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思难忘》 第二章 只身夜探 子幽今天入宫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兰隆,兰隆虽已年近七十,但一双眼睛中却透出一股精明之气。 “兰丞相”子幽向他弯腰拱手。 兰隆看见连忙微笑着将他扶起,:“哎,宋监军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子幽恭敬地回道:“礼节不可废。”说着就着兰隆扶他的手直起身子。 “今日圣上留你下来,还是为了这次出兵塞北之事?”兰隆突然低声问。 子幽抬起头来,看着兰隆,然后点头道:“自是为了此事。” “那么,事情怎么样了?” “圣上这次任我为监军将派我随军前去塞北,不日在下就要赶去塞北赴任。” 兰隆颔首,思忖一会,对子幽严肃说道:“宋监军,此次塞北之战至关重要,关乎我朝的国威,更是…”,他顿了顿,“关乎我兰氏未来。”说完,他将视线直直射入子幽眼中,子幽被他犀利的眼光直视,竟有些不安之感,她生生压下心中的波动,假装平静地接受他审视的目光。 “子幽,定当尽力。” 真是老狐狸,子幽在心中想,恐怕担忧国威是假,助兰承立功是真。 兰隆闻言,收回审视考量的目光,似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恢复之前的慈善面容:“哈哈,有宋司马从旁协助,我就放心了。此次塞北之战,我军定当驱逐西戎,早日得胜归来!” 子幽淡淡笑着,似也是为此事高兴。 然而此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已是深夜,右丞相府已经安静下来,偶尔响起一声蝉鸣,倒为夏夜平添了一点生气。 一身劲装的子幽正坐在桌前,将黑色的布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将软鞭置于身后。今夜她得知消息,最近帝都出现一位神秘的商人,出手阔绰,手段狠绝,短短一个月就将帝都著名酒楼纷纷买下,可是有如此的大动作,这位幕后的大老板却始终没有在公众面前现身,这般惊人的手腕,这样庞大的财力,不禁让人对这位老板的身份感到好奇。而更让子幽好奇到决定亲自去夜探的原因还有就是,手下多日查探粮草被盗之事,隐隐掌握了一些线索,而这些线索,似乎和这位老板有暧昧不明的关系。揪出与四皇子作对之人迫在眉睫,每耽误一分,慕容昊就多一分危险,而子幽马上就要赶去塞北,事情紧急,万一下面的人打草惊蛇就会引来大麻烦,她必须趁今夜夜探这位神秘商人的住处,一查虚实。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边的景色不可分辨地飞速向后退去,子幽快速地向郊外的院子里掠去。她轻轻地落在地上,环顾了四周后她发现自己此刻正在院子的天井中央,而院子内漆黑一片,只有清冷的月光撒了一地。她小心翼翼地从半开的窗外跃入屋内,带起一小阵风,微微吹起了屋内曳地的帷帐,月光也跟着射进来,将地上映得好像有个小小的水潭。房内安静地出奇,她屏住呼吸,不断向屋内前进,同时紧紧握住了手上的软鞭。 屋内的软榻上似乎卧着个黑色的人影,但看不清面容,她一步步接近,而正当她马上就要触碰到他时,人影却突然动了。那个之前似在熟睡的安静人影在她靠近的一瞬间跳起,然后一道银光闪过,子幽急忙退后,眼看银光向她直直扫过来,她便连忙将软鞭甩出,与银光相击,发出“锵”的声响。子幽只觉得一股纯厚内力袭来,让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来者是谁?”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子幽努力抵抗,面对男子的步步杀招不断后退,那银光应该是男子手中的剑光。只见一道冷冷剑光闪过,男子的脸被照亮了。那是个带着半个黑玉面具的脸,瘦削白皙的下巴,紧抿的薄唇。黑玉面具后面露出的眼睛带着令人害怕的杀意,更有一丝明显的不屑,似是对子幽不是自己对手的蔑视。 屋外渐渐传来不远处的脚步声,好像是屋内的打斗声吸引了院子里其他人的到来。子幽心中暗叫不妙,如果此时无法脱身,等其他人进来,她就再无希望逃走。思及此,她下定决心,狠狠向男子甩动软鞭,同时侧身躲过男子的袭击,趁男子躲避的机会就越过男子往窗外冲去,“嘶”一声裂帛声和皮肉裂开声响起,子幽只觉得臂上一痛,但她还是忍住伤痛,疾速地向外掠去。 回到房间后,子幽只觉得遍体发冷,那个神秘男子武功之高连她都是难以应付,只是勉强逃脱,如果这次不是她亲自去的话,手下怕是会回不来。她忍住疼痛撕下自己手臂上的衣服,右手臂上有一道被利剑深深刺中的伤口,鲜血仍在不断从伤处流出,与原来的衣服黏在一起,而血迹已将黑色的劲装染成一块块的暗红。她用左手艰难地清理伤口,但左手因为少时习武受伤始终不如右手,她发着抖,不小心按到伤口,疼得直吸气。 “公子”宗其在看见子幽狼狈回来时本不欲出现,可是面对子幽处理伤口他实在看不下了。 “我帮你处理伤口吧”说着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走到子幽身边,从桌子上拿起了伤药。 子幽开始因为男女之别,本来想拒绝,可是看到宗其一脸坦然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有把身份放在心上,也就随他去了。 宗其小心地为子幽擦掉周围的血迹,原本晶莹的肌肤现在有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就好像原本一个精美无瑕的瓷器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痕。宗其不由得抬眼看了子幽一眼,眼中受伤的女子正好和他视线相对,她紧紧皱着眉头,正在极力忍住疼痛。灵动的眼中隐隐含泪,似有满腔委屈和厌弃之意,但又倔强地拼命想在手下面前隐藏。 他心中一动,原来这个一直以男装示人的狠辣的女子,毕竟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 “公子…不该以身涉陷。”宗其忍不住心疼地说。 子幽惊讶于宗其的话,然后慢慢回道:“那个人果然不是寻常生意人,武功修为高得可怕,我本想去探探虚实,不料却被他追得差点回不来。我只是庆幸自己能够回来,也庆幸没派你们去。” 女子柔柔的声音在身边响着,宗其感觉到这是她效忠这位女子后听到的最温柔的回答。于是他第一次这样大胆地回道:“可是…公子…毕竟是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究竟是不好。”说到后来,宗其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子幽听着自己最沉默木讷的手下的关心,莫名地更加想哭,于是讲话时不自觉地带着一丝哭腔:“女子又如何,他恐怕在这个时候从不顾念我是女子。我根本不爱习武,爹爹逼我,而我与他自幼相识,为了他我也不得不这么做。这样的伤,我受了多少,我根本记不得了。可是,一想到他在宫中艰难的处境,我初次见他时他倒在面前狼狈吐血的样子,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哪怕只是为他受伤,恐怕我觉得都是愿意的。” “不过,他最后会不会因为我不像个正经闺阁淑女般绣花,吟诗作对,浑身是伤就嫌弃我。”女子看着自己狰狞的伤口,想起心中朗月清风般的人物不免还是有着小女子的忐忑。 “公子,不,子幽小姐,一直都是美的。我想总有一天小姐会达成所愿。”宗其说着,将伤药快速涂好,又将绷带缠上。 “但愿,如此罢”子幽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结局是如何,她从来看不透,尽管慕容昊宠她,但在他需要她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因为事情危险而阻止她去,每当她一个人微笑地告别他走向危险时,其实心中一直都期望他能跑上来抱住她阻止她,她每次都在心中暗暗期待他为她心软,尽管她知道这样并不对,可是她却总希望用这个来证明自己也是被他爱着的。 但是,从来都没有过,一次也没有。他看着她为他习武弄得浑身是伤,他看着她为了更好地谋划,女扮男装以右丞相家公子的身份入朝为官与兰氏周旋,他每次都送她去涉险,他每次都在她回来时看见她的隐忍和狼狈,可他从来什么都不说。 可是没办法啊,子幽自嘲地笑了,爱他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所以已经是她的信仰,为了他,哪怕再难再苦,她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做。 第一章 故事缘起 又是一年春来到,随着天气日渐温暖,帝都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酒楼生意兴隆,青楼的年轻姑娘们一个个都穿上了新做的春服,倚靠在栏边,不断向过往行人送去盈盈眼波。(.无弹窗广告)女子娇笑声,男子拼酒声,孩子嬉闹声阵阵响起,呈现帝都一副欣欣向荣之景。 此刻在烟波楼的二楼处,一位素衣女子正手执玻璃盏,俯望下面的人群,她微微一笑,将杯中的梨花酿送入口中。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女子心中明明起了一点波澜,却依旧压下心头的那份欣喜,假装不动声色地继续喝酒。 “子幽”温润的男声传来,女子闻声轻轻放下杯子,转过头看向男子,淡淡地浮现笑容:“你来了。” 眼前的男子高大修长,一身紫色云纹锦衣,长发用一条紫色发带束住,面容温和,深邃的眼睛里浮动着微微的亮光,薄唇微勾,嘴角的笑将整个人映衬得更温润如玉,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梨花酿如何?”男子一撩袍子优雅地坐在女子对面。女子拿起酒壶为他倒酒,男子在女子倒酒时始终凝视着她,嘴角微笑不变。 “殿下送的酒,自然是不错的。谢谢殿下。”子幽又端起酒来。 “梨花酿虽酒香清新,但后劲极大,你还是少喝为妙。”男子拿起放在面前的酒,先是闭眼闻了一闻,然后慢慢饮下。女子则轻轻摇头。 “军需物资之事办得怎么样了?”男子突然出声道。 子幽轻笑一声,回道:“你放心。我已将证据收集好,兰隆那个老狐狸绝对料不到,我给他办事还留了一手。” “有你帮我,兰隆这次一定会元气大伤。”男子伸手过来,将女子的手轻轻握住。 女子清冷的脸微微泛红,略微挣扎了一下,手却被男子更紧地握住。(.)“他怎么会料到他自认为最得力的助手是我的人。你和我唱反调,算计我的时候可是一点不留情啊”男子假装委屈地望了女子一眼。 女子不好意思起来,靠向他怀里,嗔道:“谁是你的人。” 男子闻言惊讶地抬起女子的脸,深邃温和的眼里都是满满的醉人情意:“子幽当然是我的。子幽一直是我的,你是我慕容昊的,你还不承认。”说着低下头来,将怀中女子狠狠吻住。女子忍不住笑了,原本清冷的脸一片绯红之色,伸手围住了男子的脖颈。 回到右丞相府的时候,子幽已是一身男子装扮。她手持折扇,面色清冷。 “公子。丞相在等你。”小环走过来对她说道。子幽微一颔首,抬脚向房内走去。 “爹”子幽走进来,“今天怎么过来了?” 宋仲名没有答话,只是面色微冷地看着她。“小环。你出去。”宋仲名说道,小环便将手中的茶放下,退了下去,还把门也带上了。 “你去哪里了?” 子幽看着父亲不悦的脸色,说道:“我去见了四皇子。” “哼”宋仲名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子幽,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你怎么不听话,老是私底下去见他!” 子幽不甘心回道:“爹不是说要我帮助四皇子登上帝位吗,我只是为了公事去见他罢了。爹你为什么这么不愿意看见我和他在一起。” 宋仲名望着眼前与故人相似的容颜,心中凄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只需记得自己是四皇子的手下,一心辅佐他,小心行事,毕竟我们现在面子上还是兰家的人,不要让他们抓住把柄。” 子幽别过脸,许久低低回道:“子幽知道了。” “但是,爹,我只是不懂,为什么你总是希望我帮四皇子,却又不愿我和他走得过近。” “为父自有为父的理由,你只需谨记便可。你和殿下,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宋仲名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子幽闻言,只觉得父亲此话十分没道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永远没结果是什么意思,爹,为什么我和四皇子不能在一起?”她始终觉得宋仲名对她隐瞒了一些关于四皇子的事,宋仲名一直不支持的矛盾的态度都反映了她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可每当她提起,父亲总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闭口不谈,令她十分疑惑苦恼。她曾私下里派人前去调查,却始终没有一点线索。 宋仲名听见子幽的声音,没有转身,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离开了。而子幽只觉心中憋闷,将手边的茶杯一下子向地上拂去。“啪”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剩余的茶水流了一地,而子幽只是看着那些无法收回的茶水,静静地一言不发。 “公子,天色已经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小环走了进来,看了地上的碎杯一眼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子幽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沉默地坐着。 “爹究竟瞒了我什么事?”子幽突然开口问道。 小环没有立即回答,而后慢慢答道:“奴婢不知,但奴婢觉得,丞相有些事不告诉公子一定是为了公子好,公子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时机到了,公子自然会知道的。” 子幽摇摇头,许久叹道:“也许罢,但愿、、、”话说到一半,却没有继续下去。然后她站起身来,对小环吩咐道:“小环,去帮我把最后一坛梨花酿拿来。月色正浓,我想出去走走。” 子幽一个人倚靠在外庭的栏杆边,慢慢将酒灌入,梨花酿的香气直冲进鼻中。这般清淡的香气像那人身上的味道,温和的酒温则是她靠在他怀中感觉到的他的体温。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父亲也向她提过此事,可是今天的她却感到了之前都没有出现过的怅然之感。她和慕容昊,难道真的没有未来吗?父亲那般的笃定,究竟是为何?她细细回想慕容昊的容颜,烟波楼上他回头看她时展露的温和浅笑,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脸瞬间就如冬雪消融一般,暖人春风扑面,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 子幽不禁微微笑起来。 “公子”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子幽突然被人打断了思绪,转头看过来,只见一黑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 “什么事?” 男子抬起头,是一张坚毅的脸:“塞北那边出了事。我们派出去的人突然和我们失去了联系,形迹全无,恐怕已遭不测。” “什么?”子幽闻言站起,走到男子面前,“怎么会突然联系不上” 男子望着面前秀美的容颜,回道:“公子说要将粮草之事提前,于是塞北的人连夜就出发了,可是我们迟迟收不到回报的消息,不知道情况如何,我们等了几天,后来,等我们再派人过去的时候,发现粮草都已经不在库里了。” 子幽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许久她沉声问道:“查出是何人所为了么?” 男子突然跪下,低下头羞愧地说“属下不力,无法查出具体是何人所为。但是最近我们的事情常常受到阻碍,先是四皇子遇刺,然后是办事的人失踪,粮草被盗,不知是谁一直与我们作对,难道是兰隆?”男子突然被这个想法惊到,不由得稍稍提高了音量。 “那倒不会,兰隆,现在应该没怀疑我”子幽慢慢走回栏边重新坐下,“这个和我们作对的人刺杀四皇子,像是兰氏所为,但是盗取粮草,就不对了。盗取粮草对他们有弊而无一利。”子幽陷入沉思中,秀气的眉轻轻蹙起,她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性,可是却不能想出来究竟是谁能在自己的视线下将自己派出去的人杀死,然后还不动声色地将粮草移走。想及慕容昊遇刺时的危急状况,苍白的脸色,大盆大盆的鲜血,她又急又气,既担心他的伤势,又为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而自责。他是她心中恋慕的人,也是她今生的目标与信仰。如果有人想伤害他,她不会放过他,尽管她力量卑微,但她无论如何都会为他扫清障碍,助他诛灭兰氏,也为自己报仇。 子幽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戾色,后竟慢慢地笑了起来,她柔声道:“不管是什么人,我都要他付出代价。”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好像是情人间的喃语,可听起来又偏偏让人觉得寒气透骨,仿佛地狱阎罗在杀掉所有人前微笑的警告,让人害怕,看不到一点希望。 宗其偷偷抬起头,看到子幽眼中的杀气,被里面的寒意所震,连忙又低下了头去。 …… 而此刻郊外的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暗黑的帷帐背后,隐隐有人影浮动。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帷帐后传来。 帷帐前一位带着银色面具的劲装男子朝帷帐拱手,“回禀殿下,一切都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呵”帷帐后的男子逸出一声轻笑,停顿了一下,然后出声道:“如此,甚好” 夜风吹来,将帷帐轻轻撩起,微微露出帷帐后男子的样子。黑色的紫边袍角,黑玉面具下露出的精致白皙的下巴,嫣红的薄唇,而当帷帐外的男子想进一步窥探之时,帷帐又再度放下,那男子绝世的容颜也就这样被隔绝在帷帐之后。 一切悄无声息。 楔子 前人旧事 建康六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寒冷。 寒冷的夜风呼啸着不断灌进来,如万鬼齐哭的风声在整个清凉殿回荡。昏暗的殿内没有更多的烛火,只有一盏枯灯放在一张破旧的圆桌上。素色的帷帐鼓胀飘起,漏出一声女子的咳嗽声。帷帐后的那个人站在床前,默默凝视眼前消瘦病重的女子。女子的乌发披散,面色苍白,但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她闭着眼久久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咳嗽,跪在床边服侍的碧衣婢女哽咽着伸手用帕子为女子轻轻拂去嘴边的血丝。 “仲名。我已时日不多”,床上的女子突然出声,闭着的眼也慢慢张开,她看向床边的男子,又咳了一声:“你看我如今的处境,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在心里嘲笑我,呵呵,我没有料到。”她朝男子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那样的笑看上去却是这样的无力。 “我从未这样想”一直沉默的男子回答道:“素心,我一直是希望你好的。以前那样,现在也如此。” 被叫作素心的女子望着这个被他辜负却始终默默付出的男子,悲伤一时涌上心头,她再度开口时,除了虚弱,更有无奈:“十六岁那年慕容骏命我进宫,我放不下和你的誓言,跪在父亲的房前三天三夜希望父亲为我们想想办法。可是,父亲始终没有理我”,素心早已将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她盯着帷帐的暗纹轻轻叙述,不知不觉中眼中已经满是眼泪。(.无弹窗广告)“后来我身体不支昏倒,醒来时就看见父亲坐在床前,他的脸上都是心疼和无奈,在那一刻我才发现他老了,遍布的皱纹,灰色的头发,他不再是我眼中那个强大的男人了。他对我说,素心,我知道你不愿,你放不下宋仲名,可是,你不能违抗皇命,你哥哥正在外打仗,你嫂子才怀上孩子,我于家上上下下还有几百多人,你不能置他们的生命而不顾。我虽为镇国大将军,手握重兵,但皇上对我始终怀有忌惮之心,早就想对付我,要不是皇后兰氏家族日渐强盛,皇上才不得不留我一条老命,用我来牵制兰丞相。兰氏早已视我为眼中钉,绊脚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注意之下,万万不可出一点纰漏,否则,否则,于家百年基业将毁于我手,上百于氏族人将命丧黄泉,于氏将背负着罪名倾覆,我无法面对于氏列祖列宗,无法面对我于氏百年来无数为国捐躯的忠烈。素心,宋仲名现在虽为丞相府一名无名幕僚,但日后必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你和他的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毁了他的前途,更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以上种种,为父都如实告诉你,事已至此,望你好好为于氏,为宋仲名考虑。是啊,我的身份,我的家族,注定了我不能任性。我那时才明白,我们的誓言有多可笑,一生一世的誓言怎么可能会实现,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所以,后来,我便不再和你偷偷见面,屈服于现实,在原定的日子进宫为妃。”她还记得,初见皇帝的情景。那是一个阴沉的皇帝,不同于仲名的温和,他对她明明是笑着,却让她浑身发冷。“肤若凝脂,晶莹剔透,当真是美人如玉,不愧是闻名京城的于氏素心。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玉妃,赐容华宫。”皇帝搂着她,命人为她送来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将她推向荣耀的顶峰,而她始终像进宫前一夜哭尽最后一滴泪后决定的那样,对皇帝展露柔媚的笑容,温顺地靠在他的身上,勾人的眼睛却盯住龙袍上狰狞的飞龙,闪过冷冷的光。“后来,我成了慕容骏最宠爱的妃子,我变成了玉贵妃,也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样子。我知道,你一定恨过我,至少那时候是,我也恨我自己,可我没办法。皇后,太后对我步步紧逼,而你受到兰隆宠信,官至户部侍郎,又娶了兰淑君为妻,兰氏一族势力已经强于我爹的势力,我爹在朝中处境愈发艰难,我哥哥在与狄人作战时苦苦挣扎,迟迟等不到增援的粮草险些丧命。慕容骏虽然宠我,但也只不过是要利用我罢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女子突然停住,又是一阵的咳。 “但我......我从未料到,他会对我这么狠”素心流着泪,“爹还是死了,狄人入侵,爹带着哥哥出征,长亭一战......爹和哥哥迟迟等不到增援,我于家军三十万大军......三十万大军.....被全数歼灭”说到此处,素心声音尖厉起来:“与外人勾结,通敌叛国,死不足惜。我于家一门忠烈,为慕容氏撒尽最后一点热血,竟得此下场。我笑慕容骏迫于压力,竟以此为借口牺牲于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仲名,我已是快死之人.......已经无法为我于家洗清冤屈,为于家所有人报仇。我只有昊儿,和幽儿,我若一去,谁又能保护他们。”素心泪流满面,心痛不能自抑。宫中争斗险恶残酷,自己生存都举步维艰,步步算计,处处委屈还是落得于家满门被灭,自己被兰皇后毒害的下场,若她逝去,谁又能护她的孩儿周全? “仲名虽力微势薄,但一定会尽力护四皇子和二公主周全。素心,你不要讲了。”男子不忍心,终于答应。 素心闻言不由得看向男子,素心知道他如此回答必然是已经答应她之前对他说的做法,于是眼中不禁浮现感激之色,她含泪道:“若有你帮扶,我就放心了。我只求你能答应.......答应我的请求,日后昊儿报仇雪恨,也不枉我一番苦心。罢了........”素心本欲再说些什么,但是身体愈发地虚弱,这次的叙述已花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况且,都到这个地步了多说无用,于是最后看了眼不远处床上蜷睡着的女儿和眼前的她此生最爱之人,就虚弱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寒冷的北风中,一个男子悄悄地走出宫门,在他上马车之前,他最后一次望向远处突然燃起大火的宫殿,巨大的火舌正在一步步吞噬着建筑,可是寂静的夜里除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他叹了一口气,走上马车,将怀中的孩子抱紧,慢慢放下了车帘。“走吧”男子疲惫地说道,声音刚落,马车便向远处疾驰而去,马上消失在视线之中。 建康六年冬至深夜,陈国冷宫清凉殿突发大火,曾经荣耀一时的玉贵妃和年仅二岁的公主慕容幽因火势过大未能逃出,丧命大火中。清凉殿大火起因蹊跷,疑是大风吹落蜡烛致燃,因冬日北风强劲,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乃止,待火熄灭之时,贵妃与公主尸体早已化为骨灰而已,一时,百年辉煌的于家在因叛乱全族被诛后,也以玉贵妃的死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第五章 交战前夜 今早天一亮,兰承就将将士叫到帐内再次商议讨伐西戎之事。 “将军,我已经选了最优秀的斥候连夜前去刺探,据现在已经回来的斥候回报,西戎这次真的是有备而来且野心不小,新的西戎王亲自带八万精兵出征,驻扎在凉州城外三十里处。他们戒备森严,日日操练,警惕性很高,不同于以往的侵扰。” “戒备森严是当然的,就像宋监军所说,苍鹰王为人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出兵,这也是他被选为新一任西戎王的原因,谨慎固然重要,但是有时候过于谨慎可不会是什么好事。”兰承说道,然后走到桌前展开地图,细细分析着。姜为勇等人就都凑了上去。 子幽站在兰承身边,于是也认真地开始听他一步步的分析。 “我们刚到没几天,西戎肯定对我们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出兵袭击我们,而是会静观其变,现在他们太防备我们了,我们就要先让他们放松警惕。” “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先出兵?可是我们现在城中有瘟疫,因为之前遭到了西戎的抢劫,粮草也不足。一旦真的打起来,我们的粮草供给恐怕会出现问题”姜为勇忧心得说道。 子幽微微一笑,出声道:“姜将军不用担心,兰将军的意思不是要我们出兵,而是要让他们放松警惕,我们派一小部分的人去时不时地侵扰就行。” 兰承点点头,用颇有赞赏之意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毕竟后备粮草还没有到,城中补给不足,又有瘟疫,不能太草率了。既然他谨慎,我就让他累一累,他也许还坚持地住,但是他刚掌权不久,手下的兵都是前任西戎王传下来的,不可能完全听他的掌控,到时候发生些什么他就没办法了。” “噢,原来如此”姜为勇等人听完后脸上的疑惑之色退去,都明白了。[.超多好看小说] “孙将军。你从今夜开始就带一部分人出凉州城在城外驻扎,然后黄将军,从今夜开始就加强城门戒备,将所有灯火点亮,务必要使西戎细作们误以为我们已经要出兵。” “是”“是”孙将军和黄将军都应道。 “还有,孙将军”兰承又对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说道:“记得每天丑时三刻,派人潜去西戎军营做点事情,总之我要让那些西戎兵睡不着。” “哈哈,将军,您就放心吧,这个你不说明我也懂。你看着吧,他西戎蛮子就再谨慎又如何,我天天去骚扰,看我不烦死你”说着,孙将军豪爽地大笑起来,周围的其他人闻言也不禁跟着大笑起来,一时大帐内笑声一片。 兰承也跟着笑,有点年轻人的得意。子幽莞尔,心想这样下去,西戎王恐怕会苦不堪言。 当天夜晚,孙将军就带着几千人将士出了城,他们个个全副武装,都穿着银色的盔甲,手握兵器,面色严肃,好像真的是接受了指令要出兵了一样,同时,城楼上所有的灯火都被燃起,守城值夜的士兵人数大大增多,而且兰承还下达了命令,命令凉州城内亥时后所有人都不得出门必须待在家中。一时间,城内气氛紧张起来,马上就要和西戎大战了的感觉出现在了每一个凉州城内百姓心中。 “噼啪”帐内的蜡烛闪了一下,子幽随手拿了一个玉簪去拨了一下烛心。凉州城遭到西戎袭击后,原来的凉州府也被毁坏了,所以她就和兰承他们一起住在帐子里。她的帐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木桌和几个凳子。兰承曾因为时间仓促没能为她安排一个更好的住处向她表达过歉意,他恐怕以为她自小养尊处优第一次当监军不习惯这样简陋的住处,但他根本不知道她从小就不生活在丞相府,她以流落在外庶子的身份出现在丞相府,已经是她十岁时候的事。小时候的她跟随师父住在陈国和梁国边境的流霞山上,生活一直很清贫。她的师父是一个清修的道士,很少与外界接触,所以山上基本上都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师父很严厉,他授她武艺,授她棋艺,尽管她万般不愿,可是师父总是会冷着一张脸逼她去学。多少次她因为害怕疼痛不敢再去踢树桩,多少次她因为流血哭着喊再也不愿学武,但师父从来没有同情过她,他的心里似乎有秘密,就像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宋仲名很少来看她,就算来了也只是会督促她用心刻苦的学武,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害怕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和安慰。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自己对师父和父亲的感情都是又恨又敬,恨的是他们不顾自己的意愿,逼她学些男孩子才用得到的技艺,敬的是他们的能力,在子幽心中,他们始终是强者,子幽似乎生来就有对强者无法解释的喜爱与崇拜,所以尽管有时自己很委屈,但心中却永远存有对他们的敬羡之情。况且,父亲给予自己生命,师父照顾自己起居,教授武艺给自己,他们对她是有恩的。 十岁后她终于被获准下山,正式以流落在外的丞相府庶子的身份回归宋家。后来父亲带她进宫拜见皇后,她才第一次遇见十一岁的慕容昊。那时的他正在和其他皇子一起学习武艺,他受到了其他皇子的围攻,他一个人被踢翻在地,而太子脸上是放肆嚣张的笑,他狠狠地用脚去踩比自己年纪小的毫无抵抗力的慕容昊,然后招呼自己其他的兄弟一起欺负他,打他。那时候的子幽看着那个趴在地上明明受伤得很严重却无人相帮的男孩子,心中莫名地如被刀子不断割着那么痛,好像那个男孩子痛一分,那份入骨的痛意就进入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也跟着一起痛。她看了看四周,兰皇后雍容的脸上尽是嘲讽畅快之色,仿佛很享受地欣赏着自己儿子们所做的一切,宋仲名没有看那个孩子,只是低着头沉默。而教授皇子武艺的老师则是一脸惶恐,因为忌惮皇后和太子的身份不敢上去救那个被欺负的皇子。 “我觉得你痛,我也痛。”十岁的子幽等众人走后一个人蹲在已经奄奄一息的慕容昊面前,她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为男孩拭去嘴角的血迹,而男孩只是拼命睁着眼戒备地看着她。 “要好好学习武艺啊,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将来才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子幽看着他柔美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她似乎认识这个男孩子,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但他们明明没有见过啊。 而男孩子没有讲话,只是倔强地推开她的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踉踉跄跄地离开,子幽望着他的身影没有说什么,在山上练武的经历已经让她懂得,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后来,她才从自己父亲口中听见他的名字,慕容昊,是曾经艳冠后宫的玉贵妃的孩子,当今皇上的第四子,于氏家族因为谋反被全门诛灭,玉贵妃虽深受皇帝喜爱却也被打入冷宫清凉殿,入宫后重病不起,不久后在清凉殿的大火中烧死,同时烧死的还有公主慕容幽,慕容昊唯一的妹妹。因为没有庇护,亲人丧尽,一直和母亲作对的兰皇后独揽后宫大权,这个年幼的皇子在宫中生存艰难,常常受到其他皇子的欺负。 当时的子幽含着眼泪听完这些,小小的心中不禁对这个命运凄苦的皇子涌起了怜惜之情,后来随着几次的接触,她就决定要好好习武,保护这个孤单的男孩子。 “我要好好习武,我要保护你,让我保护你”这是自己对他的誓言,也是她日后为他谋划的信仰。而她也永远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的慕容昊,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对她温柔地笑,然后面色一冷,温暖的眼睛中闪过仇恨的光芒,他抱住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字地,仿佛咬牙切齿般地宣誓道:“他日我慕容昊必将整个兰氏,大陈欠我的,欠我于家的一切都讨回来,子幽,我不会负你,总有一天,我要将整个大陈江山都送到你面前!” 我也会为你做一切。 子幽回抱着他,对他轻轻地说。 手上有火烧的灼痛感传来,子幽收回思绪,才发现自己刚刚离蜡烛太近又因为想事情不小心碰到了蜡烛的火焰。她连忙退后,又轻轻展开了自己手中慕容昊派人送来的密信,里面慕容昊向她讲了一些关于除去兰承的事,要她一定要把握机会,然后又在末尾关心了一下她的伤势,担心她的臂伤会因为受劳累的影响恶化。