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夜》 001大人成亲,姑娘能去否 001大人成亲,姑娘能去否 眼下已近九月,正是丹桂飘香、秋高气爽的时节,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许多小姐们婆姨们都借着桂花节,流连于各种商贩铺子间,嬉笑打闹,好不欢喜。[]不像前阵子暑热,人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只是即便这样的好日子,也还是有一处楼里的姑娘婆子们却都守在房里,不敢出门。其实倒也不是不敢出门,只是打清早起,屋子里就似有一股子火气,隐隐地烧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怕无端端地引火上身。 “团子!”元香看见楼梯口静静守着的小姑娘,又是勾手指又是挥手绢的把她招呼到楼下,拉着她藏到了背静处,压低声音问着困扰了她大半天的问题:“今儿这都怎么了?都说你们姑娘不高兴,是遇着多大的事儿了,桂花节都不出门。(.)街上可热闹着呢!” 被叫做团子的小姑娘摸了摸鼻尖说,“没……没什么吧,我也不知道。许是累了,还歇着呢。”话音刚落脑瓜上就挨了一记,“你再跟我打马虎眼试试,香姐给你上胭脂!”说着,元香就要去捏团子的圆脸蛋。团子吓坏了,赶紧捂着脸求饶,“我说我说,你别捏我脸了,上次已经让姑娘笑了好几天,说我是猴屁股!”元香笑着,转捏为揉,打闹一阵才听来了答案,听过后也只是冷着脸骂了句贱人,就扭身回屋了。[] “今儿个一早,上官大人府上来了小厮,送了信给姑娘,说……他家大人下月初八成亲,问姑娘当天可能到府上去。” 眼瞅着已到了晌午,团子想起来姑娘自清早就没吃过东西,也没有喊她添过茶水,难免一阵忐忑。想到这般忐忑全是因为一个上官大人,也是一肚子火。 “看着倒是有些翩翩风度,待人也算是蔼然可亲,没想到最终还是个趋炎附势欺软怕硬嫌贫爱富的!”团子窝在楼梯口上,扯着袖子犯嘀咕,压根也没注意到自己一下子说了好几个成语。“难怪元香姐老说那些公子少爷的全是只有一副臭皮囊,心肠都坏透了。要我说,这个上官大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枉我们姑娘痴心一片,却是被他伤透了。哼,看我们家里出了变故就避我们远远的,有本事一辈子别来往啊!成亲你成去呗,给我们填哪门子堵呀!” 眼看着袖子已经扯得有些变形,团子越是觉得憋屈,忽然想到元香走时撂下的那句“贱人”,也忍不住咬牙念了句,心情似乎是得到了纾解。 转头看看紧闭着的房门,想送些吃的进去,看看姑娘现在是什么样子,哭也好闹也好发发脾气砸东西也好,总是要有点动静呀。可又不敢贸贸然闯进去。老板娘昨儿出门还没回来,一时没了主意,只是在门口走过来走过去。 没等她走上几个来回,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走出一位男子,轻摇着折扇,微仰着头,举止间透着一股子潇洒。咦?潇洒?!“姑娘,您……莫不是……”受了刺激吧? 胧月看着眼前小人儿,朱唇微启,双目微瞠,怎么看都是一副呆蠢可爱的样儿。啪一下收了扇子,用扇骨轻轻抬起小可怜儿的下巴,慢慢贴近小脸,缓缓吐出一句话,“团团,小爷带你去赏个花儿,可好?” 002去给大人回句话 果然,这逢了节会就是热闹,商贩们或许知道花节里出门的姑娘小姐们多,好热闹的小孩子多,满街都是些卖胭脂水粉、发簪手镯的,连叫卖糖葫芦和捏糖人的都比平常多了几个。 手机端阅读请登陆m. 要是往日里出门,团子一定每个摊子都去招惹一番,不买东西只还价。所幸她人小也可爱,没人跟小孩子认真计较,真有动了气的,胧月上前说两句讨喜的话再买上个把东西也就算了。正因为没出过什么麻烦,也就越发惯得团子养下了这毛病。只是一路走来,直到坐下来吃饭她都静静的,耷拉着脑袋不怎么说话,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胧月着实着急,终于忍不住问她:“团团,小爷带你出来是看你嬉笑玩耍调戏各路摊主的,你这没精打采的死样是作给谁看的?” 听得姑娘终于开口问她,团子知道,可以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倒出来了。 “姑娘,不对,公子!您这样是不是叫做怒极反笑苦中作乐啊?” 知道小姑娘还有后话,胧月也不着急,一边给俩人添茶,一边递了一句“此话怎讲”过去。(.好看的小说) “今儿一早,上官大人派人捎来的话我听到了。”说完,下意识偷瞄了一眼胧月,见对方没什么异常才接着说到,“虽然偷听不好,可我就是想知道他还想怎么着!他要成亲便成他的亲,何苦再来为难您?大半天的您坐在屋里水米未进,想是心里委屈的紧,可您也不能一直这么忍下去啊,您好歹找慕青姐姐说说话也成啊!她在门外唤你几声你也不搭理,慕青姐姐也是急坏了的,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看好您,怕您在屋里憋出个好歹来。现在您是出门了,潇洒嘛还是那么潇洒,可我倒转觉得心里堵得慌,您越是笑着我就越是想哭。”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说下来,竟真的是泫然欲泣了。 胧月本来就是想让这丫头说说话,谁想她感情一上来就顾不得场合,引的周围的客人都在打量二人。她本人倒是不怕别人看不怕别人说的,只是今日这一身男装打扮,眼下这样子确实不好看。 “行了行了,我只当小六又做了什么恼着你了,你却是为了这个。快让爷把那猫尿给擦了,爷最见不得姑娘哭,可心疼了呢!”说着,拿了手帕捧住团子的小圆脸给她抹眼泪,团子被这么一闹,破涕而笑,想想自己这又哭又笑的样子,又忍不住红了脸。(.) 周围有个把没成婚的姑娘见着这一幕,像是自己被一公子当众捧了脸似的,双颊绯红,也扭头不再看了。一些个已为人母的则似是不屑地直直盯着,蒙了孩子的眼来,还喊着自家男人快些吃饭。那些成群结队出来赏花的公子哥儿们,则是一脸艳羡互相嬉笑着。角落包房内一华服男子,低着头静静喝茶,因为有屏风挡着,看不清面上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扯了扯,算是在笑。 待缓了缓,团子还是忍不住问胧月气不气他。胧月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谁,端起茶杯轻吹了吹,浅啜一口反问她:“为何要气?” “您和他青梅竹马,他们那些个人都清楚您向来待他如何,他待您也不似一般人。您的心意他分明知道,两家大人也早就默许了你们的婚事。如今他偏送来这样一句话,当真是邀您与他一同欢喜,还是要您过去了站在那新夫人面前任人比较给您难堪?要不是老爷夫人相继出了事,您怕是早就……!”团子说到这里,也明白自己是说多了,便咬住嘴唇,硬掐断了后头的话。 胧月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什么不快,反而越发地风轻云淡,笑看着窗外人群、远处街景,默不作声。团子不敢问,姑娘可是在想些什么,回忆些什么? 胧月和上官大人之间种种,她是知道的。打小她就在胧月身边当丫头,陪着胧月出入上官府,远远地看着自己家里玲珑的小姐跟在上官家俊俏的少爷屁股后面玩耍;接送胧月去私塾,听流风少爷给小姐读书讲故事;跟着胧月逛街游玩,瞧着流风少爷一路拉着小姐护着小姐。她不止一次暗暗发誓,以后也要找个像流风少爷对小姐这样对自己的人,那样以后才不用吃苦。哪怕老爷入狱夫人病逝的时候,她也还是相信:只要有流风少爷在,小姐就不用吃苦。 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知道,也不太懂,只是听元香姐跟她讲过,也许就是因为小姐如今不再是原先的小姐了? 小姐怎么就不是原先的小姐了?她还是一样的呀,和从前一样爱说笑,和从前一样爱琢磨些怪主意,和从前一样爱偷懒,和从前一样疼自己,哪里变了呢? 对了,是有不一样的。曾经小姐听到上官流风这个名字的那种笑容,再也看不到了。 就在她望着胧月发呆时,胧月收回了目光,笑着说道,“你方才说,青姐出门了,可是去桂花廊了?” “是啊,杨妈妈那里的姑娘们晚上要表演歌舞,请慕青姐姐去帮忙了。” “咦?杨妈妈?那岂不是有很多‘美色’?”胧月双眼放光,摩拳擦掌,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看的团子直打颤。“走吧,去寻我的心肝儿!”说完,拉起团子就朝桂花廊走。 刚到茶楼门口,胧月又让团子去趟上官府,自己先去找慕青。团子自然不情愿,别别扭扭地问去那地方做什么。胧月啪一声抖开扇子,扬扬下巴说:“去给上官大人回句话,‘胧月不是新娘子,初八那日能不能到府上又如何’。” 团子一愣,问然后呢。 只见胧月摇着扇子缓步走开了,扔下一句:“哪有什么然后,说完了你走人便是。” 003公子你要祸害谁 待一路走到了桂花廊,天色已暗,周围的灯火都亮了起来。香河边上聚了很多妙龄女子和小娃娃,把自己的念想写在碎纸条上,压在荷花灯里,送入香河。两岸灯火在水中的倒影,和飘飘洒洒的荷花灯互相辉映,衬得香河似是银河,放灯的女子似是仙女,格外好看。不过最好看的,还是杨妈妈手底下那班莺莺燕燕,都是些底子好的俏女子,一举手一投足本就尽放光彩,更别说今儿个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粉嫩的衣裙穿在身上,鲜花扎就的花环戴在头上,谁看着都像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子,清新脱俗,美丽不可方物。 远远的,胧月就发现了这些“仙子”们聚集的地方,缓缓走了过去。之所以缓缓,并不是胧月想散着步子观些景,实在是朝那里去的人太多,只能随着人群的移动挪过去。 等到了跟前,队伍却又不动了,二十多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围拢起来,生生把人群阻住了。胧月想,定是杨妈妈也知道自己的姑娘是有多明艳照人,怕涌来的人太多,一是乱了场面,二么,自然是怕扰了那些公子贵人的雅兴,失了礼数,也失了体面。 