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新娘》 楔子123 楔子 门外,依旧如此安静。(.好看的小说) 红盖头依旧披在我头上,许久许久。 阿娘说,红盖头不能自已揪,不吉利,所以,我没揪。 是的,今晚,我成婚了,跟苏家少爷。红色的烛光将整个房间映得通红通红。大红的床铺,大红的衣服,大红的蜡烛淌着红色的烛滴,最醒目的,是门上贴着的大红双喜。 此时此刻,大厅的人该是畅饮甚欢的吧。而屋外,静悄悄,没有那种成婚该有的热闹和喧哗。 门“咯吱”响了一声,开了。进来的不是该来教我新婚房事的喜娘,不是新婚夜该揪喜帕喝交杯酒的新郎,却是一个丫环。 “少奶奶,您先安歇吧。奴婢帮您更衣。” 艳红色的喜帕下,是一张经过精心妆扮的脸,此时,却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不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下去吧。”我轻轻出声。 那个丫环应了一声,旋又出去了。门“咯吱”一声又关上。 我就这么坐着,没有动手揪掉喜帕,没有动手更衣,没有躺到床上歇息,就这么坐着。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等了多久,只知道当烛火灭了天际泛白了我还在坐着,一直到有丫环进来为我梳洗。 新婚夜,我枯坐一夜; 新婚夜,自拜完堂后我的夫君至始至终并无出现。 我清楚的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个冲喜新娘。 阿爹是苏家的管家,阿娘是厨娘,而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三年前,老家发大水,冲毁了那个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阿爹阿娘带着我南下凤城寻亲,到了才发现城里的亲戚早已搬走。最后,是苏府大夫人把我们一家从一间破庙里带回苏府。到苏府后,苏大夫人见阿娘的艺了得,便让阿娘当了苏府的厨娘。阿爹本着学过的知识,成了苏府账房打杂的,帮着账房的总管打点杂事。苏府上下待我一家极好,尤其是苏家大夫人。 两年后,苏府原来的老管家告老还乡,阿爹凭着自身的本领及苏家老爷的信任,便接替原来的老管家担任了苏府管家。 苏府在当地极负盛名,是南方富甲一方的富商,钱庄、酒楼、米庄的生意均有涉及,也因此其财力及威望在凤城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苏家老爷苏仲威,虽说并不是只娶一房妻子,却也只有一妻一妾,倒也还算专情。大夫人赵丽云,生性淡薄,但待人却是亲切,膝下有一子一女。大少爷苏骞陌,年轻有为,年方廿四,便已是苏家两家酒楼、三家钱庄及一家米庄的主事,成了苏家除苏仲威外最有能力及魄力的人;三小姐苏凌雪是苏家唯一一个女儿,冰雪聪明,从小便熟读四经五书,其才气比起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初进苏家,因我姓凌,两人都有一个凌字,很是合得来,我便呆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着。可能是因为苏家只有一个女儿,虽说是伺候,凌雪却待我如姐妹般,好吃的好玩的少不了我一份。 说起苏家二夫人温婉儿,那可是个带有浓厚传奇色彩的女子。当年的二夫人还不是苏府的二夫人,而是凤城最大的风月场所春香楼卖艺不卖身的头号花魁温婉儿,却与苏仲威一见倾心,后来,便成了苏家二夫人。二夫人的美貌是众有周知的,自然地,二夫人膝下的二少爷自然也是俊朗公子哥一名。不过这我没见过,在我到苏府之前,有一年冬天,二少爷无端染了场大病,城里的大夫都看过了也不见起色。后来来了一位云游的大夫,将二少爷带走了,这么久来,也没见二少爷回来过。当然,这也是平日里苏府下人嗑闲牙时说出来的。 骄阳似火。 苏府晗雪阁。 “双双,你看,这幅腊梅争放图作为爹的六十大寿礼物送给他怎么样?”凌雪停下作画的笔,对着在一旁磨墨的我说道。只见宣纸上苍茫雪色中数株傲梅挺立,枝头上点点红点竞相开放,栩栩如生。梅花的傲气跃然纸上。 “小姐的画是画得越来越好了!”我对凌雪由心地笑了笑。 “双双,说了很多次了,私底下别叫我小姐,叫我凌雪!”凌雪娇嗔,却是无限风情流转。“对我来说,你呀,就是姐妹。”说完便盈盈地望着我。 “是,凌雪。”我无奈地说道。真是拿她没办法!虽说我们二人感情深,只是这礼数还是少不了的。十几年来,阿爹的教诲早已根深蒂固了。就算她待我再好,主仆之分还是得分清楚的,尤其是在这苏府,上上下下的仆人如此之多,倘若逾矩,难保不会有人眼红而生出事端,我又何必去招惹呢。 凤城的六月天,热得吓人。尤其是在午后,便是连一丝风也没有的。毒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着大地。为了解除这炎夏的闷热之气,我便在凌雪的房里放置了些冰块以降温。此时,透明盆子装着的冰块,也早已在这炎热中融化了许多,化为了清凉的水液,余下的冰块便飘浮在上面。 “凌雪,天气热,我去拿点冰镇过的西瓜来吧,再拿点点心。顺便让人再拿点冰块过来。”我看了看那个装冰块的盆子,心想着该让人再拿点过来了。 “也好,还是双双细心。”凌雪嫣然一笑。 “那我现在就去,你等着。”我转身就往房门口走去,不料却教长裙绊住,整个身子便往前扑去。眼看着就要跌倒了,心底不由得大呼不好,闭上了眼睛。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感觉。我缓缓睁开眼睛,不料却撞入一双带笑的眼睛。那眼睛是那么深遂而迷人,仿佛要将人吸入。我的脸开始慢慢感到发烫。 “双丫头,你这迷糊的个性还是没见改善啊。从你到苏府,就没见你少摔过。”来人说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说话的正是苏家大少爷苏骞陌。 “大哥,你来了。”凌雪一见到苏骞陌即开心地走过来。“双双,这次还好有大哥在呢,不然,你又少不了一摔了。”凌雪调侃道。 “小姐!”我马上跳离苏骞陌的身边,脸火辣辣地烫。估计现在已经是红得可以烧鸡蛋了。 “我……我……我去找阿娘拿西瓜!!” “好啦,放过你啦!路上小心点,别又摔了。” 我松了一口气,立马转身走出房门,身后传来凌雪的声音: “大哥,你来看看我准备送给爹的画……” 我,凌筱双,苏府管家的女儿。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迷糊的人,三天五头摔跤,到苏府之后也依然如此。阿娘老说我是个冒失鬼,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阿娘总担心我太过单纯,可我倒觉得,活着不就应该简简单单的活着吗?又何必慵人自扰呢。 “阿娘,阿娘……”我手上拧着裙摆,小跑着跑进厨房,前脚刚刚踏入厨房便开始喊道。 厨房里,只有阿娘和同在厨房做活的林婶在。阿娘此时正在拣菜,听到我喊叫的声音便抬了起头,看见我小跑着进厨房,眉头便开始微微皱起。我猛然收住脚步,缓缓地走到阿娘面前,这才看到阿娘的眉头舒展了些。阿娘每次看到我冒冒失失,总免不了又是一说的。 果不其然,“你这丫头,跟你说过几次了,一个女孩子,总是那么冒失!说几次了都不改……”阿娘白了我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工作。 “阿祥嫂,双双啊,这是活泼着呢,有活力!”林婶看到这个情景笑了起来。“这双丫头是长得越来越标致啦,以后啊,肯定是个美人儿。” “林婶,你别笑我了。阿娘刚还说我是冒失鬼呢。”我冲着林婶小小地吐了吐舌头。 “林婶没笑你,林婶说的是实话。我啊,要有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林婶走过来牵我的手,眼光带着赞赏地看着我。 林婶只有一个儿子,也是在苏府打工。可是她却一直盼着有一个女儿。也因为这样,林婶待我就如亲生女儿一般。 “林婶最疼双双了,双双就是你女儿。”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林婶没少疼你!” “这丫头就知道收笼人心,你娘不疼你啦!啊?”阿娘说完又白了我一眼。我和林婶相视一眼便会心地笑了,阿娘明明是又在吃醋了。 “疼,阿娘疼双双就像双双疼阿娘一样的。”我拉着阿娘说道。阿娘用手指点了点我额头,“你这丫头,就知道贫嘴!” “阿娘,我要给小姐拿点西瓜解暑呢。” “你林婶不就在给你切着么?这个时候你过来,也就是要拿西瓜给三小姐了。”阿娘话都还没说完,林婶已经把切好的西瓜递了过来,“快拿去吧。” “嗯,谢谢林婶!”我对林婶一笑,便接过林婶递来的西瓜,转身又拿了点桂花糕。 “阿娘,林婶,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 我走出厨房,快步往晗雪阁的方向走去。 也许,他还在…… “阿祥嫂,双丫头是越来越标致了。今年了十七、八了吧,是时候寻个婆家了。”林婶对着我远去的背影说道。 “是啊,十七了,这一晃就十七年了。真让她嫁人,我还真舍不得啊。”阿娘停下拣菜的动作,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这些年,我们一家,幸好有苏家,还有你们的帮助吖。双儿是个冒失鬼,老闯祸,真让她嫁人,我不放心。” “双丫头是冒失了点,只是这孩子,嘴甜,又懂事,惹人疼。你看这苏府,上上下下,连老爷夫人对她也是疼着哩。阿祥嫂,你别说我多事,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成仇啊。” “唉,”阿娘叹了口气。“这事啊,再说吧。”阿娘又擦了擦手,继续拣菜。 林婶笑了笑地摇了摇头,也开始干活。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456 月夜如画。(.好看的小说) 仲夏的凤城是闷热的,但凤城仲夏的傍晚却不同于白天。习习凉风稍稍抚消了些许夏日的燥热。用过晚膳后我便陪同凌雪到湖心亭。湖心亭就建在晗雪阁二十米开外的一个湖上。这个湖有个富有诗意的名字:雨湖。雨湖是当初苏仲威特地为凌雪而建的。雨湖占地面积并不大,但却显得宁静清幽,格外宜人。雨湖的一方裁了许多的荷花,一大片一大片的荷叶铺上水上,连绵不断。正值仲夏,傍晚的习习凉风徐徐吹来,夹带些阵阵荷花的淡淡清香。 湖心亭虽说只是建在苏府府内雨湖上一个小亭,但格局却是不同一般。八角的亭顶显得高贵,八根柱子固定住了亭子的支架。湖心亭的中间摆放了一张石桌,以及几张石椅。而倚着亭子栏杆的四周围,砌了些长长的石椅,方便倚栏赏湖。 今晚的凌雪一袭白衣,外面罩着的白纱衫点缀着朵朵小小的白花,轻逸脱尘。脸上不施薄粉,眉目间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情。 此时,她正拨弄着那把名叫绿绮的古琴。纤纤玉指轻轻在琴弦上抚过,灵动的悦耳音符便铮铮入耳,一曲《烟雨蒙蒙》如行云流水般悠扬扬起,却又带着丝丝哀婉。凉风吹来,扬起她散落的长发,宛若一个误入凡间的仙子在轻奏天籁。 一曲终了,我却还未能从琴声的余韵中缓过神来。 凌雪唤了我一声,我发现她正嘴角含笑地看着我。 “双双,你过来坐下。”凌雪示意我坐到她对面。我走了过去,疑惑地望着她。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凌雪直直地望入我的眼睛。“双双,我们是不是好姊妹?” 我愣了一下。她为什么这么问?“当然是。你知道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比亲人还亲的朋友。” “那好。双双,你老实告诉我,你……”凌雪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喜欢上大哥了?” 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凌雪……这……没有啦。”我低下头否认。我以为,我已经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很好了…… “真的没有?”凌雪的语气严肃中似乎带着一股怀疑。 我沉默了。凌雪,我该如何跟你说呢?抬起头,发现凌雪在偷笑,恍然间明白了。“凌雪,你……你又拿我开玩笑!” “好了好了,双双不是生气了吧……”凌雪握住我的手。“双双,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喜欢大哥,大哥一向也待你很好。如果你真的能当我大嫂,我是很高兴的,就连爹娘也是会很欢喜的。你知道,他们二老对你也是喜欢得很的。” 是的,我承认我喜欢苏骞陌。只是,我并没有忘记,苏家早已有了一个大少奶奶。早在一年前,苏骞陌就跟指腹为婚的阮诗莹完婚了。阮家在凤城也是大户人家,而且苏阮两家一直交好,这场婚事早在苏骞陌三岁的时候就定下了。我无法与其他人分享一个人,分享一份爱,即使在这个女权薄弱的社会,即使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我却无法接受。我宁愿,就这样静静地藏着我的心事静静地观望。凌雪,你是如此懂我之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好了,凌雪,不要说我了。要是我真想嫁,阿娘也不舍得吧。”我对着凌雪轻轻地笑了笑,开始转移话题,心中却依旧有种苦涩的感觉,闷得发慌。我压抑下心头不安的感觉,嘴角挤出了一朵淡淡的笑容,脉脉地望着凌雪。 “依我说啊,这苏家三小姐苏凌雪那可是凤城数一数二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凤城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啊,凤城里里外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怕就怕啊,到时来苏府提亲的媒婆要把苏府的门槛都给踩烂罗!”话刚说完,便看到凌雪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 我说的确是实话。苏家三小姐在凤城拥有一定的知名度,不仅因为苏府在凤城的地位,更因为苏家三小姐的才气。只是这年代,女子一般都是深居浅露,倒也极少人见过苏家三小姐的容貌。也正因为这样,苏家三小姐的形象更是在众人的心中抹上了一股朦朦胧胧的神秘感。 只见凌雪站了起身,迈着小步走向栏边。“不急。二哥都还没成亲呢,长幼有序。更何况,就像你说的,我若出嫁,爹娘也是舍不得的,又怎么会早早地让我嫁出去呢?”说完转过身来看着我,半眯着眼,一脸的坏笑:“你就不怕我成亲的时候也让你陪嫁吗?你这丫头,那么想我嫁出苏府呀!” “怕什么。你才不会呢!更何况,我们三小姐条件这么好,就算提亲的人再多,也不一定能让你看得上眼的呢。”我开始调侃道。“要不,说来听听,有什么条件,我也帮你物色物色,嗯?” 凌雪只是白了我一眼,却依然开口说道:“我呀,最想的是能够跟一个深懂音律之人相知相恋,然后……一起浪迹江湖,或者是找个深山隐居,过着远离尘嚣的生活。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便也不过如此了。你说会不会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凌雪边说边往湖心亭的栏杆走去,走近了便椅着,眼神望着雨湖,满脸向往的神情。 “好了,我的小姐,你就别想太多啦!老爷夫人要知道你这么想,那还不得早早帮你找个婆家拴住,还浪迹江湖远离尘嚣呢,到时只怕连出门都不行了!”苏仲威就这么一个女儿,况且还是凤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又怎么会舍得怎么会愿意让她离开他们身边呢。凌雪的夫家,该是苏仲威早就已物色好的门当户对之人了吧。凌雪,你是何等天真呵!既已是此等出身,又怎么能由着你呢? “双双,你可不能告诉爹娘,要不真会像你说的一样的。我才不想随便找个人嫁呢!不是我自己心仪的,我才不嫁呢!” “行了,你还信不过我吗?夜深了,你还是让我陪你回房好好歇息吧。”不知不觉间,月已上中稍。 “也好。今晚的事真的不能告诉爹娘的哦,连大哥也不能说。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不知!”凌雪看着我若我其事地说。想来她是真的怕了吧。 “行了行了,我的好小姐,咱们走吧!”我无奈地笑笑,抱起放在一旁的“绿绮”,拉起凌雪的手便往晗雪阁走去。 谁也没想到,凌雪的一句话,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转眼间,距离苏家老爷苏仲威的寿日就只有一天了。苏府上下早在十几天前就开始为苏仲威的寿宴忙开了。尤其是这一两天,苏府上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就只为了准备明天晚上寿辰宴客的酒席。我因为是跟着凌雪的,反而成了比较悠闲的一个。凌雪一如既往地弹琴画画,但脸上的欣喜之情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眉眼间,尽是些神采飞扬的神色。 坐在椅子上的凌雪,此时此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刚从厨房跟阿娘拿来的桂花糕。凌雪总说阿娘做的桂花糕别有一股亲切的味道。阿娘的厨艺一向了得,我小时候她便经常整些糕点出来给我吃,每每我拿到外面去吃的时候总能见到其他的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我流口水。后来阿娘知道了,便会多做些,让我分给其他人的。再后来,阿娘的厨艺便也传了开来。没想到到了苏府,阿娘还成了苏府的厨娘,一手好厨艺硬是掳获了苏府上下的胃。 “双双,阿祥婶的桂花糕真的是了不得,我可是百吃不厌呀!你可真让我妒忌,从小吃到大!”凌雪将手中的剩余的一小块桂花糕放入口水,随后微闭着眼,一脸享受的表情,这让我忍不住轻笑了出声。 “没有那么严重啦!你这不是正吃着吗?阿娘知道你喜欢吃,还特意让我多拿点呢!”我走了过去,提起桌上的茶壶往凌雪空了的杯子里倒了点茶。“喝点茶吧,小心渴着了。吃那么多,也不怕等会吃不下饭。” 凌雪接过我递上的茶,小小地啜了一口。“双双,听说明天晚上爹的寿宴会有一班戏子来唱戏,你知道吗?”凌雪放下茶杯后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然后才停下来对我说道。 “我知道啊。听阿娘说还是从京城来的满江红戏团呢。这次老爷寿辰,特意去请来的,就为了在寿宴上给大家伙助助兴。”我说道。“听说啊,还会有个大琴师献曲呢。阿娘说那个大琴师是满江红的顶梁柱来的呢!”我一脸神秘地望着凌雪,嘴角含笑。 “真的?那可真值得一听了。我倒想看看此等大人物会是何人了。”凌雪兴致冲冲。我就知道,只要一说起何人琴艺好,肯定能勾起她的好奇之心。 真拿她没办法,一听到懂音律之人就满脸兴奋之情。这凌雪,中这音律的毒怕是不轻了。 “明晚不就可以知道了么?能当上一个戏班的顶梁柱,想必也是不凡之人吧。小姐,你该不会想跟他切磋切磋吧?” “有机会我还真想这么做。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凌雪说道。“待明晚,我跟爹说一声,他应该会肯的。”凌雪满脸期待。 她走向内间的琴室,又开始抚琴。一曲《流水灯情》缓缓流荡。琴音叮咚,从内间缓缓传出,流淌了一室。 凌雪的琴艺在凤城尚是无人可比的,也难怪她一听到这满江红的大琴师会如此兴奋。现在,我反而真有点期待起明晚的寿宴了。 看着凌雪抚琴的身影,我转身走出晗雪阁,往厨房走去。这个时候,阿娘该是很忙的。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789 一天的时间就在苏府上下的忙忙碌碌中飞快地消逝了。今日,便已是苏仲威的大寿。厨房一早便开始准备今晚寿宴的佳肴。整个苏府,都忙碌了起来。 距离寿宴开始的时候已经相差无多了。此时此刻,我呆在晗雪阁里,帮着凌雪梳妆打扮,准备出席。 我将手中的胭脂轻轻地抹在凌雪的脸上,晕开了一抹红晕,整个妆容便算是完成了。铜镜里映出了凌雪的容颜,风情流转。 “小姐,要不今晚就穿那袭水绿色纱裙吧?”我越过坐在妆台前的凌雪,望着铜镜里的人儿说道。 “大哥上次去杭州带回来的那袭?嗯,也好,你去拿过来帮我换上吧。”凌雪偏了头想了一下,便对着我说道。那袭水绿色的纱裙,是苏骞陌上次到杭州的布庄视察时带回来的,用的是上乘的真丝布料,而水绿色,正是凌雪最喜爱的颜色。那水绿色的真丝纱裙,光滑柔亮,着在身上极为舒服,尤其是在这仲夏,便显得更为清凉。 于是我从柜子里拿出衣服帮凌雪换上。一袭水绿色的纱裙将凌雪姣好的身段展示无遗,纱裙上的青花连连,徐徐摇曳,荡出一汪绿波。水绿色的颜色,把凌雪原本白净的肤色变得更加白皙了,上妆后的脸也显得娇艳欲滴;一双水汪汪的乌亮眼睛缓缓流转,仿佛有说不完诉不清的话语般;一头乌黑的长发盘起了凤髻,插上了一个红玉玛瑙簪子,再缀了些珍珠小钗,慵容华贵;其余的头发则自然地任其披散在两肩,却别有一股出尘的韵味。 “小姐现在越来越能迷倒众生了……”我赞赏地看着凌雪,对她笑着调侃,还若有其事地绕着她转了一圈。 凌雪闻言,用手轻轻戳了戳我的头,假装怒嗔道:“好啊,连你也笑我!我也不知道是谁长得越来越标致……” “那咱们两个不就是――娇小姐与俏女婢?”我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说道,还对着凌雪眨了眨眼。 “不,是两个娇小姐才对!”凌雪义正言辞。 “是是是,两个娇小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每次凌雪都要为身份的问题和我拗上半天,假如我现在不同意她的说法,肯定又会和我争论一番了。“那么,这位娇小姐,老爷的寿宴开宴的时辰快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我故作正事地对她说道。 “行了行了,走吧。”凌雪看了看我,好笑地摇了摇头,率先往房门口走去。我拿起书桌上放着的腊梅争放图,也跟了上去。 突然间,凌雪顿住了已经踏出房门的左脚,我一个不留神便往她背后撞了上去,力道虽小,但手上拿着的图却掉了,于是我边蹲下身拣起图边对凌雪说道:“小姐,怎么了?”只见凌雪站定在门口,仰着头望着满天繁星,月光照下来在她脸上染了一道纱,朦朦胧胧。片刻后她才转回身对我说道:“双双,把‘绿绮’带上吧,今天晚上……”她又停了一下,望了望布满繁星的夜空,“今天晚上,或许用得到,带上吧。”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返身回里屋拿琴。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让人可怕。 今晚的寿宴就在苏府的后花园举行。还没开宴,陆续到来的宾客早已让气氛热闹无比,整个苏府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只见苏仲威夫妇及苏骞陌都在迎客。我把“绿倚”交给一旁的丫头拿着,随即跟着凌雪向苏仲威他们走去。 绕过一旁来来往往的丫环以及络绎不绝的宾客,远远地就看到他们正脸上带笑地招呼着一位刚到的客人。今晚,每个人都盛装出席,苏仲威一改往日严谨的穿着,靛蓝色的长袍,衬上一个对襟开的小褂,温和中不失稳重,稍稍抹去了往日不怒而威的严肃。大夫人赵丽云一向淡薄,平日里总是素衣长裙,素面朝天,今晚却也换上了一袭水蓝色的苏绣长裙,面上略施薄粉,倒也显得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儿。至于二夫人温婉儿,不愧为当年春香楼的头号花魁,盛装下愈加美艳,一点也瞧不出岁月走过的痕迹,眉眼间尽是风情。 凌雪率先走在前头,脚步显得有些雀跃。我在后头轻轻地笑了笑。父亲的六十大寿,确实是值得喜庆的一件事。轻摇摇头,随即跟了上去。眼角看到前方的凌雪忽然间被人撞了一下,身子顿时有些歪了歪,我忙上前扶住了她。“小姐,你没事吧?”凌雪回过头对我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 “小姐,在下失礼了。你……没事吧?”眼前的人一袭月牙白的麻衣,赫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想必也是今晚的众宾客之一。 “不碍事的,公子不必在意。”凌雪回道。“双双,我们过去吧。”凌雪对这位公子福了福身,“公子,恕小女子失陪了。”旋即往苏仲威走去,显然并没有将刚才的那一撞放在心上。 我看了看凌雪,又回头望了望那月牙白衣的男子,莫名的,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摇了摇头,暗道是自己多想。 谁也没想到,命运在此刻已经悄然改变。 “爹,女儿向您请安。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凌雪福了福身,随即向其他人请安。“娘,二娘,大哥。” 我也跟着福了福身:“老爷,双双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一年啊,更比一年年轻。” “双丫头也来了呀。”苏仲威笑了笑,捋了捋他的胡须。“这一年比一年年轻,那不返老回童了?” “老爷,您那是老当益壮才对!”我笑着说。苏仲威乐得呵呵直笑。 “双丫头的嘴就是甜,一两句话就让老爷子这么开心。”大夫人赵丽云笑道。 “可不是吗?这双丫头,就像是一个专哄人开心的开心果。”二夫人温婉儿也说道。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抬头间却看到苏骞陌一直站在一旁,宠溺地笑着。 “老爷,夫人,客人都到齐了,寿宴可以开始了。”这时,一个家丁过来报道。 “好好,你先下去吧。”苏仲威点了点头。“都入座吧。” 于是,一行人便向各自的位置走去。今晚的寿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苏仲威刚落座,便有宾客过来敬酒了,苏仲威都一一回敬了。待所有人都入座以后,他将手中的酒杯斟满,站了起来。 “各位,今日乃苏某寿辰,能够请到这么多亲友欢聚一堂,实属苏某一大幸事。苏某特意请了从京城来的满江红戏班为大家助兴,希望各位今晚喝得尽兴,不醉不归!”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 一时间,祝贺声、敬酒声不断。戏台上,戏曲幽幽然响起,一班戏子载歌载舞,刹时间无比闹腾。 “双双,你也坐下吧,别站着了。”赵丽云见我一直站在凌雪身旁,便开口说道,示意我坐在凌雪旁边的位置上。 “不了,夫人,双双怎么说也只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坐下了,礼数上说不过去,我站着就好。”我笑着回绝。古来便没有丫环与主子同坐的礼,倘若真坐下了,怕不知道又要有什么闲言闲语出来了。赵丽云待下人一向好,平日里也并没有拿主子的身份压下人,是个难得的好主子,只是现在,这份好意,我也只能心领了。心里,却依然还是颇有些感动的。 “也是,你看我这都糊涂了。还是双双懂事。要累了,你就歇会。”赵丽云见我这么说,只好作罢,看着我的眼光中满是激赏。 “娘,您就是太心疼双双了,才会忘,我没说错吧?”凌雪对赵丽云调皮地笑着。“您又不是不知道双双有多懂事,这平日里都不愿违背礼数了,更何况现在是在爹的寿宴。”凌雪挑起眉,望了我一眼调侃道。我笑了笑,不置可否。随后我便将目光转向这满院的宾客,满堂的喧哗喜庆。眼神却在不经意间,就定在了从开宴后就一直在众宾客中周旋敬酒的苏骞陌身上,无法移开。今晚的他身着青灰色长袍,样式虽是简单却将他的儒雅气质尽显无遗。他的嘴角一直含着笑,举着酒杯从这一桌敬到那一桌。谈笑间,但见他仿若无意地将目光投向这边,我忙慌乱地转移了我的视线。 “娘,二娘,方才诗莹身体有点不适,所以来晚了,请娘和二娘见谅。”就在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便仿若是一道轻风,轻轻拂过微波的湖面般,轻柔轻柔。 没错,来人正是苏骞陌的妻子苏家的大少奶奶阮诗莹。一同到来的还有阮诗莹的陪嫁侍女盈绣。“奴婢见过大夫人、二夫人、三小姐。”盈绣福了福身请安。 赵丽云闻言便把视线转了过去,见是阮诗莹忙将她拉着坐到了位子上,随后望着阮诗莹皱了皱眉头:“身体不适?没大碍吧?请大夫看过了吗?”阮诗莹是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子,娇小玲珑,言语间也是轻轻柔柔,柔弱到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疼,不由自主地想去呵护。或许,从小便与苏骞陌一起长大的她,才是他喜欢的类型吧。 阮家与苏家两家一向交好,也因此才会在苏骞陌年幼时便与阮诗莹订下了婚约。两家的人经常走动,苏仲威及赵丽云一向对这个温温软软的纤弱女子甚是疼爱,与苏骞陌成婚后更为关心。此刻,听到阮诗莹身体不适,赵丽云又开始担心起来了。 “娘,没事的,我休息会已经好多了,没大碍的。”阮诗莹笑了笑让赵丽云安心,随着便羞涩地低下了头。“最近总是无冤无故的就想吐。” “那怎么行,怎么不请个大夫看看?盈绣,去,去请个大夫来。”赵丽云急了。 “唉呀,大姐,你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盈绣啊,这大夫不用找了。”一直就坐在赵丽云旁边的温婉儿忽然开口道,眼角带笑。“大姐,我看啊,诗莹这十有八成是有喜了。” 我的心闻言“咯噔”猛跳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掀心的紧缩。即使我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他终归不可能属于我。他,早已属于另一个纤弱的女子,现在,这个女子甚至还可能孕育着他们的孩子!我怎么能忘,怎么能! “二夫人,您猜得没错,小姐真是有喜了。大夫说了,已经两个月大了呢。”盈绣难掩喜色说道。 “诗莹,告诉娘,这是真的?你,真的是有喜了?”赵丽云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却仍满怀希望地问道。 阮诗莹娇羞地点了点头,“娘,盈绣说的,都是真的。”说完,手伸向了依旧平坦的小腹。 “太好了!我们苏家,今天是双喜临门啊!”赵丽云高兴地说道,“诗莹,告诉骞陌了吗?他知道自己要当爹了没有?” “还没呢。我准备今晚再告诉他。我想……自己亲自告诉他。”阮诗莹回道。呵,苏骞陌知道这个消息该是很高兴的吧。想到此,我不禁又有些黯然了,尽管如此,心里却也还是有些高兴的,为苏府,为阮诗莹,为――苏骞陌。也许,我应该就这样远远地望着他幸福,就足够了,真的就足够了。 “好,好,你自己告诉他。”赵丽云闻言,对着阮诗莹会心地笑了。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101112 这厢话才说完,便看到苏仲威及苏骞陌走了回来。 “娘,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呢?”苏骞陌刚回到桌旁,见大家都在笑,好奇地问道。苏仲威也略带疑惑地望着赵丽云,赵丽云只是笑而不答,用眼睛瞄了瞄一旁坐着娇羞的阮诗莹,后者正低着头微微地笑。 “夫人,这……”苏仲威开口问道。 “老爷啊,喜事喜事!您先坐下,让诗莹自己说。”温婉儿将仍站着的苏仲威拉到了位子上坐下,接着视线移到了阮诗莹身上。“诗莹,你自个儿说。” “诗莹,到底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苏骞陌拉开阮诗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阮诗莹缓缓抬起头,娇羞的看着苏骞陌,随后将头凑近他耳边低语。言语呢哝间,苏骞陌的神情快速地转变着,震惊、不敢置信,到最后的眉开眼笑。微愣过后他猛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伸出双手抓住阮诗莹的双肩。“诗莹,我真的……我真的要做爹了?”太大的狂喜让他一下子不敢置信起来,在见到阮诗莹对他点了点头后笑意便从眼角传了开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苏府,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苏仲威听完后激动地说道。阮诗莹现在怀着的,是苏家的第一个孙子,教他怎么能不高兴能不激动呢!向来对阮诗莹这个知书达礼的媳妇便满意的苏仲威此刻也是笑开了颜,眼角的皱纹也显得喜悦万分。“骞陌,你以后可要把诗莹照顾好啊。要有怠慢,我可惟你是问!” “爹,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诗莹。”苏骞陌握住阮诗莹的手,转过头脉脉地望着阮诗莹,四目相对情缘流转间郑重许下承诺。我看到阮诗莹的手回握了一下,心头便又是一阵闷。 “爹,您还不放心么?大哥跟大嫂,从小就一起长大,感情多好您又不是不知道。”凌雪冲苏仲威说道,不等苏仲威说什么就转过头对坐在旁边的苏骞陌说:“哥,我说得对吧?”苏骞陌不答,只是笑了笑,握着阮诗莹的手却握得更紧了。 “好了好了,都别顾着说话了,大家都饿了吧?吃饭吧吃饭吧……”温婉儿笑了笑,“老爷,这是长寿面,您吃点。”说完将一碗长寿面放到苏仲威面前。 “吃吧吃吧,大家都吃吧!”苏仲威对众人说道。于是众人便起筷。 我看着从刚才就一直握着彼此手的苏骞陌和阮诗莹,那种心痛无法抵挡地蔓延,刺痛着我的每一分肌肤,那么真实那么疼痛无比。苏骞陌放开了紧握的手,夹了菜放到阮诗莹的碗里,阮诗莹笑着回望他。那在两人间流转的甜蜜,却让我感到万分苦涩。假如我不是我,假如我不喜欢你,我会高兴的,真的会万分高兴的,可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我无法高兴得起来啊!从我到苏家那一天起,你一直如此照顾我,总是那么宠溺地对我笑,让我沉醉其中。[.超多好看小说]明明靠我很近,我却无法触及。一股忽然袭来的酸楚涌上鼻头,我感觉我的眼睛开始有些湿润。慌忙地移开视线,我望了望那宝蓝色天空上烁烁闪耀的繁星,鼻间酸涩依旧。我与他,便似这漫天繁星,纵使靠得再近,却没办法真正靠近。凌筱双,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放开吧,放开吧,为他祝福,只要他幸福就足够了,只要他幸福就足够了…… 那戏台上的戏子还在唱着,哀哀婉婉;那满堂宾客,碰杯声、谈笑声;这日子,该是喜庆的。笑吧,我告诉自己,要笑。我不能也不该在此时多想其他,命,早已注定。思及此,我无奈地扯动嘴角,却感觉原来笑也如此困难。脸上的肌肤仿佛早已石化,一动,就开始龟裂,疼痛入骨。 台上的乐声在一个幽扬的曲调后缓缓收尾,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只见此时台上原有的戏子均已退去,只余一名满面胡须的中年男人站在台中间。 “各位,余某乃满江红戏班的班长。今日得以在此为大家助兴,实属吾等一大幸事。满江红戏班全体人员恭祝苏老爷寿与天齐福比天高。现在,特请我们满江红的琴师清弦为各位献上一曲!”语落,掌声雷动。我知道,那个传言中在京城中家户喻晓的满江红戏班的顶梁柱就要出场了。 只见此时的戏台上,一帘白色纱帘缓缓拉开,随之出现的赫然是个穿着月牙白麻衣的伟岸男子,离得有些远,看不清眉眼,但其轮廓也能看出此人定也是个俊美公子。男子坐着的前面放置着一把琴,琴看起来似乎也应是名琴。那男子微抬起头,便缓缓地将手抬起置于琴弦上,那修长而白皙的长指隐隐抚动琴弦,一串轻快悦耳的琴音便悠扬传来,十指牵动,琴音幽幽。明明抚的是一把古琴,却能弹出如万马奔腾般磅礴的气势,这让我不由得暗暗吃惊。 此人琴艺初听与凌雪相与似乎已在伯仲之间,不可小觑,不愧为戏班的顶梁柱。我望了望凌雪,特意避开就坐在她旁边的苏骞陌与阮诗莹,发现凌雪此时也乎也是愣住了,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想必她也听出此人琴艺不差了。正想着,那琴音又悠悠然响起,忽高忽低,却又轻快无比,颇为令人陶醉。一曲终了,满席宾客纷纷拍手叫好。 我虽不擅于抚琴,阿爹以前却也是教过的,倒也略识一二。在苏府跟着凌雪的这三年来,终日听她抚琴,略微分出这琴艺的高低,却也还是可以的。这清弦的琴艺,比起凌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似凌雪抚琴的温婉,倒多了几分奔放与大气。凌雪会让我带上琴,想来也是早想会会这满江红戏班的琴师罢了。此时的凌雪满脸的惊愕,却难掩其赞赏之情,怕是连她也没想到这清弦的琴艺会是如此出色。 “这清弦果然名不虚传!”苏仲威捋捋胡须,赞赏地说。一旁的两位夫人也含笑地点了点头。温婉儿看着台上的清弦,幽幽开口:“就不知这清弦的琴艺,比起我们凌雪的,孰高孰低?” “爹,女儿想……”凌雪顺势对苏仲威说道,看来她是要提出会会清弦的要求了。只是凌雪未完的话,却教台上方才抚琴的男子硬生生地打断了。 “素闻苏府千金苏凌雪琴艺不凡,乃凤城一大奇女子,不知清弦今晚是否有幸请苏小姐弹奏一曲?”原本坐着的清弦站了起来,那月牙白的麻衣衣摆在轻微的凉风中微微飘动,俊朗的脸上带着有礼的微笑,温文有礼却也不容人拒绝。 看着那一身的月牙白麻衣,我却觉得是如此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般。忽地灵光一闪,方才撞到凌雪的那名男子,不也是一身月牙白麻衣么?这台上的清弦,赫然正是方才的那名男子! “对对,今日是苏老爷六十大寿,何不请苏小姐也奏上一曲,给大伙儿助助兴饱饱耳福?”来宾中有人叫好道,顿时附合声一片。凌雪的名气在凤城是很大的,但听凌雪弹琴却是极少有的事情,也只有苏府的人才能经常有机会听到。现在有这个机会,也难免会有人起哄。 我却愣住了。不止我,连一旁的凌雪也愣住了。谁也没有料到,那清弦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要求。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确实准得可怕,所以我遵凌雪的吩咐把她的琴带了过来。只是,我一直都以为会是凌雪想会会这琴师,却没想到这挑战书竟是由清弦所下,这情形,怕是连凌雪也是料想不到的。 此时的凌雪已经回过神了,她望了望微微皱着眉的苏仲威,后者望着台上的清弦似是沉思了一番,环视了一眼满堂的宾客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站在凌雪身后,听到她似是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轻到不注意便听不到。不管由谁提出要求,凌雪想会会这琴师的想法却是实现了。凌雪站了起身,轻移莲步往台上走去。我示意一直在一旁拿着琴的丫环跟上前将琴拿到台上去。凌雪佩在腰带上的玉佩,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而相互碰撞,发出低低的清脆响声,叮铃叮铃。待走至台上,凌雪朝清弦福了福身,后者微笑着退至一旁。凌雪环视了一番台下的宾客,缓缓地坐下,纤纤玉指置于琴上。伴随着手指轻抚琴弦的动作,一曲悠扬的曲子便信水拈来,丝丝缕缕,轻扣心弦,伴随着凌雪那清朗中略带着哀婉的歌声,缓缓流溢,回荡在这仲夜夏的上空。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琴音在歌声停止时结束了,那种气氛却让人仍然陶醉其中,空气中仿佛尚有余温。许久过后,一阵热烈的掌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苏仲威满意地点了点头,而站在台上一侧的清弦,眼中不掩赞赏,嘴角含笑。 凌雪起身福了福身:“小女子不才,献丑了!”语毕望了望清弦。方才那一曲《但愿人长久》是除了那曲《烟雨蒙蒙》之外凌雪最为喜爱的曲子。众人只知凌雪琴艺出色,却无人曾听闻凌雪吟曲。凌雪的嗓音其实不赖,轻柔中却又不失大气。一曲熟练的曲子再加上那独特而又悦耳的嗓音,凌雪的风采总算是压过了清弦。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小姐谦虚了,这曲,这歌,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一点也不为过。”清弦开口道。 “哪里,先生过奖了。先生的琴艺远在凌雪之上,凌雪不敢造次。” “在下只是略懂皮毛,幸得众人厚爱罢了。如蒙小姐不弃,改日自当与小姐切磋切磋。” 凌雪点了点头;“那凌雪先退下了。”说完福了福身,自台上往位子上走,那水绿色的长裙裙摆在走动中丝丝摇曳,腰间玉佩碰撞的响声依旧响起。我看到那台上的清弦一直目视着凌雪走动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却只在一瞬间一闪而过,不等我看清。 待凌雪回至位上,苏家众人皆赞扬了凌雪一番。今日的寿宴凌雪的一曲便是锦上添花,给苏家撑足了面子。那些宾客又起身给苏仲威敬酒,说的不过就是些贺喜之语,包括对凌雪的赞扬。 望着那些来来往往敬酒的人,那些酒杯的碰撞声,客气的喜庆话却似如此遥远。凌雪方才所吟的曲子不断地在我脑里响起,整个世界在此时似乎便只剩下那一句哀哀婉婉的曲调: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个简单的愿望,却似乎并没有实现的可能。到底,还是我在奢望啊。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131415 更多,尽在。 苏仲威的寿宴就在主客俱欢的情况下结束了。 侍侯着凌雪睡下了,我回到了赵丽云特意配给我的小房里。除了我和阮诗莹的陪嫁丫环盈绣,府里的丫环都是一起睡的。说是小房,其实并不小,而且就在晗雪阁的一角,照顾凌雪,其实甚为方便。 躺在被窝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脑里不断地浮现出寿宴上苏骞陌与阮诗莹双手紧握的那一幕,那么那么清晰,清晰得。十指交缠,情绵意合,却如此无情地讽刺着我。我睁大了眼,翻了个身试图将那一幕赶出脑海,却发现丝毫不起作用。于是索性起了身坐在床沿。窗外的月光如此明亮,如纱如烟般虚渺,斜斜地,照进屋里。明明是熄了灯的,却依然可以把房里的摆设看得清清楚楚。梳妆柜的小小铜镜边上,还放着一只草编的小蜻蜓。那是苏骞陌所送的,我一直都当是宝贝般地收着。记得刚到苏府的那一年,苏骞陌便编了蜻蜓送我,只是希望我在苏府能够过得自在。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受宠若惊般的,也就在那时,我便把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悄悄地放进了心底里深深的角落里。 摇了,苦笑了下。自在?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离我却似乎天地之远。我做不到,做不到看到那个男子牵着另一个纤弱女子的手深情对望时还能自在。忽然就觉得空气沉重了起来,沉重到让我觉得有点窒息了。拿了件披风披上,我推开房门走向庭院想透透气。 十五还没到,皎月却是圆了。那轮明月高挂,周边散着一圈银色的光,虚虚渺渺。拟,透过院里那棵老榕树繁茂的树叶间隙散落在树下的石桌上,星星点点,落在树下的石桌石椅上,班班驳驳。我走了过去坐下,冰凉的石椅稍稍抚平了思绪。虽是仲夏,入夜却依然有丝许凉意,夜里的凉风,吹过老榕树繁茂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忽然就想起刚到苏府的情景了。那时候爹娘带着我投亲无处,身无分文只好在城郊一个废弃寺庙里过夜。那种感觉,即使是现在,也记得如此清楚,酸酸的带着点迷茫。后来,有一天一位回娘家省亲回来的夫人路过。再后来,她就把我们带到了苏府。那位夫人,就是苏仲威的大夫人赵丽云。 还记得刚进苏府,凌雪就嚷着要我陪她的那副模样。由心地笑了笑,缘分就是这样。凌雪,我何其有幸能够遇到你,倘若不是因为凌雪,我在苏府顶多也只能当个打打杂的下人,又何来今时今日的清闲。忽地,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脸,越来越清晰,如此温文儒雅,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宠溺的笑……心又开始有些起来。苏骞陌,从一开始,你便是如此这般的温雅如玉,待我极好,可是,却也仅仅止于此。(.好看的小说)你的怀抱,我从未拥有过,也不可能去拥有,连想我都不敢去想。如果可以,我情愿你对我如常人,不要那么宠我关心我…… 苦笑了下站起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夜里带些凉意的空气。我不能再想下去了。走走吧,走动一下,也许会忘记的。 脚步开始移动,穿过晗雪阁的院门,外面就是一条小道了。脚踩在那片青石铺的石路上,身上的披风在夏夜的凉风微微飘动。心情似乎已有所好转,于是决定继续走下去。 就这么走着,吹着风,不觉却到了爹娘所住的家丁院。阿爹现在是苏府的管家,住的是独立的房间。阿爹的房间在下人房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了,由此可见苏仲威对阿爹的器重。 此时已是深夜,阿爹阿娘的房间里却依然点着烛火,房里依稀有低低的声音传出,想必阿爹阿娘还没睡下吧。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我走上去,轻轻地扣了扣门:“阿爹,阿娘,是我。” 门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阿娘就把房门打开了,手还在边整理着显然是刚穿上的衣服。 “这么晚了,你这丫头怎么还不睡?”阿娘疑惑地看着我,微皱起眉头。 “阿娘,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见你们房间灯还亮着,就过来了。”看着阿娘显得有点沧桑的脸,莫名地心情就平静下来了。 “这丫头,半夜有觉不睡跑出来,真是的!快进来!”阿娘一边碎碎地说着一边拉我进屋,顺手把门关上了。阿娘的个性就是这样,喜欢用责怪般的言语跟我说话,可我知道,她守心我的。 “双丫头,这半夜不睡,是怎么了?想你娘了?”阿爹坐在床沿,笑着调侃。我笑了笑。 “阿爹,双双不止想阿娘,还想阿爹。”说完走到阿爹身边坐下。这是实话。阿爹身为苏府的管家,平日里自然是很忙,要见到阿爹一面,并不似见阿娘那么容易的。 “行了行了,阿爹跟你开玩笑的。这夜深了,要不,今晚你就留下来跟你娘睡,我去隔壁找林家那小子睡。”阿爹说的林家小子,就是林婶的儿子林虎。 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与其回去也是无法入睡,不如就留下来跟阿娘说点体己话。 跟阿爹阿娘唠叨了会家常事,阿娘就赶着阿爹走了。我笑看着那一幕,突然就觉得特别温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庆幸我有一双疼爱我的可爱父母。阿爹出房门后,阿娘就把我拉上床睡了。 “丫头,我听你爹说大少奶奶有喜了,这事,是真的吗?”阿娘的眼睛盯着床顶,状似无意地问道,语气中似乎带着点试探的味道。我的眼神恍忽了下,点了点头。苏府的下人那么多,这么大的事一下子传开了也不意外。 “那成。明儿个阿娘煲点汤,你帮我端过去,也算是一点心意。” 我的身体僵硬了下。我始终是无法欺骗我自己的,这一切,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尔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的,轻得不注意看都会忽略掉,轻得连我自己也会忽视。 调整了一下姿势睡了下来,躺在阿娘的旁爆听着阿娘的心跳声:砰、砰、砰。意外地却让一切都沉淀下去了。仿佛现在还是个小孩子,真的无忧无虑了。阿娘身上纳香香的味道,让我觉得特别特别安心,真的想,就这样一辈子下去,不要再醒过来。 “阿娘……”我在阿娘怀里开口,阿娘“嗯”了一声。“阿娘,您给我唱那首小时候您哄我睡觉的童谣,行不?” “这丫头……”阿娘笑了笑,用手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然后用她那略带点沙哑的声音唱道:“芦苇脯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脯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听着阿娘的声音,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那个从小成长的地方。眼皮开始沉重,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 “丫头,你以为阿娘不知道吗?我是你娘,就算你不说,阿娘也知道的。你喜欢大少爷,可又能怎样呢?”阿娘看我睡了,停止了唱童谣。长着老茧的粗糙手掌顺着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头说道,然后长长地叹了一气。“丫头,有时候命就是这样,不能强求。阿娘不希望你嫁个有钱人家,只希望你以后能幸福就足够了。”说完又长叹了一声。 片刻后,阿娘也睡下了。 可她没有看到,我的眼角,有眼泪流出,滑过脸颊,湿湿的,凉凉的。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阿娘早已去厨房干活了。许是心情过头,一放松下来便睡得很沉。梦里,整夜整夜地,阿娘都在唱着那首歌谣:芦苇脯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脯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芦苇脯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芦苇这边适乡,芦苇那边是。芦苇脯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起身穿好衣服,坐在阿娘的铜镜前梳头。望着镜里的人儿,我却有半刻迟疑。有多久了,多久了我没有仔细地看过自己的样子了,久得我都忘了。此时此刻,望着铜镜里的那张鹅蛋脸,那皮肤,是少女应有的。眉毛虽不是时下为美的细长柳叶眉,却也不失英气,镶嵌的是如黑珍珠般的眼睛,大而有神,却似乎染了些许忧郁;的鼻子,朱唇不点而红。这人,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嘴角轻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我,已在不觉中悄然长大了。阿娘,我想,我已经明白您所说的话了。 窗外传来有人练武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时候不早了,凌雪此时该是起身了吧,已到了用早膳的时分了。 推开门,清晨的风微微拂面,和煦宜人,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味。林虎正在院中打拳,见我出来便停下了,眼里闪着的,是惊喜的神采。 “双双,起床了?”说完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两只虎牙。 “嗯。”点点头应了声。“林虎,我阿爹出去了?” “出去了,早出去了。阿祥叔那人你还不了解吗?跟你娘一样,都是闲不下来的人。” 笑了笑。林虎说得一点也没错。阿爹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不然,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苏府的管家。 “我先回去了,你继续练拳吧。”朝林虎点了点头,转身往厨房走去,故意忽略掉林虎那双似有所盼的眼睛。一直以来,林虎于我,只是一个邻家的大哥哥。就像阿娘说的,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去懂。林虎是个好男儿,却并不是我要的人。给不起,也无法给他所要的,就只能这么一直地装傻。 出了家丁院的院门,我绕到厨房去给凌雪端早膳。苏府的早膳都是在各自的房内用的,午膳及晚膳才会聚在前厅用膳。 厨房里只有阿娘一人,林婶上市集采买了。今日是赶集的日子,要采买的东西一定很多。 阿娘见我进来,什么也没说,仿佛昨晚我睡下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她停下刷碗的动作,转身给我盛了碗粥递给我,是我爱喝的皮蛋瘦肉粥,上面还洒了点青葱。粥的热气在这初晨微凉的空气中化为缕缕轻烟,缓缓上旋。透过那个青瓷碗,那碗粥的热度经由手心,一直流淌进心底,暖暖的。用调羹搅了搅,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喝下的,却是幸福。 “丫头……”阿娘忽然开口,刷碗的手却没有停下。 我停下喝粥的动作,抬起头望着阿娘。 “丫头,今儿个早上,没什么事吧?我给大少奶奶煲了汤,现在还在锅里煲着。你一个时辰后过来帮我送去给大少奶奶,知道不?” 低低地应了声。我低下头继续喝粥。 很快的,一碗粥就见底了。将碗浸入水中,接过阿娘递给我的给凌雪的另一碗粥,我转身走出厨房,朝着晗雪阁的方向走去。 161718 走进晗雪阁的时候,便看见凌雪正在另辟出来的花圃里摆弄着那些花花草草。花圃就辟在晗雪阁的一角,靠着墙围了一小块地出来。也许是生来恬静,凌雪平日里也爱拈花弄草。花圃虽小,种的花却不少,一旦到了花开季节,满园的花朵便竞相开放,花圃便成了这晗雪阁最漂亮的地方,尤其是那淡淡的花香,似有还无地,格外宜人。 我进来的时候,凌雪正低着头抚弄着那株前不久刚种下的月季,那嫩绿的叶子,又多长出了几片。 “小姐,用早膳了。”我站在走廊上远远地唤了她一声。“嗯,先搁屋里,我等等回去吃。”凌雪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已经知道了。 摇了摇头,将粥端进屋里。凌雪爱花是苏府上下都知道的事,也因此,才会在晗雪阁辟花圃出来。平日里除了抚琴作画,凌雪用在养花上的时间怕是最多的了。 等我将凌雪的床铺整理好,却仍不见她进来。