑道。 左里正、不,他这时已不再是任何身份,他只是一个名叫春生的男人。 左春生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看向重新回来的马车。 第三百八十四章 揉了揉眼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从头再来 好些没离开的村民,纷纷驻足在原地。 他们听到左里正激动地望着秀花说: “我要是一个人,才不怕被你拒绝丢面子。 我一定会争取,说啥活我都干,只要带我走。 可是想到儿孙们,万一你要是拒绝我了,他们往后出门会被人戳脊梁骨,我这才没敢吱声。” 村民们又听到秀花说: “多巧,我也是啊,我也是。 我寻思着,这些年我没少给俺家玉兰找后爹,左一个右一个的,别一把年纪再因为你继续让玉兰丢磕碜。 那能不磕碜吗? 听说这几个村落要合在一起了,万一你是个官迷想继续做亭长呢,万一你不想离开故土呢,那你一旦要是拒绝我,不想跟着我走,这不是在丢我女儿女婿的脸嘛。” 得,大伙算是听明白了,两位老人全是为了儿女,这才会出现一個不挽留,一个不说要跟你走的情况。 而此时此刻车又回来了,这个举动也无声胜有声了。 秀花家有难时,左里正很慷慨。 那时,啥事儿都帮着张罗, 从来没嫌弃过那一家人是麻烦。只出城的空白条子就批了老多。 现在秀花家行了,早就远超于左里正, 也没有眼睛长在头顶上。。 解释得多清楚, 还宁可冒着让自己闺女丢脸的可能也要回来问一声左里正跟着走不?多难得啊, 那叫女方主动在问这话。 所以说,患过的难不是假的。 如果这都不算爱, 那没有啥能算作是老年人的爱情了。 左里正的大儿子捧着一个匣子出现:“婶儿,这是我爹的钱匣子,您收好。里面好像剩不多了, 这不是买荒地了?但你老放心,等到今年卖粮食得了银两,我就去看我爹和您。” 旁的不敢说,但他家几个兄弟加在一起能保证不让他爹在京城吃软饭,该孝顺的, 他们会继续孝顺。并且会争取尽可能孝顺双份。 嫁汉嫁汉, 穿衣吃饭, 这是他们打小,父亲就教导的道理。 在他们还养不起媳妇孩子时, 由父亲拼命挣钱拉拔这一大家子。 那他们咋可能会在老父亲成家时, 不拼命挣钱养老父亲和新母亲。 左里正的二儿子是将匆忙间收拾出来的行李放在车上。 他对秀花说:“婶儿, 我爹往后就拜托您了, 有个头疼脑热的您就给我来信儿。也麻烦你老代我们哥几个对撇子兄弟和玉兰妹子说上一声, 往后要辛苦他们了,帮我们照看老人。我们会记得的。” 左里正的三儿子是眼圈儿发红,他感动啊。 本来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秀花婶子离开, 他爹恐是会大病一场。 他昨儿还见到他爹有偷偷去河边摸着那破船一脸愁容来着。 他当时也跟着犯愁,毕竟以前秀花婶子在他眼里, 属实是那种一个多情又无情的人。 不多情不可能会嫁那么多家。 不无情不可能前脚老头死, 后脚接着嫁。男人在秀花婶子那里, 相等于是踏板。 没想到今日峰回路转, 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爹终是特别的,那他怎可能会不感谢秀花婶子。 左里正的三儿子忽然道:“太匆忙了,给你二老办不成喜事。那我们哥几个就在这里磕头。” “对, 磕头。” 在秀花还没反应过来时。 左里正的几个儿子带着孙子以及媳妇们就在村口噗通跪下。 从左里正的大儿子一直到他的曾孙。 小孩子们纷纷叫道: “奶奶。” “太奶奶。” 望着乌泱泱跪下的一片人,还有好些起哄拍手的村民们, 此时秀花是咋想的没人知道,倒是忙坏了在车里等待的罗婆子。 罗婆子正捂着豁牙的嘴笑, 心想: 艾玛,还整个要办喜事儿? 这把岁数了,还能办啥喜事儿呀。 这年月,就年轻人无非也是盖头一蒙就送入洞房了,没想到这俩岁数大的没办喜事还挺遗憾。 别看罗婆子心里吐槽的欢实,但她却不敢乐出声,更不好意思有大动作,很怕影响到外面的温馨气氛。 要让她说实话,多少还有那么一丢丢羡慕呢。 罗婆子悄悄地叹口气,心想,但她却不嫉妒秀花比她岁数大却有伴儿。 因为她有个好儿子好儿媳。 其实这次去京城,罗婆子本不想跟着去的,她以前就说过这话,去了那里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留下给儿子儿媳多挣钱。 可是她儿子和她耍脾气了。 这是头一回罗峻熙和她犟嘴,她心里却不生气。 她儿媳妇也说,娘,你就跟着去吧,求你啦。 听听,她家小麦多么与众不同,从不像别家那儿媳似的求老人房子田地,并不惦记她手里的银钱。好不容易求她一回,求的却是让她跟着去。 所以每每想起这些,罗婆子就异常满足。 在她这里,日子久了,也早习惯男人那都是可有可无的物种,只有孩子才是最亲的人。 —— 一行人走走停停二十日才抵达京城。 本来能更早到达的。 可是在府城酒铺子停了停,为让尹三舅融入到送酒队伍里。 左家人又和李景怀李大人见了两面, 喝过一顿酒。 李景怀听说, 左家为支持他工作将银钱买了不少荒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左家人启程时,他身边的墨竹忽然出现在左家队伍中。 墨竹美其名曰带路,实际上是听从李景怀嘱咐,想让左家人在买房前先住进李府京郊的庄子。 如此有了落脚点,左家人就不用忙里忙乎的买房子了。 “老爷,夫人。” 左撇子和白玉兰听到李家仆人们如此称呼,当即一个趔趄。 “奴婢给老太爷、老夫人见礼。” 秀花也多少有点儿不自在,左春生是老脸通红通红的。 过后,这四个人背着李家奴仆们还总结一番道:“不行啊,咱们表现的太不可圈可点了。要改。” “咋改啊?” “摸着石头过河吧。” “我看还是赶紧买房子搬出去吧。” 而就在左家人暂时落脚到李府京郊的庄子里时,李青青乘马车赶来了。 身着烟青色衣裙、头戴帷帽的李青青,刚下马车就差些被人撞到。 狗粽子扭着手,有些傻眼地看向面前的漂亮大姐姐,以及漂亮大姐姐身后的一众漂亮大丫鬟。 狗剩子急忙出来追弟弟,本想说你这孩子,物件掉了就掉了,刚入京,不要给左家人添麻烦。 可是还没等他说出口,就听见一个极为温柔的声音问道:“小弟弟,你是姓左吗?” 随着话落,李青青的帷帽掀开,笑盈盈地脸在看狗粽子。 而狗剩子是当即就忘了自己出门要干啥。 他感觉自己手脚都没地方放似的。 “哥,那是谁啊?”狗剩子望着李青青随左小麦进屋的背影,拽住罗峻熙打听道。 bqgxsydw.com 罗峻熙说:“李府千金。” 狗剩子:“……”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从头再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等待我的人是否还坐在窗前 李青青的到来,果然得到左家人的热烈欢迎。 倒不是住在李家房子或是看在私交方面,才会认为李青青那点儿事不算事。 是左家女人们真就打心眼地认为,这种经历和痛苦和一个人的人品好坏有啥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凭啥要另眼看待?人家想发生那种事情吗? 啊,不去骂那些坏人,不去埋怨是咱皇朝男人们没能耐才会被敌寇侵犯,对一个本就苦命的姑娘指指点点,算哪辈子正义? 在这方面,秀花表现的尤为明显。 秀花不仅没有对李青青的遭罪发表过往后不好嫁人的言论。 依她看,那有啥可不好嫁的?女人只要有钱,会和许多两条腿的男人有缘。 其实没钱,两条腿的也多。 而且她还倡导家里的小子们,婚姻观要立起来了,往后成亲最好也找这种坚强的姑娘,别稀里糊涂的心里没数。 秀花很看不上那种两头不挨着的。 比方说,酸腐秀才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比方说,明明是商户人家的闺女,却非要学那大户人家的做派,还学个四不像,愣是将明朗勤快的姑娘给养成小家碧玉型的。 秀花就和白玉兰嘱咐说: “咱家眼下正处于不上不下,外面人很容易给六子他们介绍我很反感的这两种姑娘,那你做长辈的就得把握住。 这种姑娘真不咋好,依我看还不如农村的。 你不用和我瞪眼睛,觉得我说的是屁话。。 你说要真是那种大户人家也行, 娶回大家闺秀豁出去当祖宗供着。甭管银钱地位啊,给这种人家做毛脚女婿那真能借上光。 这话总实在吧? 可是像我举例的这两种姑娘的娘家, 能帮上啥忙?不好不孬的, 倒是容易自持那点儿有限的身份想管东管西。 再实际点儿说, 娶回这种小家闺秀,她会过咱这种吭哧吭哧挣钱的日子吗?他们大钱没有, 通常小钱还不好意思挣。” 秀花继续道: “还有,人一辈子总会被逼无奈出现些风浪的,六子他们又都是武将, 将来有个万一,要考虑她们会不会哭天抹泪自杀啊? 而据不完全统计,就这种姑娘发生些什么事情,最喜好一根绳吊死。两腿一蹬,啥也不管了, 极其地不负责任。” 这话说的白玉兰直笑, 顶嘴道:“娘, 就好像你见过不少蹬腿的。” “你别不信, 娶妻娶贤,贤可不止表现在不缺男人四季衣裳和热汤热饭以及会生能生。最难得的是表现在心性坚韧上。 当家里出个什么事儿能顶起门户,能咬牙活下去教导好子女,这很重要。你看那罗婆子就是個好例子。她纵然有再多缺点, 我都得承认她很贤惠, 我也比不上她。 而乡下的姑娘最起码听过见过太多百姓疾苦, 不是特别凄惨的事情, 她们都懒得抬眼皮,绝对耐用皮实。只这点就比那小家碧玉强。” 秀花这番话, 可不止给白玉兰说沉思了,也让门外的单身汉们听进了心。 虽然他们刚换了新地方还无心成亲。 但是…… 二柱子鬼使神差地,看向正在院落里抢活干的付小妹。 二柱子今儿终于转动了那根筋, 莫名其妙开了窍将小妹当作女人看了, 心想:付燕应该就属于耐用皮实型。 所以二柱子到京后俩月就成了亲,成亲当月付燕就有了身孕,转年付燕就给二柱子生了一个胖小子, 隔一年又生了一个胖闺女。短短时间, 柱子就儿女双全。 常喜紧接着也收到老家的来信, 兰草由于之前流产身子很不好,居然也怀了身孕, 一年后, 为常喜生出一个男娃。 xiaoshuting.la 常喜和兰草一生只得一儿。 狗剩子是在到京后第二年年底,才对李青青坦白喜爱之情。 且在表白时失落地说,他知道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他不是非要吃到这口天鹅肉,只是想告诉李青青,你很好,李青青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也是某些人想要付之所有努力,费劲了所有的力气最想珍重的人。 李青青是在第三年,才嫁给了当时已改名王嘉俊的狗剩子。 婚后,狗剩子没有着急和李青青圆房,他陪李青青一点点忘却心魔,孩子也是在五年后才有。 而在那些年中,李青青将狗剩子的弟弟狗粽子,教导的极为优秀,后来粽子竟有少年武状元的美名。 以上,可以说,随朱兴德进京的人里,只有水生给了白玉兰保媒成功的机会。 水生后来娶了一位住在京郊村里、祖籍却是晋城的姑娘。 姑娘家就是地多,从外地搬迁到京郊,并没有什么亲属是做官的。 所以每次水生去岳父家,他岳父总是会乐呵呵的憨厚问道:“女婿啊,家里不懂做官的事,但你要是缺银钱想活动关系,你缺了就和爹讲,偶有。” 且这一家子还经常提醒自家女儿,过年过节要帮水生想着去信儿,要主动问问水生老家的爹娘和哥嫂要不要来这里过年。要是来, 一定要将路上的事儿提前给打理好了,以防水生爹娘过惯苦日子,不舍得路上吃喝住宿花钱。 凡是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 水生岳父:“偶有。” 而六子直到这时还没有成亲呢, 愣生生给自己塑造成了黄金单身汉的典范。 六子做了官却洁身自好,从不和高门子弟厮混,从不逛青楼,他下了职就回家帮诸位兄弟们带孩子,听胖娃娃们叫他伯伯或是叔叔,一身正气清白足足保留到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那年,敬惠公主下旨命六子做驸马。 六子扯着朱兴德的胳膊说:“大哥,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不行的。你瞧她那副厉害样子,我会被她拿捏住。” “不行,是指不敢,没有勇气,还是真的就不想要。” “……” 朱兴德拍拍六子肩膀说:“没话可答,就说明你能行。二十六了,也该有个厉害的捏捏你了。” 