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他在结尾处这样写道。 子幽用手抚过那句话,仿佛看见了那人温柔的眼,感受到了他令人眷恋的温度,明明自己才是那么需要温暖的人,为何总让别人感觉到温暖呢。 她听到外面士兵的走动声,好像好戏要开始了,于是她将信最后再读了一遍,尽管万分不舍,还是将信举到蜡烛前面,看着火舌将这封来自千里之外的信一点点吞噬。燃尽后,蜡烛边上留下了一层薄灰,她慢慢拂去身上不小心沾染上的灰烬,然后一转身就向外走去。 掀开帐子时一些风趁机进入了帐内,于是那些残留的灰就这样被风慢慢拂去,渐渐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第四章 神秘男子 子幽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帐子的一角听着将领们的争吵,始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她望向同样沉默的兰承,却发现兰承突然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自己的视线。 “宋监军,你有什么看法?”他突然出声问。 子幽盯着他深黑的眼睛,缓缓出声:“西戎最近肆无忌惮,无非是因为苍鹰王上位,苍鹰王不同于以往的西戎王,他善骑射,熟读兵书,为人谨慎多疑,野心极大,他掌权后,不甘于西戎只是一个塞北游牧民族困居在环境恶劣之地,于是开始扩充军队,操练将士。此次夜袭凉州城,就充分反映了他的野心。对付他绝不会像对付以前那些西戎王那样容易,我们还是根据目前的情况再做打算。” 兰承听完,竟微微笑了笑,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赞同道:“嗯,监军说得有理,此次西戎入侵不能轻视,目前我们对他们的情况还不够了解,不能鲁莽地出兵。” 络腮胡男子闻言,不甘心地欲再说些什么,可是一看到只有自己主张立即出兵只好闭上了嘴,将不甘和愤怒生生压下。 兰承明明看见了他的动作,却没有说什么,他移开视线对姜为勇说道:“姜为勇,你再派些身手好的斥候去探探虚实,立马把西戎目前的情况一一汇报给我。还有,你……”正在此时,一个小兵突然在帐外大喊一声:“报!”,兰承停了下来,连忙对外面回道:“进来!” 帐外的小兵听到命令立刻就进来了,他单膝跪地,低着头大声汇报:“启禀将军,凉州城东数人接连病死,病因不明,死者脸上有紫黑色斑,疑是有疫病。(.无弹窗广告)” 兰承闻言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脸上是一片惊讶之色,姜为勇等人也皆是一脸不敢置信之色。 “怎么会这样?有去查他们生前接触了什么吗?” “回禀将军,据调查,死者生前都是无家可归之人,留宿街上数天,因为饥饿,曾经到一些无人居住的死宅中找寻食物。恐怕他们就是吃了那些不干净的食物才不幸得了疫病。”士兵立即回答。 “姜将军,你再派些人去寻一些还没被完全破坏保留下来的屋子,打扫干净,将无家可归的难民全部送到屋子里统一看护。再去把军中的军医找来,让他们去看看那些死者,确认一下那些百姓是否得了疫病。尽快商讨出一个对付疫病的方法,绝对不能让疫病在城中传开。”兰承面色凝重,“黄将军,你协助姜将军完成这些工作”。 姜为勇和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将军点了点头,对兰承行礼后,立刻离开了大帐赶去布置了。 “孙将军,你先回去吧,今天就先到这。明日我们再行商议,还有,你也下去吧。”兰承对着络腮胡子将军和跪在地上的小兵说道,然后就转过身坐回了椅子中,疲惫地闭上了眼。 孙将军和小兵马上就退了出去。 子幽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也想跟着走出去,不料兰承却突然出声道:“宋监军,你说此次大战,我们有几成把握?” 子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兰承一眼:“将军,我们及时发现了疫病的征兆,只要控制好应该对我们的作战不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将军不要再担心了,西戎虽有备而来,但我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准备,我们赢的胜算是很大的。”子幽也不能说些其他的,她说的一切都只是安慰性的罢了,况且,她想,兰承心中一定也已经有办法了。 于是,她说完这些话后,就向兰承告辞走出了大帐。 寒风猎猎,巨大的“兰”字旗帜高高地飘扬在数十丈高的城楼上,子幽抬头看着那个霸气精致的“兰”字,突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比原先想得更复杂了,她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还能将计划进行下去。但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再难也还是得走下去吧,走到这步,她早就没有了退路。 想到这里,她将视线收回,轻轻握拳,向着自己的帐走去。 …… 此时陈国帝都郊外一小院。 一位着白衣男子正慵懒地斜靠在庭中的软榻之上,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黑玉面具,将他的半张脸遮住,面具下面的嫣色薄唇微微抿着,远远看去似乎是一个寡淡的笑,但近看又觉得只是冰冷。他乌发披散,只用一根白色的绸带粗粗地绾着,垂在脑后,温暖的阳光投射下来,照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袍上,白袍将光反射出去,反过来的光闪亮一片,似他怀中就掬着一捧的光。微微眯起眼,他将自己白皙修长的右手抬起,放在太阳底下看,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清晰地似乎都已经能让人听见血管里鲜血流动的声音,他将右手慢慢合住,从树叶间隙中投下的阳光就被他尽数收进手里,许久他又轻轻将手打开,那些光就从他的指缝中尽数漏尽了。 “呵”他的唇间突然溢出了一声轻笑。 疏桐站在不远处,望向那个难得天真的男子,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有多美。他的周围又有多美。他的背后是一泓清澈的泉水,水声潺潺,从假山上流下,流进安静的湖泊的之中,冬日的暖阳照在湖面上,随着泉水的流入,湖面微微浮动着,一时波光粼粼。他和这波光粼粼的湖面在一起,但那些美景只是他的陪衬而已。而他似乎也是全然不顾这样的冬日美景,只是平淡地扫湖泊一眼,然后就继续转回去,靠在榻上,拿起书来看,偶尔伸出左手在面前墨色的古琴上随意拨一两声,然后如水珠滴落的细碎琴音就从琴中传了出来。 疏桐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怦怦”的心跳声,近乎贪婪地盯着那个白衣的男子,她沉迷于这样的美景之中不敢眨眼,生怕是个梦。 “殿下,事情都办好了。”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在疏桐视线中,男子跪在白衣男子面前,白衣男子就将手上的书放下了。 那个被称为殿下的男子颔首,问道:“前几天那个黑衣人的身份查清楚了?” 跪在地上的男子羞愧地将头低得更低:“属下无能,还没有查到,但是…殿下,我想继续查下去我想马上就能清楚了。”男子突然将头抬起来望向自己面前如神祇般让他敬畏的男子急切地解释道。 男子没有回答。 “还有,属下已经向烟波楼提出了购买的要求。但是好像我们原本以为的男人根本不是烟波楼真正的主人,所以他没有答应,他只说会向他的老板请示。” “哦?是么?”男子停了一停,“早就说烟波楼不会如此简单,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见到这位真正的主人了。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倦了。”白衣男子轻轻一摆手,那位刚出现的男子就马上消失了。 “真正的主人么,真有意思。”男子低低笑。 第三章 身赴塞北 没过几天,赴任的诏书便发了下来。于是尽管臂伤未好,子幽还是立刻领旨上路了。在去之前子幽和慕容昊在烟波楼见了一面。 得知子幽受伤,慕容昊不由得蹙眉,他心疼地抚了抚子幽的脸,柔声问道:“怎么又受伤了?” 子幽假装不在意地笑笑,“没事,没事,我习惯了。” 慕容昊不满地看着他,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她又受伤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子幽,你要好好养伤,不要和左手一样落下病根。” 子幽有些怅然地看了自己左手一眼,语气低落,叹道:“我自然是想好好养伤的,但是…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塞北去了。” 慕容昊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一点,感受到了她的无奈,于是他怜爱地低下头,轻轻吻住女子的唇,甜蜜厮磨中他温柔的声音在彼此唇齿之间响起:“子幽,为我保重。我等你的好消息。” 女子伸手抱住男子,加深了彼此之间的这个既甜蜜又无奈的吻,也许除了吻,除了安慰,他是真的无法为她做更多了吧。但是,自己是如此的爱他,从十岁时就爱他了,所以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必须一步步瓦解兰氏的势力,那她就为他做。塞北,塞北,此次大计如若不成,她不小心暴露了,很有可能她将不再能回来,到那个时候,他会为她悲伤吗? 我还想为你做更多。 她在心里悄悄地和他说。 …… 建康二十年,西戎入侵陈国塞北边境,陈帝大怒,于是下旨命兰承率领三十万陈国大军出兵塞北,意欲将西戎赶出塞北,摧毁其军事力量,以保陈国百姓安宁,彰显陈国君威。 已经是第三日了,子幽随着大军日夜兼程地往塞北赶。[]越接近塞北,环境越加恶劣。整个大地几乎都没有什么植物,满地碎石尘土,一片荒芜,而寒冷的大风一直刮着,带起无数的沙石。子幽看着除了大军没有其他人的荒野,只觉得累,因为连续的马上行军,她臂上的伤势又加重了,昨晚她甚至有些发烧,但为了不耽误行军的速度,她愣是忍着难受骑着马,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坚持住,两眼一黑地就从马上滚了下来。还好当时兰承就在她身边,及时抱住了她,所以她没有再受其他的伤,后来他就为她安排了一辆马车让她坐在里面休息,以免她的病情又恶化。 子幽斜靠在马车的窗边,掀起帘子看到前面的部队停了下来,扎营的时辰还未到怎么突然停下了?她有些疑惑,却发现自己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不一会,马车前面的帘子被掀起,兰承出现在马车前。 “兰将军,天色还未晚,为何在此刻停下?”子幽问道。 面前的兰承穿着一身银色的盔甲,英武坚定,他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回道:“今夜恐怕会有沙尘暴,我们再走下去会有危险,反正我们已经赶了这么多天,马上就会到塞北,为了安全起见,今天还是早点扎营避一避。” “是这样,那还是早点扎营为妙。”子幽不禁惊讶,经验不足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兰承果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物,他作为兰氏家族的下一任家主,从小就被重点培养,他跟随兰氏军作战多年,有着丰富的行军经验,就这一点来说,想要在这次他与西戎的作战中将其杀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低估他鲁莽行事,很有可能会杀他不成还暴露了自己。 可是,子幽担心地想,这次与西戎作战分明是杀他最好的时机,什么都安排准备好了,如果放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想杀他将更加不容易。[.超多好看小说]况且临行前慕容昊对她寄予厚望,难道自己要辜负他吗?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看来她和慕容昊对兰氏实力认识得还是不够清楚和彻底,兰氏势力不仅遍布朝野,盘结交错,而且从前几次四皇子遇袭事件来看,更有可能已与他国强大势力合作,让人更难对付。除此之外,兰氏新一辈族人中人才济济,不仅有兰承这样有勇有谋,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也有如兰方这样得圣宠,掌宫门禁卫的卫尉,再加上兰隆以左丞相之位在朝廷只手遮天,兰皇后在后宫独宠,想要瓦解兰氏势力,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一定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妄想一步登天。 思及此,子幽决定先把原先的计划放一放,见机行事。 “监军身体好了一些吗?”兰承看着马车中瘦弱的男子,关心地问。 子幽点了点头,向他回道:“劳烦将军关心,我已好了一些。真是麻烦,大战在即,我却不慎受伤。” 兰承连忙摆手:“不要这么说,监军不比我们这些粗人,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皮糙肉厚都习惯了。其实……”他看着子幽俊美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其实这次圣上派您来作监军,说实话我也惊讶了一会,但是早就听说宋监军才智非凡,我想定能助我军早日战胜西戎。” 子幽笑了笑。 “等过了这个荒野,就会经过一个小镇,到时候我会派人找个大夫为监军看看伤” “那我就先谢谢将军了。”子幽礼貌地向兰承道谢。 兰承虽然是兰氏族人,却可能因为常年生活在军营中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单纯真诚一些,这让子幽心中对他有了一丝好感。虽然因为慕容昊的关系,她必须对他下手,但是如果撇开那层利益关系不谈,她却打心底欣赏这个年轻有为的将军。 “不用,不用,好了,我先去看看军队的情况,监军才退烧我还是不打扰了,先休息吧,一会儿我让人把饭送进来。”兰承笑着说完,就放下了帘子走了。 经过长达十几天的跋涉,大军终于到达陈国塞北边境之城凉州,因为不久前刚有西戎入侵洗劫,凉州城里一片惨淡之象,许多房屋破碎坍塌,临街店铺纷纷闭门歇业,满是疮痍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无家可归之人,面对眼前死去的亲人和极度的饥饿,常常有妇人和孩子的哭声响起,子幽听着妇人凄厉的哭声,只觉得心中难过。 子幽身边的兰承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动,他带着军队从凄凉的街道上走过,不断向两边看去,他低低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已带有了一丝哽咽:“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我现在才深切地明白这些诗句中的绝望与悲痛。我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战场上的厮杀,已经能够坦然平静地对待生死,可是,这些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和士兵不同,这些残酷的一切不该让他们承担。” 子幽闻言更是怅然,心中复杂难辨,不知是何滋味,但她无话可说,唯有长叹一声。 因为悲痛于百姓的惨状,兰承刚到凉州,便立马将所有将领召集起来认真商议讨伐西戎之事。 他坐在主帅的大帐内,看着眼前自己的三个将领正在为如何讨伐西戎之事激烈地争吵。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将领大声地对兰承说道:“将军,那西戎蛮人如此轻视我陈国,毁我家园,害得凉州城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末将认为,我们明日就应该出兵,将西戎杀得个片甲不留!” 旁边两个将领听完这个将领义愤填膺,有些鲁莽冲动的话后连连摇头,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对着兰承劝道:“将军切勿不可如此轻敌,明日出兵之事万万不可。西戎从先皇开始就一直断断续续会在边境上骚扰我国,但那些都是在城外的一些劫财劫粮之事,从来没有进入过城内。可是最近西戎频繁侵扰我国,甚至进入凉州大肆杀戮,而且根据臣派出去的斥候回报,西戎此次是有备而来,无论是从武器装备还是从人员数量上来说,都远远超过以往,我们千万不能因为为百姓报仇之情所激,就掉以轻心,轻易地出兵攻打西戎,否则不仅不能完成皇上的使命,为凉州城百姓报仇,更会白白搭上三十万将士的生命。将军,您一定要三思啊!” “哼,姜为勇,你作为凉州守将,却没有守好凉州城,让那西戎蛮人杀了进来,杀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我们要去攻打西戎,你又畏畏缩缩,再三阻挠,你究竟何居心,难怪会被西戎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络腮胡的将军不满地朝刚刚劝兰承不可出兵的人大声嚷嚷,脸上有明显的不屑之色。 叫姜为勇的将军听见他的话想到自己身为凉州守将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大的差错,这次却因为轻敌,疏于防范,让那西戎人在半夜杀了进来,杀了自己手下三万多人,还毁了几乎大半个凉州城,就觉得脸上无光,尊严扫地,让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于是立刻低下头只再说了一句:“我正是因为轻敌吃了亏,才劝将军三思,望将军听我一言。”就退了回来不再说一句话了。 第八章 回朝面圣 陈国帝都主殿。 子幽面色凝重地跪在大殿中央,冰冷的金砖一尘不染,清楚地映出了子幽的脸,子幽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皇帝在想些什么。当日她让孙将军带人进入凉山搜寻兰承等人的下落,但是他们始终没有发现兰承的踪迹,却在山腰处看到大量的陈国士兵尸体和一些西戎兵尸体。后来他们在去山顶的悬崖处的一路上又陆陆续续发现几个陈国士兵的尸体,与山腰处的士兵受的箭伤不同,山顶处的士兵身上除了箭伤以外,更严重的是背上和脖子上的奇怪伤口,似是被尖锐的不明物体刺中,而在崖下,他们又找到了兰承的盔甲和血迹,她还记得当时孙将军回来时的神情,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粗犷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悲伤之意,而她看着那副带血的盔甲,还是不禁心中怅然。如若他不是兰家人,他和她就不会这样吧?他还这样的年轻,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陨落了。而朝廷方面,因为已经驱逐西戎,西戎王溃逃暂时不会对陈国再造成威胁,再加上兰承,姜为勇等人的牺牲,朝廷就下旨命令子幽等人班师回朝。所以,子幽等人便带着剩下的士兵和兰承的盔甲等物返回了帝都。今日是子幽回来后第一次上朝,早朝结束后,皇帝就将她一个人留了下来。 此时一身明黄爪龙袍的慕容骏正在大殿中来回慢慢走动,似在沉思着什么。子幽跪在地上跪久了,膝盖也渐渐开始感到了酸痛。 “宋爱卿,你确定兰将军已经死了吗?”慕容骏突然出声道。 子幽依旧低着头,回道:“回皇上,臣后来亲自去凉山悬崖底仔细搜寻过,除了当初孙将军找到的盔甲,没有再发现其他的物品,更没有找到兰将军的踪迹。臣无法肯定兰将军是否真的已经牺牲,但依臣来看,兰将军恐怕凶多吉少”。 慕容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又沉声问道:“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根据山腰处的尸体臣认为,兰将军等人当时因为迷路困在山中,后来意外碰上了西戎王的残部,中了他们的埋伏,遭到了西戎兵的攻击,因为没有防备,将军等人一时难以抵抗,才往山顶逃去,可后来士兵还是被追随而来的西戎兵杀死了,兰将军也被逼无奈跳下了崖。”子幽一字一句地回答,同时等着慕容骏的反应。 “被西戎兵杀死?那为什么山顶的士兵中的伤却如此之古怪。”慕容骏盯着子幽的脸,想要从她的脸上发现一点一丝的破绽。 子幽感受到慕容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逼人的视线,暗自心惊,但还是镇定回道:“回皇上,臣只是根据当时的事实表达臣的猜测,虽然士兵们的伤很古怪,但是中了严重的箭伤也是事实,况且凉山人迹罕至,渺无人烟,不出意外应是西戎兵无疑。那些古怪的伤口有可能是西戎人一些奇怪的武器造成的罢。”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慕容骏回道,然后将视线从子幽身上移开,“事情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西戎这次虽然未被我们彻底歼灭,但是暂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兰将军的事,你派人下去好好调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要找到兰将军的下落,一定要弄清那些伤口的真相。”慕容骏又说着。 “是,臣遵旨。”子幽领旨下去,慢慢地走出了主殿。她一个人独自走在宫中的回廊中,看见一路上的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向她行礼,她都微微颔首回应。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回廊蜿蜒曲折,栏边都挂着粉色的帷帐,微风吹来,纷纷扬起,将前方的路弄得若隐若现,别有一番情趣。 子幽走过转角时,突然就看见了慕容昊的脸。他仍是一袭紫色云纹锦袍,眉眼含笑,他温柔的眼睛看着她,开口唤道:“子幽。” 子幽几乎有两个月未和他见面,此刻在宫中的意外相逢还是让她忍不住感到欣喜,于是她嘴角轻扬,愉悦地轻轻应了一声。 “这么多日,可好?”他还是看着她,深邃的眼睛中盛满了明显的柔情。 “嗯,一切顺利。”子幽也和他对视着,不舍得轻易移开,一颗本来疲惫的心此刻却全部被他的柔情包裹着,她只感到全身的暖意和幸福。她又回来了,真好。 慕容昊突然意识到此刻他和她还在宫中,而不是在烟波楼,于是警惕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在确定了确实没有人经过后,突然就将子幽紧紧拥入了怀中,子幽本来紧张地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死死扣住无法挣脱,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边,他轻柔的吻也一一落下。她心如擂鼓,因为他的声音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她听见他的低喃,又有思念,又有担忧,他说:“子幽,你终于平安回来。我很想你。” 子幽一时心中涌起了心酸的感情,他们是如此的相爱,却注定充满了离别与磨难,但是,他们总会再次相逢,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如果此时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真希望永远耽于这个梦里,永不醒来。 …… 子幽在和慕容昊告别后,还是去了一趟烟波楼。烟波楼是闻名整个大陈的酒楼,权贵们都以能在烟波楼聚会而引为一件雅事。但使它闻名的并不是里面售卖的美味菜肴,而是烟波楼异于其他大酒楼的情趣与味道。烟波楼坐落在帝都最繁华的地带,但闹中取静,进入烟波楼后会使所有人都有一种瞬间来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烟波楼幽静典雅,有多个独立的庭院,而且庭院的风格各异,既有富有西域少数民族特色的圆顶楼,也有模仿江南小院而建的幽雅园林,正是因为有这样风格多样的院落,才满足了所有有钱富商和权贵的需要,再加上烟波楼中的侍女个个都是从整个大陈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每人都学习并至少精通一门才艺,这样既有美色又有过人才情的女子更是使得上层社会之人趋之若鹜。 子幽仍旧是一袭白衣,她从容地穿过烟波楼的长廊向烟波楼深处的掬月苑走去,袖子微微带起了风,就使挂在长廊两侧的铃铛叮咚作响,而两个美貌的年轻侍女从她的身边摇摇走过,脚下的木屐“哒哒”声就与铃铛响动声相互应和,别有一种俏皮与清新的味道。 她早已见惯了烟波楼的景致,所以不像其他顾客那样流连,只是径自进入掬月苑。她刚踏入苑中,负责烟波楼运营的王明就迎了过来,子幽于是说道:“王叔。我们还是到里面说吧。” 王明点了点头,跟在子幽身后,进入了屋中,早有侍女迎了上来,轻轻为子幽和王明斟了明前龙井,细嫩的翠色芽叶在清澈的水中浮动展开,散发出清幽的香气,沁人心脾,子幽拿起茶杯,先是吹了吹,然后慢慢喝了一口,不禁浮现了一丝笑容:“都说明前茶,贵如金,果然是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真是茶中佳品。去塞北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念这个滋味。” 王明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赞同地笑了笑。 “我才出去两个月,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急得我刚回来就连忙联系我?”子幽一边饮茶,一边问道。 王明连忙放下茶杯,对子幽回道:“前段时间,有个人来找我,说是要买下我们的烟波楼,出多少钱都可以。我说我不是能做主的,所以就没答应他,连忙找您了。” 子幽听到这个消息感到了一丝惊讶,她从未想到有人竟然有这样的野心和财力想要买下烟波楼,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烟波楼在一定意义上并不仅仅是一座酒楼,而更是朝廷重要人物和各国政要秘密议政聚会的绝佳场所,它的存在,一定背后有一个掌握极大权力的人物撑腰,提出收买烟波楼实际上是对烟波楼背后人物的一个挑战。 于是子幽又问:“买家是谁?” “不知道小姐知道不知道,这段时间帝都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商人,出手阔绰,连续买下帝都多个大酒楼,这次也是他提出了购买要求。我想,他既然能买下这么多的酒楼,其身份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大富人这么简单。” 子幽点头表示赞同,“我已经听说了,这么神秘,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想买我烟波楼,呵呵,很有趣。” 子幽愉快地笑了起来,竟不符她平时沉静的样子,王明不禁暗暗惊异,于是马上提醒道:“小姐的意思是,我们答应?” “我想他们会再来的,下次他们再来的时候,告诉他们,叫他们的主子来,我亲自会会他。”子幽慢慢恢复平静,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心中忍不住有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第七章 凉山遇险 兰承等人已经在凉山山脉中困了两天,自从跟着西戎王军队进入凉山山脉以来,他们就因为不熟悉凉山地形而在追击西戎王的过程中失去了西戎王的踪迹。(.好看的小说)凉山因为气候寒冷,山顶常年覆盖着厚厚的冰雪,而且山势格外险峻陡峭,地况复杂,同时凉山作为塞北之地的一座名山,一直是西戎等少数名族心中的圣山,普通人不得随意进入,因此凉山常年杳无人烟,人迹罕至。而这一切特点都被被逼到绝路的西戎王利用起来,他们熟识凉山地形,因此借凉山之利潜在山中不出,妄图以此甩掉兰承等人。 于是进入山中的这几日,兰承就一直带着剩下的将领穿梭在山脚至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细细搜寻西戎王等人的踪迹。因为事先并没有料到西戎王会进入凉山,而且也为了作战时轻便的需要,陈国将士穿着单薄,粮食不足。凉山本来就因为地势原因白天的气温低于其他的地方,到了夜晚温差加大,寒气四溢,更是冷到了人的骨头之中,使得许多本就不适应塞北气候的陈国将士患了病,甚至于高烧不退不治而亡。兰承听着下面报上来的生病和死亡人数不禁皱眉,这样下去不仅抓不到西戎王,反而还会造成越来越多的非战斗减员。他望向远处几乎看不清楚的凉州城楼,现在他们找不到西戎王,又一时半会难以出去,能帮他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吧? “来人,你们几个现在带上足够的粮食立即想办法下山,赶回凉州向宋监军求援!”兰承对几个士兵说道。 “是”几个士兵互相对看了一眼,立马领命下山去。 “将军,这,宋监军能来救我们吗?”姜为勇担心地对兰承说。 兰承叹了一口气,“姜将军不用担心,宋监军一定会来的。”他这样说,不仅是说给姜为勇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自己已经知道子幽是兰氏这边的人,但是他总对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宋子幽有点神秘,有一种让人无法掌控的感觉,可是,他明明是他们的自己人,他听说过他之前帮助自己叔父做的事,件件事都完成得如此干净漂亮,他不由得想起那个人单薄的身子,一身白衣微微笑着的神情,那些事,真的是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人做的吗?想到此,他只觉得寒气更重了。 苍凉的荒野上,三匹马正奋力向不远处的凉州城奔去,马上的人神情疲惫,全靠一股气支撑着,他们望向不远处高高的城楼,心中不禁激动地呼喊:快到了,真的快到了,终于要到了。 而正当他们兴奋之时,几支利箭突然从他们身侧射过来,准确地射中他们身下的马,马立即发出了痛苦的嘶叫,死命挣扎着,于是他们纷纷从马上滚落下来,但还未等到他们看清来人是谁,就只觉得眼前一黑,温热的鲜血喷了出来,有几点甚至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将军…”话未说完,他们就都闭上了不甘的眼,倒在了地上,在他们的身旁,三匹马也躺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但还没死透,正在微弱地颤动着。 “把这些处理干净了。”宗其冷漠地对手下的人下令道。 他周围几个身背弓箭的人便立刻上去将三人和马的尸体拉了下去。 宗其转头向城楼看去,不远处城楼上的白衣身影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转身离开了城楼。 而这边又是一日过去,兰承等人继续困在山中,同时继续向西戎王逃逸的方向寻去。 “将军,前面有一个洞,我们去那边歇歇吧?”姜为勇指着前方被灌木掩盖的山洞说道。 兰承点点了头,“到前面去看看” “嗖”破空声传来,兰承灵敏地侧身,瞬间,无数箭矢向他们射来,陈国士兵一时没有防备纷纷中箭倒于地上,哀嚎声响遍了整个树林。 “是西戎兵!”有士兵尖叫道。 兰承看见无数的身背弓箭,手拿弯刀的西戎兵从四周的树上跃下,从两边的灌木丛中钻出,他们脸上涂抹着暗绿色的树汁,身上披挂着树叶,个个勇猛异常,一边嘶吼着,一边向他们砍杀过来。 兰承臂上中了一箭,此刻正挥着长剑与四名西戎兵缠斗,他奋力地用剑抵抗着西戎兵锋利的弯刀,同时还要防备其他西戎兵在背后对他的袭击。 “兰承竖子,你想抓我,还太嫩了点,今日你就即将葬身在此!”西戎王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他此刻正穿着盔甲,手拿金弓立于山洞前,黝黑的脸上尽是蔑视之色。而他的身边,是重重的西戎士兵,正一步步向兰承这边涌过来。 兰承看着西戎王猖狂的脸,目眦欲裂,他好不容易将剑从一个西戎兵身体中拔出,又不得不应付重新涌上来的西戎士兵。此刻他除了臂上的箭伤,身上更受了多处的刀伤,鲜血从伤口中不断流出,他觉得自己的力气也随着这些鲜血的流去一一失去了。 “将军,保护将军!”姜为勇大喊,同时忍受着西戎兵的砍杀,挣扎着往兰承这边来。兰承将姜为勇边上的西戎兵杀死,拉着他努力地试图突破西戎兵的封锁。 “将军,你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姜为勇大吼着,奋力挣脱兰承的手,坚毅的脸上早已是一片鲜血,他和其他一些陈国士兵一起挡在兰承身前,拼死为他杀出一条血路。兰承被陈国士兵推着向西面走,他不甘地不断回头,努力想回去,那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怎么能在此刻弃他们而去? “放开我,我要去救姜将军!”他大喊道。 “将军,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小的几个就是拼命也要把你救出去的,你可千万不能让姜将军白白牺牲啊!”士兵们哭着拉着兰承,努力不去看身后姜为勇倒地被西戎兵屠戮的样子。 兰承不禁也流下泪来,这都是自己的错,他太过鲁莽,太急功近利了,都是自己的失误造成了陈国这么多将领的死。他心中似被大锤重击了一样,心上的痛苦和悔恨早就超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啊!”“啊!”又是尖叫声传来,兰承呆滞地转过头来,发现原本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士兵正一个个地倒下,而他的身后,十来个身穿西戎士兵的男子突然出现,他们正手拿弯钩向自己追来,好几次弯钩都碰到了他的后背,他勉强地躲过。他使用轻功拼命地往前冲,而此刻他的身后除了那几个西戎士兵已经没有了其他陈国士兵。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不断向前跑还能做什么,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武器,身上已经负伤累累,疲惫虚弱不堪。