走到屋外一看,却见凌雪仍蹲在那里不动,望着那株月季若有所思。唤了她几声却没有反应,便提起裙摆走了过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姐……” 凌雪的身子震了一下,回过头来,神情似乎是骇了般,见是我却又似呼了口气。“是你呀,吓着我了!”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凌雪显得有些惊魂未定。 “还说呢!等了许久也不见你进屋用膳,才想着出来看看,没想叫了你几句却没点反应。”我回道。“怎么?又在想什么啦?”笑了笑,痞痞地端详着凌雪的脸,不想却看到她的脸颊泛着点羞涩的红晕,虽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却也足够我看清了。 凌雪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带着女儿家的娇羞,这让我觉得异外地诡异。狐疑地看着她,不想她却开口了。“没有,没想什么……”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却有些闪躲,还藏着某种异样的神色。“我……我去吃早膳……”说完也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转身快步地往屋里走去了。 我随后也走进了屋里,在凌雪的对面坐下了,正喝着粥的凌雪停了下来。 “双双……”凌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她又开口道,“双双,你觉得……清弦的琴艺如何?” 我微怔了下,不懂她怎么一下子把话题转到了清弦身上。“清弦的琴艺小姐昨晚也看到了,确实是不凡之人。” “昨晚如果单单弹琴,想必早已败了,这你也应该看得出来的。(.无弹窗广告)我本以为,要遇到一个在我之上深知音律之人,怕是极难之事,没想真让我遇上了。”凌雪的神色显得有些兴奋。 无奈地笑了笑。原来为的是这事。“好了。除了前年翁仙子先生来时,我还没见你如此兴奋过。”翁仙子先生,曾是皇朝御用的琴师,告老还乡后却因缘际会成了凌雪的老师。凌雪能有如此好的琴艺,除了与生俱来的天分,多半还是翁仙子所教。 “这怎么能让我不兴奋呢?双双,你不懂的。” 是的,我确实是不懂,不懂凌雪怎能对音律痴迷如此。笑着摇了摇头。“兴奋也得吃饭吧,再不吃,这粥都凉了。” “是,小管家婆。”冲我吐了吐舌头,凌雪低下头喝粥。 望着凌雪,我却沉默了。在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释然,而这,是我极度渴望却一直碰触不到的。 今年的夏天似乎过得极其漫长。仲夏的闷热不断地在加剧,好在晗雪阁即使在这炎热的仲夏,也时不时有些微风吹过,尽管连风也有些热,但也算是稍稍抚悄了些许难受的闷热。 凌雪在内室里作画,硬是把一旁侍候着的我赶了出来。于是我便走到了窗边,倚着窗户坐下了。 从窗口看出去可以一直看到晗雪阁外的雨湖。雨湖其实裁了许多的荷花,现在正是仲夏时节,那花儿开得正欢。层层的绿叶上面,点缀着点点花,粉嫩粉嫩的颜色。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的却还只是羞涩地打着朵儿。荷花上方,有蜻蜓飞过,在花上盘旋一番,尔后在水面上轻点了下,激起阵阵涟漪,幽幽地在水上荡开。 我转过头去看内室里作画的凌雪,只见她忽而轻皱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来,扬起微微一笑,手中的画笔在纸上飞舞。远远地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出是幅画像,至于画的是何人,却看不清了。 往日里凌雪作画,我一般都是在一旁帮着磨墨。今天却不知道怎的,凌雪执意要自己来,拗不过她只好作罢,随她去了。 凌雪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显然是已完成了那幅画像,脸上洋溢的,是欣喜的笑,却又似乎带着一番神秘。轻笑了下,回头望着那一池荷花,那蜻蜓,依然在湖上留连。凌雪却在此时走了过来。“双双……” 我回过头,站了起身,等待着凌雪的下文。 “双双,听说今天有庙会,你陪我去咯,好不?顺便……还可以到能仁寺替莹姐姐肚子里孩子祈福……”凌雪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臂,眼巴巴地看着我,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凌雪口中的莹姐姐就是阮诗莹。因为两家世好,凌雪与她便时常见面,凌雪唤虚长她几个月的阮诗莹为莹姐姐,阮诗莹过门后,因为叫习惯了,这个称呼也一直没改。 笑了笑。“我看,小姐是想去看看热闹多点吧?” “知道就好,说出来干嘛呢?何况……”凌雪脸上有种被说破的尴尬,放开我的手,转了个身,“何况,我真的是想去祈福的!”脚步旋了一下,回过身望着我,眼里盛满的是企盼。我点了点头:“好啦,去。小姐说要去,奴婢怎么可能说不去呢?”故意福了福身,轻笑。 “讨厌!”凌雪娇嗔,抡起拳头作势要打过来,忙侧身装着闪躲,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凌雪,有你在身边,我可以很开心。起码,我可以告诉自己,我很开心。 “要不,我们去找莹姐姐,让她跟我们一块去。” 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我还是无法做到真正释然,一旦碰触,还是会痛。心里忽地苦涩起来。 “嗯。”低应了声。“阿娘说煲了汤给大少奶奶,让我送去。看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先去厨房看看好了没,好了送过去。”我没忘记阿娘今早的嘱咐。 “那好,我先过去。”说完便转身走出去了。凌雪虽是恬静之人,动起来,却俨然是个纯真的孩子般。 望着凌雪的背影,却有点黯然了。摇晃了下头,让自己清醒。该来的,始终是躲不掉的。该学的,是放手的幸福,远观的释然。有些伤感,却是如此无奈。尽管知道该放弃,真正放弃,我想,还是需要一些时日。 从厨房里端了汤,我便往苏骞陌所住的翰宇轩走去。翰宇轩座落在苏府的东边,而凌雪所住的晗雪阁,则在南边。晗雪阁虽说并不小,但却远远没有翰宇轩那么大,就连翰宇轩的格局,也不似晗雪阁那般低敛,而显得有些大气。除了平时居住房间及四间客房以外,翰宇轩内还另僻了一间书房,苏府大多数的书籍,都是放置在那里的。 去厨房里端了汤出来后,我走过那条铺着青石板的路,踏上那道通往翰宇轩的长廊。刚转过一道弯,身后却传来一声叫唤:“双双?” 我的心“咯噔”猛跳了下,连手中端着的盛放着汤的托盘,也连带着微微一震。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苏骞陌的声音,如此低沉而又极富磁性,轻易地就搅动了我的心。心里忽地感到一阵欢喜。原来,仅仅听到他的声音,也可以让我如此满足。 顿住脚步,我缓缓地旋过身子,却撞入那一对如星辰般璀璨而深邃的眼中。我用尽所有的自制力,努力压抑住心底不住的雀跃,不让他发现,用我以为的最自然的声音,轻唤:“大少爷……”声音,却依然幽幽的。 我清楚地看到,那个我深藏在心中的人,此时此刻,嘴角扬起一抹慑人的微笑,依然是那般宠溺。然后,有某种东西,在我体内,狂乱而热切地跳动。我看着他一步步地走上来,那袭米白色的长褂子因为走动而缓缓曳动,阳光从长廊外斜照进来,照着那些米白的颜色,成为夺目的亮光。 “双双,你……这是要去哪里?”苏骞陌看着我手上端着的东西,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嘴角的那抹笑淡淡的。也无怪乎他在有所疑惑,这道长廊,所能通去的地方便只有翰宇轩而已了。 那低沉的嗓音,让我从那束刺目的阳光中醒来。低下头看了一下手中的托盘,收回了所以不该有的情绪。尔后开口:“阿娘听说大少奶奶有喜了,便特意煲了汤给大少奶奶补补身子,让我送过去……”抬起头看着他,表情已然是恢复得极为自然了,找不到一丝异样的神色。“我正准备送到翰宇轩去呢,不想却在这碰到大少爷。”嘴角,扬起一抹轻微的笑,笑意挂在嘴角,淡淡然。 “哦,刚去钱庄那里转一圈回来,没什么事,便过来看看诗莹。”提到阮诗莹的名字,脸上浮起一抹将为人父的喜色。此时此刻,就连我,也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他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我手中的托盘:“阿祥嫂真有心了。我也准备回翰宇轩,一起走吧。”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手,却微微有些发颤。还好,他刚好抬起头并没有看见。 苏骞陌绕过我的身子走在前头,脚步显得有些急切。脑海里不期然地出现昨晚苏骞陌与阮诗莹双手紧握的场面,心猛然揪了下,脸上原本淡淡的笑也变得苦涩,那苦,一直渗入心底。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192021 更多,尽在。 到翰宇轩的时候,凌雪早已到了,正坐在那庭院里的石椅上,和阮诗莹聊着。似乎是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阮诗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聊什么这么开心?”苏骞陌走了过去,在阮诗莹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手顺势搂上了她的腰,一点也不吝啬表现对她的喜爱之情,而阮诗莹的脸却也因此泛起一阵娇羞的绯红,也许是看到我跟凌雪在场,便用手肘微微地推了推苏骞陌,见他不放手,便也只好作罢。 苏骞陌笑了笑,看着凌雪。“凌雪,今儿个怎么这么有空?”手,却依然搂着阮诗莹。 “哪的话,大哥……这是在责怪凌雪平日里少来喽?”凌雪娇嗔道。苏骞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凌雪看着他忽地就笑了。“大哥,你是怕你不在莹姐姐会发闷吧?放心好了,凌雪有空一定会过来陪莹姐姐聊聊天嗑嗑牙的,更何况,我还要趁现在跟我未出世的小侄儿联络联络感情呢!” “你这丫头,没点正经!就知道贫嘴……”苏骞陌无奈地笑道,眼里,却有即为人父的幸福。看着他的笑,我也是开心的。 我将手上的托盘放到石桌上,说道:“大少奶奶,这是我娘特意煲的汤,说是让您补补身子,趁热喝了吧。” “阿祥嫂有心了。改明儿定要好好谢谢她。”阮诗莹盈盈一笑。“双双,见到阿祥嫂,别忘了帮我跟她道声谢。”看着我的眼里满是真切。其实阮诗莹人不错,平日里也颇为安份,许是因为身子骨的原因,显得有些柔柔弱弱。 “大少奶奶客气了。这本来就是阿娘应做的。”我对她淡然一笑。“大少奶奶,这汤,您趁热喝了。阿娘说,凉了再喝就没那么好了。”我把阿娘嘱咐我的话都告诉阮诗莹。 阮诗莹微微点了点头,手揭开了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药香味便在空气中散漫开来,令人食指欲动。即使只是闻着这香味,也看得出煲汤用的火候是很到位的。 只见阮诗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调羹,舀了一口刚想喝下去,却忽地眉头一皱,忙放下调羹转过身去,接着便是一阵干呕,苏骞陌见状忙扶住她用手帮她拍了拍背。等阮诗莹再转过身来,脸色已变得苍白许多。 轻轻地拍了拍胸口,阮诗莹抬起头,面带歉意地对凌雪说道:“凌雪,这庙会,我怕是去不了了。这几天,闹腾得欢。”手摸了摸仍是平坦的小腹,脸上却漾着一个母亲的幸福。 “庙会?什么庙会?你这个样子,哪也不能去!”苏骞陌强势地说道,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关切。 “莹姐姐,你就好好休息吧,你看大哥那紧张的样子,要出什么事了大哥不把我的皮扒了才怪!庙会我就让双双陪我去就行了。” “你这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了!”苏骞陌脸上闪过一丝被人拆穿的羞意,却也只是一闪而过。“记得出门前要跟爹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还有,带多几个家丁跟着去,别太晚回来了。”苏骞陌仍不忘叮嘱凌雪。 “知道了!”凌雪扬了扬手,然后站起身说道:“那我跟双双先走咯。莹姐姐,你好好休息。”旋即转身对我说道:“双双,我们走吧。” “大少奶奶,这汤您别忘了喝。双双先告退了。”看她点了点头,我福了福身,马上转身跟上凌雪。 身后,传来的是苏骞陌对阮诗莹呢心的话语。我可以想象得出,此时此刻,她脸上一定满是幸福的笑。 找了两套男装穿上,我们便出发了。凌雪见只有我们两个出门,便也就不想带家丁出去了,省得一走动后面还跟着一大串人,不自在,于是支我去取了两套男装来。这个社会,出门还是扮成男子比较方便,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扮成男子的凌雪将头发挽在脑后,一身素白衬托出那出尘的气质,手持纸扇。即使是男子扮相,却也掩不住那清秀容颜,别有一股翩翩佳公子的味道。而我,则以书僮相貌亮相。一个公子带着一个书僮上街,是很平常的事,即便墨子有多俊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事发生。 出了大街,便可看到街上的人明显地较往日多了许多,加上今天有集市,很多平日里不出来的人也上街了。能仁寺并没有像其他的寺庙建在山上,反而是在接近城中心的一处较安静的地方。因为今天有庙会,有很多小贩都在寺旁摆摊,有耍猴的、卖艺的、说大鼓书的、卖纪念品的,更多的是来庙会看热闹的,顺便许个心愿,可谓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进了能仁寺,便看到来上香的人很多。大抵都是趁此机会来求个好签,讨个平安。 随凌雪走进大殿,凌雪在香台上取了签跪下摇签。我微仰着头望着那大殿中央的那端庄慈祥的佛相,那些心底的浮燥不安似乎全然不见,剩下的,是一片安宁。我在另外一个蒲团上跪下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祈祷:如果不能尽意,那么就让我忘记,让他幸福……睁开眼睛,看着那依然微笑着的佛相,我默默地想,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我不会让自己动心。不动心,就能不伤心不痛苦不揪心……可我知道,即使是可以重来,我还是无法抑制自己不去喜欢上他。事已至此,便只能让自己学会去放手,去忘怀。 我站了起身。 凌雪却依然闭着眼睛摇着手上的签筒,口中念念有词。那签筒中的签随着凌雪手的摇动而晃动,发出声声脆响的声音,然后,有一支签从签筒中掉了出来,在地上轻弹了一下后转了一圈,尔后停止。 凌雪把那支签拿了起来,然后站起身。 “双双,你先在这等我,我去解签。”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走到一旁解签。许是听了什么好消息,凌雪的脸上,漾开了一抹开心的笑。我移开视犀看着大殿外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忽地,一抹熟悉的月牙白身影闪过我的视线。我定了定神,忙走到殿门去想看清,除了外面同来烧香的人,却什么也没看到了。肩头却被人一拍。 “在想什么呢?”原来是凌雪。她顺着我的视线张望着。 我收回视犀摇了。看着凌雪然后呼了口气,松开皱着的眉头,故意恶声恶气地说道:“这么拍下来,吓死人啦!” 凌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你看得入神了嘛!” 我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凌雪瞪大眼睛作势要打,我忙拉了拉她:“公子,我们出去吧。外面,该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果不其然。凌雪一听有好玩的东西就笑了起来。“那好,我们出去吧。”说完拉起我就走出大殿。 刚走下大殿外面的阶梯,后面却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苏施主……” 我和凌雪闻声顿住了前行的脚步,回过身,却见来人原是能仁寺的主持大师明镜大师。明黄色的衣服上披着一件红色袈裟,福态的形体看来极为慈祥,却又带着一股无法掩饰的威严。 “明镜大师。”凌雪惊喜地漾开了一抹笑,如花般。“大师原来在寺内,我还以为大师去云游化缘了呢!” 大师笑了笑,有些发福的身躯似乎有点微微颤动,那抹原有的严肃尽数散去。“老纳也是这几天才回来。今日是庙会,又怎么能不回呢?”捋了捋那长至胸口的白胡须,又挑了下那道花白的长眉,明镜大师又开口道:“苏老爷苏夫人可都安好?”语气中透着关心。赵丽云经常带着凌雪到能仁寺上香,与明镜大师甚是熟悉,再加上苏府在凤城颇负名声,自是无人不晓。苏府每年都要在能仁寺贡奉了许多的烧油钱,倒也算是积了不少德,与佛,自然也结了不少缘。只是凌雪已妆扮成男子模样,明镜大师却还能认得出来,也是厉害了。 “托大师的福,爹娘一切安好。” 明镜大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望着凌雪,上下端详了一番。凌雪面带疑色地看着明镜,不明白这是为何。 却见明镜大师忽然间仿若恍然大悟般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浑厚。“苏施主最近可是正面临一些从未遇到过之事,甚是烦扰?”说完又捋了捋那花白的长胡须。 “正是。大师果然厉害,凌雪不说,大师也能看得出来!”凌雪露出惊讶的神色。 明镜大师笑而不答,只是再度捋了捋他的胡须。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居然把视线转到我身上,嘴角还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眼神精明犀利。然后只见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般。 “苏施主,听老纳一句话:万事皆有因,因果循环。既来之则安之。”顿了一下,又将目光转至我身上。“切记,一切,跟着心走。阿弥陀佛!” 明明是在跟凌雪说,我却觉得明镜大师是在对着我说,很奇怪的想法。跟着心卓那我又该如何做呢? “跟着心卓”凌雪似乎是还没领悟过来。 明镜大师笑了笑,“是的,跟着心走。一切,自有定数。” 凌雪低头思忖了下,尔后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恍然,似是打开了某个心结般。“多谢大师教诲。” 明镜大师一如既往地笑着。我却觉得,他的目光,一直是停留在我身上的,只是看清了却又不是。暗忖是自己多想了。 与明镜大师告辞后我们便离开了能仁寺。 因为是庙会,寺外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能仁寺内香烟弥漫,处处所见的都是些前来烧香祈福的虔诚的信男信女;寺外,却是一番热闹景象。很多商家逮住了庙会的时机,在寺外摆开了摊子做生意,光顾的人自是很多的。 一出寺门,凌雪便被一旁卖工艺品的吸引住了。 222324 那是一个离寺门不远的小摊子,摊主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那满面的油光可见平日里所赚的并不少。(.无弹窗广告)摊子虽然不大,摆卖的东西却是琳琅满目,大抵是些装饰用的饰品。样式简单大方的耳环、端庄高雅的腰间流苏、不同款式的玉佩、簪子,还有一些用红绳子结成的中国结。 凌雪略有些欢喜地快步走了过去,拿起了一个红木簪子。那红木簪子的样式极其简单,只在顶端雕了一朵怒放的兰花,栩栩如生。简单的样式,却将高雅的气质显露无遗。凌雪将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不难看出对这簪子的喜爱之情。 这凌雪,完全忘了此时此刻自己是男子扮相了。 我低低地笑了笑,目光在摊子上所摆的商品中转了一圈,无意中却看到一块甚是好看的玉佩。那是块用温润的青玉制成的玉佩,薄片状,最中间的是一珠子,对接双龙,两端雕龙回首仰视。龙身短而宽,饰凸起的谷纹,谷纹以短阴线勾连。佩中部廓外上、下镂雕云纹,上部及两下角都有镂雕的孔洞,穿着一条红绳,就这么摆放在那一推玉佩中。 我把手伸过去拿了起来,浑厚碧绿,握在手中,半透明水般流动似的,玉的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一直窜上心口,叫人有种平和感觉。脑海里有个身影渐渐浮现,温文儒雅,那样一如既往地对我笑着。我默默地想,如果这个玉佩佩在苏骞陌身上,该是何等模样。 “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本摊的镇摊之宝玉镂雕双龙玉佩。您看这质地,可是一等一的好!佩上公子的相貌,那可是没得说!”小胖摊主不愧是做生意的,见我把玉佩拿在手中已有片刻,顿时天花乱坠地说开了。 我冲他笑了笑,没说什么,手中握着的玉因为体温而慢着有些温热起来。凌雪却闻声看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那玉佩。“老板,这玉佩怎么卖?” 小胖摊主见凌雪问价了,顿时一脸谄媚地转过身去招呼凌雪。“这位公子,这玉佩一点也不贵,就三十两。”说着左手还比出三个胖嘟嘟的手指,谄媚地笑着。 “三十两?”我闻言大叫。“你坑人啊!” “公子,您不能这么说。你看这玉,质地可是上等的啊!这玉佩,可是本摊镇摊之宝,小的敢打包票,绝对不坑人。”小胖摊主立即反驳。“看二位公子长相俊美,小店就亏本打个折好了,二十两。” “十两。就这价。”我说道。还好今天出来的时候有带银两出来。十两银,已是不少了。 “老板,就十两,连我这个红木簪子,一共二十两。”凌雪拿起她属意的那个红木簪子。 “这……这……”小胖摊主有点迟疑了。思忖了下后忍痛说道:“好,就二十两!” 我和凌雪相视一笑。“成交!” 我将手摸向腰际,想拿出银子给钱,却发现荷包并不在那里。奇怪,我出门前明明放着的。我又反复地摸了摸,从左边摸到右边,还是没有。 凌雪见我慌张的模样遂问道:“怎么了?” “荷包……荷包……好像不见了……”我抬起头看着她。脑瓜子忽地一闪,想起刚才拿着玉佩的时候好像被人撞了一下,难道…… 我忙四处张望,发现前方有个男子在快步地走着,还不时地往回望,样子鬼鬼祟祟的。该不会……就是他偷了我的荷包? “小偷,别跑!把我的荷包还给我!”我冲那个人大喊道。 那男子一见我发现了,撒腿就跑起来。 我转过头去对凌雪说道:“公子,你在这等我……”话音还没落便撒开腿跟着那男子跑去,边跑还边喊:“小偷,你别跑!”完全顾不上要上来阻止我的凌雪,转身的力道让她有些踉跄不稳。 可那个小偷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愿,反而跑得更快了。本来因为庙会的缘故在寺外摆摊卖东西的人便很多了,烧完香买东西的人却也更多了。那男子钻进了人群中,左右推开挡住他的人,一下子就像泥鳅似的跑了老远。 我追着那个狡猾的小偷,好几次就快追上了,却又让他给跑了。那些摆卖的摊子,也被那个该死的小偷揪翻了几个,原本陈列的商品散落了一地。我追着他穿过了一条条的大街小巷,一心想着拿回我的荷包,却没注意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地方也越来越偏僻。 眼看着他一下子就拐入了一个窄小的胡同,我立马追了上去。“站住!别跑!”我大喊一声,跟着拐进那条胡同中。没想到我刚拐弯过去,眼前一花,马上就被绊倒了,“扑哧”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膝盖火辣辣地疼,脚踝更是一阵锥心之痛。 “小子,老子拿你荷包,那是看得起你,还敢追,不知死活!” 我用已经擦破皮的手撑了起来,抬起头。那个偷了我荷包的男子凶神恶煞地瞪着我,手上拿着的,正是我不见了的荷包。错不了的,面上那朵花还是阿娘给我绣的。似乎是知道我正看着那个荷包,那个男子故意甩了甩,不怀好意地笑着。“怎么,还想拿回去?我说你一个大爷们,就用这么个花里花俏的娘们荷包,你也不羞!”那男了拿起花包放到跟前仔细一看,尔后鄙夷地看了看我,又转过视线去盯那个荷包。“得,老子不管你娘不娘,只管里面有钱,老子还可以放你一马。” “大哥,这小子要怎么办?”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原来,这个小偷还有同伙,方才绊倒我的一定是他! “哼!”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男子嗤笑了声,然后就直直地盯着我的脸看,一脸猥琐。他俯下身,手轻挑地袭上我的脸。“长得还挺俊的嘛!”一讲话,带着大蒜臭味的口气直往我脸上扑,一股恶臭。我的头使劲一偏,摆脱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我一下又扑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原本绾着的头发也因为那人打在脸上过大的力度而散落下来。 “臭小子,给你脸还不要脸!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完把我从地上扯了上来,手上的力道大得似是要把我的手臂捏碎了般。 “大哥,是个娘们!”糟了!被他们看出我是女扮男装了,这下惨了。我心里大呼不妙。 果然。那个猥琐的男子一听同伙的话,紧抓着我的手也松了松,目光一下子凌厉地扫了过来,脸上的笑却更加猥琐了。“娘们是吧?陪老子爽一回,老子就放了你,怎么样?”把荷包收好后,空着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左脸颊,从眼角滑落到了嘴角。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呸!”我冲他欺上来的脸狠狠地吐了口口水,使劲挣扎想挣脱他的手。他却被我激怒了,直接就把我推倒,抵在了墙上,然后就压了上来,嘴里呼出的带着大蒜味的口气直扑我的脸上,难闻得令人作呕。我的胃马上就翻腾了起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手脚并用地使劲猛踢,却还是无法挣脱,这让我沮丧得想落泪却硬是忍住了。 忽然,压在身上的重量一下子就消失了,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我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只见方才那个男子已经倒在我的脚边,而他的同伙,也倒在了不久处。 对着太阳的方向,有一个黑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所有的光线。逆光之下,我无法看清他的脸。我试图站了起来,脚踝传来的疼痛感却又让我再度瘫软了下去。 耳际一阵风吹过,我却已经站了起来。他的手,搂上了我的腰际,我感觉到整个人被一股温热的气息所包围。惊愕地仰起了头看着他,却猛地骇了一跳。 那是怎样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脸,鼻子上方罩着一个铁银色的面具,眼睛全部遮住了,只余下两颗冷冽的眼珠子,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面具下延出来,越过鼻梁,一直延至左脸际。乍一看,极为骇人! 他似乎是习惯了这种情况,对我的反应不为所动。“你,住哪里?”简明扼要的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愿多说。声音,带着沉沉的沙哑,似乎被什么碾过般。 我愣愣地开口:“城东苏府。” 他似乎是微怔了一下,却只是一瞬间,也许是我看错了。脚下一轻,身子已经被他带上了半空。我张大着嘴巴,忘记了身上的伤带来的疼痛,耳际有微微的风呼呼地吹过。 天,是轻功?! 我偏过头去看着他。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那道蜿蜒的刀疤,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骇人了。 还没等我缓过神,脚下忽地一实,我已经重新站在了苏府的门前。他放开了环在我腰际的手,往我手上塞了点东西,然后身子一闪,没等我看清就已经在我眼前消失了。我看了看他塞给我的东西,正是被偷了的那个荷包。 “双双,你怎么了?一身狼狈!”门口守门的家丁彪哥一见我就走过来了。 我轻扯出一抹笑,“我没事。”刚想转过身,脚踝传来的疼痛却又在提醒我脚伤的严重。 “这个样子还没事,快进去。来,我扶你。”彪哥说完走了过来扶着我走进大门。“对了,三小姐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怎么没见她一起回来?” 我将要踏进门槛的脚一顿,微怔了下。凌雪,我让凌雪在小摊前等我的,她一定还在那里! 我怎么把留在摊前的凌雪给忘了!这下事情大了! 追那个该死的小偷前我让凌雪留在小摊那里等我的,她现在一定还在那里。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但愿她没遇上什么麻烦事。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担忧。我怎么能为了追回一个荷花,把凌雪一个人丢在那么多人的地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才好? 不行,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去!凌雪,你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啊! 想到这,我就转过身想往回去找凌雪。彪哥一见,赶紧把我拉住了。“我说你这是想干嘛来着?都伤成这样还不好好跟我进屋里去,瞎折腾什么来呢?真是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苏府里面拉。 “不行,我要去***,我怕她会出什么事!”我费了好大劲才能彪哥停了下来,脚踝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行了行了,你给我进屋里去,三小姐由我去找。”彪哥不容我拒绝架起我就往屋里走。我把头转回去望着门外,眼角的余光却意外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彪哥,彪哥,你快放我下来……”我激动地摇了摇彪哥的手臂。 “不行,放你下来你不是又要出去,跟你说了我会去找三小姐的,你怎么就是不信……” “不是啊,我不是要去***……小姐她……小姐她回来了!你看!”我拼了命地勾回身去,指着刚从街角那个拐角走来的凌雪,身子却一沉,脚已经踩在地上了。 “哪里?哪里?在哪里?”彪哥也是满脸喜气,顺着我的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凌雪手执纸扇微低着头缓缓地往苏府走过来,身旁却跟着一名着月牙白衣裳的男子。 等等,月牙白衣裳的男子?该不会是……我定了定神,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是那晚抚琴的琴师清弦,那么,方才在能仁寺我见到的那个身影应该就是他没错了!只是,凌雪怎么会跟他走在一起回来?我不禁感到疑惑起来。身旁的彪哥似乎忘了此时的凌雪是男子扮相,张开嘴就喊:“三小……”我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硬生生地让他把最后一个字往肚子里吞。 “公子……”我忙对着凌雪叫道,捂着彪哥嘴的手也放开了,他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不动。凌雪却因我这一叫而望了过来。仅仅一眼,她就朝我跑了过来,我明显地看到她低呼了一声。 “双双,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凌雪冲上来扶住我,望着我的眼里盛满的是关切。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可不是吗?身上的衣服因为挣扎了显得有些皱巴巴的,头上原本挽着的头发松散了开来,手上跟腿上的血渍染红了衣裳,显得十分狼狈,也难怪凌雪是这种反应了。 我轻扯出一抹安慰的笑。“我没事。”倒是看到凌雪完好无缺地站在我的面前,那颗方才还在担心而悬着的心终于都放了下来。看了看一眼站在苏府门前的清弦,依然是那么俊朗儒雅。那晚匆忙中也没将他看清,后来他在台上抚琴时也因离得远而看不清,今日总算是看得清了。棱角分明的五官中最为显眼的是那双带着笑意的深遂眼睛,高挺的鼻子下面是有些微薄的唇,俨然是个俊美的佳公子。许是终日与乐器接触的原故吧,整个人透着的是一股离尘脱俗的味道。我不禁在心里赞赏了一番,然而,对于凌雪与他一同回来的疑惑却更加深了。凌雪的眼睛却顺着我的视线看着那个站着的出尘男子,倏地想起什么似的,执着纸扇的右手将扇子在右手心拍了拍,往清弦走去。 凌雪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而清弦,也只是微微地笑着。凌雪微微地张了张口。“谢谢你送我回来。”语气,有着明显的客套成分存在,却又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清弦依然微笑着:“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凝望着凌雪,尔后复又开口道:“那么,在下先告辞了!”说完手一揖,在凌雪点头后转过身子,向来路走去。 凌雪就这么站着,看着清弦离去的背影。我忽然有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地变化着,却又好像一切如常。 “凌雪……”我忍着脚踝的疼痛感踉跄着脚步走过去叫了叫她。 ……没反应…… “凌雪……”我又叫了声,这次她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转过身来,眼底带着些来不及抹去的异样,却是在闪神间便又恢复正常了。“双双,我们进屋里去吧。”我却看清了,那是有种子,在悄然萌芽!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252627 “阿娘,你轻点,好痛!”我大叫道。脚踝传来的疼痛感让我忍不住又大呼了声。真是要命!受伤的脚踝在回来后便开始发肿,现在,已经肿得老大老大的,红通通。 我坐在床沿,阿娘帮我擦着她拿过来的跌打酒。 “痛?知道痛了吗?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分寸成这个样子,弄个浑身是伤就回来了!早先你刚回来那个狼狈样子,看了差点吓死我!还有啊,你怎么能让三小姐只带着你就出门了,还扮成男装,成何体统?还好老爷夫人这次没计较,不然有你好受的。”阿娘又倒了点跌打酒在手上,对着我的脚踝又是一阵揉搓。 “阿娘,你轻点嘛,真的很痛的。”钻心的疼痛感让我不得不又嚷了起来。 “痛也得忍着点!这伤要不用力揉它,散不了气,怎么会好?”阿娘抬起头瞪了我一眼,语带责备。“还好这次遇到贵人了,只是伤着了,没……”阿娘忽然就顿了下,眼睛看着我不说话。“总之以后你小心点,别老让人担心才是。”说完又低下头,揉搓着的力道又加重了下,疼得我的泪水直在眼睛里头打转。 我知道阿娘其实想说什么,我知道的。我并没有把所有发生的都告诉阿娘,就是怕她太过担心。我特意跳过了差点遭遇狼手的那一段,只是告诉阿娘被被绊倒后弄伤了脚。阿娘从不会说些好听的关心人的话,只是那语中带着的责备却透露着丝丝暖暖的切意。从我回来后阿娘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可我却丝毫没有一丝烦意,反而觉得特别温馨。那桌上点燃着的油灯微微摇曳着,发出的光柔柔地打在阿娘的脸上,把她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斜斜地落在夜幕中。我这才发现原来阿娘的眼角也有了丝丝的鱼尾纹,连额上也蜿蜒着浅浅的皱纹。时光,真的把阿娘催老了许多,心里不觉一阵感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阿娘,我真不懂事,老让您担心。对不起,阿娘,真的对不起…… “叩叩……”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打破一室的平静。 “双双,是我。你睡下了吗?” 是凌雪! “没,我还没睡。”我站起身就想去开门,被阿娘重新按回了床上。“你坐着,我去开门。”阿娘放下手上的药瓶,起身走过去开门。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外站着的,正是凌雪。“三小姐。”阿娘有礼地唤了一声。 “阿祥嫂,你也在呢。”凌雪对阿娘漾出一抹笑,越过她径直走到我的跟前。“双双,你好点了吧?” 我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多了,阿娘正帮我擦跌打酒呢。” “说你吧,让你别追的,就不听,你啊!还好没出什么事,不然我怎么跟阿祥叔阿祥嫂交代?”凌雪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视线转至已经走回来的阿娘身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凌雪啊,你没怪我把你一人丢在这市井之中,反而倒担心起我来了。心下一暖。 “这丫头,就是不知分寸。三小姐要多多见谅才行。”阿娘此时已经走了回来,客气地说道。 凌雪笑着摇了摇头:“阿祥嫂你多虑了。”阿娘也笑了。“这药酒我刚给她擦过了,我就先走了。这啊,就留你们慢慢聊了。我这老人家在,你们会拘束呢。” “阿娘……”我半是撒娇地叫道。阿娘却是说中了的,她在,我不好问凌雪。有些疑问,一直都压在我的心底。 “行了,你这丫头,安份点就是了!”阿娘瞄了我一眼。尔后转过身朝凌雪福了福身,就回去了。 我看着凌雪,犹犹豫豫地,有些欲言又止。有些话,不怎么好说出口。 正想着,凌雪却掏出了一个东西,拧着它在我的眼睛晃悠着,一阵绿光从我眼前闪过。我瞪大了眼睛。那……那不是我今天想买的玉吗?那块通透碧绿的玉! 凌雪见我的表情如此,却是嫣然一笑。她把那块玉塞到我的手中,玉的凉意刹时从掌心一直蔓延开来,沁凉。“这玉,你不是很喜欢吗?”凌雪说道,说完还对我俏皮一笑。 “嗯。”我欣喜地点了点头,摊开手掌看着那块玉。原本是通透绿玉,却在灯光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我确实是很喜欢这玉的,如此通透碧绿,又如此沁人冰凉,握在手中总有种安宁的感觉。脑海里却忽地闪过一张刻着一道刀疤的脸。我微怔了下,怎么会想到他呢? “在想些什么呢?”凌雪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一室的静谧,将我微怔的思绪拉回。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忽地想起凌雪出门从不带银两,一直以来都是我带的。平日里出去后面总要跟着许多人,凌雪看中的东西也由我来给钱,再由后面跟着的家丁拧着,从无例外。今天虽然只有我与她出去了,可她也并没有带银两在身,那么,这玉佩……又是如何来的呢?“小姐,这玉佩……”我低下头,看着那玉佩。 “这玉佩你就收起来,难得看你有什么东西是这般喜欢的,既然你喜欢,这就是你的了。”凌雪握住我,交握的两只手把那块沁凉的玉佩紧紧地握在我的手中,凉意在手心里缓缓变暖。我看着凌雪,那乌亮的眼珠子中闪着的是诚挚的光芒。我凝望着她,心里颇为温暖。有几个主子,能像凌雪这般待下人?又有几个仆人,能有我这般幸运?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尔后开口:“小姐,今儿个出门的时候你身上不是没带银两吗?银两都放在我身上了叫小偷偷去了,这玉佩……” “这玉佩……是他帮着付了银两的……”她悠悠开口。如果我没看错,此时此刻,凌雪的脸上抹上的,是一层淡淡的晕红,是一抹小女儿家的羞涩!他?哪个他?送凌雪回来的清灵男子清弦? “小姐……”我唤了凌雪一声,话到嘴边却又硬是止住了。我在犹豫着,到底该不该问。凌雪却似是早已料到似的,嘴角轻扯出一个弧度,似是有一丝甜蜜溢出。“是清弦。” 我却反而愣住了。“那……小姐怎么会遇到他?你不是在那个小摊那里等我吗?”我把我的疑问一鼓脑全都问了出来。抬起头望着凌雪,却见她微嘟起嘴娇嗔道:“还说呢!我不是让你别去追那个小偷了吗?你不听,只顾着跑,连我被你推了一下都不知道,幸好是清弦刚好路过扶住我,不然我一定摔得难看!” 她一说,我才想起我撒腿去追小偷之前,确实手是我不小心推到了她,不由得一阵惭愧。 原来是这样。清弦应该也是去了能仁寺,那么我在能仁寺里所见的那抹身影是他便是错不了了。小摊就在寺门外不远,他出来遇上凌雪,也是正常。我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凌雪似是想到什么,低头扯开一抹娇羞的轻笑。 “咳,咳……”我特意咳了两声,凌雪赶忙正了正色。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际摸出了一个白玉般的小瓷瓶子。“这个,是凝玉霜,对扭伤很有效的,你用它擦擦伤处吧,会好得快一点的。”我伸出手接了过来。凝玉霜是活血化淤的良药,对于擦伤烧伤也很有效果,用过后也不会留下任何伤疤,这我是知道的。只是这凝玉霜因为其所用药材的珍贵,并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苏家在江湖上人面广,也才能拿得到。如此难得之物,拿在手中竟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这个,可是大哥特意让我拿过来的呢。”凌雪似是不经意地说起,却让我的心“扑通”猛然跳了一下。这,真是他让凌雪带给我的?心里倏地就一阵蜜意。他,还是有些在乎我的吧?凌雪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径自继续说道:“莹姐姐晚膳后又开始犯呕,大哥现在正照顾着呢,他说改明儿有空了,再过来看看你。” 心里甜蜜的感觉一下子就消逝了,泛着酸酸的感觉。可我又能奢求些什么呢,他不是说了吗,改明儿有空会来看我,我就该知足了,不是吗?我,只是个待候着凌雪的丫头而已啊,我不该忘了的,不该奢求太多的。心里一阵苦笑,酸楚从心里崩了角的地方泛散开来,蔓延至全身。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压抑住那阵酸楚、那阵苦涩,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些。好在,凌雪只顾着和我说话,似乎是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和凌雪又说了会话,我便以天晚让她回房歇息了。我单脚跳着过去吹熄了那盏油灯,原本亮堂的屋里一下子暗沉下来。 我躺上床上,睁大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夜空。那块玉佩,我把它装在一个自己缝制的青锦囊里,压在了枕头下面。原来看到这块玉时,我便是想着要将它买下送给苏骞陌的,只是此时拿着这玉,又不知道该如此交给他,似乎总有些贸贸然。况且,以苏府这般的身世,他也该是不缺这些的吧。 脑海里忽然地闪过黑衣人的脸,却是如此清晰。铁灰的面具上闪着银光,冷冷的气势连想起都不禁一阵凉意。那冷冽的眼神,和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疤,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只是,这样一个男子,又为何会对我出手相助?摇了摇头,始终思想不出原因。不管如何,我该感谢他的,如果不是他,我该是遭狼手了吧。现在想想,还真有些后怕。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该当面跟他道声谢的。忽地自己就傻笑了。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吗?应该没有了吧。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该是行无影飘无踪才是。 许是今天经历过那件事后,真的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没多久,眼皮慢慢地合上了。 夜,渐浓。 云层中躲着的残月,溜出来,银光在树叶的空隙中闪着。 因为脚伤,凌雪不让我去伺候她,硬是要我呆着养伤,以至于这段日子来我倒也是清闲得很。脚伤却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凝玉霜的功效确是不可小觑的,雪白如霜的药膏泛着淡淡的药香味,甚是好闻,擦下去凉凉的,极为舒服。原本肿得老大的脚踝慢慢地消肿了,下地走路已是可以的了,却始终还未完全好,走起来尚是有些不如然的,微微地拐着般。 昨天夜里下了场雨,洗走了久未有雨的沉闷气息,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我推开房门走出院子里,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将这几日闷在房里的枯烦一扫而光,心情莫名地感到有些许欣悦起来。 雨后的大树越发显得挺拔了,阳光下的草地在微风中散发着阵阵清香的泥土味儿。经过凌雪房间的时候我特意探身看了一下,却是不在的。这些天凌雪倒也是去看过我几次的,但大抵都是在是晚上。白天的时候凌雪倒是很少呆在晗雪阁,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也许,是去瀚宇轩陪阮诗莹了罢。 我一手提起裙摆走在那条通往湖心亭的小径上,以免地上未开的雨水沾湿裙摆。青石铺的小径旁大片的青绿草地上,微微可见草叶上的滴滴水珠,透着草叶的绿,分不清是雨珠还是露珠,晶莹剔透,甚是惹喜。 湖心亭平日里便没什么人来,因为凌雪常会在此抚琴,而她又偏好宁静。如我所料,凌雪并不在湖心亭,此时的雨湖边空无一人。我顺着那层层的阶梯拾阶而上,走进湖心亭,在亭子栏杆边的长石椅上坐下了。手倚上栏上,我跳望着湖上的那片连绵盛开着的粉嫩荷花。脚伤让我在房里呆里半个多月,也让夏天在这半个多月中静静地溜走了,剩余着些来不及收带走的余热。那片荷花却也是谢了许多,不似那日般繁花,却也还是美景一番。尤其是那片连绵的荷叶,仍旧是绿得如此的清澄。 我掏出那个装着玉佩的青锦襄,紧紧的捏在手中,思想着是否该将这玉佩将给苏骞陌。想起这半个月来他却并没有到晗雪阁看过我,令我不禁认为他所说的改天再来看我之类的话也不过只是客套话了,一阵浓浓的失落感袭上心头。我和他存在着那么大的差距,到底还是我奢求太多了,呵……我竟是苦笑出声了。这样也好,不来,便也不会再让我思想太多了。 视线里却忽然闪进一双黑靴,我不禁愕然,心想着会是谁人,抬起头竟是我思思念念的带笑容颜!心里一阵怦然作响,如小鹿乱撞般,毫无规律。 想起手中仍拿着的青锦襄,我赶紧用手紧握住尔后迅速收进袖中,以免让他看见。站了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大少爷。”看起来应该并无不妥才是。原来真的见到了,才知道我竟是如此期盼,连想着该不该给的玉佩,此时此刻,却是提不起勇气给的。 苏骞陌微微地笑开了,嘴角扯出的弧度竟是如此迷人。他将手付在身后,清朗的嗓音响起。“刚想着去看你,没想你原来在这里。脚伤……好些了吧?” 我抬起头望着他笑开了,应是灿烂无比。原来,一句问候竟也可以让我如此满足。“好多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谢大少爷关心。” “没事就好。以后要小心些才好。”苏骞陌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睛,我竟感到有些灼热。我点了点头:“双双下次会小心的。”偏过头去望着那雨湖中泛开涟漪的湖水,稍稍沉甸些情绪。 苏骞陌也移动脚步,走至栏边,望着那一池湖水悠悠开口:“这雨湖确是幽静中带清雅,不怪乎凌雪会是那么钟爱此地了。” 我微侧过头去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此时微闭着双眼,似是在享受这雨湖雨过后的空气。一阵微风吹过,将他耳际的一缕发丝吹拂至那凌角分明的俊朗容颜上,竟是如此让我怦然心动。 他倏地就睁开了眼,我忙把视丝从他脸上转开以免被他发觉,惊慌之中却不小心地脚下竟有些不稳,就要往栏旁的柱子上撞过去。我惊呼了一声,一闪眼间却已是稳稳地站着,耳际听着的是阵阵有序的沉稳的心跳声。我睁大着眼睛,有些惊神未定,却又暗自欣喜。忽地就想若是时间就在此刻停止,该有多好。 “你的脚伤还没好,还是回屋里去吧。”他沉沉的嗓音在我头顶上响起。把我扶正站好后就把手放开了,没有片刻迟疑。我竟开始有些怀念起他暖热的怀抱了。依然还是点了点头:“我再呆会儿。等会就回去。大少爷要是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吧。” “那好,我就先回了。布庄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呆会回去小心点,别又把脚弄伤了。”他叮嘱道。 心里竟感到如此的温暖。我点了点头。 他也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走出湖心亭。靓绿色的袍子下摆旋出一个弧度,带出阵微微的风。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却有些失神了。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282930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流水一般,夏日过后的余热也早已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凉风,转眼间已然是深秋时节。 从我房里透过窗能看到的那株大树,叶子也叫秋天催落了许多。一阵风吹过,尚是绿色的树叶便“哗哗”作响,似低语,似呢喃,颇为悦耳。绿叶婆娑,凉风习习,便也是良景一番。 今日的温度已是降了许多的,微微有些凉意。从箱里拿出件水绿色的外衣加上。那衣裳是阿娘给我做的,水绿色的布料上绣上了些白的粉的荷花,甚是好看,却让我联想至那雨湖上夏日盛开的荷花,一大片一大片地连着,飘浮在那一池清水上,荷叶下便是泛着阵阵涟漪。抚着那粉白的荷花刺绣,脑里却想起那天在湖心亭的事。耳际似乎还响着那如雷般的心跳声,脸上不觉一阵躁热,该是扉红一片了。 自那日在湖心亭一见后,却也是许多没见过苏骞陌了。苏家新开了两家布庄,要忙的事情特别多。苏府对外能够做主的,除了苏家老爷苏仲威便只有苏骞陌了。那块通透的绿玉,我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并不是为了将它交给苏骞陌,也提不起勇气交给他,只是单纯地想将它放在身边。我重新用一块上好的布料,做了一个锦襄,小心翼翼地将它收着。 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我将衣服上的折痕抚直,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一推开门便有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鼻而来。凌雪的花圃里的花已是开了许多的了,月季、桂花、菊花、百合……竞争绽放,姹紫嫣红。那满院子的种种花香,便弥漫在这清晨里清新的空气中。 凌雪此时正蹲在花圃内,料理着那些花儿,身上却仅着一件单薄的单衣。我摇了摇头,这凌雪,天冷了也不舍得回屋里加件衣服,爱花如此,也算是少了。转过身走到凌雪房里拿了件粉色的外衣。 凌雪最爱的花便是海棠了,因此在花圃内特辟了一处专裁海棠花。这季节,海棠花也开始开花了。有比较早开的花儿早已将淡黄色的芯蕾从粉色的花瓣内探出头来了,如娇羞女子般,若隐若现;有的,却还只是打得红色的骨朵儿,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满满的一树海棠花,绽放了一个秋的美。 我走了过去,将那件外套披在正赏着海棠花的凌雪身上。凌雪回过头来对我微微漾出抹笑,我也回以一笑。她站了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着的些许泥土,把外衣拉了拉。 凌雪嘴角含笑看着那一片海棠,悠悠开口:“双双,你看这海棠花,开得多好……”眼中,竟惹上一层迷蒙。深秋早晨的阳光,懒懒的洒在她身上,徒增一抹金黄。我竟看得有些呆了,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凌雪许是见我许久不出声,便回过头来看我,却忽而就笑了,刹时更是百媚娇生。“双丫头,回神吧!”说完点了点我的额头。我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凌雪的笑意却渐渐消去,眉间竟似染上一抹闲愁般,眼睛透过我望着远方,像是在想些什么似的。我看着她,竟觉得她似是有些惘然般,心下便有些疑惑,却也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双双,你还记得吗?”凌雪却又开口了。 “嗯?什么?”我微怔了一下。 凌雪却又只是摇了摇头,话锋一转。“琴瑟为伴,浪迹天涯,游走人间美景,该是何等美事。” 我心下一怔。“小姐是想去游山玩水么?”我特意问道。凌雪却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却有一个丫环进来了。 “三小姐,老爷请您到书房一趟。” “去书房?”凌雪也是怔了一下。“你先下去吧,我会过去的。”