然后六子和敬惠公主就成了一对欢喜冤家。 公主时常会被六子气的灭了灯笼,不准驸马进房。 每到这时,六子就会抱胸靠在窗前,悠悠说道: “啧,真冷酷啊。 你忘了吗? 当年在白头山上,瞧你饿的那样,一脸脏兮兮的,吃完手里的鸡大腿还眼珠子紧盯我手里的鸡翅膀。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真能吃。 还有,公主,你干过什么事情不记得了? 咱们住山洞有天晚上,你冷的直往我怀里钻。你是不是觉得别人没看到,我也睡着了就不知道这事儿?你知道那麻袋片子,后来是谁给你盖的吗?就是我。 而你现在给我关门外,连个麻袋片子都不给我留,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吗?那时候的麻袋片子和鸡翅膀是能救命的,你可真行。” 敬惠立马吩咐侍女:“去给他找个麻袋,再赏驸马十锅鸡翅膀。” 六子推开面前一盘盘红烧翅膀、清蒸翅膀,打个饱嗝:“我不吃了。” 侍女头都不敢抬:“不行,公主有命必须吃没。” 六子:“……” 小两口就这样频繁的打嘴仗。 直到敬惠公主有次上山拜佛,佛院后山林子起了大火。 六子听说敬惠当时正在林子里溜达,他不顾迎面扑来的火光,疯了一般边扑火边呼喊敬惠的名字。寻到敬惠那一瞬,他紧紧抱住不撒手,像是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天下百姓这才开始流传敬惠和驸马实属伉俪情深。 当然了,以上都是后话。 此时来串门的李青青,还不知道她未来夫君是狗剩子。 她正告知左小麦,敬惠公主陪太后去五台山了,可能会过段日子才会回来。 谭将军的那位苦命孙儿谭明荃也不在京。 她回京后从未见过听她小婶许氏说,应是被谭家人送去鲁州读书。 而目下唐大人是随魏言官去了南面战区。 左小麦明白,青青是在向她解释“贵人们”为何通通没露面。 小麦攥着青青的手说:“总会有机会见面的,不急。” 李青青犹豫了一下道“我的意思是,如若他们在,应是会比我强。”她是闺秀,能帮左家出面张罗的事情有限。 小麦笑了:“我家哪里有那么多事情要人帮忙?你怎么和你叔似的,对我们家那么不放心呢。无非就是明日去牙行看铺子选房子。再说你们帮的就够多了,像是我们眼下住在这里,不就是托了你和你叔的福?还有唐大人给我夫君介绍的新先生,听说是鼎鼎有名的大儒。谭家的谭大洪也来见我大姐夫了,往后还会和我大姐夫一处共事。” 第三百八十七章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左撇子牵着牛车,车上载着朱老爷子和左春生,车边跟着秀花等人在步行。 秀花的左胳膊由白玉兰挎着,右胳膊是被罗婆子紧紧拽住。 秀花被这俩人拽的肩膀疼。 但秀花仍旧嘱咐着:“都跟住喽,京城人太多了,错眼就容易丢下一个两个的,到时去哪里寻你们。” 可不,十里长街, 摩肩接踵。 道边各种叫卖声不断,店小二们挥舞干净的帕子招呼进店吃饭。 京城的百姓穿的也好啊穿的。 这可是才进城没走出多远呢,就已经遇到好几位遍身罗绮者。 “娘,亲家母,你们快看, 多稀奇,他们连水都能挑出来换铜板。” 罗婆子连连点头附和白玉兰道:“要不说在皇城根儿下, 啥都敢卖。在咱们那里, 推门进去讨口水喝还能算是个事儿?敢卖水会被人打死。所以往后咱出门带着水囊吧,我实在没法想象,咱们要是为喝口水花钱是啥样,那我宁肯渴死。” 路边摆摊卖水的店家听到罗婆子这话,低头瞅眼茶叶罐子,心想:嘿,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们是白水卖钱吧,这叫大碗茶,这些个乡下人。。恐怕都不清楚一天摊位费是多少,还以为谁都能摆摊,能随随便便赚钱。 左春生和朱老爷子是在感叹着:“真热闹啊,比咱老家那里热闹多了,哪像是刚战乱过的?不像咱们那里,战死的战死,穷的越来越穷, 过了申时更是没什么人走动,而且衣衫褴褛者众多。” 左撇子听了这话笑道:“两位,这话可就有失偏颇啦。没听李大人和女婿们喝酒那阵就提过?这里的人在战时可是掏了不少银钱, 出的力并不比被征兵的城池少。再着,这叫在天子脚下,要是这处城池都不繁华了,过的不好,那咱才叫真没啥盼头了。” 每个城池的使命不同,天下一盘大棋嘛。 就在左撇子为自己的大局观略微洋洋得意时,两名差役忽然拧眉对他喊道:“嗳,老汉,对,就是叫你呢,你那车不准进内城。” 啥?那牛车停在哪呀。 什么?自家带牲口口粮也不行,还得给交钱。 左撇子真心不想交,感觉这钱花的忒冤枉。 朱老爷子急忙按住他,小声提醒道:“别吵吵,胳膊拧不过大腿,吵吵还怪磕碜的。” 左春生也扯住左撇子紧着使眼色提醒,别忘了你口口声声的大局,快交钱吧。 左撇子:不是不能交钱,我主要是不满意他们叫我老汉。 …… 左撇子、左春生、朱老爷子以及秀花、白玉兰和罗婆子进城第一件事就是傻傻地望着皇宫方向。 “咱们不能过了那桥,走近些细看看吗?” “不能,要是都让近看,这么多老百姓呢,谁来京城都要近看看那不乱套啦?” 秀花激动地推了把白玉兰,让白玉兰往远走走,让她闺女帮她记下站在皇宫前的模样。 “能看清我和远处的皇宫不?” “能看见,娘,都融为一体了,皇宫就是你身后的景,我全记在了心里。” 罗婆子解开头巾子,挥舞着招呼白玉兰道:“亲家母快帮我也看看,我站在皇宫前面这個姿势咋样?” 又喊左撇子:“亲家公,好不容易来一趟,快想想有哪些通俗易懂的词来形容皇宫,我好背下来。回头回老家秋收时要讲给大伙听听。” 左春生和朱老爷子对罗婆子的这个提议很赞同,这里可是九州百姓共同心神向往的地方,里面住着他们的天子。 乡亲們这辈子见不着,能听听也是很解馋的。 最好将他们几人是怎么在皇宫前溜达的场景一起形容进去。 到时候保准会让乡亲们羡慕死他们。 而这份见过“皇圈圈”的自得,让左家一行人一直持续到牙行。 牙行掌柜的听说有官身的人家要买房亲自接待。 掌柜的侧面打听是什么官身啊? 家里有两位从四品武官。 牙行掌柜笑了下,一边倒茶,一边嘴上夸奖着左家晚辈真是出类拔萃,心下却不再像之前那么热情了。 心想:这里是皇城,说句不夸张的,一个横梁倒下来都会砸到官员的地方。 从四品文官还行,武官却实在不突出。 战前,你出去看看,那时候外面就有多少带刀侍卫?皇孙贵胄身边海了去。有些听起来是光头兵,但家里的品阶却极高。 战后就更是了,四面八方升上来的武官文官,近段日子全涌进京城。 他目下手里就有好几位这种客户,一个挨着一个,还全是带足了银钱的人家。 罗婆子继续骄傲道:“我们家不止有武官,我儿子还是举人老爷呐。” 掌柜的:“……”举人更是遍街走。 “那什么,诸位,您家的身份买房购铺指定是不受限。这样,我呢,给你们介绍一位经验十足的牙郎,他专门带像咱们这种高门府邸的人看房。” 罗婆子本想再说点儿什么,被秀花拽了一下衣角这才住嘴。 秀花和左春生算是听明白了,这位京城最大的牙行掌柜最开始以为他们是很大官员的家眷,从外地来的要买那种很大很大的房子,这才会露面亲自招待。 眼下听了觉得他们不咋稀奇,官位也没有那么高,又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有钱人,然后就打算将他们推给下面跑腿的小牙郎。 春生看了眼秀花,用眼神无声安抚: 咱自己知道自家孩子们已经非常出息了,就行啦。 小牙郎带路就小牙郎,毕竟甭管由谁领道看房子也得收钱。 咱还不强求那位掌柜的呢。免得见他那一出狗眼看人低生气。 秀花接收到春生安慰的眼神,默默点了点头,心想:要不是李家老仆说这家牙行是老字号,非常讲信用,真想甩袖子换一家。 而接下来在看房过程中,左家一行人已经顾不上生闲气,他们被房价惊呆了。 “就这么间小院子,多少银两?” “一千二百两。这可不小了,能住下十几口人。” “我家不止十几口。而且这还不叫小?还没有俺家以前后园子大呢,这种院子,我都没处种菜。” 不种菜,到时候吃啥喝啥? “可这里地点好啊,这附近前后街住的全是有身份的人,连那不起眼的巷子里,你看见那几趟矮房子了吗?里面住的随便一户人家,你细打听就会知道,他们最起码认识太医院的圣手。从这里走出去那是不一样的。附近摆摊的都知道,” 罗婆子瞪着牙郎诚恳道:“孩子啊,我们不用别人羡慕嫉妒了,求你介绍些靠谱的,我也收回之前那些话,俺们不要身份了。” 小牙郎想了想,只能带大伙去了一处稍偏的区域。 “这处三进院怎么样?一口价,八百两。啊,眼下租户比较多,租出去二十多家,全是来城里做小买卖的。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买下来就能在十日内将这些人赶出去。” 小牙郎还不忘提醒秀花道:“大娘,注意脚下,别摔喽。” 秀花站在院落里,望着经年不修的老房子,闻着院落里一股酸不拉几的味道,而且说是比之前一千二的院子大,事实上也没大到哪里去,大的那点儿面积,犄角旮旯又全盖上了房屋出租出去。她心里凉哇哇的。 之后,小牙郎该咋是咋,态度真不错,又领着左家人连看了好几处房子。 该怎么形容看过后的心得呢? 这不嘛,当白玉兰回了李家京郊的住处后,和小稻是这么说的:“有相中的好房子,但没相中那价。上午看皇宫有多高兴,下午看过房子就有多沮丧。” 罗婆子是抱着大孙子,对小麦和罗峻熙嘟囔道:“咱不清楚有些人咋就能那么有钱呢,艾玛,你们不知道,相中的房子,张嘴就敢要三千两、五千两啊。说三五千两跟喝口凉水似的,甚至还有卖一万两的。那种一万两的房子,我连门槛都没迈,没必要涨那个见识。我就纳闷了,他们的银票不是挣的吧?” 不是挣的是从哪来的? “是手写的,或是大风刮来的。” 而朱老爷子和左春生还有左撇子是有些上火了。 朱老爷子:“我这有一百两是德子以前扒我炕墙拿的那九十八两,他还给我了,我就这些,拿去凑一凑买房子。” 左春生很后悔:“我不买那么多荒地好了。”不买,他能给拿出五百两。 村里的乡亲们一定猜不到,像他们这种十里八村有名的首富到了京城后,居然连处院子都费劲。 当然了,回头这事绝对不能对老家人说。 朱老爷子和左春生又异口同声道:“那么贵的房子,都卖给谁了呢?” 左撇子分析道:“没听人家解释嘛,卖给那些地方官员升职进京的。你想啊,人家再不济在下面当了好些年官,比咱家底子要强出许多。再着,一般这种情况都有一个大家族在后面撑着,买房置地会举一族之力。而且通常上面本来就有个有本事的好爹、好爷爷。咱家虽然也是秀拔天池的家族,也有好爹、好爷爷,但是……” 但是真苦了孩子们,家族、好爹、好爷爷八辈贫农,能留给孩子们的不多。 左撇子琢磨到这里,又急忙甩了甩头。 心想:不行,不能那么想事儿。以后要少些妄自菲薄,毕竟他们也给孩子们留下其他的财富,那就是:乐观。 “岳母啊,我思来想去,不行咱回农村吧?去挨着京城的村里买房。” 城里银票和纸片子似的,不如去京郊村里买个大院落,种菜酿酒养猪实在。 就这样,左家人嘴上火泡没少起,最后转了一圈儿,最终又落成了农村户籍。 而选择村落地点也是有点讲究的,总要离一头近。 左家的新家离朱兴德任职营房比较近便。这样像六子、二柱子他们也能常常回来。 至于进城当职的满山和念国子监的罗峻熙,就只能赶上天不好时住在左家京城的酒铺子。 酒铺子也不是买的。 左家暂时租用京城第五大道的一间小门面,用来卖酒。 至于为啥铺子要设在繁华仅排名第五的街上呢,那是因为前四条街全让有名有号的人家包啦。 据称,连皇上、太后、公主等等贵重身份的人,在第一大道都有好些间旺铺,你说就这,前几道街能轮上他们左家吗? 所以说,左家人通过买房和租铺子,在连受打击后,终于让那颗浮躁的心落地,开始踏实过日子。 没招。 连村里隔壁邻居都不是一般人。 秀花闻着肉香味儿就纳闷了,隔壁住的不是从晋城搬来的吗?明明和他们一样是从外地来的,明明穿的还不如她家人呢,在外面遇到看那模样就是非常普通的乡下人家,结果那家顿顿吃的比她家好多了。 “咯咯咯!”甜水从老家抱来的那只大公鸡,又耀武扬威出门打鸣了。 这大公鸡好像知道自家有匾似的。 自从搬到新村子,它天天溜溜达达去大门口叫,比在游寒村还趾高气昂。 秀花招手叫道:“回来,我告诉你哈,你也该接地气啦。” 都低调起来吧。 …… 此时的秀花还不清楚,其实不止是金钱的打击。 好些委屈,孩子们都没有回家说。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朱兴德坐在虎贲营的营帐里,听六子在气愤地向他告状: “他们根本不训练。有没来连借口都不找的。还有拿着鸡毛当令箭,说什么身上有哪个官员给的任务。