勉强挤到人墙跟前,看了看这临时搭起来的场子,简单用木栅栏围了一块空地,正中央搭起一个半人高的台子给姑娘们表演用,台子四周围了些桌椅,方便公子贵人们在近处观赏歌舞。 不过上至舞台下至圆桌,一亩多的空地上却没见着什么烛火,只有角落一处青纱帷帐周围,摆了十余盏灯笼,烛光透过灯笼上的布幔,摇曳出一片红光。杨妈妈和她的一众姑娘,都在纱帐里娇笑打闹着,看的周围老少爷们儿们一片啧啧之声。 胧月正想着,自己没有帖子,怎么让守门壮汉放自己进去,就听得一声呼喊柔柔荡荡、由远及近而来。 “叶公子~您可来了!” 唤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花月奈何楼的妈妈,风韵犹存的杨小霜。瞧她现下走路时裙摆微荡、环佩叮当,男人们一路追随的眼光,便不难想到此人年轻时该有多么风流。 是的,风流。区区一介女流,贫苦出身,从青楼里的无名氏一步步做到主事妈妈,和达官显贵们能谈得,和市井百姓们能聊得,带着一众女子在偌大的方城里稳稳立了足,这般人物,当真算得风流。 当然,她的风流债也是不少。且不说年轻时的,就是当下都还有呢。都城里有位贵人,夫人走了几十年了从不提续弦一事,却在去年来方城办差时见到了杨小霜,一见之下便倾心仰慕的不得了,非要请她把生意交代出去随他回去享福。杨小霜却不乐意,前面还笑盈盈地婉拒了几次,后来就劈头盖脸给他骂回去了。害的那位再也不敢提这事儿,回回借着各种由头来方城,去了花月奈何楼也只是找她喝酒闲聊,连“关门”两个字都避讳不讲。 胧月想着上次碰到那位贵人时,他用目光痴缠人家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呦呦呦,我那些个姑娘们都说你叶公子笑起来是个害人精,怎么,今儿个打算祸害我了吗?”杨小霜甩着手绢,一巴掌拍在了胧月手上,拉着她进了场。 004你算哪门子少年 胧月任由她牵着往帷帐方向走,顺着她的话说:“在下的确早就有这份心,一不小心让您看出来了。(.无弹窗广告)如今您既挑明了,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不知杨妈妈您可愿随我雨里雨里去,火里火里闯,从此相伴,携手游戏人间呢?”说着,还执了她的手、望住她的眼,满脸都摆出一副“真心”的样子。 杨小霜不羞也不恼,一巴掌拍去胧月脑门上,“别跟老娘作那个样子,当我不知道你啊,一张油嘴,什么都敢说!”胧月继续牵上她的手,嘻嘻哈哈笑着,“哪儿的话呀,好歹我是不敢说让您关门这种话的。”杨小霜一听,就知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在皮痒,作势要掐她,胧月正要躲,就见着旁边来了救星。 “杨妈妈,您可劲儿掐,今儿个把她掐的哭出来我摆酒谢您。”慕青挑开轻纱从帷帐里走了出来,挽过杨小霜的手说到。 杨小霜却打这句话里觉出了不对。慕青有多护着胧月她是知道的,平日里生怕胧月被别人欺负一点去,别说是动手了,言语上磕碰一下都不能示了弱。 这次虽然动作上还是不愿让胧月吃亏,可她嘴里的话却怎么都像是没说尽,看着胧月的眼神也好像还藏了些事,都显得不对劲。(.)所幸她最不爱打听,借着要让姑娘们准备上台,一头扎进了帷帐里。 胧月听得慕青这话,深知自己让慕青担心了,拉着慕青一个劲儿问晚上表演的事。 “她们都准备好了?” “……” “这是要登台了吧。这么黑,杨妈妈也不怕那些姑娘们摔个好歹出来。” “……” “今儿这些衣裳真好看,果然青姐的眼光独到,硬是把庸脂俗粉扮成了阳春白雪。” “……” “青姐,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啊。” 慕青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男装,却用甜腻声音认错,拉着自己胳膊撒娇的胧月,忍不住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也不看看这里什么场合,你自己什么装扮,把家里那赖皮样子拿出来合不合适。” 一看慕青说话了,胧月当下摆出一副无赖公子哥儿的模样,揽过慕青往舞台前的空位走去,“怎么?小爷跟自己姑娘打个情骂个俏的,还怕人看不成?小爷就是这么洒脱,人不风流枉少年!” “呸!”慕青毫不客气地啐了她一口,“你算哪门子少年。” 二人坐定,还没说上几句,就听得远处窸窸窣窣一阵铃音,伴着声声乐响,十几位女子着一样的衣裙,戴一样的花环,编一样的发式,捧一样的灯笼,自帷帐两边翩翩而来,在舞台四周聚拢又四散开来,将灯笼放到了每张桌子跟前。随着流水般的琴声,和她们行走间的叮当声,空地上立刻呈现出了灯半昏、月半明的景致。 在座众人皆被这娉婷之姿、袅袅之音撩拨地刚刚好。所谓刚刚好,就是心里痒痒的似有一根羽毛在刷,却也能藏起欲望端坐着好好欣赏歌舞。 005衣冠禽兽 “哼!衣冠禽兽。[] 手机端阅读请登陆m.”胧月淡淡扫视着周围这些男子,眼里满是鄙夷,“今日这是在外头,若是放在花月奈何楼里,就这些个人,早就扑上去了,哪能像现在这样乖乖坐着。” 慕青攥了攥她的手,“你可小声点吧,这里头的有几个是你能惹的?”说完又朝左前方轻扬一下下巴,“看看正中间的那桌,那里面可有了不得的人物呢,听说杨妈妈专程请他,就是为着他那显赫的身份,不然你当她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敢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子里演一出歌舞。(.无弹窗广告)” 胧月顺着慕青说的方向望过去,看了看那桌上的人,只是灯火还是暗了些,只能大概看出个身形,却辨不清模样。正仔细打量着,就发现那桌隔壁有个人影似是定定看着她,大眼一扫,得,还真认识。可今日却懒得搭理他,横了一眼便不再看,只专心看台上歌舞,和慕青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 谁曾想,那人却是个厚脸皮的,见胧月不搭理他,就直直走了过来,还一屁股坐下了。胧月知道来人是谁,还是不理他,看着舞台上“仙子”们扭腰摆臀不住赞叹着。 还是慕青怕对方被这样晾着过于尴尬,微微颔首道了声:“上官公子!” 上官珏也拱手道了句:“慕青姑娘”。转头看了看胧月还是不愿意理他,便和慕青聊了起来。 “听说今日这些姑娘能如此清雅脱俗,全是靠了慕青姑娘的慧眼巧手。” “哪里,不过是平日里看的样子多些,也喜欢涂涂画画,恰好让杨妈妈相中了,得亏这些姑娘们本就美艳,这才没有让诸位笑话。上官公子实在过奖。”慕青虽然说着谦虚的话,那表情和眼神里,却没有一点谦虚的样子。自小夸她的人就不少,说她在制衣上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普普通通的衣服样子,总能让她舞弄的不一般。尤其是针线功夫,胧月总说她是“绣花花带香,蝶鸟震翅膀”。连都城里,都有好多夫人小姐们托人来找她的绣品。要说她是云裳的活招牌那是一点不假,胧月常常也是搬出她的名号才能顺利谈下生意来。 听到有人夸慕青,胧月也跟着高兴,不过想到话是上官珏说的,就忍不住要冲上几句。“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们眼睛全看的是姑娘的细腰翘臀,却也注意了衣服饰物,难得啊~” 上官珏听她话里的酸劲,倒也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只说:“胧月平日里和我们兄弟放肆惯了,说话越发没有个女孩子样,什么都讲得,慕青姑娘千万别被她带坏了。” 胧月本还想继续和他斗几句,可突然就没了兴致,只横他一眼就又偏过脑袋不理他。慕青捏了捏她的手,便把话题带到了画画上,做出一副学生样请教上官珏。上官珏也是个明白人,随着慕青的话聊了下去。待到歌舞将尽,两人已经约好了要找个时候好好切磋切磋。 006我就是怕他不为难 眼看歌舞要结束,上官珏觉得自己也不便继续待下去,就起身告辞,回了自己那桌,免不了和那些公子少爷们“抱歉抱歉”几句。 “上官,你和云裳的慕青姑娘很熟吗?”公子甲问到。 “慕青姑娘可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啊,倒是跟上官兄很是亲近么!”公子乙笑着说。 “那是自然,虽说这慕青姑娘有几分孤傲,可在上官面前不过就是个春心萌动的小女子么,看方才两人相处的样子,那姑娘定是对上官你存着爱慕之情呢!”公子丙大笑。 面对众人调笑,上官珏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抱拳再三赔罪,说今日是自己不对,怠慢了各位,改日定再约过,好好赔罪。 胧月一直斜眼看着他们的动静,见得几人朝这边看两眼、讲几句、笑一场,便更是鄙夷,“浪荡少爷!成日里吟风弄月调戏良家妇女,半点用处也没有。”这话一出,连慕青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还不住点头,直说胧月观察细致入微。 “也不知这上官珏存的什么心思,总是和这群酒囊饭袋混在一处,也不怕污了他哥哥的名声。” 话题就这样被带到了上官流风身上,慕青留意着胧月说话时的表情,除了一些不屑和抱怨,不甘、落寞、心痛、失落什么都没有。虽然知道胧月向来直爽,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可毕竟这人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事情也自然成了戳心窝子的事情,总归还是担心她自己藏着委屈,憋出个好歹来。 “上官流风的事,你怎么办?”思来想去,慕青终于还是选择了直言。 “能怎么办。他差了人给我送信,我便着人去回信,来而不往非礼也。”胧月虽然说这不咸不淡的话,可听语气却也并不真的不咸不淡。 “哦?怎么回的?” “胧月不是新娘子,他成亲何必问我去不去呢。” “你就回他这么酸的话,不怕他为难?” 胧月扔下一手的果壳,拍拍手说:“我怕的还就是他不为难!” 慕青正想细问,就听得周围叫好声此起彼伏,赞美之声不绝于耳,“仙子”们歌舞已尽,公子贵人们纷纷起身准备打道回府,或是回花月奈何楼。