突然,他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绝境,眼前已经不再有路,而是一处悬崖。他猛地停住,眼前是一片绝望与苍茫,于是在他身后追着的西戎士兵也停了下来,他们将弯钩在手中随意地甩着,静静的看着兰承的一举一动,然后,又一步步慢慢向他走来。 兰承心想最差也是一死,不如拼一拼,于是他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西戎士兵冲去,抱着他就向崖下倒,他能感觉到士兵的挣扎,但他死死地抱住他,他睁着眼死死盯着上头站在崖边看他和一个同伴掉下去的其他几个士兵,那些士兵脸上有一种死亡般的平静,他们没有激烈的反应,只是看着他和他们那个掉下去的士兵,然后慢慢地流露出一丝肃穆的神情。 兰承不断往下坠去,呼呼的风声如擂鼓般在自己耳边回响,他突然觉得很累很累,比以往都累,终于可以闭上眼休息了,他想。于是他慢慢闭上眼,最后出现在他意识中的是一抹白色身影,而那个身影正在渐渐离自己远去…… …… 凉州城楼。 “监军,兰将军那边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传来,是不是在山中出了什么事?”孙将军对坐在桌前喝茶的子幽问道,他坐立不安,总有不详的预感。 子幽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是不太对劲,孙将军,立刻带人赶去凉山,将军恐怕遇险。” “是”孙将军立刻站起来,向子幽行礼后离开。 子幽目送孙将军离开,从椅子上慢慢站起,她一步步走向衣架,从上面挂着的衣服中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渐渐浮现了一个令人难以觉察的笑来。 第六章 夜扰敌营 塞北的夜晚分外寒冷,守夜的西戎士兵面对眼前毫无生气,黑暗死寂的荒野不禁缩了缩脖子,驻扎在这个寒冷荒凉之地已经有好几日了,可是在上次夜袭凉州城之后,西戎王就再也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只是叫他们加强守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这么多天的守夜已经让自己疲惫不堪,凉州城夜袭成功之后他们洗劫了凉州城,抢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和妇女,大家的情绪一直很亢奋,纷纷想再战一次,可是西戎王的做法却让他们始终难以理解,放着温柔乡不要,总是呆在这个寒冷荒凉之地是怎么回事?所以这几天开始,军中已经有了一些抱怨的声音,士兵们都已经开始对西戎王的做法产生了不满情绪。 “奶奶的,老子都快困死了。”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他转过头,原来是和自己一起守夜的士兵走了过来。 “秦哥,你说王究竟在想什么,我们都等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要我说啊,当时我们就该占了整个凉州城,那个地方虽然被我们毁得也差不多了,总比我们现在呆在这里好啊。”这个年轻的士兵微微闭着眼,脸上都是困倦之意。 被称作秦哥的士兵在军中已呆了多年,到底比新兵稳重,所以他尽管也不满,但嘴上仍是说道:“大王这么做总有大王的道理,我们当兵的跟着大王就好了。你这么困就悄悄休息会儿。” 小兵闻言,偷偷笑了笑,拍拍秦哥的肩膀:“嗯,我实在太困了,我就休息一会。(.)秦哥帮我照应下。” 秦哥点了点头,看着小兵离去,唉,果然是年轻的新来的小兵,还没有完全习惯军营生活,虽然这样不合规定,但是以往都没有出事,今天就暂且让他休息一下吧。可正当这样想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呼喊,好像是小兵离开的方向。于是他拿着武器,一步步向发声处走了过去。 正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兵尸体时,“哼”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突然被人从后面划开,而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看见鲜血从自己的喉咙处汩汩流出,他一下子倒在地上,闭上眼睛前他最后只看见一个黑影从自己眼前飘过。 “轰”西戎王置放草的地方突然燃起了火,过了一会儿,原本沉睡的军营突然吵闹了起来,大批骑着马的陈国士兵从军营西北方向闯进西戎军营,看见西戎兵就杀,而西戎兵因为大部分处于熟睡当中来不及穿戴武器,都还未进行抵抗就已经命丧黄泉。“来人啊,陈国兵杀过来啦”,“粮草被烧了”一时间,西戎兵营一片混乱,救火的救火,逃命的逃命,其他方向的西戎兵不断向西北方向涌过来。 外面吵闹的声音惊醒了处于西戎军营中心王帐里的西戎王,他不耐地睁开眼朝外吼道:“发生了什么事?” “报告大王,陈国兵杀进来了!”外面守卫的侍卫跑了进来。 “什么!”西戎王一听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浓浓的睡意瞬时全消:“杀进来了?有多少人?怎么样了?” “回禀大王,来的人并不多,他们偷袭烧了我们的粮草,现在我们正在往他们出现的地方赶。”侍卫跪地回道。 “速速前去将情况探明!”西戎王站了起来,原本就黝黑的脸上一片阴沉之色,他已经谨慎又谨慎,竟还让兰承钻了空子。夜袭凉州城完全是因为守军将领的自大和城防松懈才能成功,他知道凉州城作为陈国的西北边境,不会这么容易被他占领,且不说城中剩余的军队力量就让他当时无法完全占有凉州城,就是后来赶来的兰承大军也让他颇为忌惮,他在不清楚对方的情况下不敢贸然进攻生怕中了他的圈套,于是他决定加强自身守卫,静观其变。可是夜夜的巡逻和守卫还是在今夜出了岔子,难道兰承已经决定进攻了吗? 他不安地在帐中来回走动,这时候一个士兵跑进帐来,大声报道:“大王,凉州有消息传来。” “快叫他进来”西戎王连忙回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矮小的士兵进入了大营。 “小的参见大王。”士兵向西戎王行礼。 “你快起来,快说是什么消息?” “启禀大王,今夜我发现凉州城开始高度戒备,亥时以后所有人都不能私自出门,还派遣了军队驻扎在了城外,我想兰承已经决定出兵。”士兵回道。 西戎王停顿了一下,问道:“已经派遣了军队驻扎城外?” 士兵点头,“恐怕马上就要奔向我西戎军营。” “今夜他就已经派了人来一探虚实,一把火烧了我们的粮草。看这情况,他确实应该是决定出兵。” “那么,大王,我们?”士兵一脸询问之色,“是不是要出兵迎击?” 西戎王没有回答,他想了想:“可是兰承…今夜只派了少部分人来,他如若要进攻,为何不趁此机会一举进入?” “不,不,我看情况有诈,我们不能草率出兵,如果中了他们的圈套,我们就危险了。还是先不要出兵为好,我倒要看看兰承还有什么花样。”西戎王又马上阻止了手下人的做法。“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今夜之事决不能再发生,你们继续回去探听消息,兰承一有动作,速速来报。” 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退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西戎兵营加强了警戒,但是还是有陈国士兵侵扰的事情发生,这让本来就不耐的西戎将士们的心情更加浮躁,连续的骚扰和屠杀让这些直爽的西戎人更加疲惫。西戎士兵越来越浮躁,越来越多的将领向西戎王进言,恳请他下令出兵,当初西戎王本想看兰承接下来的举动,却发现他迟迟未出兵,只是以侵扰的方式来扰乱军心,渐渐明白过来,那只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罢了,他是在利用他的防备之心来为自己的进攻做准备,于是大怒,在过了十四日后终于下令出兵。在西戎王决定带兵攻打凉州城之后,兰承也下令出兵决定将西戎王大军歼灭。 子幽在兰承出兵前遇见了他。他已经是一身银色的盔甲,看上去十分英气,他对子幽说道:“此次与西戎的战争必是一场恶战,虽然我们用这个方法等到了粮草,将他们的军心弄乱,但是”他没有说完,子幽便打断了他:“将军不必担心,我们一定会一举得胜。凉州城有我,我会尽全力保住凉州城。” 兰承笑了一下,点头道:“有宋监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监军不用担心,我留了人在城内,定能保监军安全。” 子幽颔首笑着,兰承便点了点头马上带兵离开了。 兰承先前派人在凉州城外附近地区做了埋伏,于是他一人带着大军直往西戎兵营而去。而西戎王则带领八万精兵迎战,分作三路想要包抄陈国大军。但是也许是前段时间太久的压抑,西戎兵个个勇猛异常,似要发泄之前的夜晚被扰之苦,而西戎王尽管还是指挥得谨慎,可是手下的将领却难免心浮气躁,急功近利,竟不顾西戎王的命令追着溃逃的陈国士兵而去。一下子原本占据优势的西戎兵就遇到了兰承之前埋伏的军队,虽想回头与大军汇合却苦于已经跑出太远被陈国军队反包围了起来,最后被全数歼灭。西戎王见势不妙,连忙带着剩下的精兵往西北山脉逃去,兰承当即下令追击,势要将西戎王诛杀在塞北之地。于是陈国大军紧跟着西戎王军队也进入了山脉。 而此时,子幽一人立于凉州城楼之上,向远处的山脉望去,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寒冷的大风迎面吹来,将她的袖子吹得鼓胀起来。 “公子,你说事情能成功吗?”宗其一身陈国士兵的装束站在她的身边。 子幽只是望着那个地方,许久才回道:“尽人事,听天命。”她沉默的脸色让人感觉到她似乎想铭记些什么,可她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是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下了楼。 第十一章 花船相遇 夜凉如浸,虫吟似泣。 外面的河面上已是热闹非凡,十几艘精美的画舫载着歌姬与客人们在河上游玩,男人们高声的谈笑,歌姬依依呀呀的吴侬软语,断断续续的琴瑟声不断传入耳中,但子幽却是一个人躺在一艘华丽的画舫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呆盯着画舫顶上的花纹,任凭河水将画舫推向任何一个方向。 慕容昊走后,她因为心情苦闷,所以一个人离开了烟波楼,随意包了一艘画舫想来河上散散心,但是没想到因为天气渐渐转暖,原本清净的河上又重新嘈杂了起来,各花楼的画舫又重新开始了活动,在这样热闹的背景衬托下,子幽只觉得心情更加低落,慕容昊说的那些话,他平静不为所动的眼神在她的脑中越来越清晰起来,她想起自己当时失控的反应,她朝他吼的那些任性的话,她几乎能猜到慕容昊当时听到时心中的想法,他那么沉默地面对她,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罢,无论自己那时多激动,多不理智最后都会向他妥协,因为他始终知道,自己爱他,自己知道那样做的确能对他好,自己缺少的只是时间,他需要做的,从来都只是静静等自己冷静下来而已。 “呵,还真的是,太了解我啊”她自嘲地笑开,眼中却仍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这难道就是自己追求了这么多年的爱情吗,虚无缥缈,毫不对等,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为了他付出了什么,她早已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骄傲献到他的面前,她的心此刻是一片荒芜,是任谁都可以来践踏的。 难道只是为我保留一个妻子的位子,你也无法做到吗? 她当时忍住没有问他这句话,只是突然想到了他的无奈,她还是不会对他狠心,始终不会。 思及此,子幽越发觉得委屈,只恨自己的无能,于是起身将身旁的绿绮拿来,胡乱地弹拨,琴声既碎且急,一声比一声尖锐痛苦,仿佛自己无望的呐喊,她此刻因慕容昊求娶李碧之事将自己多年来的压抑之情全部爆发出来,已经接近崩溃。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道男声突然从船头传来,子幽猛地抬头。 是仍旧一身白衣,黑玉覆面的萧湛。 他站在船头,冷漠地看着她慌乱地擦去眼泪,将手从琴上收了回来。 子幽本就心情失落,还被他撞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于是就没顾忌语气,只是冷冷地回道:“你来干什么。” 萧湛直接忽略这个女人不友好的回答,径自走进了画舫,他的脸上带着不屑之情,看着子幽红肿的眼睛,嗤道:“我约你过府一聚,你说你身体不舒服无法出门,现在在这里伤春悲秋,哭哭啼啼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你生病生的是相思病?” 子幽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不去看他讽刺的表情。 萧湛仿佛没将这一切放在心上,他在子幽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扫了一眼血迹斑斑的绿绮,面具下的他不自觉地微微蹙了眉,难怪独幽也同时发出了了尖锐的琴声,他望向对面偏过头别扭的女子,她衣袖下藏着的手,叹了口气,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眼光移开。 绿绮的边上都是倾倒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水正不断一滴一滴地从杯口流出来掉落在地,使整个船舱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子幽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于是抬起头看着这个坐下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男人。她墨色的长发因为出来时并未梳理仍是半束半披的,很是混乱,清冷的小脸此刻也因为喝了太多酒泛着桃红色,一双黑眸也好像浸了水一样波光粼粼,不知究竟是喝酒的缘故,抑或是泪? 萧湛目光沉沉,这个女人,看这里的酒坛子数量,就知道喝了多少酒,但她竟然能如此清醒地坐在这里和自己讲话,她的酒量还真是深不可测。 “我凑巧在河上,突然就听见了扰人的琴声,又响又难听,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于是就想上来看看是哪个糟糕的琴姬坏了我的兴致。没想到”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艳若桃李的脸,继续平静地说:“是你。” “哼”子幽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却并没有反驳他,她当时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将倒在一边的两个酒杯摆正,然后往里面倒了酒,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了萧湛:“陪我喝?” 萧湛看着她手中的酒,酒液晃动,琥珀色的酒面上映着摇摇的烛光,而她正一脸的认真之色,他于是慢慢伸过手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酒,在接酒时指尖不小心与子幽相碰,她的指尖微烫,还带着绯色,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这双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暗恼。 “这是流霞酒?”萧湛轻嗅。 子幽笑了:“正是!” “沉沉宫宴醉流霞,流霞酒真不愧是陈国宫廷贡酒,闻之就已让人心醉不已。”萧湛赞道,一口饮尽。 “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够知道它是流霞酒,酒中除梨花酿外,我最钟情流霞酒。”子幽一边说,一边又往杯中倒酒。 “我听说陈国流霞酒制作工艺极为繁琐,所以产量极少,但看你这么不在乎地喝酒,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流霞,莫非,子幽姑娘是陈国宫廷中人?”萧湛意味不明地问道。 子幽轻笑:“流霞酒既是我钟爱之酒,我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搜集。宫廷中人?呵,小女子只是区区一个百姓,稍微比别人有点钱罢了。” 萧湛嘴角勾起一个寡淡的笑,这时候刚好外面有画舫经过,人们肆意的调笑声和笑骂声就从船舱开着的窗中传了进来,萧湛从窗口看出去,恰好就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猥琐地将手伸入怀中歌姬的薄纱中,而那歌姬假装害羞地娇嗔。他厌恶地别过眼。 “这里这么吵,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怎么样?”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出声问子幽,等待了很久始终没有得到应答,于是他望向子幽,却发现刚刚子幽一直在灌酒,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女子不应该喝这么多酒。”他轻轻地对伏在桌上的子幽说,然后伸出手将她手中的酒杯拿了下来。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不喝没有办法。”萧湛听见子幽一个人在呓语,他听不清楚,于是只能俯身下来,竟发现此刻的子幽已经是满脸泪水。 “我讨厌喝酒,头…头痛”子幽哭着说,闭着的眼睛微微颤抖。 萧湛无奈,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喝,他看着她瘦弱的身子,没有办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要逼自己去做这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 他本想将她放到榻上,可是,他突然看见了她之前一直藏在袖下的手,纤纤十指此刻已经遍布被琴弦刮伤的伤口,他感受到吹进来的夜风,丝丝寒意正爬进来,一点一点渗进自己的身体里,仿佛被魔怔住般,他改变了自己的动作,他将睡着的子幽抱了起来,拥进怀中,然后走出船舱,使用轻功越过其他花船直接向岸边掠去。 第十章 心碎欲绝 果然和梁国权力人物有关联啊,子幽在心中想道,但究竟是什么人让兰氏认为是值得合作和信赖的伙伴呢?兰氏现在就已经让人如此难以对付,现在牵扯到梁国,恐怕事情会更麻烦,慕容昊的处境越发艰难了。 虽然她在面上始终装作毫不在意的神情,但内心不免还是有些危机感和怅然。 “铮”她素手微抬,轻轻在绿绮上弹拨了一声,然后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开始了缓缓地弹奏,琴声细碎流丽,如光滑的丝绸一般慢慢铺展开来,萧湛看着眼前这个安静弹奏的女子,她神情专注,略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后颈,隐隐有绝世的风姿。她和她的凰琴,难道她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凰吗?呵,萧湛在心中失笑,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在意这些东西了呢,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命,都是大家各凭本事去争取罢了。 随着乐曲的发展,琴声由缓转急,渐渐转向高亢清扬,那一声声清脆的琴音如一滴滴掉落鼓面的水珠,有节奏地肆意弹跳。此时萧湛的眼前仿佛已经不是梅香阵阵的掬月苑,而是一处树木丰茂的峡谷,宽大的瀑布从高处一泄而下,激烈的水流不顾一切地往下冲,撞击到谷底的碎石,便水花四溅,如银瓶乍破,酒浆四溢,成为一颗颗的珍珠落了一地。可是,当琴音高昂到一定程度时,又有一股悲伤之情隐隐浮现,随即越来越明显,渐渐又取代了先前的高扬之情,曲调变得哀婉缠绵。那是一个在雨中徘徊或是在峡谷瀑布边独自逗留的女子,她茫然无助的眼神,瘦弱白皙的身体,她披散漆黑的长发穿梭在丛林之中,她在无尽地等待,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 而面前的女子眼中也已经隐有泪光浮动,她微微闭眼,面容颤抖,好像她就是曲中那个无望等待与徘徊的女子,平静的面容已经变成了悲戚。萧湛清楚地感受到了曲中的无奈,那也是她的无奈罢,这样才情的女子是有如此复杂背景的烟波楼的主人,内心一定充满了故事。他沉默地聆听着她的琴声,然后从怀中拿出了那管玉笛,缓缓置于嘴边,他开始轻轻吹笛应和。一时间,凄婉的琴音被突然出现温柔的笛音缠绕着,两相缠绵,仿佛情人之间的互相安慰。子幽不由得抬头看向吹笛的萧湛,那黑玉后面的人,正用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温柔眼神看着她,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有不知名的一处渐渐发生了变化。她渐渐对他浮现出真诚的笑来,她明白,这个眼前的神秘男子真的听懂了她的琴声。 其时阳光正盛,透过半开的窗射进来,照在了两人的身上,并将他们相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紫帐上,空气中没有别的,只有淡淡的梅香和优美的乐音…… 几日后。(.无弹窗广告) 当子幽倚在掬月楼上俯看烟波楼全景时,一个身穿樱花纹样素纱绉裙的侍女拿着帖子走了上来。 “主人,陈公子送来请帖,请您过府一聚。”侍女低头说道。 子幽覆着薄纱的脸转了过来,她接过那张帖子,很平常的白宣,上面是几个刚劲挺拔的大字,她伸手抚摸着那些字,那个黑玉面男子的身影就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轻蔑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回应,只是问侍女:“四殿下过来了没有?” 侍女回道:“四殿下还未到,不过应该马上会到。主人,还未到申时呢。” 子幽闻言,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无奈:“是么。我是心急了。不到申时是不用指望他到的。罢了,先帮我回绝陈公子,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定当登门拜访。然后快申时的时候,记得把四殿下悄悄带进来来。”说完,她便将手中的帖子递回侍女,自己转身走进了房中。 “子幽自从从塞北回来后怎么都居住在掬月苑?”慕容昊的声音突然从子幽身后传来,子幽连忙转身,果然是慕容昊,他一袭金丝滚边黑色蟒缎襦衫正站在帐后看着她。 “来了怎么不让人进来告诉我?”她嗔道。 “看你想得入神,便不让人打扰你啊。”他笑道,然后走过来,搂住了她。 他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再次问道:“这次是怎么回事?你以前很少在这里呆这么久。” 子幽笑了笑,伸出手来回抱他,抬起头看着他轻声回道:“只有在掬月苑,我才是真正的宋子幽。” 慕容昊闻言有些尴尬,显然是明白她指的是只有在掬月苑她才能着女装以真容示人,而不是在丞相府和其他地方一样只能女扮男装,以男子的易容之貌出现。 “子幽,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们都不需要再过这样的日子,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慕容昊郑重地看着她美丽的容颜发誓道。 子幽和他对视着,心中只有温暖的感动,她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突然“扑哧”一笑:“你不用如此严肃,我都懂。”说着,她将自己的头靠向他的怀中。 感觉到头发上**进了一个东西,子幽伸手去摸,才发现是一根簪子,她将簪子拿下,是一根珍珠珞花簪,圆润的珍珠边上是雕刻精美的素净花朵。 “我特地找人为你做的,我想应该很是称你。”慕容昊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接着又问:“喜欢么?” “嗯,我喜欢”子幽开心地笑起来,一下子如冰雪初融梅花绽开般的动人笑容出现在慕容昊眼前,那特别的艳丽竟让他一时移不开眼。 “你喜欢就好”他忍不住俯身下去,深深吻住了她的樱唇。她嘤咛一声,便慢慢沉醉在慕容昊的深情之中。 “子幽,我有一件事得和你商量。”慕容昊突然说,子幽正俯卧在他的腿上,于是困倦地睁眼,迷迷糊糊地回道:“什么事?” 慕容昊停了一下,然后还是慢慢说道:“我想我会采纳你之前的意见,为了拉拢李光潜,娶他的女儿李碧为妻。” 子幽闻言原本闭上的眼马上就睁开了,她突然从慕容昊的腿上坐起来,认真地看着慕容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的清明与自然,无丝毫为难之色。 她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慕容昊看着眼前乌发披散,衣衫不整却一脸认真之色的女子微微感到一丝不忍,不敢和她既期待又害怕的眼睛对视,他别开了眼,再一次轻轻说:“我会娶李碧。” “你会娶李碧?”子幽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她从床上下来,面对他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质问道:“为什么娶她?” 慕容昊见她如此激动,连忙拉着她:“子幽,你知道的,李光潜的势力正是我们需要的。这不是以前你和我说的吗,李碧也是你之前说要我娶的。” 子幽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委屈之意,她是说过,那样做确实会为慕容昊增加获胜的筹码,但是,她只是不在意地提提,根本没想到慕容昊会将她的话当真,如果慕容昊真的娶了李碧,那她怎么办? “李光潜的势力又如何,区区一个执金吾,你不是已经有了我爹的帮助,他可是右相!”子幽脸上已经是眼泪纵横,她激动地对慕容昊喊道。 慕容昊看着他泪迹斑斑的脸,通红的眼睛,眼泪还在不断地从她的眼睛中流出来。子幽一直是个清冷的女子,今天的她,是少有的激动与不理智,可是,他明白,这是因为她爱自己罢了。 长叹一声,他将哭泣的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子幽,你是我一生挚爱,我的皇后,永远是你的。” 子幽在他怀中拼命摇着头,她不甘的声音不断传来:“你都是空话,你这一切都是空话!” 慕容昊不再回答,只是安静地抱着她,默默地听着她抽泣,默默等待她平静下来,终于子幽停止了哭泣,沉默地待在他怀中,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她抬起头来,那已经是一张恢复平静的脸,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慕容昊,我想好了。” 第九章 掬月初见 掬月苑内室中放置的鎏金双峰团花纹镂空银薰球此刻正在散发着袅袅的梅香气,清淡的香气四溢,使整个房内都让人有一种置身于梅林的错觉,房内悬挂着的曳地流云蝙蝠紫霞帐随窗外的进来的风微微飘动,露出帐内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俯卧在缠枝宝相缎锦绣榻上小憩的场景。而萧湛在一个身穿素色绉纱裙的侍女带领下走进位于烟波楼最深处的掬月苑内时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公子请坐,主人正在休息,马上就会出来见您。”侍女见女子正在休息于是将男子领到厅中,然后示意内室中正在服侍的另一个侍女进去叫醒女子。自己则走到厅中的圆桌边,为男子倒了一杯茶,并缓缓地走过来,将茶杯轻轻地放置于男子面前。 “多谢”男子礼貌地回应。 侍女只是面带微笑地向男子做了一个礼,随后就安静地退在了一边不再发一言了。 萧湛拿起面前的白玉错金梅影杯细细端详,晶莹剔透的白玉杯身上是浅浅的红色梅影,而那梅影又隐约映在杯内淡绿的茶水中,杯中的茶水随着手的活动轻微地荡了荡,梅影便碎了。饮一口杯中香茗,都似带着一股梅的香气。萧湛不由得微微颔首,果然无论从整个苑内布置还是从房内生活用具来看,这个烟波楼的主人都与众不同,有一种别人没有的高雅情怀。几日前他再派手下去询问购买烟波楼之事,得知烟波楼主人已经回到帝都,并提出如果想要收购烟波楼必须要他亲自前来,当时的手下脸上是一种尴尬的表情,似在为烟波楼无理傲慢的态度而感到抱歉和无奈,但他心中只觉得更为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提出这样的要求,竟叫他屈尊前往?他现在倒想看看那人是否配得上自己亲自前往,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当场就答应了这个要求,并约定在今日与那人相见。但他按时前来,却发现这个和他约定的人竟是个女子,并且在明知他要来的情况下还犹自休息,丝毫不将自己和这个约定放在心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沉静的心中第一次有了这样强烈的好奇心,但他经历人事种种,身处高位,就算心中不平静也能够很好地掩藏,在外人看来,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抱歉让公子久等。子幽实在太过困乏,竟不知不觉睡着,是子幽失礼了。”一个女子掀开紫帐从内室走出,慢慢走到萧湛面前。 萧湛转过头,那个女子就这样映入他的眼帘之中。乌发用一根白玉梅花簪绾起,头发有几丝落下,贴着秀美的脸颊飘着,眉若远黛,眸深若幽潭,唇色嫣红,和他一样身穿一身白衣,她穿着雪丝月华复纱罗裙轻轻走到他面前,虽然嘴上向她表达歉意,但那如白梅般清淡的容颜上依旧是一副清冷之色,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抱歉之意。 “不必抱歉,是陈某打扰了。”萧湛回道,同样的毫不在意的语气。 子幽听见男子的语气,竟感到一丝莞尔,于是轻笑了一声,走到男子对面坐了下来。 对面的男子头发用白玉宽幅银带束起,面覆黑玉,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果然是他,当晚和他过招的神秘男子。 “在下来自梁国,听说陈国商业日渐兴盛,于是来到这里经商,自从见到了闻名陈国的烟波楼,就想把它据为己有。不知姑娘的意思,如何?”他淡淡地笑着,活脱脱一副商人的嘴脸无赖地开口道。 自从见到闻名陈国的烟波楼便想把他据为己有?子幽不由得哂笑,真真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该是说他无知狂妄,还是确有实力的自信霸气呢? “小女子是子幽,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子幽问道。 “在下陈湛。”男子答道,黑玉下的眼眸深邃不见底。 “子幽先前听说了公子接连收购了帝都几家有名的大酒楼,出手阔绰,手段果决,想来这次提出收购烟波楼也是抱着必得的把握。但是,子幽不知道陈公子是否明白,烟波楼既然被誉为陈国第一楼,自然与那些酒楼不同。”子幽嘴边噙着一丝微笑,静静等着男子的反应。 “子幽姑娘的意思是,陈某不能如愿了?”他突然低声道,眼神与子幽对视。 子幽和他沉默地对视,终于受不了他的目光,别开了眼,然后又笑了一笑,重新看向他的脸:“烟波楼是我的心血,我不可能轻易将它随意卖给别人。无论对我还是对整个陈国来说,烟波楼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卖给外国人,我恐怕不会甘心” 萧湛没有回答。 子幽于是继续说道:“我现在想知道,公子有几分诚心?” 萧湛听她说完,终于回道:“当然是十分的诚心。陈某是带着诚意而来。” “那既然如此,陈公子为何不取下面具与子幽交谈,以表明是真的带着诚意而来?”子幽缓缓说着,观察着他的反应。 “陈某面目丑陋,如轻易将面具取下恐惊吓姑娘,这才失礼覆面而来,望姑娘恕罪。” 萧湛虽说带着诚意而来收购烟波楼,却仍是委婉地拒绝了子幽的要求,子幽本就不指望能够以此来窥见这神秘男子的真容,但此刻却清楚地感觉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疏离之气。如果说刚刚他的语气保持着礼貌的态度,仍让她感觉到他其实是凌驾于众人之上,那此刻拒绝自己的他则不再收敛那种贵气,而是一种真正的疏离与拒绝。从自己第一眼真正地看清这个男子开始,子幽就明白这个武功奇高的覆面公子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商人,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明明那么清楚地告诉她,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来自梁国掌握大权之人,而且他是和慕容昊那种温和的贵族之气不同的,这是一种王者之风。果然是兰氏一直寻求的同盟,她在心中暗暗感叹。 “既然公子不便,子幽便不再强求。子幽不才,除了琴艺和棋艺勉强能拿出来示人外,其他都登不上台面,和公子谈了这么久,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听听子幽弹的琴,放松放松心情?”子幽见气氛尴尬,连忙补救。 萧湛点点头。 子幽见他点头,就唤侍女下去为自己取琴。侍女马上就回来了,她纤细白皙的手抱着一把桐木古琴,轻轻地将其置于小几上。子幽便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小几前坐下。 “听说我的这把琴和梁国太子的琴是一对,他的名唤凤,我的是凰,呵”子幽看着男子微微笑了笑,伸手在琴弦上随意地拨了拨。 “但我得此琴完全是偶然,我唤它绿绮,我喜欢这个名字呢。不知梁国太子如何?”讲到这琴的由来,子幽出人意料地有些调皮,却发现男子的眼光有些古怪,他先是盯着她面前的古琴看了一会,然后将视线转到女子身上,露出似乎是审视的意味来。 “梁太子的琴名唤独幽。他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男子突然说道。 子幽不禁讶然:“公子是如何得知?” “在下在梁国时与梁国太子见过几面,所以略知一二。”