一问那官员是谁啊?凭什么指挥虎贲营的人,结果全是伯啊爵啊,最可气的要么是他们叔祖老子,要么是他们兄长之流。你说,咱总不能真去那些府上追问有没有其事吧?” 朱兴德补充道:“并且不是你想追问就能追问到的,你递帖子都见不到那些人。” 六子丧气地靠在桌子上:“是啊,哥,怎么办。目下留在营房里的也不好好训练,他们在玩骰子赌博。” “谭大洪怎么说。” 没有得到回答,朱兴德就明白了:“怎么,下面的人又拿我俩出身说事儿?说他不过是义子,少摆谭家谱压人,说我是一泥腿子,凭什么管他们?” 就在这时,二柱子掀开帐帘接话道:“不止啊哥,我听到有人讲究咱家住乡下。还说有难处和他们说啊,抬抬手的事儿。那意思好像给咱家点儿银钱,咱家那么穷指定能收似的。这样的话,哥就会少管他们了,他们不过是来混个资历。” 而在二柱子之后,朱兴德在出营帐时,又看到蹲在旮旯抱头的尹兴旺。 “怎么了?” “表弟,不是”,尹兴旺想起这是军营不能那么叫,急忙改口道:“将军,我来是不是给你添乱了?要不我回去送酒吧。” “为何这么说。” “唉,他们说我不配留在这里做伙夫,煮饭不好吃,包饺子味儿不香。”一起做伙夫的其他人,看他眼神也不对劲儿。就好像他一无是处,全凭表弟的关系进来的。 “晚上那顿,他们要吃饺子?” “嗯”,尹兴旺怕朱兴德不分青红皂白去骂人,急忙又解释道:“没用营里的,连白面都不是用公家的。我听那些和他们关系好的伙夫私下唠嗑说,那些官家子弟自从来了虎贲营,一向是想吃什么就会去附近村庄买肉买菜自己掏腰包采购。只要我们给做就行。” 朱兴德怕自己失态,沉沉地吸了口气,对尹兴旺道:“你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就像我以往在家里嘱咐你的那般,多去练习做几十人的饭就活多少面。当糙粮要掺多一些时,或是假设在路上粮食不够用时,怎么煮饭能让口粮变的更多。你随我去边境那次就做的很好,说明你心里很有数,要相信自己。” 尹兴旺这才重新打起精神,不仅应下他会多多练习,而且下定决心,回头更要多练习怎么挖灶速度会更快。 要知道在战时,一向是就地挖坑,柴火扔坑里面,锅往上面一架,这就能做饭了。一日最少两餐,挖坑埋灶会直接影响队伍行进的速度。 YY小说 而朱兴德这面在目送尹兴旺离开后,他装作没事人似的去了谭大洪那里。 谭大洪苦着脸说:“这个虎贲营真是烫手的活,我真想再回前线,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前线痛快。” 朱兴德不置可否。 谭大洪继续道:“好些人劝我,欲速则不达,里面牵扯枝枝叉叉,并不是咱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尤其虎贲营是新成立的,还在许多有心人的观望中,以免咱俩稀里糊涂被人参一本。可这里,总要想办法有个好开头吧?” 朱兴德说:“别丧气,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了,你这里,有没有他们的背景履历拿来我看看。” 从这天起,朱兴德每日回家都会翻书写字练字,有不认识的字就找岳父。 根据虎贲营众人的背景介绍,有不懂对方家世起源的,就等待罗峻熙归来问询。 罗峻熙要是有不懂呢,就帮他大姐夫在国子监打听。 而朱兴德日复一日沉浸在学习中的模样,惹来家里人侧目。 他报喜不报忧,说营里一切都好,不存在被边缘化的事儿。还开玩笑道:“活到老学到老嘛,备不住哪年我也去考个童生。” 同时,朱兴德也没忘了他大闺女。 履行了对媳妇的承诺。 到底托人情关系将甜水送进了京城唯一一间女子学院。 听说京城高门里许多姑娘家都在这个学院学习琴棋书画。 或是更金贵一些的小姑娘,会由家族专门请一对一的女先生教导,这样的还是少数。 而族学通常是面向男孩子的。像是狗粽子,朱兴德就走了李青青的人情关系,去了李家族学念书。 总之,一句话就是,想入学女子学院还是很讲究身份和门槛的。 朱兴德本以为那学院,除了花钱多应该再没别的毛病,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女儿会不开心。 女子书院。 甜水不明白她正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们聊的好好的,分享彼此在家都玩些什么,那些小伙伴身边的仆人和丫鬟为何会用嫌恶的眼神看她。 甜水也不明白,为何之前和她玩的好好的小伙伴,在上琴课时得知她没见过筝,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声对别人讲:“你们知道吗?她连筝都没见过。” 甜水更是不明白,当她欢天喜地吃书院给分发的晌午饭吃的正香时,为何会惹来好些小伙伴以及她们身边丫鬟的笑声。 “你们在笑什么,这个好好吃呀,你们快吃。” 答案是笑声更大了。 搞得甜水很无措。 不知要不要省下从没吃过糕点,带回去给太姥姥尝尝。 这天是杨满山下职后去接的甜水。 满山心细地发现孩子有点儿不高兴。 他略一琢磨:“听说上过琴课啦?走,二姨夫带你先去买把筝。咱都学了,哪能自己没有。” 而这日回家后,左家人很惊奇。 小豆边洗衣裳边说:“看来甜水是真喜欢弹琴,这可真是出息了,没有到家就惦记疯玩。还知道那玩意儿很贵要练练。甜酒他爹,给买的好。” 满山说:“这都买晚了,搞不好甜水今日学琴是借用别人的琴。往后你帮大姐想着点儿,人家孩子有的,咱家孩子也得有。” 在酿酒屋里正制酒曲的秀花和白玉兰等人,是伴随着那魔音琴声越干活越有劲儿。 秀花脸上满满的笑容,就好像已经见到甜水往后会变成漂亮小闺秀的模样,还硬夸道:“听听,这曲多欢快。” 可事实上,甜水正边扒拉琴边哭。 小稻进屋就吓了一跳:“怎么了?” “娘,我不该和她们说我放过猪、养过鸡、抱过柴火、逗过蛐蛐,呜呜呜……我把我招猫逗狗那点儿事和她们说了,她们就不和我玩了。” 那她到底该诚实还是不诚实啊? 明明是那些小伙伴先问的她平日里都玩什么。 她答了,然后那些丫鬟被吓的不轻,还不让小伙伴们和她玩了。 小稻听明白了,她闺女这是受了歧视:“听娘的话,都哭成这样就先别弹琴了。” 却没想到她女儿哭的委屈道:“不,我要好好学,不止琴,还有字,要成为最好的那个,这样我就能教妹妹了。” 小稻又细问了一番,这才明白非要教妹妹的典故。 原来是她闺女没见过琴,学什么又比别人晚了一步。 所以闺女不想弟弟妹妹将来也尝到这滋味。 甜水想着,她要是学会学好了,就能去教弟弟妹妹,像是赶明甜田再去学院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儿了。 罗峻熙掀开帘子出现:“来来来,小姨夫抱。这有啥可委屈的?小姨夫和你说哈,甜水,这方面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你想不想听小姨夫都是怎么办的?” 外面秀花正对白玉兰说道:“明日开始,你们自个在家酿酒吧。我去给甜水当丫鬟,有我把守着,我看往后有谁再敢欺负俺家孩子的。” “哎呦娘,多大个事儿呀,别生气,还是我去当丫鬟吧,你这么大岁数,该做太夫人的。” “不用,就这么定了。正好让你五叔太老爷去城里铺子卖酒,我去陪读。” …… 岂止是以上这些格格不入。 四个月后,在天气最热的时节,罗峻熙国子监的大儒老师举办寿宴。 罗峻熙需要带妻子出席。 男宾又要和女宾分开走。 所以小麦是没有丫鬟可带的,她入了内院就陷入窘境。 因为她竟然被接应的婆子误会不是主子,将她引到了在座夫人们带来的丫鬟屋里待着。 一间小侧间里。 小麦最开始也不清楚自己进错了屋子,心想:大家都很年轻嘛。 还是听周边的人聊天才知道,这间屋里的都是大丫鬟。 夫人们出门做客,可以带进内院两位大丫鬟,一位留在身边伺候饭局。 另一位大丫鬟是带着夫人们可能会用到的衣妆物件,在侧间等待召唤。 另外,外院应是还有嬷嬷仆从车夫若干。 小麦:“……” 也难怪主家误会她的身份,说句实在的,有些大丫鬟穿戴比她还体面。 小麦觉得不成,女子要坦坦荡荡,她是明媒正娶的大妇绝对不能混在丫鬟堆里,那多坠她威名。 而且猫在这里,又何必来呢。 然后小麦就站了起来,及时纠正了错误。 她一边接受引路婆子的道歉,连连说没关系,一边很突兀地重新出现在夫人圈里。 屋里当即静了一瞬。 毕竟大伙很少见引错路将夫人当作丫鬟的,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认为是羞辱。 所以好些人静了一瞬后,明面在说说笑笑,实质眼神总会若有似无的飘向左小麦。 她们想看看这位罗夫人会不会满脸羞红,会不会被气得在隐忍眼泪。备不住能有场戏,看罗夫人会不会因为丢了面子而影响寿宴。 好在小麦的位置是处于最末位,没几个人会和她的目光对上。 那些夫人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很是纳闷小麦身上的从容劲儿。 这位罗夫人身上,很怪,有一种只要她不尴尬就感觉不到别人尴尬的气质。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 主家的管事婆子匆匆进来,对正主持家宴的夫人耳语了两句。 大伙只听清这位夫人,急忙站起身嘱咐说:“快,去通知老太爷和几位老爷,再将老夫人请出来。” 一般情况下,这家的老夫人念佛已经不出来见人了,可见来者是真正的贵客。 谁来了呢?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敬惠公主没有先叫起,而是莲步到左小麦面前,笑道:“罗夫人,好久不见。” 第三百八十八章 转眼间一切都已改变 敬惠公主来的很突然,离场时阵容也很强大。 她的身后,满是跪迎相送的夫人们和闺秀。 这些夫人们和闺秀都在屏息静气,以最端庄得体的姿势相送。 里面也不乏有个别闺秀可能会入宫为妃,所以在偷偷观察这位当世最受宠的公主。她们想通过这短短的接触,多了解眼前这位听说已经大变性情的公主。 而敬惠公主却像感觉不到那些目光似的。 她正微侧过头对左小麦聊天般说道:“不知道为何,从战场那种地方回来,回头再看她们学男子投壶啊骑马啊, 总觉得没意思极了。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 2kxs.la 左小麦回道:“还好吧。” “呵呵,要么是,要么就不是,你怎么到了京城,反而变得拘谨起来。” 敬惠边说笑着,边示意左小麦要随她一起离开。 敬惠身边的四位领事嬷嬷转身行礼,对跪迎相送的众位夫人闺秀们命道:“起!” 众位夫人闺秀们被叫起后,就眼睁睁地看到之前坐在角落、最不起眼的罗夫人,竟然坐进了公主銮驾。 她们极为意外、很是羡慕地望着左小麦上銮驾的背影。 而此时的左小麦,并没有心思去猜那些夫人们过后会怎么议论她。。 她只顾纠结她要是跟着公主这么走了,她男人该怎么办呀。 来时是一对儿,走时丢一个。 要不说呢,关键时刻公主身边还得有自己人。 哪怕公主想不了那么周到,这“自己人”也会帮忙操心提醒。 公主身边眼下最得力的两位年轻嬷嬷,正是左小麦曾经在前线救过且给予不少帮助的两位大丫鬟。她们不打算再嫁就做了嬷嬷, 这时候就起了作用。紧忙提醒左小麦不是一个人, 还丢下一个人呐。 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罗峻熙又又、又借媳妇光了。 侍卫还是这么传话的,他说“是罗夫人有令。” 所以罗峻熙在一众男宾客们吃惊的目光中, 拱了拱手解释的缘由也就成了“夫人有令, 那在下只能先走一步了哈。” 直到罗峻熙都拐弯了,早就没了影踪, 好些人才从恍惚中才缓过神。 缓过神来, 可想而知,一定会引起许多人重视。 毕竟敬惠眼下身份太过贵重,那些普通的公主,包括前朝甚至以后的嫡出公主都没法与她相比。 要是说谁是当今圣上面前最大的红人?敬惠莫属。 “你知晓罗兄的夫人和敬惠公主熟识吗?” “不知晓,没想到还有这番缘故。入国子监这么久,从没听他漏过口风。” “是啊,我也没听他提过。” 个别同窗等不及到家,有人在路上时就追问自家夫人:“你有和罗夫人交好吗?说没说上话?” 将来多串门,方便走动起来。 “我?” “没有?我不是早就提点过你嘛,我和罗兄在书院关系极为要好,不提今日状况,只说他背后还有唐御史等人,你怎么能当耳旁风?” “夫君,你听我解释,这其间发生罗夫人被领错屋子的事儿,所以我才……” 而被人谈论的左小麦,这时已随着公主抵达皇家一处校场。 