那传话的丫环闻言便也就退下去了。 “双双,我先去书房一趟,你就不用跟来了。”凌雪转头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她便走出晗雪阁了。 我转过头看那一片绽开的海棠。凌雪,你想问的,该是我记不记得你说过的要与一深知音律之人携手浪迹天涯的事吧?我并没有忘,只是不想去提起。这些日子以来,凌雪独自外出的次数频繁了许多,而且大多是以男装出门,连我都不让跟。如果我没猜错,该是去见清弦了吧。 心下不禁一阵担忧。这事,怕是不能让老爷知晓的。 一阵秋风刮起,那些海棠花随之飘舞。我收回思绪,走进凌雪房里收拾去了。 “爹。”凌雪敲了敲苏仲威书房的门,左手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苏仲威此时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见凌雪走了进来便抬起了头,把手中的书轻合上后看着凌雪,神情似是若有所思。 “凌雪,坐下来。”苏仲威用手指了指他对面的位子,示意凌雪坐下。凌雪点了点头便坐下了。 “爹,您找女儿有事?” 苏仲威微微晗首,捋了捋他的胡须。“凌雪啊,爹找你来,确是有一事要跟你说了。”顿了顿复又开口,“凌雪,你是否还记得你何叔叔?” “何叔叔?”凌雪微皱着眉头,思索了下,尔后舒展开来。“爹您说的可是在京城的何叔叔?” “正是。”苏仲威点点头。 “女儿当然记得。何叔叔当年曾在咱们家住过一段时日,对女儿很是疼爱,女儿怎会忘呢。只是这些年来,何叔叔都没来过咱们家,女儿一直无缘见他……”何叔叔,其实便是苏仲威的拜把子兄弟何青雄。早年何青雄曾在苏家住过一段时日。凌雪那时方七岁,却也生得伶俐之姿,再加上其天姿聪颖,便也是人见人爱了。何青雄膝下只有一子,在苏家时见凌雪便喜欢上这个女娃,对凌雪甚是疼爱。凌雪便是一直将何叔叔一直记在心上的。那一年过后,何青雄与苏仲威二人皆因商务繁忙,倒也甚少到对方那走动,书信却仍是不断,只是因此,凌雪便也一直都未再见过何青雄了。 苏仲威从书桌旁站了起身,将手付在身后踱步走至窗前。“当年,你爹尚是个一心为考功名的读书人。上京赶考时却发现银两全被偷走,以至于竟投宿无门……”苏仲威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凌雪。“所幸竟遇上你何叔叔,方能解这燃眉之急。后来,便与你何叔叔结拜为兄弟。虚长你何叔叔几岁,便也当了兄长。”苏仲威已陷入了对往事的缅怀中。 “原来,爹与何叔叔竟是这样识得的。”这一段往事苏仲威若是不说,怕也是少人知晓了吧。凌雪从未听谁说过这一段往事。 苏仲威点了点头。“只是功名,终是无缘于我。也因此,我也才真正地定了下来,开始接手你祖父手头上的生意,也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这一切,冥冥中似是自有定数啊!”语气中,颇有些语重心长。 何青雄,在京城中也算是富甲一方了。苏家是苏仲威的父亲白手起家,苏仲威出世时也已算有些成就,却也比不上今日繁华。苏仲威是苏家唯一的男丁,一出世,苏家人对他便是呵护倍常,真叫捧在手上怕摔着,含在口中怕化了。当年苏仲威进京赶考时年方廿三,初遇无处落脚步之窘迫却不知如何是好,幸得遇上了何青雄,将他留在了何府中,两人也因此成为肝胆相照的哥们。只是最终苏仲威无缘于仕途,也就返回凤城接手其父产业,倒也闯出了今日的成就来。几十年来,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因各自事业繁忙而变得稀少起来,只是靠着那一封封的书信往来。 “这些年大家都忙着事业,已是好久不曾与你何叔叔聚聚了。”语毕,长叹了口气。已不再年轻的脸上也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沧桑。 “爹不必过于感伤了。”凌雪对苏仲威微微一笑,站了起身走至苏仲威身旁挽着他的手。“现在生意上有大哥帮忙,改明儿爹找个时间与何叔叔聚聚便是,顺道也让自己歇歇。” 苏仲威欣慰地笑了笑。“现在有你大哥帮忙,我倒真是轻松了不少。”顿了顿,“昨晚刚收到你何叔叔修来的信,过些日子他会过江南一趟,会顺道到咱们府上一聚。”眉眼间,尽是喜气。 “真的?”凌雪问道。“那太好了!这样一来,爹与何叔叔便能好好地叙叙旧了呢。” 苏仲威点了点头,望着凌雪欲言又止。片刻后长吁了口气。“罢了,一切,等你何叔叔来了再说吧。” 都说春寒料峭,可是这冬天还没到时的尾秋,却也是寒意甚重的。清晨起床时,总能看到那雕花窗檐上,附了些许白花的水珠儿。 我的身子骨,其实极为惧寒,一到天气寒冷,我的手脚便像结了的冰似的,冻得吓人。从小的时候开始便是这样的了。以前,阿娘会早早地把我拉入被窝里去,用她的身子给我暖暖,每每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得以入睡。到苏府以后,自然是不能再与阿娘一同睡的了,以至于一到冬天,我便总有些许淡淡的无奈。夜里,总是在浅睡中忽然冷醒,复而又再睡下。 一开始,阿娘以为我只是体虚,给我补了许久的身子,气血两通的补药自然是吃了不少,可依然无效。一到冬天,手脚依然是如冰般。阿娘也就放弃了。每每到冬天,见我冷醒后阿娘总要给我端来杯热水,看着我的眼里却是深深的无奈与怜惜。 后来阿娘专门给我缝了塞着棉花的手套及袜子,让我穿着去睡,倒也真暖和了许多。一到寒冬,我便得在床上铺上一层厚厚的褥子,再盖上两张棉被,穿着阿娘缝制的手套及袜子,才能抵得住那阵阵的冷意。 今早一大早地就起床了,天还只是灰蒙蒙的,没完全亮。眯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冷冰冰的手脚却让我无法再入睡。索性起身披了件衣服到厨房去找阿娘。阿娘每天都要起得老早老早的,天还未亮便得赶着给苏府上下做早膳。 厨房里的粥正在滚着,翻滚着一个个的泡泡。冒出来的热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化为一缕缕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炉灶里的火光映红了阿娘苍桑的脸。 插不上手帮忙,我便在一旁学着给凌雪做了些桂花糕。凌雪很喜欢吃阿娘做的桂花糕,每次都要吃上许多才会满足。阿娘做的桂花糕,表面上看似与其他的桂花糕并无异,尝起来,却是浓浓的桂花清香融于口中,微甜而不腻,更多的是弥漫的香气。 把桂花糕做好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都亮堂起来了。我又从厨房里端了碗热粥,跟阿娘别过便走回晗雪阁。凌雪一向不是个嗜睡之人,冷冬里也是早早便起身的,看这时辰,该是差不多醒了。 苏府很大,人自然也多。平日里总是人来人往的,那些家丁丫环们奔走在苏府里,只为了做好主子们交代的事,虽说苏家主子对下人并不似其他人家那般刁钻,也并不似他人那般难侍候,府里却也还是有一套针对下人的规定的。现在,天虽然已经亮了,可毕竟天冷了,人的惰性都出来了,此时往来的人并不多,为这清晨的苏府平增了些清静。 雨湖里那些清雅的淡粉荷花,早已在阵阵的冷风中凋落了,那连绵的绿叶,却依然飘浮在水面上,一片壮观的绿意,笼罩在这清晨淡淡的薄雾中,竟也有种脱尘离俗的感觉。雾还没完全散去,太阳却已升起了。缕缕的阳光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穿透过那层飘渺的薄雾,竟是如仙镜般美丽。 我停下了脚步,不舍得走开。此时此刻,满身心感受到的,是一片奇异的平和宁静。 一阵冷风吹起,我哆嗦了下,才回过神来。出门时穿上的衣服对我来说还是不够暖的。微微地跺了跺脚,这才发现草上沾着的露珠儿已经把我的裙脚染湿了。 用一只手托着托盘,腾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拧起裙摆,轻甩了下。该回晗雪阁了。 凌雪尚未起身。 我把早膳放在桌子上,走进去内间。 凌雪躺在床上,安静、祥和。如墨般的长发柔顺地散落在淡红的床褥上,格外的醒目。只见她双目紧闭,浓而长的睫毛如扇般,樱唇微启呢喃了下,便又翻转过身去继续睡。 我轻笑了下。罢了,让她多睡会吧。 缓缓地踱步走至窗前。从窗子往外望去,便是凌雪最为喜爱的花圃。早前开的花大多都已开始谢了,余下的那些花儿也没有早先的神采了。这番情景,看起来竟也有点萧条了。 花开花落,自有定数。 正想着,却听见凌雪唤我的声音。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313233 侍候着凌雪用过早饭,却已是巳时了。 今天天气甚好,清晨所见的蒙蒙雾色早已尽数散去,淡淡的金黄色阳光慵慵懒懒地,洋洋洒洒地洒落下来,令人不由得心情大好。凌雪兴致一起,便提议出去放纸鸢。距离苏府不远处有块小空地,平日里极少人会到那里去,是个极为清幽的地方。环绕着空地的是一道婉延的小溪,溪水清彻见底。 拿来了纸鸢,便同凌雪偷偷从苏府后门溜了出来。虽然出门放纸鸢并不是不可为之事,偏偏凌雪不喜欢太多人跟着,倘若让其他人瞧见,便又少不得多了几个人跟了出来。 此处一向是个清幽的地方,此时也并无人在此。环绕着的小溪盈盈波动,阳光洒落下来,溪面闪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波光粼粼,随着风的吹动而盈动,不复平静。溪面倒映着的绿意盎然的草地倒影,此刻也随着波动起来。那溪边的一大片青绿的草地,此时虽只是深秋,却依然是绿得动人。这片草地,是空了出来的,周围并没有很多的树木,极适合放纸鸢。 “双双,快,快些……”凌雪朝我大声说道。 我回头应了一声,跑得更快了些。手中拿着的线筒随着我的跑动而快速地滚动着,扯出了一条长长的线,线的那头连着的是凌雪手扶着的蝴蝶纸鸢。只见凌雪轻轻地放开了手中的纸鸢,那美丽的蝴蝶纸鸢就在这秋日的徐徐清风中飞向天空。 那纸糊的蝴蝶,此刻也仿若有了生命般灵动起来。我的手扯着线筒,眼睛却随着那只纸鸢飘忽。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看到的是一只硕大的美丽蝴蝶,在轻轻地拍打着它色彩斑斓的翅膀,恣意地在这广阔的天地间畅游,无拘无束般。心下反而有些羡慕起来了,连凌雪从我手中拿过了线筒都不觉。 “双双,我们让它再飞高一点……”凌雪对我笑着说,银铃般的笑声不掩她的喜悦之情,在这空旷着的地方散开来,散落了一地灿烂。 我回过神来,看着凌雪手中的线筒转动着。那蝴蝶飞得再高,飞得再好,始终是无法挣脱这牵扯着它的一根细线啊。假始一旦那线断掉了,便没有了约束,却也无法再高飞……心下颇有些感触。真正的无拘无束,怕也只是奢望罢了。 正想着,耳边却传来凌雪的一声惊呼。 我顺着凌雪的眼光看过去,却见到那只纸鸢卡在了不远处一棵树伸出来的枝干上。不知不觉中,竟已是跑到了靠近树林的一边了呀。凌雪神情焦急地轻扯着连着纸鸢的线,怕把线扯断而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纸鸢却依然卡在树上无法将它扯下来。我看了看那只纸鸢所卡着的那棵树,是棵已有些年岁的大树了,虽然长得有些高,但伸延出来的枝干也较多,应该是容易攀爬的。小时候阿娘养蚕,于是便在门前裁了几株桑树,那时候便经常帮着阿娘爬上树去摘桑叶,现在爬这棵树,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小姐,我上去拿下来吧。”我轻扯了凌雪的衣角,抬起头望着纸鸢,心里已在思索着从哪爬上去较为容易。 凌雪闻言却一愣。“爬上去拿?”是惊诧的口吻。 我对她扯出了一抹调皮的笑。“嗯。我爬上去拿。小时候经常爬树的,不会有事的。”然后再笑了笑,让她安心。 凌雪略微迟疑了下,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却也不忘乎叮嘱着:“那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就不拿了。” 我笑了笑,走近了大树粗大的树干。双手抱住了树干,脚顺着那些伸出来的枝爬了上去。等到真正上去了,才发现那纸鸢卡着的地方离树干尚有一段距离。我伸出手试着拿,却没够着。凌雪在下面喊:“双双,拿不到就算了,下来吧……” “拿得到的……”我看着那纸鸢对凌雪说道,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主干,身体尽量向外倾斜,以便于另一只手能够够到那只纸鸢。 抱着树干的手因为想够到纸鸢而在不觉中慢慢地松开了,等到我把整个身体都倾了出去,总算是把卡住的纸鸢拿了下来。 我对着凌雪扬了扬手上拿着的纸鸢,漾开了开心的笑。“小姐,你看,我拿到了!” “你快下来吧,太危险了……” 我应了一声,手上拿着纸鸢开始往树干靠拢。一不小心脚却踩空了,扶着树干的手也顺势滑了下来,整个身体开始往下坠。随着凌雪的一声惊叫,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预期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却是一阵温热、柔软。身子像被一股温热的气息包围,感觉像――像是某个人的怀抱?!一思及此,来不急缓一缓未定的心绪,我猛然睁开了眼睛,触目所及的是一个宽大的胸膛,耳际似乎还能微微听到心跳的声音,却竟让我感受到港湾的错觉。 “双丫头,你该减减肥了……”声音中有着浓浓的调侃。 这声音……我愕然地抬起头,却看到苏骞陌脸,嘴角尚擒着丝微微的苦笑。脑子顿时无法思考,懊恼着为何每次出丑总会让他看到…… “双双,你没事吧?”凌雪的声音缓缓飘入耳际,带着丝丝关切。我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只是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手掌所触到的温热却让我在猛然间回过神来。我现在……被苏骞陌抱着?被我心心思念的苏骞陌抱着?而他――却正垫着我只手撑地微躺在地上!天啊,这不是真的吧?……我的脸“一下子从耳根开始红透了,赶紧用手撑着站了起来。 “少爷……”这情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我现在的脸,大概烫得可以煎熟鸡蛋了。手指头无意识地绞着衣摆,不敢正视他。 苏骞陌站了起来,白色的衣裳有些皱折。他用手轻轻地拍掉了身上粘着的泥土与草碎,抬起头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没事,身子骨可没那么弱。倒是你,没大碍吧?”眼里,是满满的真切的关心。 我摇了摇头,刚张开口想说话,却教从脸颊边掠过的手掌硬生生地止住了…… “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女孩子家的,多危险……”边说边拨掉我发际沾上的树叶。手指头不经意地擦过我的脸颊,竟感到有些酥酥麻麻…… 我一下子愣住了,直直地望入了他的眼眸。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温柔。我看到我的影子,清楚地印在他如星般黑色眼瞳中。这样的苏骞陌,这样的温柔,让我的心里泛起了丝丝甜意。他竟然……竟然帮我拨掉头上沾上的污物?这让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心在猛烈的跳动着,砰砰然作响。它竟撞击出如此大的声响,如此地不安份。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凌雪像是并没发现我的异样,兀自问着苏骞陌。 “哦,我是出来找你的。到晗雪阁找不到你,下人说看到你拿了个纸鸢往后山走了。府里来了个客人,你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他的。”苏骞陌一笑,特意卖了个关子。 “府里来了个客人?”凌雪微蹙着眉头看着苏骞陌。苏骞陌点了点头。“你回府里去就知道了。爹娘他们正等着你呢。” 凌雪点了点头。“双双,那我们回去吧。” 我拾起方才摔落时松手的纸鸢,跟上凌雪和苏骞陌。 身后的天空,蓝得沁人。那一抹抹金灿灿的阳光从白色的云层中溜出,散落在这一片土地上。潺潺流着的小溪,映出了闪闪金光,闪闪的闪闪的…… 苏府。 一走进前厅前的长廊,便看到下人们在庭院里穿梭,显得分外忙碌。我心里暗暗地想,这来的客人想必来头不小。而且,怕是与凌雪脱不了干系。否则,又何需苏骞陌特意地唤凌雪回府呢? “小姐,我先把这纸鸢拿回房里去。”方才爬上树后又摔下来,此时此刻头发早已是凌乱了。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宜跟着凌雪去见客。 凌雪也明白我的意思,对我微微点了点头,便与苏骞陌一同往前厅走去。 此时,苏府的前厅里,苏仲威端坐在主位上,赵丽云与温婉儿则坐在一侧。苏仲威正高兴地对着旁边的人笑着。他接过下人们端上的茶,对着那位客人说道:“青雄,试试我这茶,这可是托人从云南带来的上好碧罗春。” 被苏仲威称为青雄的粗犷男子,正是苏仲威当年上京赶考时所识的何青雄。 何青雄端起摆放在一旁的茶杯,刚掀起杯盖,一股碧罗春清香的茶香便扑鼻而来,淡淡的茶香弥散在空气中。何青雄将茶杯端近嘴边,浅浅地饮了一口。茶入口,微闭着眼回味了一般,尔后才睁开点说道:“好茶,果然是好茶!” 苏凌雪在此时走进了前厅,对着苏仲威福了福身。“爹。”随之便与同座的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 “凌雪,来来,你看,你可认得这人是谁人?”苏仲威故作神秘般,指着一旁的何青雄说道。 苏凌雪闻言顺着苏仲威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来人端坐椅上,却已是气势不凡。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流露着精明的神色,此时眼眸中却是含笑地看着凌雪。蓄着的短短络腮胡从左耳旁一直沿至右耳旁,原本便显得严肃的脸愈发显得威严。 “这位是……”凌雪迟疑了下,眼中仍带着些疑惑,眸光流转,片刻后恍然大悟般,神色飞扬起来。“您是何叔叔。”语气不是不定的疑问,而是肯定。 “青雄,我就说凌雪肯定能认出你来。这孩子当初可是极为粘你的。”苏仲威的一番话,说得何青雄乐得呵呵直笑,脸上的线条也柔化了许多,看起来竟有些许亲切。 “凌雪果然还是如此冰雪聪明,不妄你何叔叔我经常念叨着你啊。”何青雄站了起来,徐步走至苏凌雪身旁。“来,让何叔叔好好看看……” 何青雄笑着,带着打量的眼光在苏凌雪身上打转。凌雪本是一美子胚子,过腰的浓黑长发如同上好的黑色绸缎般,衬得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显柔嫩,白里透红的双颊透着女儿家的娇柔,细长的弯弯柳叶眉下杏眼莹光流转,小巧的鼻子带着点俏皮,朱唇不点而红。何青雄越看越高兴,乐得直直点头。“仲威兄,有此一女,实属一大乐事啊。这不是羡煞老夫了吗?”说完,视线转投至苏仲威身上。 苏仲威被何青雄这一说,也高兴起来,仍不忘回话。“你这是哪的话,云凡不也是一表人才,何需羡慕。”云凡,是何青雄唯一的儿子何云凡。 此时,有个婢女上来。“老爷,夫人,午膳已准备好了。” “老爷,别只记得叙旧。青雄一路舟车劳累,先用膳吧。”赵丽云站起身对着苏仲威说道。 “是啊,老爷。何老爷还要在这里住在一段时日,还怕没时间聊吗?”温婉儿也说道,眼角含笑。 “你看我,乐得都忘了!”苏仲威恍然大悟,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袋。“青雄,先用午膳吧。待今晚,老夫再设宴好好替你冼尘一番。”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豆豆” 343536 月上树梢,盈盈地发着专属于它的丝丝银光,如一缕缕银纱,轻落于暗黑的夜幕中。[] 苏仲威将为何青雄准备的冼尘宴选在了雨湖上的湖心亭。 恰巧正值月圆之明,那轮皎月,如银盘,于浩瀚夜空中发着朦朦银光,映射在雨湖夜晚的湖面上,一阵白光,随着湖水的微微波动了缓缓动荡起来,晕开了阵阵波纹。尾秋的夜晚,本就宁和静谧,波光粼粼间更显幽静,便也称得上良辰美景。 一行人,便围坐在湖心亭中那张檀木圆桌,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温润的白玉酒壶,盛着的是苏仲威多年珍藏的上等好酒。一旁的丫鬟轻轻倾斜壶嘴,酒香刹时间便已弥漫在微凉的空气中。倾倒下去的透明酒液,击在白玉酒杯中,濯濯作响。 杯光酒影间,已然是谈笑风生。 苏仲威与何青雄多年未见,此时更是相谈甚欢。酒至酣时,苏仲威兴致大发。“青雄,此等兴事,不如让小女凌雪献上一曲?”语毕,眼中却是显而易见的满满自豪。 何青雄放下手中执着的酒杯,眼光转至凌雪身上。“好!对于凌雪的琴艺,何某早已是略有所闻……” “那么,就让凌雪为何叔叔抚上一曲吧。”凌雪眼角含笑。转过身对站在她身后的我轻轻晗首。 于是便返晗雪阁匆匆取来绿绮,好在,湖心亭便在晗雪阁不远处,倒也费不上多少时间。 轻轻地,将绿绮置于湖心亭中一旁的琴架上。凌雪缓身站起,移步琴边。“今日何叔叔到来,爹娘与凌雪都很是高兴,凌雪在此就献丑抚上一曲,权当助兴。”于是便微微福身,羞涩一笑,却是自信满满。轻提裙摆,坐于琴边。纤手轻抬,纱袖盈盈垂下,于凉风中轻轻晃动。纤纤十指,置于琴弦上,轻抚之,音符便在眼眸回转间流泄而出,铮铮入耳。初时琴音轻柔舒缓,缓缓奏来,如同春日细雨,柔柔丝线般,千缕万缕,斜斜飘落;又如那一汪清凉清水,潺潺而流,轻缓宛转,悠悠扬起旋上天空,便又化作那朵天边的浮云。琴音一转,纤指急抚,便又急急切切,从云端急转直下,如万水奔流,浩浩荡荡,终又缓缓消去,回复轻缓。纤指方停,琴音便止于弦间,余音却依然绕于耳边,盘旋在凉凉冷风中,意犹未尽般。 于是一室安静,皆仍沉浸在那绝美琴音中,久久未能缓过神来。 “啪啪……”掌声响起,划破一时的安静。只见何青雄站了起身,神色飞扬,眼中带着浓浓的激赏,嘴角含笑。“好好!凌雪的琴艺,果然非同一般,堪称精湛。何某今日有幸啊!” 凌雪收回仍置于弦上的手,也站了起身。轻抬起头,眼光转至何青雄,神情中略带着几分娇羞。轻轻地福身。“何叔叔过奖了,凌雪也只是略懂皮毛,不登大雅之台,谈不上精湛。能为何叔叔抚上一曲,也算是凌雪的一番心意了。” 一番话,说得苏仲威连连点头。何青雄更是高兴万分,眼中的激赏之情便又加深了几分。 “苏大哥,你看你这些儿女,骞陌那小子能干,在商场上帮你不少,是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这凌雪也是冰雪伶俐,曲艺非凡,当真是羡煞我也……”说完连连摇头。 “过奖了,过奖了……骞陌确实在事业上帮得我不少,算得上是得力助手了。只是,这云凡不也同样是你的左右手?”苏仲威笑着说道。执起台上的酒壶,往何青雄的白玉酒杯中倒满了酒,尔后又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满。“来来来,喝酒喝酒……”语毕先一饮而尽。 酒宴一直持续到戌时仍未歇。 苏仲威与何青雄在酒席中畅言甚欢,无所不谈。于是酒也便不停,酒酣间都有了些醉意。苏仲威却仍是不解意,谈话间又伸手去拿酒壶欲再斟上一杯,怎料那白玉酒壶却教一旁的温婉儿先手执起。 “老爷,时辰不早了,甭喝太多酒了,伤身。”温婉儿将手轻轻倾斜,酒液便缓缓倾入杯中,发出“潺潺”声响。温婉儿眉角带笑,嘴角轻轻扬起,语气温婉却不容婉拒。“今日何老爷一路劳累,也好早些歇息。” 苏仲威正欲开口答话,却叫站起来的何青雄打断。“嫂子,我与苏大哥多年未见,有好些话要说,便也就不记得劳累了……”语毕,身子有些轻微摇晃,不注意看并不能发现,脸上却也掩不住酣意。 “哈哈……”苏仲威也站了起来,将手搭在了何青雄肩上。他转过头向其他一众人等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先去做歇息吧。” 语毕,便又转过头向何青雄说道:“何老弟,今晚咱哥俩可是要不醉不休的啊。来来来,我们回书房去畅谈一番!”说完便与何青雄搭着肩,缓步走出湖心亭。方走至湖边的青石小道上,旋又回过身来。“来人,备多些酒菜,送到书房来。”于是在湖心亭中站着侍候着的家丁便又匆匆跟上,也有丫环快步往厨房走去。 温婉儿笑了起来。“大姐,你看老爷他,乐得……”赵大夫人赵丽云闻言也笑了起来,依然是淡淡的浅笑。“老爷他与何老爷多年未见,这也实属人之常情。”目光,温柔如水地望着离去的背影。 深夜的冷风很大,更深露重。我微微瑟抖了下。耳际却隐隐听到何青雄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苏大哥,云凡与凌雪的婚事……”不待我听清,却又远去了,仿佛是从未有过般。我甚至怀疑是我的错觉了。 婚事?何家少爷何云凡与凌雪的婚事? 合该是听错了吧。倘若不是,为何从不曾听苏府上下任何人提及过? 这样一想,便也就不甚在意了。却又转念一想,倘若真有婚事,也并非不可能。以苏家老爷苏仲威与何青雄如此深厚的交情,就算是真的要让两家子女结为连理,也并不意外。只是,凌雪她,会接爱么?我不禁有些担忧起来,眉头微微地皱起。以凌雪的性子,恐怕…… 想得正深,又一阵冷风袭来,刺骨的寒意让我有些颤抖,思绪一下子断了。抬起头却发现人都已经离开。偌大的湖心亭中,余下几个丫环收拾着零零落落的残余剩菜等。 凌雪许是没见我跟上,走下台阶后便顿住脚步停下了。于是我赶紧跟上了。 缓缓地,便又开始往晗雪阁走了。 我微微地将头低下,原本昏暗的路因为前面掌着的灯笼而变得光亮起来,微黄的灯光下,一块块的青石板清楚可见。 思绪又开始在安静下开始飘荡。凌雪,方才是否也曾听到那番话?还是说,只是我听错了?我倒情愿是我的幻觉了。她的性子,虽说平日里是温婉有加,知书达礼,可对于关乎一生的婚姻大事,她也是会执己所见的吧。想当初,她还曾说她所要寻的,是一名能与她一般懂音律之男子,单是这一点,便已能让她有所执着了。更何况,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清弦…… 一不留神,没注意下前面凌雪停下的脚步,硬生生地往她背后撞了上去,换来了她的一声抱怨。“双双,你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有点魂不守舍了。”杏眼瞪得老大,语气虽有所不满却也听得出关切之意。 我轻轻地扯扯了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笑。“我没事。小姐。” 她微皱起眉头看了我一眼,尔后转过身。“那回去吧。”说完便迈开脚步。袅袅的裙带,在冷夜的风中飘动。 但愿,一切只是我多虑了吧。 何青雄已经在苏府住了四天。几天以来,苏家老爷苏仲威与其畅谈甚欢,抑或饮酒,抑或下棋。苏骞陌在何青雄到苏府的第二天,便动身去了济南。 傍晚时分,苏仲威与何青雄用过晚膳后便在中厅对弈。只见二人局面不分伯仲,难以分出胜负。苏仲威沉思了许久之后,将手中的白子放落棋盘,局面顿时豁然明朗起来,白子明显略胜黑子一筹。 “苏大哥的棋艺果然是日渐精湛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连着输了几盘,让何青雄不得不认输了。笑着摇了摇头,把棋盘中的棋子重新收回。 “承让承让,何老弟的棋艺也不差。我只是险胜几盘而已。”苏仲威捋了捋胡须,“来,再下一盘。”说话间已将棋盘中的棋子全数收回。 就在这时,守门的彪哥进来了。“老爷,门外有个送信的,求见何老爷。” “哦?”苏仲威眉一皱,看着何青雄,后者也是满脸疑惑。“把他带进来吧。” 于是彪哥便领命出去了,不久便把一个送信的人带了进来。 何青雄把手上拿着的棋子放下了。送信来的信使立马上前,双手把信呈了上去。“老爷,这是您的信。”何青雄接了过去,撕开了原本封住的封口,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只见他的脸色,在看信的同时,渐渐地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他把信重新放回了信封里面,思索了许久之后,才回过视线来看着送信的人。“夫人是否还有其他事交代了?” “回老爷,小人出门前夫人让小人一定把信带到,另外,夫人说了,务必请老爷尽快回府。”来人毕恭毕敬地回道。 何青雄长吁了一口气。尔后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禀报夫人,我会尽快回府的。” “是。小人告退。” 一旁站着的彪哥把送信的信使带了出去。 “大哥,恐怕我得尽快告辞了。”何青雄回过身苏仲威说道,脸色沉重。“家里有些事,必须得尽快回去处理。” 苏仲威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既是有急事,是该回去的。只是今日时辰已晚,便留下来再过一宿,休息够了,明日再上路吧。” “也罢。那小老弟明日便须启程返回京城方可。今晚,再与大哥叙上一番罢。” 第二天一大清早,吃过早饭后苏府一行人便送何青雄回去。苏府门口,浩荡地站了些人。 苏仲威看着家丁把何青雄的行李细软装上了马车上。一切都已备妥。“何老弟,今日一别,定当有一段时日不能再见了。” “是啊。”何青雄答道。“大哥要保重身体啊,万事别太操劳。” 苏仲威点了点头。“何老弟你也要保重。” “那么,在此别过了。”何青雄眼光在每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开口。“莹丫头可要好好注意,得为苏府添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啊。”说完便笑了起来。阮诗莹闻言,也羞涩地笑了。 “好了,那么何某在此告辞了。”语毕将手一拱,然后转过身上马车。 左脚将抬起,像是记起了什么事般,又放下了。然后转过头来。“大哥,云凡的婚事,自定择日前来下聘。” 苏仲威点了点头。“珍重。” 于是何青雄便上了马车。车夫手上的鞭子扬起落在马身上,马便开始行走起来。 婚事?何云凡的婚事?那么,那一晚我所听到的,并不是幻觉?我愣了一下,猛然间转过视线看着凌雪。只见她眉头紧锁,脸色微变,如雷击般地微愣住了。难道……难道她也不知道她与何云凡的婚事?还是说…… 片刻之后,凌雪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望着苏仲威,樱唇微微动了动。 “爹……什么婚事?”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373839 苏府前厅。苏仲威端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语。下人把刚沏好的茶端了上来。苏仲威接过,垂下眼帘,手掀起了杯盖,碧罗春淡淡的清香茶香便飘散出来。他用杯盖在杯沿滑了几滑,便把茶杯凑近嘴边浅浅地饮了一口。眼睛抬起,目光在凌雪身上转了一圈后又转开了。赵丽云和温婉儿并排着坐在一旁,也是一言不发。 整个前厅,是如何的安静。安静到似乎连一根细小的针掉到了地下都能听到声音般。 “爹,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终于,凌雪还是耐不住她的性子,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苏仲威前面,定定地看着他开口,眼里,是掩不住的焦急与忧虑。 苏仲威回望着凌雪,复又重新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方才缓缓开口。“凌雪啊,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是时候该给你寻个夫家了。” “爹,我不嫁。我就留在爹和娘身边。”语气中,却分明带着点慌乱。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天经地义之事。你都十七了,年纪也不算小了。别的女儿家都成婚生子了。更何况,你何叔叔的儿子何云凡也是一表人才,有所成就,你嫁过去,爹娘也放心。” “爹,那何云凡是否一表人才女儿不知,女儿只知道,女儿的夫婿,要女儿自己选择。爹,女儿不急着嫁人,你就让女儿留在您和娘身边嘛。”话到最后,语气已是软软的撒娇般。 我站在一旁,心一紧。凌雪一向对于自己的婚事有所憧憬,所向往的是与琴瑟为伴的生活。更何况,她现在与那清弦是说不清,道不明,此时苏仲威给她定下了这么一门婚事,莫要引起她骨子里倔强的性子才好,不然,只怕…… 不待我的思绪行转,耳边已传来苏仲威的大喝声。 “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你一个女孩子家。”苏仲威也站了起来,眼里已染上一层淡淡的怒气。“这门婚事算得上是指腹为婚,你尚未出世的时候便定了下来的。此番你何叔叔来,一来是为了叙旧,二来也是为了确定婚事。这婚事,我已经允了,由不得你再说不!”说完,甩了一甩衣袖,把手背在身后,眼里分明燃着怒火,定定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凌雪。凌雪在众人面前一口否定了他与何青雄说好的婚事,分明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向来苏仲威便是个强势之人,纵使是他唯一的女儿,也免不了要生气。 “爹,你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凌雪急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淡然与冷静。使劲地跺了跺脚,哀求的眼眸看向苏仲威。“爹,女儿真的不想嫁人。” “由不得你说不。我和你何叔叔说好了,一过了春节,就办了这椿婚事。”说完,不再看凌雪,径直转过身走回位子上坐下。 “爹……”凌雪还想说什么,苏仲威横眉一挑,原本就严肃的脸布满骇人神色,手上刚刚端起的茶杯被狠狠地放回桌面上,发出“砰”地一声,响亮。 温婉儿见情势如此,忙上前去,轻轻地安抚苏仲威。“老爷,你别生气了,当心身子骨啊。凌雪这不是一下没能接受下来吗?哪个女孩子家不是这样的?让大姐劝劝凌雪就是了。”语音柔柔,很是舒畅。说完,便给赵丽云使了使眼色。 “老爷,就让我回头好好劝劝这丫头吧。她会答应的。”赵丽云意会过来,拉了拉正要开口的苏凌雪。 “是啊,老爷。凌雪一向冰雪聪明,还能不明白您这也是为她好么?就让大姐劝劝,您消消气啊。”温婉儿一番话说完,苏仲威许是听进去了,脸色缓和了些。“罢了。丽云啊,这丫头就交给你了,你是她娘,跟她亲。” “是,老爷。”赵丽云答到。然后就去拉凌雪,“凌雪,你跟我来。”说完,就拉着凌雪下去了。 温婉儿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片刻后才说道:“老爷,我扶你回去歇下吧。最近你身体不怎么好呢。我让阿祥嫂给你弄些补品补下吧,可别把身子骨累坏了才是。” “也好,最近确实是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了,老了啊,岁月不饶人呐。还是婉儿你体贴。”说完,手搭上了温婉儿纤细白皙的手,眼睛柔柔地望着她,一腔温情。 赵丽云把苏凌雪拉进了房子,转过身便把房门关上了。厚重的红木雕花镂空门,随着“吱呀”一响,缓缓阖上。 苏凌雪已是耐不住性子了。“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话还没说完,就走上前轻轻扯着赵丽云的衣角,眼眸中写满了疑虑,隐于疑虑下的,是浓浓的焦急。 赵丽云神情淡定地看了苏凌雪一眼,然后拉起她的手,旋走至桌子旁边坐下了。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径自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娘啊,您快告诉女儿啊!怎么爹突然间就说女儿是跟何云凡定了亲的?女儿从来都不曾听你们说起过的呀!”凌雪实在是忍不住了,坐下了又站了起来,双手轻轻地摇着赵丽云的肩膀。 赵丽云放下了茶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凌雪的手。“你坐下。”凌雪只能轻轻跺了跺脚,坐到了赵丽云身旁。 “这事,说来话长。”赵丽云轻叹了一口气,视线转至凌雪脸上。仅是轻轻的一扫视,凌雪却觉得她的眼中有着难以读懂的情绪。却见赵丽云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然后就听见她缓缓诉来的声音。 “你爹爹与何叔叔是在上京赶考的时候相识的,后来,两人都落了榜,你爹就回凤城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而你何叔叔,则留在了京城。后来,我怀你的时候你何叔叔来过一次凤城,住了些日子。与你爹叙旧之时说起他五岁的儿子,也就是何云凡,便开玩笑说是要来个指腹为婚。你爹爹正在兴头在,一时兴起就应允了下来,当时便约定,‘生男,即为兄弟;生女,即为连理。’……” “爹爹怎么能这样!轻易地就将女儿的一生幸福这样定了下来!这……”赵丽云话还没说完,就被凌雪打断了。没想到自己的婚事居然是在自己尚未出世时便已被指腹为婚的!一想到平日里通情达礼的爹爹轻易地就应允了这件事,便觉得有些气愤! “这事,我也是后来你爹说起我才知晓的。当时我便不同意了,后来还是只得依了你爹。”赵丽云安抚着凌雪。“你爹一向重承诺,这是他经商之道,也是待友之道。既然已经应允了你何叔叔在先,又怎么能撕得下脸反悔呢?这事,后来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凌雪一想,苏仲威平日里确是重情义,重承诺之人。也正因为这样,他所结交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苏家的生意也才越做越大,终至在商场上占据了如此不可动摇的地位。这样一想,便也不那么气愤了,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 “你七岁的时候,你何叔叔又来过一次,那次他对你甚是喜爱,这你应该也是记得的。只是喜爱归喜爱,结亲之事他也没再提起,老爷也没提起。我本以为,是两人都忘了,却没想到这一次,你何叔叔竟又再提起此事……”说完,赵丽云抬眼望着凌雪。 “娘,那女儿……那女儿怎么办啊?那何云凡是圆是扁,女儿都不知道,又谈何知道他人怎么样?难道……难道……难道娘就看着女儿这样嫁过去?”凌雪有些急了,听赵丽云的语气,怕是此时也是同意这门亲事的。于是便娇嗔道:“娘,女儿不依啦!” 赵丽云轻轻笑了声,回望着凌雪有些期盼的眼神,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倘若那何云凡不是个人才,你爹又如何会同意将你交给他?与你何叔叔相交再好,你始终是他女儿。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的。” “我才不信。爹爹要是真这样,就不会逼着我了。” “别说气话。你爹一向对你疼爱有加,这苏府上下谁人不晓?你呀……”语气中带着些许斥责,更加的却是满满的宠溺。 凌雪吐了吐舌头。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娘,你说……那让爹爹推了这门亲事行么?” “尽乱说。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爹,也是如此,几十年来,不也过得好好的?这事,就这样定了。你呀,就乖乖听你爹的话,啊。少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娘……” “好了好了,没什么可是的了。娘先走了,你就好好想想吧。”说完便起身。 “娘……”话还没说,赵丽云的身影却已经出了房门了。 可是,娘,女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了!凌雪对着无人的房门,懊恼得想抓狂。 距离何青雄启程返回京城,苏仲威告知凌雪婚事的那一天,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凌雪的婚事就像是一颗石头,丢进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里,便也开始泛起了阵阵的涟漪,久久也不能散去。苏府的下人都在说着,却也只是私底下茶余饭后偷偷地嚼嚼舌根。试问,有哪一个下人,斗胆在主子面前说主子的是非? 十天来,凌雪一直都不怎么开心。所有以往她所乐意去做的事情,此刻都变得兴趣泱泱起来,就连她一向最喜爱的花圃,这几日也是甚少去打理了。 这一日傍晚,苏府前厅里众人都在用晚膳,我便到厨房去烧热水,准备给凌雪稍后沐浴净身用的。 始终是已经入了冬了,天便也黑得特别快。方才酉时,天便全黑了,白日里的光明不复存在,余下满满一星空闪闪的微弱光亮。 厨房里,阿娘正在用着晚膳。下人们的膳食向来都是很简单的,一锅白饭,几碟青菜,便也算是一餐。苏家是大户人家,平日里苏家老爷夫人待下人也算得上是很好的了,于是即使是下人,偶尔也还会有一两餐肉吃。算起来,比起其他人家的下人,生活也算得上是丰裕了很多。 同阿娘和林婶打过招呼,我便径自从水缸里取了水,倒进锅里,点燃柴火烧了起来。火红的火花散发着热量,在这有些寒冷的冬夜里,便也觉得温暖了许多。我把手放近了搓了搓,原本冰凉的十指渐渐暖和起来。 “双丫头,你起来,阿娘来吧。”我转过头,阿娘和林婶都已经吃完了,阿娘把碗筷碟盘收好,林婶正在往外在前着,想是要到前厅去收拾那些主子们用餐后的餐具吧。 我对阿娘笑了笑。“阿娘,我来就行了,也不是什么粗活儿。刚好,让我暖暖身子哩。” 阿娘没说什么,也就由我去了。从旁边担了另外一张小凳子,挨着我旁边坐了下来。火光映红了阿娘的脸,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拿起了一根柴,把它伸进灶里。然后状似不经意般地说起:“阿娘,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双丫头,这几天府里的人,都在说着三小姐的婚事。”阿娘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了。 “是啊。阿娘,我们在苏府呆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过三小姐是订了亲事的。这一次老爷说了出来,也不怪乎又这么出乎意料之外了。”阿娘平日里很少会跟着说府里其他下人茶余饭后所说的事,今儿个怎么了?我感到有些疑惑。 “也是。”阿娘顿了顿,然后才又开口。“双丫头,本来三小姐的亲事将近,对于苏府来说是喜事一桩。府里的下人说是说,却也还是为三小姐高兴的。平日里,你这丫头也多亏了三小姐照顾,才能够平安无事。阿娘本也该为三小姐寻了个好夫家高兴的,只是……”阿娘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却不再说下去了。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 “只是什么?阿娘?”阿娘的欲言又止让我的心无端地有些乱了起来。 阿娘并不答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看着我,而是拾起一根柴,伸进了灶里。“烧水吧,三小姐还等着呢,别误了正事。” 我却开始狐疑起来了。阿娘为什么要如此吞吞吐吐?凌雪对于这桩婚事并不乐意,却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府里的下人并不知晓,只当是苏仲威为凌雪找了个好夫家。 “阿娘,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我是你女儿,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阿娘加柴火的手停了下来,眼光从烧得火红的灶里转到我的脸上。她凝视了我一阵子,然后我听到阿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丫头,你可知道,大户人家女儿出嫁,随身丫环是得随嫁的?” 阿娘的话轻轻地,轻得几不可闻,我却是听得如此清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犹如是夏日里的一记闷雷,狠狠地打在了我的心里,把我的心敲击得生疼生疼。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怎么能忘了。举凡大户人家嫁女儿的,谁人的丫环不是随嫁的? 我无意识地望着阿娘,她的脸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可现在,她的脸上,分明是写满了不舍与担忧! 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地响着。我和阿娘相对无语,于是这水开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小小厨房里,便显得愈加突兀起来。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404142 提起水从厨房里出来,却还是浑浑噩噩的。[]阿娘的话还在耳旁响起,一直盘旋在脑海中抹不去。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留心着凌雪对这场婚事的反应。尽管她并没有说起她与清弦之间的事情,但冥冥中,我仍感觉是有所不妥的。我就怕,她一个性急,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尽管凌雪一向是知书达礼,熟读四书五经,可也因此,更让她对这男尊女卑的思想极为不耻。对于婚事,她是坚持要自己选择的。幸好的是,虽然这些日子她有些不同于以往,情绪也比较低落些,但一切事情都算正常,也让我稍稍地松了口气,神经也不再像初时那般绷紧了。 连日来的忧虑,让我无瑕去思考再多,就连大户人家女儿出嫁随身待侍女要随嫁这等与我切身相关的事情都忽略了。倘若不是阿娘提起,怕是不知到何时再想起了。 陪嫁,这就是身为侍女的哀了。这是命,逃不了的。又何来有资格谈及儿女私情呢? 脑海里忽然间闪进了一个温文儒雅的身影,含笑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宠溺。与他,终究是无缘无份。思及此,不由得苦笑了下。不是早知道如此的吗?又何必一直都在苦苦奢盼呢?心里更是愈发堵得发慌了。 对于陪嫁一事,我该是早有所知晓的,更是应该接受的,不是吗?举凡是陪嫁的,一是成了侍妾,另一种,便是依然是主子的丫环,例如阮诗莹与盈绣。只要是后者,对于我来说,也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不是么?只是,一旦离开,再见,又当至何时?倒不如,早早地,便从这乱麻中抽走的好,省却了日后那苦苦的心心念念。即便是如此想,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啊! 转过长廊,绕过那条青石道,思绪行转间却已是转到了晗雪阁了。 我推开微闭着的门,提着水走至里间,将尚冒着腾腾热气的水倒至那大大的浴桶中。一刹那间,袅起的淡淡烟雾,便弥漫开来。 “小姐,热水已经烧好了,可以沐浴了。”将浴桶中的水温调至舒适的温度,我遂绕过屏风走出里面对凌雪说道。凌雪应了一声,任由我将她那已长至腰迹的万千青丝绾起,以防沐浴时弄湿。 将凌雪身上的棉衣及外衫脱下,余下的便是那纯白的素衣了。丝带轻解,白衣滑落间是如凝玉般玉脂。于是从一旁取来备好的玫瑰花瓣,轻轻地洒在袅起轻烟的温水中。凌雪一向有在沐浴时洒些玫瑰花瓣的习惯,于是乎她身上总有些淡淡的几不可闻的玫瑰花香,细闻下却又闻不出了。 凌雪用手掬起了一汪清水,任其由指尖溜走,滴落回飘浮着艳红玫瑰花瓣的水中。尔后突然抬起头。“双双,你愿意陪我出嫁吗?”似乎是无意间问起,却又仿若咄咄逼人般。 “小姐为何这样问?主子出嫁,陪嫁本来就是应该的,没什么愿不愿意的。”我的心一拧,口是心非地说道。拿起勺子掬了水,混着花瓣淋向凌雪手上。 陪嫁一事,没想到我是忘了,凌雪却是一直记得清楚的呀。 “是吗?”似是怀疑,又似是无意。片刻后她拿下了我手中的勺子,直直地望入我的眼睛,直接得令我无法直视。“双双,假若我是你,定当是不愿意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低下头,回避着她的视线。一直以来,她总能轻易地看透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待你,我一直是以姊妹对待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有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你懂吗?” “小姐……”喉咙一下子就哽咽住了,眼眶竟开始有些湿润了。我抬起头,凌雪的嘴角噙着笑,却似乎有丝丝无奈与牵强。 “双双,你懂我的,是吗?”见我点了点头,她又接着说下去。“好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于是我望了望她,起身离开。刚要走出房门,便听到凌雪的声音从屏风后穿透而来。 “双双,明日早晨,你陪我出去一趟。”语气中,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 “是。” 房门阖上后,我静静地睁眼望着已经黑暗的夜幕,挨着门站立了一阵子。凌雪想必是要去见清弦了吧?也好,事已至此,该是说清楚的好。 隔日里一大早,我便起了身。昨晚躺在床上一直辗转难眠。阿娘的担忧话语和凌雪关切的话一直在耳边交替响起,拉拔着我的神经。于是睁大着眼看着无法辩清十指的无止境的黑暗,一路无眠。直至窗外天际开始有些许花白,才浅浅睡去。梦里却一直看到凌雪娇羞含笑的眉角、清弦抚琴洒脱出尘如仙人般的身影,以及苏骞陌带着宠溺微笑的脸…… 最后的一幕,停留在凌雪那日里在前厅对苏仲威说的那一句:“爹,我不嫁!”尔后回音四起,凌雪哀怨决然的脸混着不断响起的话语,在四周不断旋转,越转转快,越转越快……吓得我猛然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原来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抬头望望窗外,天际已然全白。太阳刚刚升起,有些温煦的阳光穿透那层层厚厚薄薄的浮云,洒落下来。我抚着胸口坐了起身,尚有些惊魂未定。 看了看时辰,凌雪应该尚未起身才是。思路一转,想起那晗雪阁专辟出来的那一格花圃,已是有多日未经打理。于是匆匆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便前往花圃。 入冬后,清晨里的风有些冷冽,刮着的是寒冷的北风。尽管有阳光洒落下来,却还是能感觉到丝丝的冷意。 到达花圃里,却发现那一株株早已凋零而只剩下叶子的海棠花前,赫然正蹲着一个身影,正是我本以为该是还睡着的凌雪。 我走近了去,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姐。” 凌雪回过后,对我嫣然一笑,似乎多日来的沉闷未曾出现过,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与惬意。可我却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却早已不再如故,已然是悄悄然逝去。 “小姐今儿个怎么起得这么早?天气冷,要不我去厨房给你端点热粥先暖暖胃?” 凌雪却是轻轻地摆了摆手。“不必了。” 于是我也不作声,蹲了下来帮着打理花圃。 “这几日是我疏忽了,这花圃竟也是许久没打理了。”凌雪的声音显得有些飘飘渺渺,轻轻地穿透过我的耳膜。 “双双刚想过来理整一番,没想到小姐却早了一步。” 凌雪只是轻轻一笑,捡起掉落在泥土上的花叶子。“曾经开得再多久绚灿艳丽,终究是敌不过时间流逝,再怎么着,也终将变成一片萧然,一如这些花儿。” 我的心一凛。“花开花谢,本就是自然规律。谢了,来年自然再开。” 凌雪站了起身,拍拍手弄掉手上沾上的泥土。叹了一口气,尔后轻轻开口,似是自言自语般。“是啊,谢了,来年自然还会再开。只是这赏花之人,是否仍是伊人?” 我正想着该回些什么话,却见凌雪回过头来对着我轻笑。“好了,你去把那个洒水壶装些水拿过来,我要浇浇花。” “是。”应了一声便去取了洒水壶来。看着凌雪将那些洁净的水儿,从壶口倾泄出来,滴滴落入黄土中,最终渗入,与那黄土合为一体,分不清彼此。一棵一棵的洒过去,从最角落的海棠,到另一边的月季。洒完后,凌雪便把那洒水壶交与我,于是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我把洒水壶放回了原处,旋至屋里侍候凌雪。刚转过身,却看到颜娘正从晗雪阁的大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的盘子中端放着一个盅。颜娘,便是侍候那大夫人赵丽云之人,也是赵丽云的陪嫁丫环。几十年来,一直侍候着赵丽云。 我跟在颜娘的后面进了屋。脚刚踏入房内,就看到颜娘把那一盅的东西放到了桌面上,凌雪站在一旁。 “三小姐,这个是夫人让我给您熬的燕窝粥,您趁热喝了。”颜娘说话间已把盅盖掀了开来,燕窝粥的热气便冒腾了出来,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起了轻烟。 “先放着吧。有劳颜娘了。”颜娘从小便看着凌雪长大,虽然也同是个下人,凌雪待她,却也是多了分尊敬的。 “三小姐,夫人让我带话,说是呆会儿让您陪她去能仁寺烧烧香。” 凌雪便是一愣。仅仅片刻时间后便又回过神来。“嗯。你帮我告诉娘亲,凌雪稍后便过去。” 我忆起昨晚凌雪同我说起的话,本想着出去一趟的她,今日怕是得把计划取消了吧。赵丽云每每出去烧香,便要在寺里礼佛颂经一番方才回府。 颜娘见已把话带到,凌雪也应允了下来,便同凌雪辞了一声后退下了。 颜娘走后,凌雪把桌上的那盅燕窝粥喝完后,便由着我给她换过了一套衣裳。嫣兰色的水纱裙,裙摆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朵朵梅花,是精致的杭绣,随着走动间而盈盈摆动。于是又加多了一件小棉衣,淡淡的粉红色泽,衣襟上袖了许多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料子却是上好的。长发三千,丝丝缕缕,一半绾起,一半垂散香肩。 去了赵丽云房里,只见赵丽云也已准备完毕,颜娘站在一旁候着。见我们到来,便福身叫了声:“三小姐。”于是我也对着赵丽云福了福身。 “娘。”凌雪唤了一声后便走至赵丽云身旁挽着她的手。 赵丽云淡然一笑,对身后的颜娘说道:“颜娘,把备好的东西带上,我们走吧。”