他淡淡回道,将视线从子幽身上移开,伸手拿过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第十三章 风暴欲来 子幽自塞北归来后一直未回丞相府,于是从郊外回来后她先回了烟波楼,换下了女装,做好一切准备然后才一个人缓步回了丞相府。 刚进府她就遇到了众人簇拥下的兰淑君,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她,她明显憔悴了许多,虽然穿着大红色的凤衔宝相蜀绣绢衫,涂了厚重的妆容,依旧难掩疲惫之色。她由丫鬟搀扶着,却几乎是将整个人都靠在了丫鬟身上。虽然子幽是庶子,不是兰淑君的亲子,但因为兰淑君性情温婉,尽管子幽不是自己亲生,也还是对她照顾有加,于是子幽连忙走上前去搀住她,担心地询问:“娘你怎么了?” 兰淑君见是子幽,紧紧抓住了子幽的手,她的眼中皆是血丝:“幽儿,你终于回来了。”她颤声道,激动地差点摔倒。 子幽见状马上点头应道:“是的,娘我回来了。因为回来还有一些事未处理,所以现在才赶回家中。” 兰淑君一边点头一边带着哭音,她很着急地拉着子幽问:“听说承儿掉下悬崖,踪迹全无,是真的吗!” 子幽愣了一下,原来兰淑君如此憔悴是因为兰承,也对,兰承不仅是她从小带大的侄儿,感情深厚,更是兰氏下任家主,被寄予厚望,此次兰承生死不明除了自己当日上朝时向皇帝陈述,便不再回过丞相府解释,因此兰氏众人对此消息仍是半信半疑,没有将具体情况了解清楚。思及此,子幽看着兰淑君,缓缓地点了点头回道:“兰将军确实受重伤坠入崖下,生死不知。” 兰淑君闻言,原本黯淡的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她的身体不禁摇晃了一下,她呆呆地盯着子幽,眼泪又流了下来:“竟是真的。竟是真的。”她喃喃,然后渐渐松开了紧抓住子幽的手,踉踉跄跄地往自己房内走去,一路上她多次差点跌倒,将丫鬟吓得急忙扶住她。 而子幽只是站在原地,慢慢看着兰淑君的悲伤的背影,她有点同情兰淑君,恐怕兰氏族中最富有感情的女子就是她了吧,听闻兰承的噩耗,只有她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看待的,而不是像兰隆等人一样只觉得兰氏少了重要的夺权助力,也许她根本不像兰氏人,但正是她这样的纯粹善良,才最后让自己的父亲宋仲名选了她吧。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此刻白皙干净的手,其实自己的手永远也洗不干净了,为了慕容昊,她做了多少杀人之事,以后,她这双手还将为了他染上多少鲜血呢。她在心里暗自问道。 …… 听闻子幽回府,兰隆马上就秘密来到了右丞相府。他似乎也被这次的兰承之事打击甚大,头发又白了不少,他坐在椅子上,用犀利的眼光仔细在子幽的脸上想寻找哪怕一丝的破绽,他根本没办法,也不愿意接受兰承已经出事的消息,他不停地问子幽:“你真确定兰承已死?”说完,一直在房内焦虑地来回走动。 子幽坐在椅子上,手紧握着茶杯,一脸惭愧自责之色,她面对兰隆的逼问,沉声悲痛道:“丞相,子幽愧对您,当日我遵照兰将军的指示驻守凉州城,得到兰将军带兵追入凉山山脉的消息,已经觉得不妥,但是没有将军的指令,我万万不能离开凉州城,扰了将军大计。可是哪料到几日后,竟得到将军在山内遇袭坠入崖底的噩耗,于是子幽立马亲自带人进入崖底寻找,但除了将军的带血的盔甲外,将军却无丝毫踪迹可寻。” 兰隆连忙追问:“遇袭之事,何人所为?是谁竟敢暗算我兰氏人!”他激动地转过身来,逼近子幽。 子幽一脸惊惧之色,强装镇定地回视兰隆道:“子幽在崖顶发现西戎兵踪迹,子幽…子幽认为,定是西戎王所为!兰将军威武神勇,将西戎王逼入绝境,于是西戎王利用凉山地利,引将军进山,趁机杀死了将军!” 兰隆见她的反应沉默了下来,只是愤恨地咬牙切齿,然后突然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此时他阴冷的脸上已皆是杀意,浑浊的眸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缓步走到窗前,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敢阻我兰氏大业,虽远必诛!”说完,他突然转身看着浑身颤抖的子幽,阴森地笑了一声:“承儿既死,我要加快速度,慕容昊,西戎王,你们既然逼我,我就要你们一个个成为我兰氏江山的祭品!” 子幽呆呆地看着兰隆,被他眼中寒意所震,竟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兰隆阴沉地看了子幽一会,让子幽都误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但他后来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甩袖,愤恨不甘地离去了。 子幽原本被吓得浑身颤抖,但在兰隆走后她脸上的惊惧之色渐渐褪去,她仍蓄满眼泪的悲痛惊恐的眼中此刻已无一点害怕,她看着兰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碎掉的杯子边蹲了下来,她看着那些美丽碎片,微勾唇角,轻声笑道:“兰氏么?” 一个朝代即将过去,另一个盛世即将到来。一场激烈的风暴已经快要降临陈国,而如今的一切,子幽知道其实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第十二章 竹林之约 清夜沉沉,皓月流空,月光幽渺。(.) 此刻陈国帝都郊外一条寂静的小路上传来清晰的马蹄声,一座黑色的马车从路的尽头出现,慢慢地过来,然后停在了一座小院子前。 这个院子外部看上去十分普通,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门两边各挂着一盏红色灯笼,发出幽幽的光,朴素的大门微微开着,听见马车声,一个穿深色布衣的中年人就从里面伸出头来,一见来人,连忙就将门打开,向马车走去。 “公子,你回来了。”他站在马车前向里面道。 “嗯”萧湛掀开帘子,一边抱着昏睡的子幽下马车,一边又吩咐道:“陈叔。赶快吩咐下去,把寒烟苑收拾收拾。” 陈叔点头,抬头就看见自己素来不近女色的公子怀里竟抱着一个白衣女子,不禁惊讶地呆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马车边上的陈青,当了一个晚上车夫的陈青一脸我也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谁,无可奉告的表情。 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陈叔尴尬地开口:“公…公子,这…这位姑娘是?” 萧湛淡淡看了一脸好奇惊讶之色的陈叔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只是抱着子幽往院子里走:“她喝醉了,我只能接她过来睡一晚。” 他说得云淡风轻,理所应当,但是当他坐在沉睡的子幽床前看着她的时候,他清楚地明白,什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什么喝醉了只能接她过来睡,都只是为了应付陈叔,自己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他凝视此刻正沉浸在睡梦中人事不知的子幽,只见她素眉微蹙,似因酒醉而痛苦,羽毛般细密的黑色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颤动,仿佛随时就要振翅飞起。脸色酡红,绛唇如珠。 他只觉得心中滋味难辨,在他活着的二十年中,他的心一直平静无波,但是自从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子,听她说她的绿绮和梁国太子的琴是一对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开始了变化,他总会忍不住莫名其妙地做些不像自己会做的事,莫名其妙地特别关注一下这个女子的行为,就如今日当他在处理公文时,身边的独幽突然哀声大作,他假装镇定最后还是决定出去寻找子幽一样,可自己从来不是个会管闲事的人,难道仅仅是因为绿绮和独幽是上古就存在,世代流传的鸳鸯琴么,传说凤琴与凰琴本是上古时一对散仙的贴身之物,琴因此拥有灵性,流传百年所得之人全因命中注定,若一男一女在因缘巧合下得到此琴,不论彼此是沧海桑田,身隔万里,还是近在咫尺,兜兜转转之后彼此最后还是会相见,并相知相守一生。可是,萧湛眸光一凝,大业未成,前途茫茫,这个自己眼前仿佛触手可握的女子身世成谜,她掌管的烟波楼背后拥有什么秘密,一切都还不清楚,是敌是友,尚无定论。自己怎能因为一个无法考证的荒谬传说自乱阵脚,慌了心智。 于是,他眸中唯一的一丝感情也褪去,深邃的黑眸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他不再看子幽一眼,马上就从床边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寒烟苑。 …… “痛…痛”子幽在宿醉的痛苦中慢慢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大朵大朵莲花的银边帐顶,这是什么地方,她吃惊地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四处张望,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这不是自己的掬月苑。 屋中摆设古朴典雅,铺着厚厚的地毯,雕花木窗敞开,望出去就是一个碧色的池塘,池塘边种着几株杨柳,因为天气渐渐转暖,已经开出了嫩绿的叶子。微风吹来,杨柳微扬,柳尖轻拂水面,一圈圈的水纹便荡了开来。 真是好景致。子幽不由得在心里叹道。 “姑娘,你起来了吗?”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 “嗯,进来吧。”子幽应着,走到门前为外面的侍女开了门。 疏桐拿着衣服正准备推门就发现门已经开了,一个白衣女子正倚在门边对她微微笑着:“麻烦姑娘了。”疏桐听见她柔柔的声音,突然就对这个女子生出了一丝好感来,听说这个女子昨夜是被公子抱回来的呢,她一想到公子之前冷冷淡淡的样子就觉得不可置信,究竟是何等的女子让公子倾心呢,但直到现在看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于是她也笑了,嘴边露出深深的梨涡:“姑娘昨夜睡得如何?这是公子特别吩咐奴婢为姑娘准备的衣服。”说着,她把手中的衣服递到了子幽面前。 “公子?是…是陈湛陈公子?”子幽有些犹疑。 “是,昨夜姑娘醉了公子只好把姑娘带回来了。”疏桐回道,同时把衣服展开想服侍子幽穿上。 子幽闻言,看着疏桐手上的银白洒朱砂白梅隐花罗裙微微蹙眉,陈湛明明知道自己住在烟波楼,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如果她猜得对的话,这里便是自己当时夜探的小院子,没想到当时费尽心思,如今竟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就进来了。 “哎,这个不用了。”子幽阻止了疏桐往她头上戴头饰的动作,拿出了自己的珍珠珞花簪:“戴这个吧。” “可是…”疏桐迟疑地看着那根簪子,然后又看看了自己现在手上拿的这根簪子,说道:“可是姑娘,这根簪子是公子,是公子要我们为你这件衣裳特别准备的。姑娘…姑娘难道不用吗?”她特别将簪子放到子幽面前,向她展示了一下,那是一根白玉簪子,雕的是一朵初绽的梅花,晶莹剔透,虽是初绽,但是隐隐透着一股傲然之气,超然于世界之外。 “不用了。”子幽还是拒绝了疏桐的建议,用珍珠珞花簪绾住了自己的头发,疏桐见到她的反应,不由得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撅起小嘴有些负气地说:“唉,姑娘…我还是为姑娘梳一个流云髻吧。” 子幽没有回答,只是为疏桐的孩子气举动微微感到好笑,于是就迁就她,任由她摆弄了。 前前后后弄了很久,疏桐才终于满意自己梳出来的发型,才愿意带子幽到陈湛那里去见他。子幽本来就因为她太过的用心感到有点吃不消,这时候终于结束了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竟也莫名地高兴了起来。 疏桐走在她的侧前方,带她向陈湛住处走去,当她带子幽绕过池塘后的假山以后,子幽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大片的竹林。竹林一片青翠之色,隐隐有流水之声从深处传来。 “陈公子…他在这里面吗?”子幽有点惊讶。 “是,公子的院子就在里面。”疏桐回答,然后走回来拉了拉子幽的衣袖,有点着急地说:“我们快点吧,姑娘,公子恐怕已经在等姑娘了。” 这么着急,那你刚刚还梳了又拆,拆了又梳?子幽在心里腹诽,但还是跟着她加快了脚步。 往竹林中再走了一会儿,子幽就隐约看见在那片翠绿之后有座雅致的小院。萧湛依旧是一身白衣,他一个人坐在栏杆处,身前是一个古木小几,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炉子,炉子上是一个小茶壶,茶水正“噗噗”地在里面响着。 听到脚步声,他只抬起头看了子幽一眼,说了一声:“坐”,然后就又低下头去摆弄桌上的茶具。 子幽于是走了过去,在萧湛面前坐了下来。 只见萧湛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将里面的水已经滚开的水壶从炉子上拿了下来,放在一旁的茶盘之上,然后将面前的紫砂茶盏拿过来用沸水洗净,子幽之前大致也听说过泡茶是一项工艺,程序繁琐精致,他现在所做的,恐怕是其中的第一道工序百鹤沐浴吧。杯子洗净后,萧湛将铁观音茶叶放入了茶壶之中,然后将沸水提高冲入了茶壶之中,壶中的铁观音茶叶便在清澈的茶水中上下起伏微微旋转了起来。接下来,他手执壶盖轻轻将表层的白色泡沫刮去,使茶水清新洁净。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他提起茶壶将茶水依次巡回注入面前的茶杯中,微绿的茶水缓缓流出,散发出阵阵沁人的清香。茶水将满,他减慢速度,将剩余的茶水一滴滴均匀滴入杯中,最后将茶壶放回茶盘之上,他将其中一个茶杯推到子幽面前,对她微勾唇角:“刚到的铁观音,你且喝喝看。” 子幽方才见他的动作娴熟优雅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想必手中的铁观音一定是不同于一般的凡品,于是笑了起来:“没想到陈公子对泡茶也有一番研究。” 萧湛薄唇微张,面具后的眼眸深邃,有微微亮光,他淡淡应道:“只不过是爱好罢了。” 他这时候才清楚地看清了子幽的样子,今天的她穿着他送的罗裙,微施脂粉,显然是有所准备,她漆黑的长发绾着一个流云髻,可是,髻上戴着的簪子,却并不是自己准备的玉簪。 不由得眉头微拧,他假装不经意地开口询问:“怎么没有用那根玉簪。” 子幽于是抬起头来,秀美的容颜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嗯,我很喜欢现在的簪子,就不麻烦公子准备了。”说完,她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别人特别为自己准备的。 “噢?很喜欢这个簪子么”萧湛将茶杯放下,有些玩味的语气。视线却已经投向她头上的簪子。 子幽点点头,然后将一直带着的盒子拿出来,递到萧湛面前:“这根玉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萧湛没有接,只是看了那个盒子一眼,他的眼神中透出无言的冷意,许久的沉默后,子幽听见他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不用如此,这根簪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礼物,没有别的意思。”他的语气如此的轻蔑,薄唇也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子幽闻言不由得苦笑,这算什么,是在告诉她叫自己不要想太多么?她看着他嘲弄讽刺的表情,突然也有点恼,于是语气也不免的冷了下来:“既然陈公子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谢谢你,昨夜我酒醉打扰了,承蒙你的招待,现在我就不打扰你了。在下告辞。”说完,子幽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向他施了一礼,转身便要走。 萧湛见子幽的反应微微挑眉,慢慢从位置上也站了起来,他闲适地靠在栏边,白袍衣袂飘飞,他黑发下的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温润的光,他看着子幽的背影正欲拿着盒子下楼,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他只是将盒子放回了几上,然后静静地看着子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林之中,既然注定没有结果,还是什么也不要做,不要开始罢。他想。 第十六章 佳人逝去 “烟波楼见”子幽凝视手中的薛涛纸,不禁微微苦笑。[]刚才宗其突然出现,把慕容昊的消息交到了她的手上,信纸虽是精致的,但是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大概是慕容昊在得知自己与皇后秘密见面后匆忙写就的罢。 子幽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面对这张信纸时,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蔓延,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睛之下呢,他恐怕,并不是完全相信她的。 即使做到这样,仍是不行么。 子幽淡然的脸上不自知地浮上了一丝无奈,然后将信纸拿起像往常一样用火将它慢慢焚毁,纸灰随风飞起,有一两片飘到子幽薄瓷般的脸上,微灼的温度令人感到了细密的疼痛。 “你今天突然约我,是为了我和皇后的事。”子幽坐在掬月苑内,用的是陈述句。 慕容昊见到自己对面端坐的女子,她嫣红的唇边勾着的是一丝早已知晓的恶意笑容,仿佛要故意揭穿自己般。是生气了吧?也难怪她会不悦,于是他温柔地对她微笑着,像安慰一个耍性子的孩子一般将手伸过去,轻轻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子幽,你不高兴。” 子幽看着他,秋水般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她开始别扭地转过头,想要摆脱那只安慰的手,可是无论怎么样,慕容昊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于是她有些委屈不满的声音响起:“你怀疑我。(.无弹窗广告)你不信我。” “傻姑娘,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事气我。可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和你说我要下江南的事罢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宠溺地说道,然后将对面的她一下子就捞了过来,拥入怀中,在眉心处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子幽负气,将他的手打开,把脸埋进了他的怀中,不肯看他。 慕容昊笑了一声,子幽听见他的胸膛处传来的震动,脸不禁红了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吗? 于是她从慕容昊温暖的怀中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什么下江南?” 慕容昊低下头来,回道:“父皇命我下江南秘查官员贪污赈灾银两之事。不日就将动身。” “江南贪污银两?”子幽慢慢坐了起来,沉吟思索再三,突然又出声:“是兰氏的事?” 慕容昊敛了笑意,严肃地对她点了点头:“经过这次的事,我发现,其实父皇表面上对兰氏无比信任,但实际上处处观察防备,江南的这笔款子被兰氏偷偷做了手脚,父皇得了密报却没有公开,而是召我密见,命我独自下江南,将事情彻查清楚,切勿惊动兰氏。” “我不得不说兰氏这次过于急切了,这次皇后召我,其实是要我表明态度,支持太子登位。看来,兰承的事对他们的打击不小。兰隆也快忍不住了。”子幽轻嗤。 “你一直都为兰隆办事,职位也不算太高。与其说要你表明态度,不过是想从你这里确定宋仲名的态度罢了。”慕容昊平静地答道,然后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兰承之事她对你多少起了一点疑心,以此来试探你。”说完,他突然直起身子,将双手放在子幽两肩之上,认真地盯着子幽的脸,慢慢地说道:“子幽,你得小心,一定谨慎行事。最近…最近我们还是先断了来往,以免兰氏起疑。”他幽若深潭的眸中皆是担心的情绪,连俊逸的眉都微微皱起:“你得记住。你不能出事。” 子幽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淡笑,她伸出手一点点将他眉间的褶皱抚下去:“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此次独自下江南,又是调查如此危险之事,我很为你紧张。你一定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慕容昊颔首,反手将她的手覆住,紧紧握在了手中,有些愧疚:“兰承之事,一步出错,满盘皆输,而且极有可能将你的性命搭上,我本不该让你去做。你放心,我会派人好好去打探证实兰承的生死问题,以绝后顾之忧。这次我下江南,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能应付。你照顾自己就行。” 子幽闻言点头,对他宽慰地笑。 三日后,慕容昊以患病需在府中静养为由,避不见客,秘密前往了江南。 而子幽在与慕容昊见面后回了丞相府看望了病重中的兰淑君。兰淑君本身身体就虚弱,常不时地患些小病,可这次也许是因为兰承之事受到严重打击,竟因为风寒一病不起,病情反复,久久不见好,卧床已近一月。 子幽看着躺在床上痛苦的兰淑君不禁心中黯然,说起来,兰承之死全由自己一手造成,当初她倒是没料到杀掉兰承会对兰夫人伤害如此之大。兰淑君已经因为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样,原本就瘦的身子现在已经变成干瘦,远远看去已经不像是人的身体,而更像是一堆枯柴,蜡黄的脸上泛着诡异的艳红,明显已经病入膏肓。 “不是风寒吗,怎么会弄成这样?”子幽转过头连忙问兰淑君的贴身丫鬟小钗,小钗也是一脸担忧之色,她苦着一张脸答道:“回二少爷,夫人原本只是小风寒,请大夫来大夫说吃点药就好了,可是夫人因为兰公子的事情,难过地饭也吃不下,睡觉也睡不好,夜夜都哭,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一来,病就一日日加重了。” 子幽闻言微蹙着眉,她看了兰淑君一眼,又继续问道:“后来病加重请了大夫吧?大夫怎么说?” “大夫只叹道说是心病所致,风寒本不是大病,但拖了这么久不见好,病气已经蔓延至五脏六腑,昨日夫人晚上还吐了血呢。”小钗一边说,一边因为情绪激动,竟伤心地掉下了泪来:“再这样下去,夫人恐怕…恐怕不好!” 子幽见小钗落泪,生怕惊动兰淑君,连忙将她拉了出来,细细劝慰道:“小钗,你别哭了,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若解开心结,积极救治,仍会变好。你这样哭,让夫人瞧见,只怕会更加难过。” 小钗点头,一边抽噎,极力想忍住哭声,怕被兰淑君听见:“少爷说的对,小钗不能再惹夫人伤心了。小钗这就去给夫人煎药去,少爷进去陪陪夫人吧,也好早日让夫人放下心结啊。”说着,小钗将眼泪擦干,连忙向门外跑去煎药了。 子幽于是转身推开了身后的门,重新回到兰淑君的房中。 “娘,你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要多听大夫的话才能将病养好啊。”子幽坐下来,握住了兰淑君的手。 兰淑君在床上艰难地张开了眼睛,努力辨认来人,看清是子幽后,她虚弱地叫道:“子幽。” “我在”子幽应了,将被子拉了拉,以免兰淑君吹到风。 “你回来了。好久不见了。”兰淑君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慈爱的表情。 子幽看她虚弱的样子越发感到自己对不住她,心里难受万分:“娘,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听小钗说你为了兰将军之事日日哭泣,加重了病情,您一定得保重身体。” “承儿是我从小养大的,我早已将他当做亲子,如今他这一去,我如何…如何不伤心”她长叹一声,又接着说道:“但我自知,自己这身子早就破败不堪,岂是…”她咳嗽了一声:“…岂是仅仅因为此事?” 子幽闻言轻轻摇头:“娘别乱说,娘只要好好吃药,一定能够好起来。” 第十五章 深宫密见 “宋大人,您往这边走。”一个太监手执玉凤衔珠金柄宫灯弓着身在前面引路,子幽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 今日宫中的兰皇后托人带来密信,要与子幽秘密见面。于是在下朝之后,子幽便避开众人跟着皇后的贴身太监到翠微宫中去面见皇后。 子幽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思忖皇后这次秘密召见所谓何事,之前皇后极少亲自召见自己,通常是直接和兰隆见面,于是她还是出声问道:“李公公,不知皇后娘娘召我是为了何事。” 李公公转过身来,恭敬地笑答:“宋大人,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皇后娘娘只是吩咐老奴将大人带到翠微宫,具体为了何事,宋大人,您到了就会明白的。” 子幽点了点头,李公公已是宫中的老人,在步步艰险的宫廷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就是个人精,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泄露口风。自己这样讲无非是想试一试而已。总之,一切随机应变就好,思及此,她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翠微宫不愧是皇后的寝宫,红墙金黄琉璃瓦,雕栏画栋,纹鸾画凤,随处可见龙凤相戏的图案,装饰精美。飞阁绣闼,亭楼高筑,处处彰显着后宫之主的凌人气势。 子幽进入前殿后的内室,才看见了冠绝后宫的传奇女子兰皇后。她已年近四十,却因长期的保养得当和养尊处优的生活显得比真实年龄更年轻。她一身大红绫罗丝缎蝉衣,正斜斜靠在软榻上吃点心,一双凤眼狭长,从上至下地俯视她。 “臣请皇后万安。”子幽恭敬的微微上前一步。 兰皇后笑了起来,摆摆手,说道:“宋大人就不用如此见外了。说起来,我们兰宋两家还是亲家呢。” “来来,司香,把甘草凝霜露给我拿上来给宋大人尝尝。”她使唤宫女下去,过了一会儿,那个叫司香的宫女就走了回来,手上端着一个金枝缠花彩釉碗,里面是碧如翡翠的甘草凝霜露。 子幽连忙礼貌地起来从司香手中接了碗:“子幽谢皇后恩赐。也谢司香姑娘为我端来”说完,她还礼节性地对司香也笑了一笑,以表示感谢,而司香看见她醉人的笑容,脸一下就红了,讲话不由得有些结结巴巴,她红着小脸支吾回道:“不…不用,这…这是奴婢该做的。”说完就低下头去。 坐在上面的兰皇后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转过脸来戏谑子幽:“看看,宋大人真不愧是被称为大陈最英俊的年轻儿郎,连司香都不好意思了。本宫看哪,宋大人年纪也到了该娶亲的时候,要不本宫就把司香送给你,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宋大人,你看如何?” 子幽不禁有些赧然,连司香也偷偷抬起头来扫了子幽一眼,那般秀美的五官,不意与子幽的视线相触,她连忙又低下头去,嘴角却还是不免漏出一丝笑容,此刻她晶亮的眼中全是期待和希冀。 子幽看到她的反应,微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害羞的司香,沉声对兰皇后道:“子幽一生志在报效国家,为国效力,现在子幽年纪尚浅,经历不足,暂时还不想考虑婚姻之事。臣在这里先谢谢皇后的美意,相信司香姑娘日后一定会找到自己的良人。”她拱手委婉地拒绝。 兰皇后闻言不言,然后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也罢,是司香没有这个福气。”接着,她慢慢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司香尽管心中失落,但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子幽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连忙过去扶皇后。 兰皇后一步步向子幽走过来,她头上的金翡翠蝴蝶珍珠流苏步摇也随着她的步子慢慢晃动,一阵香风迎面袭来,转眼间皇后已站在了子幽的身边,她突然出声问:“宋大人,你认为太子如何?” 子幽不禁心中一惊,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皇后,而皇后脸上则是一片意味深长的表情。 “臣…臣不敢妄言。”子幽艰难地回答。 兰皇后犀利的眼神在子幽的脸上逡巡,似乎在观察什么,然后缓缓说道:“你不用如此紧张,本宫既然今天找你来,自然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且大胆说来。” 子幽暗自定神,思考了一番,终是开口:“太子殿下是很好的,文韬武略,样样出色,他在众皇子中一直是最受皇上喜爱和宠信的”说到一半,她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兰皇后的表情,她的脸上因为听到子幽的这些话不免有了一点得意之情。 “可是…可是,下官认为,太子也许因为一直是天子骄子,所以有时行事不免有些骄矜……”她委婉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见了。 兰皇后知道子幽其实并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若有所思,然后微微点了点头:“齐儿确实有时候过于骄纵。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今慕容昊娶了李光潜之女,又在私底下结交群臣,很明显就是为了齐儿的皇位而来。我们齐儿还需谨慎为上。” 子幽沉默不语,只是在心中暗自为慕容昊思量,其实太子慕容齐为人暴虐,飞扬跋扈,常常在宫中肆意打骂宫人,还喜爱女色,见到姿色尚佳的女子便想强占为自己所有,因此宫中的宫女和太监对他一直敢怒不敢言,能避则避,生怕触了他的霉头遭殃。他虽文武双全,但并非有为人君之才,更没有仁君之德。他能平平安安处在太子之位二十几年,无非是因为其母兰皇后的身份,以及强大的兰氏家族在背后作为支撑。但是,虽然当今圣上慕容骏一直在政事上受到限制,却也不是一个无能的君主,当初为了夺得于氏军权,他扶植兰氏诛灭于氏,可如今兰氏一家独大,势力远胜于当年于氏,他为何置之不理?并且,太子的一切行为他都看在眼里,何以迟迟不有所动作,反而是越加娇惯他?子幽心中隐隐有答案,但却并不能清楚地找到这个答案。 “爹爹的心思本宫岂会不明白。但是,齐儿是吾儿,作为一个母亲,本宫必先保住吾儿的皇位。”她伸出戴着金镶珍珠牡丹样护甲的手,先是摊开手一边慢慢地看着,后来突然紧紧地握了起来。 “谁敢挡太子之路,本宫就要他死”她邪魅地笑了起来,然后把视线转向子幽,她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慕容昊又如何,当初于素心斗不过我,整个于氏都无法斗过我。如今区区一个慕容昊也妄想打败吾儿,夺得帝位?” “无论是谁,也休想。” 她意味不明地看着子幽,狠辣的眼中隐约有一道光一闪而过,最后缓慢地说道。 子幽当下心中一颤。 皇后见她紧张畏惧的样子,突然就恢复原本温和的脸色,将尖细的手指放在了子幽肩上:“宋氏与兰氏生死相关,本宫早就把宋丞相当做自己人,宋大人虽是庶子,又年轻,但明显能力才干远超兄长之上,听爹爹说宋大人之前帮我们家做了不少事情,干得非常漂亮。本宫这次约你来见也没有别的,只是希望宋大人继续帮助太子,日后一旦太子荣登大宝,自然不会亏待大人您。而且,本宫想,如今形势如何,大人身处官场,自然比本宫一个日夜居于后宫的女子看得更清楚。”她一步步诱惑着子幽,在说的时候视线始终不离子幽,似乎想从中窥探她的心思一二。 子幽淡笑,平静地看着皇后听她说完,然后躬身行礼道:“子幽定当尽力。” 皇后见此,满意地颔首。 “今天听到大人这样说,本宫就放心了,有大人相助,齐儿定能顺利登位。好了,天色不早了,皇上估计马上要过来,本宫也要准备一番,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也为了不打扰大人休息,就让李公公替本宫送大人出宫好了。”兰皇后看了外面沉沉的夜色一眼,将之前一直守在外面观察的李公公叫了进来:“送宋大人出宫,务必要小心谨慎。” 李公公应声进来,“喳”了一声,然后就走到子幽面前,弯腰行礼道:“宋大人,请跟老奴这边走。” 子幽颔首,最后向皇后行礼道:“那好,皇后娘娘,微臣这就告退。李公公,麻烦了!”李公公点了点头,子幽便跟着他从偏门小心地走了出去。 而兰皇后看着子幽离去,缓步走向软榻,沉默地盯着不远处桌上的金枝缠花彩釉碗不语,最后渐渐地露出一丝阴冷的笑。 “来人” 一道阴影瞬时出现在皇后面前。 “替本宫好好查清楚宋子幽的生母是谁,十岁之前他在何处做了何事,一旦有消息,速速报于本宫。” 黑影点头,得令后立刻消失,顿时整个空旷的殿中只剩下着一身红衣的皇后,独自一人站在高处,脸上尽是一片肃杀,睥睨天下。 第十四章 身影萧瑟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彼时你一袭紫衣,眼带柔情唇带笑地送我,我能感受到你的呢喃,你的呼吸。我用我的生命铭记你,铭记你“我将把整个江山送到你面前”的铮铮誓言。 宿昔朱颜成暮齿,须臾白发变垂髫。今日,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誓言犹回响在耳,但未来却已经注定虚渺。 其实人世沉浮,兴衰盛败,也不过十年之事。 子幽俊美的脸上此刻只是淡笑,她站在众大臣之间,和大家一样为新娘子的样子好奇欣喜,眼睛却追随着那个男子的身影。 那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 慕容昊最终还是娶了李碧。今日的他一身火红的蟒龙喜服,头戴紫玉金冠,站在众人之中,温柔地笑。