罗峻熙被安排在亭子里吃茶吃点心。 敬惠却领着左小麦走进校场中。 敬惠望着偌大的训练场对左小麦说: “为这盛世太平,你知道曾有多少位皇家公主, 外嫁到蛮夷之地吗?” 不用小麦回答, 敬惠自顾自道:“在那外疆,我的皇姑姑们身处在十三個外族中。” 就可见前朝,虽少有战乱但却没少割地。以及为安抚,曾奉献出不少公主。 “大漠南北、哈密、吐蕃、称海、吉利吉思……本宫每每回忆起自己的遭遇,就很是牵挂在那些蛮夷之地的皇姑母们。” “公主又如何?和世间百姓一样,她们如若没有一个好娘家,可想而知过的是何种日子,甚至不如普通百姓。” 娘家强大时,一切都好说。 可是娘家不强大,或是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变得强大,那她们能等吗? 有些事可以等,可有些人却等不及,在这个过程中,就有可能不在了。 敬惠转回身面向左小麦: “本宫就想啊,同为公主,我该为她们又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思来想后,我打算成立一支女卫队,将特训的女卫一一送到皇姑母们的身边。” “小麦,今日我寻你来,是想让你来做这个女卫队的统领。你的本事,我是知晓的。” 敬惠深深地凝视左小麦继续道:“希望你别保留,请相信我,去放开手脚的教她们。” 左小麦惊讶地看向敬惠公主。 如若自己猜测没错的话,敬惠那话里的意思应当是想让她教女卫们训凶狠动物,比方说,敬惠见过的毒蛇。 当然了,除毒蛇外,别的什么也都可以,只希望她不再藏着掖着。 果然,敬惠点透了这话。 接下来,她直接对左小麦阐明不要担心做身怀绝技的女子,你的背后有我。 所以愿你能教出会使“暗器”、驭马有术,许许多多像你一般的女子。你知道在蛮夷之地能驭马非常重要不是吗?甚至会影响到战争的输赢。 并且敬惠说,除左小麦这个总首领外,这支女卫队还会有教功夫、射箭用刀的女先生,教制毒解毒的先生,教一切女子决不输于男子本事、各种形形色色的先生。 左小麦只犹豫了一瞬就单膝跪地抱拳道:“愿为公主效命。” 为敬惠公主,也为那些外嫁的公主们。 更是希望天下间一教十、十教百,让女子在落难时,都有能力自保。 此时,在亭子里的罗峻熙也看傻了。 他还没闹明白媳妇为何突然抱拳做出领命姿态呢,突然间就从四面八方冒出好些位大姑娘。 那可真是一排一排又一排啊,咱都不清楚她们之前藏在哪。 可以说,这是他长这么大,见过人数最多的姑娘。 而这,还不够惊悚。 最让罗峻熙感到惊悚的是,那些姑娘们忽然齐刷刷跪在他媳妇面前喊道:“统领好!” 罗峻熙嘴里的糕点再也叼不住了,掉了下来。 所以从这一天起,左小麦不但开启了女统领之路,而且她在教导之余,也会和女卫们共同向其他女先生们学习。 学习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人的本领。学习使刀耍剑。 左小麦的手上全是茧子,经常手上脚上带着血泡回家,给罗峻熙心疼的不行。 而罗峻熙能做的就是,天天晚上给左小麦疲乏的身体按摩。 罗峻熙边踩背边问道:“媳妇啊,学本事哪有个头?你这扔刀,我看你就练了挺久,到底要练到什么程度才会罢手啊。” “练到蒙上眼睛,将苹果放在你头顶上,我一刀即中的程度。” 罗峻熙:“……” 话说,不一刀击中,还想几刀击中啊? …… 由于左小麦成为公主女卫队的统领,左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了些许改变。 至少左家的花清酿又打开了另类的销路。 女卫们练习下无色无味的毒,女卫們还要练习不输于男儿的酒量,这都离不开花清酿。 更不用说敬惠还单定了一批酒。 敬惠打算到时就让女卫们跟随送酒队伍赶往蛮夷之地。酒和“丫鬟”都以她皇上哥哥的名义赐予。 而敬惠这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散酒,左家已经不卖了,酿不过来。 没想到拒绝的人多了,也就成了传说。 在百姓眼里,那酒指定好哇,要是不好不会卖断货。 左家一不小心竟然掀起了饥饿销售。 秀花怕给小孙女添麻烦,还特意解释说:“就这,我都没敢提公主半个字啊。真的。” 但左家到底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侧目。 尤其是秋猎时发生了一件事,这事儿更是让左家走进更多人的视线。 秋猎那天,皇上差些被深埋的钉子安排的猛兽袭击。 要不是有杨满山细心如发早早发现端倪,三箭齐发。 又及时掏出小麦曾给他的血布罩住猛兽鼻口,与猛兽玩命厮杀在一起才护住皇上,可以说,皇上会更加狼狈的匆匆退场。 就这,皇冠都掉了,能听出皇上的气急败坏:“召太仆寺彻查!” 皇帐外,里面大臣在议事怎么收拾这次的背后主使北地倭寇。 胆子太肥了,这是刺杀圣上,看来还是没打服他们啊。 外面是一队又一队的警卫在巡逻。 按照平常,别看满山是从四品近卫,但他却不够格守在皇帐外。从任职那天起,他一直属于是外围侍卫。 当然了,他要不是守在外面的侍卫,事发时也就不会离袭击猛兽距离最近。 可这护驾有功,有些事终究变得不同了。 这不嘛,一品侍卫大臣特意召杨满山来到皇帐外。 当皇上回宫时,杨满山也是伴在圣驾左侧,他忽然间就成了离圣上最近的侍卫。 与此同时,关于该怎么再收拾北地敌寇、到底要派谁去敲打再拾掇一番被提上了日程。 然后皇上就见到由国子监呈上的一个折子。 本没当回事,但这个折子有两种笔迹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就看了下去。 折子上是这么提议的,将今年开荒种植的大白菜高价卖给北面蛮夷之地。用白菜换那里的战马、牛、驼、骡、羊。到时不给换,再接着揍。这叫先礼后兵。 这上面还特意举例游寒村所在的永甸县、由李景怀大人掌管州府就有老多大白菜啦。正好开荒第一年日子不好过,还不知道那么多大白菜卖给谁。 而折子上另一种字迹,皇上认了出来,这是来自国子监祭酒的字迹。上面建议在唐御史他们都在南面战区的情况下,启用他国子监的一位学生罗峻熙。 大致意思别看这只是位学生,但这位学子从入国子监就非常有语言天赋,经过多月刻苦学习番语好的不得了,让许多教导之人都自愧不如。 国子监祭酒没好意思说的是,经多方反馈,罗峻熙在书院表现不好。有时候痴迷许多“旁门左道”甚至都没有好好念书。罗峻熙不好好做学问啊,倒是国子监的杂书快要被他全借阅一遍了。 说回正题,且这位学子曾上过战场。 那是有勇有谋的一个人,文能说一天一夜引据经典,武能说撩脸子就撩脸子敢掀桌子,真的是位外交谈判的好坯子。 国子监祭酒在折子最下端附上罗峻熙的履历,家就是永甸县的,那用大白菜换战马的想法也是罗峻熙写的。 “罗峻熙……”皇上想起来了。 知道被皇上想起来代表着什么吗? 有多少官员一生致力于让皇上记住。 那代表着你还没有正式入朝为官,就已经有一大半的可能会前途似锦了。 当圣旨宣罗峻熙进宫面圣,罗峻熙在国子监再次掀起波澜。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升迁势不可挡 国子监甲等班里议论纷纷。 有学子朝太和殿的方向,拱了下手才问道:“诸位猜一下,圣上传罗同窗觐见能为何事?” “我猜可能和前日议题有关吧。” 这话让许多人沉思起来。 也回忆起在前天,先生有随堂考问他们,圣上遇袭一事,如若他们已经是官员应当如何建议? 那时,罗峻熙曾言, 打仗可不是只要给敌寇打服就行。 只有武力和经济制裁双管齐下,才会动其根本,要擅于运用羁縻政策。 羁,用军事压力加以控制。 縻,经济和物质利益。有时可以用这个安抚,有时可以用这方面打压, 这是罗峻熙的观点。 为此,罗峻熙当堂甩出一个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写的账本。 敌国离不开我朝什么地产, 那是他们的必需品。 而这必需品在我朝还卖的极为便宜, 他专挑这种举例。 账本上记载各式琳琅账目。 如若启用縻制裁,我朝用敌国的必需品比如大白菜换取战马,能帮国库省下多少银两。。 这次只要能让对方认下这种制裁,不出六年,我朝战马大致会扩充到多少数量。节省开支相等于充盈国库,银两数目庞大。 为此,当堂有其他学子很是气愤道:“那叫敌国谋害圣上,是圣上!你怎可为区区战马就如此没有出息?依我之见,就该打得对方俯首称臣进贡,不比你卖大白菜强?” 说这话的同窗,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屑,就差口出不逊难怪罗峻熙会有从商的岳家,眼里就只盯着那点儿银钱。 可罗峻熙却面色不变。 他像一个报数据的工具人般,报出北方大战, 我朝损失了多少人马、钱粮,冷静阐述我们是不是还有能力大动干戈? 区区战马?好大的口气,务实些吧。 他全面分析一番南面战局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南面又会不会趁此偷袭等状况。 到时候南北如何同时出兵, 后勤供应如何保障,边疆百姓本在上一次大战中没缓过来,还让他们活不活了?撤离又要往哪里转移?朝廷又要出多少人力财力。 综上所述,在自身不够国富民强时,想让对方直接俯首称臣还差着太多火候,而卖给敌国“大白菜”就不一样了。 朝廷省下往年高价购买战马的钱粮,用来减免赋税鼓励更多的农民开荒,能用银两补给边疆百姓,百姓就能填饱肚子,三年后,我朝又会有多少荒地变耕地,多产出多少粮食。 换句话讲,就这,还得靠刚刚过去不久的北方大捷的震慑力,以及言官是否有能力谈得下来。 而越是随着罗峻熙的讲述,甲等班的学子们越是心里发堵。 只因这些数字,没有务过农、没有结结实实去过战场,不是带兵武官的文人学子们能得知的。 谁不知道出兵才会一劳永逸,可这里面夹杂着太多太多的事儿。 然后罗峻熙就被在窗外聆听的祭酒大人叫走了,半天没再回来。 听说在那半日里,祭酒大人押着罗峻熙“做文章”。 难道罗峻熙有机会面见皇上,是国子监祭酒大人引荐的? 没错,是这位引荐的。 但这位大人此时很担心罗峻熙太过年轻,见皇上容易胡说八道。 毕竟,百姓中有句老话儿讲得好,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他很担心罗峻熙会直不愣腾地回答皇上说,朝廷太穷,暂时折腾不起,咱赶紧务实些换取利益吧。 虽然是事实,但是皇上也是人,是人就不乐意接受很难听的大实话。尤其是不愿意承认泱泱大国仍处于百废待兴之中。 所以,祭酒大人头顶呼呼冒汗,默默埋怨自己还是有些冒失,早知道皇上会忽然宣罗峻熙觐见,他昨晚应该连夜拎着罗峻熙的耳朵叮嘱一番。 然而,他此刻听到了什么? “皇上,以货易货,这并不是双方在做买卖,这是夷不得乱华的边疆制裁。这是对我华夏的另一种朝贡方式。” “皇上,此种形式该纳入四海而皆准的朝贡模式中。 将来,东夷、南蛮、西戎、北狄都要由我华夏判定边疆秩序,这才能体现我华夏的德化天下的治边思想。” “皇上……” 国子监祭酒大人长松了一口气,真能忽悠啊。 没看皇上的表情都透着“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儿”的意思。 大概是心情彻底放松下来,祭酒大人也有心思观察其他方面了。 他用余光看向罗峻熙,这才发现,这位学生哪里还有学生气?俨然已是一位成熟官员的模样。 往那一站,你会莫名忽略掉他的年轻,会注意不到他那出色的相貌。 浑身上下倒是透着一股子,新一代年轻官员该有的锋芒和锐气。 祭酒大人心想:科举名次,早已经没法考量罗峻熙的自身价值了。 …… 罗峻熙领了临时客串的外交官职很开心。 他顾不上同窗们羡慕嫉妒的眼神,顾及不到正儿八经官员们看向他的异样眼神。 甚至没功夫去思量提前入朝为官,一旦将北面易货的事宜谈下来,哪怕科举考不好都代表着会前程似锦。 此时的他,只想赶快回家和左小麦分享喜事,说上一句:“媳妇,我不用靠你养了,由我来养你呀?我能领官饷啦。” 然而命中注定般,他会被媳妇压着打,他挣得就是不如媳妇多。 只因这日,皇上不仅决定启用了新人官员罗峻熙,而且他还机缘巧合地发现左小麦的能耐。 …… 女卫队训练暂时告一段落,敬惠召集许多官夫人和闺秀们一起观赏验收训练成果。 这里面有显摆的意思。 结果动静闹得太大,敬惠实属没想到会将她日理万机的皇兄引来。 此时,皇家校场里,一队队女卫手持长枪,站飒得笔,黑装红颜。 