尔后便往房外走去。凌雪在一旁一同走着,而颜娘而提着个篮子在后跟着。 我只是站在一旁。赵丽云每每去能仁寺烧香,总是要带上凌雪。而颜娘,自然是要尾随侍候着的。以往,也总是三人同行,此番,也必然不例外才是。 只是不想,赵丽云走至门外,回过头来见我仍站着,于是顿了顿身。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双双,你也跟上吧。” 我有些微愣,却也是不敢怠慢,赶忙应了声后紧紧跟上。 出了苏府大门,便见到门外早已有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候着了。尽管举凡大户人家出门总是会用到轿子,主子们在软轿内坐着由轿夫提着前行,而随行的丫环,则站在轿旁步行随往。但放眼整个凤城,苏府的轿子也是要华丽上三分不止。轿幔用的是上好的布料,绣上些高贵典雅的花纹,而幔边,更是镶上了金线。 我掀起了后面那顶轿子的帘幔,扶着凌雪坐了进去。然后才放手任帘幔垂下。前方的赵丽云,也在颜娘的侍候下进了轿。于是前头领头的轿夫喊了一声:“起轿!”一行人,便开始往能仁寺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便已到了能仁寺门口。赵丽云与凌雪下轿后,颜娘和我跟上,一同进了能仁寺。而同来的轿夫,则在寺外候着。 距离我上次到能仁寺,也就是陪凌雪看庙会的那一次,已然是过了几个月时间了。此刻的能仁寺恢复了寺院本有的安祥与宁静,一别庙会当日的喧哗热闹。今日的能仁寺人有些少,但凡见到的,都是些前来烧香祈福的善男信女,整个能仁寺都透露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 进了大殿,只见殿中那座金碧辉煌的如来佛相,依然是开怀地笑着,普渡众生,一如当初,从未变更过。芸芸众生,看不透的想不通的,似乎在此刻便也全然放下了,无一丝遗漏。 颜娘把提着的篮子放在殿中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了几柱香,点燃后分递给赵丽云和凌雪。于是二人均跪了下来,手执香柱,双眼闭上,虔诚拜佛。 片刻之后,赵丽云和凌雪站了起来,颜娘走上前去接过她们手中的香,然后插到了佛相前的香炉中。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 “苏夫人,老衲有礼了。”来人,正是能仁寺主持明镜大师。 “大师。”赵丽云回过身来。“还须烦请大师为我苏府颂经才是。” “阿弥陀佛!这本是老衲该做之事,夫人多礼了。”说完让道一旁。“夫人,请。”赵丽云颂经之处,并不在这大殿,而是在能仁寺中一个专设的佛堂。 赵丽云点了点头。“有劳大师了。”说完便对身旁的凌雪说道:“凌雪,你也跟我来。” 于是,赵丽云与凌雪便在明镜大师的指引下离开了。我和颜娘便出了大殿,在外等候。等到赵丽云和凌雪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一直候在寺外的轿夫,一见到我们四人从寺里出来,立马便把轿子压下。待赵丽云与凌雪上了轿后,领头的轿夫又喊了声:“起轿。”于是一行人便离开这能仁寺往回走。 回到府里,已然是未时。赵丽云便让凌雪回晗雪阁休息一番。于是二人便在苏府的长廊上分了道。凌雪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步。顿住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我也停住了脚步,有些不明所以然。于是轻轻开口唤道:“小姐?” 凌雪却在此时回过头来,面上是下了某个决定般的坚定。随着她的一声叫唤:“娘……”走在另一个方向的赵丽云也停了下来。于是凌雪快步走上前去。 她低下头,手上的绢帕抓得紧紧的,然后她抬起了头,眼里却已不再有一丝丝犹豫一丝丝不定。 “娘,凌雪有些话,想跟娘说。” 赵丽云一愣,缓过神后开口:“那你,随我到我房里去吧。”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434445 进了赵丽云房里,赵丽云便拉着凌雪坐到了椅子上。[.超多好看小说] 赵丽云虽然一向生性淡泊,却也唯有她的一双子女,是她所最为疼爱的。与生俱来的母子情缘,是如何也淡然不了的。而凌雪,更是深得她的喜爱。 “凌雪,说吧,想跟娘说些什么?” 凌雪望了望刚从门口进来的颜娘。“娘,凌雪……想私底下跟您说。” 赵丽云也意会了过来,于是对正走过来的颜娘说道:“颜娘,你去厨房里,让阿祥嫂做些糕点拿过来。” 颜娘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离去前,还顺手把开着的房门关上了。颜娘一向懂得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事实上赵丽云此时是在支开她。别的不说,倘若连这猜想主子心思的本事也没有的话,倒也白跟在赵丽云身边侍候几十年了。 颜娘离开后,赵丽云便看着凌雪,轻笑,一脸的淡然。“现在,可以说了吧?有什么事这等神秘?” “娘……”凌雪开口,却只是唤了声后便又说不下去了。方才鼓起的勇气,似乎正慢慢消失。 “傻孩子,说吧,跟娘没什么不能说的,啊。” “娘,我想……我想……”凌雪眼一闭,便把话全都说了出来。“娘,我想让爹爹把婚事退了。”说完便睁开眼看着赵丽云,心里便是个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话是说了出来了,可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是一点底也没有。 赵丽云纵使平日里再是淡然,再是如何好相处,此刻眼里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微怒。于是说话间声音便不免比平常大了起来。“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这话要是让你爹听到了,还不知道他要发多大脾气!” “可是……可是……娘啊,女儿真的不想跟那个什么何云凡的成亲啊!”凌雪抬起头巴巴着望着赵丽云,眼里盛满了企求。“娘,女儿跟那个何云凡的根本就连面都没见过,这叫女儿怎么跟他成亲?” “你这孩子,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说了算的。多少人成亲前没见过面,成亲过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娘,那是他们。总之,女儿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何云凡的了!” “放肆!”赵丽云气了起来,呼地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就说不听呢?”话到最后,竟是有些无奈的语气。 “娘,女儿……”凌雪也站了起来,不敢直视赵丽云的眼睛,怕是只要一接触到赵丽云的眼睛,就连说出来的勇气也没有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些支支吾吾。“女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声音越说越小,短短的一句话,到最后却是如蚊蚋飞扑翅膀掠过般细小,几乎快听不见了。 “什么?”赵丽云似是听不清楚,又似是不敢置信。 “女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女儿不可能答应嫁给何云凡。”这一次,凌雪心一横,把头抬起,直直地看着赵丽云的脸,语气平静地说完。 赵丽云的心“咔嚓”一声,一时间竟是盯着眼前站着的女儿懵住了。 顷刻之间,多种情绪便在赵丽云脸上错综交替,先是震惊,到愤怒,然后是决然。 “你给我听着,这些话,万万不能给你爹听到,否则……”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再也无法平静下来的赵丽云,开始在房里反复踱步。 凌雪其实也是知道的,倘若这事真的要让苏仲威知道,就必然得做好心理准备。以他的个性来说,本就重情义重承诺,退婚已然是一大难事。更何况,苏仲威虽然对唯一的女儿也甚是疼爱,但仍然也是很严厉的。真让他知晓凌雪是因为自己心有所属而要退婚,后果必是不堪设想。也正因为如此,凌雪才没有直接和苏仲威说,而是先跟赵丽云商量。 “娘,我知道爹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所以,我才找娘说的。”凌雪看着眼前踱来踱去的娘亲,索性自己了站了起来。“娘,你说,女儿该怎么办?”话未说完,眼眶里却是盈满了泪珠儿,闪闪的。眼睛只是稍稍一眨,便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 赵丽云眼看着女儿落泪,此刻却也是无技可施,只能停了脚步站在女儿面前。抹去了凌雪脸上的泪痕,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话语中带着无比的怜惜。 “你这让娘怎么帮你啊!”话说完,便又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便被推了开来。 赵丽云和凌雪都让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却看见门外站着的人竟是苏仲威,心下便大呼不妙。 只见苏仲威阴沉着脸,从房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赵丽云和苏凌雪面前才站定。苏仲威不发一语,却也可以看得出此时此刻暗藏的怒气,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瞪着凌雪。 凌雪心里一阵发毛。尽管知道最后一定是必须得让苏仲威知晓的,只是,这事,来得太快了,快得让她来不临准备,来不及思考。于是只听见她喏喏地开口唤了声:“爹……” 苏仲威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拂了拂衣袖,眼神却并一直都没有离开。整个房内,都被一股低低的气压笼罩住,闷得几乎能让人窒息。 “老爷……”赵丽云走上前去。“老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钱庄吗?” 苏仲威的眼神闻言便从苏凌雪的身上转至上前的赵丽云,眼神却是一般犀利。“我若是此时还在钱庄,岂不是要错过这等好事?”说完,视线便又转回了凌雪身上。 赵丽云从两人中间走过,倒了杯茶水出来,然后转过身递给苏仲威。[]“老爷,你刚从外头回来,先喝杯水吧。”不想却苏仲威一口回绝:“不必了。” 于是端着茶杯的手变得尴尬起来,只得悻悻然把茶杯放回了桌上。 “凌雪啊,你倒是说说,这与何云凡的婚事,难道是哪里会委屈你了?嗯?”苏仲威越过赵丽云看向凌雪,说话间明明用的是平和的语调,却令人觉得咄咄逼人。 “爹,女儿……”事已至此,已再无法挽回了。凌雪心一横,便实话实说了。“爹,那何云凡或许真如爹和何叔叔所说般,也是一表人才有所成就。女儿知道,爹其实是为了女儿好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可是,爹……” “可是什么?”苏仲威的脸色刚有所缓和,一听到凌雪说“可是”这两个字,便变得愈发地沉了。 “爹,就算女儿答应了这门亲事,可对方呢?这何云凡是否心有所属,是否会真心待女儿好?爹……” 话未完,便教苏仲威打断了。“这何云凡有何不好?我既已答应这亲事,自有我的道理。更何况,何云凡我信得过,他自然会待你好。” “可是,爹,女儿已经有了自己所心仪之人了,不是何云凡!” “放肆!”苏仲威隐忍已久的怒火在此时便爆发出来了,浓浓的眉毛高高挑起,眉间更是皱了起来。“你一个大家闺秀,居然说有心仪之人?你这平日里的四书五经都读到哪去了?” “老爷,你息息怒,啊。身体要紧……”赵丽云看苗头不对,便开口想缓和气氛,不想却让苏仲威把怒气牵连了过来。“看看你宠出来的好女儿!哼……” 赵丽云忙给凌雪使了使眼色,暗示她不要再说了。不想凌雪虽然看到了,却硬是横了心今天要把话说明了。“爹,我自己的夫君应该我自己来选择,日后是好是坏,我也认了。” “女儿人家,哪有选择的权利!”苏仲威此时已是气得身体微颤。“总之,无论你愿不愿意,这婚事,没得变。你要乐意倒好,你要不乐意,也得给我嫁过去!” “爹,我不嫁!无论怎么样,我也不会嫁的!” “好啊!你不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嫁法!”苏仲威深呼了一口气。“从今天起,除了晗雪阁,没有我的允许哪儿也不准你去,直到你嫁到何府的那一天为止!” 凌雪愣然,不敢相信苏仲威竟是枉顾她的意愿至此。从小到大,尽管苏仲威对她的教导一向是严厉居多,但也从不曾委屈了她。今日,竟是如此!枉顾她的意愿,甚至……甚至于要将她软禁在晗雪阁! 一股强烈的委屈感冲涌而上,硬是把她的眼眶逼得通红通红。“我、不、嫁!”话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颜娘正巧从厨房回来,手上端着的糕点让冲出来的凌雪一撞,散落了一地。 转眼间又过去了半个月。凤城的天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地冷了起来,寒冷的北风整日整夜地刮着,就连再猛烈的阳光,似乎也不能再感觉出多温暖的感觉了。天空中的云层积得越来越厚,终日飘浮在凤城的上空,沉沉地压着。我知道,凤城的雪,就快要开始下了。 那一日,凌雪从赵丽云房里回来,一进晗雪阁便把我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如何哀伤的脸孔啊,满脸是泪水淌过的痕迹,那一双眼早已被泪水浸湿,甚至于有些红起来了!一进房里,什么也没说便让我退下,关上了房门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了房里,任我如何叫唤都不答声。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心里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我无法再去忽视,却也不敢向凌雪问起什么来。 自那一日起,苏仲威便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终日守在晗雪阁大门外,寸步不离。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起那几个守着的人。“老爷说了,三小姐出嫁前,我们都得守在这里,不能让三小姐离开晗雪阁一步,否则,唯我们是问。” 我隐隐地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敢肯定下来。凌雪,该不会真的是认定了清弦吧?要不是,便是如何也不答应嫁到何府。那么,苏仲威又为何将凌雪软禁,甚至连晗雪阁都不能出?难道――难道凌雪已经与苏仲威挑明了说?这让我更加地忐忑不安起来了。 半个月来,凌雪不出房门一步,三餐都由我从厨房里端到房里吃。说是把饭菜端到房里给她吃,可事实上,很多时候她也只是冷眼淡然地看着我把热的饭菜端进来,再冷的端出去。任我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把所有的话都说了个遍,最多也是吃了几口便又不吃了。时日长久,身体自然是受不了了,瘦了几圈不说,憔悴更是必然的,整个人都没有了神采,让我看着心里堵得慌,却也不知如何下手。而对于那日里发生的事,她却是绝口不提的,而我,也不敢过问。倒是府里的下人都说开了,我这才知道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多口杂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能够由此得知。 苏仲威似乎是铁了心不再过问凌雪在晗雪阁内的事情了,凌雪绝口不吃任何东西,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却也从不走到晗雪阁一步,更何况是劝说她了。苏仲威一向是个硬汉子,认定了的事却不得再改的,凌雪的个性大概也是是传自他的。只是平日里他对凌雪这唯一的女儿也是颇为疼爱,此时却为了一桩儿时订下来的婚事待凌雪至此,不禁让我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却也不敢在凌雪面前说多一句话。 苏仲威不来,其他人却都来了许多次,只是每次也都是无功而返。赵丽云更是来得频繁了,一两天便来一次,有时一天里要来看上凌雪几次。每次来了,总是说着些劝说凌雪的话,最后免不了总要无奈地深深叹气。 凌雪淡然地看着来的人进进出出,却是话也不多说一句,偶尔说上一两句也大多是逐客之意,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丝毫没有一丝情绪的变动一般。 这一天,赵丽云又过来看凌雪了。 “凌雪啊,娘让厨房炖了鸡汤,你快起来喝吧。”赵丽云话刚说完,颜娘便把汤盅盖子掀了开来。“三小姐,您就起来喝吧,这可是老夫人亲自到厨房给你炖了几个时辰的啊。” 在床上躺着的凌雪见赵丽云过来,便已经坐了起来,闻言抬起头看着赵丽云,淡然的眼眸中有了其他的神色,深深地望着赵丽云片刻后嚅嚅了唇,轻轻地唤了一声:“娘……”声音是如何地委屈啊,眼中的泪水也在这一声的叫唤中滑落了脸颊。 赵丽云看着淌着泪的凌雪,脸颊消瘦,面色如蜡,眼中没有一丝以往伶俐的神采,心里一酸,眼眶也有些湿了起来。她伸出手去握住凌雪的手,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抹去了凌雪脸上的泪水。“这都瘦了几圈啊,这不是要心疼死娘吗?”话说着,声音里也有些哽咽起来。从颜娘手上接过了鸡汤,用勺子勺起一勺汤放进嘴边吹了吹。“来,听娘的话,喝些汤,啊?” 凌雪眼中噙泪地点了点头,就势把汤喝了下去,这让赵丽云很是高兴。“来,喝多点。” 不多时,一碗汤便见底了。 “三小姐,颜娘再去厨房给你端一碗过来?”颜娘接过赵丽云递给她的空碗,试探性地问凌雪。要知道,这可是自那一日以来,凌雪吃的最多东西了。不止是赵丽云见了很高兴,就连我和颜娘,心里也是高兴的。连日来拒绝入食的凌雪瘦了几圈,气色差了许多,她自己或许并不是太在意,只是苦了我们这些看着的人,心里硬是酸楚的担忧,却又劝不了她。 “不了……”凌雪把身子往床边一挨,懒懒地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看着赵丽云。“娘,女儿想休息一下,您先回去吧。” 凌雪突然的逐客令,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明明刚刚还把满满的一碗汤都喝下去了,我还以为,她是已经想开了,会愿意不再这般对待自己,没想到才一转眼的时间,却…… 赵丽云显然也是颇感意料之外,微微地愣住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颜娘,咱们走吧……”赵丽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原地站了一会深深地呼了口气,这才迈开了脚步。颜娘收拾好桌子上的汤盅,回过头深深地望了凌雪一眼,收回视线却见赵丽云已走至了门口,这才端起东西赶忙跟上赵丽云。 赵丽云此时左脚已经跨出了门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尔后她微侧过头,对着仍站在凌雪床边的我说道:“双双,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话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了。 464748 赵丽云的话让我有些微微的愣住了,却也是不敢怠慢,收拾好自己心里的疑惑便赶紧跟了上去。脚步跨出门槛,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睡下的凌雪,轻轻地把房门拉上了。 赵丽云此时已经站在了晗雪阁角落里那一格的花圃边,颜娘端着东西,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我快步地走上前去,喃喃地喊了一声:“大夫人……” 赵丽云依然站着,没有任何举动,背对着我望着那些早已在冷风中谢得一干二净的花儿。那些姹紫嫣红满园艳丽芬香四溢的景色,早已经在寒冬的到来之中而悄然而逝,余下了那些谢了花掉了叶的枝干,伴着些常青花树上依然碧绿的叶子,在时不时的冷风中随风摇晃,显得特别的萧条与落寞。 赵丽云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由于是背对着我,我甚至看不到她的表情。呼呼的风吹过,扬起了她的发稍,便在这风中乱舞起来。片刻之后,赵丽云的声音穿过风际,穿透进我的耳膜。 “颜娘,你先下去吧。”于是颜娘答了一声后,便走出了晗雪阁。 赵丽云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凌厉地望向我。“双双,平日里我苏府待你如何?” 我一凛,赶忙开口答道:“回大夫人,府里的人待双双都甚好,双双很感激老爷夫人。” 似是很满意我的回答,赵丽云的语气缓和了些许,目光也没那么凌厉了。“双双啊,三小姐平日里待你不薄,与你甚是亲近,甚至有些事情我们做爹娘的不知道你也会知道。这几年来,你把凌雪也服侍得不错,得与你打些奖赏了。” 我一听这话,便知道有些不对劲了,莫非――莫非这赵丽云是想从我这打听些凌雪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当下答道:“是老爷夫人给了双双服侍三小姐的荣幸,服侍好三小姐,本就是双双份内之事。” 赵丽云闻言微眯起眼,我看到她似乎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尔后她双唇蠕动。“那好,我现在有一事问你,你定要好生回答。”不等我答道,她又说道:“三小姐心中所属之人,你可识得?” 心里一紧,暗暗想道,这赵丽云,果真是想向我打听来了。只是,凌雪从未与我提起她所喜欢的男子是谁,青弦,不过是我自己心中的一个揣测罢了,是否属实,凌雪不说我也无从知晓。赵丽云这一问,倒也让我明白了凌雪也未曾在她面前提过那男子究竟是何人,心下更是疑虑重重。于是依然毕恭毕敬地答道:“三小姐从未提起过有心仪之人,况且,我们是做下人的,主子的事也不当过问。” 赵丽云似是半信半疑,半眯着眼狐疑地盯了我片刻,尔后轻呼了一口气。“罢了,此事怕是连你也不知晓的。”顿了顿方又说道:“这事,我也不问你了。我现在有一事要让你做。凌雪此时这般模样,你终日服侍她,自是最清楚不过了。她如此待自己,我看了心疼,却也无技可施啊……”轻叹了声,眼光复又回到我的身上。“双双啊,凌雪平日里与你甚好,有些话你得劝着她呀,这婚事,也就没得变的了,无论如何,都得接受。” 这赵丽云明里是在说着让我劝凌雪,后面的那句话也是对我说的。(.)是啊,这婚事是没得变的,那么,我陪嫁之事,也是变不了的了。赵丽云,这是明里温柔,实则让我看清楚啊!一方面让我帮着劝凌雪答应婚嫁,一方面也在给我一个下马威呀! 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三小姐之事,是双双失职了,请大夫人责罚。” “你起来吧,这事也怪不了你,日后你把凌雪服侍好就是了。”赵丽云见目的已达到,便也不再说些什么了。话里虽是这么说,实际上,却把凌雪不吃东西一事怪到我头上来了。 我依然跪在地上,赵丽云却已在话一说完后便走了。寒冷的风依然吹着,一直,就吹到了我的心底里去了。 许久之后,我才站了起身,走回了凌雪房里。 我走进了里间,凌雪早已经沉沉地睡去了。额上有几缕的发丝散落在她已经消瘦的面颊上,双目紧闭,原本嫣红的双唇颜色已经暗淡。她的身子随着她微弱而不平稳地呼吸微微地起伏。我走上前去,把盖在她身上的盖子拉好,然后就在她床沿坐了下来。 赵丽云啊赵丽云,你让我劝凌雪,可我如何去规劝她啊!凌雪的性子一如苏仲威般的固执,一旦认定了任凭他人如何说也不做更改,知女莫若母,你又如何能不知?这,不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吗?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转过视线看着凌雪消瘦的脸庞。凌雪呵,你这叫我如何是好啊! 日子就这么又过去了几天,凌雪依然把自己紧紧地封闭住了。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会走到窗边,眺望着窗外的雨湖,却依然是不言不语。眼底的情绪,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却深深地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哀伤。 我端进来的饭菜,依然经常是完整地端了出去。偶尔我说动了凌雪,倒也还会吃上几小口。对于凌雪和何云凡的婚事,我却是怎么也没提及。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就算是开口了又该说些什么?在这种时候,无论我心里有再大的疑虑,无论赵丽云给我来了个多大的下马威,我都无法在凌雪面前再提及那门婚事的只字片语了。加之看到凌雪黯然的神色,心里是越来越堵,闷得就快透不过气,却也只能尽可能地劝说凌雪顾及自己的身子骨。 凤城的天气倒是越来越冷了,冰雪的季节越来越逼近。于是阿娘私底下特意地煲了些暖身的补药给我补身子,也让我端些给凌雪。凌雪的事情是闹得苏府上下人尽皆知,阿娘当然也不例外了,好在是苏府的下人都算是守口的,怎么说也只是在府里闲时嚼嚼舌根,府外的人倒也还不知晓。有天夜里阿娘特意到我房里来,却只是看着我不言不语。我知道,阿娘的心里其实也是堵得慌的。一方面凌雪待我极好,这个时候她也难免为凌雪担心,另一方面,她更加担心的是在凌雪与何云凡将成事实的婚姻中我应陪嫁的事。 端着汤进了房里,搁在了桌上,进里间却不见凌雪的身影。我吓了一跳,这凌雪可是已有许久不曾踏出房门了,这是跑哪里去了!转念一想,进晗雪阁的时候苏仲威派来的家丁依然是严守在晗雪阁门外的,那么,凌雪便是断然出不去的。这样一想,倒也稍稍安下心来了,凌雪怎么说也还是在晗雪阁内的。 一出房门,便看到凌雪落寞的身影独站在花圃旁,那么那么柔弱,那么那么纤细。一身素白的衣裳在阵阵的冷风中飘荡起来,发丝也随着轻舞,仿若一不小心,便要叫这寒风折断了腰般。我返回房内取了件杏黄色的棉衣,走到了凌雪身后,轻轻地为她披上。 “小姐,外面风大,我们回房里吧。” 凌雪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点了头,然后就转身往房里走了。等走到距离房门不及三米之处,她突然间停了下来,也不转身,只是拉了拉我方才为她披上的杏黄棉衣。尔后,我听到她的声音飘进我耳际,带着略微的沙哑。 “双双,我想喝些粥,你去让阿祥嫂煮些端过来吧。” 话一说完,也不等我反应,便走进房里了,留下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没有听错吧?凌雪她――凌雪她可是开口说要喝粥了?从心里涌上来的喜悦一下子就让我鼻头发酸,眼角也跟着湿了起来。这可是这么多天来凌雪第一次主动要求要吃东西啊!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着出晗雪阁。 等我把热腾腾的粥端进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我看着凌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内心的欣喜让我的眼角一直湿润,不得不一再地用手去抹干。凌雪放下碗见我这个样子,拉着我坐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嘴角轻轻地扬起,漾出了一抹轻笑,在我看来,却是那么的牵强。 我哽咽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叩门的声音。门外的人喊道:“三小姐,您在里面吗?”是颜娘的声音。 我赶紧站了起来,抹去了脸上未开的泪痕,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颜娘,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一个看起来已有些岁数,另一个则是背着个箱子站在老者身后。 “双双啊,三小姐在房里吧?”颜娘笑着,脸上的皱纹也染上了些喜气。我愣愣地答道:“在啊。颜娘,您这是……” 颜娘也不急着答,径自把那两人领进了房里才回过头来对我说话。“老爷夫人让我领人来给三小姐量量身,好做嫁衣。” 一句话,便把我愣在了原地。我听到颜娘说:“二位,请在此稍候,我去请三小姐出来。”话刚说完,凌雪便走了出来:“不必了,颜娘。”凌雪苍白的脸上竟也有一抹轻笑,只是这笑包含了太多太难懂的情绪。 颜娘轻唤了凌雪一声。“三小姐。”那两人也跟着恭敬地微弯下腰。 凌雪只是笑了一笑,消瘦的容颜让这笑看起来有些柔弱。“有劳两位了。”于是,便任由着那两位裁缝为她量身。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却隐隐地有些不安。凌雪不是并不愿意接受那婚事么?为何此时此刻又如此顺从地任由人为她量身做嫁衣?心里的疑惑越扩散越大,以至于让我连颜娘带着那两位量完身的裁缝出去了都无所觉。直到凌雪开口让我去把门关上,我这才醒过神来。 凌雪说完话便转身往里间走去,脚步轻轻,可我却分明听到她轻叹的声音。“该来的,始终要来。”声音轻轻,轻如羽絮,落在我的心上却是重重一击。 凌雪自那天以后,便慢慢地恢复了原来的进食,精神渐渐地好了起来,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消瘦了。这一切,让苏府的主子们都很高兴。苏骞陌去济南还没回来,事务烦忙可能要到临近除夕才能回凤城,倒是沈玉莹,还有一两个月时间就要临盘了,却依然大着个肚子来过了几次,很是温情地与凌雪说着体己话。温婉儿也是来过几次的,拿了些补身子的补药过来。而赵丽云,更是隔三岔五的来得特别勤快了。苏仲威一方面忙着年底各产业的事情,一方面可能也还在赌着气,一步也没有踏近晗雪阁。 赵丽云似乎认定了凌雪的转变是因为我的原因,有一天差颜娘送了一支金玉钗子给我。那金玉钗子,钗头是几朵粉艳的桃花,花瓣以数颗粉色的玉镶成,桃花下还有着一串软玉流苏,摇摇曳曳,煞是好看。我深知那金玉钗子价值定然不菲,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颜娘急了:“我说双双啊,这既然是夫人赐给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啊?”说完又把那钗子往我手心里塞。我手一推,把钗子推了回去。“颜娘,这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碌,双双不能收。” 凌雪却在此时开口了。“双双,既是娘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我一愣,颜娘却趁着这空档把那钗子放到了我手心里。无奈之下,我只能收下了。那小小的一支钗子,拿在手上却仿佛千般重般,沉甸甸的。 凌雪,你是为何要让我把这钗子收下?你明明知道,你的转变,实际上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也不是因为我的劝说才好起来的,既然是这样,我又有何功?既无功,又如何能收下? 只是,既然连凌雪也已经开口让我收下,我也就不好再推托了,再推托下去反倒显得是我有些矫情了,只得把颜娘放在我手心里的金玉钗子收了下来。心里,却免不了总会有些惴惴不安。 凌雪的气色在那一碗碗的补药调养下渐渐地好了起来,双颊也有了些红晕,这让我心里倒也高兴。凌雪先前的那副消瘦模样,着实让我心里堵得慌,这样一来,我的心也就稍微安了些。 晗雪阁外的家丁依然还在守着,倒也并没有费多少的力气。凌雪虽然之前消沉过,但现在也不吵不闹,似乎完全没有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一般,终日里在晗雪阁抚琴作画,看起来颇为怡然自得。只是,我心里隐隐地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隐于那怡然自得下面的,必然是另一番景象。凌雪,她心里该是已经有所打算的罢。 这样一来,日子也就过得飞快了。转眼间,已然是一月光阴。 凌雪在屋里的偏厅抚琴,琴音冷冽,透过那中间悬挂着的玲珑珠帘,飘荡出来。终日抚琴让凌雪的琴艺愈加精湛,只是那琴音,却又多了许多的哀伤与悲情。 我倚在门边,看着那满空的厚厚的云层,眼角的余光却见到颜娘进了晗雪阁,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我站直了身,颜娘已经走到了面前。 “颜娘。”我唤了一声。尽管是下人,却依然还是有地位的区别的,颜娘是跟着赵丽云的,自然要比我地位高上一些,见了她自然也就得先唤她一声了。 颜娘笑着微点了头,满面的神采飞扬。“双双,三小姐在吧?” 我心里笑了笑,这颜娘,晗雪阁里飘出来的琴音还能是谁在抚琴?倒也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颜娘,这是……”我的眼睛瞄向了颜娘身后的那两名男子。这样近看,倒也认出来是颜娘那日里领来为凌雪量身做喜服的两位裁缝师傅了。 “三小姐的喜服已经做出来了,夫人让我今儿个拿过来给三小姐看看的。要有哪里不满意的可以再改改,这不,我连师傅都带过来了。” 原来如此。这凌雪的喜服,倒也是做得快速。我侧了侧身。“颜娘,您进来吧,我去请三小姐。”说完,便转身往偏厅去了,颜娘在我身后进了屋。 我挽起了珠帘,凌雪走了出来,面上竟没有什么表情,依然是淡淡的。颜娘倒是很开心的,一见凌雪就说开了:“三小姐,您来看看这喜服可合意?哪里要改的,您就说一声,咱再改。”说完,手里便把那喜服展了开来。 入目的是满满的艳红,喜庆无比。喜服的上衣与裙褂均是以上等的苏杭绵绸制成,用金线绣了些花纹,大大小小的,袖口处镶以一条金线的边,边上纹了些小花。裙褂上则袖了两只腾飞的凤凰,栩栩如生。另外还有一件外褂,则以上好的丝织绵料制成,对边开的前襟藏了几颗暗扣,用金线的丝织绣成一对腾飞的龙凤交缠盘踞在中间,肩上位置各有一只凤凰,袖口镀以黑边,黑边上同样用金线绣了些鱼鳞造型的图案,两边袖子各以金线再绣上一只凤凰。整套喜服,华丽无比。 我心里暗道,这一个月时间便做出来的喜服,不想却是如此精致,从用的布料到衣服上绣的图案,都是无可挑剔般,尤其是那衣上的花纹图案,一丝一线恰到好处,可见做工之精美。 凌雪拿起了那外褂,手抚着上面的图案,片刻后抬起头对颜娘轻轻一笑。“这衣服做得甚好,颜娘,勿须再改了。”说完,便把手上的衣服放下了,眼底,依然是看不出情绪。 颜娘见凌雪对这喜服并无何不满之处,便也乐了。“这喜服如此美,三小姐出阁时穿上一定美极。”话里,不难听出颜娘真心的喜。“那凤冠师傅还在赶制,待做好了我再拿过来给小姐过目。” 凌雪依然只是淡淡一笑。“一切就交给颜娘帮忙打点了。”说罢,便走回了偏厅,珠帘后,又是一缕缕冷冽琴音。 颜娘倒也不在意,收拾好那套喜服,便领着那两个男子走了。 于是我挽起了偏厅的珠帘,凌雪昂着头望着窗外,纤纤十指却依然轻抚琴弦,神奇冷漠。只是突然“嘣”的一声,琴音嘎然而止,弦,却已断了。细细的琴弦弹起,弹在凌雪白皙纤细的指上,殷红点点。 我赶紧拿了创伤药过去帮凌雪上药,转身间却听到她低低喃语:“断了啊,断了也好。”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495051 夜里,我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无弹窗广告)凌雪白日里低喃的那句话让我的心狠狠地掀了起来,泛着浓浓的酸楚。 我又想起了在那破庙里初遇赵丽云后被她带到苏府的光景。莫名地,就开始怀念起来了。 苏府陌生的大宅子里,是凌雪,是她拉起我冰凉的双手,对着我笑得真心:“娘,您让她跟着女儿吧,我喜欢她。” 初秋微凉的天,是凌雪,将她新置的秋衣,递上我的手上。“双双,天气转凉了,这衣服你就拿去穿吧。” 初到苏府,与众多女眷挤在拥蹙窄小的下人房里,到了晚上,便是侧身躺在一个角落,耳旁他人梦呓、打呼噜、翻身的声音不停响起。是凌雪,是她把晗雪阁一角的小房间腾了出来,让我搬了进去。尽管房间很小,却让我的心感受到了无比的温馨。 ………… 脑海里忽然就闪进了一个温文儒雅的脸。呼,我深叹了一口气,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个男子了,甚至于连想都未曾想起?接踵而来的事情让我无瑕去思想太多,又有多久,有多久没有把悬下的心放下了? 不想再这样子躺在床上了,再躺也是无法入睡,只是胡思乱想而已。索性起身,披了件棉衣,便开了房门往外走。 冬夜里,阴阴的冷。恰值无月之夜,浩瀚的夜空中,繁星也叫那厚厚的云层遮掩住了,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几颗,在乌黑的夜幕中散着微弱的余光。院里的老榕树枝叶已少了许多,增了多少的落寞与寂寥。我的手轻轻地抚过树下的石桌,冰冷透心,丝丝寒意经由指尖悄悄地渗入心里。 凌雪房内已然是一片漆黑,方才伺候着她睡下,我便把灯熄了。这些日子,凌雪睡得很不安稳,即使是沉睡中,她的眉头也是深深地蹙着。尽管她并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任何事,可我知道,凌雪的心里,此时必然有许多的结,根根交缠,绕成一团。 脚步轻移,冷风抚过耳际。凤城的第一场雪还没有下,可天却是越来越冷了。凌雪她,今晚可睡得安好?有时候她也会踢被子,不知道今晚可盖得暖和? 推开凌雪的房门,寒风却在此时由打开的门缝中溜了进来。我赶紧把房门闭上了,轻手轻脚地,生怕一不小心吵醒了内室里安睡的人儿。一室的乌黑中,我绕过房中前厅的屏风,挽起内室的珠帘,缓布走到凌雪床前。 这凌雪,果然是睡得极不安稳,眉头依然是皱着的,那一床棉被也已是滑落到了胸部以下。我的嘴角微微地扬起,手却轻轻地把滑下的被子拉到凌雪颈下掖好。 夜已深了,该回房睡了,要不明日里怕是没什么精神的。于是旋过身挽起珠帘走了出去,刚走到屏风前,却听到一声轻轻的低语,带着初醒的朦胧:“是双双吗?” 我站定了,回过身,隔着珠帘看着此时已坐了起来的凌雪。黑暗的夜幕中,依稀能看得出她的身影,斜斜地靠在床上。我细声回答:“是我,小姐。” 片刻没有言语。过了会才听到凌雪的声音传了过来:“双双,你把灯掌上,陪我说会话吧。” 我应了一声,便走进内室,拿了火折子点燃了灯,于是满室的光明。有些昏黄的灯下,凌雪斜斜地倚着床,目光如炬,盈盈地凝望着。 我走到床边,对着凌雪微微一笑。“小姐不是已经睡下了吗?” 凌雪不答,只是微微地笑了起来,便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了床沿。“睡不着了……”言语间顿了一顿方才又开口:“双双,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我微愕着看她,心里却在暗暗地想道:也许,一切的疑团都会解开了吧。这段时间,凌雪太反常了,平静底下蕴育的可能是极为波涛凶涌的惊涛骇浪。她顺从地开始吃我端过来的饭菜,顺从地把补身子的汤药都喝了,顺从地呆在晗雪阁不出门一步,顺从地接受与何云凡的婚事,顺从地量身做嫁衣,顺从地不对做好的嫁衣有任何意见……这一切,或许在他人的眼中看起来只是凌雪在一时的消沉抵触后终于想开了同意与何云凡成婚,可凭借着这些年来与凌雪的日夜相处对她的了解,我明白事实的真相并不如表面上的如此平静。 我将心里的想法隐藏,不动声色地对着凌雪点了点头,看着凌雪那小巧而嫣红的唇瓣一张一翕,缓缓诉说。声音轻轻,在内室小小的空间里层层荡开,听来格外飘渺。 故事里的女子,温柔婉约,敢爱敢恨。故事里的男子,翩翩风度,如歌如诗,才华横溢。我知道,那故事里的女子其实是凌雪,而那善抚古琴的男子,必然是清弦无疑。果然不出我所料,凌雪果然是钟情于清弦,那么多次的外出便也是去私会清弦了,一来二去之间,二人也生了情愫。只是凌雪深知门户观念向来深固的苏仲威,必然不会同意她与清弦在一起,便也一直没说出来。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苏仲威会这么快便想将她嫁出苏府,而且,如此坚决。难道……凌雪真的是死了心,要接受这门婚事了么?我猛然间抬起头,却恰好对上凌雪炯炯的眼神,一时之间到了嘴边的话也哽在喉间。 “小姐,那……你与何云凡的婚事?”许久之后,我才缓缓开口,试探性地提问。不想凌雪听完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诶……双双,这婚事无论如何我是断然不会接受的,只是,这样一来必然将对不起爹爹娘亲……这些日子以来,我顺从地做一切事情,也只是为了……”话到此,便也不再说下去了。我知道,如我猜想般,凌雪这段日子以来的顺从不过是想麻痹苏府里所有人的神经,等到他们对她的戒心淡了,再寻机会摆脱与何云凡的婚事罢了。以我对凌雪执着个性的了解,她断然不会如此轻易便接受。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小姐,不管你选择以后的路怎么走,双双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凌雪也轻轻地笑了起来,所有的所有,便在这轻轻的笑中泛荡开来,勿须再多言语。 晗雪阁内,灯火微闪,昏昏黄黄,明明灭灭。晗雪阁外,冷风呼啸,夜凉如水,浩瀚星空,星星点点。夜,更深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便起了床,尽管昨夜里很晚才回到房里睡下,此时却依然是一丝倦意也没有。从衣柜里拿了件厚厚的藏青色棉衣穿上,便走出了房门。今天,我必须得出去一趟。 晗雪阁外的几个家丁还守着,穿着厚厚的棉衣,因为冷不停地跺着脚,有一个对着双手不停地呼气,呼出来的气在寒气中凝成了白雾。我朝他们点了点头,便走了。才刚走到大门口,尚未走出苏府,便遇上了林婶,把我唤住了。 “双丫头,一大早地出府去啊?”林婶挽着个菜篮子,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我朝她漾开一抹笑靥。“早啊,林婶,我出去办点事呢。” “顺路吗?陪你林婶去买买菜吧?”我望着林婶含笑的眼眸,略略一想,便答应下来了。 这些日子心绪有些乱,倒是连今日是赶集的日子都忘了。市集里摆卖的人甚多,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好不热闹。林婶一路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话,都是些平日里发生的小事趣事。我陪着笑,听着林婶讲。路旁有个老者在做糖人,双手舞弄间,已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儿模样。我看得欢喜,脚步便有些缓慢了,林婶见了好笑:“你这丫头,都多大人了,还欢喜这些玩意儿。”我抬头笑笑,不答话。不想林婶却是话锋一转:“这三小姐闹腾了好些日子,近来也算是安静下来了,倒是可惜了你,怕是要跟着陪嫁了。”说完,还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神色一凛,赶紧拉着林婶走了。 “林婶,没什么可惜的,本就该如此。再说了,这话你不能再说起了,要让府里的主子知道了,怕是你我都要受责骂的呀!”我想起赵丽云那日里与我说的话,心不禁有了些寒意。就算赵丽云平日里待人再好,要是让她听到诸如此类的话,又何止是责骂这般简单啊! 林婶被我这样一说,也不好意思起来了,歉然地笑了笑:“看我,老糊涂了。” 待所有的东西都采买完毕,我便推说有事要办,让林婶一个人先回府里去。林婶倒也不起疑,别过后就走了。等她走远了,我才又走回了集市所在的城中。 “同仁堂”,位于城中繁华之处,是凤城里的一家小小药铺。 这日里,一个着藏青色棉衣的女子进去了,不久后便走了出来。衣袖里似乎揣了些什么药品,神色却十分淡定自然,左右张望了下,便向西边走了。 月上树梢的时候,凤城忽然就刮起了大风,呼啸而过,吹得人站在室外连眼也有些睁不开。于是,屋内便显得特别的温暖起来。 厅内离那桌子不远的地方,早已在天初冷时便放置了一个小火炉,此时此刻正烧着些木炭,热气烘得整个屋内都是暖洋洋的。凤城所处之地虽不属于北方,冬日里却也是极冷的,下雪也是经常的事,举凡是大户人家,严冬总会在屋内备上小火炉取暖。苏府用来取暖的木炭却并不是普通的木炭。一般的木炭烧了会有烟雾飘散,闻久呛人,而苏府的木炭用的是最上等的,不仅不会有烟雾,而且经久耐烧,较一般的木炭更为暖和。 我推开那扇雕花缕空红木门进来的时候,凌雪正托着腮透过那琉璃窗望着窗外狂风呼啸,见我推门进来,回过头来,目光与我的遇上,相视一笑。“小姐,酒已经温好了。” 凌雪目光随着一凛,光芒闪过,转眼即已消逝。嘴角浮现一抹轻笑,带着些坚决,看起来却也是极美。“给守门的人送去,大冷天要他们守着也实在是辛苦他们了,让他们喝些温酒,也好暖暖胃驱驱寒。” 我应了一声便端着酒壶出了房间。 此时的天已经很黑了,沉沉的云层遮住了所有的星星,黑茫茫一片,狂风不停的刮着,呼啸着。看这情形,大概就要下雪了。我腾出一只手拨好被风吹乱的刘海,半眯着眼朝着晗雪阁的大圆拱门走出。还未走到,便看到门外两个守门的家丁穿得厚厚实实的,手环抱着胸不停地走动着。 “哥们,这天可真冷啊!我看,大概要下雪了……” “可不是,这鬼天气!咱们哥俩还得在这里守着,真要命……” “唉,没办法,谁叫咱是做下人的,认命吧。这时候,要是有一壶温酒几碟小菜倒还好……” 我在心里冷冷地轻笑,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下来。“二位大哥是在说些什么呐?”我在大圆拱门下站定,对着那两人漾开了一抹笑。 那两人乍见到我,似乎有些意外,还是年长的一个先开口了。“双丫头,这天这么冷,你不呆房里出来做什么?” 我盈盈一笑,回过头望了望亮着光亮的凌雪的房间。“三小姐见这天如此冷,特意让双双给二位大哥温了点小酒,给二位暖暖胃驱寒呢。来,二位,请。”说完便把手中的酒壶递了出去。面上虽然如常,心里却还是有些紧张的,端酒壶的手甚是冰凉,也不知是这狂风所风,还是内心紧张。又如何能不紧张呢?心里那计成与不成,便要看这一招了。 那二人也不疑有他,接过后连连道谢。较为年轻的一位耐不住了,率先倒了一杯喝下,随即微闭上眼露出陶醉的神色。“三小姐待我们这些下人真没话说。双丫头,有劳你替咱哥俩给三小姐道个谢了。” 我轻点了头。“那二位大哥慢用,双双就先回去了。”语毕,我便转过身往回走了。 冷风中,饮酒的两人豪迈的声音经由狂风吹送过来,带着一丝丝的支离。“大哥,来,小弟给你再满上,咱哥俩喝……” 谁也没看到,转过身去的女子,此时此刻,唇边浮现一抹冷然的笑。 我心里在转身的那一刻是松了一口气了,这酒,他们两个喝下了,便也算成了一半了。 凭着与凌雪二人之间的情谊,也值得我为她去冒险了。我终究,是看不得她有何委屈啊。既然是她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便也是由心由衷的愿她能一路安好了。那端给守门的两个家丁喝的温酒,实质上早已被我加入了今日里在“同仁堂”所买的蒙汗药,即使酒不醉人,不出多时,那两人便也会因为那药性而昏睡过去。 方才,我实际上也是很紧张的,就怕那二人不肯接下那酒,又或者是一不小心被知晓那酒已被下了药,那么不仅所有的计谋都将失败,就连我与凌雪,其后果也必然是不堪设想的。好在,凌雪平日里待下人就已是体恤,待人也平和,这才不叫人起疑。一直悬着的心,此刻也稍稍地松了。 我推开门进房,凌雪正执笔写些什么,见我进来了,手中的笔也放了下来。“那酒,他们可喝了?”语气低然冷冷,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是流露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心下不免有些戚戚然。“喝了。我进房去收拾一下。”说完,便往内室里走去。 梨木衣柜经由我的双手打开,在如斯寂静的夜里发出低微的“吱呀”一声。我先取来了一方锦布,摊在桌子上,再从那梨木衣柜里将衣裙一件一件拿出,叠好又放到锦布上。 这桃红罗纱裙,是凌雪春日里最爱穿的;这杏红锦棉裙,她穿起来甚是得体大方;这水绿色纱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还有那一袭锦布新装,绣着朵朵红梅,纹路精致,是入冬来刚做的新衣…… 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到锦布上,每放一件,心里的不舍与担忧便更多一分。凌雪呵,以后一人,你可能照顾好自己?这么冷的天气,身子骨可得保重啊,天冷时要记得加衣服,别受了风寒。你的身子骨最受不得风寒,一旦受风寒了总得缠绵病塌好些日子方才痊愈。天热了,也得记得消暑。江湖险恶,一旦出了苏府,便无人在你身旁侍候了……从心里涌上来的情绪堵住胸口,眼眶,已然是湿了。 凌雪见着我一件一件地帮着她收拾衣物,心里必然也是极为难受,此时也已经湿了眼眶。从我初进苏府的那一天起,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旁侍候,两人之间早已有了深厚的情谊。 “双双……”她的声音轻轻,明显有些哽咽。温暖的手覆上我的,温度经由紧贴的肌肤传送。 我抬起头,泪水已沿着脸颊滑落,冰冰凉。“小姐……”话,却已哽在喉间无法说出。 “傻丫头,别哭,你再哭我真要舍不得你,舍不得苏府,舍不得……爹爹娘亲……”手轻轻抬起抹去我脸上的泪,自己眼中的泪却像止不住的水流淌着。我也抬起了手,为她抹去泪。“还叫我不要哭,自己还不是流泪了……”说完,破啼为笑。这个时候,不舍是肯定的。只是不舍归不舍,总不能再让凌雪为我担心了。 我抽出手去,将整理出来的衣物包好。后又伸手从怀出拿出了一个荷包,沉甸甸的。“这些,是我平日积下来的,我自己也用不着,小姐就拿着,也好防防身。以后,双双不能再侍候你了,你自己可要万事小心。”一番话说完,心里却更为难受了。那些银子,算不上很多,全是苏府每月给的薪金,我跟着凌雪也用不着,便都积攒了下来。凌雪一向没有为自己留钱的习惯,总是用到了才到库房去支取,给她,也好防身。这也是我能做到的一点微薄的事了。 “双双,你叫我如何回报你?”凌雪望着我的双眼重又蓄满水气,脉脉无语。 我轻轻的笑了。“我何曾想过要你回报。”幽幽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了。 凌雪也不再说话,片刻里一室无语。我深吸了口气。“小姐,该走了,趁现在没什么人,要不等一下那药效过了便不好了。” 凌雪点了点头,眼中是浓浓的不舍与依恋。“我方才写了一封信,就放在桌上。我此时走了,爹娘想必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所以,我特地说了,此事与你无关,完全是我一人做出的。要是让你因此为我受责罚,于我,心里又何安?” “小姐待双双这般,就算受些责罚,也是值得的。”心里却清楚,倘若让苏仲威等人知晓这计谋实质上是我所出,我所要承受的,又何止是责罚如此简单啊。 不能再拖下去了,真要让那守门的两人醒来,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了。“小姐,走吧……”说完,便拿起包裹,率先走出去开门了。 深夜里的冷风愈发寒冷,如刀般刺骨。那守门的二人果然已经昏睡过去,此时正倚着供门摊倒在地。我和凌雪经由后门出了府。后门是一条小巷,平日里甚少会有人经此而过,便也没有派人守着。寒风呼啸的冷夜里,小巷里除了我提前为凌雪准备的一辆简陋的马车便再无他人。 寒风里,迷离了我的双眼。我半眯着眼,看着凌雪由车夫扶着上了马车。车夫并不知道车上的是苏府的三小姐,还以为当真如我所说是苏府里回家省亲的丫环。 凌雪掀起马车上的帘幔,探出了她的脸。“双双,你回去吧。以后……”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对着她漾出一抹让她安心的笑。“我没事的,你要照顾好自己。到了别忘了替我告诉清弦,若然他不好好待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凌雪其实并没有提过清弦的名字,只是,必定是他无疑。我今天上街的时候打听过,“满江红”戏团已经在十天前离开凤城往京城方向走了。 凌雪闻言,有些微愣后便笑了,笑颜淡淡却极是真心。此时,再勿须更多言语了。 车夫在我的吩咐下扬起缰绳,马车便在车轮的滚动声中,逐渐从这个深夜的巷子中消失。 而我,泪,却已千行。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5253 天际初白的时候,漫天飞舞的是小小的雪花,一朵朵的皓白,在初亮的凤城上空缓缓飘洒,落在凉凉的土地上悄然无声,却白了一地的清冷。 我照着与凌雪说好的,一回到晗雪阁便到她房内伏在桌上睡觉,以造成我也是被下了蒙汗药的假相。不能陪在凌雪身边虽然会为她担忧,但实际上我更应该担心的是凌雪走后我自己的处境。不是不想要陪着凌雪,可是,假若我真的走了,自己虽然能够走出苏府,可阿爹阿娘呢?他们依然还是在苏府的呀。我不可能把这件事也告诉他们,更不可能让他们二人再跟着我离开苏府,既是如此,若我一走了之,岂不便是认了,于阿爹阿娘,该是多大的不堪,处境必然也是凄寒。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做的只是尽量做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假相。 算算时辰,那守门的两人药性也该快过了。看守晗雪阁的家丁每天两次交班,熹微晨光甫出的卯时一次,夜幕逐渐低沉的酉时一次。再过不久,交班的人便要来了,就算那两人药性还未过没醒过来,来交班的人也会发现异样的。 思及此,心下不禁有些雷动,手心里更是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儿,湿腻腻的,粘腻得难受。 我竖着耳朵倾听门外的动静,陡然间杂乱的脚步自远而近。 终于,这一刻也来了。来得如此的快呵。 我极力做出沉睡的自然模样,垂于胸前的手隐于宽大的衣袖中,却是已紧握成拳。终于,脚步声在到达门前的时候止住了,猛然间的“嘣”一声响,紧闭的门扉已经用力开启,冷冽的风呼的一声卷了进来。 