他深邃的黑眸中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全是希望与喜悦,而当他的视线与子幽相对,才微微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苦涩。此刻,他身边站着精心打扮的新娘,也和他一样是一身的大红喜服,她及脚踝的黑发如上好的丝缎,徐徐铺展。御赐的金翡翠蝴蝶珍珠流苏耳坠在那小巧可爱的耳垂上一荡一荡的的,闪烁的亮光晃花了子幽的眼,仿佛那是他和她共同美好的未来人生。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眼前的身着喜服的一对璧人在礼官的声音中慢慢躬身,两人手中紧紧扯着的红绸带终于在“礼成”声中将他们永远牵在了一起。 子幽看着那个弯腰的男子,终于闭上了眼睛。 时至今日,见到此情此景,我才终于明白,我是真的失去你了。我多想冲上去,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共同许下相伴永世的誓言,可是,我已经永远失去这个资格了。 子幽在酒宴上畅快痛饮,仿佛喝下越多的酒就可以暂时忘记一切一般。她在众人的“宋卿也年纪不小了,该娶妻了”的哄笑声中大声笑着,好像自己的婚宴那般尽心快乐,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论灌下再多的酒她的脑中将依然是一片清醒。慕容昊正在附近敬酒,他为新娘子挡去酒杯,贴心地将其抱入洞房,而李碧则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害羞到双颊绯红,温顺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任由他在众人的大笑中抱入房中。 子幽目送他们远去,然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宴会,向无人的花园走去。刚脱离宴会热闹欢乐的气氛,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难受地趴在池塘边的巨石上吐,衣服上皆是肮脏的酒污,可她没有整理,她只是顺势坐在地上,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响声,然后心无旁骛地大哭。 虽然早就为此流了无数的眼泪,但此刻见他们的甜蜜还是不免伤心。在众人面前她一直努力装得十分为他们高兴,但是所有的人都在笑,只有她是孤独的。她隐秘的哭声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喜气之中。 今天慕容昊对李碧笑得那么温柔,两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真诚的没有一点假装,恐怕他对拥有她是心甘情愿,求之不得的吧。若如此深情,他还不是真心,那何为真心? 她痴痴笑了起来。 “子幽”一道声音传来。子幽抬起迷蒙的泪眼循着声音看去。 是一身喜服的慕容昊。 他的脸上都是担忧和不忍,他在子幽身边蹲了下来,看着子幽满脸的泪,心疼地皱眉,他温润的眼中此刻都是子幽看不清楚,看不明白的情绪。 而子幽近乎贪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面如冠玉,君子翩翩,这是自己贪恋放不下的容颜,放了这么多年的人。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含泪道。 慕容昊苦笑,伸出玉雕般精致的手指,轻轻将子幽脸上被泪沾湿的发拨开,又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他深邃的眼眸中水汽氤氲,皆是苍茫的雾气,他欲言又止,可是最终还是将有关子幽的一切情感都掩盖在了这些雾气的背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俯身下去,不顾子幽身上的酒污,深深的吻住了她。子幽感受到他柔软的嘴唇,和以往一样的温柔,却有了更多的绝望。她第一次睁着眼,望着自己眼前的紧闭着双眼的慕容昊,她要把他现在的样子永远刻进自己心中。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她将自己贴向眼前这个男子,已成为他人丈夫的男人。抵死缠绵,慕容昊扣住她的脑后,不断加深这个吻。 在两人颤抖又激烈的接吻中,在这一刻,子幽终于真正懂得了慕容昊的真心。 月华溶溶,花影寂,残星点点,树阴稀。在那对情人的背后不远之处,一枝纤细的山茶正瑟瑟摇晃,脆弱地似要败落,而那高大的的梧桐树后人影细微,隐约露出一截鲜红的袍角…… 第十九章 意外遇袭 接下来的几天,子幽又和萧湛出去过几次,他们像普通情侣一般在街上游荡,两人皆是一袭白衣,看不清面容,只是萧湛面覆黑玉面具,子幽戴着薄纱,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只是结伴而行罢了,虽然两人之间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很是默契,可是,在他们认为,只是志趣相投,其他的,他们不愿意去承认。 “殿…公子,我们今天不用跟着么?”陈叔看着萧湛一脸的担忧之色,见萧湛只是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道:“可是,公子,现在局势危急,大皇子已经下手了,您的安危…”话还没有说完,萧湛已经伸出手来阻止了他的话。 “我要的就是他的现身,我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也是时候得到一些结果了,希望萧舫不要蠢到让我百忙一场”他淡淡地说着,脸上有一丝嘲讽。 陈叔一脸诧异,他不禁望了望远处船上正在独自看风景的子幽一眼,难道都是假的? “可是,公子,那子幽姑娘…” “你不用为她担心,她既为烟波楼楼主,应该不是个柔弱女子,如果她不幸死了,那也只能说她…命不够硬。”他虽然平静地这样说,心却不可遏止地痛了起来,如果,她真的因此死了,他忍不住回过头去望向她动人的笑靥,自己恐怕不会毫无感觉吧? 于是,几乎是有些艰难地,他又说道:“我会尽力不伤到她。” 陈叔见此情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己作为公子的仆从已经数十年,看着公子一个人寂寞孤独地奋斗了这么久,自己一直期待有个优秀合适的女子能够陪伴公子,替他抚平伤痛,能让他不再如此孤单。公子身份尊贵,一直有许多世家大族女子追随,但公子一直是礼貌对待,甚是疏远,这次在陈国是他第一次见公子带姑娘回来,这么多天的亲密同游,他本以为这位姑娘就是公子心仪之人,没想到,思及此,他忍不住又遗憾地叹气,想不到还是被公子利用,不加珍惜啊。(.无弹窗广告) “好了,不用说了,陈叔,你带着人先回去吧,记得我说过的话,见到信号,立刻赶来。”萧湛最后吩咐了一遍,便走向河岸,足下一点,使用轻功向船上纵身跃去。 陈叔点点头,转身手一挥,就把所有的侍卫撤去,先下去准备了。 子幽坐在船舱内,通过小窗向外看去,见岸上的侍从都已经离开,于是转过脸来看着刚进来的萧湛问道:“怎么了,今天把所有人都撤去了?” 萧湛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他只是优雅地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见子幽仍在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回答,于是微微抬头,缓声道:“今天带你去的地方,人去得太多,就会破坏气氛。” 子幽闻言不禁“扑哧”一笑,她站了起来,走到萧湛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眼中皆是玩味的意味:“气氛?我们之间还需要有什么气氛么?” 萧湛微微挑眉,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回桌上,然后抬眸往向她,冷淡地回道:“我以为,我们还是有的。竟是一点情分也没有么?” 子幽盯着他的清眸一眯,眸光突然变得幽深,她缓缓站直了身体,然后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陈湛,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们只是相伴同行罢了。” 而萧湛只是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子幽摇摇头,心想其实今天没必要和他出来,徒增不快。[]她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日他们明明相处甚是愉快,今日却处处别扭。她看了对面闭着眼睛,头靠在船板上休息的萧湛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他是准备就这样一路睡过去了吗? 真是浪费时间。 她在心里想,于是再次从位子站了起来,走到萧湛面前,微微拱手,礼貌道:“陈公子,子幽突感不适,我想这样虽然不礼貌,但是,子幽还是请求公子将船停一停,让我可以下船离开。” 子幽一直低着头等着萧湛的回答,但却迟迟听不见萧湛的声音,于是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见他仍是闭眼不答,正当她准备再次请求的时候,“哗”“哗”几声巨大的水声突然在船的周围响了起来。 子幽警觉地回头,从窗中看去,见大概有十几个黑衣人从水中突然出现,个个手持锋利的刀剑,向他们所在的船舱袭来。 “陈湛!”子幽惊讶地叫道,听到黑衣人一个个登船的沉闷的声响:“有黑衣人!” 萧湛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里面已经是一片寒冷的杀意,他看着眼前突然面对刺客不冷静甚至有点无措的子幽微微勾唇轻笑起来,缓缓回道:“我早说今日的景色甚是特别,人多会破坏气氛。”话音未落,子幽只见他的白衣身影一闪,他已经闪到了船舱之外,加入了与黑衣人的杀戮之中。 子幽在原地站着呆了一会儿,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向舱外看去,舱外已经是刀光剑影,鲜血四溅,她柔美淡然的面容突然因为生气有些扭曲,她咬牙切齿地喊道:“你利用我!” 说着,她也跃出了船舱,只见原来撑船的船夫左手握着剑伏在船板上,已经死去,毫无声息。而把她当做棋子利用的萧湛则一身白衣,手持一把形如朽木的长剑独自一人与数个黑衣人缠斗,黑衣人皆蒙面而来,使用淬了毒的泛着蓝光的刀剑向萧湛步步紧逼,一招一式都切断萧湛后路,甚是狠辣。而萧湛虽然面对数个黑衣人,却并未流露出一丝慌张,仍是镇定地一步步将黑衣人的杀招击回。 他利用我为棋子引黑衣人上钩,我可没这个义务替他把这些人杀光。子幽想着,便想趁着黑衣人集体围攻萧湛的时机先行逃走。谁知她正要转身之时,两个黑衣人见她要走已经向她奔了过来。 “锵”刀剑相击的声音。萧湛突然从那边的战局中脱身,跑过来站在子幽面前替子幽挡了一剑。两个黑衣人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都向子幽发起猛烈的攻击。 子幽在萧湛的背后艰难地闪避着黑衣人的攻击,挡在她身前的萧湛则不像刚刚一样轻松,因为还要防止子幽受伤,所以在面对黑衣人的围攻下,他的动作显得有些顾忌。 “嘶”一声尖锐的衣料裂开的声音在子幽耳边响起,子幽看见因为刚刚一个黑衣人想从侧面攻击子幽,萧湛下意识地就伸手一挡,不料却中了一刀,怎么办,这陈湛不会中毒了吧?子幽虽然气陈湛利用自己,但现在见他这么保护她还受伤了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如果不是因为面具的原因,子幽一定可以看见萧湛现在有些无奈的表情,他的轩眉此刻因为疼痛微蹙着,满是杀意的眼中已经开始有了一丝不耐之色。你这个奇怪的女人什么时候准备反击啊。他在心中腹诽。同时,他干脆利落地狠狠用剑在刚刚刺中他的黑衣人的脖子上一抹,瞬间黑衣人温热的鲜血喷射出来,溅了他一身。 “我没有武器”子幽看着他左臂上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突然闷闷地在他身后开口。 “你的簪子,我送给你的簪子。”陈湛说完,又连忙揽着她往左边一避。 子幽有点疑惑,簪子?她虽然不明陈湛的用意,但还是伸手往自己头上摸去,当时陈湛和自己道歉后就把簪子又送给了她,她不好再次推辞,只好受了,昨日和他分别时,陈湛特别吩咐她今天把簪子戴上,她也只将这一切当作是陈湛单纯想看她戴上自己送的簪子是什么样子,难道簪子另有玄机? 她将簪子从发髻上拿了下来,快速地前后打量:“在哪里?”情势危急,她没有太多的时间。 “珠花”他立刻就说道,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着急的味道。 她一转珠花,原本细长的簪头立刻往下掉了下来,里面露出了收好的银色丝线,是夺命丝!那一团正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的丝线,不正是锋利的夺命丝么。虽然从来没有使用过这样的武器,子幽还是果断地将其从暗匣中取出,她手拉夺命丝就向靠近她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的刀往她的头顶劈过来,她连忙向右边侧身,同时狠狠地用脚踢向他的右脑,黑衣人吃痛,刀也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她于是抓紧机会就将锋利的钢丝向他脖子上套去…… “萧湛,你以为你今日逃得脱么!”一道嚣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只见数艘黑色船只正不断向他们靠近。为首的船上船头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袍男子,他面容妖冶妩媚形如女子,此刻正手执一柄黑扇,挑着眉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对众人包围中的陈湛道:“你以为你今天还走得了么?” 第十八章 春日同游 西戎来使闻言转头望向萧湛确认,只见萧湛半靠在椅背上,右手勾着一个琉璃盏,正慢慢地饮下盏中醇美的香醪,见西戎来使看过来,微微颔首。[.超多好看小说] “正想不到,烟波楼如此产业竟是姑娘一手操办的。和木智真佩服!”自称和木智的西戎人虽为了隐蔽身份穿着陈国服饰,但因其本为西域人氏,尽管换了衣服还是能从独特的面容上辨认。他此时已将帽子拿下放在一边,露出梳成辫,绕髻于脑后的头发。 子幽莞尔一笑,将和木智的酒杯拿过来,往里面倒入美酒,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将装好酒的杯子轻轻递到了他的面前:“陈公子也算是我的熟识,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在这里,子幽先敬大人一杯。” 和木智见面前的女子眉目如画,纤纤手指正端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里面红色的葡萄酒正随着震动而微微荡漾,她这样一副期待殷切的样子,于是连忙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豪爽地大笑道:“好!” 西域人果然痛快!子幽始终笑着,也在他的注视下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尽,还将杯子翻过来,以示自己已经喝完。 “痛快!痛快!楼主痛快!哈哈,楼主真乃女中豪杰,丝毫不输我我族女子!”和木智十分愉悦,连声称赞。 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的萧湛见子幽始终笑着,还喝了这么多的酒,不禁微微蹙眉,这个女子为了达到目的竟委屈自己如此么? “子幽见大人您的发辫,想必是西戎人吧?不知大人您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子幽假装才发现他奇特的发型,好奇地问道。 和木智低头喝酒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谨慎地看了子幽一眼,见子幽仍是一副不知情纯粹好奇笑着的模样,再看了一眼一直坐在自己身边沉默不发一眼的萧湛,连忙又笑了起来,将杯中酒喝尽:“不过是和陈公子谈一点生意罢了。这不是因为前段时间西戎和陈国开战嘛,可无论时局如何,我们生意人生意还是得做,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到烟波楼来谈生意了。对了,楼主,你烟波楼会为客人身份保密的吧?”说完,和木智审视地盯着子幽,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等着她的回答。 子幽见他隐瞒真正的目的,自知已经无法从他这里下手,但仍是淡淡地笑了,晶亮的眸中有种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无法捕捉:“那是自然,我烟波楼向来言而有信,大人,放宽心!”说着,又将和木智的酒杯斟满葡萄酒,笑着递过去。 她一边递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往萧湛那边一瞥,见他只是薄唇微勾地看着她,一副玩味的表情,似在表示他早已明白她出现的用意,但她永远也无法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的样子,这个人真的好生可恶!她收回眼神,不再看他了。 子幽又陪了一会儿,便以还有其他杂事要处理无法作陪为由离开了圆顶楼,留他们议事去了。 “主人,没办法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偷偷派几个人进去偷听?”翠云跟在子幽身边往掬月苑走,然后着急地问道。 子幽面色平静,早已将之前的虚假笑容全数卸下,她听见翠云的声音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许久她慢慢回道:“不可,急什么,你当他们是傻子么,不能打草惊蛇,我们来日方长,自有办法。” 翠云于是听话得点点头,半响,她自言自语道:“那个陈公子真是商人吗?” 子幽哂笑一声,道:“这个陈湛,商人么,我是不信的,我倒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不过嘛,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我迟早会知道的。”一边说着,她一边向掬月苑步去。 …… 而子幽回到掬月苑后处理了一下近期的积攒下来的杂务,正想离开时,萧湛却突然出现了,于是她只好再多坐一会。 “和木智走了?”子幽坐在几子边,随便拨弄着,嘴上虽讲着话,但眼睛却并不看他。 萧湛进来,自己寻着一个位子坐了,道:“你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么?” 子幽闻言面色一怒,抬起头来,语气不好地回:“你什么意思?” 萧湛见她如此冲动,不禁低低笑开,他望着子幽,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字一句地问:“我见你刚刚应付和木智,甚是隐忍和礼貌,怎么现在对我,你这么易怒,冲动?”说完,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反应。 子幽手下动作一顿,但她始终沉默地低着头不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就抬头对他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此得令人惊艳,仿佛里面汇集了所有的春意盎然。 “我怎么敢对公子易怒,冲动,我这样,不是怕让公子再认为我自作多情,徒增公子的烦恼么?”她柔声回答,脑中不禁又浮现上次在竹林中他的讽刺与轻蔑的表情,那时候的窘迫和尴尬,她实在是无法淡忘。 原来是为了上次的不欢而散,萧湛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别扭的样子,无奈开口:“上次…是我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能承认是因为自己看到她不肯佩戴自己送的簪子,并把它退回来感到面子上挂不住吗,毕竟自己长久以来送的东西哪个人敢说不要的,都一个个感到受宠若惊,开心不行,谁知碰上这么个人,竟把自己的东西退回来了,还当着他的面说更加喜欢另外的簪子。他不能否认,这让他感到非常不悦。 子幽听见他的话,有些诧异他的直接,说起来当时的事自己就算拒绝说的话也不够妥当,看他的高高在上,凌然不可侵的气度和绝世的风华恐怕之前没人这么不尊重他,自己也有错,再这样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她摆了摆手,认真地凝视他说:“不用了,我也有错,就这样过去罢,再这样弄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是这样斤斤计较之人。” 萧湛眸光闪了一闪,凝视着对面清雅娴静的女子,皓腕如玉,浅笑妍妍,于是不禁也微笑,那淡雅的笑意就像朵初绽的花在他的唇角漾开来。 “明天和我一起出去吧,听闻城西杏花开了,煞是美丽动人,不知子幽姑娘意下如何?”他突然问道。 子幽一惊,他这是在邀请她同游么。说起来,自入冬后,她就好久没有出去了,如今杏花开了,该是一番撩人春景吧?于是她在他隐隐有期待的视线中,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好!” 萧湛见她答应,心中竟不自觉地也泛上了一种淡淡的欣喜与期待之情,但他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依旧云淡风轻地望着她,仿佛那只是一件极普通之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子幽看着周围少女们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听见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望了走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一眼,萧湛仍是一身白衣如雪,覆着黑玉面具,虽然无法看清面容,但未被遮盖的下巴白皙且弧线优美,犹如玉雕般精致,薄唇微抿,隐隐有一种绝世之气。个子修长挺拔,气质高贵,远远看去就像冷然立着的高山上的苍松。令人不禁为他的风采所惑。而此地满树怒放的粉色杏花连成了一簇又一簇的粉色花云,个个艳态娇姿,春色点点,微风吹来,杏花纷飞,犹如飞雪,有些最终落在地上,铺成一层浅浅的花毯,有些则落入一旁的河中,逐春波而去,还有几朵随风落了来,掉在萧湛如墨般漆黑的发上,为他本就出色的容貌增添了一丝妖娆丽色,竟一时将那艳若云霞的杏花也盖了下去。 “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子幽轻轻吟道,看着面前如此美的春景,微微带着笑意。 萧湛闻言颔首,转过头来看着子幽,然后慢慢将子幽发上掉的杏花轻轻拿下,唇边也勾起了一抹弧度:“你喜欢,那就很好。” 子幽盯着他手中捻着的那朵杏花,当真是别有一番风流,到底面具底下是怎样一副面容呢?她暗自思忖,抬起头沉默地盯着他,而萧湛正与她对视着。 忽然,她踮起脚尖,将自己整个人都向他靠近,正当萧湛惊讶之时,她伸出手已将他头上的杏花拿了下来,她晶莹的手指执着花朵在他面前一晃而过。而萧湛只觉得有一股沁人的芳香扑面而来,却不知是她的馨香,还是花香,总之,让他不禁有些沉醉,以为身在梦中,有种不真实之感。 “你的也拿下来了”她笑吟吟道。 萧湛微怔,半响无言,看着她的深邃眸中璀璨一片,而后终于回过神来,对她缓缓点头,跟着她继续往前走,却将自己拿着花的手指缓慢收紧,将那朵杏花收入自己掌心之中…… 第十七章 烟波会见 “时日不多”兰淑君慢慢说着,其实她年纪并不大,眼角却已布满了皱纹,此时浑浊的眼泪正从眼睛中滚落出来。(.) 子幽见她又哭了,一时慌张无措,于是她连忙拿着帕子为兰淑君拭泪。 “子幽,你先出去吧”宋仲名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子幽动作一滞,转身看去,宋仲名穿着深黑银丝滚边襦衫正逆光站在门口:“你先下去,我和夫人讲几句话。” 子幽轻轻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帕子放下,看着兰淑君柔声道:“娘一定保重身体,我有空再过来。” 兰淑君点了点头,对她展露无力的微笑:“去吧,孩子,我和丞相谈谈。” 子幽闻言,从床边站了起来,经过宋仲名身边时,她恭敬地叫了一声“爹”,宋仲名看过来,是严肃沉重的眼神,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终于说道:“下去吧。” 子幽抬起头,就向门外走去,她合上门的时候,从雕花木窗里看进去,宋仲名缓步向床榻走去,然后站着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兰淑君,好像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来与兰淑君干枯的手相握。两人目光相对,却一时默默无言。 子幽见此场景,不由得叹气,她别过眼,转身就离开了。 十日后,兰淑君病逝。 一时间宋家失去当家夫人,丞相府全府缟素,所有丫鬟仆人穿起丧服,哀歌声,哭泣声响彻全府。 子幽一身白衣丧服,面色憔悴地站在众人之中,看着兰氏族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府拜祭。 “皇后娘娘驾到!”尖锐的太监声音响起。 脱掉翡翠珠玉打扮朴素的兰皇后慢慢在太监的搀扶下走进了堂内,此刻的她面色悲痛,眼眶含泪,当她看见兰淑君的牌位之时,忙将身边的太监推开,踉跄地向前走去:“淑君,你竟先我而去…”她颤抖着声音:“你这一去,让姐姐怎生是好?” “皇后娘娘请节哀”同样穿着丧服的兰隆从众人之间走了出来,他扶住摇摇欲坠,悲痛难抑的皇后,同样有些哽咽:“请节哀。” “爹…”兰皇后拉着兰隆的衣袖,眼泪仍是簌簌落下,本来就黯淡的脸更增添了一缕哀色:“淑君乃是我同胞姊妹,我与她情谊深厚,怎料她如此年轻就去了。淑君…淑君不到四十,竟还是随着承儿去了!”一边说着,兰皇后一边嘤嘤抽泣。 兰隆一边听着,一边将手慢慢握紧,淑君自幼纯厚善良,虽与叱咤后宫的兰皇后同是一胞所生却并不像兰家人,兰隆最初曾因此女性情过于软弱感到遗憾和不喜,但后来也渐渐看开,保留她的性情让她免于介入争斗也算是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对她的成全与保护吧,可如今她竟因为兰承的死去过于悲痛,染病早早地死去,兰家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思及此,他衰老的脸上渐渐浮上一种奇怪的恨意,他犀利的眼睛此刻尽是因悲痛而激出来的寒意,他慢慢将哭泣颤抖的皇后从地上扶起,用阴沉的语调对着兰淑君的牌位认真发誓般说道:“淑君,欠你和承儿的债,为父一定会为你向那些人狠狠地讨回来,你且等着看吧!” 皇后也伸手将脸上的眼泪一点点抹去,接着恨恨说道:“害我兰氏者,我定让他生不如死,不死不休!” 子幽听着他们的话语,不禁心中一颤,她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遍体寒意竟就这样蔓延了上来…… “娘。孩儿不肖,但兰氏专权,太子无能,陈国江山不稳,为了能让慕容昊上位,子幽只能辜负你了。”她看着不远处兰淑君的牌位,慢慢在心中对她说道。 …… 慕容昊秘密下江南已经过去二十几日了,可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在帝都等消息的子幽不免为他的安危担心,生怕他暴露了身份,有生命之危。 “主人,刚刚前面的人来报,陈湛公子到了烟波楼。正在圆顶楼会客呢。”一个侍女走上来,对坐在书桌前的子幽说。 “和谁?”子幽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抬眸问。 “据说,是西戎人。”侍女低着头恭敬地回道。 子幽闻言惊讶,连忙站起,淡然的脸上此刻都是不能置信的表情:“西戎人,确定吗?” 侍女点了点头。 “好,我去会会陈湛,顺便看看这西戎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子幽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清澈灵动的眼眸中闪烁的皆是好奇期待的光。 这边萧湛正在圆顶楼的雅阁秘密地和西戎二皇子的人见面,突然就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他警觉地立刻停住了话,疑惑地向门外望去。 接到示意的萧湛侍卫立刻执刀向门走去,沉声问道:“是何人?” 门外面一个懦懦的女子声音响起:“奴婢翠云,是给公子送吃食的。” 侍卫转头,询问萧湛,陈湛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分明已经全到了,怎么还会有其他的吃食? 于是侍卫就粗声回道:“我家公子的吃食都到了,你送错了!速速离开!” 可是话说完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影仍未消失,正当侍卫准备开门亲自查看时,那个女子又开口道:“这位大哥,没错的。我家主人说,这是她送给陈公子的。” 萧湛闻言,在面具后微微挑眉,是她,呵,也难怪,是她的烟波楼什么事情会不知呢,于是他连忙开口,对侍卫说道:“让她进来。” 侍卫满脸诧异,但还是将门打开,就见一身着素色绉纱裙的美艳女子手捧玛瑙葵花食盘站在门外。而在她的身后,还有两个和她穿一样衣服手捧食物的少女。此穿着打扮,是烟波楼侍女无疑。 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地缓步走进房间,始终低头,不看屋内的任何人一眼,显然是之前受到过严格的训练,对此已是养成耳不闻,口不语的习惯。 西戎来使对此颇感奇异,于是笑着转头对萧湛道:“陈公子,没想到烟波楼女子如此美艳,连个侍女都长得如此标致,还这样的识大体。陈国烟波楼果然名不虚传。” 萧湛颔首,也笑着回道:“是” 当侍女将食盘一一摆在桌上时,萧湛突然淡淡开口:“这些食物,是你们主人命你们送来的么?” 那个叫作翠云的侍女于是停下轻声恭敬地回道:“是的。主人听闻陈公子来访,想到陈公子乃主人好友,于是特命婢子将奶汁鱼片,佛手金卷等精致吃食和新鲜水果送来以作欢迎。” “她在么?”萧湛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菜肴和仍覆着水珠新鲜欲滴的水果接着问道。 “是,主人在掬月苑,并说等会她会过来,亲自拜访接待陈公子的朋友。”翠云侍女说完,等了一会儿,见萧湛没有其他表示,便向萧湛福了一福,慢慢带人退了下去,离开时更轻轻地将门带上。 “公子和烟波楼的主人很熟?”西戎来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湛。 “嗯,之前见过几面罢了”萧湛漫不经心地应着,脑中却浮现了那张如梅花般秀美的脸:“来,来,大人快吃,不要辜负了烟波楼楼主的一番美意。这些食物,可都是非常有名。” 西戎人点了点头,见他一脸正常平静的模样,便收回审视的目光豪爽地笑了:“是是是,不能辜负楼主一番美意,我来尝尝。”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身着杏黄色洛薄纱裙的子幽便出现在了萧湛眼前,她笑盈盈地看着萧湛和西戎来使,眸光流转间顾盼神飞,如姣花临水,袅袅地缓步而来,微微向众人一福,轻声道:“小女子子幽,今日有幸能够再遇陈公子,认识这位远方而来的大人,因为心中仰慕,便擅自前来打扰,望恕罪!” 西戎来使本以为烟波楼楼主该是一个男子,没想到竟是一个绝色美人,不由得惊讶地看着子幽道:“姑娘便是这烟波楼楼主么?” 子幽敛眉,抬起头来对来使微微一笑:“正是在下” 第二十二章 深夜昏迷 虽已是春日,但是因为在野外的关系,夜晚还是不免有些寒冷。子幽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紧靠在树的边上。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子幽那天出来时穿得并不多,而且因为掉入江中,到现在衣服还是有点湿所以此刻的寒冷越发的瘆人,她讲话都不免有些颤抖。 “陈叔…陈叔他们应该马上…要到了。”过了一会儿,萧湛虚弱的声音才渐渐从树的另一边传过来。 子幽在另外一边,听见他微弱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她连忙从树的那边一步步慢慢走过来。 萧湛也是一身单薄的白衣,此刻他正斜靠在树上,脸侧向一边,闭着眼,苍白的脸上只有脸颊微微泛着诡异的红色,细密的汗珠正不断地渗出来。 “你怎么了?”子幽蹲下来,看着他满脸痛苦却竭力隐忍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地问。(.) 萧湛闻言,勉强微微睁开眼皮看了子幽一眼:“怕是…刀上的毒发了。” 子幽惊讶,后来她突然想起当时他在为自己挡刀的时候,好像是被砍了一刀,然后又在水中浸了这么久,整个夜晚又是和自己一样处在寒冷的夜风中…… 她伸手轻轻置于他的额头查看,发现额头烫得可怕,不好,她在心中暗自一惊。连忙往他的左臂看去,竟发现他受伤之处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浸透,可能因为之前白衣上就有血,所以一时很难发现。她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可是,望了他一眼,她发现他已经因为疼痛开始神志不清,已经什么都不知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一切都管不了了。她在心里想。 于是一狠心,她立刻就伸出手去将萧湛从树后扶了起来,一下子,萧湛整个人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她不免得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了身子后,她背着他就向树林里走。树林中草木繁密,虫鸟甚多,为了防止意识不清的萧湛被一些带有倒刺的植物刮伤,子幽一直走得小心翼翼,因此分外辛苦。 