十三支女子护卫队整装待发。 当号角吹起,烽火十三,齐齐上马,风卷尘沙起。 马上的女子们像大雁般翱翔九天。 当所有人都认为她们会无法完成难关时,她们总会不畏生死,频频人马合一跨过一个又一个障碍。 而随着这一個个异常惊险的动作,外行人看热闹,满场的惊呼声传来。内行才会看门道。 皇上应声而来,这么一瞧,他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有点儿意思。 而随着女卫队们过关的难度升级,皇上也从有点儿意思变成很有意思了。 他眯眼驻足看了许久,主要是看那些战马的反应,看完就命令敬惠带着驯马统领一起前来。 当皇上发现代训统领是女子时也很意外。 不过,当皇上又得知女统领根红苗正,女统领夫君是罗峻熙,她两位姐夫一位是朱将军,一位是他的御前侍卫杨满山时,他又释然了。这不就是左家那位上过战场的女子? 皇上就打算给左小麦一个机会,为公平起见,先让左小麦和他的御马厩使,用一批新到的战马临时比一比能耐。 答案可想而知,且让太多人震惊。 战马到了小麦那里极为听话,小麦的骑术更是让许多男子汗颜,这也致使皇上在三思后,决定特殊情况特别对待,本朝开始启用女官员。 所以左家人还没有消化掉罗峻熙要去边疆的事儿,只看,左小麦就穿着一身飞龙厩使的官服出现了。 飞龙厩使,掌管皇上御用马匹。 “啊啊啊,发生了啥?” 左撇子惊喜的要乐疯了,都给他乐哭了。 他老闺女、他的种,这回是真的姓左的做官啦。 全家人跟着一身官服的左小麦,不停地打听道:“那你公主那面的统领不干啦?” 小麦喝了口凉水说:“没有,我会每日下职后去。要不然拿两份官饷怪不好意思的。倒是公主让我先可着正经官职做事,她说毕竟我要是再往上升,很有可能会成为女少卿。现在那两位少卿岁数都大,就看我能不能立功坐上其中之一的位置。” 这时候养马的可是位列九卿之一。 而左小麦起步就是给皇上养马,飞龙女厩使。 她所在的太仆寺衙署,论官职大小一个太仆寺卿、两位少卿,然后就是她了,她还如此年轻。 爱阅书香 所以罗婆子坐在俩大孙子面前,拍着巴掌是这样说的: “胖胖啊,蹲蹲呀,你们咋能这么有福呢。往常奶奶可不知晓啥叫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这回奶奶懂了,你们这是有个好娘啊。等往后你们长大了,谁要是敢欺负人,你们就说,我娘叫左小麦。” 这话听的罗峻熙多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别人家都是提,我爹是谁。 他们家孩子是提娘的名讳。 “哎呦,小点儿声哭,可别影响你们娘看书。” 罗峻熙觉得这话很耳熟。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让他扎心的话。 “奶奶已经不指望你们爹了,只盼着他这次去边境别带走你娘,别拖你娘后腿耽搁升迁。” “奶奶眼下有了你们娘这么个大官,谁能赶上我有福啊?我这就躺平前院,等儿媳妇孝顺就行。” 罗峻熙:“……” 而在以上这个过程中,朱兴德那面的虎贲营,也终于有了质的改变。 朱兴德先赢了大伙一桌子银子和玉佩,问众人还玩不玩啦? 虎贲营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在心里吐槽:他们头儿以前开过赌场是怎的。咋看咋觉得玩的比他们还溜。 朱兴德突然翻脸道:“不赌就给我全体都有,滚出去,校场集合!” 第三百九十章 莫问归期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虎贲营众人,今日感觉出了不对劲儿。 他们终于等来新官虽迟但到的火气。 果然没躲过,所有做官的人都是那么的俗气。 不过,这些天,他们私下有议论过谭大洪和朱兴德会怎么收拾他们,早就有了对策。 商量出的结果也是,他们并不怕。 就不信了, 一个是腰杆不那么硬气的谭家义子,另一位是草根出身都摸不明白京城繁杂格局的泥腿子,他们能有什么法子?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两位敢做太过格的事吗?敢做,就够他们喝一壶。 但怪就怪在,当此刻朱兴德双手背于身后, 手上还攥着根鞭子,看似闲适的姿态就那么在他们面前溜达, 一列列的溜达。 他们居然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丝丝紧张。 队伍里有些贵公子是这么分析的。 他们之所以会稍稍感到有点儿不安,那是因为他们很少接触像朱兴德这种草根官员。 他们实在是猜不准这种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朱将领,集结他们是打算做什么。 有各种可能。。 还备不住召集他们,是想让他们叫来各府的庄头帮忙给收菜卖菜呢,噗,毕竟咱这位将领家里有好几百亩荒地。 而朱兴德就是在这时候开口的。 他站在一位嘴角带着不屑笑容的手下面前,忽然说道: “谢岩,是吧?真正的名门之后。我这个在乡下长大的人,都曾听过你祖父的威名,心中很是敬佩。 据说你谢家,在太祖时期被列为四大盛门之一,曾有华夏首望的誉称。” 谢岩歪了歪嘴笑道:“将军,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段日子是在忙着背诵我们这些人的家谱,那您何苦来的?直接问我们多好。免得你不认得几个字还要死记硬背。” 朱兴德也笑了下,点头承认:“是在翻阅你们的家世,只不过在知晓你就是谢家嫡孙时,我觉得你, 简直是在丢你祖父的脸。” “你?!” “怎么,嫌这话难听?” 朱兴德面上的笑容消失: “你出去打听打听,别自我感觉不孬了! 连巷口百姓在提起你这位小侯爷,都会摇头说上一句,果然富不过三代。 果然,多么妙的小磕儿。 听听,你都给老百姓希望啦,把日子过那么好干啥呀?怪累的,反正最终也会富不过三代,不信你去看看已降爵的永安侯府。 咱老百姓再折腾能折腾过人家吗?祖上有能征善战威名赫赫的祖父吗?可惜,就连那,都没落啦。” 没落? 是说的没落,没听茬。 朱兴德的嗓门那是一点儿也没压着,一点儿也不给虎贲营里最大的刺头谢岩留面子。 而以前,这些公子哥们,哪里有机会听到如此难听的话? 就真是那么回事儿,旁人也会寻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那话会得罪人。 可他们这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朱将领,那真是不带怕的,上来就揭人脸皮,哪痛戳哪。 一时间,校场众人或面露惊愕;或不可置信的和旁边人对视;或缩着肩膀心里打鼓,直在心里嘀咕着:不会骂到我头上吧? “你敢和我这么说话?” “敢啊,怎么?想练练,来啊。 可你这酒囊饭袋的身板打得过谁。 你除了会用其祖父挣来的一切以势压人,欺男霸女,这家伙不够你嘚瑟的了,你还有个什么? 就连你这个小侯爷之名,要不是皇上念在你祖父的功勋上,就凭你,还能继续做着? 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来的虎贲营吧,用不用我说出来?” 谢岩脸色突然青红交替。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祖母带着祖父的玉佩和先皇提起旧情,先皇感念将他安排到御前。紧接着几王作乱,先帝驾崩,他在御前表现极为一般,然后太子上位又给他打发到了这里。 其实,就连他能做小侯爷也是起过波澜的,这事外人不知。 他父亲并不是想让他继位,而是想让庶兄。 这回朱兴德压低了声音,站在谢岩身侧小声道: “你再混下去还有立足之地吗?你想让皇上看在你祖父面子上,再给你打发到哪里? 知道我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你是怎么来的虎贲营吗? 我那是念在你那年迈祖母要为你拄着拐杖去求人,念在你祖父在战死前都留下遗言不归京,要用尸骨镇守边疆,你对得起你祖父吗,啊?!” 在谢岩突然低下头,两手也攥紧拳头时,朱兴德调转了方向,他鞭子一指,肃毅伯府家的小子就挨了骂。 “还有你。外面都叫你一声肃毅伯府家的六公子,你就真拿自己当贵公子了。你是不是觉得住在一個府里就不该分你我啊?你个心里没数的。” 朱兴德随着说,随着走到这人面前: “你是大房那头的,肃毅伯是二房。 肃毅伯要不是看在你爹娘长兄长嫂如父母,当初宁可变卖家产也要成全他,这才会提携你们这些个子侄,你算个什么六公子? 你看看肃毅伯的两位亲儿子都在干些什么,再看看你。 我是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但天下间它有相通的道理,那就是你爹一个明明当兄长的,却要为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去求弟弟。明明供出肃毅伯是有功的,应该是最受弟弟尊重,却要为了你们在弟弟弟妹面前直不起腰。 我就问你,你这一代还能指望上亲叔肃毅伯,你的子女咋办?那到时候又差了一层,还能指望得上吗?连一个大门都住不了。” 朱兴德眼风一扫,附近的人全囊括了:“就不能争气点儿吗?靠自己干出点儿名堂来。一个个挺大个小伙子,到青楼酒楼吆五喝六,一到见真章连寻个差事都要点头哈腰求人。混吧,这里的差事再混没了,我看你们接下来能去哪里。” 这话说的好些人脸色很是不好看。 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如此骂过。感觉都要挺不住了。可是,还嘴又能反驳什么? 然而,就这还没完。 接下来,朱兴德手中的鞭子又连敲好几人。 全是带头闹事的,也全都是很有代表性的。 “听说你是看大舅哥的脸色安排的差事?滋味儿好受不。 每次休假回府,是不是去后院都得寻思寻思不能乱走哇,别给媳妇惹急回娘家告状。 这有些男的啊,后院不乌七八糟弄那么些女的,外面老百姓、尤其是老百姓中的妇人们会衷心赞叹句,那叫男人是好样的。正直、有担当,不忘本,会有许多好词堆他身上。 而你呢,假使你没有那些花花心思,别人也会说你是不敢出去沾花惹草,毕竟你靠大舅哥。” 真扎心啊。 六子在队伍里,差些没憋不住笑。 “至于你们。算了,都庶子了,自个抽空寻思寻思吧……” 这些被点名的庶子只觉得,朱将领还不如直接骂出来呢。 你瞅他那脸上是什么表情? 朱兴德一边摇头,一边脸上似写着以下一行字: 俩娘生的娃,抢一个爹,要是当爹的再偏心庶子,分钱不均,那都恨不得想方设法整死你们这些不该出生的。养废你们备不住就是故意的,还臭嘚瑟呢。 “你是承恩侯府的?是就点一下头,我认认脸。” 完了,这回轮到面朝队伍的谭大洪扑簌簌冒冷汗。 虽然谭大洪面上一派严肃,但是心里却直打鼓,心想: 可别骂那位啊,朱老弟。那位是皇后娘娘的弟弟。 即使这位继皇后出身不高,那是由于嫡皇后在今上是太子时就病逝了,而那时先帝受其他王爷挑拨,给当时的太子指了家世不显的继皇后,那家世不显也是现任皇后娘娘啊。 反正甭管如何,做人还是要有点儿差别再攻击。 还好,朱兴德及时住了嘴。 就是那半张的嘴,欲言又止的表情似在说,你就这么靠你姐吧,我家甜水都知道宅斗。皇后下面还有贵妃呢,以及过个半年一年就要有许多新妃子进宫。你这个娘家弟弟出息和不出息,那差着很大的事儿。 朱兴德执鞭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望着一列列纵队总结陈词道: “我不提谭将军,谭将军的本事摆在那里,没有异议。只说我自己。 我知道,皇上让我来当这个虎贲营的将领,你们中有许多人不服气。 不服气我什么呢? 笑话我家住农村,地是荒地,没你们有背景有能耐有钱,可我顶天立地。 因为今日我拥有的一切都没有靠祖上,是自己一点点挣来的。你们中有谁敢说这话? 难怪书中有句话叫作,自古寒门出贵子,从来纨绔少为伟男!” 此刻,连二柱子脸上的表情都变了,随着朱兴德话落,他真的有从他朱哥哥的身上看出通身的贵气。 衣袂翩翩,放眼世外,一身傲骨,锐不可当。 德哥,你是我的榜样。 你是寒门贵子的代言。 “而我下面这句话叫作,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见没见过马革裹尸?都搁这闹着玩哪?