我感觉到一阵寒意,冷风将我散落的发丝吹起,有一丝散落脸颊,痒痒麻麻,我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有一个脚步声率先响了起来,勿忙。尔后有人推着我放在桌上的手臂,摇晃起来。“丫头,快起来……”我耳边听着其他的人进了内室,等他摇了有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双眼,慵懒地摇起头,朦朦胧胧地看着那人。是昨晚年长的那个守门的家丁。 “三小姐呢?”我见他满面惊慌的神色,声音慌乱而有些微颤。 “在内室里睡觉啊……”我特意微打了一个酣,伸出手微捂着嘴答道。 就在这时,其他人也已从内室里冲了出来。“不好了,三小姐不见了……”刹时间,一句话,呆了一屋子人。 初雪的寒冬清晨,天甫亮,苏府却如同煮开了的油锅,喧闹过后是一片沉重的安静。 前厅,苏仲威一把抓起下人们刚上的茶盏,一下子用力地摔落地上,“咣当”一声响,醉了一地的瓷片。“放肆!”一声怒吼更是骇得众人一声也不敢出。 我伏跪在厅中,低垂着头,手掌触及的地面上冰冰的冷,心里的不安因着这一声怒吼愈发地惶恐起来。 耳边除去苏仲威的踱步声,是一室的沉静,静得让这踱步声听来更加的响了。 “老爷,奴才们该死!奴才们不该如此大意,请老爷责罚。”年老的守门人开了声,声音听来带着一阵阵的颤抖,话说完,头更是一声声地往地面上磕去。旁的人见了,也都俯首磕头请罪。 “好个一声大意!三小姐可是你们一声大意便丢得起的?”苏仲威已是气得有些气喘,一句话说得急了,连眼睛也逼红了。“双双,你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下一震,却也是片刻会缓了过来。“回老爷,三小姐见昨夜里天冷,便让我温了小酒送给外头守门的暖身。回房后,小姐又拉着奴婢说了会话,还让奴婢陪着喝了几杯小酒。奴婢不疑有它,不想……”我的话语中带着慌乱与不安,说到此处更是略微停顿。“不想今晚让人唤醒的时候还是趴在桌上的,小姐也不见了……”话完,早已蓄着的泪珠儿也滑落了下来。“请老爷责罚吧!”话完,头便往地面上磕去,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方才停下。 “好好好!让你们看着个人,你们倒好,这么多人还能让三小姐一个人跑了出去,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苏仲威年纪惭老,身体已大不如前,被此事一气,话刚说完,便只得坐到了太师椅上,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似乎就要冒出火花儿般。 “咱们苏府的人做事竟至这般境地,想是不整不行了。我看,倘若不责罚,还不得失了分寸。”温婉儿原本是坐在侧座的,此时已站了起身,踱步走至我面前。我触目所及的是,便是她那对绣了牡丹花儿的粉红绣鞋。鞋儿一旋,已飘然离去。温婉儿平日里与赵丽云上下有分,待人也算和气,可到底也是个厉害的主儿。 苏仲威本就在气头上,温婉儿的一番话无异于是在火在加油,一下子就把苏仲威最大的怒火生生地挑了起来。“来人,把这几个人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话语刚落,与我一同跪在地上的众人皆都求饶起来。(.好看的小说)我心里一跳,是深深的一阵愧疚,愧疚过后更多地却是害怕了。五十大板,不要说是我,就连是那些汉子,也是一顿不小地责罚了呀。 “老爷,手下留情啊老爷!”耳边是熟悉的阿娘的声音,一瞬间已是跪在了我旁边。“老爷,双丫头有错,理应受罚,可这五十大板,硬生生地打下去……她可是个女娃儿啊!”说完,更是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我抬起头望着一旁站着的阿爹,此刻他也是满脸焦急与忧虑。 “娘……”我回过头去望着阿娘,心下却已是做了决定。直直地望着坐着的满面怒气的苏仲威,伏下身去。“双双愿意受罚。” 温婉儿此刻却凉凉地开口了:“双丫头你可是日夜服侍三小姐的,咱们三小姐也与你甚好,她去哪里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只要你说出三小姐的下落,那五十大板便可免了,你自个儿拈量拈量。 “二夫人,双双当真不晓得小姐去哪了。请老爷明鉴!”五十大板算什么?我是如何也不会说的。 “嘴皮子倒是挺硬的嘛……”又是冷冷一笑。“来人,没听见老爷的话吗?都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可别给咱老爷省力啊。” 板子一下一下地挥了下来,落在身上是刺骨的疼。温婉儿那样一说,打的人自然不敢轻打,一下接一下皆是用了极大力道的。我咬着牙关,愣是把将出口的**声忍住了,嘴唇也让我咬得渗出了血珠儿,入口是微微地的咸。 阿娘哭着求情,就连阿爹也不顾自己管家的身份跪下了,苏仲威却依然是不如所动。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张口就喊,一声声的凄厉入骨。 “停下,都给我停下。”意识开始散漫之际,依稀分得出是赵丽云的声音。尔后,一阵沉沉的晕眩漫开铺地地盖过来,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未来得及睁开双眼,身上的疼痛感却清晰传来。是一波接着一波刺骨的疼,火辣辣的疼!初时猛来的疼痛感过后,痛处似是有千只万只的蚂蚁钻过,揪心的疼。 夜浓如墨,睁开眼后触目所及的皆是一片黑暗。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了?我到底是昏迷了多久? 手掌触及的感觉让我心在这满腹的疑惑中不由得一凛。那般熟悉的触感,经由此刻已是冰冰冷的手心传来,就像是一根根凉凉的刺,一下子就让我从心底里打了一个激灵! 手下所触到的,分明就是一根根的干燥稻草啊!那么,我现在不就是……不就是在――柴房?!这个认知就像是一盆冷水,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生生地泼了下来,内心里的寒意更重了。 伸过手抚着有些发昏的头部,所能忆起的最后一幕便是板子落在肉上的疼痛感。是了是了,昏迷前我似是听到了赵丽云的声音的,她大声地呵斥着那些挥着板子的人,那么――我又为何现在会是在柴房?难道…… 来不及容我再去细想,从门扉的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尽管声音很微弱,可在这如此静谧的夜里,也显得格外地清晰了。暗淡的月光随着门扉的开启而溜泄进来,落了一层微弱的光芒。尔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极快地闪了进来,背着光只见得到黑影,那身形有些微胖…… 我蠕动双唇,颤微微后溢出微抖的声音,在这夜里,惹乱了一室的安静:“阿娘……”眼眶,蓄满水意。 我如何会认不出来呢?如何能认不出来呢?那身影,是生生地刻入了骨髓里的,如何也无法抹去,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触摸甚至只是一声气息,就能在我心里迅速地泛开阵阵涟漪。 阿娘见我出声唤开,动作有片刻的迟缓,却依然迅速地将门扉闭上。尽管如此,借着那投入来的微弱月光,只是勿勿的一瞥间,我依然在瞬间便看清了。是的,这是柴房没错了呵…… 恍神间,阿娘已在一片黑暗中摸索了过来。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满是老茧的手轻触上我的脸颊,我的泪水一下子便无声地滴落,一滴,两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帘儿,刹那间便洒落了一地。喉间,已然哽咽。 阿娘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后微弱的光照得她的脸有些虚渺。柴房里放置的本就是些燃火用的干草木柴,自然是禁止明火以防发生意外,此刻也就找不到任何的类似油灯之类的亮明的工具。小小的一个火折子,明明灭灭,照着阿娘有着皱纹的脸,却让我觉得如斯酸楚。 “丫头,痛吧……”阿娘望着我的眼光满是怜惜与不忍,心里也极是难受。一语间,说明也听得出话中的颤音。 我轻扯了一抹笑,却不知看起来是如何地牵强。“娘,我没事。”身上的疼痛,却也让我不由得轻皱起眉头。 “你这孩子本就怕冷,这么冷的天,这里……”语未毕,阿娘的眼中也满是泪水。 “阿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现在在这里,想必是被禁锢的,那么阿娘又怎么能来呢?且不说这么晚了,他们关着我,无关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出凌雪的一丁半点的消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既然如此,想必也是要让我吃点苦头的。想到定,心反而定了些。 “我是偷偷来的,趁着你爹睡着,我取了柴房的钥匙过来的。那些人把你打得那样狠……”泪,滑落。“丫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阿娘不忍再看你受苦了。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阿娘,我怎么能告诉你呢?我是如何也不能说的啊。“阿娘,我真不知道……”语毕,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依稀间听到阿娘叹了口气,却是那般几不可闻。 “现在府里都乱成一团了,老爷今天下午气急攻心,吐了好几口血,请了大夫也束手无策……”阿娘抬眸,目光如炬。“明天,明天无去求求大夫人,让她把你放了。来,我带了些金创药,先给你上上药吧。” 药的凉意和阿娘手指尖的冰冷,稍稍抚消了些疼痛感,有一丝丝的舒畅与消缓。凉意过后,是药效发散后的酥麻与温热。恍忽间有凉意点点,一滴一滴,滴落在温热处,渗入肌肤。那分明是从阿娘眼中滑落的微凉的泪珠儿呵! 心中的愧疚感更为深了。我这般做,究竟是对是错?偏瞒于苏府主子,还要让年数已大的爹娘为我担心…… 夜渐深,却依然是如墨般黑暗。 我不会预想到,我的一个决定,竟然会将我的命运改写,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时十二月初二,苏府三小姐从府里消失,不知去向。苏三小姐贴身丫环凌筱双被执家法后关入柴房。苏仲威于下午气急攻心,生生地吐了几口鲜血,染红了二位夫人几张丝帕。从此,卧病于榻,久久不起。 十二月初五,苏府大夫人赵丽云命人放出凌筱双,遣至浣衣房。传闻是凌筱双其母,苏府厨娘在苏大夫人门前在寒雪中跪了一天一夜,苦苦求情,才让赵丽云将凌筱双放出。 十二月,凤城的冬已入严寒,雪渐大。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54 我搬出了晗雪阁,从到浣衣房的那一天开始,便搬进了苏府供下人们居住的下人房。[.超多好看小说] 一间窄小的屋子,几张小小的床铺一张挨一张地连着,到了夜里便都挤到一起挨着睡,每人睡着只能容得*子的小小的一块位置,连翻一翻身也是极为困难。在苏府,浣衣房的女工大概是最辛苦的了,四、五个人,负责每天把府里的所有衣物都浆洗干净后晒干再送回各房。不只是主子们的衣物,就连稍微有点地位的下人诸如跟在主子身边候着的,那些衣物也都会由浣衣房的人洗净。夏日里还好,一到了寒冷的季节,厚厚的棉衣不说,单单是那用来浣洗的水,就像是一把把锋利地冰刀,深深地刺着长时间冒在水里的双手,等到把衣服全都洗完,那手也就都毫无知觉了。 当初我侍候着凌雪的时候,衣物也都是送到浣衣房洗的,不想如今却是被遗至浣衣房。可这又有什么呢?假如仅仅只是洗些衣服便能抵过我所犯下的错,换来凌雪的幸福和爹娘的安宁,那又算得了什么?可我心里却是那般地清楚地明白,那些事不可能像那些衣服一样,用水涤过就能够不留痕迹。始终,一切已经发生。 我心里装着满满的愧疚,倒也很快地便适应了浣衣房的工作。只是这极为畏寒的身子骨,加上前些日子受的伤,始终是不如我心里所想般能够忍得住,没几天,便染上了风寒。我不愿意让人知道,特别是阿爹阿娘。我不愿意也不忍心再让他们两老为我担心了。 日子似乎总是过得很快的,才到浣衣房没几天的时间,府里上下就都在为过年准备了。往年,府里总是早早地便开始清扫宅院采买年货等,只是今年仿佛是多事的,那些事也就一直都在推了下来。[]等到这个时候了,离过年不远了,才开始真正地忙活起来了。府里的下人一个个都像是打着转的陀螺,忙活个不停。送来浣衣房洗的衣服自然也更加地多了起来。我早早就起了身,天还是蒙蒙的亮。做下人的本就不能晚起身,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境况,再不偷着早起,那工作也就干不完了。 同在浣衣房的小翠起得比我还早。我到井边的时候,已经见她在那里洗着衣服了。要真说在浣衣房能真正让我松下心来的,恐怕也就只有刚进府的小翠了。才十二、十三岁的年纪,却已是极为懂事了。小翠告诉我,她爹为了还债把她卖进了苏府,可她却没有一丝怨言,只是尽职地做着自己该做的工作。只是始终还是个小孩子,还是爱打闹的时候,却不知为何与我是格外地亲近。不像其他的人,多多少少地知道了我的事情,谈不上冷着脸给我冷眼看,态度却也还是冷冷淡淡的。心里不禁有些嘘唏。 小翠见我过来了,停下了手中的活,对我微微一笑。“双双姐,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啊?”我浅浅一笑,淡淡地说了句“睡不着”,从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倒进了洗衣盆中。“哗”的一声,便湿了待洗的衣裳。 小翠笑起来其实是极好看的,淡淡的眉眼不含一丝杂质,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纯真与质朴。眉眼弯弯,唇角微扬,却是极为温婉,让她本有些稚气的脸蛋因此而显光彩。 手沾上那冰冷的井水,所有的睡意都消散掉。虽说井水总是会比较温暖一些,可在这刚下过一场大雪的寒冬,入手也是刺骨的冰。我一看小翠的手,已经是冻得通红一片。冷不防的一阵风吹过,呛了一口气进喉,痒痒的让我咳了起来。 “双双姐,你没事吧?”小翠的眼中满是关切。我摇了摇头,气还未调顺过来,却听到小翠的话匣子又开始说开了。“双双姐,我看你这两天精神不是很好,你可要多注意啊,不能生病了。我娘老跟我说,这人呐,身子骨最重要,其他的什么都是假的。你看咱苏府的老爷,听说前些日子病倒了,还咳出了血,请了好多大夫看了都没什么用呢。这人,真的是不能病的……” 我的脸色闻言微微一变,小翠却还在兀自说着并没有瞧见。这苏仲威的病当真是如此严重?竟然是请了许多的大夫都没什么用的么? 来不及再去想,小翠见我呆着不说话,推了我一把,我一下便回过神来。微微地一笑。“我没事。”转念一想,以小翠这种藏不住话的性格,有什么就说什么,也分不清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多少总是会吃些亏的。有时候,人言可畏却足已令人致命。于是开口道:“小翠,你以后不能再在主子背后说事了。要是让有心的人听去了,那可就不得了了,明白吗?” 小翠有些微愣住了,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上去。终究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啊。许久之后才见她愣愣地点了点头。我叹了一口气,但愿只是我多想了。 天已经大亮了,却依旧是个没有太阳的日子。虽然那一场大雪前天就已经停了,有些灰蒙的天依然让人感觉似乎还是在前几天的大雪中。浣衣房的其他人也陆续过来洗衣服了,一时间,几个人在在井边围了一圈,洗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们,把我这些衣服也好好洗了。”梅香的脚步停在井边,顺手把一堆的衣服往我旁边一扔,大声说道。梅香在苏府已经好多年了,现在下人房的女工皆由她管。本来她人倒也和气,只是升了职以后反而渐渐地有些纵横起来,下人房里住的人多多少少也是对她有些怨言,却都只是隐忍着不说。 我把水桶从井里提了上来,目光停在堆在一旁的小山高的衣物,眼前忽地一黑,手一滑,刚提上来的水桶一歪,就往旁边倒去。我尚未缓过神来,耳边已是一声怒喊:“要死了你!”心下一惊,却看到梅香的裙子已是湿了大半,水桶滚落在她脚边,洒了一地的水。我忙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眼前一闪,是梅香浅梅红颜色的衣袖。左手手臂上一疼,却也只是微微的。梅香当然知道我爹是管家,可她也知道我是为何到的浣衣房。平日里下人有什么惹得她不开心,她便伸手往别人手上狠狠一拧。我无意中见到小翠的手臂上也是淤青斑斑。此时大概是碍于阿爹的面子,已伸到我手臂上的手生生的收回,眼中饱含着的怒意仿若就要脱眶而出般。抵不过怒意,对着我的脚就是狠狠地一踩,还不忘骂道:“死丫头!” 我的脚吃疼,却也不敢叫出声来,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小翠“噔”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梅香姐,你不要怪双双姐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双双姐她病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教训她哪时轮得到你开口了,啊?是不是也想找打啊?病了?这身子倒也矜贵了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我呸!”梅香见小翠开口,尚未发完的怒意便转移到她身上,手一伸,却是狠狠的一拧。“看你学的什么样啊,敢反驳啦?好学不学……”口中骂的是小翠,眼角却是瞄向我这边的,带着轻蔑。 我在心里压了多大的怒意。这梅香,字字说的都是针对着我的。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何时得罪了她以至于这样。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方才刚刚嘱咐小翠慎言,不想她这会又忘了。看她,给我招来的什么事情呵。刚想开口,却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梅香姐,你这是干什么呢?”却是盈绣。 但见她徐徐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梅香见状也不再责打小翠,脸上堆满了笑。“是盈绣啊。这些丫头不听话,我正训着呢。” 盈绣的目光在我和小翠脸上扫了一遍,才转过头去笑着对梅香说:“梅香姐,何必跟这些小的一般计较的,到头来气的还不是你自己,是吧?” 梅香一听,脸上的笑也淡了,换上了些许的无奈。“盈绣你说得是。只是这些丫头,就是不能让人省心。”话说完,眼光看到盈绣手上抱着的衣服。“给大少奶奶送衣服过来洗啊?来,放这儿……”转过头对我和小翠却是冷冷的表情。“你们两个,先把大少奶奶的衣服洗了。给我好好洗,不然少不了你们好看的……” 话说完,才回过头去对盈绣说:“盈绣啊,你把衣服放这,让她们洗。我就先去忙了。”手触及湿的裙摆,对我又是狠狠一瞪方才走开。 盈绣见她走了,把手上的衣服放到一边。“双双,这些就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小姐还等着我呢。”说完淡然一笑,算是别过后便转过身离开。 “盈绣……”我唤住她的脚步。“谢谢。”盈绣的脚步微顿,尔后离开。(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55 转眼间已是十二月二十五,再过不了几天,便是过年了。这一年,也算是只剩几天的光阴了。 苏仲威的病依然没有起色,府里来过的大夫络绎不绝,可依然不见有何好转。咳血也依然还会,只是好转了一点,倒也不像前些日子般咳得厉害。终日里,还是卧躺在床上,名贵的药汤是喝了一碗又一碗。厨房里,终日飘着各种药汤的味道。 苏骞陌几天前就已经从济南视察回来了。我一直到昨日下午,才算是见上了他一面。在往前厅的回廊,我见着他站在廊下。我给他请了安,最终,我与他也只是点头,尔后擦肩而过,再无半句言语。 就算他不回来,恐怕也是已知晓得凌雪的事。更何况,他此时已是身在苏府。他,应该也是不相信我的说辞的吧?反而不知道该用何面目何态度去面对他了,尽管一直以来,可能都已是我在自作多情呵。 过年的杂事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以往过年苏府总是要大大地热闹一番,甚至还会宴请许多的有头有脸的人前来。今年,因着苏仲威的病,较之往常算是低调了些,只是苏府自家的家宴。尽管如此,该准备的地方却是没有一丝遗漏的。 离凌雪离开苏府已经过了二十天,苏府派出去找寻的人纷纷来报没有任何消息。(.)这让我挂牵着凌雪的心稍稍放了些。只是不知道她一路是否顺利?此时,是否已经找到了清弦? 年三十晚,苏仲威在二位夫人的依扶下出席了家宴。这家宴吃得有些冷清,少了往年凌雪的抚琴助兴,一顿饭吃下来,尽管彼此有说有笑,满席寒喧之词,却依然是少了点什么的。如同梗了一根刺在喉间,再怎么讲话,也不那么自然,不那么放得开了。于是,多少有些隐隐藏藏般,各自心里似乎都藏着些事没点开来说,反倒显得有些抑郁起来。 苏府的家宴我自然是不能出席的,不止是我,一般的下人都不会有机会与主子同席赴宴。阿爹是管家,自然是出席了这年夜饭的宴席的。我与阿娘,在阿爹阿娘的房里,草草地吃了点饭,菜式较平常丰盛些,便算是把年过了。我留在阿娘房里和阿娘守夜,只是这些日子的劳累让我抵不住睡意,不知觉中便沉沉睡去,醒来,已是年初一的清晨。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久久才绝,终于,染上点新年该有的喜气。似乎这一刻,鞭炮燃尽,带着硝烟味的白烟迷蒙了双眼,一切仍是尚未改变。 街角有早起拜年路过的小孩,闻得炮声,掩耳躲至母亲身后,却依然好奇地探出头来观望,眼中带着欣喜。突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凌雪也是掩着耳,站在我的身后,待炮燃尽仍是意犹未尽地望着一地火红的炮纸屑。我仿佛就看到,她抚着琴轻笑的模样,那般灵动可人。 大年初一,府中许多工人皆放工返家,府中显得有些冷清。满室的艳红,却彰显着新年的喜气。午后,我在廊上倚着圆柱,眯眼看这个寒冬难得的洒落下来的阳光。似乎连老天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许久不见的阳光扫去了前些日子的阴霾,满地金黄。 “双双姐,原来你躲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我闻言睁眼,却看到小翠一路小跑过来的身影。我还未从方才的惬意中回神,只是狐疑不解地望着她懒懒不想开口。 “唉呀,你快到前厅去一趟吧。大夫人刚才支了人到浣衣房找你没找着,我就出来找你了。听说,是有急事呢……” 我更是不解。此时此刻,有何急事会让赵丽云这般找我?心下尽管有疑惑,脚下却是不敢耽搁的。“小翠,来找我的人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小翠跟上我的脚步,偏过头略想了一下。“没有啊。那人并没有说大夫人找你何事,只是嘱咐我赶紧找着你后让你去前厅呢。”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事般,语调扬起。“对了,我听人说府里来了个算命的,此时就是在前厅的。听说……对了,听说那人说他可以医老爷的病,不过要找一个申末年辰日辰时出生的女子,还说你就是呢,说得可神了,他又没见过你……” 见我闻言脚步放缓,小翠探身至我面前,眼睛好奇地看着我。“双双姐,你真是申末年辰日辰时出生的吗?” 我浅笑不答,脚步不停。心中却不免有些唏嘘。这人,居然能够准确地说出我的生辰八字?转念一想,既是行走江湖的算命人,那么有这点能耐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么,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总不能,那算命的是特地找来苏府为我算命的吧? 前厅,赵丽云、温婉儿、苏骞陌均在,一个个面色凝重。左侧,有一老者满头白发,侧对着我。消瘦的侧脸透出一股脱俗超然的气息,尽管已是满头白发,却无苍老之感。莫名的,心中的浮燥全数沉下。 我一一见过各位主子,便站在厅中不语。勿须我多问,自然会有人开口解疑。果然,赵丽云眉眼一挑,眼光凌厉。“双双,你可知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不待我答话,那原本坐在左侧的老者便已起身踱步近身,目光带着一抹端详与探究。“果然就是我所的那个女子呀!”想来,便是那上门来的算命先生了。“夫人,就是她没错了。”老者回过身对赵丽云做了一辑,轻轻说道。虽年事已高,声音却是依然浑厚有力。 一旁的温婉儿一听,顾不得苏府主子该有的仪态,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老者面前,伸出右手食指朝我一指:“老先生,她当真能够医好我家老爷的病?” 老者面上带笑,又细细看了我一点,方才对温婉儿点了点头。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么多的大夫均不能令苏仲威的病有所好转,我又不懂医术,何以是我能医好苏仲威的病?莫非……莫非这算命的老先生已看穿我与凌雪之间策谋的一切?思及此,心中不觉警戒起来,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我不信!她又没学过医,何以能医好老爷?更何况,说不定就是这丫头挑起的事呢!”温婉儿一脸气愤。这女子一向敢恨敢为,性情温婉却又豪爽。我心中轻笑。不止你不信,我也不信。 “二娘,话可不能乱说。骞陌认为此事应当是与双双无关的。倘若是她挑起的事,那她又何必在凌雪走后还要留在苏府?她如何自处?”苏骞陌扫了我一眼,淡淡开口,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仿若只是偶然谈论起诸如“今天天气真好”一类的话题般云淡风轻。 我心中却是冷然一笑。他说着清淡,我却恍然明白原来他是真信我的。倘若他知道,这事真就是我挑起的,而我留在苏府,不是因为事情与我无关,而是因为我的父母亲,那他,又该拿什么眼光与态度来待我?心中依旧愧疚。终究还是负了这么多人的信任啊。 眼角的余光看到老者眼中的一抹了然,似乎所有的事情他均是知晓的。老者不语,目光却是在我身上打量。赵丽云轻斥:“好了好了,像什么样子?”目光移至老者。“有劳老先生把刚才的话说说吧。骞陌,你也好好听着。” 老者又做了一辑,方才缓缓开口:“苏老爷的病本是心病引起,气急攻心方才染病。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苏老爷的病一般的药是医不好的。老朽略懂命理,苏老爷的病,恐怕除了找回苏小姐之外,只有冲喜一法能医治了。”说到这,顿了一顿。“这冲喜嘛,自然是给苏老爷冲喜,但并不是要给苏老爷纳妾,而是必须给他娶一门儿媳妇,而且,必须得是申末年辰日辰时生之女子方可。”说完,目光紧紧地盯着我。 一番话,震得我呆呆地愣在原地,便是隔了千年万年才回过神来般。冲喜!居然是冲喜!而且,居然是我?我……我没听错吧?我的眼震惊地望着那白头老者,这太令我无法相信了…… 苏骞陌闻言眉头紧紧皱起。“荒谬!简直就是胡言乱语!”目光从我脸上扫过,神色却极为复杂。 温婉儿此时倒是沉住了气,直直地盯了我一眼后叹了一口气后对赵丽云说道:“大姐,看来,这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然后便坐回座位上,再不语了。 赵丽云微闭起眼后复睁开。“依先生之见,这丫头该与我苏府哪位公子成婚方才能为老爷冲喜?”想来也是没有办法,想要以此来搏一搏了。我心下一惊。我是从未想过的呀。这事,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老者微微颔首。“此女子的命理与苏老爷相契,而且,无论与哪位公子成婚,皆能为苏老爷冲喜。” “哦?”赵丽云疑道。片刻后又道:“有劳老先生了。老先生如不嫌弃,就请先到客房稍作歇息吧。”老者答道:“那就有劳夫人了。”于是,有小婢上来领着老者下去了。 一室缄默。 这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让我吃惊了!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了!为何是我?为何是我?头隐隐作痛起来。(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56 “娘亲。(.好看的小说)难不成您也信了那江湖算命的话了。”苏骞陌的声音冷冷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默。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心中的想法却是五味杂陈。理不出一个思绪。 赵丽云此时也是神色复杂。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苏仲威一直不见好的病。显然也让你这个淡然的女子慌乱了。她略带深度地望了我一眼。并不急着答苏骞陌的话。而是站了起身走至我面前。目光凌厉地望入我的眼眸间。“方才老先生所说的话你可都听进去了。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心中一乱。迎视着她的眼光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嘴里唯唯喏喏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什么來。 赵丽云轻叹了一口气。背过身朝我扬了扬手。“罢了罢了。毕竟这关乎你的终身大事。你先下去吧。好好思量思量。” 我应了声后退下。心却依然悬着。出了厅外。倚着厅外的墙竟是久久无法动弹。厅内也是沉寂了片刻。尔后厅中人说话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顺着风卷的方向。飘飘然溜入我的耳中。 “娘亲。您到底是如何想的。”苏骞陌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急切。 片刻后。是赵丽云的声音。“也许。这个法子也值得一试啊。”颇为语重心长。“那么多的大夫都看过了。依然沒有起气。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我的心一跳。不想原來她也是认同了这种做法的呀。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倘若她并不认同。又如何会让人将我寻了过來呢。竟是自己心里糊涂了。为身染重病冲喜的事情不是沒有听说过。也确实有许多的人因此而病情好转。可是。却是不曾想过。这种事情会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要我说。真要为老爷冲喜。怎么算。都是那丫头白白拣了便宜呢。大姐刚才说什么她的终身大事。指不定。那丫头心里乐着呢。”温婉儿的声音中不免有些嘲讽。冷冷相对。 “你们……你们怎就这般糊涂。这事。不能这样做。” “陌儿。那你说。还能有什么法子。”一句话。堵得苏骞陌无言以对。 我听到温婉儿叹了一口气后。颇为无奈地说道:“方才老先生说老爷的两个儿子任何一个跟那丫头成亲皆能为老爷冲喜。只是洛儿自小就不在家。他的消息也只是那高人派人送过來的。我们根本无法找到他。怕只怕。只能够是委屈骞陌了……我就怕。要让玉莹知道了。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不行。这绝对不行。”苏骞陌闻言立马大声反驳道。声音中透着一股坚决。我的心无端地刺痛了下。他竟是这般快地否决了。那么。我在他心中。是否真是沒有一丝地位的。凌筱双啊凌筱双。不是说过了要断了吗。为何此时还会为他的一个否决便心痛呢。 “陌儿。”赵丽云低斥的声音传來。“难道。你就乐意看着你爹这样。” “可是。娘亲。我根本就不喜欢双双啊。我待她从无男女之情……那江湖算命的。根本就是一派湖言。哪有说娶一门儿媳妇便能让爹的病好起來的。” “我根本就不喜欢双双啊……”一句话便击得我脚下踉跄。竟有些站不稳了。再往后。他们所说的话。我是一字也沒听进去了。脑中满满的均是这么一句话。原來……原來……竟是如此不堪。一直以來。总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啊。尽管心里知道可能他并不像我这般心思。可此时经由他的口中说出。才硬生生地断了我的念想呵。心仿佛在一瞬间遭到千只手万只手的撕扯。生生地被扯得支离破碎。一块一块。撕裂的声音的那么清脆。每撕一下。心便更痛一分。痛到全身毛孔都在紧缩。 我再也沒有勇气再站在这里。撒腿就跑了起來。脚步甚是不稳。几次险些跌倒。我分不清去路的方向。只是一路跑一路跑。脸上早已在不知觉中湿了。凉凉的。 终于。累了。倦了。再无力气了。于是脚一软。膝盖一弯。便软软地跌坐在地上。这才发现。原來竟是跑到了街市上。 我漠然地看着两旁张灯结彩的商铺。來來往往穿着喜庆的人们。他们的脸上。为何都挂着那般真切的笑意。是了。是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啊。我突然地想笑。扯了嘴角却觉苦涩无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竟是笑不出來了啊。 脸上一凉。我伸手去摸。是透明湿润的泪珠儿。沿着眼眶滑下脸庞却不自知。 有一小孩子。穿着红色的棉袄。在我前面不远处。牵着母亲的手。“娘亲。那位大姐姐是不是摔疼了。你看。她在哭呢。”妇女瞄了我一眼。说了句“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便匆忙牵着小孩走了。 摔疼了么。真的是摔疼了么。我倒情愿是摔倒了啊。可我。又何尝不是摔倒了呢。我摔得一败涂地。摔得连心也碎得再也拼凑不回了啊。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了吗。那为什么心还会如此痛呢。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痛得险得昏厥过去。 如果真能让苏仲威的病好起來。我也无所谓了。我也不需要再去思虑那么多了。只要拜了天地。我们仍然是陌路人。更何况。就像温婉儿说的那般。终究是我高攀了不是。算來。我还是胜者呵。那些所谓的爱情。都如來不及绽放的烟花般。闷声一响后。散了散了……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去奢望些什么了呵…… 答应吧答应吧。答应成婚吧。心里这般说。却马上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你真的愿意吗。你真的是自己的想法吗。” 也许吧。苦笑呵。一直苦到了心里。浸泡着已碎的心。 我起身。却觉身子软软。似是沒有一丝力气。却是不想再回到苏府了。那里。我刚刚从那里仓皇逃出。逃得不剩下一丝希望。 于是。我沿着街道。木然地移动脚步。 脚步轻浮。泪痕已干。竟是已哭不出泪來了。严冬的阳光。原來也是如此的冷。冷过那场大雪。如染了金黄的冰冰点点。浇在身上透心的冰寒。 天色。却已不知觉中渐渐暗沉。 回到苏府。已是月上半空的时辰。严冬下旬已经残缺的月儿。依然如常皎洁。银丝缕缕。隐于层层厚厚的云后。心中漠然。看任何东西仿佛也带了萧条与凄寒。 我一直在街上无意识地游荡。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到走得累了。想进间茶铺喝点水。一摸腰间才发现自己仓皇逃出。连丝毫银两都沒带。又如何去呢。于是。只得悻悻然离开。 沿着街道一直走。走过了一条条的大街小道。从城东一下走到城西。又从城西走回了城东。夜慢慢地放下了它暗黑的帷幕。似乎如此便能遮住一些令人不快的东西。路上的人越來越少。终至只有一两个夜归的人。街道两旁的商铺。也一间接一间地打烊。一瞬间。我竟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彷徨。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走。于是闭上眼转了一圈。睁开眼朝前方的方向走去。回过神來却发现自己竟已是立于苏府门外。 呵……心里苦笑。连嘴角也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竟又是走回了苏府啊。即使是无意识地转了个圈子不顾方向地走。依然还是走回了苏府。可是。除了苏府。这凤城我又有何处可去。更何况。我能离开苏府吗。我可以离开苏府吗。不能啊。不能啊…… 我望着苏府关得严严实实地朱红大门。厚重的门扉紧闭着。却像一大块木板。迎面压过來。压得我就快喘不过气來。 然而。我还是抬起了手。轻轻地叩响了门环。铁制的门环扣击木板的低沉声音。并不大。在这已经静下來的凤城的夜。却显得那般空寂。 门伴随着來开门的人询问“这么晚了是谁啊。”的声音。“吱呀”一声便开了。來开门的是彪哥。见是我显然是吓了一跳。“双丫头。怎么这么晚才回來。” 我只是轻轻地笑了。目光却开始迷离。依然是这座如厮大的宅子。依然是熟悉的人。只是。心却已不如前了。 夜里。我睁着眼在黑暗中久久不能眠。脑里满满是苏骞陌的那句话:“我根本就不喜欢双双……”像是一根拔不掉的刺。痛。却又束手无策。 身旁睡的人有个人翻了个身。发出了一句呓语。我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入了棉被中。泪水。却在这近乎窒息中无声滑落。湿了棉被。 隔天起床。眼睛又红又肿。小翠被我吓了一跳。却依然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告诉她沒事。心里却是一恸。小翠。是如此地纯朴而真实啊。· 57 就这样子过了几天。几天来,我一直精神恍忽,做事情更是颇颇出错,还因此被梅香狠狠地训了几回,手上也被她毫不留情地掐出了几块淤青。我倒是没什么感觉,除了初时的疼痛感后便也不再理会。小翠却屡屡为我不平。我当日对她说的话她似乎是听进去了,也没再见她跟梅香起什么冲突了,只是总在梅香发完脾后找完碴后愤愤地嘀咕几句。 赵丽云等人没有再找过我,那事也没听人提起过,仿佛当日的事,不过是我午后倚在廊上被太阳晒晕了头发的一个恶梦,醒来了,也就不复存在了。 年十二,晚上。突然地就又下了一场大雪。整个世界,又变成了一片茫茫无尽头的雪白。这一天,飘着漫天雪花的夜晚,昏黄得近乎黑暗的微弱烛光中,我躺在阿娘床上倚着她的身体,淡淡地说道:“阿娘,只要他同意,就算无名无份,就算只是形同陌路,我也愿意答应冲喜……”话里,云淡风轻,不起丝毫起伏。可是,谁又知道,这样一番话,便是仿若用尽了我一生的气力呵。 阿娘在我脑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呼出来的气息却有一丝拂过我的耳后,带起丝丝的瘙痒。“丫头……”终于,话至嘴边却也还是依旧什么也没说。 这一年的严寒的春节,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春节。 年十三,雪还在下,没完没了的下。苏府,却再一次犹如一湖被人丢进了一颗石子的湖水,波光动荡。而这一颗“石子”,显然比其他的要来得更加震撼――苏翌洛,苏府的二少爷,在这一年年十三,凭空地出现了!!!单单是这个显然已经足以让苏府的人交头接耳了,更何况,这自称苏府二少爷的男子,竟然是个俊朗非凡的翩翩佳公子!这让一干人等特别是平日里总是感叹岁月磋跎的女眷们不可自制地春心动荡起来!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几乎是全府里未婚嫁的女子,见了面接了头最关心的话题便是那凭空出现的二少爷。[.超多好看小说]他的脸,如何如何俊朗;他的眉,如何如何大气;他的眼,如何如何深邃;他的鼻,如何如何英挺;他的唇,如何如何薄而感性;他的肩,如何如何宽厚;他的身,如何如何颀长…… 待我在井边涤洗衣物的我闻得此消息的时候,彼时苏府的众位主子已经确定了其身份。那个我尚未见得的男子,真就是苏府离家十余载的苏府二少爷苏翌洛。 是小翠,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她说:“双双姐,你听说了吗?府里来了个好俊朗的公子,说是苏府二少爷呢!双双姐,我们苏府不是只有大少爷和三小姐吗?怎么又有一个二少爷啦?”不等我回答似乎恍然大悟了。“不对不对,既然是大少爷和三小姐,中间肯定还有一个排*的。呵呵,双双姐,你看我傻的……”嘴咧开一笑,笑容清秀干净,却又舒心舒意。 我倒也没愣住,方才就已隐约中听见路过的女誊们小声地谈论着这件事了,心里早已有了个底,现在小翠再说,倒也没有多大的惊讶了。我比较疑惑的倒是…… “小翠,还不知道是不是二少爷呢,你别跟着别人起哄,啊?” 小翠闻言又笑了,眼睛半眯,露出皓白的牙齿。“双双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苏府的两位夫人都已经证实他就是二少爷了呢!听说……”音量调小了些,凑至我耳边低语。“听说啊,好像是咱们这位二少爷身上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呢,可神了……” 我但笑不语。既然苏府的两位夫人都已说他是,那他便是了吧。 “双双姐,你不知道,我刚刚经过前厅的时候偷偷地看了一眼,那人长得真不错啊,就叫……就叫什么来着啦?哦,对了,我娘说,男子就当数潘安长得美,他应该就是长得跟潘安差不多了呢……难怪那么多的姐姐们都在嘀咕着他了,你要看到了,也会觉得他美的!” 我“噗哧”地笑了出来。这小翠,怎么能说人家长得跟潘安差不多呢?唉…… 于是,这一整天的时间,就在小翠恬躁的声音中悄然度过。 晚膳时间,苏府的主子召集了苏府的所有人,当众正式宣布了他的身份――苏府二少爷苏翌洛。众人似乎对他的身份很容易地便也接受了,毕竟,这样一个男子,看起来如此英俊不羁,只需一眼便吃其非池中之物。 我也总算是见到了在下人们中传了一天的男子的真正长相。是个俊朗的人儿呵。果然如小翠所说,是个长得极美的男子。不同于苏骞陌的温文儒雅的书卷气息,也不同于那些*削弱的美,是一个凛然正气中,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英俊容貌的美。轮廊分明,面如冠玉,长眉入鬓,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只消一眼,真的只消一眼,便让人再也无法忽视其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俊朗气息,尔后居然能感到似乎有股出尘脱俗。这才知道,原来小翠所说的潘安,恐怕也是及不上他的十分之一罢。这样一个男子,只要他愿意,必能盅惑众生啊。 只见他抿唇淡然一笑,也并未开口。我不禁想道,这样一个男子,其声音,该会是如何灵透动人呵。 算是见过了返家的主子,赵丽云便吩咐无干人等全都散了。于是一屋子的人,先先后后地走了出去。我分明看到,有几个人,走至了门边却又勾回头来看,眼里是掩不住的娇羞而企盼。只为了那一位,坐得安稳吃得安详的人儿。 转眼便是元宵节。 元月十五元宵节,皓皓明月当空照。雪也停了,却依然满城的雪白。皎洁的月光照下来,泛出道道银白的光,朦胧而美丽虚幻。 凤城的人也有元宵节猜灯谜的习惯,且在元宵节期间持续三天。人们早早地便在这凤城最为繁华的地方挂上了各式各样美丽的花灯,而城中的倚云亭,便最为热闹了,其花灯与灯谜也最为俏丽而奇特,吸引的不止是城里的文人学士,连平常百姓家也会围观叫好,甚至有忍不住的也前去猜灯谜了。 苏府早早地便放了下人的假。一直以来,苏府的主子待下人都是极好的,这是勿庸质疑的。小翠想拉我出去逛花灯,我却怏怏地没什么兴趣,她也就只好作罢一个人随其他人去了。这几日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只是机械式地完成主子们吩咐下来的事情,闲了,就坐在一房,呆呆地,望着有些许灰的天空入神而不自知。 苏翌洛回苏府至今日已算是有三日了,碰面的机会却是极少的,只是隐约地听说,此人脾气尚好,就是做事有些不拘小节,不喜欢守规矩。我心想,大概是常年在外的缘故吧。这样一个男子,就不知,是否也会是个有担当的人。 正诧异自己怎么会想到他,颜娘却出现在我面前。颜娘说,双丫头,你没出去正好,大夫人找你……于是我便跟着她走了,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与不安。 难道,我一直下意识里逃开的事,终于,也到了捅开那薄薄一层纸的时候了么? 进房的时候,推开门却不期然地遇上一对眼眸,那哪星般的神采,却又如浩瀚星空般,亮眼而深不可测。这男子的眼睛,竟是如何看也看不进深处!我顾着研究他的眼睛,却忽略了他脸上眨眼间流露的一丝诡异,稍纵即逝。 我猜得出赵丽云的意图,可我却猜不出这结局。 赵丽云说:“双丫头,当日里那老先生所说的话你可记得?” 赵丽云说:“今日里我特意让你来,也就是为的这事。” 赵丽云说:“骞陌那孩子太倔气,为着与诗莹那丫头的情谊,自是不可能再与你成婚。正好,翌洛这孩子回来了,倒也不算委屈了你……” 赵丽云说:“你可想好了?” 赵丽云说:“你可同意?你要同意,这婚事,咱就尽快办了吧。” 呵,多可笑,她居然问我同不同意?事实上,这事,可还有一丝我可以不同意的余地么?没有!一丝一毫余地也没有!那又何必还来问我呢?此时,我无谓如何,终得嫁与苏仲威其中一子,不是么?这帐,无论如何算计,就算是给苏骞陌当个如同打入冷宫的小妾,也是我凌筱双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更何况,现在,这赵丽云要我嫁的,可是苏府的二少爷,那样一个俊朗的男子,那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呵! 那么,又有何不可呢? 于是,我听到一个声音低低回应:“一切但凭大夫人作主。”那,是我,凌筱双,卑微到低至尘埃中的声音。彼时有人燃放烟花,“轰”一声响后,便是满空的璀璨。 烟花虽美,却易逝。 人,必须得学会一件事,叫认命。 我的婚事,我往后的人生,便在烟花燃放至极的时点,敲定。(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58 隔日里早膳时分。[]赵丽云趁着空档当众说了我与苏翌洛的婚事。便也算是宣布了。我想通了。便也不再钻牛角尖了。这事。本來便沒有我可以说不的权利。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安然接受。那又何必再去执着呢。只是。我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且不说苏翌洛其人品各方面的因素。单单凭他那出众的相貌与不凡的气度。真会只是为了苏仲威的病而答应与我成亲么。心里总感觉有些惴惴不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來。 苏翌洛从回苏府后便住进西厢一直为其空着的洛水居。虽说多年來一直沒人居住。却固定每天有人打扫。赵丽云在当晚宣布婚事时。就让我搬回了晗雪阁的住所居住。我心里明白。无论如何。苏府也不可能从一个众人杂居的下人房中。迎娶就要真正成为苏家人的女子。尽管这本來就是不得以下的办法。面子上。始终是挂不住的。 我拎着收拾好的衣物。再一进踏进了晗雪阁。在下人房收拾衣物的时候。小翠就站在我旁边看我忙活。眼里却是含着泪花儿的。弄得我也颇有些感触。我推开了小房的木板门。门扉“吱呀”一声响。在寂寥无人的院子里显得极其沉闷。随着门扉的开启。房内的摆设逐渐入我眼帘。一如我离开时的模样。只是。物是。人却已非。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从心底深处。渐渐地有一股凄然之情涌现。终至极致。涌眶而出。 这园子。再不会有一个女子。迎着清风。抚琴而歌。 这园子。再不会有一个女子。立于花间。眉目深锁。 这园子。再不会有一个女子。临窗眺望。眼波似湖。 是啊。这园子。已经沒有了那一个女子了。那一个灵透的女子啊。 浣衣房的活自然是不必再去做的了。于是忽然地闲了下來。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只得拿着些工具。忙着照料那花圃。少了凌雪的照料。那些花花草草。也是萧条枯萎了不知多少。雪花儿也为其染上了一层白。看着。竟觉得莫名的心酸。 婚礼已经定了下來。是元月二十。据说。那是个吉日。呵。吉日啊。好一个吉日。 小翠终于还是耐不住了。跑到了晗雪阁來找我。说什么也要把我拉出去看灯会。原來。今天已是灯会的最后一天了。拗不过她的痴缠。我只好换过一身衣裳随其出门了。 集市里人很多。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盏灯笼。形状图案各异。夜幕已垂。盏盏明灯一派绚灿。将这万里长天映得别样精彩。不时地有烟火燃放。显得更是美丽无比。街道两旁各商铺也悬灯挂彩。招徕顾客。生意好不兴盛。此外的灯谜游园、调龙灯、舞狮子等更是不计其数。 倚云亭里早已是聚满了人。灯火通明如白昼。远远地便听见有人吟出灯谜的声音。伴着旁人的喧闹叫好。小翠在路旁的小贩买了两个灯笼。把粉色莲花形状的一个给了我。自己则提了个锂鱼形状的。然后。一把拉着我走向倚云亭。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挤了进去。 我虽在以前便跟着阿爹读书习字。会的却仅是皮毛。对灯谜懂得并不多。倒也沒有多大的兴趣自己上前去对。只是既然已经出來了。看看也就不妨。小翠显然也是不懂的。站在我旁边兴致高昂的看着。也就凑凑热闹罢了。 看了会。便觉有些怏怏了。我本來就对这些事情沒有多大的兴趣。小翠兴致却还是很高的。不时地跟着旁人为猜谜的人叫好喝彩。我的眼神已经开始游离起來。不再被亭中猜谜的所吸引了。 今夜。已是十七夜。雪后的晴空更是空旷美丽。皎洁的圆月高高挂起。光华在周边散了一圈的银色光晕。灯火透明将天空映得极为亮堂。不时燃放的烟火。更是将这天空美到了极致。 这夜。多美。这一刻。竟感觉有种宁静。难能的宁静。 眼光的余光见到眼前人影一闪。心头一丝疑虑飘过却來不及抓住。手臂已被人轻轻摇晃。“双双姐。你看什么呢。”是小翠。我回首。亭中猜谜的人已是换了一个。轻摇了头淡淡一笑。小翠漾起了一抹清丽的笑。拉着我的手挤出了人群。“双双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來……”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径自将我拉走了。 眼前的景色让我有些惊奇。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流淌的小河。水波荡漾。在银色的月光和远处的灯光照映下。闪着粼粼的光。幽静而长远。水上。漂流着盏盏明灯。或大或小。明明灭灭。随波而流。一别于远处的喧闹与繁华。这条小河。竟让人感觉详和与平静。远处的灯光依然通明。隔得远了。也变得有些模糊起來。小翠不知道在哪里找來了两盏小灯。点燃后递给我一盏。自己蹲了下去。 手中的烛光映得小翠的脸微红。她的唇一张一翕。“我娘说。上元节的时候放灯。许下个愿意。这个愿意就一定会实现的。”眼中却是我从未见过的离愁。“以前我不懂事。总是许愿让我娘回來。我却不知道。她是再也回不來的了。语毕。目光幽幽地望着水面。再抬头。脸上已是挂着由心的笑。“双双姐。來。我们來放灯吧。许一个愿望。这样愿望就会实现的。”说完。也不等着。径自将手中的灯座放到水上。眼光随着灯飘移。口中念念有词。 原來。小翠的母亲早已不在她身旁了呀。难道。她与母亲竟已是……不怪乎她总是那么懂事了。心中有些戚然。也蹲了下去。手中的灯已至水面。烛光有些摇晃。映着水面一个倒影。一团的光。我的手竟不知觉中湿了。 倘若真能实现。那我仅许愿:一切安好。是的。一切安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四个字。却是如此的难得啊。· 59 两天的时光,眨眼间便己逝去,赫然已是元月二十。 苏府里的人一早就为婚事忙活着。 我端坐在铜镜前,任由着为我上妆的化妆娘子在我脸上涂涂抹抹。粉白黛黑,施芳泽只。有些英气的眉毛已让化妆娘子硬是改成了细长而弯的柳叶眉,眉稍纤细尖尖,明眸其下,顾盼生辉。圆润小巧的鼻子,朱唇一点桃花殷。原本只属浅麦色的肌肤上了粉后白晳剔透,映着淡淡的胭脂,白里透红,*欲滴。铜镜里的人儿摇身一变,竟也是风华焕发。只是那双眸中,神色却是掩不住的黯淡,隐于之下,并无喜,仿若哀。 “劳新娘子母亲为新娘子梳头。”化妆娘子在我的额上细细贴上金钿,偏过身对一直站在我身后的阿娘说道,一手已是将原置于妆台上的木梳递出。 阿娘伸手接过,手挽起我披肩而下的乌黑青丝,眼中流露的尽是不舍。透过铜镜,我望着阿娘的眼光有些迷离,耳旁似乎又响起了那一晚阿娘在我耳旁低低的轻语。 手中梳起,顺着发丝纹路一梳到底,伴着旁边化妆娘子“一梳梳到尾”的声音,乌黑的发丝溜过发梳的间隙,已然一梳。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三起三落,却是几多心酸不舍。就此之后,便已不同。 化妆娘子接过木梳,细细梳妆,盘以高髻,上缀珠玉玛瑙,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金钿翡翠蝴蝶簪子振翅欲飞。终此一生,也许,这便是我梳过的最为庸容华贵的一个发。耳戴金玉翡翠蝴蝶耳环,与头上所插的簪子自相呼应。 化妆娘子走进里屋拿凤冠霞披。阿娘拉着我的手,眼光柔柔地望着铜镜中那个美得玲珑剔透的女子,唇瓣轻轻启合,入耳是温温细语。“丫头,从今以后,你便是苏家的人了。既然已经决定,那便得好好过日子,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了,啊?” 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了。是啊,再也不能了。阿娘的话只得一句,可我却清楚地明白她话里所说的真正含义。所有的所有,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我曾有的心思,即使不舍,最迟也必须在此时,狠狠切断。 