二人也起身去找杨小霜,准备告辞,却被她和一众姑娘拉住不放,非要好生答谢一番。胧月见她们如此盛情,便也不再推辞,拉着慕青去了花月奈何楼。 还没进得院内,就闻到满园桂花飘香。胧月顺着香气径直走到后院凉亭里坐下不起,闹着说自己已经被这花香熏醉了,让杨小霜随便给两壶酒喝喝就够了。 知道她一向闲散惯了,前厅里人来人往虽热闹,却也免不了要碰到些熟人,说些场面话,喝些场面酒,此时赖在这亭子里不走,定是怕麻烦,宁愿在这里吹吹风,图个清净自在。 想及此,慕青说:“杨妈妈,我也觉得这里甚好,这么好的桂花,若是不能观其色、闻其香、品其味那真是可惜了。”杨妈妈也不再劝说,只遣了小厮去端了酒菜来。 待一切妥当,胧月挽住杨小霜,半个身子都贴了过去,“杨妈妈,月黑风高时,花香怡人处,我自是想让您甩下那些油头老爷与我一起把酒言欢的,不知您可舍得啊?”说着,冲杨小霜端起酒杯,一脸狡猾。杨小霜从桂花廊上就察觉到这二人有事,此时也不便久坐,顺势推开胧月,甩着手绢往她身上打,“瞅你个没羞没臊的样子,整日里欺负老娘,看我哪天不好好拾掇拾掇你!”说完也没耽搁,留下一个小丫头在跟前候着,就径自去了前厅招呼那些被歌舞撩起兴致的“油头老爷”了。 眼见得杨小霜走远,胧月收起那股子顽皮劲儿,又挂起了一张不咸不淡的脸,自顾自地喝酒。慕青想了想,拉过小丫头,柔柔说:“妹妹,我身子不大好,最是怕夜里这凉气。烦你去给公子和我找两件披风来。”小丫头脸一红,忙不住说好,跑走了。 “行了,人都走了,这里只我们两个,你好好跟我说说,眼下你怎么打算的吧。” 007我知道他们要成亲 听慕青问她,胧月喝酒的动作顿了顿,还是仰头饮尽。放下杯子,一边添酒一边回答,“没什么打算,就是喝醉了回去睡一觉。”说完又是一杯,却也不再添酒,只是拿着杯子在手里把玩。 “跟我还藏着不说吗?”慕青把她手里的酒杯拿出来放在桌上,倒了杯茶塞给她。 被茶水的热气一熏,胧月的眼睛似是酸了一下,使劲眨了眨。“青姐,你还记得元宵灯会吗?” “记得,那天上官流风约你去逛灯会,走时你乐得跟什么似的,回来却像是霜打的茄子。自那日起,你不再去见他,他也不来找你。团子还老是问元香,上官流风和你怎么不似从前亲近了。” 慕青一直在想,上官流风那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胧月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或者委屈。可她不敢问,也不去打听,她知道等到适当的时候,胧月会告诉她的。 胧月转身斜靠在桌上,看着前院楼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听着隐约传来的歌声乐声欢笑声,越觉得此时此地当真静谧。 等了一会儿,慕青以为今日她还是不想说,正准备问些别的,只听胧月幽幽继续,“那天,他约我不是赏灯,是赏人,李梦雨。那日我便知道了,他们要成亲。” 人,其实是很复杂的。说什么人之初性本善,胧月却觉得不然。人自出生起,应该就是混沌的,清气浊气集于一身,有些人一世行善,终能将浊气排除,而大多数人,却还是有浑浊之气,左右着身心魂魄。 她以为,上官流风是不同的。以他的才情品貌,定是那干净清纯之人,他这一世定是处处行善事,时时结善缘的。所以与他相处之时,她总是小心谨慎,把心里那些嫉妒、狡猾、贪恋、嗔痴都藏的深深的。也许是藏得太好,好到他以为她不会嫉妒,没有嗔痴。 那日元宵灯会,胧月满心欢喜地去了上官家的老宅,一路上都在想着今年又会收获什么惊喜。行至府中,小厮带着胧月穿过假山庭院,来到内室,在座除了上官家几位兄弟,还有几个也是平日里常在一处喝酒聊天的熟人,另外还有一位楚楚动人的姑娘。看那小脸通红的样子,应该也是才进的屋。 胧月一一打过招呼,大衣还没来得及除下,就被上官珏拉到那名姑娘面前,“梦雨,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胧月。胧月,这是梦雨。” 待二人相互行过礼,他又自顾说着:“梦雨比你稍长一些,你当唤她一声姐姐。”胧月依言喊了声梦雨姐姐,李梦雨便拉过胧月的手,揣在手心里暖着。“外头雪还没停,胧月妹妹定是冻着了,瞧这手冰的。”说着拿眼瞪了上官珏一下,“我说不要来老宅子,这里平时没什么人住,冷得很。可你和你哥哥,没有一个听我的。”边说边把胧月往火炉边带了几步,着人来接了她身上的大衣。 “这话说的,不是让人多架了几个火盆吗。怕你熏着,我还专门让下人在外面烧旺了才端进来的。”说完黏到胧月身边,嘻嘻哈哈地问胧月,“怎么?若是真冷得紧,你把手揣我怀里,我给你暖着!” 还不待胧月反驳,就听两个声音一同说着:“胡闹!”“想得美!” 一声想得美,出自李梦雨口中。 一声胡闹,则是上官流风。 008只要他唤她 上官流风掀帘进来,连带着一阵雾气也跟了进来。想事临时出去了一下,他没有披大衣,俊逸的脸上冻出了红晕,越发显得清秀。 见到上官流风,胧月顿时觉得屋子里暖了,可也觉得一双手被人紧了一紧。“瞧见没?你哥哥也说你胡闹。”李梦雨继续搓着胧月的手,和上官珏你一句我一句,斗得十分有趣,屋子里的人都跟着笑闹。胧月也笑,亮着一双眸子对着上官流风,看见上官流风冲着她眨眨眼,便更是欣喜。 说说笑笑一阵子,众人被邀至桌前,简单吃了些酒菜。席间上官珏一改往日故作深沉的样子,周旋于众人之间,讲着各种趣事,一顿饭吃的着实热闹。[] 上官流风为胧月添了杯酒,让她喝了暖暖身子。胧月笑着饮了,却被上官流风说她是个酒鬼,从来喝酒都是这个急样子。胧月但笑不语,静静看上官流风一双好看的手,拿起酒壶,对着杯子轻点了几下添上酒后,把杯子往旁边挪了挪。 她突然就来了精神,想去抓酒杯。只是手还没碰着,杯子就被人拿远了,还有人往盘子里布了些菜。抬头呆呆对着坐在上官流风另一边正一脸宠溺的李梦雨,胧月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来来来,吃点菜,姑娘家家的,哪能一直让她喝酒呢。”李梦雨柔柔地劝了一句,说完还冲着上官流风得意地挑了挑眉。 吃过饭后,大家一起去看灯会。胧月缓缓落到最后,静静跟着朝门口走,上官珏从一旁贴了上来。 “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吃个饭就没精神了?” “恩,最近新添的毛病,吃饱了就犯困。”胧月耷拉着脑袋回他。 “你这毛病倒好,以后谁若是娶了你,只需管好一日三餐喂饱你就行。什么麻烦事都没有。” “恩,还得有张大床,伺候好我睡觉。”胧月头都没抬。 上官珏却停住了,傻站了好一会儿,摇头一笑又快步跟上,“你呀!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眼看着就到了门口,上官珏拉着胧月要和她同乘一辆马车,胧月正扭捏着不愿,一边上官流风却已经撩了帘子招呼她:“胧月,来。” 听得这一声唤,胧月欢喜着就去了,还不忘冲着上官珏做了个鬼脸。没走出几步,就听上官珏追了上来,低低骂了一句“呆子!” 胧月没有理会他,只是朝着上官流风走去。 仿佛一直是这样的,她永远在等他一声唤,只一声“胧月,来”,她便可以放下一切人和事,走去他所在的地方,陪在他的身边。只要他需要她,她就一定会去。于她而言,这三个字是最美妙的声音,从他口里说出来,就直接轻轻柔柔飘去了她的心里,不轻不重地撩拨着,让她整个身心都荡漾起来,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双翅膀,端端飞进他怀里,然后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理,就让他做她的天。 她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是笑她傻也好蠢也好,总之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同的,她又何必介意别人怎么说。在她心里,只要他肯说一声“胧月,来”,她就可以做一个傻子呆子痴儿什么都行,只要他唤她。 009他会娶妻,但不是她 行至马车前,胧月伸手握住上官流风伸出的手,借力上了车,进去后才发现,车里还有人――李梦雨。[.超多好看小说]胧月趴低身体坐到她对面,唤了声梦雨姐姐,便低头整理大衣。等到马车出发时,胧月才觉察出车里很是拥挤。 “这么小的地方,你偏要挤上来,怎么?怕我欺负胧月妹妹吗?” 一偏头,才发现上官珏挤到了自己身边。胧月只说他是从小就这样,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上官珏哼了一声,冲李梦雨回了句:“要你管我!你们特地喊了胧月挤在一处,我为什么不能来?” 见他这么说,李梦雨不好再接话,扭着帕子瞪了他一眼,看向旁边的人。上官流风此时也不免怪他两句:“就你多事。(.)我喊胧月来,是怕她冷,我这车里裹得严实。”说完看看旁边扭着帕子的李梦雨,清了清喉咙,“还有么,是我有话要告诉胧月。” 马车里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有人在等他开口说下去,他则好像在想着怎么说好。 还是胧月粲然一笑,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必说,且让我猜猜看。我若猜的对了,今年的礼物你得要送我份大的。”说完拉起李梦雨绞帕子的手,“可好?嫂嫂?” 上官流风没想到,胧月一句话就将他嘴边将说未说的话点透了。李梦雨没想到,原来一个人害羞的时候也可以心花怒放。上官珏没想到,胧月这么简单就说出了这句话,面上竟也看不出什么。胧月自己也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年她早已预备好了要面对这一天,他会娶妻,但不会是她。 之后一段路,四个人言谈轻松畅快,胧月恢复了平时粗枝大叶的样子,和李梦雨也熟悉了起来。下得车来,一行十几人渐渐散开,三三两两去赏灯。他们四个自然同行,继续讲着马车里未讲完的趣事,聊些不沾边的话。胧月和上官珏时不时喊一句嫂嫂,逗的李梦雨红着个脸追着他们打,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有求救于上官流风。可上官流风自己最知道,一个上官珏已经够让自己头疼,再加上胧月,他是真的没有法子,管不了、不想管,也就随着他们闹了。