刀枪不长眼。 从即日起,要么给我好好练,要么就全都给我滚回去!” 朱兴德这一番话,吼的校场都带着回音。 而这天,朱兴德哪里是只训话啊,当天整个虎贲营就被立马操练起来。 六子甩扔一个又一个手下,不是不服气他当小头目吗? 他对着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吐沫,指着后退的人群:“还有谁?再来!” 二柱子是与世家子们比马术。 要知道有好些人从小就学跑马,这点儿底气是有的,他们不服。 然而最终还是二柱子大获全胜了。因为在跨越一个满是倒刺的深沟时,别人心里会有波动,会琢磨一下倒进去就是死,二柱子却依旧如履平地。 谢岩冲旁边吐了口砂砾子承认道:“你是真猛。” 二柱子骄傲地一点头,心想:不,我不是真猛,我是真虎啊。 另一边,谭大洪终于散开连月来的忧愁,对朱兴德高兴地说:“冲这个势头,这么练下去,半年后应该会脱胎换骨。” 朱兴德却摇头道:“不能只在这里练。别看我骂他们骂的狠,他们丢了大脸好像听进了心,没用。要真是那长志气的、有韧劲的,不至于到今日我骂才有长进。” “你的意思是。” “我小妹夫不是要去北地?咱俩联名申请一下,由咱们虎贲营护送。” 朱兴德回转身前,再次看了一眼满是尘嚣的训练场,继续道:“毕竟有些人,骂他一百遍都没用。而用现实教一遍,他就会记住。” 七日后,皇上批准虎贲营随行。 众人都懵了,他们日日被操练的哭爹骂娘就算了,还要一路远行去蛮夷北地?而且掐算一下时间,这一路会赶上三九酷寒。 “将军,那咱什么时候能回京啊?不会在外面过年吧,我总要回府告诉家人一声。” “莫问归期。” …… 十月,罗峻熙随一位户部大人,两位礼部官员启程。 他的待遇和那三位官员并齐,谁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罗大人,还不得被随意打扰,他能独自坐在马车中看书。 随行官仆时而会给罗峻熙倒热茶,时而上点心。 对于安全事宜,罗峻熙也并不操心。 他不是害怕被坏人劫持啊,他从没怕过那个。 他一向怕的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动物。 就是那种你出一个三,它拿王去炸你小三的大型猛兽。 还好路上有他大姐夫带的虎贲营。 大姐夫领旨随队护送。 所以即使媳妇没在,罗峻熙也能安下心看书。 可以说,文官们很自在,倒是苦了虎贲营众人,尤其是进入十一月,北寒之地早就下过几场雪。 原本建在山边的断桥,从泥石流过后,直到现在还没重新建好,需要绕路进林子。这给大伙累的啊。 “嗳嗳,快扶我一把,我脚拔不出来了,这雪也太厚了,比京城大多了。” “就是,这马车根本拉不动,依我看,车身就拆掉别要了吧?全下来步行。” 六子嗤了一声道:“不要?这才哪到哪。当初我们钻白头山,那雪没到膝盖,你想想我们还不能放弃一个伤员,还要躲开追兵。终于寻到一个遮风挡雪的洞里,解开绑腿的棉围子,再脱掉靴子,鞋里面全是雪,倒一倒里面还有冰。你想想那脚……” 在六子和手下们讲述曾经的艰难困苦时,队伍后方传来二柱子的叫骂声。 “这是不是你的刀剑?武器你都拿不住,你还能干个啥?这要是上战场,你咋不把自个丢了呢。” “我不是有意的,那剑拔拔凉,我手早就冻木了,啥时候掉的没注意到。” 二柱子皱眉心想,完蛋玩意儿。 但还是一把扯住要抱着刀剑去烤火的手下,“你虎哇?冻大劲儿了不能直接烤火,用盐搓。” 路上驻扎休整时,以谢岩为首的世家子们,冻的大鼻涕留在嘴边都顾不上擦了,再没以前的嚣张劲儿。那要是放在以前,一堆小厮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他们正一个挨着一个蜷缩在帐篷里,只看那眉毛睫毛上全是白霜。 皇后娘娘的弟弟打着哆嗦说:“早知道我穿貂皮来好了。” “咱们执行差事的身份是小兵,还想穿貂?你想啥美事儿呢。” “那我缝衣裳里面也行啊,缝里面看不着。” 谢岩搓了搓手,肚里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踹了一脚京兆尹家最小的庶子,催促道:“去,看看老王磨蹭什么呢,以前在营里做饭比谁都积极,日日跟在后面问想吃什么,现在饭食怎么还没好。” 没一会儿,京兆尹家最小的庶子回来道:“别提了,谢哥,旁边几个营帐早就吃上了,就咱们这处还没分发饭食。你猜怎么着?老王那傻子做个饭像绣花似的,他才烧好水。我说他两句,他还挺委屈。说吭哧吭哧刨坑埋灶就累的不行。而那位尹兴旺,不仅给大伙蒸好了干粮,而且眼下正唰唰唰地往锅里下热汤面条呢。” 说着话,这位还小心翼翼解开一个包裹邀功道:“我是从尹厨子那里要来的馒头,哥几个先垫垫肚吧。” 谢岩半个馒头下肚后,想了想说道:“你们谁将老王弄进的虎贲营,回头就由谁给他弄走吧。” “啊,为啥?你不是说他饭菜弄的最地道。” 谢岩不是好气儿说:“想改善伙食,不会回府里吃?谁家没养几个厨子,往后在营里和大伙同吃同住,别搞特殊。” 另几位贵公子一边面面相觑,一边不忘狼吞虎咽咬着馒头。 两日后,到了我朝最北的边境,虎贲营众人,忽然再没了任何抱怨的声音。 “嗯,你们是不是觉得这里的百姓极为贫穷啊?瞧瞧那鞋,有的都漏了脚指头。可就是这种漏脚趾头吃不饱饭的百姓,为了那场大胜,还能从自家匀出口吃的给前线送去。” “还有,你们没看错,那墙上全是血,刮开一层是血,再刮开还是,都渗透到石头缝里了,这么大的雪也掩饰不住。” “就这道城门瞧见没?我们是封死了出去迎战的,也就是说,要么战赢,要么战死,没有退路。” “咱们谭将军当时半个身子带伤,都站不直了,却从那个方向和杨侍卫他们硬生生撕开敌军一个口子。” “咱们朱将军只从这到那里,就至少砍杀二十多个脑袋瓜,迎面箭羽无数,好多次可能躲开这支箭,躲不开那支。为啥有能耐骂你们?这就是底气。从战场下来,他眼睛杀红了,刀都卷刃了。确实是全靠自己挣来的今天。” 有人朝二柱子打听,听说当初是二柱子和朱将军并肩作战:“那时候,你觉得将军会在想什么?” 二柱子切了一声:“问这话幼稚不。还想啥?艾玛,那功夫连媳妇都没心思琢磨,天上掉个仙女都得给她斩杀,就是个杀。” 笔趣阁 …… 出边境后,礼部两位官员主动提出护送的将士们辛苦了,要不要歇一下再赶路。 罗峻熙也很赞同。 他正好要将带来的家养鸡们,趁此放到森林边上。 这是他给大山上的“伙伴们”带来的礼物。 倒是虎贲营的众人不同意了。 朱兴德一身盔甲骑在马上,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众人就齐刷刷吼道口号: “岩石硬,硬不过虎贲营的意志。 山峰高,高不过虎贲营的责任。 虎贲营至此,立德、立功、立信,看淡生死,莫问归期!”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知不觉这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靠近敌国的山脚下,忽然传来一道带着回音、缠绵般地叫喊声: “都来啊,吃肉啦!” 这一嗓子就是罗峻熙喊的。 此时,他正和他大姐夫朱兴德一起挥舞着血帕子在手舞足蹈。 跳着他们异常熟悉的驯兽舞。 驱腿、抖肩、挺腰、晃脖子。 而随着他这一声招呼,最神奇的是山上还真给了回应。 第一声叫唤的就是虎啸。 虎贲营众人以及跟随来的其他几位文官全都震惊了,原地休息坐都坐不住了。 传言,北方大捷有白头山神兽帮忙。 听听那虎啸, 传言果然没欺他们。 这说明啥? 说明生灵都站在他们这一方。胜利注定是属于他们的。 那来吧,不能只让朱将军和罗大人忙乎,咱们都跳起来。 只恨如若早知晓,再多带来一些肉好感恩神兽。。 只看没一会儿功夫,朱兴德和罗峻熙的身后就站满了人。 有满脸不自在的,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例如谢岩等人,却也在尽量跟上舞步, 越跳越摇摆。 有四肢不协调的, 例如几位文官,也是在尽力摆动出火辣辣的姿态,跳出最炫神兽舞。 总之,只要帮过他们的神兽能欢喜,别说扭腰摆胯了,干啥都没问题。 你说就以上这么大的动静,敌国能不知道吗。 敌国慌了。 天呐,这山上的神兽是受了巫蛊之术吗?居然是中原内应。这比驻军还可怕啊。 有了这一层遐想。 再加上罗峻熙他们在露面前,全体都有,整理官帽官服,没了一路风尘仆仆,各个看起来斗志昂然。 虎贲营那世家子的傲娇气势和配备的最顶级武器再暴露无疑,罗峻熙扩张扩张嘴,活动活动脖子就进去谈判了。 他们几位文官还提前商量好了,礼部大人只要一摔杯子,就由罗峻熙撕破脸用藩语去咬他们。 所以谈判从互不相让到哭穷示弱, 从口若悬河到你来我往, 从谈及各种条件用拖字诀,到最后罗峻熙哑着嗓子拍桌子说,不同意那就战场上见,历经十日才谈得妥妥的。 …… 十二月。 由李景怀大人亲自带队,各城各县官员沿路指挥运输,一车车由老百姓用荒地种植出的白菜终于装车。 官员们站在路边记数,官帽上堆积一层层白雪。 老百姓们更是上面一声号令,下面就干疯了。 家里存的冻白菜都掏了出来,让装走换战马去。 提及这事儿,老百姓们边忙乎边乐得不行。 这可真是活久见。 实属没想到,有一天白菜还能这么值钱。 官员们说了,只要白菜管够,就能抵他们地钱。这是他们活这么大岁数,少有的最惠民政策。 其间,刚成立的游寒镇百姓最是高兴和自豪。 “我就说吧,跟着左家走不会有错。你看看,左叔他们虽然去了京城,但是仍旧惦记在老家的乡亲们,知道咱们种植这么些荒地会犯愁,这就想了办法帮着解决。听说这次白菜的事儿就是由他小女婿去谈、他大女婿带兵去震慑。给敌国那些人吓的屁都不敢放。” 大黑胖趴在小卖店的窗台上,呼着哈气说完又张罗道:“快过年了,我说,咱大伙给左叔家凑些年礼送去吧。别感恩只挂嘴边,黑不提白不提竟整那些没用的,送点儿礼物意思意思。大气些。” 咱可不是抠门,问题是送啥呀。 人家在京城过好日子呢,还会瞧得上咱这点儿东西?不是说京城啥都不缺吗? 那不能,左家不是那样的人。甭管到啥时候都会拿咱乡亲们送的东西当宝。 再说京城指定也有缺的。 比如小酸菜、粘豆包、大苞米茬子、咱自家下的农家酱,回头左叔他们要是想这一口能用酱打饭包。 “不要有礼轻礼重的顾虑,这叫送的是份心意,是份惦念。” 左春生的大儿子眼下是游寒镇的亭长,闻言都不得不对大黑胖竖起大拇指道:“我瞅你只开个小卖店有些屈才,我这亭长都应该给你干。” 大黑胖哈哈大笑道:“亭长,我这人实在,我可当你是在夸我。” “是真夸。” 关上窗户,大黑胖的男人吃起了干醋:“你给左家大叔送东西,他不得更对你念念不忘啦?而且怎么亭长也和你眉开眼笑的。” 气的大黑胖上手就拧她男人胳膊:“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我长这么磕碜,也就你一天天的拿我当宝。” 所以说,左家搬迁到京城……不,是京郊。 左家在京郊凤台村的第一个年,过的极为丰富多彩。 丰收了。 有老家乡亲们给送来的各种年礼。 木耳、蘑菇、榛子松子、花生大枣,只有你想象不到的,就没有他们不送的。 还有家里吃官粮的多。到过年过节这么一凑,你发点儿,他发点儿,只左小麦一人就分得太仆寺发下来的两大车年货。 也是直到这时,京郊凤台村的村民们,才真切感觉到左家还是和他们不同的。本来吧,没那么明显,这次过年才感觉格外明显。 你瞧瞧,那些年礼折腾好半响没忙完,仍有许多堆在大门外。 快去帮帮忙吧,邻里邻居的,旁边从晋城搬来的邻居婆子就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在折腾,你家里其他人呢。” 左小稻挺着快五个月的孕肚笑着回答道: “我公爹在屋看孩子,罗婶儿和付小妹在后院酿酒掐时辰离不得人,我娘在城里酒铺子卖货,外婆外公还有我爹和我二妹是去参加商会。” “也是。你男人和你小妹夫他们没回来。” “嗯,还得个几天。” 朱兴德梦里给小稻传过话,即使老天成全不下冒烟大雪,路上一切顺利的话,也要最早二十八才能赶回家过年。 “我看你肚子,这回可能是個小子。” 说起这事儿,左小稻面上有些赧然,“姑娘小子都一样,我们不挑,顺其自然。其实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又有了。” 她要是没挺个大肚子,这次是不是也能像二妹似的,跟着外婆一起参加商会长长见识。 