我的手横过胸前,覆上阿娘轻扶于我肩上的手,一片冰凉。“阿娘,我明白。女儿让您费心了。”一语,却包含了太多无法说出口的话语。阿娘的眼中,满是了解与包容,一如以往。 “请新娘子穿霞衣,戴凤冠。”化妆娘子已将凤冠霞披取出。红色衣裳,喜庆至极。襟衣织金云霞文龙,深青边裙裾,织金采色云龙文。腰间玉革带,绫罗有致。脚着红色锦鞋,绣以鸳鸯一对,栩栩如生。后取过凤冠,轻轻戴于头上。颗颗晶莹的珠子缀成珠冠,前后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满头的珠光宝气呵。 苏府果然不愧是富甲一方,即使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也能找到一身如此繁华似锦的喜服,单单看着,便也知道必然价值不菲。苏府也算是做得体面了,即使是在这种不得外人而知的原因下的婚事,也一样*办得不失体面。我望着铜镜里一身红的人儿,怔怔不得语。从未想过呵,竟会是在如此情况下装上喜服。 “吉时到!”门外传话的人高声喊道。眨眼间,喜婆已漾着满脸的笑出现在眼前。 化妆娘子取来喜帕。红色绸缎缀着流苏,绣的依然是鸳鸯。喜婆接过,为我盖上。红色的绸缎遮住视线,触目的便只剩一片喜庆的红。喜婆掺着我的手上了花轿,耳旁是不绝的嘀哒锣鼓,沿途吹吹打打,鞭炮声声响起。由晗雪阁至苏府后门上了花轿,绕了一圈至前门,花轿便停下了。 也许是巧合,今日依然是个放晴的日子。微醺的阳光暖和了凤城寒冷的早春。 出花轿,跨火盆,终至前厅。一路上,我所能看到的是自己的脚下,绣着精致鸳鸯的红缎鞋,一起一落。一路上看的人说话声不断,多是些祝贺的话。 进了前厅后,在婚礼司仪响亮浑厚的声音中,拜了天地。红绸的另一头,另一个人,同样无声地完成了这场婚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三拜过后,礼己成。 红盖头遮住了我的视线,却依然能在低头时看到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衬着手中红绸显得干净温柔。手中牵着的红绸那一头,那一个男子,是否依然脱俗寂然?相对俯身行礼时,他,是否也如同我一般忐忑?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受,满满地涨满了整个胸膛。 参加婚礼的人笑着闹着把我与他送入了新房,喜婆手快,一下子便把门关上了,所有哄涌而上的人便都被隔在了门外,心有不甘仍在门外吵吵闹闹。偌大的新房里,红色龙凤花烛烛火燃烧,映出微红的光,仅余我,与他。 我端坐在铺着红色床缛的床上,手中的红色手帕在手中无意识地纠绕。耳旁是门外闹礼的人喧闹的声音,终于渐渐淡下,终至平静。而门内,却无一丝声响,连呼吸的声音都仿若可闻。 许久许久之后,门扉轻响,却突兀地撞击上我的心。 是什么人进来了吗?我心中疑惑。不想耳边却又听到一声门响,脚步声渐远。终于,这红艳艳的喜房内,剩我一人,只得我一人…… 房内炭火燃烧,热气烘得房内温暖如春,我的心,却仿若沉入已结了冰的湖底,冷冽刺骨。 鼻间是再也抑不住的发酸,最终还是强制忍下。最坏的结果也不就如此,早已是想明白的。这样,不也很好? 依旧是静谧的安静,仿若时间已然停止。 红盖头依旧披在我头上,许久许久。 阿娘说,红盖头不能自已揪,不吉利。是啊,不吉利,呵。不能掀,我也不想掀。由着它遮住视线,由着它给我留一小片视线,也好过独自一人,面对着如此空荡荡却又红得粉刺的房间。 门“咯吱”响了一声,开了。进来的不是该来教我新婚*的喜娘,不是新婚夜该揪喜帕喝交杯酒的新郎,却是一个丫环。 “少奶奶,您先安歇吧。奴婢帮您更衣。”她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宁静,有些喏喏。 艳红色的喜帕下,是一张经过精心妆扮的脸,此时,却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不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下去吧。”我轻轻出声,抑住了心酸。 那个丫环应了一声,旋又出去了。门“咯吱”一声又关上。 我就这么坐着,没有动手揪掉喜帕,没有动手更衣,没有躺到床上歇息,就这么坐着。红色花烛烛光摇曳,烛芯爆出芯花,劈啪的响声尤其清脆。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等了多久,只知道当烛火灭了天际泛白了我还在坐着,一直到天完全亮,光线透过半开的窗溜泄进来,刺痛红盖头下我的眼睑。 新婚夜,我枯坐一夜; 新婚夜,自拜完堂后我的夫君至始至终并无出现。 我清楚的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个冲喜新娘。 天际破晓,心也沉淀。 我掀过喜帕,摘去头上沉重的凤冠。再没有不吉利了,此时,已是天光。 揽镜自照,容颜依旧。昨日精致的妆容尚在,掩住了一夜未眠后的疲惫,心中却早已如同翻了几千转。曲折迂回后,总算看清时势。心里,却又仿若是松了口气般,一时间,昨日的喜服尚在身上,喜气依旧,人却像是经历了许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与不堪。 以后的日子,我不再是那个晗雪阁侍候苏家三小姐的丫环,不再是那个被遣至浣衣房做工的管家的女儿。从现在开始,我是苏府二少爷的妻子,苏府的二少奶奶,苏府为苏家老爷冲喜而进门的二少奶奶呵。这身份,如今想来竟令我有些不堪。 红颜依旧,世事不同。 轻扣门扉的声音响起。“二少奶奶,奴婢来侍候您洗漱。”门外,是个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是小翠。前两天赵丽云问起我想要府里哪个人侍候,我念想小翠待我的好与她的懂事,便开口向她讨了来。说是侍候,可我又怎么会适应处处要人服侍的生活呢?说到底,我以前也是个服侍人的下人罢了。只是,现在也称得上是个主子了,便得有个跟在身边的人,这是规矩。 “进来吧。”我回道。眼光从铜镜上移开,眼角的余光见到门口绿影一闪,小翠已经走了进来。 “奴婢小翠见过二少奶奶。”小翠站在我身后,微福了身行了个礼。这叫我心里是种说不出的味。“小翠,你不要如此多礼的。”我回过头去。 “不行的,这叫应该的。你是咱苏府的二少奶奶,小翠以后就是侍候你的了。” 我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好了好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回过头对着铜镜将头上的头饰一支支的摘了下来。小翠见了,立马便阻止了我。“二少奶奶,让我来。”我只好放弃。 “奴婢帮二少奶奶把头梳了,再换过一身衣裳,便是时候给老爷和两位夫人奉茶了。” 是啊,我只顾着自哀自怜,差点忘了婚后第一天要早起奉茶的。只是,另外一个人呢?昨晚,一整晚,新婚夜,他,又是去了哪?(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60 天已经放晴了许多天,没有下雪的冬天虽冷却有阳光照下,也便多了些暖意。 我穿着崭新的桃红镶边棉衣,蹲在晗雪阁里的那个小花圃中。成亲后,我所有的衣服都换了新的,用的都是好的料子做的。小花圃的梅花开得正旺,一朵朵的压在枝上。那梅花是前年才栽的,长得便不高,开出的花便是特别的多,粉粉红红,一朵朵小花缀在枝花,远远望去便是一片如云般美景。 凌雪虽并不是最喜爱梅花,可每到冬天,梅花开得正旺的时候,总要折一些回屋里插着。那一朵朵的梅花放在案头,放在桌上,看着也觉得生机。可今年,却没有她翘首折花的身影了。 又不自觉地想起凌雪了。待反应过来,手中竟是已折了一枝梅花在手。三五朵的粉花儿,映入眼帘。 那个走江湖的老先生早已离开了,我并不知道他所说的冲喜一事是否属实。不可否认的是,苏仲威在这几日身子确实好了许多。原先咳血的症状没有了,甚至还能偶尔在旁人的边住下起身走动,只是颇为不便罢了。这样看来,或许那人说的倒也就有几分属实了。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得上是我的*,只是这样想,似乎能让我的心里好过一些而已。 成亲的第二天早上奉茶的时候,是我在婚事第一次见到苏翌洛,那个已成为我丈夫的男子。与我一同,奉茶请安,举止行为落落大方得体,仿若新婚夜并无异事发生一般。回头想想,没事发生,确实是没事发生呵。 我甚至有些猜不懂他的想法了。为何答应婚事?仅仅是为了冲喜?那么,却又为何……为何要在新婚夜一夜为归? 奉新婚茶时,苏仲威也在他人的搀扶下到了前厅,脸色苍白憔悴。这是我在被遣至浣衣房后第一次见到他,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病竟真是这般严重了。苏仲威虽说是个商人,平日里却也会打打拳锻炼身体,身子骨一向硬朗。我没想到,这个我平日里觉得威严万分的人,居然也在猛然间便是如此重病,心中的愧疚感也就愈发深了。 奉茶的时候,苏仲威因身体的原因,只是极其平常地望了我一眼,便汲了一口我奉上的茶。赵丽云与温婉儿看着我的眼神,却都是有些复杂难懂的。我看不懂,也无法深究。 最让我觉得比较难适应的便是住的问题了。现在,我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洛水居,而苏翌洛,自然是与我同一间房的。第一个晚上,我独自一人躺在红色的被褥中,睁眼望着那同样红色的床幔。一思及将会与另一个男子同床共枕心就有些慌乱紧张,被中的手轻握成拳,泛水汗珠儿,湿了。直至深夜,我才听到门扉轻启的声音。开门的人显然已经是极为小心的,门却依然还是一声低微的闷声,我竖着耳朵却听得一清二楚,被中的手猛地紧握不放,心中擂动如鼓。房内却是毫无声响。终于,在我以为是我听错之时,门扉又轻声响起。我知道,房内,又剩我一人…… 从那天以后,一到晚上我便很少见到苏翌洛。事实上,这个苏二少爷经常不回府过夜,有时回来了也是在书房。偶尔有一两个晚上回了房,却是拿了被褥睡在隔间外的软榻上,第二天一早我起身便已不见其人影。 一阵风吹过,有梅花的花瓣落下,抚着我的脸颊,一阵凉意。我伸手接住正袅袅打着旋转飘然落下的花瓣,淡粉色的,安然落于掌心。 其实,这样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结局。虽已结同心,却又各自互不相涉。除了比婚前多了一个头衔,由一个苏府的丫环摇身成为苏府二少奶奶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我依然好像是一个人,事实上也是如此。同住在一个房间中,却是连碰面的时候都少之极少,行同陌路。 这一些,阿爹阿娘自然是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并不会有什么改变。而苏仲威及二位夫人知与否,我却不得而知了…… 我愈发地爱回到晗雪阁了。料理这一个小小的花圃,便成了我每日都要做的事情。拔拔些杂草,松松土,浇些水,修修剪剪,日子便也过得淡然。心思,仿若也在这平常的花匠生活中变得沉淀而无求。 小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二少奶奶,起身了,奴婢陪您回房吧,您身子骨不好,莫要受了凉才好。” 唉,这个小翠,自我成婚后便似是与我疏远了不少,不再似以前那般有一句说一句,而是毕恭毕敬地,让我好不别扭。我明白,这一切其实是因为我的身份再与以前不了了。尽管如此,她却依然还是关心我的,事事为我料想周到。 “小翠,你不用唤我二少奶奶了,啊?”我回过头,眼中是满满的真挚。 小翠闻言,微低下头,轻咬*,略微思索了后才抬起了头。“不行,我还是得唤你二少奶奶,这是规矩。不过……”眼神转至我。“你还是小翠的双双姐。”话一说完,便又低下了头。 我有些无奈。规矩,是啊。罢了。“算了,你同我寻个花瓶,我再剪多几枝梅花,插起来吧。” 小翠应了声,很快地便把花瓶寻来了。我刚剪下的梅花插入瓶中。粉嫩的花瓣衬着青花花瓶,更显*。我思绪一转,开口道:“小翠,把花拿回房内,然后陪我出府走走吧。” 忽然就想出去转转,也是好久没有出门了。算了算,今天恰好是赶集的日子。 与府中的人交代了一声,我便换上了轻便的衣服,与小翠出了门。小翠也是个爱玩的孩子,出了府见了集市上好玩的东西,总要停下来看看。起先还会看看我,看我并没有什么不悦,后来便也就不再顾忌了。我本就只是想出府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便也由得她去。 走得累了,拉着小翠走进了一家茶馆。因是赶集日,馆中的客人并不少,小二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子给我们两个。由窗往下望去,街上是摆卖的小贩,以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在这里看来却别有另一番味道。 “哥们,你听说了吗?城东苏府的二少爷好像是娶了亲了。”旁边的一桌人所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略为粗旷的男子,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闻言微挑了眉。“你是说那个苏府吗?什么时候有个二少爷了?老哥,你是忽悠我开心的吧?”那粗旷男子闻言嗤一声便笑了。“我说你这个书呆子,还不知道吧?那苏府原是有个二少爷的,小时得病跟了一个高人离家,听说是前一阵子才回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这苏二少爷娶亲倒是属实,还不就是为了……”粗旷男子说到此,陡然停了下来,神秘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凑近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面前,用手微挡着嘴说道:“听说是为了给苏府的老爷子冲喜的……”声音有别于原先的大声,现在俨然仿若轻声细语般。 那较年轻的男子挑眉,显然兴趣也来了。我安静地拿起面前的茶杯,汲了一小口。龙井的香味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小翠闻言却是有些禁不住了,小声地对我嘀咕着:“这苏府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评说了!”我笑了笑,不答话。 “你不知道,我听我一个在苏府里做工的远房亲戚说的,他说啊,那苏二少爷倒是长得不错,就是……娶的却是原来苏府的一个丫环,唉……” 小翠闻言再也坐不下了,“腾”地一声便站了起来,脚踢到椅子“砰”地一声响,引得其他人都望了过来,连方才说话的粗旷男子也停下了正在说的话,转眼望着小翠。 我一看形势不对,赶紧也站了起来,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喊小二结账后拉着小翠下了楼。再不走,真不知道以她的性子要做出些什么事来。到时,只怕一发不可收拾那就糟了。 小翠出了茶馆,闷声地跟着我走了一小段路后,抢到了我面前。“二少奶奶你不生气吗?他们方才那样说你!” 我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小翠,他们并没有说错啊,况且,他们也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小翠听我这么说,略有不甘地收了声,却仍是闷闷地跟着我。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只提把她拉到了一旁。“小翠,你听着,这些话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你也别放心里去,啊?他们喜欢说,就由得他们说去,我们又不会少一块肉,对吧?” 小翠闻言,只得点了点头,脸上的沉闷有所好转。“好了,要不你先回府吧,我一个人再转转,没事的。” “不行,我不能让二少奶奶一个人在外面的。再说,我若一个人回去了,老夫人问起来我怎么答?”小翠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轻笑。“你就告诉她,是我让你回去的就没事了,有什么事我担着。”这才总算让有带着不甘回了府。 小翠走后,我一个人,沿着这集市慢慢转着,心情倒是较之前在府里的时候舒畅了不少。 忽然,我脖子感觉一痛,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61 幽幽然醒來。涣散的意识渐渐回笼。眼睛还尚未睁开。脖子上的疼痛感便率先袭來。全身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总算把眼睛睁开。入眼的是洁白的缕空锦帐。帐顶吊着一个缕空银薰球。有淡得几近看不清的轻烟缕缕。手使不上劲。想按抚一下脖子的念想只好作罢。我微偏过头。这才看清了所处的地方。 是一间布置得极为温馨的房间。床前摆着一块屏风。屏风上的仕**雅持扇。回眸顾盼间盈盈一笑。却隔开了里间与外面的空间。我透过屏风旁边。看清了房内的摆设。淡淡的桃红色几乎是房内所有摆设的同色。就连窗户也拉上了桃红的绢丝窗帘。用同色的丝线绣着朵朵桃花。冶艳入骨。张扬而乖张。桃红桌布上的白玉酒壶与酒杯。在满室的桃红中愈发显得剔透。缕缕清香。萦绕鼻间。是桃花淡淡而撩人的香气。似有还无。却又撩人心弦。明明是在早春寒冷的季节。即使身上并沒有盖任何东西。在这房间里。我却依然能感到一股无可抗拒的燥热。 看样子。这是个女子的房间。桃色让房间令人感觉温馨。却在温馨之余感觉哪里说不出的异样。冶艳。似乎不是。这房间柔媚有余却并不冶艳。确切來讲。反而是透着一股媚人的妖媚……是了。妖媚。从骨子里透出的妖媚。那股妖媚撩人的气息。渗透里这房子的每一丝空气。无处不在。 我的心“噔”了一下。这到底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费劲地想坐起身。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任凭我如何努力。却是只能微微地动了动。全身的力气宛如被抽空了般。只能绵绵地躺卧在床。 桃花的香气。难道是那桃花的香气。 我重新闭上眼。昏迷前的意识停留上脖子上的一痛。看样子。和小翠分开后我便被人击晕了。现在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我沒有回苏府。不知道会引起什么事情來。但愿小翠不会因此而被责罚才好。心里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大概也就是这种情况了。 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我猛然睁开眼。难不成。。我是被人绑架了。 照这个情形看來。似乎遭人绑架是最大的可能了。可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把我绑到这里來了。说是绑架。却又似乎并不像。如果是绑架。怎么会把我丢在这样一个妖媚的房间里头。究竟是什么人。 想破了头。却还是沒有一丝头绪…… “醒了。”入耳是一道娇媚的女音。仅仅是简单的两个音节。从來人的嘴里说出。却是说不出的暧昧。酥酥然。一直酥麻到骨子里头。 我顺着声音望去。一名女子绕过屏风飘然而入。裙摆飘扬。带出一股妩媚。什么叫风情万种。大抵也就是这样子。 面如桃花。眼带娇媚。眉梢轻佻。唇如樱桃。那种美。是柔到骨子里与生俱來的媚。乌丝千缕。衬得面色白皙而透明。泛着淡淡的微红。身段窈窕多姿。玲珑有致。却又仿若柔弱无骨。娇媚底下。更深的却是从心底里泛出的怜惜之情。 这女子。势必不简单。 我看着那女子眼中越來越深的笑意。蠕了蠕唇。张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到口的话哽在喉间。脱口而出的声音明显些带着沙哑。“这是哪里。” 那女子翩然走至床前站定。嘴角轻扬。脸上的酒窝深而媚。“你可以叫我艳娘。”她的声音轻轻从舌间吐出。却并不回答我先前提出的问題。 我直直地望着她。似乎只要看着她就能看出点什么來。可一切都是徒然。我从來不认识这个叫艳娘的女子。艳娘见我毫不避诲地直望着她。也不恼。轻轻一笑。“这里是‘冽情坊’。”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她轻唤了一声。立马便有两个丫环装扮的女子走了进來。 “你们两个。帮这位姑娘好好梳洗一下。” “是。”二人答道。粉衫女子便走过來掺着我起了身。我任由她扶着我。倚在床沿上。艳娘看着我。拿出了一颗朱红色的丸子。绿衫女子接过后将其放到我的嘴边。 “吃了它。能让你的力气恢复一点。你放心。不是毒药。是用來解这房里的香气的。”艳娘说道。 我轻启嘴唇。咽下那颗药。看來我猜的沒错。那萦绕的淡淡桃香。果然就是令我全身力气几近全失的原凶。药刚入腹。便感到一股暖气行至全身。经由丹田。漫至四肢。 “好了。你们两个好好侍候着。我等会再过來看看。不得侍慢了这位姑娘。明白吗。”艳娘说完。见二人点头。也不再看我。便转过身。人已施施然出了房门。 “姑娘。桃红和柳绿帮你换身衣裳吧。”绿衫女子说道。桃红。柳绿必然就是这两个人的名字了。我轻摇了头。“柳绿姑娘吗。这到底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冽情坊。姑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柳绿说道。后一个问題却并不回答。反问我。只是这冽情坊。究竟是什么地方。印象中。凤城似乎沒有一个地方叫冽情坊的。 “姑娘不知道冽情坊吗。咱冽情坊可是津都属一属二的地方呢。这大路上问问。哪个不知道冽情坊的。咱这的姑娘可都是最好……”桃红说道。却惹來柳绿的一记白眼。“桃红。休得多语。你忘了艳娘的吩咐了。”桃红微吐了舌头。也不再作声了。 两人不顾我的意愿。径自给我换了一身衣衫。却是一身轻盈的白衣。外罩一件缕空花纹外衣。然后又给我梳了头。头上插了许多叮当环佩。我制止不了。只能由得两人去了。 方才柳绿说这是在津都。原來。我已经不是在凤城了。津都与凤城相临。我虽知道津都。却很少到过这里。现在到底是过了多长时间了。 冽情坊。我仔细想了想。依稀中记得似乎以前听苏府里的下人说起过。冽情坊是津都里公子哥们最喜欢涉足的地方。说好听点是休闲去所。其实也不外乎就是烟花之地。我竟然会是在冽情坊。。冽情坊的坊主是个年轻貌美的娇娘子。想必就是艳娘沒错了。 头隐隐地痛了起來。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一个时辰后。艳娘过來了。她似乎很是满意我此时的妆扮。遣下桃红柳绿后。艳娘在我面前坐下。 “艳娘。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捺不住性子问道。心里是焦急万分。面上表情却努力维持平静。 “呵。姑娘真爱说话。你可是我艳娘花了五百两白银买下來的。从今以后。你可就是我冽情坊的人了。”艳娘的话不外乎就是一道晴天霹雳。一瞬间在我眼前炸开了花。 “艳娘。这肯定是误会。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來了……” “姑娘。这里的姑娘刚來的时候都跟你一样。后來还不是都不愿意走了。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这五百两我还不想花呢。这津都里同行的。哪个不挤破了头想进我这。这还得看我艳娘情不情愿。”艳娘带着几分打量的眼光看着我。“以后。你叫做蓝姬吧。今天晚上就开始接客。我都安排好了。还有一个时辰。客人就到了。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一下。别让我艳娘难做。”艳娘说得云淡风清。却听得我的心不禁地一直往下沉去。 天啊。还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更让我觉得糟糕。再解释也沒用了。就像艳娘说的。哪个刚來的姑娘不是一开始都说不是自愿的。可这有什么用。沒用。可是……可是我又该怎么办。 不行。我得想办法。凌筱双。你得冷静。 艳娘的眼角微扬。一股颇有深意的笑刻上她精致的脸。“你就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一个时辰后我让人带你去见客人。别想从这里偷跑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你是走不出这间房间的。”说完。留下呆若木鸡的我。已经不见。 还有一个时辰。就只有一个时辰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缓缓地起身。依然还是沒什么力量。窗户紧闭着。从外面反锁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却根本就打不开。我却已经累得必须得倚在窗边。现在门外。肯定是有人看守的。也是出不去的。 难道。我真的沒有办法了。 怎么办。 现在除了我。大概沒有人知道我竟然是在这个地方。苏府的人是不是有在找我。他们能不能找到我。就算找到了。我却是在冽情坊。恐怕也是难以说清了。 唉……气力尽失。我颓然滑落地上。· 62 一个时辰。仿若度日如年。无能为力的每一秒钟。似乎都是一种折磨。像一条小虫钻进了心里。明明费尽了心力想要逮住它。却又抓它不住。可这一个时辰。却又似乎过得飞快。快到我还來不及做些什么。它就已经从我面前飞快地溜走了。丝毫不给我一丁点转圜的余地。 我倚着墙壁坐在地上。地板的冰冷却并不能平息我脑中的混乱。那混乱就像是一团紧紧搅缠在一起的麻线。如何扯也不扯不顺。纠缠不分。脑子里闹轰轰的。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艳娘精致的脸。本无焦距而空洞的眼神在她满脸清澈的笑中逐渐清明。 事到如今。再强力抗拒也沒有用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是一点底也沒有。对于后面所发生的事的无可预知。还是有些慌。 艳娘灿笑的脸。如三月盛开的桃开。妩媚拂人心弦。那笑。似乎不含一丝杂质般清透。只是她的眼。却是那般幽深如一谭深水。看不到底。 我居然。无法窥视到她的任何一点心思…… 艳娘使了一个眼色。原本站在她身后的柳绿趋步上前。把我从地上扶了起來。 “姑娘。你可不能怪我艳娘。入了我冽情坊的姑娘。自然就是我艳娘的人了。”艳娘脸上的笑依旧。“你放心。艳娘自然会为你好好安排安排的。”说完。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居然还是热的。有淡淡的烟雾在杯子上面散开來。“來。先喝杯温水。暖暖身子。” 我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去接过來。凑近嘴边轻汲了一口。暖暖的水入喉。一股暖意便在身上。在冰冷的地方呆坐了一个时辰。尽管房内的温度还算暖和。我现在却确实是有些冷了。 一杯水喝完。身子已经暖和了许多。我张开嘴刚想说话。房门却突地被人打开了。 进來的是桃红。 “艳娘。二爷來了。正往‘蓝苑’來呢。” 蓝苑。这里必然就是冽情坊的蓝苑了。可这蓝苑。不是这冽情坊的坊主住的地方吗。这个房间…… “桃红。去把二爷领进來吧。”艳娘说完。回过头看我。眼中浮现一抹得意的神色。她的脸。却忽然在我眼前转动起來。渐渐变得有些模糊。竟像有几个艳娘的脸。不停的交替转动。我心下顿时明白。定是那杯水…… 身子一软。便要瘫下。柳绿接住我软下的身子。在艳娘的吩咐下把我扶到了床上。 “蓝姬。这名字我可不是随便会替哪个姑娘起的。你可不能让我失望才是。呆会儿。好好见见二爷。千万不能待慢了他才是。”说完。直起身子。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便绕过屏风出去了。 与此同时。房门开启的声音又响起。艳娘柔媚的声音酥麻到骨子里去。“二爷。你可來了。你可真让艳儿好等啊……” 外面片刻安静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柳绿桃红。你们下去。” 我身子又是毫无力气。只能倚着床沿坐着。闻言心里却噔了一下。这声音。这声音不是…… “二爷。怎么这么大火气呢。來來來。喝杯水。降降火……” 男子冷哼一声。淡淡开口。声音不温不愠:“梅艳儿。你这玩的是哪出。” “二爷。我能玩什么。今儿个。我给你找了个姑娘。包你满意。”艳娘说完。又是一阵轻笑。身子已经移到了屏风旁。我望眼去。已经能看到她那淡水绿纺纱裙摆。 “我不需要。”男子的声音显然有些恼了。带着些微的生硬。艳娘却不顾:“沒看过。二爷怎么就知道不需要呢。”话说完。一把把屏风推开了。 原本把房间一隔为二的屏风突的移开。我的视线一眼就望到了外面。 四目相对。二人皆愣住了。 果然。那个男子便是苏府的二少爷。苏翌洛。是的。我新成婚的夫君。往日在府里尚且很少见面。沒想到。却在这种情况下……惊愣过后。我心里嘲讽一笑。多讽刺啊。 苏翌洛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明显也是愣住了。却还是很快地就恢复了神色。眼中的神色却更加深不可测了。“梅艳儿。这是怎么回事。” 艳娘抿嘴一笑。走到他面前。隔住了他与我的视线。“二爷。您可还满意。这姑娘可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來的。特意让她服侍二爷呢。二爷您要是不需要……”话语一顿。移开身子。媚眼看我。“艳儿相信会有很多人还是需要的。”语气中竟带着微微的威胁气味。 难不成。这艳娘其实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好乱…… 苏翌洛脸色一敛。目光凌厉地看着艳娘。“说吧。你想要什么。” 艳娘脸上漾开艳人的笑。走过后挽住苏翌洛的手臂。整个身子有一半都贴上了他的身子。“二爷。您还是不愿意娶艳儿进门吗。艳儿就算是给您做个小妾也不会介意的。相反……艳儿会和姐姐好好相处的。”语气温软柔情。如缓缓荡开的水波。轻轻地。漾着波圈。一**地。在心里化开。 苏翌洛一言不发。将手抽了出來。他上前。把我坐床上抱了起來。神色依然淡淡。“梅艳儿。给我解药。否则你就别想我会答应你什么事情。”话是对艳娘说的。眼睛却看着我。幽深的眼神波澜不惊。 艳娘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玉瓷瓶。倒出了一颗黑色的丹丸。递给了苏翌洛。眼神却依然柔得能化出水來般地看着他。苏翌洛看着她。接过丹丸喂进我口中。“艳儿。你这又是何苦呢。”话说完。便抱着我朝外走去。 经过艳娘的身边时。我眼角看到她凄然的脸色。这女子。竟也会有这般神色。令人疼到心底去。妩媚的眼角。更是有些湿润。平添了几多的怜惜。 “二爷。您可别忘了答应艳儿的事。艳儿等着二爷……”话语幽幽。如兰如丝。· 63 为了不惊扰苏府的其他人。苏翌洛抱着我从后门进了苏府。一进府。便直往洛水居走去。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长廊上的灯已经点上了。在微微的朦胧夜色中。闪着幽幽而昏黄的光。一盏盏。连成一线。长廊尽头。有个女子的身子翘首张望。走得近了。我才看清原來是小翠。 小翠显然是见到苏翌洛抱着我回來才被吓了一跳了。微愣住后猛然跑了过來。“二少奶奶。您可回來了。我从今天回來后一直等着你回來。可急死我了。。”差点儿喜极而泣。眼眶微红。蓄满了水意。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原來时间才过沒多久。沒有惊扰到苏府的其他人。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出來。 “去准备些沐浴用的热水和浴桶。要快。”苏翌洛抱着我走过小翠身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脚已经踏入了房内。他将我放到了床上。然后径自从旁边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我现在必须把你的衣服脱掉。你身上已经都是冷汗了。不擦干后再泡一下热水。肯定是会染风寒的。”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來看我。语气依然淡淡。眼神也是极为平常。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身上真的都湿了。一身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裳。此时湿湿的粘在身上。极为不舒服。方才身上完全沒有一丝力气。一门心思也全都放在苏翌洛和艳娘的关系上。竟然沒有发觉。 可是。他现在要脱了我的衣服。尽管只是想为我擦干汗。却依然令我有些羞赧。我回避苏翌洛注视着我的视线。轻咬了下唇。眼眸低垂。如果不擦干的话。这种天气。必然是会染上风寒的。如若真是那样。以我的身子。怕又是得缠绵病榻了。 心里思索了一下。眼一闭。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却如同火烧过一般。热得发烫。 吃下的药效力已经开始显现出來了。我的四肢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我抬起手。想自己把身上罩着的外衣解开。解了半天却解不开系在前面的带子。苏翌洛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把衣服的带子解开了。我不敢再去看他。手将身上的衣服脱下。 我使了些力气。背过身子。他的手。拿着毛巾。轻轻地拭去我身上的汗水。那么那么轻柔。仿若轻风抚过般。 “你现在能用力吗。前面的你自己擦吧。” 我背对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接过他递过來的毛巾。轻轻地擦拭。我的眼角瞄了一眼苏翌洛。却见到他背对着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身子擦干了。 我从未有一次。像今天那么感觉无助。而就在我最为无助的时候。他却出现了。像天神一像。让我不再迷茫。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此深地撼动着我的心。望着他背对着我的身影。我的心中百昧杂陈。忽然间觉得。这个男子的身影。看起來也带着些许的清冷与孤单。 我拉紧了身上半褪下的衣服。外面的门被人开启。是小翠。张罗來方才苏翌洛所吩咐要的东西。东西全备好后。就退下去了。临走前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担忧。我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这才拉上门离开了。 人全走了以后。这房间里便又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满室的空气中都泛着异样的味道。尴尬万分。平时我便极少与他共处一室。更何况。此时这种状况…… 他转过身子。面上有些不自然。触及他的视线。我也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他从旁边抽起一件长衣。覆在我的身上。裹住后把我抱了起來。 浴桶里已经满上了一桶热水。热气腾起來。在上方撩起一层轻烟。袅袅飘扬。迷蒙。 “能站吗。”苏翌洛站定后。双眼看着我问道。是我看错了吗。我居然……我居然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丝丝的柔情。是吗。还是我看错了。再想看清。他的眼眸却已恢复了平常的平淡无波。 隔着衣料。我依然感觉到热度从他的身上传來。一波一波地。激得我的脸开始泛热。身上越來越燥热。一波一波地袭上來。涌上脑中。晕眩万分。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他好看的脸在我的眼中渐渐有些朦胧。却又更加摄人心弦。薄薄的唇微微抿住。迷人的脸上线条优美。依稀中。我看到他脉脉地看着我。那般地柔情万分。眼中似乎有一个个的漩涡。而我仿佛就要在溺在他那一番柔情中。再也不能自拔。 脸上的热意更甚了。仿若被火烤过般的烫人。“……热……我好热……”脚上依然使不上什么力气。手上却不知道哪來的那么大力量。一只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用力地扯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企图以此來缓解身上的无名燥热。 衣服被扯开。裸露出來的肌肤接触到寒冷的空气。一抹凉意袭來。让我觉得舒服了许多。似乎沒有那么热了。可这种感觉并沒有持续多久。马上。身上的燥热却更为甚了。找不到宣泄的地方。闷得人晕沉难受。体内似乎有一种未明的**。不断地叫嚣着要奔涌出來。冲撞着我全身的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沸腾起來。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苏翌洛一见我的模样。眉头皱了起來。眼眸中是我看不懂的神色。他伸去手贴上我的额头。手的冰凉令我很是舒服。我却能感觉到他在愤怒。很愤怒。愤怒中却又依然担忧。担忧。是为我吗。那又是在担忧什么呢。我不要。我不要这么一个好看的男子。为了我。皱起他好看的眉毛。 下一秒。我的手已经轻轻抬起。抚上了他的眉。“不要皱眉了。不好看……”轻轻地笑了起來。眉头不再皱了。他的脸。真的好好摸呵。 体内又一波的燥热袭來。我微皱起眉。看着他已有所缓和的脸。“好热……”话一说完。再也顾不上什么了。一下子就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扯了下來。里面的衣服也被扯开了。胸前的肌肤全部裸露在外。我却全然不知。 他眼中的深意越來越浓。眼神越來越深邃。幽黑而迷人。脸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僵硬。猛然间。他推开了我。一离开他。身体失去了可以倚靠的对象。软软地就往地上瘫去。他一见。却又马上冲了过來。接住我往下滑的身子。 “该死的。”我听到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愤怒与懊恼。他口中呼出的气。微微地吹过我的耳旁。吹得我心里发痒。身上的燥热更甚了。我一把攀上他的脖子。全身的力气全都放都在他的身上。软软地再也提不上力气了。他身上的衣服。磨擦着我裸露出來的肌肤。酥麻。却又舒服。于是我把脸贴上了他的脖子。身子不能自制地开始在他身上缓缓磨擦起來。微闭上眼。身上的酥麻感让我舒服地轻噫了声。 “凌筱双。停下來。快停下來……”他的嗓音开始慢得低沉起來。似乎在隐忍些什么。手扳过我的身子。硬是把我从他身上拉开了。 我朦朦地望着他的眼。“不要。我不要……”话说完。又径自贴了上去。 他猛然间站了起來。却把攀着他的我也拉了起來。他愣愣地望阗他好看的脸。深遂的眼色中。翻滚着阵阵**。我凑上前去。唇瓣微启。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刹那间。我明显地感觉到。他与我的身子都微微一震。唇瓣贴上他肌肤的那种感觉。那般舒服。却又让我舍不得了。 “凌筱双。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再不停下來。你会后悔的。”我把我拉开了。说出口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我微抚着唇。上面似乎还有他脸上的味道。怅然若失地望着他。不明就理。心里像失去了什么东西。空荡荡得难受。 我甩了甩头。想将那无底的空荡感甩掉。却毫无一丝作用。挣脱开他锢着我的手臂。脚下不知道哪來的力气让我足以站立。我挪动双脚。向后挪了一小步。一个不慎。却向后倒去。一只脚好像绊到了什么。手用力地挥舞着向前。寻找着可以让我抓住的东西。却扯住了苏翌洛前面的衣摆。 尽管如此。却也已经來不及了。來不及止住我向后倒的情形。一个扑通。是温热的水。铺天盖地地淹灭了我的视线。嘴里猛地呛了几口水。温温地入喉。我浮出水面。却撞入另一个人的眼中。那般地霸道而危险。仿佛一不小心。便要万劫不复。 水的热度让我体内的炽热更加强烈。热气涌上來涌得让我无法思考。我望着眼前的人。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将他的体型显透无遗。我感觉到喉间一阵干涩。吞了吞口水。却妒忌來他更加令人看不清的眼神。 **涌上來的那一刹那。我似乎。听到满世界的花开放。清脆。悦耳。· 64 头,很晕,晕得就像快要透不过气来一般…… 我费用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满眼的黑,过了一会才从这黑暗中看到一丝丝的微弱月光,微得近似看不见。 身子感觉前所未有的酸痛,像要散了架一般,尤其是*的疼痛更为强烈。*?怎么会……我的眼睛睁大,瞳孔空洞,之前的意识一点点地回笼…… 是苏翌洛,抱着我回房,然后我便感到全身像火烧一般的灼热。我好像……好像还摸了他的脸,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脸上的触感。等等,我好像还不只摸了他的脸…… 天啊……我该不会是把他吃干抹净了吧? 哀叹了一番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身边似乎有些异样。偏过头去看,却骇了我一跳。 这是真的还是我在做梦?如果我不是在做梦,怎么会看到苏翌洛睡在我的床上?而且,还是那么安详地睡着?就像个小孩子,安静地睡着,眉头微蹙,好看的眼睛此时紧闭,长长的眼睫毛就像两排扇子般,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颤动。我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就吹在我的脖子上,微微的凉。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睡觉的样子,甚至没有看到过有谁睡觉的样子能比他好看。就算是成了亲,他也经常不回房,我根本就没有机会,也从未想过,可以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安静地睡着。 单单只是看着他的睡颜,我的心境也慢慢地平和了下来。 看来,我是真的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把他吃干净了!等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头便开始微微地疼痛起来了,*的疼痛感在提醒着我所做过的事情,像个抵赖不了的证据。 老天爷啊,我还有什么脸再见他?幸好,他现在睡着了,不然……想想都觉得不安,我该怎么解释眼前的这一堆混乱? 艳娘,苏翌洛,我……乱成一团,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挪动着酸痛的身子,背对着他,借此来掩饰心中的混乱。才翻过身,强睁开的眼皮便变得沉重起来,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我又沉沉地睡过去了。之前还在想着的那些,早就已经被抛到了脑后。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翻过身过,身后原本紧闭的眼睛却忽的睁开了,在这黑暗中,像会发光般闪着微亮的光。他的眉头蹙得更加厉害了,像拧在了一起,眼中的光芒渐渐淡去,变得幽黑,像一谭黑色的墨水般。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开眼就是刺目的光。 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昨日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般,一切,只不过是我梦里看到过的,并不能当真。可那感觉却又是如此地真实,真实得令我不敢相信那会是一场梦。 身子的不适感,才让我真正地明白,那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了。在我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发生了,而且,还是我一手促成的。是我,像沙漠中饥渴的旅人,毫不保留地索求着绿洲的滋润。 脸上的热度一下子从脖子上直窜脑门。我怎么会……怎么能…… 门吱呀地开了,我赶紧又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我怕,我现在就怕面对他。我该拿什么面目来对待? “二少奶奶……”是小翠。我松了一口气,赶紧出身唤了声,小翠马上就进来了。 “二少奶奶,你醒了?我来侍候你洗漱吧。”说完,就去张罗着那些洗漱的东西了。 “二少奶奶,二少爷早上出去的时候吩咐我让厨房给你煲了些鸡汤,你呆会可要趁热喝了才行。”小翠说话间已经往我头上插了一支木簪子。 鸡汤?他居然会吩咐人给我准备鸡汤?我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铜镜,竟有些不敢相信。 曾几何时,他曾这样关心过我?是因为……? 我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于是很快地便让小翠退下去了。一勺一勺地,搅着那一盅泛着香气的鸡汤,食不知味。 艳娘想让苏翌洛娶她,他会吗?看他们相处的模式,想必早已熟识了,说不定,苏翌洛还是艳娘的常客?不是吗?如果不是,他们又是怎么相识的?艳娘要他娶她,是想要让他替他赎身吗?可是,她不就是冽情坊的老板娘吗? 苏翌洛…… 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的男子,那般地摄人心弦却又冷淡无波。现在,这个男子就是我的夫了,而且,就在昨晚,我与他,有了夫妻之实……我甚至还能忆起,那一刻,如上云端的欢愉…… 可是,这样一个男子,原本不属于我,而我,也并未心属于他。既然如此,倘若他真的娶了艳娘,我又怎么会介意呢。男人三妻四妾,不都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不曾在乎他,所以不介意他身边有再多的女子,三妻四妾又如何?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让人给我准备鸡汤? 甩了甩头。不懂不懂,真的是不懂…… 就这么一直胡思乱想,时间也就过得飞快了。我连午膳都过了吃,等到过了时辰,肚子开始“咕咕……”乱叫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顿时觉得饿得慌。 我开门想去厨房找点吃的,不想一开门就撞上了急跑过来的小翠,忙往后退了一步,接过她撞过来的身子。 “小翠,什么事这么急?你看你,也不看看路,还好没什么事。”我忍不住又唠叨了她几句。这么个横冲直撞的性子,当真是一点也没有改啊。碰上我还好,要是碰上了别的主子,就怕得一顿好打好骂了。 她一手扶在我手臂上,一直喘气,却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把气喘顺了,这才急急地说道:“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要生了!两位老夫人让人来请你过去呢……”(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65 我匆匆地换过一套衣服。就急忙往翰宇轩走去了。小翠跟在我的身后。大步地走着才总算跟得上。 “老夫人派來的人有沒有说什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一边走一边问道。脚步未停过。 小翠见我问话。一个小跑步跑了上來。“沒说。只说老夫人让你过去。” “嗯。”我微点头应了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绕过长廊。我的思绪开始飘扬。这段日子以來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我连自己都顾不來。更何况是沈玉莹。我几乎都忘记了她就快要临盘的事了。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 第一次做母亲的滋味是如何。应该是欣慰而幸福的吧。有一个汇集了自己和心属之人的情意结晶而出生的孩子。只要想起。都是那般窝心而温暖。 苏骞陌此时应该也在翰宇轩了吧。他的心情应该是焦急的。毕竟。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思及此。我的脚步缓慢了下來。小翠并沒有注意到。兀自向前走着。 一思及这个男子。我才发现原來自己这么久沒有想起过他。那样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那样一个被我悄悄揣在心里的男子……可是。他的那番话语却像一把尖刀。把我最初的妄想刺得体无完肤。即使原本不奢望。一量被揭开。才真正地知道能会疼痛。即便是现在。只要一想起他。我的心里依然会隐隐地疼。隐隐地疼…… 我。真的能放下吗。 苏骞陌…… “二少奶奶。”小翠的声音入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來。一抬头。却见她已经在前方停了下來。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我。我忙快步走了上去。 凌筱双。你不能再想了。停止。 还沒有进到翰宇轩。已经能感受到里头忙碌而焦急的情绪了。一进去。就看到有下人们忙得准备接生用的东西。在翰宇轩内穿梭。沈玉莹的房门紧闭。偶尔有人开门走了出來又关上了。赵丽云和温婉儿在房外。一脸焦急。就连苏仲威也到了。此时正由人半掺扶站着。我连忙走了上去。一一请了安。 苏仲威的病已经好转了许多。咳血的情形已经沒有了。只是身子依然有些虚弱。即便是在此刻。他的脸上依然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见我到了。只是微微地颔首。沒有言语。 “你说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沒什么声响啊。”温婉儿朝赵丽云说道。 “放心吧。沒事的。稳婆还在里头呢。再等等吧。”赵丽云微微一笑。以令她安心。手拉起温婉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不管什么时候。这个淡泊的女子。总有办法令人的心里安定下去。就像是一剂安神的药般。 我四下环顾了下。却不见苏骞陌的身影。他怎么会不在。难道出远门了。可是。我沒听说过他有出远门的。这段时间。他不是一直都在凤城吗。 正想着。耳边响起苏翌洛请安的声音。沒想到。他也來了。 这个时候见到他。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堵在心里。闷闷的。他却只是微斜着头看了我一眼。微颔首后便在苏仲威身旁站定。和他说着话。 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却见他脸色如常。并沒有一丝异样。他……怎么能好像沒什么事发生过一样。 眼前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男子的身影闪了出來。显然是被推出來的。“苏大少爷。您就在外面等着吧。里面由我來就好了。啊。”稳婆说完。快速地又将门关上了。苏骞陌想再上前。却被赵丽云拉住了。“陌儿。在外头等着。” 原來他并不是不在。而是在里面陪着她。心里苦涩。是我想多了……原來。心里既然还是会苦的。 我在他出來的时候便微微地愣住了。眼睛不自禁地飘往他的身上。他好像更加瘦了。面色有些憔悴。是因为沈玉莹吗。是吧……可是。他怎么能不好好照顾自己。看。瘦得脸上的轮廓愈加深了…… 我痴痴地看着他下巴上刚长出來的胡渣。愣愣不得语。片刻之后才收回视线。还好。并沒有人注意到我。我心里为自己方才大胆的行为抹了一把汗。倘若让人看见。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微低下头。心思沉淀。再抬首。已是面色如常。 回头却撞上苏翌洛的视线。直直地望入我的眼睛。那般地霸道而又……冷硬。眼神变得幽深。泛着丝丝危险的气息。我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他看见了。 “啊……”房里的一声尖叫突兀响起。却扰乱了房外所有人的心绪。苏骞陌冲上去前。赵丽云急忙拉住了他。他停了下來。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凝重。双手紧握成拳。 房里的叫声一声接一声。终于。一个婴儿的啼哭声破空而出。嘹亮。 稳婆打开门。抱着啼哭着的孩子走了出來。“恭喜苏老爷。贺喜苏老爷。大少奶奶给苏府添了个男丁呢。”说完。笑着哄着孩子。 苏骞陌接过孩子。抱着的手微微有些发颤。脸上是抑不住的喜悦。他一接过孩子。那孩子马上就不哭了。看着怀里的婴儿。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慈爱。片刻之后。他便将孩子交给了赵丽云。快步走进了房里。 一离开苏骞陌。赵丽云手中的孩子马上又开始啼哭起來。赵丽云哄着她。言语间也是掩不住的喜。 “玉莹可还好。”苏仲威问稳婆。稳婆忙答:“母子平安。”于是苏仲威唤來下人。带稳婆去领赏。 折腾了一个下午。等到我回到洛水居。已经是夜晚时分了。 草草地吃过了晚餐。在房里呆坐了会便觉得有些乏了。于是便早早地上了床睡觉。意识很快地就开始模糊了。梦里。我似乎回到了老家。阿娘带着我。在集市上穿梭。我穿着厚厚的棉衣。是艳红艳红的颜色。扯着阿娘的衣摆要她给我买冰糖葫芦……可我一转过头。却发现卖冰糖葫芦的人不见了。连阿娘也不见了。整个集市上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街中间。任凭我如何喊如何唤。也沒有人出來应我一声…… 我骇得微张开了眼睛。原來。一切不过是梦而已。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发现床前有一个人影。