好在这两人也都知分寸,遇上熟人的时候就都拿出几分乖巧来,分开了就又是一副疯样子。 就这么闹了许久,天色已晚,三人先送了李梦雨回府,再送胧月回云裳。行至云裳侧门,胧月跳下马车与二人告辞,正要走,又被上官流风拦下。 胧月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救似的看一眼上官珏,他却放下了车帘索性不看。 “冷吗?”上官流风拢了拢她身上的大衣,“今日赏灯,可还尽兴?” 胧月低头恩了一声,拽着大衣的手越发紧了些。上官流风以为她是冻的,抓起她的手握在怀里搓了搓。“过些日子,我得去趟都城,你可有想要的?我带回来给你。” 010只因为长在要紧处 “不用了,我说让你送大礼的话是专门来逗梦雨姐姐的,不是真要什么。[]”胧月任他握住自己的手,慢慢的真的暖了起来。 上官流风扬起一抹笑意,刮了刮她的鼻子,又去捏捏她的脸颊,“好吧,你若有想要的就告诉我,梦雨的姐姐姐夫都在都城,置办个东西还是方便的。” 胧月顺势抽回手,护着自己的脸说好。跟着又跺了跺脚,喊冷。见她这样,上官流风也不再拦她,待她进门便也上了马车走了。 那日之后,上官流风没怎么见过胧月,只偶尔能碰到个一次半次,也多有旁人在场,不似往常能一起喝酒谈天,说好一阵子话。胧月的解释是近段日子他要忙婚事,自己也跟着慕青忙云裳的事,见面少也很是平常,待忙过这阵子就好了。可上官流风却总觉得,胧月在躲着他。 于是,他们就这样渐行渐远,到后来,很多时候都是托人带话。 本不想再追溯前因,可今天他却让人捎来这么一句话来告知自己他的婚期,想来竟是在赌气。思及此,胧月忽然一阵心烦,抓过酒壶大喝一口。 慕青听她把这些事就那样缓缓讲出来,替她松了口气。“从前,我也没少劝过你,让你跟他要个明白话,省的自己为难自己不说,时间一长再把自个儿耽误了。只是你对那上官流风情根深种,待他极是小心,对自己却是怎么都好。”说着说着,言语里透出一丝“怒其不争”的意思来。 听到这里,胧月抬起脸冲慕青笑笑,说是笑,可怎么也看不出是欢喜,更多的似乎是对自己的嘲讽,对当下的无所谓。 慕青和胧月相识相知不过五年,一起经营云裳也不过三载,可上官流风在胧月心里却扎了十余年。于胧月而言,那个人是她自小仰望着、追随着的人。说是情根深种,倒不如说她是把“爱上官流风”这件事养成了如吃饭喝水这般平淡却必然的习惯,她对他的感情早已长成一块心头肉,原本是没有的,只是长在了紧要处,就显得不得了了。 慕青原先劝她,是想要她挑破这层纸,无论原先这十几年里他们是如何相处,怎样的情深意重,毕竟胧月身边生了变故,情有多浓,义有多重,也是时候探个清楚。可她知道胧月的性子,要打开心结只有等自己慢慢想,把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自然就放开了。今日看来,她是已经想透了。 去取大衣的那个小丫头也是去了好一阵子才回来,才进得亭子便看见云裳的幕姑娘和叶公子二人不言不语,叶公子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幕姑娘在旁边时不时为他布菜,换些热茶。静是静了些,却并不觉得尴尬,仿佛这样的相处才是应当。难怪刚刚那位大爷拦着自己,不让过来。 待夜色更浓了,胧月酒也喝得不少了,慕青才终于叫小丫头去安排马车送他们回云裳。小丫头兴冲冲地回道:“慕姑娘,马车早已候着了。您二位这就要走吗?那容我去请妈妈来。” 慕青只当这小丫头得了杨妈妈的吩咐,格外灵性,便笑着谢过,只说今日这酒太好,公子饮得多了不能再吹风,回头转告杨妈妈一声,今日姑娘们置装的费用,还是按往常的送去云裳交给元香就行。 说罢便扶起半醉半醒的胧月出了园子上了马车。 011我家姑娘我来伺候 慕青想着,这丫头定是交代过,虽等的时间久了,可马车里倒是暖和。胧月上车,只说了句“这车里的味道真好闻”,就趴在慕青怀里睡了过去,一直到回到云裳都没再醒来。[.超多好看小说] 慕青倒是习惯了,知道她每每醉酒都是这样,不似旁人多言或大闹,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才会醒,只是往日不沾着房里的床胧月是不会让自己睡过去的,因为她不会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 倒是有一次跟上官流风兄弟出门,回来时已大醉,闹着笑着就是不肯睡。还是上官流风亲自给她拧了帕子擦了脸,佯装生气让她快躺下,她才忽地躺下。因为动作太快,还咚的一声磕在床上,疼的眼泪哗啦地还不忘说“流风哥哥让我快点睡,我这就要睡了。”当时屋里除了上官流风慌忙给她揉着痛处,其余的都是一阵大笑,尤其是上官珏,竟然第二日一早就跑来问胧月可还记得昨天伤了头。(.好看的小说) 回忆过往,再看看当下,不免叹息。慕青擦了擦胧月眼角湿气,心里想着:今日果真饮得太多吧。 到了云裳,慕青喊人来把胧月送回房间,转头要去给车夫车马费,那车夫却怎么都不收,只说他家老爷还在花月奈何楼等着,如今人已送到他也好回去交差了。慕青心里纳闷,问了句:“你家老爷,可是复姓?” 车夫摇摇头:“姑娘不必打听,我家老爷并不是方城人。今日也只是见云裳二位姑娘出行不便,才命我候着。” 慕青越发摸不着头,胧月平时在生意上都是男装示人,这人却说她们是二位姑娘,那定不是在生意上认识的人。不是方城人,能是谁?还没等再问,那车夫便匆匆告辞。慕青也不再细想,转身直奔胧月屋内,去看那醉鬼了。 屋内,团子和元香一同伺候着睡梦中的胧月洗漱、宽衣,元香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念着:“喝这么醉回来,真是麻烦。原本还想着到了云裳总不用再伺候酒疯子了,谁知还是碰上个酒鬼。”团子听她这么说可不愿意了,收拾好胧月的衣服就回到床前,生把元香挤去一边,“我家姑娘我来伺候,不敢再劳您大驾了。”说完,黑着脸再不理她。元香看她这样,推推团子的脑袋,“就你脾气大!我几时说不管她了?”团子瞪她一眼却还是不说话,一双眼锁在胧月身上。 元香也看着床上蜷缩着的人,头发已经散开,好好地在枕上铺着,一张干干净净未施脂粉的脸,明明醉成这样却偏是看不出一点血色,睡都睡了也依然蹙着眉。“没出息,就会折磨自个儿。”话音刚落,就看慕青推门进来,二人相视一眼,慕青摇摇头说没事。元香于是拿着茶壶出了门,丢下一句我去趟厨房就掩了门。 团子听到元香出门,狠狠地哼了一声。 慕青坐在床边,抚了抚胧月的额头,又理了理她的发丝。“团子,以后不准跟元香发这种脾气,她平日待咱们如何,你若是冤她跟她置气,那可就伤了她的心了。”看团子低了低头,打算说些什么,慕青说:“咱们云裳里面,你呢是出了名的嘴快,元香就是出了名的嘴损。也亏了你们两个,咱们才能不在打嘴仗的时候被人占了便宜不是?”看团子偷笑,慕青拉起团子坐到桌前,“元香刀子嘴豆腐心,可她待咱们每个人都是极好的,她那样说是心疼胧月。”团子摸了摸鼻尖,点点头说知道了。 处理完这小插曲,慕青想起了要问的事。 “你今日,去上官府送信儿,见着上官流风了吗?” 团子一听这个,来了精神,一五一十把今日的事情讲了出来。 012他什么也没说 “今天照姑娘吩咐去到上官府的时候,正巧上官大人不在府上,我想着这种话自然是不能传给别人的,就想找他们管家问问上官大人去了何处,可那看门小厮说管家也不在,还硬是不让我进门,我那个脾气嘿!你不让我见,我偏要见,我上一边儿等着,还不信他们不回来了。 “一直到天都黑了,才看见上官大人的马车回来。一看见他从车上下来,我就冲了上去,告诉他我家姑娘特地让我来给大人回话。他倒还是客气的,招呼我进府里讲话。听说我一直等着,就又命人给我做了饭。本来我是不想吃他府里的东西的,不对,连他家大门我都不想进的!怪只怪我这肚子不争气,确实饿得狠了,又一想吃就吃,倒要看看这上官府里现在是换了什么山珍海味,能把人吃到没心没肺的!” 眼看着团子越说越激动,慕青拉了拉她,往床上看了一眼示意她小声些。(.) 恰好元香提着茶壶进来,顺势倒了杯水让团子润润嗓子,冷静些。团子从元香手里接过茶杯,还有些不好意思,一句谢谢说的像是从嘴里打着旋儿出来的,元香看她不生气了,捏捏她的圆脸说声不谢,便推说自己折腾了半天乏得很,回去了。 待一杯水下肚,团子刻意压着声音继续眉飞色舞地讲起来。“那饭菜端上来,我一看,也没什么特别呀,不过是些寻常吃食,还不如元香姐手艺好。”眼看着她把话绕在了吃上,慕青伸手捏住了她的嘴,“说正事!”团子挠挠头,又摸摸鼻尖,把话题绕了回去。 “我是当面跟上官大人传的话,跟前一个旁人也没有。就照着姑娘教的,告诉他,‘我家姑娘说了,胧月不是新娘子,初八那日能不能到府上又如何。’” “他听了以后说什么了?问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啊。” “然后呢?” “然后我就转身走人啦。” “……” “不对吗?我都是照着姑娘吩咐做的呀!” “那上官流风,当真什么也没有说?你就那么走了?” “哦,对了。他问了句可是原话,我说字字都是,他就说了句谢谢,然后让管家安排马车送我回来的。那马车我也不想坐的,只是确实晚了,我着急回来给姑娘回话,就……”说到这里,团子一脸懊恼,总觉得自己吃的饭都应该要吐出来才对。 慕青又问:“那他什么表情?笑着?怒着?你可留意了?” 团子歪头想了想,“就跟往常一副表情,没变过,应该,是笑着的吧。” 慕青交代团子,等胧月醒后问起来,只需告诉她话已带到,原封不动,带到就走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许说。再看过床上的人之后,也回房休息去了,只留了团子守夜。 第二天醒来,胧月似乎忘了交代给团子的事情,问都没有问过一句,成日里还是忙时出去谈谈生意上的事情,暇时在屋子里发呆院子里闲晃,偶尔陪慕青去绣楼看看。团子虽然憋得很,却也因为慕青有过交代,没有再提过捎信的事儿。上官府那边,也再没派人来过。 013都还给你 日子就这样过着过着,到了初八这日。(.好看的小说) 原本团子都忘了这日是什么日子,一大早还兴冲冲地跑去绣楼找小六,一路走来却总是听人说着什么上官家什么都城李家,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气的撇下小六自己跑回了云裳,一进去就锁了大门。