还好,走了一段路后,子幽终于发现了前方被树木掩映之处,隐隐有一个小山洞,心中一喜,她连忙背着萧湛向山洞处挪去。 脚伤未愈,便经此劳累,子幽将萧湛背入山洞其实完全凭着一股气,于是在进入洞后便因为再也无法忍受的脚痛一下子跌在了地上。 “嘶”她痛叫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鞋袜脱下,不出意外地,她的右脚踝已经红肿不堪。可是不容她有更多的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她连忙靠近此刻已经彻底昏迷的萧湛,解开他的衣衫去查看他的伤势。 如玉般光滑的肌理,宽厚紧实的胸膛上没有任何的瑕疵,子幽第一眼刚看到他的身体,便脸红了,无论怎么样,虽然她女扮男装这么久,但是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见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所以她不免有些赧然。她偷偷抬眸瞟了萧湛一眼,他依旧闭着眼毫无反应,还好,她在心中庆幸,还是快点趁他醒来之前处理好吧。 于是她别开了眼,只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臂上伤口上。伤口大约有三寸长,虽不至于深到见骨,但是因为刀口淬了毒,又浸了水,伤势加重,伤口周围渐渐泛着灰白色,还流了脓,脓水与鲜血一起渗出,使伤口显得愈发狰狞可怖。她将衣裙撕下一块,小心翼翼地俯身过去,一点一点将他伤口边上的脓水,血迹擦去。 “哼”一声闷哼声传来,似乎是萧湛在昏迷中忽然发了一声,于是子幽连忙减轻了手上的力道,慢慢地处理,有时还吹口气,以防他更加痛苦。 “我只是不想你这么完美的身体留下太难看的疤痕。”子幽自言自语地为自己现在的行为解释道,然后将系在自己腰间的小锦囊解了下来,还好在混乱中没有丢失,她很庆幸。打开锦囊,她从里面取出金疮药,细细地为他敷上。最后又撕下自己一块稍微干净一些的布料将其伤口缠好。 做好这一切后,她本还想出去搬点柴火生点火什么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没有火折子,伤脚又实在无法负荷自己再出去一趟,于是只好作罢。因为离江边很近,夜晚潮气更甚,萧湛又发着烧,子幽只好自己倚在洞内比较深的地方,然后紧紧抱住萧湛,让萧湛睡在自己的怀里。 第二十一章 达成协议 子幽没料到他此时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的伤,于是用裙子下摆掩了掩,却不料到他突然伸手过来隔开了她的手,说道:“让我看看。” “无碍,有可能是崴了脚而已。”她低眸毫不在意:“习惯了。” “我略懂岐黄之术,让我看看”他有些固执,还是将手放在她的右脚踝处,温热的手下是她微微的颤抖,他不禁皱眉,抬眸望向面白如雪别开眼的子幽,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很快的。好么?” 子幽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萧湛见她同意,便下了决心,手下一个用力就握住她纤细的脚腕,一下子就将她的脚正了过来。 子幽纵然再坚强隐忍,还是不免得闷哼了一声,渐渐有汗珠从晶莹的鼻子上沁出。但她还是没有因此流下泪来,更没有再看自己的脚一眼。 难道她真的是因为习惯了才会对这样的疼痛也看得云淡风轻的吗?从知道她的身份以来他一直只将她当做知晓很多秘密的奇女子,但是,作为一个背景如此复杂的烟波楼楼主,她的背后恐怕也是充满了腥风血雨,危险艰难,因为经历过太多,她才会如此淡然吧。 思及此,萧湛不由得眸光转深,他脸色复杂地望向子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子幽淡淡地笑了一声,转过脸来,纯雅如莲的脸上有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戏谑:“子幽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充其量是烟波楼主罢了。” 见她还是不肯开口,萧湛敛眉,低低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子幽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的凤眼幽深,此刻里面波光隐隐,好像深夜月光下静水无波的大海,无声无息地浮动。 “谈什么?” “就算我不说,我想你也明白,我来陈国自是有我的目的。不过我也知道,你不仅仅是烟波楼的楼主,你在做一些事”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和她对视了一眼,看见她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光芒,然后继续与她对视,缓声说道:“和皇位有关的事,或者我该说的更清楚些,是和慕容昊有关。” 原本听到和皇位有关时,子幽尚能勉强自己保持平静,但当子幽一听见慕容昊的名字后,她一直假装平静和毫不在乎的脸终于变了,她看着萧湛的眼神突然充满了杀气,但她还是即时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想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但那眼中的杀气尽管尽力隐藏仍是有迹可循:“你在说什么?” 萧湛一脸的平静无波,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变化。她还想装下去么?她永远不知道当他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暴露了,这是她的死穴,她不理智和冲动的关键,他在心中冷冷笑了一声,于是他凝眉看着她,淡然地回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当夜你酒醉,我将你带回之时,你嘴里念着的,可都是慕容昊的名字。第二天你不肯戴我的簪子,一直辩称那是因为你比较喜欢那支簪子,恐怕也是因为那支簪子的主人吧?” 子幽不禁呆愣住,她那夜醉后竟胡言乱语地提到了慕容昊吗?她行事一向谨慎,女扮男装混在官场,想要融入进去必然得学会喝酒,所以为了避免酒后失言,她一直苦练自己的酒量,使自己能够千杯不醉,在众人皆醉之时仍保持清醒,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但那夜自己得知慕容昊要娶李碧,伤心欲绝,喝酒就有些肆无忌惮,又因满怀心事,自然比平时容易喝醉,可是,她不禁蹙眉,竟然那夜醉后她吐出了慕容昊的名字。她竟然如此大意!如果她遇见的不是萧湛而是兰氏的任何一个人…她闭上眼想起那夜荒唐的种种,后果…她不敢去想。 自萧湛开口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沉思许久后,她终于抬眸,此刻她的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萧湛见她如此反应,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计量,终于考虑好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子幽盯着眼前这个面目英俊的男人,他是天生的王者,一直就是,她本以为可以轻松地和他周旋,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痴人说梦。她尚不知他为什么要和她交易,以他的身份,恐怕和兰氏合作也不是难事。 “我可以帮助你对付兰氏,支持慕容昊登位。但我需要你们承诺,在慕容昊登基后,在他当皇帝的期间,都不能对梁国下手。”他一双凤眼眸色深深,仿佛里面有无限的思量和计较。 子幽闻言仍是毫无反应地看着他,而后突然敛眉灿烂一笑,那笑容如此妖娆,她看着他,目光微冷,她摇头回道:“你知道,我做不了主。何况依照如今的时局,你选择兰氏合作胜算比较大,四殿下如今虽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除掉兰氏登上皇位的胜算我却不敢说。我不相信太子会看不清楚这点,所以子幽很好奇太子这样的打算,究竟是为了什么?” 萧湛没有料到她会如此,但他似乎不以为意,未曾将她的回答放在心上,只是凝眉看她,低低回道:“兰氏野心太大,狡诈多端,梁国时局不稳,不久将会有大动荡,齐国独大,梁陈国力相当,万一兰氏事成后趁机入侵梁国,必会对我们不利。综合考虑,我更愿意和你们合作。” “你也不用说你做不了主,究竟意下如何?”他将问题又淡淡抛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不能否认,他的理由,十分有说服力,拒绝总令人觉得说不过去,况且,如果有了梁国太子相助,登位大业必将事半功倍,那么他们面对兰氏的时候,也会多一些筹码。思及此,子幽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抬眸凝视萧湛眸如漆星的眼,她此时脸上是一片严肃,认真地对萧湛回道:“好!我答应!希望你也能遵守你的约定!” 萧湛微微一笑,看着她一脸严肃谨慎的样子,突然觉得她十分的可爱,于是他点了点头:“当然。” “祝我们合作愉快”在决定和萧湛合作后,不知道为什么,子幽突然觉得好像可以看见前面的一点希望,是因为合作的人是那个举世闻名,雄才伟略的太子么?她不知道,但是,她只知道,她为慕容昊高兴。 “合作愉快!”萧湛看着子幽清净如梅的脸,淡笑的眸中隐隐有不易让人察觉的温柔在流动。 “所以说,和木智来陈国,也和你来陈国的目的有关么?”子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问道。 “西戎王前段时间大败陈国,野心不成反而给西戎造成严重损失,已经引起了西戎内部的不满,和木智不过是西戎皇子察林的遣使,来和我谈交易的罢了。”萧湛耐心地回答。 看来西戎内部也是斗争激烈呢。子幽在心中想,然后她突然想到了塞北与西戎大战后落崖生死不知,踪迹全无的兰承,这一直是她的心病,没有找到他,她的心中就始终有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他没死,那么,一切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要从萧湛这里探听一些关于西戎最近的消息,譬如有没有发现什么人吗?可是,她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萧湛一眼,虽然说已经决定合作,但自己真的可以把一切秘密全盘托出么?那日她夜袭之人如今已经证实是萧湛无疑,说明无论怎么样,他过去始终和兰氏有一些秘密的牵扯。不,她摇了摇头,在没彻底摸清萧湛的想法前,她决不能拿此事冒险。 第二十章 终见真容 而萧湛一袭白衣染血如红梅绽放,手握利剑,原本整齐束着的墨发已经有些散开,此刻他面对船头上嚣张的萧舫,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他脸上的黑玉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冰冷的光线,那后面的黑眸也是冷峭如冰,尽是鄙夷之色。(.无弹窗广告)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留得住我了”萧湛一边冷冷地说道,一边只见他白衣袖影翻飞,就将闪着寒冷的剑光的长剑刺入向他冲过来的黑衣人体内。 萧舫看见萧湛一人一身白衣,用手中长剑使出的杀招招招如闪电般迅疾凌厉,剑光闪闪,剑影重重,竟也让周围的黑衣人连连后退一时无法近身。而自己的杀手一个个地倒下,他不由得气急,原本妖媚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远远看去,竟有些狰狞。没想到萧湛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嘴硬,他狠狠地一咬牙,于是马上回头对后面的船上的黑衣杀手示意,瞬间就又有数十个黑衣人向子幽他们所处的船这边袭来…… 萧湛虽仍在顽强地抵抗,但因为先前受伤中毒的关系,已经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他明明已经发出信号,为何陈叔他们还不出现? 一丝忧虑之色渐渐出现在萧湛的眼中,而他手中的画影之剑也因为嗜血如狂已经发出了如虎啸般的响声,噗噗在他手中跳动。子幽虽然跟着师父学武,但因为本身不喜学武,和左手旧伤的关系,应付一会儿还行,但面对新一轮的厮杀,面对个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她只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身上的伤也渐渐多了起来。 “啊”子幽一声闷哼,身子突然如断了翅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船板之上,而她手中的夺命丝也跟着她,一起掉落在地。她低着头勉强用右手撑着半伏在地,乌发披散下一张俏脸苍白若雪,她的身子正因疼痛剧烈地颤抖着,而后竟有一丝鲜血从她嫣红的嘴边慢慢流下。黑衣人一步步走近她,她几乎都能听见黑衣人刀上鲜血滴下的声音,于是她原本低着的头猛地抬起向黑衣人看去,而那美丽的清眸中此刻尽是冷然。[]她挣扎地伸出右手去摸掉在一旁的夺命丝,正当她准备拼死反击之时,她面前的黑衣人身子突然被人砍作了两半,重重地摔落在子幽面前,腥气的鲜血带着尘土一下子就撒在了子幽的脸上。眼前好像突然一片血红,血红中有个白衣人影隐隐浮动,子幽终于看清在黑衣人背后出现的人,是手执长剑的萧湛,看见子幽受伤,他连忙一招四方斩逼退周围的人冲过来,挡在了子幽面前。 “可还好?”他的声音虽然仍是平淡如水,此刻却让人明显地感受到了一丝担心。 “暂时…还死不了。”子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感激他救了自己,但一想到正是因为他自己才被卷入如此险境,不由得恨得牙痒痒,于是回答得有些咬牙切齿。 “哈哈…萧湛,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放着正事不做,倒跑到陈国天天带着佳人游山玩水,好,我就成全你,今日就让朔江成为你的葬身之地吧!”萧舫看着子幽和萧湛,眼中闪着嗜杀的光芒,恨不得此刻就将萧湛杀死,于是他一边恶毒地冷笑着一边拍拍手示意下面的人行动:“今日,就让你尝尝粉身碎骨的味道!”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的黑衣人都伸手向自己的衣中伸去,然后个个拿出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齐齐往子幽和萧湛这边掷来。 “不好!”萧湛一边低呼一声,一边立马就伸手将身后的子幽抱起,顺势滚在地上,从船板边上翻下船去。 “轰”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音夹杂着船板残渣和死尸身体的碎肉向四周的江面袭来,子幽在萧湛的怀中只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力从上面传下来,将自己和萧湛一下子就分开了,她在猛力的推动下不断疾速地往江水深处坠去,而她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猛烈翻滚着的江水泛着密集的水泡重重地向她打过来,“救…”她难受地喊了一声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耳边传来的是几声不知名鸟类的清脆叫声,躺在岸边的子幽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睛涩涩地难受,而胸口更是钝痛不已。 这是?她慢慢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只见眼前是慢慢浮动的一片茫茫的江水,背后是一个树木茂密,百草丛生的郁郁森林。 她头痛地使劲地晃了晃自己的头,瞬间出游,遇袭,落入江中的一切事情都突然地冲入她的脑中,她终于记起来了,但是,这究竟是哪里呢?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原本的衣裙已经破烂不堪,且湿答答地正往下不停地滴水,子幽蹙眉,慢慢一瘸一拐地向四周走去。 陈湛,哦不,萧湛,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吗?子幽一边想着,一边用眼光在四周扫视,四处都没有他的踪迹,他难道死了? 正当她为这样一个人物的死去而感到一丝遗憾之时,她在转过一棵老树后突然就发现树后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还有一点距离,辨不清那白衣人的面容。子幽于是向那个方向艰难地挪过去,同时还要忍受着此刻自己右脚踝传来的刻骨疼痛。 那是一个男人,半侧着身倒在沙石之中,漆黑的发披散开来,遮盖住了面容。而他的身边掉着一把形如朽木的长剑。 这把剑造型独特,子幽认得,是萧湛的剑。 那么,子幽几乎就可以肯定此刻倒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白衣男人,就是抱着自己掉下船,然后分散后和自己一样被江水送到岸边的,举世闻名,权倾朝野的梁国太子萧湛无疑。于是她艰难地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可最后还是受不了疼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陈…萧湛,醒醒!”子幽在他身边轻声唤道,可是萧湛毫无反应。 于是她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身体,“醒醒”她又喊了一声,然后继续推他,发现他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莫不是已经死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子幽的脑中出现,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她伸出右手缓缓靠近他的脸,而当她用手指将遮盖住他面容的头发轻轻拨开后,竟惊讶地发现他一直覆在脸上的黑玉面具此时已经不见了,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是她第一次看见的,完整的,他绝世的容颜。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此刻正紧紧地闭着,细长的睫毛却微微颤动,如刀刻般挺直的鼻梁下是如红梅般微抿着的薄唇。眉目疏朗,面目清俊,虽然萧舫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但是在他面前,总是少了一种雅致的风姿和如谪仙般的出尘之气。难怪世人莫不知其姣,皆仰慕萧湛的风姿气度,用“湛之为人也,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温雅清隽,孤意如月”来称赞他。 子幽几乎被他出色的容貌所惑,半响说不出话来。许久后,她终于反应过来,继续用手去摇,后来索性就用手去拍他的脸,可是不知为何,在她这样做的时候,她的嘴边竟不禁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来,举世闻名的梁太子萧湛此时正被她用手毫不怜惜地拍脸,若世人得知,是否会万众一心地对她声讨一番? 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但正当她笑的时候,萧湛原本闭着的眼睛却突然睁开,该怎么去形容他的眼睛,眸若点漆,幽若深潭,美丽的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此刻却皆是一片冰冷,他正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睨着头顶的子幽。 因为他的眼神,子幽的手一瞬间就吓得停住了,然后她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有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道:“呵呵,你醒了啊” 萧湛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坐起身来,当他看见自己的衣服和子幽一样皆是脏污不堪时他的眼中不出意外地流露出了一丝厌恶之色。 伸出手去他将满是沙泥的自己的剑拿了过来,看了一会儿,终于“嘶”的一声他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了一块白袍,然后开始细细擦拭剑身上的脏物起来。 “这是什么剑?”子幽看着那把如朽木般的长剑,觉得甚是奇特。 萧湛开始并未回答,但见她真的好奇,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回道:“画影。” 画影?子幽一听,便反应过来,难道自己眼前的这把剑便是上古颛顼的宝剑之一么?传说中古代部族首领颛顼有宝剑画影,外形如一朽木。《名剑记》曰:“颛顼高阳氏有画影剑、腾空剑。若四方有兵,此剑飞赴,指其方则克,未用时在匣中,常如龙虎啸吟。”化影为生之剑,非杀之剑,指木木生,指水水退。 如此珍贵的宝剑竟是他的剑,子幽不禁在心中感叹一番,果真是梁国太子,出手不凡啊。 思及他的身份,梁国太子,子幽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面上瞬间就有了愤怒之色,她马上蹲下来,伸出手去阻止他擦剑,萧湛不耐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问你,你为何利用我?还有,你为什么隐瞒身份在我陈国境内大肆收买知名酒楼?”子幽清楚地看见了他刚刚的不耐之色,更是愤怒不甘。 萧湛闻言也就慢慢停止了动作,子幽本以为他还是不会回答,正想再次开口时,却听他说道:“你我互相利用,彼此彼此”子幽见状,正想辩驳,却见他继续慢慢道:“你问我为何来陈国,你也看到了,萧舫对我屡次出言不逊,痛下杀手,以前陪他玩玩,现在当然是厌了,要扫扫干净。” “那你就把我当做你扫清障碍的工具?”子幽怒极反笑。她虽然也对萧湛最近屡次请她出去同游感到一丝疑惑,但是心想到第一次的杏花同赏的经历还是蛮愉快的,于是也没有想太多,哪知道她竟被他利用,成为吸引萧舫注意,使他放下戒心下手的棋子。回想当时在船上的惊险经历,她还是不由得有些后怕。 萧湛看着她发怒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轻声回道:“这点上,我只能和你说抱歉。” “哼,抱歉”子幽冷冷地笑了,她转身走到树边,靠着树坐了下来,面色冰冷:“你可是梁国萧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我一介平民,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对你的这句抱歉感激涕零?” 萧湛闻言微微一挑眉,似是惊讶她的反应,随后他淡淡地低头笑开,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袍子,右手执剑,左手拢袖地走到子幽身边,也靠着树坐了下来。他将视线投向子幽因为疼痛正微微颤抖的右脚:“受伤了?” 第二十五章 船中对话 萧湛在第二日就已经醒来,那是大概在半夜丑时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就是一片的昏暗,因为子幽的关系,所以舱内熄了灯,只在桌边角落处点着一支小小的蜡烛,月光从窗户外面射下来,洒在他对面的软榻上,于是他看清了那里卧着的女子,她整个人背对着自己侧睡着,清冷的月光将她整个后背都照亮,而她此刻整个人都浸在了一汪月白之中,那情景,令他仿佛看见了一株沐浴在月光下的白梅,浑身都散发出清冽的香气。(.无弹窗广告) 她怎么会睡在这儿? 萧湛心头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慢慢撑身起来,看见舱门垂帘上倒映着的一个白衣守卫的身影,闻见舱内的窸窣声,守卫的白衣人立刻警觉地小心转身将帘子微微撩起,往舱内望去,突然看见萧湛已经醒来,正半坐着。 “主…”白衣人刚兴奋地准备开口,便被萧湛的眼神制止。 萧湛微微向他对面的软榻看了一眼,示意白衣人不要大声惊醒子幽,然后慢慢招他过来,低声问道:“这是在哪?” 白衣人也为自己刚刚有些莽撞的行为感到一丝窘迫和尴尬,自己作为殿下最信任的近卫,怎能如此不沉稳,于是他连忙噤声,在萧湛的示意下轻声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回主子,我们现在在船上,正往都城赶。”护卫压低声音,恭敬地回答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主子,丑时了。” 萧湛闻言,不由得眉间一蹙,竟是这个时辰,想了一会儿,他终是叹了一口气,最后对护卫说道:“你下去吧。” “主子不用将陈叔和陈大夫叫来吗?”护卫见萧湛本来好像有计划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于是忍不住问道。 “不用了,这么晚,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我行动不便,如若叫他们过来,必然会惊醒很多人,明日再议吧。”说完,萧湛便再次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于是护卫只好顺从地点点头,悄声退下,继续守在了舱门前面。 …… 清晨,舱内。 萧湛面色冰冷,只披着一件白色长衫靠在床上,深邃的凤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而陈叔和萧离站在他的面前,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心中都因为萧湛的沉默有丝惴惴的。 “这是怎么了,萧离,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初没有在预定的时间出现?”萧湛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 萧离脸上此时早就布满了羞愧之意,他鼓起勇气抬起头,低低地回道:“属下办事不利,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珈蓝公主,公主一直拦着在下不断追问主子的行踪,所以我们一时无法脱身,这才误了主子的大事。” “珈蓝?”萧湛闻言不禁有一丝惊讶:“珈蓝怎么会在这里?” “珈蓝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主子到陈国的消息,所以也跑到陈国来找主子,正好那天在路上碰见了我们,因此一定将我拦下,属下…属下为了应付她,一时没法及时赶到。”萧离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小了下去。 萧湛一边听一边脸上微微显出一副怒色,随即冷冷地声音响起:“是谁把我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说着,萧湛将锐利冰冷的眼光投向在一旁一句话未说的陈叔和萧离。 陈叔心下一惊,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来看了萧湛一眼,见萧湛一直盯着自己,知道终是无法逃避,于是硬着头皮,有些犹豫地回答:“殿…殿下,好像是陈大夫说的。” 竟是陈风屏。萧湛仿佛忍着极大的怒气,终究还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把我把陈风屏叫过来!” 过了一会儿,那个灰衣大夫陈风屏便高兴地进入了舱内。 “哎呀,殿下,我的好徒儿,你终于醒了,我就说老夫的医术还可以,怎么你中了毒后迟迟醒不过来呢,怎么样,现在觉得怎么样,你还需要静养,静养!”陈风屏见到萧湛已醒,一脸兴奋欣慰之色,而他如此激动的心情让他丝毫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 但是,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拼命对他使眼色的陈叔,还有低着头不发一眼的萧离。这是怎么了?见此状,他终于将视线重新转回到萧湛身上,见此刻萧湛一袭白袍,乌发披散,正靠着床背,冷然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无丝毫喜色。 不由得心中莫名的一惊,他的笑突然尴尬地僵在脸上:“这…这,殿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湛冷嗤一声,随后极诡异地淡淡对他笑起,平时惊艳到不行的笑容此刻看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却让陈风屏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事’?”萧湛冷笑道。 陈大夫一愣,难道自己故意拖延归期的事情被主子知道了?他偷偷看了陈叔一眼,却见他一副能避就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由得一气,这个人! 于是他忐忑地看着萧湛,慢慢地问道:“不知,我做了什么事?” 萧湛状似轻蔑地瞥了陈大夫一眼,微微挑眉:“是谁告诉你可以把我秘密出国的事情告诉珈蓝的?” “这…”陈风屏闻言不由得感到一丝尴尬,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道:“哎呀,殿下诶,珈蓝这小丫头从小和你就玩得好,我从小看到大的。你秘密到陈国,她就整天跑到我那里哭,就问我湛哥哥到哪里去啦,我怎么忍心公主哭得那么伤心噢,没办法,几次下来只好对公主说了,不过,不过公主说过不会声张的。”一边说,陈风屏脸上做出一副既无奈又心疼的表情。 萧湛见他如此卖力的表演,微微感到有点头痛,珈蓝一来,他的计划就会被打乱,真是麻烦。 “就是因为你的不忍心,差点我就回不来了,你可是坏了我的大事!”萧湛冷声说道,对陈风屏的哭诉毫无反应。 陈风屏见并没有起效果,生怕自己被萧湛收拾,于是连忙又换上一副幽怨的神情:“要不是殿下你一直不找个好女人,为师用得着如此担心嘛。见珈蓝和殿下关系这般亲密,当然就把她当徒弟媳妇对待了。你也不能怪师父我啊,好,我保证下次绝不会这样!” 萧湛却没有回答,只是收回视线,看向陈叔和萧离:“你们刚刚说的我已经清楚了,萧舫这次并没有达成目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一定要密切监视他的行动。下次决不能再出现这次一样的情况,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们得记得。” 陈叔和萧离闻言,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那个…子幽怎么样了?”萧湛停顿了一下,终是问道。 陈叔见萧湛突然提起子幽,于是连忙回道:“子幽姑娘当初好像为了将主子背进山洞之中,脚伤加重,所以正在静养,刚刚我叫一个护卫用轮椅把她推出去晒太阳了。殿下…不用担心。” 背进山洞么?其实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当时自己只觉得身体似有万虫撕咬,头疼欲裂,似乎和她讲了一句话后便人事不知。当时在山洞里被萧舫的人惊醒时,也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想来,原本他们一直在岸边,后来在山洞之中,看来一定是子幽将他背进去的缘故。 那么重的伤还这样做。他突然心中莫名地对子幽感到有些生气,她竟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么? 思及此,他抬眸再问:“那她现在病情可好?” “放心放心,她好着呢,你师父我亲自伺候,会不好么?徒儿就不用担心了!”陈风屏摆手道。 陈叔也点点头回道:“因为之前殿下已经为她正过骨,所以姑娘如今并无大碍。殿下放心!” 萧湛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开口问道:“陈叔,为何子幽和我同居一室,还有,这么点路程行得怎如此缓慢?” 陈叔下意识和陈风屏对视一眼,讪笑回道:“因为大夫说,姑娘的伤不适合移动,主子的伤也不适合船快行。” 萧湛凝眉,随即摇头,淡淡得毫无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胡闹,我虽说医术不精,但是我也深知根本这就是借口,既然不便移动,那为何今天又用轮椅将她推出去?”他一边说,一边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向他们:“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何尝不清楚,我和子幽姑娘只是朋友,因利益结识,你们不要误会了,切勿再做如此蠢事。现在马上加速,我要今天下午就到!” 陈叔众人见心思被萧湛识破,纷纷苦笑摇头,只能无奈地照办。虽然他们一直对子幽心存好感,毕竟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在如此险境中活下来,自己受伤还照顾中毒的主子,在他们看来也很是不一般了,况且他们一直以为萧湛对其如此亲近是因为对她有意,但既然萧湛明说他们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利益维系,那他们也无话好说了,也就不再在这个事情上花心思了。 而萧湛只是沉默,望向舱外的风景,漆黑的眸中明明灭灭。 此刻的帘外,子幽坐在轮椅之上也是一言不发,她听见了萧湛的话却不知道低头在想什么,随即,她终是抬起头来,转头向站在自己后面推轮椅的有些无措和尴尬的白衣护卫笑了一笑,眼波盈盈,竟让护卫有种她正含着泪的错觉。“我们等会再进去罢”他听见她这样对他说道。 第二十四章 船上疗伤 当萧湛的手下将子幽和萧湛送到朔江边的大船上时,陈叔连忙赶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穿着宽大灰色衣袍的老人,那老人满头白发,手中拄着一根细长的木拐杖,此刻他微微抬头看了子幽和萧湛一眼,苍老的眼中划过一丝光亮。 “陈大夫,你快给公子看看,我想公子应该是中毒不浅。”领头的白衣人着急地对老人道。 也是一脸焦急之色的陈叔点了点头,急忙将灰衣老人搀扶到舱内,萧湛身上布满血污的衣服已经早就换了下来,下人为他换上了干净的白衫。他睡在舱内放置的精致的床上,紧闭着眼,额上依旧有汗不断地渗出来。 灰衣老人在萧湛的床边坐下来,面色凝重,他先是为萧湛把了把脉,摇了摇头,然后又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了萧湛的伤口一番,那伤口已经泛着黑紫色,显然毒早已深入,灰衣老人见状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陈叔见灰衣老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不由得心下一惊,难道是殿下不好?于是他立刻着急地开口问道:“陈大夫,殿下这下是怎么了?难道已经没有救了?” 可是灰衣人只是沉默不发一言,将萧湛的衣服拢好,然后慢悠悠地从床边站了起来。 陈叔愈加着急,这是怎么回事,陈大夫怎么一言不发,他一时有些无措,于是走过去,又问了一遍:“陈大夫,你说话呀!” 陈大夫仍旧不回答,只是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笔开始写起东西来。 如此的情况,连一直沉默等待的白衣人都等不住了,领头的人带着其他几个白衣人走到萧湛床前,“唰”的一下全部跪下了,他们低着头,脸上都是一脸沉痛惭愧之色,领头人甚至都因为悲伤得眼中含泪,连话音中带了泪意,他哽咽地对萧湛道:“属下愧对…愧对殿下!” 话未说完,再次低下头去,从他的背影上可以发现,他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无弹窗广告) 一直沉默写东西的灰衣人听见白衣人的话,眼皮微抬,然后将笔放下,对着跪在地上的白衣人说:“萧离,你快把这个单子上的东西准备好,给殿下解毒用。”一边说着,老人又将手中的纸递给白衣人。 萧离的悲痛之意尚未散去,听见老人的话,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子来,愣愣将单子接过。 “这是…这是,陈大夫你的意思是?”陈叔也有些微愣,难道殿下还有救? “你们不用担心,虽然碧心之毒难解,但并非毫无解决之法”灰衣人终于开口道,一边慢慢闭上眼睛一副假寐的样子。 陈叔和萧离都被陈大夫的举动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既然还有救,那他刚刚为什么做出一副毫无希望的样子,白白让他们伤心,绝望? 陈叔无奈地苦笑,看着闭着眼睛的陈大夫叹道:“那刚刚大夫为什么如此举动,害得我和萧离小子都以为殿下不好!” “我什么举动了?”灰衣人立刻反问道,睁开眼睛看向陈叔:“我可没说殿下没救了。” “那您刚刚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我只是叹气殿下竟然中毒这么深,中了碧心之毒还能撑这么久,等到你们去救他。感慨一番罢了。”灰衣人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真是为老不尊!萧离在心中腹诽,冷漠的脸上嘴角微扯。 “你啊你,陈老头”陈叔怒了。可是灰衣人仍旧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了还在房中的萧离一眼:“萧小子,还不快去给殿下找药,再晚了,殿下可就真的没救了!” 萧离闻言,立刻就拿着单子领着手下的人消失在舱内。 这时候,灰衣人突然就注意到了坐在舱内另一旁的子幽。眼中精光一闪,他先看了床上昏迷的萧湛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和在一旁的陈叔对视。 但是陈叔明显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故意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姑娘,你的脚伤十分严重,让老夫来为姑娘看一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灰衣老人已经站在了子幽面前。 刚刚子幽一直在看他们诊治萧湛,并没有开口说话,这下他们终于注意到自己了。 “我的伤无碍,只是之前脚崴了。”子幽开口回答。 灰衣人立刻摆了摆手:“姑娘,脚伤拖不得,还是让老夫看看吧,莫非姑娘是不信任老夫的医术?”说完,老人一脸的遗憾和伤心之色。 于是子幽连忙摇头:“不会不会,老先生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萧湛伤得比我重,我怕耽误你们的医治。” 萧湛?陈叔和灰衣老人闻言心中俱是一震,难道殿下已经真实身份告知这位姑娘?不由得有些惊诧,随后都各自在心中感叹,这个女子果真不一般,殿下竟能坦诚相告身份,莫非真是殿下心中的人? 思及此,老人的眼中更带了一份探究之色,语气也更加客气了起来,心想这个女子极有可能在日后成为殿下的枕边人,还是处好关系比较好。于是,他连忙有些谄媚地笑了起来:“不耽误不耽误,姑娘的伤就由老夫负责。殿下的伤你不用担心。”一边说着,他一边查看子幽红肿的右脚踝,伤得这么严重,唉。可是…貌似之前已经正过骨了?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盯着子幽淡若白梅的脸,然后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老夫见姑娘这脚伤之前似乎是处理过…不知是…”他欲言又止。 “噢,之前萧湛为我正骨过。”子幽回道。 “噢?”灰衣人转身兴奋地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样与陈叔互相看了一眼,果真有情况。殿下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为子幽正骨,看这手法,应该确实萧湛的手法无疑。 “怎么了。不好么?”子幽见他和陈叔对视,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事没事,正是因为处理及时,姑娘才可以恢复得比较好。”灰衣人见她担心,连忙回答:“只是这几日姑娘务必好好休养,先把脚伤养好,不能轻易走动。老夫会天天按时来为姑娘敷药。” 陈叔闻言也点了点头,走了过来,礼貌地对子幽说道:“子幽姑娘就放心吧,先安心休养,万事不用操心,先在我们这里把伤养好。” 子幽见他们如此客气,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慢慢开口回道:“那好吧。麻烦各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人见子幽答应,充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笑容绽开,然后马上走回桌边为子幽写起了方子来。 而子幽只是倚在软榻上,看了对面床上的萧湛一眼,心中突然有种模糊的感情一闪而过,但是她什么也抓不住,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她将视线收了回来。 接下来几天子幽就和萧湛同住在一艘大船上,本来陈叔曾经提出要再为子幽单独准备一艘船休养,但马上就被陈大夫以脚伤不便移动的理由阻止,子幽虽然觉得怪怪的,但是又不好说话,只能接受了。于是,就变成了如此奇怪的场景,精美巨大的船舱内睡着子幽和萧湛,而萧湛睡在精致的大床之上,子幽却卧在床对面的软榻之上。 没想到只是因为落水,他们竟也慢慢飘出了这么远,再加上沿路山峰众多,所以当初陈叔等人在意外耽误行动后一时便难以寻找到落水的萧湛和子幽,后来,他们发现了萧舫的人,于是便暗暗跟在他们的后面,才终于找到了中毒昏迷的萧湛。 虽然路途离帝都有一定距离,但绝非是需要几日的路程,但是这短短的一点路程,子幽等人在船上竟也走了三日之多。因为陈叔和陈大夫在途中总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将船停泊在沿途的路上,像什么今日日头太大,避过正午,下午再启程,傍晚又是早早停下,说是怕天黑不好前行,会遇到危险什么的。然后就是陈大夫真假难辨的萧湛伤情需要减速前行的理由,让有些无聊和不习惯的子幽每日都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静水无波的朔江,感到既无奈又有些好笑。 第二十三章 终于获救 晨曦微露,一缕清晨的阳光从洞口射了进来,在洞内的地上形成了一个微亮的光斑。子幽就在此刻慢慢醒来,因为抱着萧湛一夜的缘故,她的身体不免得感到有些酸痛。萧湛仍睡着,子幽将手伸过去,再次试了试他的头温,还好,她欣慰地笑了笑,烧已经退了。 可是,她看了看他左臂的伤口,仍是严重的很,以如今简陋的条件是无法为他解毒的,万一毒入五脏,那么一切都晚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蹙眉沉思,照理说,萧湛此次行动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的,可是为什么他们还会掉入江中,一直困在这个陌生的丛林而始终没有人来找他们呢? 唉,恐怕只能等他醒来,才会知道这一切吧。 她轻轻地将萧湛的头放在岩壁上,然后缓步向洞外走去。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吸入口鼻之中都有一种畅快之感,而且其实这个地方风景不错,鸟声婉转,满目翠郁,附近就是朔江,也算是有山有水,要不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来到此地,自己恐怕还会有这样的兴趣在这里游玩一番。 她脚伤未愈,因此站得不是很稳,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江岸,蹲下身子,掬了一些江水就将就着洗脸,然后对照着平静的江面,勉强将乱七八糟的头发理了理。(.无弹窗广告)做好这些简单的梳洗后,她又到周围看了看,在丛林中寻了一些自己认识的,能吃的无毒野果,洗干净后便想到萧湛这时候大概也应该醒了,所以她立马往山洞赶。 还未走近山洞,子幽便隐隐听见有打斗之声从山洞里传来,难道是萧舫的人找来了?她心中一惊,手上捧着的山果一下子就滚落在地,她忍住脚痛便抓紧往山洞赶。 只见三个黑衣人正在洞内围攻刚醒过来体力不支的萧湛,萧湛因为中毒的关系,身体异常虚弱,但是因为本身武功极高,所以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斜靠在岩壁上,手拿着画影艰难地抵抗着。 子幽见状,连忙跑进山洞中,捡起地上的石子,手下一运力,就将手中石子射向前方的三个黑衣人。黑衣人突然在背后受到攻击,都纷纷转过头来,见子幽步伐不稳,一副勉强支撑的模样,便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股欣喜之色。于是另两个转回身去继续对付萧湛,其余剩下的一人则向子幽走过来,专门对付她。 黑衣人似乎已经看穿了子幽的严重脚伤,于是招招狠戾,且都将攻击重点放在她的伤脚之上,子幽并无武器,在之前的混乱之中早就将簪子丢失,刚刚的石子也只是一时情急捡的,在此刻也早就用完了。 她费力地徒手和黑衣人过招,左闪右避,虽还能一时保命,但是因为脚伤拖累,行动不免有些迟缓,完全就像是一种身体本能反应了。 萧湛则是虚弱地靠在壁上,衣袖漫卷,挥着自己的画影抵抗着黑衣人的步步紧逼,锋利的剑光闪过,凌厉的剑气就从画影中弥漫开来,强大的压迫感顿时向黑衣人心头袭来,黑衣人不免在心中暗暗惊诧,伤重至此,竟还能做到如此地步么?可是,如此良机白白错过就太可惜了! 因此黑衣人愈发狠下心来,全力向萧湛进攻。 “哐当”一声刀剑落地的声音,萧湛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微微泛起了青色,很明显因为使用内力再次推动了毒的复发,之前他忍住毒发的剧痛与黑衣人纠缠,却终究还是体力不支,使画影落在地上。但萧湛此时虽已无力反抗,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盯着黑衣人的动作,而他那狭长深邃的凤目中俱是凛然不可侵的傲气与森森寒意。 黑衣人见此情景不由得一喜,其中一人正举起手中的大刀准备向萧湛砍去,正在此危急之时,数个面覆银色面具,身着白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山洞之中,其中的领头之人瞬间靠近举刀的黑衣人,狠狠用手中的剑从他的背后猛地劈下,如一道闪电一下子就将黑衣人劈成了两半。在场的黑衣人还来不及反抗,转眼就被白衣人消灭干净。 将黑衣人尸首收拾好后,转身,领头白衣人立刻抱剑单膝跪地,向着坐在地上的萧湛行礼,哑声道:“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同时,其他白衣人也跟着一起单膝跪地,低下头来,一个个都是一副沉痛后悔的样子。 而萧湛只是微睁着眼,冷然地看了自己眼前的手下一眼,然后低低的冷声说了一句:“废物”便闭上了眼睛,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是!请殿下治罪!”领头人惭愧地说道,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再听到什么话,于是偷偷冒死向萧湛处望去,却发现萧湛早已昏厥,心下一震,他马上就从地上站起来,向萧湛走去:“殿下昏迷了!” 听见惊呼声,其他白衣人纷纷抬起头来,见萧湛真的昏迷,一时都急了起来。 “快把殿下送到船上,然后快去通知陈叔,就说殿下中毒昏迷,请他快让大夫赶来为殿下医治!”领头人吩咐道,然后和其他白衣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萧湛背了起来。 走了几步,他注意到也坐在一旁地上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子幽,她正呆呆地盯着眼前原先放着黑衣人的尸首的地方,她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后面的人说道:“将这位姑娘也一起送到船上,好好医治。” 后面的手下立刻应了,然后走过去将坐在地上筋疲力尽的子幽抱了起来,随着大家一起向外面走去。 第二十八章 获悉告别 朝中的消息马上就传出了宫外。就连在帝都郊外休养的子幽都在出去采购回来的下人的交谈中听到了一些,难道慕容昊已回来了? 因为急于知道具体情况,子幽立即向萧湛的苑子里走,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她的脚伤已经好了大半,不再需要坐轮椅出行。所以她没有叫上疏桐,凭着记忆就往萧湛的住处走去。 穿过竹林,她就见到了隐藏在那片清幽之中的别致院子。她轻敲房门,却发现房门根本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她于是迟疑地走了进去,可是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有见到萧湛的身影。 于是她从后门出来,径自沿着后门外的小径走去。她本来中途想回去,怕萧湛已经回到了院子,可是,她渐渐在耳边竹叶摇晃的声音中听见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水声。于是,她就沿着水声继续寻去。 在她拐过一个转角之后,竹林渐渐稀疏起来,然后她就突然看见了萧湛。他正置身于一汪幽潭之中,正背对着子幽,上身并没有穿衣服,就连平时束着的头发也披散了下来。而他身下的这个小潭掩藏在竹林深处,周围触目皆是青翠的竹子,池水此刻平静无波,只是随着萧湛的动作微微泛起水声,漾开水花来。 子幽微微尴尬,她是万万料不到会这样遇上萧湛的,更没想到他会在此沐浴。于是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清淡如梅的脸上也不由得地泛上了一丝绯色。 萧湛其实早就已经听见脚步声,但只是一直没有转过身来。此刻,他微微侧头过来,见是子幽,不免得惊讶,但还是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是慢慢转身向子幽走过来。 子幽看见上身**的萧湛缓步向这边过来,一时有些无措。她别开眼,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道:“我要走了,有急事必须回去了。” 萧湛将她别扭的行为尽收眼底,不自觉地,狭长的凤目中微微有淡淡的柔情浮动,他勾起唇对她淡笑道:“怎么突然回去,什么事情这么急?” “四殿下回来了,昨日在朝中举报兰隆贪污江南旱灾赈灾款,我必须回去。”子幽的声音中有一丝不容人忽视的急切。 萧湛闻言,面色不禁微冷下来,果然又是因为他才如此心急么?他突然就撩起潭边的黑袍从潭边出来。 子幽惊得连忙转身。 “你果然是因为听到他的消息,所以才会过来找我。”萧湛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近处传来,她一回头,就发现萧湛已经穿好衣服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今日竟没有穿白衫,而他身上的黑袍除了使他出尘飘逸的风姿更加出众外,更使他原本敛着的俯视天下的王者之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此刻他冰冷的黑玉面具上依旧有水滴滑下来,而他的漆黑长发则湿漉漉地披散于肩上。 “其实,你更适合黑色。”子幽忍不住被他清俊夺目的姿容所惑,开口道。 萧湛微微挑眉:“你不要岔开话题。” 子幽一愣,这么严肃? “你知道的,他有多重要。发生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回去。我在这里太久了。”子幽望进他深邃的眸中。 萧湛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张娇颜,微微起唇,像是想说什么似的,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越过子幽就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 子幽见他如此反应,便知他已经答应了。于是她跟在他背后,也慢慢往院子方向走。 “我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个这么好的地方。”子幽在他背后笑着道。 萧湛脚步未停:“嗯,是野生的活泉眼。” 竟不是人造的,子幽微微惊讶,然后摇头笑叹:“你真是会享受。”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过来试试。(.无弹窗广告)” “不,不,我看以后是不太有机会过来,就没有这个福气啦。”子幽随意地回道。 萧湛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竟莫名地有一丝不悦,他突然道:“你不是赶着回去么?” 子幽一愣,怎么突然这样问,她见他好似有些不耐,显然是不想说这个话题,于是只好闭嘴,低头小心地看着路跟着。 这个人为何如此阴晴不定。子幽在心中腹诽,可惜自己脚伤初愈,难以加快速度,于是尽管她也想抓紧走,还是不能避免地看着萧湛越走越远。 虽然山路被修缮过,但毕竟是山路,所以子幽走得还是有点艰难。 “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走在前面的萧湛走了回来,他一过来就将子幽抱了起来。 “你…”子幽心中一惊:“这是做什么?” “你脚伤初愈,走山路太慢了。”萧湛淡淡地回道,没有低下头看她一眼,就抱着子幽往自己院子里走。 “但是…这样会不会不好…”子幽一边说着,一边挣扎地要下来。 “你不要乱动”萧湛说着,低头瞥了她一眼。 此时子幽被他抱在怀中,面色酡红,秋水般的眼睛中波光一片,她尴尬地不知道看哪里好,于是只好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看着他墨色银边衣服上精致的花纹不说话。 萧湛虽气她接连几天不来找自己,最后主动跑来还是为了慕容昊,而且之前还说了这么多急于撇清他们关系的话,但难得看到她这样别扭的神情还是不免得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疏淡的笑意来。 “湛哥哥!你到哪里去了?”还未进房门,便听见珈蓝天真的声音传来。 珈蓝一身杏黄色络薄纱裙,正站在萧湛背后。 萧湛闻言转身,便把怀中的子幽也暴露在了珈蓝面前。珈蓝见到萧湛怀中的子幽神色明显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但还是立即又恢复了原本的笑脸,凑上来对怀中的子幽道:“哥哥怎么抱着子幽姐姐?” 子幽没想到会被珈蓝撞上,心中暗叹大事不好,又让别人误会了,于是连忙要下来,萧湛此时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慢慢地放她站在地上,微微拉着她,防止她摔倒。 珈蓝见他们默契的样子,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她从来不知道湛哥哥是这样贴心的一个人。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吗?她有些嫉妒地望着子幽。 “噢,子幽脚伤初愈,刚刚走了山路,有点不方便,我便抱她回来了。”萧湛平静地解释道,然后就推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珈蓝连忙跟进去,但还是在经过子幽的时候停了停,她一脸纯真地转过来,对子幽说道:“姐姐山路走累了,我扶姐姐进去吧?” 子幽知她是因为萧湛的原因,于是摇摇头,微微对她谢道:“不用了,这么点路,不碍事。”说着,她缓步向房内走。珈蓝遗憾地笑了笑,却不以为意,进去后就马上自然地在萧湛边上坐了下来。 萧湛眉间微蹙,转过来看了身边热情友好的珈蓝一眼,珈蓝此时正拿着茶壶为子幽倒水。而子幽则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推辞说道:“公主不要这样,子幽担当不起。” 珈蓝依旧友好地噙着笑意,温和地对子幽说:“姐姐不用见外呀。” “珈蓝,你该回去了吧?”萧湛看着珈蓝,突然道。 珈蓝听见他的话,放下手中的茶壶,有些不安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湛:“湛哥哥是嫌珈蓝烦么?珈蓝一定不烦哥哥,我不要回去。” “可是,你终究是梁国的公主。” “可哥哥还是梁国太子!”珈蓝着急起来,一下子就讲出了萧湛的身份,然后她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一样,转过去看了子幽一眼,却见子幽并未有一丝意外的表情,只是仍旧平静地喝着自己手中的茶。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她在心中想。 “我和你不一样。珈蓝,你父亲很担心你,你快点回去,不要让他担心。”萧湛继续说道。 珈蓝拼命摇头,渐渐眼中含了泪:“我要和湛哥哥在一起,我不要回去。要回去,哥哥和我一起回去。” “听话,我是有要事要办,这里是陈国,我不能处处照顾你。你在这里,我会…很不方便。”萧湛有些为难地说道,小心地组织自己的言辞,生怕刺激了她。 “哥哥果然是嫌我麻烦,我真的不会打扰你要做的事”珈蓝伤心地哭着,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子幽在一旁看见都心生怜意,但是萧湛看起来却丝毫不为所动。 萧湛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在珈蓝头上安慰性地抚了抚:“珈蓝回去吧,昌王爷很担心你。我马上就会回来的。”他的语气温柔,轻轻诱哄。 珈蓝抽泣着,一边不甘地摇头,一边哭道:“我只想天天见到你。为什么姐姐可以留在你这里,我不行?” 萧湛闻言淡淡扫了子幽一眼,笑了起来:“姐姐和你不一样,她是我的朋友,也是要走的。你要听我的话,不要让我担心。” 珈蓝抬眸,看着萧湛面具后的眼睛,里面虽带着温柔,却仍是一片坚定之色,分明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于是她只好低下头来,沮丧地默默地说道:“我听…我听哥哥的。哥哥一定要马上回来!” 萧湛见她已经答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于是淡笑地看着她颔首回道;“自然。” 第二十七章 朝廷之变 “姐姐。这些水果十分新鲜,快尝尝吧。”这时候疏桐的声音突然从珈蓝身后传来。 于是,一直看着子幽的珈蓝慢慢地回转身子看过去,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疏桐。 疏桐讲话时显然没有料到珈蓝会在这个房间里,于是微愣了一下,然后面色极不自然地向珈蓝福了一福:“公主。” 珈蓝看着她别扭的表情,知她是不喜欢自己,但是作为一个公主,她还是笑吟吟极有风度地笑道:“疏桐姐姐快快起来。” 疏桐不自在地起身,将手中捧着的水果放在了桌上。然后又下去沏了茶上来。 “公主请喝茶。”疏桐恭敬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珈蓝面前,珈蓝看她这个样子伺候自己,“扑哧”一笑,娇艳的脸上有种骄傲的神色,她故意地瞥了子幽一眼,然后假装生气地嗔道:“疏桐姐姐对珈蓝怎么如此生分?总叫我公主公主的。” 疏桐尴尬地讪笑,低着头回道:“奴婢不敢。” 珈蓝咯咯笑着,摇头叹道:“姐姐果然与我是生分了。我从小和湛哥哥一起长大,你还不知么?以前你不是这样的,难道…”说到这里,她特别停下来,看了子幽一眼,别有意味地说:“难道因为子幽姐姐来了,你就不和我好了?” 珈蓝此刻说话的语气完全像个因为未受到关注而不满的童真少女,但是疏桐知道她底下的意思,只是沉默地不回答。 “好了,我打扰姐姐很久啦,该说的也说完了,珈蓝就先走了。”她从位子上站起来,最后高傲地看了榻上的子幽一眼,转身就迤迤而去。 子幽无奈地和疏桐对视一眼,然后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姐姐,珈蓝公主就是这样,她说了什么吗?姐姐可不要放在心上啊。”疏桐走过来对她道。 子幽淡淡地摇摇头,回道:“没说什么,她就来了一会儿,公主只是被宠坏了。” 疏桐撇撇嘴,颇有些置气地坐在了子幽对面:“她见谁都姐姐姐姐的叫得亲热,还总是和丫鬟们打趣什么的,你看她笑起来十分纯真不害的样子,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坏水呢。” 子幽闻言,不禁抬眸看向疏桐,脸上神色一凝,突然十分严肃对疏桐说:“她好歹是公主,你说话小心些,切莫祸从口出,惹祸上身。没评没据的事,不能胡说。” 看来子幽是担心自己呢。疏桐虽觉得子幽如今有些严肃,但也知她是为自己好。于是连忙听话地点头,有些讨好地对子幽说道:“姐姐不要生气,我晓得的。再说,我是公子的丫鬟,公主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会对我下手的。但是…”她突然放低了语气,凑近了子幽耳边,缓缓继续道:“公主从小就是一个面善心狠之人,她和我们丫鬟亲近,私底下却在自己府中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骄纵闹腾,都是拿丫鬟出气呢。” 子幽听着,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之色。 “她以为在我们公子面前装良善公子便什么也不知么?公子,对她,清楚着呢。”她冷冷笑了一声。 “姐姐,疏桐觉得,你才是最适合公子的人,疏桐从小伺候公子,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晓得么,公子不过只是为了珈蓝公主背后的昌王爷才勉强应付她罢了。” 子幽听见她竟然把自己和萧湛扯在了一起,本来已经恢复的脸色突然又变得不好看起来,她虽喜欢疏桐的俏皮可爱,平易近人,但她这样说万一传到萧湛耳里,岂不是又让他误会自己对他有意么,到时候如果他又像之前那样直接不顾自己脸面地拒绝自己,自己如何继续和他合作下去? 思及此,她微微有些不悦,于是不免冷了声回道:“萧公子那样身份的人,子幽是配不上的。我也从未做过这等梦,你这丫头,以后再这样乱说,我是一定不饶你的。” 疏桐有些委屈,她只是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罢了,却不知道子幽会真的生气,她不免有些后悔,她下意识地想道歉,却在看见子幽的脸时不知如何开口了。 有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姐姐和自己的公子,是十分相像的。明明好像能亲近,却实际上让人觉得之间隔着万水千山,这是一种只能仰望却无法真正触碰的感觉。他们两人明明隐隐让自己直觉地觉得有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像这次,公子把自己派过来照顾子幽,好像是很关心看重的样子,却从入府后,再也没过来。而子幽,也是几乎不提自己的公子,更没有过去看他一眼。 于是,她沉默了下来,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开始轻轻地为子幽削梨。 子幽看着疏桐失望的神色,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想起那个同样冰冷的人,他不喜自己接近,他们只是利益所系,这样才是最好的。慕容昊,她轻轻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这个男人,才是她该去想的人罢。 过了几日。 原本平静的帝都突然有些躁动,听说之前一直因病告假在家休养的四皇子慕容昊突然在今早的上朝时出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帝呈上了自己这段日子在江南调查贪腐案的结果,他呈上的调查结果中清楚地反映了这次因春旱而下放的赈灾款大多数被当地太守贪污的事实,造成朝廷的赈灾款无法发到灾民手中,江南春旱严重之地始终无法耕作,百姓怨声载道的情况。 而据他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些太守吞下去的银子又有很大一部分被他们孝敬给了当朝右相兰隆。一时间,满朝哗然。闻此骇人实情,皇帝震怒,当场将奏折掷于右相之前,质问其失职之罪,并立即下令将江南贪污的太守一干人等撤职,抄家押送进京,由四皇子慕容昊亲自审问。 右相见皇帝欲以此治自己之罪,竟失态地老泪纵横,连忙当场跪地否认,说此事不实,自己对此事根本不知情,恳请皇上彻查,给自己个清白。 四皇子见兰隆意欲撇清自己和贪污案的关系,当场又拿出了从太守府搜出的兰氏与这些官员的通信书件,信上清清楚楚地反映了兰氏与这场贪腐案存在着联系,证据当前,此时无疑是扳倒兰隆的好时机,却有人站了出来,正是兰隆的弟弟兰驰,他此刻脸上皆是一副后悔羞愧的神色,他突然走出来跪在兰隆身边,向震怒中的皇帝表达自己的罪过:“皇上明察,这件事和右相无关,右相毫不知情,是我偷偷瞒着他做的。” 闻言,一直背对众大臣的帝王转了过来,阴沉的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幽光,他沉声开口对跪在地上的兰驰说道:“你不要因为他是你兄长就想为他开脱!” 兰驰颤抖着,不敢看皇上一眼,但还是带哭音地低头回道:“皇上,臣…愧对皇上,愧对兄长!兄长一直秉公办事,未曾参与到此等事情之中,是臣一时起了贪念,瞒着兄长做的,皇上!求皇上治罪!” 兰隆显然之前没有料到兰驰会出来为他顶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兰驰说完后,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向慕容骏回道:“皇上!臣…确不知情啊!”一边说着,他一边做出痛恨兰驰自作主张,知法犯法的表情,而自己实为有拳拳报国之心的姿态。 “皇上,臣也觉得,以右相为人来看不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应该是兰驰瞒着右相做的,求皇上明察,万不能让一直为国操劳的右相蒙冤啊!”又一位大臣站了出来。 “皇上明察!”同时,数个大臣也跟着站了出来。 “蒙冤?那孙大人的意思是我陷害右相了?”慕容昊原本柔和的脸上此刻全是冰冷。 首先出来说话的孙大人心中一颤,于是连忙斟酌地恭敬回道:“臣自然是不敢,臣只是说做这件事情的未必是右相罢了,右相未必知情。就如兰驰所说,是他一人所为罢了。” 慕容昊官服袖子下的手不由得暗暗握紧,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们一眼,仍是转过身去,躬身向皇帝劝道:“父皇,这件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兰隆授意,父皇切勿相信他们的开脱之辞…求父皇严惩这些侵吞赈灾款,荼害江南受灾百姓的罪人!”他字字恳切,句句都可见其坚定之意。 “求皇上明察,严惩这些贪官污吏!”一直以清廉著称的廷尉陈盈科在慕容昊之后也从百官中走了出来,站在慕容昊身后不远处躬身向着大殿之上的皇帝慕容骏劝道。 而慕容骏则一直阴沉着脸,看着众人一言不发。 “皇上!老臣冤枉!”兰隆执着地叫道。 “父皇!请父皇三思!”这是慕容昊的恳请声。 慕容昊犀利的眼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正当众臣以为他心思未定又准备再次规劝之时,他却突然摆手让那些声音静下来,他看了在殿下一脸冷然的慕容昊一眼,终是将视线移开:“将兰驰撤职法办,发配孟州。右相暂时回家中思过,具体处置待事情彻查之后再做定夺!”他说完,摆袖愤怒地离开。 “父皇!”慕容昊仍旧不死心地向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但慕容骏并未回头,于是他只能看着兰驰哭哭啼啼地被上殿来的侍卫拖下去,而兰隆仍是跪在地上,一脸沉痛羞愧的神情。慕容昊见像今日如此大好时机就这样白白逝去,心中忿恨异常,但他仍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冷冷地看了殿内兰氏朋党一眼,转身就走出大殿了。 兰隆原本仍是哭着,但此刻,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慕容昊愤怒的身影,心中暗暗笑了起来。 想扳倒我,你确实还差一点。他冷笑道。 