有乡亲忽然喊道:“我说,你家都什么门第了,该买些丫鬟小厮了。” “嗯,明年的。” …… 这面村里刚有人问丫鬟的事儿,城里铺子里就站着一排不要身契钱的丫鬟和小厮,正在等待白玉兰挑选。 白玉兰却没有任何惊喜之情,倒是满脸写着为难。 咋回事儿呢。 京城很出名的大酒楼掌柜寻到她这里,想让她给酒楼供应卤肉。 对方还挺会做人。 知道左家有好几位当官的,小女儿更是最近京城议论纷纷的话题人物,是一位极其罕见官职较高的女官,对方说话就很艺术,没有直白地说要买卤肉。 只口口声声说希望左夫人帮帮忙,左家卤货的香味实在是太霸道了,使得太多宾客总是朝他要,你说他哪里有?不瞒人,他自家大厨们也尝试过多次,却不是那味儿。 所以为以示感谢,不能白让左夫人受累,特安排这些丫鬟小厮来帮忙。 说这话时,酒楼大掌柜将这些人的死契还放在了柜台上。 这就相等于以另一种方式在给左家钱。这些人就送给了左家。 其实他背后的东家比左家官职大多了,可是这些掌柜的最是深知在商言商,没得啥破事都以势压人。 白玉兰看眼那一沓子身契,又看眼来游说的酒楼掌柜,她张了张嘴。 想说自己真的没有卤货方子,不骗人,她卤的肉食之所以香飘好几条街,那是她用了空间里的花草当配料。 她也是瞎鼓捣的,偶然间发现加了空间里的一种黄色小花味儿好。想着做出来一是过年自家吃,二是给些买酒大客户当赠品。没想到会引出这一茬。 你说空间里那花草,她咋可能会卖。 再着,她也不当家啊。 就算真卖,怎么个卖法,是制成一个个卤料干包,让酒楼买她的干包调料,然后自己回去卤。还是她干脆开个卤肉店,谁想吃就直接来这里买,酒楼订的多就给批发价,以上这都需要她娘秀花以及一家子共同商量的。 “孟掌柜,你看我这里,快过年了,订单很多,要安排送货,今日又要忙着和柜上对账。你先将他们领回去,无功不受禄,回头等我娘拿定主意要不要做卤制品,到时再给你准信儿。” 白玉兰说完就低头继续打算盘。 自从来了京,左家日日夜间开展各种补习班。 孩子们认字的、做学问的,连着老人们也不放过,活到老学到老嘛,数月如一日的那么学习。 临睡前唠的都不是家常磕,甚至最开始学习新知识不适应,说梦话都是她在问左撇子:“老头子,今日你教的算盘口诀第二句咋背来着?” 这也就有了白玉兰的今天。 用左撇子夸白玉兰的原话就是:“老婆子,你现在往柜上那么一坐,小字写着,不细看,要是不知道你写的七扭八歪的话,小算盘再打着,真挺有派头。” 此时,白玉兰就摆出了这个派头,意指不要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她很忙。 酒楼掌柜也就明了拉,拱了拱手道:“那在下就等夫人您的消息了。” 白玉兰立马站起身,面带笑容道:“来,我送送你。” “不不,夫人,您千万留步。” “那好,小庄,你去送送孟大掌柜。” 小庄和小西,以及另几个加起来共八位的伙计,都是朱兴德和杨满山曾经在北方一战中带过手下的亲属。 目下,扑奔来京,都在左家酒铺子里当学徒。 平日里,左春生或是左撇子也会点拨他们关于账上的事儿。 因为秀花画了个大饼。 她说,咱们家将来一定会开许多铺子。 所以好好培养这几位,只要人品没问题,早早晚晚会让他们做上各个分店的掌柜。 fantuantanshu.com 而这个“大饼”,左家人包括秀花在内,都以为会在几年后才会圆梦。 却没想到就在今日,在秀花初次参加京城商会时,就从天而降得来了一个契机。 此时,商会上。 别看左家有好几位在做官,可论起买卖大小,左家在这些大商人面前,充其量至多也就是个弟弟。 按理,秀花、左小豆、左撇子和左春生的位置是非常靠后的。 但今日组织这场皇商见面会的内务府海公公有一个典故。 那典故就是,据传海大人在还没有入宫做管事太监前,曾是以前吴王封地内最大的酒商。 家族酿酒手艺闻名九州。 可由于其妹美貌被吴王妃的弟弟掠走生生糟蹋致死,其父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就将这事闹大了,本意是想让吴王为家女一条人命做主,却没想到这事儿被另几位王爷知晓。 吴王当时在晚年的先帝那里很受宠爱,除太子不屑于口角之争,另几位王爷怎么可能会放过吴王这个短处。就将这事儿状告到先帝那里,使得吴王受到申斥。而这也就成了海大人一家彻底得罪吴王的导火索。 三代酿酒世家顷刻倒塌。 有发生意外死亡的,有病死的,还有在发卖路上死去的。 只有海大人一人身受重伤逃跑。 据传,海大人病愈后就悄悄入了京,使出浑解数终于入得太子的门下,为入太子门下向吴王报仇,不惜了却尘缘做了太监。直至吴王在宫乱时被斩杀,太子登基,海大人这才以多年病体、不堪伴其左右为由退居二线,不再做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而是重新去做他最擅长的买卖人,帮皇上选拔皇商,帮皇宫采办。 所以由于以上原因,今日商会在座位安排上,就让京城里凡是做酒买卖的商人坐的比较靠前。 想着万一海大人今日有心情聊家常呢,附近陪坐的都能说上两句。 这个安排也使得所有酒商激动的满脸通红,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就看能不能入海公公的眼了,考验他们口才的时候到了。 可是,今日秀花、左撇子、左小豆和左春生却全成了哑巴。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吃惊地望着海大人的脸。 左小豆悄悄拽了拽外婆的衣角,又艰难地咽了咽吐沫。 她望着秀花,眼神里似在询问道:“就是,那什么……外婆,你猜有没有种可能,吉三是眼前这位海公公的儿子,亲生的那种。您瞧啊,那长相跟扒下来的一样。” 然后散会后,秀花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不停地告诉自己,我小孙女可是给皇上养马的,那比天宫里的弼马温还厉害。再着我家官多,你别论官职大小啊,咱比个数,摞在一起她不怕不怕,她就忽然张嘴叫住了海大人。 并且提出要求,必须借一步说话。 出席商会的大商人们闻言:“……” 而秀花像是感受不到别人看他们的异样眼神,她总不能当众就问: 多年前,你是不是认识一位姓吉的女子。 你俩,还曾那啥过。 茶楼隔间。 海大人的身子一僵。脑中晃过多年前他被女子相救的一幕幕。 秀花就明白了,叹息道:“她生了一个儿子,为此丢了性命,那个儿子和你长得很像。” 当天,左家的信件随着往返车队运送神仙水,一起送往永甸县。 信有两封。 一封是海大人颤抖着手给亲生儿子写的信。 另一封是由秀花亲手写的。 老太太不容易,愣是描出两行大字,第一行是:三啊,你有个亲爹。第二行:我逮到你亲爹了,速来京瞅瞅。 可想而知,当海公公见到唯一的儿子,得知儿子多亏有了秀花这位婶娘才会活在世上,否则当年就要被吉家另两位兄长打死,不打死也会冻死饿死,他心里是极为感恩左家的。 尤其是秀花还给吉三盖了房子娶了媳妇。 儿媳妇明年就要生了,他一个无根之人竟然有一天能当上祖父。每每想起,都怕这只是一个不醒的美梦。 而为了尽快寻到真实感,海公公一刻没耽误开始办大事。 海公公其人的性情,当年能为报仇入宫做太监,眼下就能为报恩出手稳准狠,那叫一个大气。 就没有他不敢放弃的,就没有他不敢给的。 花清酿,卡戳皇庭特供酒。 海公公还为花清酿特意请假出宫,传授酒窖怎么盖,必须盖起来。 要说这都是皮毛,左家自己努努力也能办成的话,那么当海公公如老僧入定连写七日酿酒秘方,并且将这些毫无保留的交给秀花时,秀花的老脸都红了: “你给我千金,我真好意思收。可你给我这些秘方,我不能收。这些秘方可是你家三代人的心血传承。这么的吧,你给吉三。让吉三再开个酿酒坊。” 不怕打擂台,谁家的酒好谁上。 秀花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再说做任何买卖都不会是独家,都有人在做,只要是良性竞争就好。 秀花不知晓的是,也正因为她这番话,使得海公公更加洒脱地留下这些秘方。 三代人的心血给予仁义之家,才叫不遗憾。 另外,他之所以会如此,也是为尊重儿子吉三的选择。 他儿子打算还依照以前那般过日子,继续帮左家卖酒。 他不能从没养过儿子一天,出现就对儿子的人生指手画脚。 海大人经历过世事沧桑,知晓人的一生,究其根本其实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一切外物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独开心过日子的记忆才归自己。 不过,等到孙儿出世,再过个三年五载他会从宫里彻底退下来,到时他打算去带孙子,让孙儿好好念书。 海家的门楣,海公公心想,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光宗耀祖。 而秀花攥着一叠秘方望着海公公远去的背影,下定决心: 至此花清酿下面,会再单独设立另一个酒名,为此证明这些秘方的由来。 她不会让海家曾经名震九州的酒名,消失在这世间。左家人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帮海家酒传承。 —— 除这个改变吉三命运的大插曲,住在京郊的左家在临近新年前,还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小客人。 一位是七岁的小郡主。 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家六岁的小孙女。 “这就是朱琬琰家吗?” 甜水的名字是她小姨夫取的。 罗峻熙给他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囫囵瞎起个名胖墩墩,给大外甥女起名却用了心,绿筱媚清涟,娇荷浮琬琰,朱琬琰。 没错,来对了。 要说两位尊贵的小客人的到来,最高兴的并不是甜水,而是左家长辈们。 这说明俺们孩子终于不受排挤了。 “那个谁呀?柱子媳妇,你快去给孩子们端零嘴,全端来。” 秀花很开心,开心到什么程度呢。 豪不夸张地讲,她对跟随两位小客人来的婆子丫鬟都心带感恩。 只要没有横扒拉竖挡着的,只要让她的甜水有能玩到一起的闺蜜团,让她这个当太姥姥的做什么都愿意。 “琰妹妹,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小姨的女官服吗?” 甜水说可以啊。不过,你认识我小姨? 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女孩儿捂嘴笑,“不认识,我是听郡主说的,她说她在校场见过你小姨,很是敬佩。” 七岁的小郡主比比划划,赶紧讲述: 没错,你小姨怎么就能那么飒爽英姿。 你小姨当时头都没回,只朝身后扔了一个飞刀,飞刀竟然扎中乱飘的柳树条,你不知道,躁动的马群立马变的静悄悄。 “我也呆了,不敢出声,怕你小姨扔我一刀。” “哈哈哈……” 小姑娘有些不乐意道:“是真的,你们笑什么,等将来我也要当一个厉害的郡主。” 这两个小客人不仅看过摸过左小麦的官服官帽,玩了好一会儿左小麦生的两个白俊白俊的胖儿子,而且还吃了许多以前未曾尝过的食物。 看的她们很是稀奇,一会儿问道:“这也能吃?” 一会儿又不可置信地瞪着甜水抗议道:“我才不要自己动手烤这可怕的东西。” 两位小客人一直玩到天黑才离开。 离开时,小郡主欢欢喜喜给了甜水一个贴子,“上元节,我邀请你进宫看烟花。” 当一辆辆马车彻底消失不见,左撇子才一把抱起甜水感叹道: “累死你姥爷我也不敢想啊,咱们家头一个进宫做客的人,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姨夫你小姨他们,竟然是你。” 那你看,朱琬琰可不是一般炮。 那是在两年后,能阴差阳错扒掉小十一皇子裤子的人。 八年后,能坐上女子学院大姐大位置上的人。 八年啊,才轮得上甜水称王称霸,甜水:“可等的我好苦哇!” 不过,目下关于进宫看烟花这事儿,左家人定论还是下早了。 因为可不止是甜水在上元节这日被邀请进宫。 随着朱兴德和罗峻熙完美地完成任务归来,皇上口谕赏赐其二人可带家眷入宫观礼。 虽然在上元节这日,左家人犹如瞎子过河般进宫很是懵懂,一个个尿都憋着啊,出门前连口水也不敢喝,就怕在宫里出丑。 虽然作为长辈的秀花和白玉兰以及罗婆子,没有一个是诰命在身,她们见谁都得弯腰行礼。 虽然左家全体都有,只能站在不起眼的位置观看烟花。 