元香看她气鼓鼓地,只说小六这个蠢蛋成天就会惹我们团子怄气。团子越恼,忙说不关小六事,是天气不好。元香撇撇嘴,说了句怕是日子不好吧就去了厨房准备早饭。 团子还愣着不知道怎么过这一天,楼上胧月就在招呼她了。 待得进屋,胧月拍拍桌上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去,叫上小六,把这个送去上官府。[.超多好看小说]” “我不去!”团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直直盯着面前的箱子,似是要看清里面装着什么。 “呦~脾气见长啊,我的话也不听了。”胧月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你若不去也行,把小六找来,我让他去。” “干嘛非得找他来呀。”团子还是盯着箱子不动。 胧月见她那呆样,忍不住笑,“你再盯着,那箱子就要烧出两个洞了。”胧月拿起梳妆台上的碧玉簪往头上比了比又放下,“想知道就打开看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听胧月准许,团子忙打开箱子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一看之下,却又大叫一声:“这是什么?!” “金子啊,不认识?”最终胧月简单束了发丝,什么也没戴。 “金子我自然认得,只是,只是这金子为何要送去上官府呢?!”团子把箱子盖上,两手按着不松,生怕谁抢了去。 胧月走到团子旁边,弹了她的脑门一下,“守财奴,今日送去自然是做上官大人新婚贺礼的。” 听到“新婚贺礼”四个字,团子登时傻了,想说点什么阻止胧月,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好。 胧月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团子杵在那里,咬着嘴巴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气。“别傻着了,先去叫小六,虽说只有10两金,可你一个女孩子我总不放心,让小六驾上马车陪你去吧。这次去,也不必带什么话了,把箱子交到管家手里就行。” 团子这时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怨怪着,“人家送贺礼,也就是些珠宝字画、金银玉器什么的意思意思,您倒好,实打实地给人送金子。” “珠宝字画我不懂,金银玉器我不会挑,就这金子最实惠。虽说对于人家大户人家呢是少了些,可我现在什么家底他不是不知道,这些意思足够了。不要废话,平日里还老是夸你乖巧听话、办事利索,怎么关键时刻就给我尥蹶子了!” 团子一听,可不乐意了,“我这哪里是在,在……,分明是为您不平,反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去!您让我去我就去,别说送金子,就是您要把我送了我都去!”说完抱着箱子转身要走,又折回来放下箱子,“不是不去,这东西硌手,我找小六来拿。”说完扭身跑了。 留下胧月一个,抚摩着箱子上的花纹,口中轻轻漏出一句:“还给你了,打今儿起,都还给你了。” 014那辆马车很丧眼 上官家和都城李家这门亲事,方城大街小巷的人谈论了许久,婚礼当天的排场被人渲染了十余日,二人的才学品貌被人描绘了十余日,两家的家世背景被拿来比较了十余日。本书醉快更新百度搜索抓几書屋。而胧月也足足在院子里憋了月余。倒也不是心里放不下,只是走到哪里都听人家绘声绘色地说着那些个事,心里的某一隅还是会不舒服,每每还要耐着性子,喜笑颜开地附和着,颇烦地很。 这日,慕青好容易借着“今日宜祈福”的名头拉了胧月出门,临走时路云裳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慕青不要提上官的事,连风字都不要提。慕青自然觉得娘亲大人未免大低估了胧月这丫头,却也只能端端正正地应下这句吩咐。 带上团子、元香,小六驾车,一行五人慢慢悠悠地去往城外清泉寺。说起这清泉寺,并不是在什么名山之上的大寺,也没有什么名气,只是寺中有一眼泉,一指泉水却一年四季不断。百余年前,一僧人云游至此,疲惫口渴时饮下泉水,顿觉灵台清明,便在此处长住了下来,慢慢的便有了如今的清泉寺。 原本,来这里的香客就不多,更多的是些家人患有疾病却无钱去医治的人,来这里求一碗泉水,希望喝下后能有所好转。最早,慕青来这里也是独爱这里的清净,来的多些后,便每每抓些常用的药材来,虽不金贵,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却很是管用。(.好看的小说)胧月只陪她来过不多几次,今日肯随她出门,一方面是不想再让慕青和老板娘为自己担心,另一方面也确实憋闷坏了,着实想要出来透透气。果然一路走来,有说有笑,心中开朗许多。 到了清泉寺,恰好赶上寺里午斋,胧月便支使着团子他们几个把药材先送去后院,随后去斋堂进食。团子连日来也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好容易出了门还进了山,又和小六打闹了一路,自然欢实。元香看着两个孩子如此欢喜,也是一脸笑意跟在后面。可刚进后院,便见着团子呆呆立着不走,脸也慢慢鼓了起来,把手里东西一股脑推给小六转身就跑了,小六愣着顿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回想着自己方才又说了什么惹到了她。元香回身一看,院子里停了两架马车,看那装饰华丽讲究的,定是有钱人家的,却是没见过。旁边那个倒是格外眼熟,原也是常常来云裳的,只是今日里见得,格外丧眼。 胧月和慕青下车后,便跟着小沙弥戒嗔去了斋房。这戒嗔本就还是个孩子,和她们二人也熟悉,一路上叽叽喳喳讲了许多。讲到昨日山下的袁姓施主专程来道谢,说上月得病来领了药,眼下已经大好了;讲到这些日子天气渐渐转凉,来上香的少了,来求药的格外多了些;讲到今日来了几位香客,听师兄说其中一位是个大人,带着新夫人一起来的。 一路走来,胧月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此刻听得戒嗔这般说道,心中忽然一紧,又旋即如常。慕青见她脚步微顿,拉着她的手捏了捏。胧月拍了拍慕青的手,展颜一笑,点了点头,二人便继续跟着戒嗔往斋房走去。 果然,还未进门,就听得里面传出一把熟悉的声音。 015给大人和夫人道喜 “嫂嫂往日里去的都是些名山大寺,香火旺盛,香客来往不绝。本文最快\无错到抓机阅今日到这小庙里走一遭,可是觉得过于清净了?” “哪里的事,我本也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不像你,成日往那人堆里扎。” 叹了句孽缘,胧月扬唇拉着慕青进了屋。 “可不是么,有些人呀只喜欢那些个花天酒地的地方,这种清清淡淡的小庙哪儿装得下啊!”酸酸地扔了一句话给上官珏,径直走到李梦雨跟前,低下头缓缓行了个礼,“胧月见过哥哥,见过新嫂子!” 上官珏知道她和慕青是常来这里的,虽然没想着今日能碰上,却也并不意外。李梦雨倒是真的很惊喜,起身扶起胧月,拉着她的手就是几句嗔怪:“呀!你个丫头,我原想着哪天非得去趟云裳,把你堵在屋里好生问问,是对我这姐姐有了什么成见,居然成亲都请不动你!今儿可好,竟让我碰上了,可得好好说说你。”李梦雨虽说语气生硬,可面上却始终笑着,看不出一丝责备。倒是她身旁的上官流风,打胧月二人进门就卸了一脸的笑意,看着胧月的眼神里着实有着埋怨。 胧月看一眼上官流风,顿觉可笑,说什么都没了意思。“嫂嫂莫怪,要怪也只怪哥哥他是个不长心的,这么大的喜事也没有早一点送帖子,害我那日不得去,没见着嫂嫂做新娘子的美艳模样不说,也没闹成洞房。”说罢,不等李梦雨说些个害臊了的话,就推了慕青一把,“今日我们大掌柜的也在,让她也给嫂嫂赔个不是吧!” 慕青上前一步略施一礼:“上官大人,上官夫人,前阵子没能登门道贺,是慕青的不是。今日有缘相聚,慕青给二位道喜了。” 上官流风跟慕青原本也是熟识的,此时她这个样子,是刻意存着生疏吧。思及此,上官流风依然端起往日的笑颜,抬手轻轻还礼,“云裳的贺礼在下和内子业已收到,甚为贵重,多谢慕姑娘。”说完淡淡扫了胧月一眼,胧月在一旁低头玩着手串,没留意他这一眼。倒是上官珏随着这一眼,看到了胧月的心不在焉,也看出了上官流风的失望责怪,极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 胧月给上官流风送了什么样的贺礼,慕青是知道的,他刻意说是云裳的礼,慕青也不好说自己压根就没打算贺您的新婚,只能继续应着:“云裳店小,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大人和夫人不要见笑。往后,还请多多担待些。” “是呀嫂子!”胧月回神,上前挽住李梦雨,“改天去云裳吧,慕青私藏了好多绣品,你看上哪个我给你要来。虽说你是都城大户人家的小姐,好东西见得多,可是慕青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比那些官绣精巧多了!” 李梦雨之前在都城,虽然听说过有个慕青,但那时并没有多留意。自从元宵灯会后,她留意了些云裳,才知道之前那些太太小姐们口口相传的慕青,就是云裳的大掌柜。 “方城慕青,原来云裳的大掌柜就是慕青姑娘?之前那些太太小姐们不知说过多少次,今日得见真人,果然是个精致的女子。”说完又拿眼瞪上官流风,“流风你也是,从未听你说起过,要不是赶巧碰上了,我还不知这样的女子就在云裳藏着呢。” 016胧月还是任性的 慕青听了这话,抬眼向胧月看去,只见胧月嘴角微挑,挽着李梦雨向着一旁方桌走去。[.超多好看小说]“嫂子,这个怪不得哥哥,他不说一定是嫂子没有问,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呀,和他没有关系的人和事,那是一概不上心的。可但凡嫂子你想知道的,那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呀。” 一旁上官珏停了这些话,撇嘴踱至慕青旁边,压低声音问:“她今日出门吃坏什么了?