背着光看不清模样。那人缓缓地走了过來。待到在我眼前站定了。我才看清既然是苏翌洛。 他怎么会过來。平常。他不是会到书房去的吗。我心里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里。”心里的话却下意识的说了出來。我忙伸手去捂住了嘴巴。这里是他的房间。他怎么不能來。 他挑了挑眉。看着我兀自的懊恼半晌沒有反应。正当我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之时。他却突然俯下身子來。而我。只能微愣地看着他的脸逐渐在我眼前放大。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在黑暗的夜中闪着晶莹的光。如同浩瀚夜空中闪烁的明星。熠熠夺目。他的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我也要睡觉。”声音。轻而平淡。 “啊。”我顿时像被石化了般愣住了。然后又猛地坐起身子來。却因为用力太猛而撞上他的额头。痛得我忙伸手去捂住。再轻轻地揉了揉。惨了。他一定也被我撞痛了。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沒有停下來。我从床上拿了个枕头:“我……我去外面的榻上睡。床给你睡……”说完就要下床。 他看着我的动作。眉头微微地拧起。眼中的光芒越來越闪。片刻之后大笑出声。伸手揽住了我的身子。一把把我压回了床上:“不用了。你睡床上。我也睡床上。”唇边。是一丝丝的戏谑。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就像是七月里的莲花。开满了满江的淡粉。舒服而怡人。“你笑起來好好看。”我呆看着他。喃喃地轻语。却见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我……我还是去外面睡好了……”我一阵尴尬。挣扎着就要起來。却惹得他敛了脸上的笑意。 “凌筱双。你准备把我吃干抹净之后就拍拍屁股当沒事发生吗。”他的表情。看起來竟然有些委屈。像……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般。我却无暇去震撼于他的表情。心思早已被他所说的话搅乱了。脑里在那一瞬间“轰”地一声。全都变成了浆糊。果然……他果然是要來兴师问罪的。我一阵心虚。不可否认的。我真的是把他给吃了…… 缩了缩脖子。偏过头去不敢看他此时的眼睛。“我……我沒有……”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旁。呼出的气微微地吹着我的脖子。我一冷。身子微抖了抖。 “沒有最好。”脸上的危险气息终于渐渐淡去。松开了皱起的眉毛。拉起被子。自己钻进被窝睡下。用棉被紧紧地裹住我和他的身子。我的脸“腾”地红了一大片。滚滚的烫。 “好了。睡觉吧。”轻轻地说完话。便沒有了声晌。我僵着身子不敢乱动。却久久不见有动静。于是偏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早已闭着眼睛睡着。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我顿时不知道该是好笑还是好气。亏我还被吓了那么久。肇事者却早已睡着了。 这人……这人真的就是來睡觉的啊。· 66 手中的针线翻飞。一针针。一线线。针落线起。细心地缝制着一件小小的衣裳。 沈玉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乖巧的小男孩。不只是苏府是第一个小少爷。还是……还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为他。取名砚奇。 理论上來讲。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來表现我的心意。可是事实上。苏府从來不缺什么。小孩子所需的一切。也早早地便已是备好的了。更勿须我再去操心。于是。倒不如自己亲手缝上件衣裳來得贴心。针线间。缝下的是真切。 那么白净的一个孩子。眉眼间像极了他。只需一眼。便已叫我真心地喜欢上了。宝蓝的绸缎。该是最适合他的颜色了。我已经开始想象。此时在我手中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缝得累了。一不小心。针就往指尖上刺去。瞬时便是一阵疼。殷红的血珠渗了出來。我赶紧吮了吮指尖。还好。血沒有沾染上那小衣裳。 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站了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四肢。 从洛水居望出去也能看得到雨湖上的景象。原本结了冰的湖面此时也已开始融化了。有些尚未融化的冰块。雪白雪白的一片片。漂浮在湖面上。与夏天的满湖绵绿荷景截然不同。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春天。不知不觉中來了。满地银装素裹的冬天。早已离去。气温却更加冷了。冰雪融化的寒意散发。融入了丝丝空气中。 我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微微地凉。却令人很舒服。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二少奶奶。喝药了。要不就凉了呢。”小翠的声音穿过微凉的空气。响起。 我微睁开眼。沒有回头:“搁桌上吧。我等会就去喝。” 药汤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溜入鼻翼。我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又该喝药了。 从那天晚上苏翌洛硬是与我同睡后。隔天他便开始让人给我煎药。每日一次。小翠理所当然就充当起送药的角色了。每每总要看着我喝下才会离去。这丫头。现在就差把苏翌洛的话当神旨了。从小到大。我一向不喜欢喝药。浓黑的汤汗。泛着中草药或浓或淡的味道。却大多是极苦的…… 这习惯。在这两个人的强势下。也不得不妥协了…… “二少奶奶……”小翠大概是见我并沒有移动身子。又唤了一声。 我望着雨湖湖面上的碎冰块。淡淡说道:“让我再站一会。我肯定会喝的……” “先把药喝了。要看再看吧……” 这声音…… 我愕然地回头。眼前却是苏翌洛。手上端着药。直直地送至我面前。浓浓的药味泛开。惹得我眉头深皱。小翠见他进來了。也就识趣地下去了。 我掀着鼻子。望着那一碗黑色的药汁开始犯难。突然间想起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題。。 “为什么让人给我煎这些药喝。我都沒生病……” 他闻言。剑眉一挑。淡淡说道:“我可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人再把冰冷的手脚往我身上贴。”说完。还微微地抿了抿唇。 我一愣。瞬间反应过來他话中的含义。血液开始往脑门上冲……“我哪有……”心里却有些心虚。难怪这些天我睡觉都不觉得手脚会犯冷而让我醒过來。相反的。总能睡得安稳。我还在奇怪怎么多年來的毛病这些日子都沒有犯过。原來……都是我睡着时不知觉的时候把手脚往人家身上贴…… 不过。还不是都怪他。摸上來睡干嘛啊。 前些日子。还是如同陌路人的两人。这些日子以來却夜夜同榻而眠。我本以为。那一晚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不想他却从那晚开始。每到晚上就会出现。硬上爬上床來。虽然如此。却也只是安份地睡在一旁。一睡下后沒多久就睡得深沉。反倒是我。因为不习惯。每每都是僵着身子睡着。醒來时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我。实在是看不透他……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正想着。身子却一下子被人揽入怀中。我脚下踉跄了下。软软地趴在他胸前。耳旁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地。与我的心跳一同跳动。此起。彼伏。 “还在想什么。”他轻声问道。语气似乎有些微微的惬意。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沒有想什么……”手扶着他的手臂。微微撑开了身子。却挣扎不开。 “沒想什么。那就把药喝了吧。”说完。手中的药碗又递到了我面前。 我眼睛半眯。眉头都已经深深地皱起。“我……可不可以不喝……好苦……”眼睛望着他。微微企求。 不想他却是一挑眉。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越來越深。看着我不说话。 我感动脖子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果不其然。他接下來说的话。完全把我定住了…… “你是想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嗯。”说完。嘴角的笑扬到极致。手中的碗就要往嘴边送去…… 我连忙一下子就把碗抢了过來。一只手捏着鼻子。闭着眼睛一口气把一整碗的药都喝完了。入口的苦啊。让我不由得深深地皱眉。 “我喝完了。可以放开我了吧。”我把喝完了的空碗递给他看。身子开始微微挣扎。 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浓。终于。眼睛也盈满了深深的笑。大笑出声。锢着我的手臂放开。我一下子就从他身旁弹开。微低着头无语。 正在松了一口气。他却又把我拉了过去。唇贴了上來。微薄的唇瓣贴着我的。惹得我的身子跟着微微颤动。他伸出舌头。舌头顺着我的唇型滑了一圈。然后撬开了我的紧闭的唇瓣。找到我的舌头。一阵激烈地纠缠。唇齿之间。满是他的味道。我感到一阵又一阵地酥麻。如翻涌的潮水一下子就把我淹灭。整个身子软软地只能贴着他…… 唇瓣分离时。两人皆是微微地喘息。我的大脑就像缺了氧。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这是小小的惩罚。以后要乖乖喝药。这些药。都是调理你的身子的。”他的声音。还带有一些微喘。而我此时已经无心去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满脑子空白。只是顺着他的话微微地点头。 老天。刚才。。他刚才吻我了。 我沒做梦吧。。 谁來给我一棒子敲醒我吧……· 67 上 一时性起。突然地想吃阿娘做的桂花糕了。于是直接跑到了厨房找阿娘。缠着要她给我做桂花糕吃。阿娘被我缠得怕了。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丫头。就知道吃。”却依然去给我做桂花糕。 我站在一旁。看着阿娘在并不大的厨房里忙來忙去。突然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沒有出现过了。小时候。我常常跟在阿娘的身边。坐着看她干活。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我依然是那个扎着小麻花辫的小女孩。 那些雪白雪白的糕点。泛着淡淡的桂花香味。我迫不急待地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入味甜而不腻。糕已绵花般轻轻化开。满嘴都是桂花的香味。这样一种味道。曾经是那一个女子最爱的味道呵。 不免有些神伤。不知……她现在过得好吗。 她曾说。阿娘做的桂花糕吃起來有一种特别亲切的味道。只是现在。这种味道。却已沒有她來品尝了。 “丫头……”阿娘的身影背对着我。正在看着炉上煨着的汤药。一个轻唤。把我飘移走的思绪拉了回來。 “嗯。”我又往嘴里送了一块桂花糕。口中含糊不清地回道。 阿娘半晌沒说话。终于。转过身來对着我。目光直直地望入我略带疑惑的眼中。 我望着阿娘。等着她接下去说的话。沒想她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复叹了一口气。便转过头去把炉上的汤药倒出。“沒什么。” 阿娘的背影。却让我觉得心酸。我知道。我是在担心我。担心我有沒有受了委屈。担心我现在过得开不开心。担心我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走过去后背后拥住了阿娘。脸贴着她的后背。眼睛微微闭起。闻着阿娘身上永远都觉得好闻的味道。我轻轻开口:“阿娘。我现在很好。真的。是真的很好。” 是啊。阿娘。你不用为我担心了。我真的很好。沒有人让我受委屈。沒有人。 是了。苏翌洛对我也是出奇的好。真的。好到令我的心有些疑虑。我不懂。为何他要对我这般好。可是。阿娘。这些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很好。 我听到阿娘轻轻地叹了口气。手却抚上了我环在她前面的手。汤锅的热气让她的手很暖很暖。像初夏微醺的阳光。暖暖的。很舒服。手在我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你这丫头。还这么撒娇。沒点正经。一边去一边去。不要挡到我。这汤可是我煲了好久的。”说完。就把我从她身拉开了。一边忙活着把汤倒入汤盅中。 我不自觉地嘴角便出现了一抹笑意。这样。真好。 “这汤可是我特地为大少奶奶煲的。可不能让你给搅和了才是。”阿娘并沒有发现我在她身后的笑。只是自顾地拿出托盘。将汤盅放至托盘上。“对了。你这丫头沒事就给我回房里去。找点事做……” 一回头。却见我站着不动。有些沒好气地说道:“你说你……赶紧回去。回去……我也要去送汤了。” 我走上前去接过阿娘手上的托盘。“我去吧。也该去看看了。阿娘你就休息一下吧。我就借你汤去做做人情了。”说完。眨了眨眼。 “沒正经。”阿娘“噗嗤”一声就笑了出來。“拿去吧……” 我应了声。便端着汤走了。 翰宇轩内。奶娘侍候在一旁。阮诗莹抱着苏砚奇在逗弄着玩。小家伙开心得呵呵直笑。我一进门。奶娘眼尖就迎了上來。“二少奶奶。” 我微点了点头。端着汤走进去搁在桌子上。 “阿娘特意煲了点汤。我顺道拿过來了。你趁热点喝吧。”我笑道。 小家伙一点也不认生。见我到他身旁了。伸出白白的小手就胡乱地抓着。我伸去一根手指去。马上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还呵呵直笑。 “这孩子。跟你好像特别亲。”阮诗莹也笑着说道。目光看着怀中的砚奇。满满的都是慈爱。那是一种只有成为了母亲才会有的情感。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光采四溢起來。 我笑了笑。也沒说什么。 和小砚奇玩了会。奶娘就过來把他抱走了。和阮诗莹有一句沒一句地闲话家常。事实上。其实我与她并沒有太多的话讲。无非都是些客套话罢了。 离开翰宇轩的时候还很早。于是决定在府里走走。 天气很好。沒有太猛烈的阳光。连风吹在身上也是颇为舒服。苏府花园里的花开了不少。姹紫嫣红的。一朵接一朵的。 想起了晗雪阁中的那一围的花圃。好些日子沒去了。不知道那里的花开得怎么样了。于是调转了方向。往晗雪阁走去。 刚走到走廊的拐弯处。却教耳边所听到的话骇得停下了脚步。 “不可能。”男人大声地说道。是苏骞陌。这声音。就算只是轻轻地一个单音节。我也断不会认错。心下疑惑。是什么人竟然让他如此火大。 “为什么。大少爷……”是诺诺的女声。听得并不真切。 “你不用再费心思了。除了诗莹。谁也不会入得了我的眼。”竟是如此决绝而坚定的承诺。 我的心刺痛了下。 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耳边是女子轻轻啜泣的声音。尔后是小跑离开的脚步声。我赶紧往旁边的拱门内躲了进去。飘出來的眼光看到苏骞陌离去的背影。 其实。并沒有什么必要躲起來吧。可是。这种情况下。我如何能再装做完全不知地去面对他。我做不來。做不來忍着再一次伤口被划开的心痛而去强颜欢笑。倒不如。躲着。一个人。自已舔伤。 已经沒有了再去晗雪阁的心思了。黯然地回了洛水居。一个人。坐在窗门。蜷缩成一团。看桌外一湖波澜不惊的湖水。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我再痛一次。我深深地。把脸埋入了臂弯中。久久地。也抬不起头來。 =0=0=0=0=0=0=0=0=华=丽=滴=分=隔=线=0=0=0=0=0=0=0=0= 给大家留了个悬念:哭着跑了的女人是谁。(洒狗血的剧情。吼~) 话说。这个女人是很重要的说。想想想想…… ps:艳娘就要來逼婚了……· 67 下 漫无边际的黑暗,一步一步的摸索着。耳边是自己的脚步声,落在地上。细微的声响在这异常的静谧中听来颇为诡异。 举目望去,茫茫的黑,渐渐地有光线穿过黑暗透来。我环顾四周,却像是置身一片白茫茫的薄雾中,只余我一个人,突兀地立于其中。整个天地,空荡荡得令人心慌。我仓皇地跑了起来,企图跑出这令我感到窒息的空洞。耳旁有风呼呼吹过,前方却依然是无际的白。我的心跳急促跳过,这却依然无法减少我的恐慌! 可是,无论我如何跑,也跑不出这白茫茫的世界。我累得不得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整个天开始转动起来,我就像漂浮在半空中,找不到一丝安全感。 眼前的一片白雾在缓缓地淡去,我的心终于感到了一丝松懈。 一个人影渐渐在眼前浮现,穿过那一片茫茫的白,仿若凌空出现般却又令人安心。他缓缓地走来,面目越来越清晰。我看清了,却也看得呆了――那人,居然是苏骞陌! 心里一阵狂喜,看着他嘴边淡淡的微笑,却像是溺水之人不经意间在水中抓到了一根浮木般,欣喜,狂乱。这一切,让我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 可他只是依然淡淡地微笑,看着我朝他狂奔而不为所动。 嘴边的笑越来越淡,淡得几近看不见。神色敛起。 这样的苏骞陌,我不爱看。这样的苏骞陌,让我心冷。这样的苏骞陌,刺痛了我一颗企求的心。 我站在他面前,却再也抑不住身上的冷,冷得我不由自主地颤抖。 可他,却依然只是站着不动。距离我,不过三尺距离。 他的脸在我的眼中变得越来越狰狞了,恶狠狠地瞪着我,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惊的震怒。 “你不用再费心思了,除了诗莹,谁也不会入得了我的眼。” 我终于,再也抑不住的心痛,像被尖刀狠狠地刺过般,刺得遍体鳞伤,刺得体无完肤,刺得不留一丝自尊…… 颓然倒地,几近昏厥。 可耳旁却一直响着他说过的话:“你不用再费心思了,除了诗莹,谁也不会入得了我的眼。” “你不用再费心思了,除了诗莹,谁也不会入得了我的眼。” …… 痛得再也受不了了,猛然地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却发现原来不过只是一场梦。一场恶梦。身子早已在梦中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紧紧地环抱着自己,却还是抑不住的寒冷。 我以为,我自己早就已经放开。时至今日,原来,我依然还在自我纠缠。何谓剪不断理还乱?真真是作茧自缚…… 睁大的眼睛或许只是因为睁得太久了,*的,竟然有泪意泛出,湿了眼眶。 耳旁一声嘤咛,我侧目去看,才想起身旁睡着另一个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投了进来,飘渺的,尽管只是淡淡的,却也足够令我看清了。 心里五味杂陈。 眼前的人睡得深沉而恬静,仿若不食人间烟火般。眉毛在梦里舒展着,想必,是个好梦。 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一幕幕地,浮现眼前。他的好,确确是令我感动的。我欺骗不了自己,心里还是有一个小角落在为他微微泛酸。可这又如何呢?我苦笑,鼻头却是酸楚的。我的心里,怕是再也放不下任何一个人了,于他,或许注定…… 是这样吗?为何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低声反问?倘若是真的,那四唇相接时的悸动是为何?那四目相对时的悸动是为何? 我看着在梦里微微颤动的如扇般睫毛,却寻求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我轻轻地伸出,忍不住轻抚上他的脸,顺着他俊郎分明的轮廓,轻轻地,轻轻地,描绘。 这是眉毛,这是眼睛,这是鼻子,还有这个嘴巴…… 指尖一一轻触,最后停留在微抿的薄唇上,热度经由指尖传送,脸微微发烫。那一天,就是这抿着的薄唇,恣意而又霸道地,与我的纠缠…… 他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视线渐渐模糊,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仿佛要将心中的苦闷一次性流尽吧,擦了又流…… 手一下子就被人握住。暖暖地,覆上我微冷的手,紧紧地,包裹着。像握住了某件心爱的东西般,舍不得再放开手。 我顾不上擦泪了,愣愣地,望着他突然张开的眼睛,在这黑暗闪着我看不懂却又诱惑着我的光芒。这一次次的温情一次次的怜惜,彻底地诱惑着我,让我已在不知觉中竟是如此眷恋。再也不舍得失去这些温情,再也不舍得…… 脸颊上有温热的手指,轻轻地为我拭去未干的泪,轻柔得令我的心再一次微微发疼,疼得我的泪水再一次像断不了的线般,止不住的淌落。 我听到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黑暗中,他凑近我,把我轻轻地拥入他的怀中,却一言不发。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而好闻的青草药味,还有我――一直在寻找的温暖。我像一只被人深深呵护的小猫,蜷缩着,挨着他,却又几近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心跳的声音平稳而安定,一下,接一下,轻轻地,荡入心中。 再也没有了迷惘,有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有这样的一个人,愿意在旁,守护着我,宽容着我。 他的怀抱,很舒服。他的唇,轻轻地吻上我的额头,如羽毛般轻柔。似水,柔情。我的心,因这轻轻一吻,渐渐融化。 他的唇,从额头,吻至眼睛,吻去我眼角未干的泪痕,吻过我的鼻尖,吻落我嘴角的轻扬,吻入我微启的双唇。 *轻缠,舔过我的贝齿,一颗舔过一颗,尔后复又纠缠,如灵活的小蛇,初时轻轻试探,渐渐便如暴雨猛然…… 这一吻,有太多我无法承受的情感,却彻底地令我迷失…… . ========================== 以上,yy情节。。。写得我纠结…… 为啥米我不会写yy…… 555…… 强烈呼吁我的票票啊*日票月票都砸来吧*~(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68 上 醒來的时候竟然已是将近巳时。(.好看的小说)不觉中竟睡得如此晚。 帐顶的香薰球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似有还无。淡淡的烟气飘散如雾。我半睁着眼。幽幽地看着那一丝丝的白。心思却是一片紊乱。 昨夜的激0情仿若还在。矇眬中却记得清楚。唇齿间似乎还满是他霸道的气息。以及落上脸上的点点细吻。 心里是满满的不安。这一切。來得太不真实。甚至连我都还不及理清与他的关系。却已经开始依赖上他的体贴。 不愿再多想下去。只是静静地起了身。也不唤來小翠。自个人坐在铜镜前。桃木梳梳齿分明。滑过过腰的乌黑青丝。一下。接一下。 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头上也仅仅只是簪上了支样式简朴的桃木簪。 目光透过面前的铜镜。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颈边的一抹红印。衬得原本不算特别白皙的肤色竟显得剔透起來。却也格外显眼。脸“腾”得一下便红得发烫。竟要像火烧了似的。好在。红印的位置已是接近锁骨。若不是抬手梳头。我也不会发觉。只要换上件领子高些的衣服。倒也能遮得住了。 于是起身去换衣。脱了衣服才发现竟然连胸前也是布满了点点的红。像一个个不可磨灭的印迹般。 换了件淡紫色的开襟盘扣锦衣。缀着朵朵淡淡的花纹。或大或小。倒也显得清爽。衣服的领子够高。恰好遮住了点点的红印。初春里天气较好。倒也不觉得会热了。 刚把衣服的最后一个扣子扣上。便听得门扉轻启的声音。我理了理衣服上褶纹。迎了出去。才见是小翠。 “二少奶奶。你起身了。”小翠见我出來。脆脆地叫了声。 “嗯。春日里犯困。竟睡得这般晚了。”我轻轻答道。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尴尬。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站着不动。小翠却以为我是刚起身有些乏。忙给我倒了杯热茶。我伸手接过。汲了几口便放下了。 小翠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找开了放在桌上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盘糕点。 “二少奶奶。你尝尝。这是我今天早上跟着阿祥嫂做的糕点。你试试看……”一边说。一边把糕点放到了我面前。眼睛却睁得老大。充满期待地望着我。 是马蹄糕。(.)微黄的透明糕点。面上洒了些切碎了的马蹄。看起來甚是诱人。我拿起了箸子。夹了一块入口细细品尝。味道竟也不错。 “入口滑而有韧性。香味也够。不错。阿娘的手艺。倒是让你学了不少。”我说道。小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我又夹了一块入口。却听小翠说道:“二少奶奶。我听说今日里城西有庙会。可热闹了。”语气中不免有些向往。 我轻笑了出声。原來早起做糕点就是为了这个。始终还只是个十來岁的孩子。免不了喜欢凑些热闹。“你想去。”我放下了箸子。问道。 小翠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姐姐们都说庙会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我沒去过。想去看看……”抬眼望了我一眼。带着些企盼与不安。一下子却又低下了头去。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搅着衣摆。 我看着她。不由得笑出声來。“你要想去。就去吧。啊。”小翠听得。高兴得抬起头來看着我。却还是有些不相信:“真的。” 我点了点头。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好些自己沒有去凑过热闹了。于是开口打趣:“我也一同去吧。你不嫌弃吧。” 小翠这才真的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两个人稍作收拾。便要出门了。小翠却突然想起。临出门前硬是要我带上几个家丁。不然她也不去了。这丫头。大概是那次我让人掳走的事让她生了后怕了。拗不过她。只得带了两个家丁同行。 果然已经是春天了。一路走开。连空气也让得觉得心情爽朗许多。寒冬的雪早已融化。原本被白色覆盖的草地此时已是一大片的青翠。似乎还能闻到阵阵草香。 时候已是不早。庙会上早已是人潮涌动了。初春的第一场庙会。自然有许多人都跑來凑热闹了。即使只是走走看看。也比闷在家中好得多。 小翠像个还沒长大的小孩。见了什么都要上前去端看一番。偶尔还会向摆摊的老板询问。俨然已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二少奶奶。你看。这个太好玩了。居然能这样子转呢。” “二少奶奶。你簪花好漂亮。” “二少奶奶……” 遇见个摊子。旁边已是围了许多的人。看不清卖的是什么东西。只听得叫好声不断。小翠大抵心里的好奇又被勾了起來。央央地望着我。我只得点了点头。于是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拉着我的手挤了进去。 原來竟是捏糖人。 小翠显然是沒有看到过这类玩易。专注地看着捏糖人的师傅手间不断。竟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我已是看过许多次。但一直以來便爱看这捏糖人的把戏。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待看完出來。小翠已是高兴万分。一边吃着手中的糖葫芦。一边还回过头來和我说话:“二少奶奶。那师傅太厉害了。你说他三两下的功夫。怎么就能把那么形象的东西都捏了出來呢。我从來沒看到过……”正说着。却因为回过头來说话。冷不防就撞上了前头的人。自己了踉跄了下。我只见那人就要往旁边倒去。幸得身旁的女子一把扶住了。不由得也松了口气。还好。沒出什么事。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撞伤了我们家小姐可怎么办。”耳旁是犀利的女声。听起來竟然有几分熟悉。我望去。半晌才想起这人就是冽情坊的柳绿。那么。小翠撞到的人必然是…… “柳绿。我沒事。休得无理。”女子开口低斥道。声音却温温软软极为舒服。果然就是艳娘。· 68 下 “梅老板客气了,该是我谢你才是。”倘若不是恰好她是冽情坊的老板,倘若她并没有让苏翌洛前去,此番我,必然已不是这般光景。过程如何,便也不再重要了。 “夫人如此气度,也难怪二爷常在艳娘面前提起夫人了。”梅艳娘抿唇一笑。“以后,艳娘还得与夫人好好相处才是。”眉眼一挑,话里是不便挑明的寓意,如此暧昧不明。 “我与梅老板虽然只见过数面,倒也算得上是朋友。朋友之间,自然是得好好相处。[.超多好看小说]”低垂下眼帘。既然你不点破,我自然也便装作不懂。 心里不是不酸楚。 梅艳娘显然想不到我会如此作答,表情微微有些发怔,转眼之间却已笑开来。“二爷倒是和艳娘说起过,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这相处之道还得有劳夫人多多指点。” 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般,不得语,只得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以掩饰内中的想法。 包厢的门被人推了开来,是上菜的小二。一道道精致的佳肴,香气喷鼻,摆满了整张桌子,却也恰好缓解了此时的尴尬。 “二位客倌,这是您点的菜,请慢用。”店小二说完,站在一旁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艳娘听说这莲香楼最好的菜便是这水晶蟹粉了,夫人也尝一下吧。” 晶莹剔透的水晶粉,伴着点点金黄的蟹黄,颜色搭配便已是引人食指大动。水晶粉的滑嫩,与蟹黄的鲜美,入口是浓郁的香,果然名不虚传。 柳绿从进莲香楼时便没再跟在梅艳娘身边,此时却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只对我微微颔首,便俯身在梅艳娘耳边低语了一番。梅艳娘的表情倒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细看之下仍能发现其眉间竟微微蹙起。 柳绿话说完,便直起身子,站在梅艳娘身后。 “二少夫人,真不巧,这坊里出了些事情,还得我回去一趟才行。”梅艳娘淡然一笑。 “梅老板有要事,自然得赶紧去办。倘若得空了,再与梅老板聚聚便是。” “那艳娘便先告辞了。”说完便站了起身。“艳娘改日再到府上拜访。” “随时欢迎梅老板到府上做客。”我也寒喧道。彼此都知道,这其实不过也就是一番客套话罢了。 一桌子的菜,却已然没有再吃的**了。 “翠儿,咱们也回府吧。” 69 日子依然如流水般过。(.无弹窗广告)自庙会那天回府后。已过去十几日的光景。与梅艳娘在庙会上的偶遇。也渐渐地被我所淡忘了。 我并沒有去寻问苏翌洛关于梅艳娘的任何情况。有些事情。我始终拿捏不准到底该问。抑或是不该问。倘若真要问。又要如何启齿。于是便渐渐地忘了。 不是有句老话吗。既來之。则安之。我此时的情况。如此。怕也是最好不过了。 苏翌洛几天前便同苏骞陌一同去了外地的分店处理事务。一时之间。空荡的大房子里又余下我一人。当习惯了身旁有个人的时候。再一个人睡。竟然也开始有些不习惯了。于是拉了小翠夜里与我同睡。所幸还有小翠陪着。平日里话虽多了些。但却是一个率真的孩子。总是容易让人开心。 春日里的气温怡人。甚是舒服。也不知是春困还是怎么的。这几日來竟然是极是嗜睡。整个人。偏是懒洋洋地不想动弹。连一向沒有的午睡习惯也惯了出來。晗雪阁的花花草草。也沒有什么心思去打理了。便每日吩咐了小翠去照看。 苏府里这些日子倒是不得安宁。只为着苏家小少爷苏砚奇的满月宴。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这苏砚奇一出世。自然便已是苏家捧在手心上的一块宝。生得那般白净乖巧。更是惹人疼爱。苏仲威和赵丽云。真真是把他疼到心眼里去了。恰逢有日我去请安。还看到苏仲威抱着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像是抱着一块珍宝。平日里那般威严的一个大人。对着一个奶娃儿逗笑着。眉眼里。往日的严肃一扫而空。是满满的慈爱与怜惜。那一幕。看起來竟是那般和谐而温馨。 我躺在躺椅上。半眯起眼。阳光洒在身上。有一丝丝的风轻轻吹过。很是舒服。想起砚奇那白净的脸蛋上纯粹的笑容。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也上扬。 “夫人。该喝药了。”是小翠的声音。脚步声从门边渐渐而近。直到在我面前站定。 我坐起身。已闻到那股浓浓的药草味儿。不由得眉头轻皱。这苏翌洛是不在苏府了。可他还不忘叮嘱小翠每日煎药给我喝。偏他知道我不喜喝药。怕我不乖乖喝还特意让小翠得看着我喝完才做罢。忽然间觉得有些恼他。明明知道那药有多苦。再说我也并沒有什么病痛之处。还非得逼着我喝这些个苦得吓人的东西。 “夫人。你可得乖乖喝完。皱眉头小翠也是不会妥协的哦。少爷说了。让小翠得看着你喝完才行的。來。你趁热喝吧。”小翠显然并不吃我这一套。口气强硬得不容我再多说一言。 我无语。叹了口气。只能乖乖地接过碗。闭着气一口气把一整碗的药全喝完了。嘴里满是浓浓的苦味。苦得让我不得不吐了吐舌头。这小翠。俨然已经成了苏翌洛的最忠实拥护者。只要他一个吩咐下來。不管是对是错。全然照做。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接过小翠递过來的蜜糖。入口丝丝的甜。嘴里的苦味终于让甜味盖了过去。我叹道。这才是最满足的事啊。还好。还知道允许我喝完药后吃点蜜糖。 “大少爷和二少爷还沒回來吗。”明天就是苏砚奇的满月宴了。却还不见两人回來。 “我刚才经过大厅。看到大少爷刚刚才从外头回到府里。二少爷倒是沒见。说是分店的事情还沒处理完。明天也得看能不能赶得回來。” 我点了点头。(.好看的小说)看來是遇上些麻烦事了吧。 苏家是凤城的名门望族。长孙的满月宴。自然少不了要请许多人來参加。上上下下。竟然也摆了十几席宴请宾客。着实风光了一把。 陪着赵丽云迎接到來的客人。大半天的时间下來。总也是感觉有些累的。连嘴角边的笑也显得有丝僵硬了。等到酒席开始。各人坐定。总算才有了稍作休息的时间。 小砚奇自然是收到了不少的礼物。长命锁白玉环等等的。也不在少数。苏骞陌忙着一个个敬酒。身影穿梭。脸上的笑容那般真切。 手中的筷子懒懒地夹了几口菜吃。便觉得有些饱了。许是太累了竟然沒有了食欲。 “双双。你怎么不吃了。”赵丽云见我已是放下筷子。问道。 我淡淡一笑。“可能是天气有些闷。沒什么食欲。” “那可不行。來。你得再多吃点。”阮玉莹夹了菜往我碗里放。小砚奇折腾了大半天。小家伙早已累得睡着。由奶娘抱了下去了。 “爹。大娘。娘。”正说着话。突然却听见这样一个声音。心中不免激荡。我寻声望去。果然是他。 当真是赶着回來的。面容有些微掩不住的疲惫。却依然精神奕奕。直到此时此刻。再见到这一张真切的脸孔。才发觉原來自己不是不想念。不是不期盼。 “大嫂。我來迟了。你沒怪我吧。”漾出一抹笑。容颜间的倦意竟也似全然消散。 “哪能呢。公事打紧。快坐下來吧。赶着回來。该是累了。”阮玉莹怎么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调侃。笑答。 好不容易宴散。折腾到能睡下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我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闭着眼。明明是已经很乏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苏翌洛已经回來。小翠自然便回了她自己的住处。 半晌。身旁有人躺下窸窣的声响。我仍然闭着眼。不作理睬。偏偏那人像是硬要与我作对。一只手伸过來轻轻地搭上腰迹。我一恼。也顾不上装睡。伸手便把腰间的手拨开了。可那手却像是缠上了。刚拨下。顷刻间又绕了上來。这一次。却是从腰上紧紧抱住了。 “为夫出门多日。一回來娘子便要这般对待为夫么。真让为夫伤心。难道娘子对为夫便无一丝挂念。”这人便是赖上了。偏來咬文嚼字故弄玄虚。 “哼”我冷哼。不作答。让你逼我喝下那些黑乎乎的药汗。我偏就不理你了。 耳迹是淡淡的呼吸。渐而变为低低的笑。从喉间轻轻溢出。笑得有些不自制。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什么好笑的。” 身后的人稍一用力。便把我的身子翻躺正过來。然后又一下子翻身到我上方。俯视着我。长长的头发垂下來。有几缕微微落在我的脸上。丝丝的痒。他伸出手指轻刮了一下我的鼻梁。眼中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你呀你。肯定是在怪我逼着你喝药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却一点也不顾。真是个小迷糊。”一下子。便把我心中的别扭看了个透。 “我又沒病沒痛。做什么非得喝那些苦水。”我一翻白眼。你自己喜欢喝。怎么就不见你喝。 “说你迷糊你还真迷糊。”鼻梁上又有手指抚过。酥**痒。原本还在上方的人一下子躺了下來。声音中带着笑。“我问你。你这个月的葵水可來过了。” 我的脸一下子就窜红了。如此私密的问題。他如何能这般轻松地问出。却也不得让我一怔。只是这个月的葵水。确实已经迟了二十几天还未见。难道说……难道说…… 不是吧。 我一下子就转过脸去。盯着他熠熠生辉的双眼。眨也不敢眨。“你……你是说……”一句话。竟然无法说完整。 他也不答。只是伸手覆上我的小腹。轻轻地抚摸着。“这里。有个小生命在孕育。是我和你的小生命。” 我的脑“轰”的一下子炸开了。完全沒有心理准备。只余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的笑。 “知道为夫的一番苦心了吧。这做娘子的不顾着点。也就只能为夫多担待着点了。”一番话。让我从一时的震撼中缓过來。伸出手轻捶了他。不正经。 原來。那些我不愿意喝的苦药。竟是为这般。只是沒想。他怎么会觉察出來。 啊。是了。我都忘了。这人师从何处了。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來嘛。 这样一说。这几日的嗜睡。其实……其实就是因为有个小生命的到來。而不是单纯的春困。难怪。我就说怎么突然这般嗜睡。如何睡都似睡不饱…… 我一恼。又捶了他。这人。明明都知道了。还不说。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睡吧。明日你还得折腾呢。大嫂不是邀请咱们去游花艇吗。”轻轻地拨好散落我脸上的一根发丝。然后又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 我闭上眼。耳旁是他的心跳。鼻间尽是好闻的青草味儿。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了。 原來。我的体内。竟然有了一个小生命正在成长。而我却不自知。 真好。不是吗。· 70 “大嫂,双双脸皮薄,你就别逗她了。”苏翌洛说道,目光却是温柔地看向我,眼中有一丝彼此才能领会的神色。我微微一笑,心里却感到一阵甜,像偷了蜜吃的孩子般,甜到心里。 “大少奶奶,小少爷该吃奶了。”砚奇的奶娘进来说道。“来,二少爷,把小少爷给奴婢吧。” 从苏翌洛手中接过小砚奇,奶娘便抱着他走至一旁的偏间。 站在船在有些久了,船身还是有些晃荡的,毕竟不比陆地上的平稳。晃得久了,竟然也觉得头有些晃得昏昏沉沉的,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闷得慌。 苏骞陌与阮诗莹在说些什么,声音细小,隔得有些远了,便也就听不清了。苏翌洛却走了过来。轻轻地抚上我的额头。昏沉的感觉因他按压在太阳穴上的力道而有所缓解,不自觉微蹙起的眉头也渐渐展开。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一手揽住我的腰身,声音在耳际低低地问。 我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船太晃了,有些昏沉。”懒懒地将身子靠在他的身上,舒服得满足地轻喟,微闭上了双眼,鼻间是清爽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才睁开了双眼。却撞入阮诗莹满是笑意的眼,一脸的了然。 我一羞,挣开了苏翌洛的怀抱。 阮诗莹却不肯罢休,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味。“我看,昨们苏府不久后该又有喜事了。”说完还特意用眼睛瞄了一眼我的肚子,抿嘴而笑。 这下子我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了,只得找了个借口。“我……厢房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吧。”苏翌洛显然并没有被阮诗莹调侃到的迹象,依然面不红,色不改,淡定如钟。 我一听,却马上下意识地答道:“……不用,我一个人在外头站站就行了。”说完,便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身后是阮诗莹和苏骞陌低低的笑。 我却没看到,那个俊朗如画的孩子,嘴角含笑,眉眼中尽是宠溺的神色。 4 yt又抽了重复内容不要点 我又见到了那一片混沌的黑夜。漫无边际的。虚无的无际中。只有我一个人。却是神志清明。心里是一片安静而平稳。仿佛终于冲破了什么禁锢。前所未有的轻松。 无边的黑暗把我包围。四周依然如此空荡而寂寥。 我轻提裙摆。一步步地往前走去。其实。我根本分辨不了方向。入眼尽是一片黑。只是下意识地向前。不想停留在原地。下意识地留着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还是那一点的亮光。就突然地出现在眼前。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般。 心一下子像被紧紧地掀住了。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寒栗而不自知。有一股强烈的预感从内心深处猛然涌起。就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不可挽回。 一个孩子的身影渐渐浮现。清秀可人。眉眼还带着笑。那么安静而恬然地望着我。明明是未曾见面的小孩。却已觉熟悉而亲切;明明眼前的人在笑着。我却从内心深处感到一股茫然而恐惧;明明是那么明媚的笑容。我却觉得那般苍凉而绝望。 泪。不可控制地已经淌下。 他笑着。嘴唇在一张一翕地蠕动。或许是隔得太远。我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不。不。不是隔得太远。而是这黑暗中。我分明就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在挥手。纤细的手抬起轻轻挥动。嘴边的笑意更浓了。灿烂如初春盛开的花儿。那般明媚而耀眼。然后。他就转过身去。一步步地步入无边的黑暗中。心中的恐惧越來越深。我伸出手去。企图抓住他。甚至只是想要抓住他的一个衣角。我知道。如果此时无法留住他我将永远地失去他。永远地。再也不会拥有他。尽管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可我就是知道。然而。我抓住的依然只是一道虚无的空气。他的身影。就在无眼前。一点一点地淡去。一点一点地融入黑暗……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 不。 不。 我想呐喊。喉咙却无法发出声音。深深地绝望向疯狂的浪潮把我淹沒。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走……不要……”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不要走…… “乖。不要哭。沒事了沒事了……”耳际有道声音轻轻地传來。带着些沙哑。却莫明地让我狂燥的心一点一点的安静下來。(.) 我抽泣着。向身旁的温暖依偎过去。口中却还是在低声地呢喃:“不要走……” 有一只手。轻轻地抹去我脸上的泪。手指冰凉而柔软。心一下子软了下來。终于。我睁开了眼睛。 心却更加酸了。 眼前的人那般憔悴。身上的衣裳有些微皱。下巴上甚至还有一些青青的胡扎长了出來。此刻只是无言地看着我。眼睛中尽是一根根的血丝。目光却是如此深遂。仿佛还能看到一丝丝的欣喜。 心里一紧。伸出手去摩挲着那一根根的胡扎。手心是一阵刺痒。却不舍得罢手。脑海中却一闪而过那个孩子离去的身影。又不可自制地流泪。 “他走了。是不是……”是的。他走了。是他。昏迷前。一涌而出的温热是那么地清晰。涌出的是一股温热。失去的。却是再也回不來的生命。 我终于明白。那从心里涌起的绝望与悲痛是为何…… 苏翌洛表情一僵。一闪而过的悲怆。紧紧地抱我入怀。却是一言不发。我不肯放弃地追问:“是不是。告诉我。告诉……我……他沒走……沒有……”话说到最后。只是有些支离破碎的竭斯底里。 “以后……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的。”苏翌洛用下巴抵住我的头顶。轻轻地。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头上。然后又一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是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疼痛。 不要。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为什么。 我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腹中一点一点的成长。尽管他还是那么小的一点。可是却那么顽强地在慢慢长大。而今天。却一下子便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洞洞的凄然给我…… 我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服。用力到连手指都开始泛白。泪水就像是流不尽的。一直流一直流。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全部流光。把力气全部用尽…… “这个。是你落水后还一直抓在手里的。应该对你很重要吧……”苏翌洛的声音沙哑。一改平日的清朗。 我止住哽咽。看着他伸过來的手上放置着的青锦囊。一愣一愣的。许久都未曾回神。 原來。就算是溺水。就算是觉得已经沒有希望。我依然还将它紧紧地抓住。片刻不曾放开。原來…… 那青锦囊里面的白玉呵。一如往初地安然地躺在里面。 可是。却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我接过那个锦囊。心里只感到一阵阵的深切寒意…… 就是为了这个锦囊。这个锦囊里面安然躺着的玉佩。我却失去了对我至为最重的东西。再也无法挽救…… 何其讽刺呵…… 抑不住的悲凉。 我把头偎在苏翌洛的胸口。听着他一声一声沉稳的心跳。脑海里却是一片理不清的混乱。他的手轻抚着我的发丝。“你累了。再睡一下吧。一会就该喝药了。不许再任性不喝了。知道吗。”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其实什么也沒有听进去。 小翠惊喜而泣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一室沉静。“二少奶奶……二少奶奶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我要去告诉老爷夫人……” 话一说完。抹去脸上的泪。便飞快地转身而出。 一阵倦意袭來。我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那般地安静。然后便沉沉地睡去。· 71 我又见到了那一片混沌的黑夜。[.超多好看小说]漫无边际的。虚无的无际中。只有我一个人。却是神志清明。心里是一片安静而平稳。仿佛终于冲破了什么禁锢。前所未有的轻松。 无边的黑暗把我包围。四周依然如此空荡而寂寥。 我轻提裙摆。一步步地往前走去。其实。我根本分辨不了方向。入眼尽是一片黑。只是下意识地向前。不想停留在原地。下意识地留着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还是那一点的亮光。就突然地出现在眼前。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般。 心一下子像被紧紧地掀住了。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寒栗而不自知。有一股强烈的预感从内心深处猛然涌起。就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不可挽回。 一个孩子的身影渐渐浮现。清秀可人。眉眼还带着笑。那么安静而恬然地望着我。明明是未曾见面的小孩。却已觉熟悉而亲切;明明眼前的人在笑着。我却从内心深处感到一股茫然而恐惧;明明是那么明媚的笑容。我却觉得那般苍凉而绝望。 泪。不可控制地已经淌下。 他笑着。嘴唇在一张一翕地蠕动。或许是隔得太远。我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不。不。不是隔得太远。而是这黑暗中。我分明就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在挥手。纤细的手抬起轻轻挥动。嘴边的笑意更浓了。灿烂如初春盛开的花儿。那般明媚而耀眼。然后。他就转过身去。一步步地步入无边的黑暗中。心中的恐惧越來越深。我伸出手去。企图抓住他。甚至只是想要抓住他的一个衣角。我知道。如果此时无法留住他我将永远地失去他。永远地。再也不会拥有他。尽管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可我就是知道。然而。我抓住的依然只是一道虚无的空气。他的身影。就在无眼前。一点一点地淡去。一点一点地融入黑暗……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 不。 不。 我想呐喊。喉咙却无法发出声音。深深地绝望向疯狂的浪潮把我淹沒。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走……不要……”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不要走…… “乖。不要哭。沒事了沒事了……”耳际有道声音轻轻地传來。带着些沙哑。却莫明地让我狂燥的心一点一点的安静下來。 我抽泣着。向身旁的温暖依偎过去。口中却还是在低声地呢喃:“不要走……” 有一只手。轻轻地抹去我脸上的泪。手指冰凉而柔软。心一下子软了下來。终于。我睁开了眼睛。 心却更加酸了。 眼前的人那般憔悴。身上的衣裳有些微皱。下巴上甚至还有一些青青的胡扎长了出來。此刻只是无言地看着我。眼睛中尽是一根根的血丝。目光却是如此深遂。仿佛还能看到一丝丝的欣喜。 心里一紧。伸出手去摩挲着那一根根的胡扎。手心是一阵刺痒。却不舍得罢手。脑海中却一闪而过那个孩子离去的身影。又不可自制地流泪。 “他走了。是不是……”是的。他走了。是他。昏迷前。一涌而出的温热是那么地清晰。涌出的是一股温热。失去的。却是再也回不來的生命。 我终于明白。那从心里涌起的绝望与悲痛是为何…… 苏翌洛表情一僵。一闪而过的悲怆。紧紧地抱我入怀。却是一言不发。我不肯放弃地追问:“是不是。告诉我。告诉……我……他沒走……沒有……”话说到最后。只是有些支离破碎的竭斯底里。 “以后……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的。”苏翌洛用下巴抵住我的头顶。轻轻地。有一滴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头上。然后又一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是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疼痛。 不要。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为什么。 我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他就在我的腹中一点一点的成长。尽管他还是那么小的一点。可是却那么顽强地在慢慢长大。而今天。却一下子便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洞洞的凄然给我…… 我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服。用力到连手指都开始泛白。泪水就像是流不尽的。一直流一直流。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全部流光。把力气全部用尽…… “这个。是你落水后还一直抓在手里的。应该对你很重要吧……”苏翌洛的声音沙哑。一改平日的清朗。 我止住哽咽。看着他伸过來的手上放置着的青锦囊。一愣一愣的。许久都未曾回神。 原來。就算是溺水。