前面全是人脑袋,前面有点儿热闹事都看不着。 但是在这日烟花绚丽多彩绽开那一瞬,秀花仍旧激动到眼角带了湿意。 她沈秀花,这一生不白活。 她沈秀花敢把那话撩在这里,她相信自家的孩子们,往后被赏赐进宫的机会多着呐,那站的位置也一定会一年比一年更靠前。 …… 同年三月,罗婆子长舒一口气,她终于挨到了她儿子科举进场。 她心思话了:管是考成啥德行呢,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先让她儿子混进官场再说。要不然儿子总靠儿媳妇俸禄吃饭,这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嘛,她每每见到小麦都亏心啊。 小麦为保她儿子命得出血。流真血。 平日里,供读书,钱上还得出血。可以说,精神和身体双层蹂躏。 总之,罗婆子盼了好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也是忍了罗峻熙好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其中进士考试,罗峻熙成绩只能说是中上等。 就这个中上等啊,还幸亏他最后大题拿到了最高分。大题论:如何处理和外面小国之间的外交关系。 罗峻熙:你说这事儿巧不巧,这方面他最会处理了。 才回来。 而让罗峻熙感到老天爷最是疼他这个憨人的是,进入大殿后,皇上出题让他们论农桑,从哪方面论都可以。 罗峻熙:咦?他可是农家孩子,很会种地的人。为能多种出粮食,他还打算出套书。只记录的手写笔记就攒的有膝盖那么高。 所以这日晌午,状元要游街了,成绩新鲜出炉。 别误会,状元并不是罗峻熙。 罗峻熙知识早就学杂了,他不配。 状元郎是位博学多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 榜眼年纪更大,中年黑面五十岁。 而就在围观群众略感失望,总觉得历经坎坷才得以选出的状元和榜眼,面相上是不是有点儿寒碜、有点儿和他们想象中不太一样时,探花郎罗峻熙粉墨登场。 “哇喔,好俊啊。” 探花郎拥有完美的身材。 五官俊朗也就算了,最难得的是他皮肤还很白。 一时间,随着罗峻熙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走一路过,街边、酒楼里,茶楼各窗口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沸腾了。 她们等来了,从此以后。她们会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花粉”。 罗婆子也欢喜到喊破喉咙。 你说这事儿整的,在她都快要放弃时,她儿子又瞎猫碰死耗子创造出了奇迹。 罗峻熙看到母亲一边跳脚哭着,一边对他招手,他在这一瞬心下是涌起万分感慨。 你瞧瞧他这七灾八难的,终于考完了。 “娘!” 啊啊啊,探花郎下马了,他果然长的高。 啊啊啊,我要是知道探花郎会在那处下马,我包什么单间啊我,我咋那么想不开。 罗婆子压根儿没听到她儿子在喊娘,就感觉这街上也太热闹了,脑瓜子都嗡嗡的。 没招了,眼下不是时候说些夸奖儿子的话,还是先干正事要紧。 罗婆子是隔着前排的人,她又是跳又是蹦的急忙隔着人群递给罗峻熙一块布。 “打开,稀饭儿啊,听到没有,一定要边游街边举着!” 罗峻熙一边躲避四面八方扔向他的鲜花,一边匆匆打开绣布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罗峻熙就傻了眼。 等他再抬头想询问“娘,你这样不好吧”时,罗婆子早就被挤的不见人影。 罗婆子心想:不好啥呀? 要不是探花服是皇上赏赐的,她都恨不得在儿子后背刺上四个大字:精忠报妻。 省的这些丫蛋们嗷嗷叫唤觊觎她儿子,这样会破坏家庭和谐的知道不。 而罗峻熙不愧是最有良心的白脸郎。 他在马下只稍稍扭捏了一小下,然后从上了马,真就从容地将那块绣布打开举了起来。 只看,上绣了几个大字:我是飞龙厩使的夫君。 摊牌啦,咱是有家室的人。 官宣啦。 而你要是问我,既然你有CP ,请问你夫人在哪里。 罗峻熙: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该怎么和你形容呢,嘿嘿,这么说吧,我媳妇曾点着我的鼻尖说过,我是她最甜蜜的负担。 与此同时,左小麦正在山边摆出八卦阵。 八卦是用她的鲜血画出来的。 毕竟不用这个画不行的,你想啊,都探花了,山上这些动物能不精神亢奋嘛。那都恨不得排山倒海而来。 左小麦身着枣红色官服、黑色皂靴。 只看她突然做出防御姿态,对着大山凛冽喝道:“看我镇兽神功,黯然销魂血!” 第三百九十二章 传承(大结局) 罗大人深知咱们这偏远地方想要读到好书,想要让更多的人能读得起书,极为不易。 所以他真的有向老家以及各个偏远书院捐赠许多书籍。 至于之后的事,其实不难猜到。 在历经多年后,罗大人当年捐赠的书籍早被后人翻烂。但是别忘了,当年受益于罗大人捐赠书籍的那些举子们进士们,他们也会一批又一批的考上去。 然后就有了偏远书院会再次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一拨又一拨的新科举书籍。 而且捐赠者只使用一个共同的名字,他们都叫罗大人。 一代又一代鲤鱼跳农门的功成名就者,想用此种行为感念罗峻熙,这就叫作传承精神。” 老先生望着讲台下一张张热忱的年轻脸庞:“所以我愿诸位早日金榜题名,将来也能延续这种传承。” 说完就希冀地看着大家。 而下面的学子们则是一脸问号:没啦?这就传道育人完了?您这也太潦草啦,都没有听够。 “先生,您再接着给咱们讲讲。” “再接着讲啊……”老先生看眼日头,行叭。 就当作是给学生们上场前的心理辅导了。 “要说关于左家的故事还真是多。” 老先生开始滔滔不绝道: “正史野史都有。 像野史,左家二女婿位列一品侍卫大臣的杨满山,据传他一生育有七子。一个女儿都没有。 其中有四个儿子被他做主改姓了左。 据传在宣宗帝时期,杨大人这个改儿子姓的事儿啊,还一改改了四个,轰动一时。 然后七子,他都当手下那么训,倒是他大外甥女在出嫁时,一向冷硬的人舍不得到落泪不止,将他大姐夫当亲爹的都比了下去。 而他大外甥女是谁啊?这点大伙总知道吧,嗳,对喽,就是那位咱们这里的人,每每提起来就与有荣焉的亲王妃。咱们北地这里有史以来最高嫁的一位。截至到目前,还没人比她家嫁的好。 另外,还有野史说,左家人有御兽奇才,有一些特异奇术,这个我想多少是有些根据的,毕竟左家小女最后可是坐上了太仆寺少卿的位置。 tsxsw.la 其实左家小女要是继续干下去可能还会再升迁,但野史里不止有一本书里曾提起过,这位左家小女是由于罗大人当时在做礼部侍郎啊,罗大人要出使外藩,这一走可就是几年,然后她只能选择不干了,跟着她夫君漂洋过海。” 老先生忍了又忍,才忍下到嘴边的那句八卦:“你们要是误会左家小女很舍不得罗大人,怕他有二心纳妾啊之类的,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左家女可是貌美如花。野史也说,是罗大人哭求他媳妇陪着出使外藩。哭的京城许多内部官员都知晓此事,左家女才不得不辞行。” 但他不能讲出来,毕竟这有些影响青史留名罗相的形象。 “野史还说,左家大女婿朱兴德在户部官阶三品期间,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咋想的,连宣宗帝也搞不懂他到底是为何,朱兴德竟然干出在上朝时,忽然请旨要下场参加科举。非要进场。 诸位,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啊?已经三品大员,还要去考童生。 据传,还真让他考下来了。 大家别笑,你们知道这位三品大员的人生有多么崎岖吗? 朱大人可是一会儿被宣宗帝安排去做文官,过几年再将调过来再去做武将。等他武官做到一定的级别,又又给折腾回来。就这么反复的来。 怪就怪在,左家大女婿朱兴德还真就干什么什么行,这也是朱兴德那时候连童生都不是,却能在一众进士及第、甚至状元榜眼探花出身,人才济济的户部里、脱颖而出最为重要的原因。 但我们再反过来看这件事。 他和他的小妹夫罗大人完全不是一个起点,朱兴德和武官一品侍卫大人杨满山也不同。 杨大人干的是武官,不挑科举出身。罗大人就更不用提了,可是这位左家大女婿朱兴德有啥啊? 可以说,他的所有官职全是靠他一点一滴扎扎实实从最底层干上来的。这其间一定会受到许多歧义,可那又如何? 据传他的童生,都是他在过了而立之年才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学起来的。我希望在坐的诸位都要有朱大人的这种精神。 不要去仰望罗相,毕竟这世间少有像罗相五岁能背书的脑袋瓜。但只要你能有朱大人的这种精神头,做学问就不会差。” 老先生继续道:“不过,以上我说的都是野史,真假还有待商榷,我就不多赘述了。” 下面的学生们心想:您都说的唾沫横飞了,你这还叫没多赘述? “现在,我来讲一讲正史记载。 刚才提过的那位左家小女,那位可是首位女官。 在她之后,才有像庆宗帝启用的女御史白从焉。当时用白从焉,就是用宣宗帝时期左家小女的女官身份,来说服朝堂大臣的。 包括咱们现在本朝有名的大理寺卿,这里面都有左家小女入朝为官的先河,才有后面这些身居高位的女官员。 而左家人可不止是给后世女子做官起了好头,史书上在提及左家人时,有评价左家花清酿是历朝历代中,是雇佣妇人人数最多的皇商。 同时也是在自然灾害中,数次倾其家财捐款的皇商之一。 至于大家都知晓的左家花清酿酒有药用价值,建议你们没事儿就买来喝喝,这也是千真万确的。 为此,宣宗帝曾赐左家外婆超一品诰命之身,赐与左家五进院大宅子。至今那个大宅子都被世人称为吉宅。 因为凡是后面官员住进去的就没有出过事儿的,这也变相说明能得此宅院的官员那是要深受当朝圣上信任的。并且,这是真的哈,那宅子到现在甭管主人换成了谁,至今还立有左家人功勋的石碑。” 老先生喝了口茶水润润口,才望着窗外,极为感叹道: “你们或许不了解,其实连我们现在的南疆和大漠北能收复回来,这里面都有左家人的身影。 史书记载那两地将领全是由朱兴德亲手培养出来。 还有左家二女婿,宣宗帝在南浔时,他曾舍命护驾,差点儿就死在南浔的路上。之后庆宗帝南浔,杨满山的三子有乃父之风,再次护驾有功,为此断其一臂。 关于罗丞相那就更不用提了,出使外藩其深远意义,岂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他用足足六载年华行走在异族他乡路上,后又扶持年幼的庆宗帝,做了两朝宰相。一生为官清正,呕尽心血、兢兢业业。 可以说,我们今日在座的诸位,能处于太平盛世。 从游寒村走出去的左家人,真的是功不可没。” 左家也从不曾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的故事在以另一种方式影响着后人。 此时,外面晴空万里,太阳像是在绽开笑颜,在对你打招呼道: 嗨,你好,我是那个开局就被婆婆打巴掌的窝囊废左小麦。 我是那个倒霉蛋被野猪气哭过的罗峻熙。 嗨,你好,我是那个开局就差些小产的左小稻,这是我男人朱兴德,他曾在整整五年的时间里,在古代一直是短发头。 嗨,你好,我们是杨满山和左小豆,我们只有一句话的时间了,那就只能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们为了花清酿里的神仙水,直到成为没牙的老头老太太还要抱在一起亲。 嗨,书友朋友们,我是外婆秀花啊,我活到了九十二岁才没,都差些熬没我那女婿。 我身体棒棒哒,你们就放心吧。谢谢你们陪我们这一大家子,共同度过整整一年的时光,看属于我们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故事。 最后外婆再告诉你们一件事,那就是凡事都要往开了想,就没有过不去的槛儿,那就是我秀花最大的金手指。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作者YTT桃桃,感谢,感恩。 不忘初心,下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