怎么说话怪声怪气的,你不觉得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么?” 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可也能让跟前的上官流风听见。慕青知道这上官珏是起了玩性,故意递话给上官流风听,本来心里也正不痛快着,就顺着接了句:“她平日在生意场上也是这样的,都是些场面话。寒意么?不觉得,就是这屋里像是熏过醋,酸气还没散尽。” 上官珏颇有些欣赏地看着慕青,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邀着慕青一同向小方桌走去。 这边厢,就只剩下上官流风一个人,抓着茶杯暗自恼着。自从元宵灯会以后,胧月便刻意躲着他,他怎么会没有察觉。 两人从小玩耍到大,胧月什么性子他最清楚,喜怒哀乐直接画在脸上,就像一块好看的琉璃,什么花纹颜色都尽在眼底。也正是如此,他才总是对胧月格外好,就怕她这性情难免要吃亏。 可自从叶伯父叶伯母出事以后,胧月整个人就大变了,她不再是没有遮拦、无所避忌的胧月,不再是原本高兴就冲他笑不高兴就跟他使坏的胧月。他还是一样疼爱她、怜惜她,甚至比从前更甚,可她却难得再有原先任性时候的模样。 记得小时候,珏在私塾里和一个小女娃打闹,扯坏了人家的香包,他为了不让小女娃去先生那里告状,便拽下了自己的香包递过去。可胧月死都不让,一把夺了过来就跑开了。一直到回家时,胧月都撅着个嘴不理他。他便拉起胧月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又捏捏她的脸,说自己那个香包早就不想要了,所以才会想着扔给她算了。胧月听了,远远的把香包扔进了香河里,扯着他的袖子说:“你的东西,扔河里也不能扔给其他人!”他总会想起胧月任性时候的样子,甚至常常故意逗她,就是为了看她在自己面前任性的样子。每每此时,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愉悦的很,打心里透着一阵得意,想着这样的胧月,只是他的。 可如今,她不任性了,只做好一个妹妹的本分,这不是他最想看到的么?为什么心里却说不出的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不见了。 想了许多,越想越乱,索性不想。 抬起头来看着小方桌前,胧月和梦雨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似乎又恢复了些欢喜。胧月再变,在自己这里都还是那个任性的胧月,自己只是成个亲而已,她又是避而不见,又是划清界限的,不还是些小孩子脾气么。察觉到自己又看透了那块琉璃,不觉轻松起来,端起茶杯作势要饮,却被外面一声喊,惊的差点把刚进口里的茶水喷出来。 web 017去喊那没心没肺吃饭 “慕青姐!那没心没肺的东西也来了!”团子一路气呼呼地喊着冲进了斋房,一抬头却见一屋子人都定定看着她。 慕青趁着团子还愣着,狠狠瞪了她一眼,作势训道:“慌什么!一出门就这个野样子,怕人家不知道你是个疯丫头片子啊!”见团子低头哦了一声,乖乖站定了,慕青才又接着说到:“别站着了,过来给上官大人、上官夫人行个礼吧。” 团子这才知道,屋里坐着的正好有她嘴里那个“没心没肺”的,唰地一下红了脸。也不敢抬头看看那个什么夫人长什么样子,只迅速道了声给大人、夫人道喜,就犹豫着想要退出去。 “等等,团子,你刚才说的没心没肺的人,是谁啊?”团子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个上官少爷也在啊!慕青极富深意地看了眼上官珏,冲着李梦雨解释:“这丫头我们平时放纵惯了,没什么规矩。(.无弹窗广告)嘴里也是疯惯了,成天就跟一个叫小六的小小子闹着玩儿,学的越发没有姑娘样子,让夫人见笑了。” 团子一听,立马反应过来,跟着说:“是了是了,我说的就是小六那个没心没肺的!他也跟着来了。”上官珏还想接话,却被一旁慕青暗暗揪了一把。疼,也不好喊出来,生生咽了下去。(.无弹窗广告)本来也没想逗团子的,谁让他看见自家哥哥那憋红的脸了呢。 李梦雨跟慕青说了几句哪里哪里,不会不会,也没有再关心这个突然冲进来的小丫头了。 胧月看团子站在那里还是一阵局促,就让她去喊小六和元香吃饭,“团团,去,把那没心没肺的叫进来吃饭吧,见都见了,就一起吃个饭呗,不然人家回头到处说你小气。” 团子听完,傻傻地应了。 上官珏和慕青听完,噗嗤乐了。 上官流风听完,茶杯也推了出去。 只有李梦雨,还兴致勃勃地继续听胧月说着慕青私藏的宝贝。 尴尴尬尬地吃完一餐饭,慕青带着团子几人,随戒嗔去清点药材,准备列出个单子下山采办了下次带来。李梦雨几人说同行还有几人没有返回,待他们回来再一起下山。上官流风本来想找个机会和胧月好好聊几句,可她借口饭后要走走消食便也出去了。 一路缓缓,行至寺外一处凉亭,胧月便面向亭外坐下休息,原本是打算靠着柱子小憩一阵,却被来人扰了。 “就会躲,以为你能躲哪儿去?” 胧月头也不回,眼也不睁,淡淡回他:“是呀是呀,我在躲清静啊,你这少爷跟过来我不就白躲了么。” 上官珏也一屁股坐在胧月旁边,两人一个向着亭外,一人朝着亭里,就这样静静坐着,上官珏不主动接话,胧月也懒得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胧月感觉自己都快睡着了,却听上官珏张嘴问了一句,似乎是要跟她闲话家常一般,说出口的内容却不似家常般平淡。 “你这性子要使到什么时候?” 胧月扬唇一笑,“吃了饭犯困,想睡一觉。怎么,这都不行?” “跟我装什么傻,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018不叫小玉叫珏少? “跟我装什么傻,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短短一阵沉默后,上官珏接着说道:“我说的,自然是我大哥成亲这事儿。”侧头看了看还在假寐的胧月,上官珏继续说着:“我知你心里不痛快,片刻间接受不了也是应该的,可你早就知道的不是?我们谁也没有瞒着你。你自己算算这都多久了,你老这么晾着他,算什么意思?” “我说小玉,你这话说的,我越发不明白了,你大哥成亲是喜事,我有什么不痛快的?快别瞎猜了啊。”胧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着叫出了他的乳名。 “说了多少次不准这么喊我!我堂堂七尺男儿风流倜傥,被你们生生喊成个姑娘似的!”上官珏是十分不喜欢这个乳名的,从来不准人喊,也就只有上官流风、胧月和个把从小玩到大的,敢时不时拿这个来逗他。 其实上官珏也不是打小就不喜欢别人喊他“小玉”。胧月随父母去上官家,第一次见到这两兄弟那一次,她乖巧地站在母亲身边,看着上官夫人指着稍微大点的儿子说:“胧月,你看,这是你流风哥哥。”那时的上官流风虽然还小,听到大人在说自己,也知道稍稍往前一步,向客人鞠躬示意。在看见胧月时,还是扯唇笑起来。胧月只觉得这个哥哥和其他孩子不同,当时不知道这个不同叫什么,后来想想,应该就是稳重了。至于怎么会觉得一个孩子是稳重的,大概还是跟身边的上官珏有了比较吧。 上官珏比上官流风小两岁,也许就是因为在家里年纪小,平日被人惯着的时候多,调皮捣蛋些,等不及母亲介绍自己,就跑到胧月面前拉起她的手说:“妹妹,我是你小玉哥哥。”胧月其实还在观察上官流风,突然有个小子跑出来拉着自己,当下就觉得很不高兴,只回了句“哦,你是小玉”就又直直看着那个稍显不同的哥哥去了。 虽然上官珏据理力争过很多次,胧月却从来不愿喊他一声哥哥,高兴时就叫他“小玉”,不高兴时就直接喊他名字。一直到上官珏13岁时,莫名其妙跟别人打了一架,跑回来哭着闹着不要叫小玉了,说自己是少年郎,不是小姑娘。那之后,身边的人才都改了口。 “不叫小玉,那叫珏少?”胧月睁眼,斜眼冲他笑。 “别跟我胡扯,说正经的呢。”上官珏扫扫袍子,“你怎么想的?” 胧月见他突然间一本正经,有点愣神,“恩?想什么?” “咱们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跟我藏着掖着,有意思么?”上官珏抬头,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定是觉得委屈。傻傻跟在大哥后面这么多年,虽然你们什么都没说过,可哪个不知道你早晚是我们上官家的人,我早晚要叫你一声嫂嫂。” 听到这里,胧月忍不住嗤笑出声。“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胧月!你心里有气我明白,所以我没有在大哥成亲前去烦你,也没有在你跟大哥置气的时候去闹你。大哥成亲那日,喝到大醉,只会笑着跟人说一句多谢,最后是我们合力抬回新房的。他平日是个多么节制的人,为何那日放任自己醉倒?你这么聪明,会想不到?” 019我说让你进门 “想得到,怎么想不到。[]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自然是欢欣喜悦不能自已,喝的是喜酒,但醉无妨。” “你别跟我摆这个酸样子!有出息你去找我大哥说这些话。你不就是想让他不舒服么,我如今告诉你了,他确实被你的金子给晃地不痛快了,你满意了?”上官珏也不是个脾气好的,说着说着站了起来,绕到胧月面前冲她喊。 胧月深知自己的行为可能是让他误会了,可现在说一句只是想划清界限让自己放下,上官珏又怎么会信?索性不张嘴,不解释。 瞪了许久,胧月只皱眉沈着脸,上官珏也觉得无奈,想起这丫头吃软不吃硬,便又蹲下身看着她,想好好劝劝。“胧月,你心里是有大哥的,大哥心里也是有你的。”眼看着胧月勾起一抹嘲讽又要接话,上官珏按着她放在膝上的手,“你先听我说完。 “大哥从小,对你就极为不同。我们家虽然没有妹子,可我还是看得出来,他待你不止兄妹。小的时候就恨不得把你宠上天,惯得你从来没大没小,我还一度担心你会不开窍。可到了年纪,你还是情窦渐开,我看着你慢慢在大哥面前有了小女儿的娇态,我多替你们开心!我多盼着有一天,你就真的成了我们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上官珏抬手,为胧月擦了擦眼泪。 “后来你家里出了事,大哥没日没夜为你奔走,四处打探消息,差人帮你办好了叶伯母的事,那个时候他对你的疼惜到了极致,你对他的依赖也到了极致。我一直以为他在等你守孝期满,在等你放下包袱甘心过门。 “后来,大哥中了榜,封了官,被都城李家的老太爷看中了。那都城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也应当略有耳闻。这李梦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为人也是明理谦和,没有半点官家小姐的骄纵。最可贵的是她对大哥十分敬重,就愿意藏下一身光华做他的贤内助。这般女子,以大哥的性情,如何忍心拒绝?” 胧月此时,已经不再掩藏,任由自己多年的委屈和不甘随着泪水,肆意流淌。上官流风有多好,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小身边就有许多女子围着,她也是仗着从小玩到大的情谊挤到了最前头,入了他的眼。可她从来不敢奢望能占据他的心。自从见到李梦雨,她就知道自己再无可能,不放下只有暗自伤心、年年岁岁。所以才痛斩情丝,慢慢淡出他的生活。 不甘?有的。委屈?太多。 “大哥第二日酒醒后,我曾问过他,打算以后怎么与你相处。他只说了一句,自当待你如初。我想他这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么今日,我就来问问你,你打算以后,怎么与他相处?是如从前一般?还是?” “我……我不知道。”胧月突然被他这么一问,心里就那么乱了。说好了要放下,可是似乎,又萌生出了一点不舍,一点期许。 “你肯这么说,就说明你心里还有他。”上官珏起身坐在胧月旁边,“不如我当那个坏人,我去告诉大嫂,让她点头让你进门。”胧月止住抽泣,惊讶地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进门。本来么,男人三妻四妾最是平常,她本就是大户人家的,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准备。你放心,大哥对你怎么都是不一样的,你不会受了委屈。再说了,你还有我,不用怕。”上官珏自顾自地说了许多,竟然像是这件事就已经这么定下了似的。 020公子没事吧? “上官珏!你发的什么疯!”胧月听出他是当真这么打算的,气的呼一下站起来。“哪个要你去求她了?又是谁要进你家的门当妾了!” “你别急,我是为你好。这样虽然是有些许委屈你,可家里没人会把你当妾室看待的。保证你还是过得跟个少奶奶似的。” 胧月此时脾气已经上头,说出来的话不止声音大,还刺耳。一着急,竟忍不住换了对自己的称呼。“我去你的少奶奶!小爷不稀罕!你不是问我以后怎么打算的么?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了,你给我听清楚也记清楚了,我叶胧月,和上官流风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要是愿意,我们还是朋友,你要是不愿意,咱们也别来往了!我就当自己做了场大梦,如今梦醒来了咱们谁也不认识谁。(.无弹窗广告)我再不济,还是云裳的二掌柜,也不用求别人收了我养着我!” 一口气喊出这一串,胧月已经感觉头有些发晕了,可还是倔强地站着,不愿在这个时候示弱。 上官珏一听,顿时也没了好言语,“你简直不可理喻!我若不当你是朋友,哪里还专门跟出来劝你!又怎么会想要做你们的和事老?时常说别人幼稚不懂事,你又懂事到哪儿去?任性如斯,执拗如斯,死不听劝!好赖话听不出来,好赖人也不会分辨!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你以后怎么办?!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叶家大小姐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这说出去的话却已经扎上了人的心窝子。 “哈!是啊,我早就不是什么叶家大小姐了,你们也不必想着可怜我,这上官家的门楣如今我是怎么也攀不起的。还劳烦二少爷回去替胧月跟上官大人和夫人说句多谢,胧月深知自己身份,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当常常吃斋念佛为大人和夫人祈福,只要二位美满,胧月心满意足!至于二少爷,胧月自会顺便为你求个平安!” 二人你来我往,已经完全开始说起了气话,上官珏自知自己说了错话在先,虽然还想再吵回去,可也知道今日只能如此,再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于是恨恨地甩下一枚白眼,撂下一句“臭脾气,看你怎么嫁人”就返回清泉寺了。 待上官珏走远,胧月才泄了气似的顺着柱子坐下,分明一肚子火,却哭也哭不出,发也发不了,只能扶着额头重重地喘气! “混蛋上官珏!就会说我,你知道什么啊就来说我!” 胧月想着当年上官流风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应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上辈子是怎么欠了他了,这辈子要用十几年的纠缠不清来还他。如今倒都成了她的不是。倘若她到处去说,上官流风从来对他无心,也不会有人信吧。呵,若真是把这件事到处说,那才真叫丢人现眼了。 明明此刻气的头昏脑胀,想到上官珏走时撇下的那句看你怎么嫁人,还是气不过地一下子冲出亭子去,冲着远处群山大喊了出来:“小爷就是出家当姑子,也不要给个没心没肺的当妾室!!!” 刚喊完,远处还有回音在来回荡着,胧月忽然觉得一阵晕眩,一个没抓稳就要摔在地上,本以为这下要摔狠了,没想到却落入一双手臂中。 在晕过去之前,胧月只记得,似乎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看到了一张颇有深意的笑颜,听到了一句颇有些玩味的问话:“小公子,你没事吧?” 021今日忌出门 说什么“今日宜祈福”,恐怕还有一句“今日忌出门”才对。躺在床上,胧月整个人闷在被窝里恨恨地想着。 本来是慕青特地带了自己出去散心,还专挑了清泉寺这样人少清净的地方,却偏偏撞上了连日来最不想见到的人,被人看了几个大白眼不说,还莫名其妙地跟上官珏大吵一架。若只有这样也便罢了,居然在亭子里吹了一阵风就病了。 “混蛋上官珏――!”胧月虽然头还闷在被子里,这声音却是穿过薄被,给屋里的人听的真真的。 “咳。看样子,叶姑娘已经醒了。”突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胧月惊了一跳。 方才胧月隐约听见有人说她这是风寒,有些发热,没什么大碍。然后便是老板娘路云裳在感谢大夫,跟着送大夫出门。自己原本是在清泉寺后山,眼下应该是已经回到了云裳自己房内,大概是晕倒后被人送了回来。想起缘何生了病,忍不住闷头大骂“罪魁祸首”。却不想,这静悄悄的屋里竟然还有人在?而且还是个男人?! 胧月抓紧被子翻身坐起,动作太快又惹得身形一晃,脑门磕在了床上。 “噗嗤”,跟前传来一声闷笑,胧月恼极,捂着额头抬了眼皮瞪过去,发现对方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人,一身衣服看似普通,布料和手工却很是讲究,腰上倒是干净,只带了一块羊脂玉佩,精致的花纹,中间围着一个“裴”字。再细细打量一遍,浓眉、大眼、高鼻、薄唇,“何如薄幸锦衣郎”,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刻在了这个人的头上。 这男子看胧月扶着额头打量自己,从最初的观望审视,慢慢涌上一丝敬而远之的意思来,终于开口打断了此刻的安静。 “在下姓裴。”男子淡淡介绍自己,只说姓,却不说名字。 “我没想问你名字。”胧月放下手臂,理了理薄被和衣袖,“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一个陌生男子不声不响躲在女子的闺房里,是有什么企图?”胧月仍然是抬起眼皮盯住他,心里却在思量着几种可能:大夫已经送走了,此人必然不是医馆的什么人,要么是老板娘认识的,要么是来谈生意的。不对,若是客人,总不至于跟到这里看热闹吧。那就是不请自来的人。 不请自来,是好是坏呢? 还在暗自想着,就见对方摆出一副似曾相识的面孔,勾起一抹似曾相识的笑,说了一句让胧月越发羞恼的话。“女子的闺房?在下还以为是哪位小公子的卧房呢。” 是他!原来自己在清泉寺晕倒前真的见到了人,而且就是他! 胧月瞪圆双眼,噌一下红了脸。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只想着和上官珏不吐不快,以为是在人烟稀少处,才放纵了言语,哪里想到那山上亭子里还会有别人在。 这人当时一直就在附近,还是恰巧在自己乱喊时行至那里?他听没听到自己和上官珏的争吵,听到了多少?看他这一身打扮,就算和上官家不熟,和都城李家不熟,但应该多少会有交集,他知道了些什么,会不会出去乱说? 胧月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姓裴的男子,乱了心神。 022公子可要长住啊? 屋子里,女子裹着薄被斜倚在床榻上,羞愤地盯着面前男子。[.超多好看小说] 男子站在床榻前的空地上,一脸玩味,但笑不语。 路云裳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胧月,你醒了呀!”路云裳说着,几步行至床前,拉过胧月的手,重重拍了几下。“你个没出息的傻丫头,这阵子成天窝在家里,我还生怕你窝出个好歹来。你可倒好,刚让慕青带你出门你就病了,还给我躺着回来了!这以后,我还怎么管你?”说完用手推了胧月脑袋一下,却不想刚好推在了刚刚磕在床上那处。 “哎呀!老板娘你下手太狠,我是病人。”胧月微微不满到。 “怎么,你什么时候这么金贵了?碰不得了是吧?我还碰不得了是不是?”路云裳不知道刚才那一出,还以为胧月在装疼撒娇,一边说着又多推了几把,力道很有分寸,刚好戳在肉上,刺痛而已。 胧月推挡着解释,“没有没有,我这脑袋,就您碰得,就您碰得。