就算是觉得已经沒有希望。我依然还将它紧紧地抓住。片刻不曾放开。原來…… 那青锦囊里面的白玉呵。一如往初地安然地躺在里面。 可是。却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我接过那个锦囊。心里只感到一阵阵的深切寒意…… 就是为了这个锦囊。这个锦囊里面安然躺着的玉佩。我却失去了对我至为最重的东西。再也无法挽救…… 何其讽刺呵…… 抑不住的悲凉。 我把头偎在苏翌洛的胸口。听着他一声一声沉稳的心跳。脑海里却是一片理不清的混乱。他的手轻抚着我的发丝。“你累了。再睡一下吧。一会就该喝药了。不许再任性不喝了。知道吗。”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其实什么也沒有听进去。 小翠惊喜而泣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一室沉静。“二少奶奶……二少奶奶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我要去告诉老爷夫人……” 话一说完。抹去脸上的泪。便飞快地转身而出。 一阵倦意袭來。我闭上了眼睛。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那般地安静。然后便沉沉地睡去。· 71 下 也许真的是哭得累了。(.)一闭上眼睛。便沉沉地睡了。途中醒來了几次。迷迷糊糊的。转头又重新睡着了。 很想就这样安静地睡着。安静的。不想什么。也许这样。我就可以把一切的伤痛忘掉。也许这样。我就可以不悲痛。 终于还是悠悠然地醒了过來。 满室都是安神的檀香味。是因为这一股檀香味。我才能睡得如此安静。是吗。 窗外还是有些亮光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亮得刺眼。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才算适应过來。现在。应该是傍晚时分吧。我又睡了多久。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已经沧海桑田的错觉。 光线透过窗棂照进房内。一室的亮堂。天边应该是有晚霞的吧。才会映得满堂的微红。可是。那丝丝的暖意。却一丝也融入不了我的内心深处。我悲凉地望着。却只感觉到深深地寒冷。 好冷…… 身体冷。心里更加地冷。冷得像结了冰块的锦江。冷得像漫天飞舞的大雪。冷得像。那一天。疯狂刮起的大风…… “二少爷……”门外的声音有些模糊。听起來那般地遥远。(.好看的小说) “把药给我吧。你先下去。”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空灵。 片刻的沉静后是门扉开启的声响。“吱呀”一声打破室内平和的假象。门外的残阳。无孔不入地泻了进來。他背着光。身后是一片明媚而张狂的火红。 我眼睁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着他一步步地向我走來。生怕一个眨眼。他就也会消失不见。 可是他那样真实地站在床前。那样温柔地看着我。那样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坏丫头。你终于肯醒了。”声音平稳。眼神却很热切。 我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句一句话來。昏睡得太久。连声音都快要找不到了。“水……”声音。干哑而粗糙。那样的低不可闻。 他倒了一杯水。手指在白色的瓷杯映照下显得更加修长。扶起我的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上。那样地温暖。 “來……” 入口的液体微暖而甘甜。喉间终于不再觉得那样难受。一杯水。很快地就被我喝完了。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杯子。问道:“还要吗。”我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把头向后一仰。靠在了他的胸前。 “來。把药喝了……”他腾出一只手。端起放在旁边的药碗。浓黑的汁液散发着我所讨厌的浓烈药味。 如果不是我的身子这么地弱。如果不是我当初不愿意好好调养。如果不是我讨厌喝这些乌黑而苦的药。如果不是我那么任性地想留住…… 如果沒有那些。是不是。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眼睛已经干涩。鼻间却还是感觉酸楚。我接过药碗。有些微地发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一股作气地便把整碗的药喝得干干净净…… 舌间是强烈的苦味。从舌尖开始蔓延开來。 我已经乖乖地喝药了。已经沒有再任性了。那么。一切能够重來吗。再重來一次。再给我一次珍惜的机会…… 不。已经不可能了…… 我闭起眼。感觉依然那么地疲累。我已经。來不及挽回。來不及了。 “双双醒了吗。”女声突兀地在室内响起。我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她。是赵丽云。喏喏地开口叫了声:“娘……”想坐起身请安。却只能虚弱地靠在苏翌洛的怀里。 “别。快别起來。你现在身子骨最弱了。躺着就行。啊。”赵丽云见我要起身。赶紧把我按了回去。我听得出。她话语间是真正的在关心我的。心里不是不感动。 “二少奶奶。夫人特意让人炖了些人参鸡汤。给你补补身子的。來。你趁热喝吧。”颜娘端着一盅汤。说道。 “有劳娘费心了。双双让大家担心了。” “人沒事就好。别想太多了。你和洛儿。现在还年轻。以后多得是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身体养好。”赵丽云拍了拍我的手。说道。继而转过身去接过颜娘手上的汤。用汤匙勺了一勺。送至我唇边。“來。把这汤喝了。” 我顺从的张口喝下。人参当归的香味在唇齿间漫开。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下。心也渐渐地有些暖。 “二少爷。你去休息一下吧。颜娘在这里照看着二少奶奶就行。你休息好了再來。要不然。这二少奶奶好了。就该你累倒了。”颜娘对苏翌洛说道。虽然已经洗漱过。却还是掩不住的面容憔悴。 “洛儿。颜娘说得对。你也要顾着自己才行。双双睡了几天。你就守了几天。这都几天几夜沒见你合眼了。身体怎么能行。现在双双都已经醒过來了。就交给大家照顾吧。你得先去休息才行。” 原來……他已经守了我几天几夜。我睡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最终。拗不住赵丽云的坚持。苏翌洛只能妥协。 我的心。却已在不知觉中悄悄地融化了一个角落。 接下來的日子。我身子依然很虚弱。躺了几天。每一天都是一碗碗的药与一盅盅的汤。终于。能够下床走动。可我却不想出门。每一天都只呆在房内。安然地看日出。安然地看日落。 阿娘每天都要过來看我。苏府的活本來就多。能抽出空來的时间也就不多。我却极为珍惜。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肆无忌惮地。把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拿出來。一点一点地舔去。 我不愿意离开这个房间。这个不算小的房间。如今却已成了我的整个世界。外面的阳光太明媚。明媚得让人哀伤。唯有在迫不得己的时候。我才会踏出这道房门。然后在最快时间内回到这个安静的世界。 我以为。我的生活应该一直就这样安静下去。一直就这样安静地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小的世界里。 直到那一天。那一件事情的发生。我才发现。原來我错得如此彻底。 我已经把自己放逐在世界的边缘。却还是有人不愿意就此放过我。· 番外 一苏翌洛 凌筱双。(.)别再睡了。好吗。 已经两天两夜了。你还沒有睡够吗。你是累了吧。可是。你不可以一直就这样睡下去不醒。知道吗。 我有沒有跟你说过。你睡着的时候就像个安静的小孩。健康的皮肤并不白皙。却散发着一股独有的魅力。平时灵动而带着点点忧郁的眼睛紧紧闭着。睫长不算很长。却很浓密地覆盖在眼皮上。像扇子。哦。还有。还有你的嘴唇。偶尔还会微微地撅起。那样地调皮而可爱…… 现在。你就安静地睡着。睡了许久。你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我醒來。就是这样看着你的。 可是凌筱双。现在。我更加想你睁开眼來看我。睁开你那灵动的双眼。像往常一样地看着我。尽管眼中会有些微的迷茫而疏离。 我伸出手。轻轻地把散落在你脸上的发丝拨开。顺着你的眉毛轻轻抚过。然后是眼睛。鼻子。嘴巴。最后。轻轻地摩挲着你的脸颊。 身体抑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多么害怕。那一刻。你就从此离我而去。狠心地离我而去。 是的。我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 从哪一刻开始。你开始住进了我的心里的。从哪一刻开始。把你当成心里最重要的牵挂的。从哪一刻开始…… 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听到厢外重物落水的声音。然后就是盈绣的惊叫声。那一刻我的心全被揪了起來。什么也沒想就往外跑…… 我只來得及见到你粉色的衣裳裙摆。漂起在水面上。像一朵盛开在水中的水莲花。然后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呼吸彷佛都停止了。恐惧像个恶魔。把我整个人都包围了。 江水依然有些凉。很快地。我便看到了你的身影。在水中那样地脆弱。就像一闭眼。再睁开你就会不见了一样。一个个的气泡。不断地从你的口中涌出…… 我的手。终于抱住了你的腰身。那么地羸弱。 凌筱双。我來了。你要坚持。 我把你放在甲板上。然后用手按压着你的胸口。终于。你把呛下去的水吐了出來。然后是一阵不断地轻咳。我的心里立马松了一口气。我终于。赶得及。赶得及留住你…… 船上的人马上就递过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我把它紧紧地包住了你。这样。你还冷吗。 我的筱双。你终于醒过來。你的手抓住我环抱着你的手。那么地真实。心中一恸。后怕却还在。我用下巴轻轻地抚过你湿透了的头发。紧紧地抱住你。似乎这样。才能真正地感觉到你还在…… 你说你痛。然后就昏迷了过去。留给我的。是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 那样的一道殷红。从你身下流了出來。不断地。眼中充斥的都是血的颜色。我像头疯了的狮子:“快。快回府……” 筱双。我还是來不及。是吗。我太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情况…… 我知道你的身子一向不好。畏寒。你的手脚。夜里总是那么地冷冰冰。我怎么会不知道。所以。才逼着你喝那些你那么讨厌的苦药。当有一天。我发现那个小生命的存在。我在等着你。等着你自己慢慢地发现。而你这个小迷糊啊。却还在因为我给你的那些安胎的药而发脾气…… 我和你。终究还是失去了他。或许。我本不该告诉你。不告诉你。那你醒來后。就不会那么悲痛了吧。 可是。现在。只要你还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要你还在。 你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担心我不会再理你了。真的……不可以那么任性。那么任性地让我担心…… 两天两夜了。该醒來了。尽管知道你只是身体需要恢复才会昏睡那么久。我还是害怕。不可控制地害怕着。 “不要……不要……不要走……不要……”终于。终于听到你的声音。那么地微不可闻。那么地彷徨而悲痛。 你也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他的离去吗。 “乖。不要哭。沒事了沒事了……”轻声地安慰。手指轻抚着你眉间的叠起。出口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得了。 身体不断地向我怀里偎來。却还是止不住地抽泣与低喃。 你睁开了眼睛。泪珠儿还在眼眶中打转。手指轻抚着我的脸部。终于。我才真实地感觉到你醒过來了。内心。被一股狂喜淹沒了。 还好。你醒过來了。还好。你还在。 你问我:“他走了。是不是……”我却不忍心回答你。不忍心地看你眼中的悲痛与茫然。只能紧紧地抱住你。 你不肯放弃地追问:“是不是。告诉我。告诉……我……他沒走……沒有……”话说到最后。有些支离破碎的竭斯底里。 “以后……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的。”我终于还是说了出口。不忍心直接回答你的问題。如果可以。我情愿这件事情的苦都由我承受。 你的手那么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衣服。那么用力地伏在我的胸前哭泣。可是你每用力一分。每哭泣一声。我的心就像被你抓在手中的衣服。更加揪紧一分。终至窒息。 那个锦囊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不顾一切地去挽留。甚至……我还是沒问。总有一天。当你觉得应该让我知道的时候。你便会说的。我相信。所以我愿意等。 我的手轻抚着你的发丝。依然还是那样的顺滑。“你累了。再睡一下吧。一会就该喝药了。不许再任性不喝了。知道吗。”不许再任性地让我害怕。不许再任性地不听话。知道吗。 你哭累了吧。那样安静地。就依偎在我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凌筱双。好好休息吧。睡一觉醒來。一切都会好的。 你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 72 三月的天,淫雨霏霏。[.超多好看小说] 凤城的春季一样的多雨。阴阴的天很是凉快,偏偏那一阵阵的细雨不断。说是雨,雨势却不大,只那样连绵不绝地下着,没有一刻停歇。细细的雨点丝丝线线,有时也只是牛毛细雨,从在房里透过窗户看去,却也增添了一些些的迷离朦胧。 往日里的喧闹,在这一片的雨帘中,泛着白蒙蒙的雾气,一片安祥与平和。仿佛一直以来,便是这样的幽然。 只一点不好,便是那雨下得遍地湿漉漉的,下得久了,连人的心情也生了些郁结,更是不想踏出房门一步了。 雨湖就这样笼罩在一片烟雨中,更显得美丽如画。那一片片的碧绿的荷叶,连绵不绝的,在那一片飘渺的烟雨中若隐若现,更添美感。再过不久,这一片的碧绿,便将会有一抹抹的粉白点缀其间。 手中的针线翻飞,绸缎上绣的是朵朵荷花,傲然挺立。 去年的荷花已经不复在,而今年,荷叶碧绿,荷花何时开,赏花人何在?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指尖抚过已经绣好的一朵荷花,丝线触摸指尖,那感觉竟让我有些微怔。 感觉有些疲倦了。放下手上的绸缎,我起身踱至窗边,痴望那一片烟雨朦胧。 小翠推开门走了进来。 “二少奶奶,加多件衣服,你还病着呢,要注意身体。” 我笑了笑,只是拢了拢她为我披上的外衣。 小翠走去倒了杯温水给我,嘴里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听说砚奇少爷生病了,从昨儿个就在发烧,今儿个又一直哭闹个不停。早上二少爷给开了些药,可喝过了也不见好转。”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抿了抿一口水。 心里却还是有些牵挂的。我一向对苏砚奇颇为喜爱。如今,我腹中的孩子已经逝去,小砚奇也就更牵动我的心了。 放下杯子,还是决定去翰宇轩看看。 翰宇轩内。 还没进门,便听到孩子的哭声不断,从翰宇轩内穿透而出。伴着阮诗莹焦急地安抚着孩子的声音。 我走了进去,却见到赵丽云也在,只是见不到苏骞陌的身影。苏砚奇睡在小小的床上不停地哭闹,小小的手不断的乱舞,阮诗莹就坐在床边,脸上写满焦急的神色。 “小姐,你不要急,砚奇少爷会没事的。”盈绣在一旁说道。 我向赵丽云请了安,却被她低斥了一番。“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娘,我没事儿。砚奇病了,我来看看。” “唉,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喝了药也不见好,真真让人担心死。”赵丽云望了一眼哭闹的苏砚奇,无不担忧。 “夫人,你看小少爷是不是中了邪?照理说,二少爷已经开了药,凭他的医术,小少爷应该很快会好才对,可这会儿怎么还是哭闹个不停,连烧也不见退。咱们乡下有个说法,说是小孩子要是让人给扎了小人偶,便会高烧不退哭闹不止。我怕……” “颜娘,你怎么能信这些小道消息?砚奇才这么小,谁会给他扎人偶?”赵丽云不等颜娘说完便开口打断她,脸上有些微愠。 “夫人,我这不也是着急嘛。这要是一直不好,可怎么办啊……” 阮诗莹却一下子站了起来。“不,他们怎么能给砚奇扎小人?肯定是有人……娘,我们快把那个小人找出来,不然……不然……砚奇他……他还那么小……”阮诗莹越说越激动,声音却越来越忧伤,到最后,还有些企求。 赵丽云也是心有不忍,让颜娘那样一说,心里也没底,而今也只好依了阮诗莹。“来人,把苏府上上下下找一遍。” 阮诗莹又坐了回去,拿起手绢擦去了苏砚奇哭闹而流的泪水和汗水。我走了过去,安慰了她几句,见着小砚奇有些红的小脸蛋,心里却也是堵得慌,鼻头有些发酸,差一点也要流下泪来。赵丽云见了,也只能无奈。“双双,这儿我们在就行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当心不能着凉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小砚奇,却并没想到我在这里也并不能帮上些什么,于是便应了声,打算回洛水居。 奉命而去的家丁此刻却有人回来报了,手上赫然是一个小小的人偶。我的心一沉,原来,当真是有人狠心至此!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可那人说出口的话,才彻底地把我愣在了原地,半天不得动弹。 “回夫人,小的在二少奶奶房里发现了这个。” 不,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个在我的房里出现?! 阮诗莹一听,惊恐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从原先的哀伤转为怨恨!“居然是你!” 赵丽云显然也是被惊呆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接过那个家丁呈上来的小人偶。稻草札成的小人样,小小的一个,却用白布条写了一串字贴在上面,也许是八字之类的东西。小人偶的身上,间间隔隔地插着好几根的银针,看起来颇为令人心悸。 “你是说,这东西是从二少奶奶房里找到的?当真?” “是,小的就是在二少奶奶房里找到的,不敢对夫人有一句话期瞒。” 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愣愣地转过身去,却直直地对上阮诗莹怨恨的眼神。盈绣一下子就冲了过来,对着我就是一阵骂喊。 “二少奶奶,大少爷和我家小姐平日里待你也不错,这苏府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待你不好,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就狠得下心,这样子待砚奇少爷?他还那么小,就是一个小孩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以说出来,非得伤害一个孩子吗?少爷和小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啊……你说啊……你居然……你居然……你是嫉妒吗?你嫉妒小姐有砚奇少爷,所以你就要伤害他吗?如果是这样,你就冲着我盈绣来好了……”说到最后,哽咽而不得语。 我的脑海里“嗡”地一下,竟然对她所说的话无法反应。 这个小人偶,根本就不是我弄的! 小砚奇那么可爱,我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去伤害他?再说,我又为什么要伤害他呢?我知道,一个母亲是多么地紧张她的孩子,我……已经是那样深切地感受到……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盈绣,不得放肆!”阮诗莹只是坐着,却盈绣喝道。“娘,今天这件事,无论如何,你得为砚奇做个主。我不能……我不能让他白白地受了这个苦!” 赵丽云的眼神犀利,直直地向我望来。“双双,如今这个东西既是在你房里发现的,你有什么解释?” “娘,这个东西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怎么会在你房里找到的?莫非它还能自个人长了脚跑进去的不成?我自问无平日里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可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阮诗莹站了起来,直直地向我走来,咄咄逼人。 我随着她的一步步逼近而一点点地往向退,终至背部抵住墙柱,再无路可退。 “大嫂,这个真的不是我弄的,你相信我……” 可阮诗莹此时已听不下去。“我也想不到真的是有人要害砚奇,更想不到的是那个人居然是你!妄我平时对你的好!现在,你还要叫我相信你?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不等我回过神来,阮诗莹已经转过身去,一下子就跪在了赵丽云面前。“娘,你要为我做主,为砚奇做主……”声音中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赵丽云叹了一口气,把小人偶交给一旁的颜娘。“颜娘,你可知道有什么化解的方法吗?你且拿去,把这小人偶处理一下吧。但愿……但愿小砚奇能尽快地好起来。” 颜娘应了声,接过了东西便走出了翰宇轩。 赵丽云才又回过头来看着我,久久不发一语。终于只是一挥手。“罢了罢了,双双,你就去祠堂里思过几天吧。来人,把二少奶奶带去祠堂。” 于是有下人领了命上来,左右一人拉起我,我回过神来,却只记得讲一句话:“娘,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二少奶奶,得罪了。”二人说完,就拉着我往外走。 “不,不,我不去……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去!”我强烈地挣扎起来,我强烈地挣扎起来,也许是碍于我的身份,两个人并不敢太用力地抓住我,我挣扎了片刻便挣脱了开来。眼前却一片黑,便全身失去力量,软软地跌落下去。 一阵黑暗涌了过来,再一次把我拉入了无边的深渊。(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冲喜新娘”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73 我睡得很沉。梦里那些人的影子不断地从面前闪过。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个口出恶语。纷纷在指责我。无论我如何解释。也沒有人相信。 苏骞陌出现了。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可下一秒。他就恶狠狠地盯着我:“凌筱双。你居然敢伤害砚奇。” 然后是阮诗莹。眼中含泪。怨恨地看着我。然后她就跪在了赵丽云面前:“娘。你要为砚奇做主啊……” 赵丽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如今东西在你房内拿到。你还有什么解释的。” 盈绣的脸也变得狰狞起來:“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砚奇少爷。” …… 最后。苏翌洛出现了。我以为。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指责我的不对。可是。他只是把我揽入了怀中。挡住了我面前所有人的影子。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和他。 他说。凌筱双。我相信你。 他说。凌筱双。你还有我相信你。 他相信我。他说他相信我。那样的信誓旦旦。 “大娘。这件事情不能枉下定论。不管是不是筱双做的。都要好好查清楚。”他的声音。穿透了层层的幻觉。那样地真实而偏又带点恍惚。 我睁开眼。却看到眼前男子的衣角。这才回过神來。 原來。不是梦…… “我也不希望真的是她做的事。可如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个用白布条写着小砚奇八字又扎满银针的小人偶。偏偏就是从她房里搜出來的。你让我怎么做。”赵丽云的声音缓了缓。复又开口:“大娘知道。这孩子也命苦。好好地游个花艇也掉进水里。还弄得孩子都保不住了。可这样子。也不代表她就能够做出伤害其他孩子的事情。倘若事情真是她做的。就算她是苏府的二少奶奶。也是偏袒不得了。我如今念她身子骨还尚未完全恢复。也只是让她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到祠堂去思过几天。偏偏……唉……” “呯”地一声。是有东西落在地上。“夫人。双双平日里虽然调皮不懂事。可我相信。这件事不会是她做的。我的孩子我清楚。她那么喜欢砚奇少爷。又怎么会舍得去弄这些个旁门左道的东西來伤害他呢。夫人。真的不是她做的……” 居然。是阿娘的声音…… 鼻间酸楚。阿娘。对不起。我真的很不孝。又让你为我担忧了。是我太任性了…… “大娘。(.无弹窗广告)筱双的身体一向不好。这一次落水本就受了寒气。再加上……总之。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些什么委屈。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做的。我也绝不偏袒……”苏翌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來。落在我的心上…… 我的手掌在被中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指甲戳到掌心的疼痛却依然无法令我察觉。 他不相信我吗。他是不是觉得我也是有可能会做那种事的人。 原來。他的相信。真的就只是我的一个梦境吗。 他。真的不会像在梦里那样。那样坚定地说他相信我吗。 原來。我竟是如此在意他的想法。如此在意他能否相信我…… 心紧紧地揪到了一块。一阵一阵地疼痛感如此清晰。 “……可是。我相信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她做的。我倒希望。大娘能把这件事情查个清楚。算是为砚奇查个公道。也算是还给筱双一个清白。” 他的声音。字正腔圆。那么地坚定地说他相信。 泪水。在他说相信的那一瞬间。已像决了堤的水般。不断地淌下。 那么多人都认为那个小人偶真的是我做的。那么多人都在指责我的不是。我沒有流过一滴泪。就连在梦中也沒有。直到此刻。因他的一句“我相信”。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泪了。 只要他还相信。只要他还相信。就已经足够了…… 我闭上了眼睛。紧握的双手终于放开。任脸上的泪无声地流下。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像是颜娘进來过。然后赵丽云便离开了。由始至终。我都未曾再睁开眼。 那样近在咫尺的呼吸。突然地就出现了。那么地令人安心。手指轻轻地抚上我的脸。抹去不断流下的泪。那么地温柔。却只是让我的泪水流得更多更快。“别再哭了。沒事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不语地看着他。泪水却还在不停地流着。 他把我的手握住。拉到了唇边。在手背上印下了浅浅的一吻。目光深邃。我几乎。就要溺在那一汪的深情中。 “我……”我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巴。才发现我居然什么也说不出來了。 “凌筱双。你听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他看着我。眼中一片真诚的认真。 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他在。 有他在。有他愿意为我承担所有的事情……我何德何能。又是哪里修來的福气。能够有他。如此这般地信任我。包容我。保护我…… 他放开了我的手。俯下头來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浅浅地。像微风拂过。 我拉住了他的手。问道:“我……阿娘呢。”刚才。我明明听到。阿娘就在这房里的。 苏翌洛对我微微笑了笑。显然。他已经发现我从刚才就已经醒了过來了。“我让阿祥嫂去端碗参茶过來。” 我呼了一口气。阿娘。沒事就好……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然后抹干了我脸上未开的泪痕。才轻声说道:“再睡一下吧。你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答应我。不可以再让自己情绪那么激动。不可以再让大家为你担心。有什么事。都让我來解决。嗯。”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方才停止流泪的眼睛中此时又蓄满了泪水。 苏翌洛。为什么。你能对我如此的好。好到令我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美丽的梦。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醒过來了。那我又该怎么样。 我。似乎已经在不知觉中。在梦里迷失了。· 73 下 小翠缓了缓气,才回道:“二少奶奶,我是高兴啊。(.无弹窗广告)你不知道,二少爷已经把陷害你的那个人抓出来了,现在正在大厅里呢。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少奶奶都在……我就说,二少奶奶这么好的人,不可能害砚奇少爷的,二少爷真厉害,一下子就把那个人给找出来了……” 我一听到小翠都找到那个害小砚奇的真凶,顾不上身体的虚弱,一下子就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被子,挣扎着要下床。(.无弹窗广告) “诶诶诶……你这丫头想干什么,快给我回床上躺着……”阿娘见我下床,当下又伸手把我按回了床上去,语气不容反抗。 “不,阿娘,我要出去看看……”我一边说,一边又下了床。“小翠,帮我把衣服拿来。” 我的行为让阿娘有点生气了。“我说你怎么就不听话,让你不要去,好好躺着,你偏不听是吧?有什么事,二少爷自然会处理,你现在去能干什么呢?是不是还想再烧上一回?”话一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又说道:“呸呸呸,百无禁忌!” 小翠却已经把衣服拿了过来,我不顾阿娘的阻拦,硬是换上了衣服准备去大厅。阿娘这下彻底被我激怒了,大吼道:“凌筱双,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我正在系衣襟上扣子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我,又在开始任性了…… “阿娘,你让我去吧,我想看看,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陷害我,到底是谁伤害小砚奇……你放心,我会小心自己的身子的,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的语气中带着点点的乞求,“阿娘,你就让我去吧……”说完,还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娘。 阿娘犹豫了,看着我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无奈地开口:“怕了你了,去吧去吧,小翠,再拿件披风过来,当心又着凉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娘肯定会答应的。每一次,只要我露出那种表情,阿娘就不忍心拒绝我的要求。 披上披风,我在小翠的搀扶下向大厅走去。 我倒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人竟如此对我?我不能再躲后别人的背后,再一无所知了。 我最想做的,是亲口问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自问平日里并不与人结怨,得过且过,究竟是谁,竟狠心至此?难道,是我无意中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74 我的身子确实还是很虚弱的。可心里的那一点急于得到解答的心情。却让我走到了前厅。好在。有小翠一直在旁扶着。 还在前厅外面的廊上。就听到里面传來一声声女子的低泣声。断断续续的。 我刚踏进前厅。就见到有一道白影飞快地走了过來。是苏翌洛。 “你怎么來了。”苏翌洛看着我的眼中有一抹不认可。旋即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探了探我的额头。脸上的不悦才有所缓和。“这烧。总算是退了……” “我沒事了……”我答道。 “还说你沒事。烧刚退。稍不注意又复发了怎么办。”我微微笑了笑。让他安心。我猜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倘若可以。直接一只手把我拧回床上躺着去才好。这一点。不由得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想來看看。”我抿了抿嘴。嘴角仍有一丝笑意。 身旁的人似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的。一不小心就抓不住。然后。把我身上披着的披风紧了紧。才拉着我到一旁坐下。 我逐一向在场的人请安了。抬起头却看到阮诗莹也在看着我。眼中有些疑惑。而站在她身后的盈绣。显然有些不那么善意地瞄了我一眼后偏过头去。 我心里一笑。倘若只是因为小砚奇的误会。那我也可以理解。真相……也即将解开了不是。 移开视线。看着那个一直跪在大厅中间低泣的人。身上穿的是苏府下人的衣裳。那身影。看來竟有点熟悉。我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难道是…… 正想着。苏翌洛已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说吧。你认不认事情是你做的。嗯。”语气轻轻。仿若是平常的寻常问候。却让人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 我的心揪紧了。唯唯诺诺的女子声音飘入耳际:“……是……是奴婢做的……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话语中的哭腔也越來越重。 我的眼睛却一下子就瞪大了。居然……居然真的是她。 “那你说说。你该死在哪里。”声音依然不紧不慢。云淡风轻。却一步步地将人逼入困境。 “奴婢不该……不该给砚奇少爷做小人偶……不该嫁祸给二少奶奶……奴婢知错了。请老爷夫人饶命……” 我的心。随着她说出口的话。一点一点地寒下去…… 一直在一旁坐着不说话的阮诗莹。此时脸上只是盛怒。却依然强制忍住。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盈绣有些耐不住了。想冲出去质问那个人。却被阮诗莹拉住了。只能不情愿地走回了原处。 我看着此时眼前的这个人。[]感觉竟是如此的陌生。我猜不透。是什么事竟让她怨恨我至此…… “锦玉姐。你怎么能这样。”小翠倒是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快得让我來不及扯住她。“锦玉姐。你忘了。二少奶奶以前对咱们那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你居然做出这样子的事來。你难道全都忘了吗。你生病了。二少奶奶大半夜地跑去给你弄姜汤。把自己的被子都给了你……这一切。难道你就全都忘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做。就连砚奇少爷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來。锦玉姐。我对你太失望了。”小翠显然真的是很生气了。双眼都涨红了。 是啊。跪着的人。就是锦玉。当初。我被遣到浣衣房。除了小翠。锦玉是最说得來话的人了。巧得是。我与她还是挨着睡的。有一次大半夜里她突然发烧。我是第一个知道的。连忙去弄了碗姜汤來给她。怕她冷。还把被子也给了她。被小翠拉去同她挤在一张小被子里面。这一切。仿佛还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然而。现在。就是这个人。却承认她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锦玉抬了起头。眼中的泪不停地流下。有些怨恨地望着我。冷哼了一声。“我也想问为什么……凭什么如今她能成为二少奶奶。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一直呆在浣衣房。我怨……我就是怨……我怨世事不公。我怨老天爷对我不公平。我怨她……我怨她能够有这样的好运气而我沒有。我怨她有那么多人关心而我只能一个人在浣衣房里受苦……我受够了受够了……”锦玉的眼神越來越犀利。说到最后有些竭斯底里。 我的心里一沉。原來。锦玉竟是这样子想的。我竟不想。原來锦玉竟是这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会在半夜醒來帮我盖好被子的人。那个会帮我把活干完再走的人。那样的一个人。如今却…… 是我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只要你对她好。好就一定也会对你好。 苏翌洛的眼神越來越深沉。却始终抿着嘴一言不发地任锦玉哭着说话。我却知道。那必然是暴风雨來临前的平静而已。 始终放任苏翌洛审问锦玉的苏仲威。此时猛然地用力拍了一桌子。脸上也是一副盛怒的模样。单是看着他的表情。便已经让人不寒而栗地发抖。 “苏府的下人容不得妒忌心如此强的人。如不整顿。岂不让人看了笑话去。來人。给我拖下去家法伺候。杖打八十。再赶出苏府。永世不得再入苏府一步。” 命令一下。马上就有下人过來把锦玉从地上拖了起來。 锦玉一听苏仲威的话。脸色立马大变。一脸恐惧。一下子就冲到了我的脚边。不停地嗑着头。“二少奶奶。锦玉错了。我错了……你救救我吧……我给你嗑头了……” 我心下不忍。刚想开口求情。却想到小砚奇所受的那些苦。到口的话也生生地就在嘴边停住了。正在犹豫间。却有两个人一下子就把锦玉拖了开去。 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闷闷作响。伴随着锦玉的一声声哭叫。已经淡去的记忆此刻却像潮水一样涌了出來。这种经历。曾几何时我也经历过。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八十大板。打下去肯定是皮开肉绽……我心下有些不忍。已经酸了鼻头。却有人走了过來挡住了我的视线。把我揽入怀中。 泪已经流了出來。湿了眼前人的衣裳。我终是不忍。伏在他胸前低低开口:“……就别打了吧……”只几个字。喉间已经哽得说不出话來。 耳边的一声声哭叫声越來越凄厉。渐渐地却低了下來。终于。只剩下木棍落下的闷响。 “停。”苏翌洛开口。“爹。锦玉已经昏了过去。就让下人们拉出去吧。” 苏仲威点了点头。唤來了人把锦玉拉走。我从苏翌洛胸前抬起头來。却只看到锦玉眼睛紧闭而苍白的脸。心中更是一阵发寒。· 番外 二锦玉与真凶 又是一年春天了。嫂索可濼爾說網,看最哆的言清女生爾說 阿娘今天又让人捎了信來。小小的一张纸。那么地轻。只字片语。却足以让我的心变得沉重起來。 阿爹的老病又犯了。大夫说已经很难根治了。只能够靠吃药來控制病情的加重。家里本來就沒有什么钱。除了维持生活。还要每天给阿爹买药吃。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阿弟为了帮忙家里多挣点钱。前几天上山砍柴要拿去市集上卖。怎么的也能换上几个钱。虽然并不多。但有总比沒有的好。偏偏山路滑。一不小心就摔倒了。还把脚给弄骨折了。这下子。阿娘更加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莫非就是常言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把信放回了信封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每个月的工晌并不多。能省下來的都已经逐月托人带回家里交给了阿娘。如今。身上也沒有几个钱了。阿娘想來也是逼不得己才托人带信给我。可我却也是沒有钱了。难道再去找主子们借钱吗。我预支的工晌都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才能还得了了。又叫我如何开口再去借。跟同是下人的姊妹们借吗。大家工晌都不多。何况有剩下的大抵都拿回家帮补了。倘若是有钱。又何必屈身为奴。 一时之间。我又能想出什么办法來。 “锦玉。你躲在屋里干嘛。还不快出來给我干活。死丫头。逮着机会就偷懒。小心我告诉管事的扣你工晌。还不快给我死出來。”梅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赶忙应了一声。匆匆收起信便跑了出去。倘若慢了。少不了又得受她的一番苦了。 “死丫头。再不出來看我收拾你。”梅香一见我出來。就伸手狠狠地拧了我的手一下。痛得我皱起了眉头。却不敢回话。被拧的地方。肯定又是淤青一片了。 “还呆在这里干嘛。还想偷懒啊。去。把大少奶奶的衣服洗干净。”她话刚说完。就听到有人在喊:“梅香姐。祥叔找你呢。你快去吧。”她应了声。转过身便走。末了还不忘回过头來喝道:“死丫头。赶紧干活。别让我知道你偷懒。不然有你好看的。” 大少奶奶的衣服真够多的。一件一件的。还有砚奇少爷的。恐怕是到中午都洗不完了。我叹了一口气。也只得认命地从井里打了水上來。一件一件地洗。 忽然间。手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我抬起手一看。殷红的血滴泛了开來。我赶紧把正在洗的衣服抖了抖。[]现在是弄伤了我还沒什么事。要是大少奶奶弄伤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当”的一声。清脆的声音传了开來。我一看。掉下來的竟然是一支金钗。这金钗。我是见大少奶奶戴过的。想必是送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夹带在里面了。 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和未洗完的衣服。我把金钗捡了起來。立马起身便走。我得把金钗给大少奶奶送回去。 一个念头却突然闪过脑海里。刚迈出去的脚一下子就收了回來。 我看着手上的金钗。心里却犹豫了。如果把这个金钗拿去当了。应该也可以换些银子。我忙抬头看了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冼衣服了。沒有其他的人看到。既然如此。我……还要不要把金钗还回去。 想到刚刚看到的信。心里有道声音在说:“还什么还。又沒有人看到是你拿的。不拿的话。你去哪找钱给你阿爹买药。去哪找钱给你阿弟看病。反正沒人看到。” 是啊。反正沒人看到。 我的心一狠。拿着金钗的手紧了紧。刻意忽略掉心里的愧疚感。把金钗放进了怀里。转过身去继续洗衣服。 对不起。不要怪我。我也是沒有办法了。 好在。一连几天。也沒有人发现这件事。我一直悬着的心渐渐地放了下來。可我想不到的是。就因为那一件事。从此。我便已经沒有后路可退了。 我把金钗收在我的包裹中。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人给发现了。可是即使是这样。也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 那天。我从一起床眼皮就直跳。心里便有了不祥的预感。一整天。做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还因此被梅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当我把事情做完回到屋里的时候。就看到我的有一个人坐在我的床上。手上把玩着的。正是那支金钗。 我心里大叫了一声“不好”。人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半天不得动弹。就这样子看着那支金钗在那个人的手上转來转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那个人抬起头看了看我。只一眼便又转过视线盯着她手上的那支金钗。我却分明听到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锦玉啊锦玉。沒想到。你这还能有这样子的好东西啊。可这东西。怎么跟大少奶奶丢了的那支金钗长得一模一样呢。嗯。”边说着。还边斜着眼凌厉地看向我。 “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她分明。就知道那支金钗其实是大少奶奶的。 “你说。如果我把这个交给主子们。会发生些什么事呢。”她说完还轻笑了起來。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种情景般。我的心。却因她的一句话而猛然一跳。身子更是微微发抖。 倘若让主子们知道。我……我的下场。又怎么会好。 “不要……不要告诉主子们……是锦玉的错。锦玉不该贪心……”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來了。责打事小。就怕主子们一个不高兴。我连呆在苏府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阿娘还等着我拿钱回去的…… “不想我告诉主子们也行。不过嘛……”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还故意顿了一顿。视线移向金钗继续把玩。我的心。却一下子就悬了起來…… “如果你答应替我办一件事。我就可以当做沒发生这件事。怎么样。” 我一听。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只要你不告诉主子们。锦玉就是做十件事情也甘愿。” “好。你过來。我告诉你怎么做……”那人冷冷了笑了一声。却让我不由得背脊一凉。尽管如此。我还是走了过去。 她在我耳边轻轻了说了些话。我却越听越心惊。不等她说完。我就叫道:“不。不行。我不能这样子做的……”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做得出手。 她一听我这样说。却也不急。只是比了比手上的金钗。“做。还是不做。你自己决定。不做的话。这个嘛。你可就得想清楚了。假如你愿意做。不仅这个金钗可以给你。事成之后。我还可以额外给你一百两。你现在。缺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给你想要的。你也得把事情给我办好。只好你办好了事情。并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承认事情是你做的。那么。一百两和金钗。就都是你的……” 一百两……我开始犹豫了。 一百两对于我來说。已经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如果有这一百两。我就有足够的钱给阿爹买药。阿弟也不用那么辛苦去砍柴了……如今我在苏府当下人。每月的工晌也就不过五两银子。一百两。那得多久才能赚得到啊…… 做。还是不做。 做的话。我内心又过意不去。那么狠毒的事情。该要伤害多少人啊…… 可是不做…… 我咬一咬牙。“我做。” 是的。我做。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现在。只想要找到钱回去。 等了几天。我终于等到了凌筱双外出的一天了。从她落水后。便一直都是呆在洛水居。甚少外出。我还以为。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下手。不想今日便我等來了。 趁着沒人发现。我偷偷地溜了进去。从怀里把那个人给我的小人偶拿了出來。放在了衣柜里的最底下。 站在屋里。我却觉得分外感伤。往事一幕幕地闪过眼前。 凌筱双一向待人不错。到浣衣房的那段时间更是对我照顾有加。那晚。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突然发起了高烧。可她。自己都还要生病。还半夜跑出去给我煮了姜汤。不仅如此。还把她自己的被子也给我了…… 深深地愧疚感不断地在指责着我。我一度想要把小人偶带走。可一想到家里的情况和那一百两。我又把小人偶放了回去。 双双。对不起了。我也是逼不得己的…… 抹去脸上流下的泪。我又偷偷地溜了回去。 事情在不可挽回地发生着。隔天。砚奇少爷就发起了高烧。我的心里。分外不是滋味。再隔天。事情便如那个人所料的。所有人的。都以为小人偶是凌筱双做的。半夜里。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却无法做什么。我甚至还有些庆幸。庆幸所有人的都以为是她做的……我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我以为。这件事情该就这样子结束。可我沒想到。还有一个苏翌洛。 当知道苏翌洛要把事情查清楚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事情已经藏不住了。可我答应了。要自始至终都承认事情是我做的。无论发生什么……更何况。还有那最重要的一百两…… 凭苏翌洛的能力。对于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是我做的。我也就不奇怪了。我甚至。心里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跪在大厅里。却有一种即将解脱的错觉。一切。就该让我來承受。可我却沒有脸。再去面对她。面对那个曾经待我那么好的人。 “锦玉姐。你怎么能这样。锦玉姐。你忘了。二少奶奶以前对咱们那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你居然做出这样子的事來。你难道全都忘了吗。你生病了。二少奶奶大半夜地跑去给你弄姜汤。把自己的被子都给了你……这一切。难道你就全都忘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子做。就连砚奇少爷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來。锦玉姐。我对你太失望了。”小翠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入耳。我知道她有多么愤怒。我都无法原谅自己。更何况是他人。 是的。那些我都沒忘。一点一滴。我全是如此清晰地记在脑中。可这又如何呢。我记着这些。能够帮得了我吗。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一切的一切。只是我对不起她…… “我也想问为什么……凭什么如今她能成为二少奶奶。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一直呆在浣衣房。我怨……我就是怨……我怨世事不公。我怨老天爷对我不公平。我怨她……我怨她能够有这样的好运气而我沒有。我怨她有那么多人关心而我只能一个人在浣衣房里受苦……我受够了受够了……”我一句一句地说出违心的话。只为了让人相信这件事情真的就是我的妒忌心而造就的。可谁又知道。每说多一个字。我的心就痛多一句。愧疚也就更多一分。一番话。说得我筋疲力尽…… 木棍一下一下地打在肉上。是锥心的痛。可这锥心的痛。如果能够消除一点我的愧疚。我并不怕承受。只要能消除一点愧疚啊……终于。疼痛让我昏了过去…… 醒來的时候已经是在马车上。睁开眼就见到那个人的脸。我的心里抑不住地悲凉。 “你做得很好。这是金钗。还有一百两。这辆马车会把你送回去。至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你最好给我忘得一干二净。否则……”她的眼中。是目的尚未完全达到的歹毒与怨恨。只一眼。便让我不寒而栗。 “你放心。我答应了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话说出來。才发觉自己此时是有多虚弱。 “你记得最好。出了凤城。就不要再回來。回去好好过你的安稳日子。”话说得漂亮。我却明白。她话中的威胁。 闭上眼。我点了点头。 终于。马车开始缓缓地动了起來。渐而加快。马蹄声“哒哒哒……”地在空矿的路上响起。显得那样地大声。 我躺着。看不到马车外的风景。 这凤城。我从此之后就要远离它了。而愧疚。却将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看着身旁的金钗和银子。心里却是一阵凄然。为了这些。我……把自己的良知卖给了魔鬼。 凌筱双。对不起…… 请务必。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