还有人在,改天碰吧。” 路云裳想起屋里还站了个人,悻悻地住了手,走向正自顾笑着的男子,再次行礼致谢,“多谢公子!今日若不是有您,我家丫头怕是要在山上吹许久凉风了。” “在下恰好路过,举手之劳,老板娘不必如此。”男子抬手回礼。 “那更是要多谢您了!这俗话说啊,萍水相逢都是缘,您能恰好就碰上这丫头,也是你们有缘嘛。”路云裳招呼男子在桌前坐下,为他添一杯茶,便开始东拉西扯一些,基本上就是她自己说着,胧月和男子在一旁听着。说着说着,路云裳就开始打听人家的“私事”。 “公子,你叫什么呀?不是方城人士吧? “你家在何处啊?家中可有其他兄弟?父母身体如何? “这次来方城,可是办事?要暂住吗? “咱们方城还不错吧?有没有想过久居呢?” 路云裳也不等别人回答,就自顾自地问出了一大串。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倒是一派闲适自在,偶尔得空点头摇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可一边还在床上靠着的胧月却越听越着急。 路云裳年轻时是个豪爽女子,原本是打算仗剑走江湖的,却好巧不巧搭救了当年押货返家途中不慎被山贼抢了的慕东山,一路送他回到方城家中时二人已经互生情愫,没怎么折腾就成了亲,生了孩子。基本上,路云裳除了出身稍显贫寒,也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她一直都教育慕青和胧月,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郎君。如今虽然慕东山不在了,留下一间云裳给她打理,可好在女儿慕青懂事又有天分,原先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也就早早地接受了生意上的事。云裳有人看着,她就是做个甩手掌柜而已,于她而言,剩下最紧要的就是给慕青和胧月说两个好婆家,看着这两个丫头有人疼、有人爱,她才放心。 尤其是上官流风一成亲,她就更是着急要给胧月物色个合适的人选。听团子说,这个把月里,老板娘见到年纪合适相貌端正的公子哥,抓过来就问长问短,恨不得让人家把家谱背一遍。 胧月听说的时候,心里万分感激,感激老板娘能够这样真心以待。家里出事以后,慕青便一直陪着她,护着她,路云裳更是让慕青把她和团子接回了云裳。从那以后,云裳便成了她的家,云裳里的人便成了她的家人。胧月想,自己何其有幸,能够碰到如此善良的母女,对她不离不弃。 不过今日亲眼看到老板娘是怎样的“问长问短”,多少还是有些……招架不住。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头疼身子疼,催着路云裳帮忙去看看自己的药好了没。 023你预备怎么谢我 “哎呀!你瞧我,想着有点什么事,转头就忘了。(.好看的小说)”路云裳起身,向男子微微欠身,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绝佳的主意。“公子,你若不嫌弃的话,不如留下吃饭吧。” 胧月听老板娘这就开始留人了,忽然觉着一股子焦躁。可不管她怎么挤眉弄眼,老板娘就是不理她,继续热情地挽留男子:“虽说都是些粗茶淡饭,可是怎么也要让我们略表谢意才好。您千万不要推辞。”说完,转身对着胧月眉飞色舞一阵,又用眼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飘荡,一边说着“你们先说说话,我这就去厨房交代下去”,一边退了出去。 胧月原本只想打断老板娘那些让人面红的问话,给她找些别的事情做着,好暂时化解了眼下的尴尬。没想到,经她一番动作下来,这屋子里竟越发令人压抑了。 偏头悄悄看一眼在老板娘走后就一直坐在桌前的裴公子,胧月撇撇嘴,这个姓氏还真是有些不好听。正腹诽着,却见原本低头喝茶的人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对上了她的眼。 “嗯哼。”胧月故作无意地清了清嗓子,抱着手臂盯回去,“裴公子。” “裴烨。” “你说什么?!” “在下的名字,裴烨。”估摸着胧月有话要说,裴烨放下了茶杯,转向胧月端坐着。 胧月明白过来人家方才说的,不是自己错听的那句,微微转一下身子,趁这个间隙重新定住心神。 “你听到了?” 裴烨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胧月问的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定然不是路云裳留他吃饭的事。只挑眉看着胧月。 “今日在清泉寺,你听到了?”胧月沈下脸,颇有些严肃。 “听到了。” “听到了多少?” “隐隐约约,恍恍惚惚,都听到了。”裴烨大方承认,一脸坦然,完全没有一不小心忘记了非礼勿听的惭愧。 面前这人如此坦荡,胧月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转念一想,他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那种会乱说话的人,胧月决定不再纠缠其他。 “裴……公子”,越喊越是拗口,“今日之事,多谢了。因身子还乏着,胧月只能在这里略表谢意。若有机会,定当登门道谢!”说着,微微坐起欠了欠身子。 这便算是谢过了,要赶他走?裴烨想着这丫头倒也奇怪,问的话里,似乎最关心的是他有没有听到些什么不该听的,可是知道他全听了去,却又没说任何请他守口如瓶的话。反而自己送她回来,她这就准备送客了。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不过恰巧路过,怕小公子出什么意外,没想到还歪打正着,成了英雄救美。”裴烨故意说些话来刺激胧月,果然她没有再端着那副充满戒备的架子,而是有了气鼓鼓的样子。 能不气么,今日出门是私事,明明一身女装,他却故意“小公子小公子”的,分明是记得她那时称呼自己“小爷”,故意说来戏弄自己。 看着她那副又羞又恼,却憋着不发作的样子,裴烨有了继续逗弄她的想法。“原本的确是件小事,想着姑娘你没事了,在下便可放心离去。不过,”裴烨朝胧月所在床榻慢慢靠近了几步,“姑娘方才说要专程登门道谢,在下住的有些远,不好劳烦姑娘千里迢迢奔了我去。不如姑娘现下就告诉在下,预备怎么个谢法呢?恩?”话说完时,裴烨已经步至胧月床前,正弯下身子,拿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对住她。 024你道谢的方式我很欣赏 裴烨已经步至胧月床前,正弯下身子,拿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对住她。(.好看的小说) 早在裴烨向这边缓缓靠近时,胧月便隐隐将身子往里缩了缩,虽说有些提防这个不请自来、知之甚少的人,却仗着是在自己的地方,宅子里、院子里都是自己家的人,房门敞着,不管有什么,大声喊的话立马会有人冲进来,所以并没有厉声喝止对方。 男子弯下身子,笑盈盈地看着她。她便也一眨不眨看着他,用眼神较着劲。可毕竟还病着,眼里稍稍透着些疲惫,两个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热还没退,还是刚才的羞恼还没过。 裴烨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抬手,慢慢往胧月脸庞上探过去,没等胧月有任何反应,便触到了她的额头。 那只手和自己的很是不同,暖暖的,手掌很大,实实在在地覆住了自己整个额头。和上官流风的也不同,手心里似乎有些茧子,在额上轻轻擦了一下。胧月突然意识到二人现在实在太近,这人动作太过亲密,忽地往旁边一躲,却失去了重心,摇晃着向一旁栽去。 裴烨见她就要再次磕在床上,顺势伸长手臂护着她的头,没让她碰着,却也因为一时的动作,半个身子都贴了上去。于是,原本只是一只手触碰着额头,演变成了像是拥在一起。 裴烨不是什么登徒浪子,却也没觉得此刻自己有多唐突。一声闷笑,从他胸腔里传至胧月耳里。二人微微分开,胧月知道这人是好意要护着她才不小心成了当下这样,没有扭捏着推拒,只是攀着他的手臂稳住身形。 裴烨见怀里这姑娘,不像其他人那样扯了嗓子大喊大叫,更加觉得有趣。“叶姑娘,你道谢的方式,在下很是欣赏。” 胧月听他说出这么一句没脸没皮的话,登时拿眼剜他一下,还把他人推开很远。“看来,裴公子还是个‘乐善好施’的人。” 裴烨听出话里的讥诮,不怒反笑。待笑过后,静静看着胧月,说:“你身上没那么烫了。山上本就凉些,再想躲清静,就多带件大衣上去。” 胧月没想到,他忽然就把话题带到了这上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复又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时候也不早了,你既然已无大碍,我便也该回去了。”不再等胧月说什么,裴烨转身向门外走去。前脚刚要跨出去,就听身后淡淡一声“多谢”,声音不大,却也清楚。 走下楼来,正好看到在楼下闲晃着的路云裳,裴烨走上前去向她告辞。 “那个,公子。” “在下姓裴。” “啊~裴公子。不是说好要留下吃饭吗?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等一会儿我大女儿也该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向你道谢啊。”路云裳还是想要这人留下,才好有机会多打听些。 “慕夫人盛情,裴某心领。只是家中还有事,不宜再耽搁。今后还有机会来往方城,到时再来府上叨扰。” 路云裳看确实留不住了,便也不再多言,亲自送了出去。说到底她还是云裳的老板娘,关键时候也没忘了自家生意,向对方介绍了一路。 出得门来,裴烨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和路云裳又是一阵客气,便上车走了。留路云裳一个人站在门口,不住啧啧,一脸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