第二十六章 珈蓝公主 果然之前都是因为陈叔故意减慢船速的缘故,在萧湛下了命令后,船速明显大大增快,大概在下午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子幽他们刚下船,就看见河岸上已经停着一辆黑色的大马车,而子幽因为腿脚不便,所以就由萧湛的手下抱着上了车。 此时萧湛脸上也已经重新覆上了黑玉面具,子幽进入马车的时候,他正靠着马车的壁养神,听见声响,他缓缓睁开了眼。 “小心”他见子幽歪了歪身子,连忙伸过手去扶了她一把,子幽不由得抬眸,就发现他面具后深沉的眼正盯着她。 她轻轻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慢慢地坐在了离他较远的地方。 萧湛的眸中有复杂的神色在闪烁,她刚刚的逃避和疏离他岂会注意不到,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然后坐回位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子幽知道萧湛一直在看自己,但她并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低头坐着。 我和子幽姑娘只是朋友,因利益结识,你们不要误会了。 虽然一开始她也并没有认为萧湛一直接近自己,邀她出游,甚至和她达成协议是因为喜爱自己的缘故,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当自己在帘外听见他这样毫不留情面地指出他们关系仅仅是因为利益的时候,还是不免得有些难过和怅然,原来真的是这样,一切因利益所系,男女之情,欣赏之意在现实面前其实都是如此不堪一击。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她这样想。 思及此,她长舒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仿佛很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能让我回烟波楼么?” 萧湛闻言,半响没有回答,但最终还是凝眉道:“你脚伤不便,不如先到我那里去,把伤养好罢。” “不用麻烦了,我还是回烟波楼比较方便。就不麻烦你了。”子幽微笑着回道。 萧湛见她拒绝,看着眼前她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自然,所以想了想,还是淡淡开口道:“陈大夫一直在亲自照顾你的脚伤,脚伤虽然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是一定得养好,否则会留下大隐患。当时你的脚受伤后还没有好好休息,其实是非常不好的。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在我那里小住几日,把伤养好了再回去。” 他的语气虽然非常平和,但却隐隐给子幽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子幽其实觉得没有必要真的去他那里养伤,毕竟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密切到那个地步,何况又因为之前他的话,她的内心也不免有了一丝抗拒。 此时马车内的气氛十分逼仄,两人一时都沉默无言,因为太安静,以致于马车的“咕噜噜”行进声,外面街市热闹的人声在马车内听来都十分明显。子幽微微感觉到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她面对萧湛的时候,总会有些无措之感,她无法像平时一样自如地应对他,就像此刻,她明明想拒绝,却始终找不到较好的能拒绝他的理由。 “你考虑得如何?”他终于再次淡淡开口。 子幽抬眸,和他对视,本想要再次拒绝的话此刻却如何也说不出了,于是她最终还是扯出了一丝虚弱的笑来,缓慢而又有点勉强地向他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麻烦了。” 看见子幽终于答应,萧湛在心中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就连嘴边都不自觉地噙了一点笑意,眼神也变得柔和,温柔的眸中此刻仿佛有微微的水波荡漾开来。 而子幽却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想,看来自己只能尽快养好伤再找机会离开了,萧湛无论如何也是梁国太子,又刚答应和她合作,一定是不会为难自己的,就这么几日,自己也没必要再找其他蹩脚的借口弄得彼此都不好看了。思及此,她终于放下心来释然了。 回到萧湛在市郊的院子后,子幽还是被安排进了之前住过的苑子里,她刚一进门,疏桐便跑了过来,笑吟吟地叫道:“子幽姐姐!” 因为之前就觉得疏桐十分可爱,而她叫“姑娘姑娘”的有些见外,于是上次子幽就告诉她以后叫她姐姐便是,没想到现在就听见了。 于是子幽循着人声望去,只见一身粉色素花罗裙的疏桐脸上俱是明显的喜悦,她过来后,才发现子幽坐在轮椅上,微微有些怔愣,笑容一顿,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子幽姐姐,这是?” “姑娘脚受了伤,要好好休养,你好好照顾吧。”推着子幽轮椅的侍卫对疏桐说。 疏桐点点头,回道:“就是公子叫我过来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姐姐照顾好。”一边说着,疏桐还转过脸来对坐在轮椅上的子幽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子幽“扑哧”一声被她逗笑,心想疏桐真是可爱,于是转过头去自己身后的侍卫说道:“疏桐会照顾我的,好了,你下去吧,我让疏桐把我推进去就好了。” 侍卫于是点头答应,让出位子来,对疏桐抱拳道:“那就麻烦姑娘了!”然后转过来,对子幽行礼后就转身离开了。 疏桐于是就慢慢地推着子幽进了苑子,一路上还叽叽喳喳地和她交谈着,子幽只是含着笑听着她讲话,不时回个一两句。 “子幽姐姐上次为什么突然回去啊,我都没有和姐姐告别。”疏桐突然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子幽一愣,想到上次自己和萧湛的不欢而散,于是慢慢回道:“呃…因为突然有急事,所以在和萧公子告别后就抓紧离开了。” “萧公子?”疏桐听见她这样称呼,推着她的动作一顿,然后人走到子幽面前,认真地问道:“姐姐…姐姐知道公子的身份了?” 子幽抬眸,看见疏桐灵动的眼睛中认真的神色,颔首:“是,他已经告诉我了。” 没想到听见这一回答,疏桐原本严肃的脸上突然涌起了一股喜悦之情:“太好了!姐姐,公子对你始终是不同的,他竟然都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你!” “不是…”子幽正欲和她解释原由,却又被疏桐的话打断:“这太好了。姐姐。你都不知道前几天院子来了珈蓝公主,颐指气使的好像自己是女主人一样,太讨厌了。现在姐姐回来啦,公子这么喜欢你,公主一定会很不开心,这样我好开心呀!”疏桐脸上皆是一副终于可以报仇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位公主哭泣的样子了。 “珈蓝公主?”子幽疑惑地问道:“是…谁?” 疏桐“噢”了一声,然后讪讪地对子幽笑了笑,解释道:“我都忘记姐姐不认识她了。她是我们梁国的公主,是昌王爷的小女儿,从小和公子一起玩,所以常常来找公子,听说这次她是特意跑到这里来找公子的。” 子幽一边听着,一边在脑中寻找着和这位珈蓝公主有关的信息,昌王爷,梁国最有权势和影响力的王爷,是当今梁国皇帝的兄弟,他的小女儿,珈蓝,莫非是那个以娇艳出名的梁国双璧之一? “原来是她。”子幽笑着,没想到她和萧湛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么? “那很好,说实话,我好想见见这个闻名的美女呢。”子幽淡淡地噙了笑,然后在脑中想象这个女子的容颜。 “什么美女,在疏桐看来,还是姐姐比较好看。明明就是个任性的公主,她还偏偏总要在公子面前装出一副善解人意,平易近人的样子。虚伪!”疏桐不满地撇撇嘴,尽情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子幽无奈地摇头,心想一时半会儿这个姑娘是不会放下成见了,而自己确实没见过这位珈蓝公主,也就随她去吧。 没想到,在子幽进入苑子休养的第二天,当陈大夫刚离开不久后,这个传说中的珈蓝公主便来了。 那时的子幽刚看完脚伤,所以一时没整理好,仍旧是披着衣靠在软榻上看着书,而疏桐则是拿着新送来的水果去后面清洗去了。所以屋子中除了子幽并无其他人在。 这时候,珈蓝带着自己贴身的丫鬟便走了进来。听见人进来的声音,看着书的子幽原以为是疏桐回来了,于是头也未抬地便笑着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迟迟没有回答,子幽终于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突然看见了站在房内中央的陌生女子,那个女子身穿一件芙蓉色蝉翼锦丝隐花拽地裙,头梳一个宜春髻,此刻清灵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仔细地打量着子幽。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这个女子想必就是疏桐昨日说的珈蓝公主了吧,于是在愣了一会儿后,子幽终于反应过来,于是礼貌地微微笑着,淡声开口看着她问道:“想必,您是珈蓝公主?” 珈蓝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回道:“是我。” 子幽颔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道:“不知公主,来到此地是为了?” 闻言珈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纯真的笑容,但是讲出来的话却十分直接:“没别的,我是听说湛哥哥带回来一个女子,哥哥待她十分不同,才特地过来看她的。” 子幽不由得感到一丝尴尬,这个,不同应该说不上罢?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特意过来看自己么? 于是她回道:“想必公主误会了,子幽和公子只是一般朋友,谈不上特别之处,这次过来也只是因为脚受伤的缘故,马上就会离开。” 珈蓝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清素如梅女子光润如玉的容颜,娇俏地开口:“珈蓝其实觉得姐姐和哥哥既然是朋友,到这里来玩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脚伤”她故意一顿,然后假装看了子幽的脚一眼:“脚伤其实根本没有严重到要住到哥哥这里罢?哥哥这里虽然不比宫殿,但是,姐姐怕也是不适应这样的伺候的。” 明明是十分无礼的话,但她用这样娇俏的语气说出来,就有一种好像撒娇的感觉。看来这个小公主是被宠坏了,到她这里向她示威,赶自己走呢。 于是她笑了起来。望住她的眼,轻声开口:“公主说的是,子幽会尽快离开的。” 以为她害怕了,听见她的话,珈蓝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自得的神色。 第三十一章 险象渐生 兰隆已经坐在房内很久。 先是兰承出事,再是江南事发,最近兰氏频生事端,恐怕是皇上已经动手,亦或是…那个人。思及此,他的眉间不由得升起了不详的愁色。 “兄长,这回怎么办,驰弟要发配孟州,孟州那个地方穷乡僻壤的,孩子还幼小,弟妹一个人抚养,恐怕…”兰方看兰隆自那天退朝后便沉默不语,想到关在大牢内即将发配的弟弟,不禁有些急切。 “还能怎么样,我已被皇上下令思过,还扣减了俸禄,正是要紧时刻,我哪有力量去救他。弟妹你也不用担心,我自会关照她”兰隆叹气道。 兰方虽心里知晓如今兰隆处境尴尬,最忌讳露面,但是兰驰是最小的弟弟,他无辜入狱,还是让他于心不忍,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全是自己和兰隆策划的,却最终还是让他出去顶了罪。 “哼!那个慕容昊竟然去查江南的帐,我们做得这么隐秘竟然还被他发现!”兰方一想到此事就觉得气愤,当初他们做事已经谨慎又谨慎,竟还是让他听见了风声,抓了小辫子。 兰隆于是开口言道:“恐怕没有如此简单,慕容昊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知道这件事,我想,怕是他背后的人呢。” “兄长难道指的是?”兰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位,这么久了一直不管,难道现在出手么?再说这次他并没有按慕容昊的想法做” 兰隆微微摇头,浑浊的眼中精光毕露:“二弟,那是你不了解他。你难道忘记他当初是如何上位了吗?弑兄杀父,血洗大陈殿,他一直手段狠辣,他已经忍我们太久。(.无弹窗广告)” “那兄长的意思是,皇上,皇上要拿我们开刀了吗?原来扶植兰氏,并多年来任由我们壮大,完全是为了到时候将我们连根拔起?”兰方越想越感到不寒而栗:“兄长!既然如此,我们怎么办?” 兰隆见兰方情绪激动,于是让兰方坐下,平复情绪,道:“是否是皇上想动手,现在我们无法确定,但唯一确定的是,我们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快快动手。我想…皇上也等不及了。”说到这,兰隆竟微微笑了起来。 “噢?”兰方闻言不禁面色一喜,他连忙道:“难道皇上…? 兰隆几不可查地颔首:“得到的消息是这样……还未证实” “怕是**不离十,难怪要动手,看来是等不及了。”兰方笑了起来,可是一想到这次入狱的兰驰和自己死去的儿子兰承他的心情还是低落了下来:“想到驰弟和我的承儿,唉。”他的脸上显露了一丝悲戚之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兰氏的大业,总需要牺牲,我想他们也是愿意的。你也放心吧,驰弟的仇,承儿的仇,我们都会一一讨回来的。”兰隆劝道。 兰方只好无奈地点头应了。 “还有,这次那些个江南不听话的官员,也得让他们永远闭上嘴。” “是这样没错。兄长,说是这样说,难道我们就对驰弟无动于衷吗?”兰方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又提了一次。 兰隆却突然有些怒了起来,他已经说了这么多次,难道他还不懂吗,于是他将面前的茶杯重重地拂到地上,顿时名贵的茶杯碎屑和滚烫的茶水飞溅开来,有几片碎片甚至还打到了兰方的腿上。(.无弹窗广告) 兰方立刻便住了口,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如今形势如何,你是清楚的。不是我不愿帮,驰弟是我的兄弟,这次更是为了我们才陷入如此境地,但是现在慕容小儿正等着我们露马脚,我们最好是什么都不做。我被禁足在家,皇上也是严令我不准见外人,这次你来已是冒险,鲁莽,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告病在家,你也万万不可再来,也别擅自做什么决定,以免又留给他们把柄!”说到这里,他也觉得似乎自己太狠心了点,毕竟是自己亲弟,于是又放缓了语气:“至于驰弟,我尽力做到哪步就哪步吧,我让那些个不听话的人闭嘴,也算为他做一件事,至于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次情况特殊,你也不要怪我狠心不管。” 兰方听见他的话,看来他也并不是完全不管,所以也渐渐放宽了心,道:“我明白了,兄长,是我鲁莽了。我相信兄长的,驰弟也是,兄长年纪已大,身体不好,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养养身子吧。那我就先走了。”一边说着,兰方向兰隆鞠了一躬,就退了下去。 而兰隆则是闭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 夜色深浓,万籁俱寂,此刻四王爷府已经沉浸在一片睡梦之中。 “殿下,已经深夜了,您早些休息吧。”寂静的书房中突然有女声传来,只见李碧一身樱色罗裙走过来,站在正忙公务的慕容昊身边轻声道。 慕容昊闻言抬头,见是她,竟是为了等他而没睡么,于是不由得放缓声音开口道:“你先去休息,不要等我。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 李碧望着眼前疲倦但依旧温雅如斯的脸,仍是不由得红了脸,然后她看了看慕容昊写的东西,问道:“殿下等会还要出去吗?更深露重,还是不要了罢?” 慕容昊知她是在担心自己,其实当初他同意迎娶李碧不仅仅是为了她背后的势力,也有李碧以文静温雅出名的考虑在里面。事实也果然是这样,李碧自嫁给自己以来,一直深居简出,细心地操持府上的事物,待人接物,都十分的知进退,甚是令自己满意。长期参与险恶的政治斗争,自己已是疲惫万分,虽然有子幽相伴,却还是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常常相见,于是李碧的存在恰好就给了自己一种安慰,让自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有人作陪。 他望着她温柔的容颜,思及她之前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上不由得泛起柔情,于是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吻,柔声对她道:“你已经很累了,不用担心我,快去歇息,我马上就会回来。” “殿下是为了江南贪腐案吗?”李碧靠在他的怀中,慢慢地开口问道。 慕容昊点了点头,她果然聪慧,自己确实是为了江南贪腐案要连夜去牢中审问那几个江南官员。 “那殿下去吧。带侍卫去吧,正是多事之秋,殿下一定要小心。”李碧自知无法阻止他,于是十分体贴地对他嘱咐着:“记得,我在家等你回来。”说完,她又低下头去。 慕容昊见她娇羞,不由得低低笑开,虽然让她去睡,但她执意要等,他也无法阻拦,所以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温柔地回道:“好” 于是停留一会儿,慕容昊就带着几个贴身侍卫悄悄离开了王府。 …… “殿下…小的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大牢的负责官员颤抖着,不敢看慕容昊一眼。 慕容昊此刻的脸上是一片寒冰,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胆战心惊的官员和不远处牢中吊着的江南官员尸体,最终沉声开口道:“这段时间有谁进来过?不是说要你严守大牢,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吗,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他一字一顿,明显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除了送饭的,小的真的没有让任何人进来。”官员答道。 慕容昊的双手渐渐握紧,他真的是没有料到,这么严密的看守还会出如此大的岔子。还是百密一疏,防不慎防,这条线也断了,恐怕事情已经越加复杂,或者更直白地说,已经回天无力。 他不由得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所有疲惫都涌了上来,但他还是对官员吩咐道:“你去调查清楚,这段时间进出牢房的侍卫,查清楚了立刻报给我。”说着,他旋过身子,走进牢中仔细看了看吊死的官员,然后突然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只见剑光一闪,官员瞬间就从空中掉了下来,摔在肮脏的地上,他将剑一下子放回侍卫剑鞘之中,最后一边慢慢搽拭着自己的手指,眸中眼神冷峭如冰,一边慢慢向大牢外走。 远远的,他冰冷的声音才传来:“把他们拉出去好好埋了。” 第三十章 狱中对话 阴森湿冷的大牢里,处处透着诡异之气,冰冷粗壮的牢门,潮湿肮脏的稻草,暗沉的烛光若隐若现。(.无弹窗广告)而那些黑暗的深处时不时传来犯人痛苦的叫声,也令人听了感到毛骨悚然。 在大牢的最深处牢房内,黑暗的没有一丝光亮,老鼠活动的窸窣声在角落处不断地传来,而一个穿着囚服的犯人蓬头垢面地正背对着牢门,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这时,一点幽幽的光在甬道远处出现,同时远处的脚步声也渐渐响起,因为死寂的气氛,那本来微弱的脚步声却在牢中发出巨大的回响。 一个小个子的狱卒正躬身执灯走在前方,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身着紫衣的华服男子,他一边缓步往深处走去,一边用审视的眼光扫视四周的牢房,他的背后跟着佩戴长剑的护卫和一个安静的官员,官员偷偷看了走在前面的紫衣男子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又连忙低下头去,将目光收回。 沿途牢房中的一些囚犯听到脚步声,纷纷将头倒转过来,用好奇的目光观察走进来的紫衣男子,他们皆是身犯重罪,却因特殊原因迟迟未被处死而被关押在这里多年的老犯人,而这里作为重犯关押的场所,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听说前几天又进来了一个人,此时的这个男子,究竟是何身份?难道他是为那个新来的犯人而来么? 几个阅历深的犯人仔细观察了来人的服饰,却最终还是摇头,将自己的脸转了回去。 “将门打开。”紫衣男子深沉的声音传来。 而正背对牢门的男子闻声也转过了身子,那满是脏污的头发下的眼睛里此时看着来人闪着阴狠的光。 狱卒得到命令立即将锁打开,在将门也打开后,他就恭敬地退回了男子身边。男子则伸手将狱卒手上的灯笼接过,跨过牢门一步步向角落处坐着的犯人走去。 他在囚犯身前站定,然后慢慢将手中的灯笼抬高,凑到犯人面前将犯人的脸照亮,于是那明亮的灯光中囚犯肮脏的脸便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兰驰”紫衣男子微笑起来。 兰驰却并不回答他,只是盯着他一句话不说。 “没想到竟弄的如此之脏”紫衣男子说道,然后转头向跟在后面的官员吩咐道:“兰大人虽然身陷囹圄,却万万不可怠慢,你找人去准备洗漱用具,让兰大人梳洗。” “是”官员点头应道,向之前执灯的狱卒使了一个眼色,狱卒便立刻下去准备了。 他又将头转过来,将视线投在兰驰的脸上:“委屈兰大人了。以后我会叫他们好好招待大人。” 兰驰看着紫衣男子的行为,只是面无表情地哑声回道:“多谢四殿下了,驰是罪臣,不值得如此礼遇。” 紫衣男子知他并不愿意和自己合作,却不以为意,只是让拿着洗漱用具回来的狱卒伺候兰驰洗脸,自己则在新搬进来的桌子边坐下。 兰驰洗漱一番后也在桌子旁坐下,他看着紫衣男子沉静地含笑喝酒,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不知四殿下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慕容昊却是先将杯中的酒喝下,然后伸手拿起酒壶为兰驰面前的酒杯倒满美酒:“无事,只是想和兰大人谈谈心罢了。” 兰驰摇头,回道:“驰已是罪臣之身,四殿下和罪臣谈心,恐怕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兰大人,我今天来找你,我想你很清楚是为什么。我也知道,这不是得不得到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告诉我的问题。”一身紫衣的慕容昊一边开口,一边仔细观察着兰驰的面部表情。 兰驰默然不语,只将杯中的酒喝尽。 “兰大人,我知道你并不是江南贪腐案的主使,主使其实是兰丞相吧。”慕容昊说道。 “四殿下,罪臣已经在皇上面前认罪,并没有其他的主使,所以您无论怎么问我我都是这个答案,这整个事情都和丞相无关。”兰驰并不打算说实话,而是抱定牺牲自己保全兰隆的决心了。 慕容昊冷笑了一声,等到他笑意消失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一片冰冷:“看来,兰大人是不准备和我们说实话了。” 兰驰竟也笑了起来,他看着慕容昊,一字一句地回道:“四殿下请回吧,这里潮湿肮脏,不是四殿下这般尊贵之人来的地方。再待下去,也得不到其他什么结果。” 手不由得握紧,慕容昊冷着脸坐着,半响,他终究是拂袖站起,背着身摇头笑叹道:“兰大人,既然如此,那我就此告辞。只是…”说到此,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过脸继续开口道:“只是希望日后兰大人莫要后悔。”话一说完,他就踏出了牢门带着随身的侍卫离开。 兰驰脸上浮现了一种奇怪的面容,他先是看着慕容昊越走越远,然后突然就朗声大笑起来,越笑越有眼泪从眼中滚落下来,兰氏可以没有兰驰,却绝对不能没有兰隆,只是,他流下眼泪,他和他年幼的子女,柔弱的娇妻却再无相见之日了。但既已为兰氏人,自得承受兰氏人的职责。兰氏大业,不能出丝毫的差错。思及此,他终是闭上了不甘的双眼,只希望以此保全整个家族吧。 …… 第二十九章 子幽归来 珈蓝看见他嘴边淡淡的笑意,虽心中不舍,但还是破涕为笑,然后突然就抱住了身边的萧湛,将自己的脸埋进萧湛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哥哥要小心一点。珈蓝,很担心哥哥。” 萧湛不由得心生怜意,不动声色地瞥了在一旁沉默不语一直饮茶的子幽一眼,见她面色不变,于是缓缓点头,答道:“自然。” 这位珈蓝公主真是如疏桐所说,在萧湛面前是百般温顺和善解人意,对自己丝毫没有芥蒂,人前姐姐姐姐的叫的亲热,和之前赶自己走时的蛮横和高傲简直是判若两人。子幽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也难为她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任性高傲的公主为了萧湛处处压制自己本性,时刻伪装着。 子幽将手中的茶饮完,见是离开的时候了,于是对萧湛说道:“公子,我在这里也叨扰了一些时日,现在子幽脚伤已无大碍,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便就此告辞了罢。” 珈蓝听见子幽的话,抬起头来意味深明地看了子幽一眼,眼中有不容易发现的喜悦之色,但子幽却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萧湛之前已经知道她告辞之事,既然她执意回去,他也不便再三挽留,因此颔首道:“那我让陈叔送你回去吧。” 子幽点点头,对萧湛微笑谢道:“麻烦公子了。” 后来子幽便坐着马车由陈叔送回了烟波楼,而烟波楼的人自从那日子幽和萧湛出游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子幽的消息,本就十分担心,正欲派人前去寻找,没想到子幽就回来了,但看见子幽行路颇有不便的样子,于是大家都忍不住担心地上前询问子幽怎么了,子幽却只是摇摇头,淡淡回道:“无碍,只是游玩时受了点小伤罢了,是意外。(.)不用担心。”就没有再说什么。 “主人,你的伤势真的无事吗?要不要我再找个大夫来为你看看。”王明站在软榻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 “没事,我之前已经看过了,大夫说过已经大好,只要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子幽拒绝。 王明见子幽这样说,只能作罢。 “主人,四殿下来了。”一位白衣侍女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子幽闻言,刚说出:“是吗?”抬头就看见了走进来的慕容昊。慕容昊一身紫金窄袖螭龙云纹袍,面色沉郁,进来什么也没说就坐在了子幽对面。 子幽知他一定是因为这次贪污案的事情感到不快,于是向王明等人示意叫他们退下,王明明白子幽的意思,连忙带着侍女就从房内退了出去。 “四殿下”子幽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沉默,丝毫没有之前的温润如玉,无论何时都保持一丝笑意的他,这次却再也没有展露一分的笑容。 慕容昊听见子幽的声音,于是抬起头来看着她,许久后,他突然自嘲地低声笑了一下,脸上则皆是一副沮丧无奈之意。 “还是不能成功。就差一步了。”慕容昊的话中充满了苦涩。 子幽不忍见他如此沮丧和痛苦,微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朝中之事她也有所耳闻,这次皇上秘密派慕容昊前去江南调查,分明是存了扳倒兰氏的意思,慕容昊确实也完成了任务,眼看就要成功,可谁知竟突然出来一个顶罪的兰驰,再加上当时为兰隆出来说话的一批大臣,清楚地反映了兰氏势力的强大,见时机尚未成熟,于是皇上临时改变了心意,就将错就错严惩了兰驰,仅让兰隆思过。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扳倒他终究不能一蹴而就。”子幽安慰他道。 “我让父皇失望了。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我都没把握住。我只是没想到,父皇知道一切真相最后还是会妥协,思过,扣减俸禄,呵,这些对于兰隆来说,太微不足道了。”慕容昊摇头叹道。 而子幽只是伸过手去,将慕容昊的手握住,看着慕容昊认真地道:“你不要灰心,尽管皇上最后改变了心意,但至少从另一个方面说,皇上已经忍不住兰氏愈发膨胀的势力,决定要铲除他了。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慕容昊闻言不语,而后颔首:“是这样没错。” “梁国太子已经答应和我们合作,我们得到他的帮助,一定能事半功倍。” “可是,这次,已经是打草惊蛇,日后行事,必然难上加难”慕容昊说着,苦笑着。 “我总在你身边。”子幽答道,清净的脸上是一片微微的笑意:“我们已经做到这步了,不要泄气。” 慕容昊闻言,终于阴沉的脸色松动了,他紧紧反握回子幽的手,温柔地出声道:“子幽,有你在身边,我……”话没说完,慕容昊就将子幽一把揽入怀中。 “我不会忘记,我对你的誓言。”慕容昊在子幽耳边轻轻说着。 子幽能够感觉到慕容昊热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边,将自己的耳朵都弄红了。但她只是靠着他,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收藏着他的誓言,也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 “梁国太子,这段时间,你是和他在一起么?”慕容昊的声音突然在子幽耳边响起。 子幽一愣,然后轻声应了一声:“嗯。” “听说梁国太子才貌双绝,子幽觉得怎么样呢。” 子幽听见慕容昊的话,从他怀中起身,看着他黑色的眼眸,眼前却浮现了那张覆着黑玉面具的脸和面具背后如玉般精致的容颜。她笑了一下,答道:“他来陈国不能声张,所以一直覆面见人。我有幸见到他的真容,倒真的是如世人说的一般。是个绝妙的人儿。” 慕容昊一挑眉,慢慢接近了子幽;“子幽这么欣赏他。那么他答应和我们合作,怕也是和你有关罢。”他的眼神明明灭灭,深不可测,里面似乎有些子幽读不懂的东西。 子幽却只当他是不喜自己欣赏别的男人,于是连忙回道:“我是非常惊讶,但他认为兰氏太过有野心,他登位后会对梁国不利。所以更愿意和我们合作,同时……”子幽停了一下,略有迟疑,却终究还是继续说道:“同时他要我们答应,在殿下大业已成之时,有生之年,都不可以对梁国下手。” “有生之年,都不能对梁国下手?”慕容昊慢慢重复着:“他倒是深谋远略。” “难道,你不愿意?”子幽见他的反应,不禁有些担忧。 “我以为你会答应,我认为有他的帮助,我们扳倒兰氏会更容易。”子幽完全没有料到慕容昊会不同意,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慕容昊却在此刻抬眸,看着子幽的眼睛,好像想看穿她的心思一样,许久后点头:“经历兰氏一场恶战,陈国恐怕也会元气大伤,进攻梁国,对陈国来说,也没有好处。你答应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确实,梁国太子能帮我们很多,虽然他也是想利用我们来扫除他在梁国的对手而已。但是既然是各取所需,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子幽听见慕容昊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道:“你既然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会怪我自作主张。” 慕容昊恢复正常的神色,然后将子幽重新拥入怀中:“不会,你不用担心。能和他们合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而子幽只是沉下心来,在他怀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四章 步步为营 经过几日的连续治疗,慕容骏终于在一个深夜中转醒。(.好看的小说)虽然仍是很虚弱,但是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这位是?”慕容骏将视线投向一身灰衣的陈风屏,但陈风屏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回答他。 “皇上,这是陈风屏大夫,最近就是他为皇上治疗的。”苏伦见陈风屏并不回答,于是连忙答道。 “陈风屏,先生可是“妙手神医”…陈风屏?”慕容骏哑声开口道。 陈风屏这才抬起头来,但他丝毫不因为慕容骏是皇上而表示出一点尊敬之意来,而只是平静地直视着他,不卑不亢地回道:“正是在下。” “呵…”慕容骏虚弱地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道:“这么多年未见,先生的性子还是没变。早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拜访过先生,希望先生教我医术,但当时先生不愿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来,我们竟在陈国相见,先生身体依旧康健,朕却已经不行了。”说完,慕容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陈风屏听见他的话,脑中也依稀看到了当时的情景,那时的自己刚刚失去素素,在各国漂泊,偶遇出国游历的的陈太子慕容骏,慕容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请求拜自己为师,却被自己以无意收徒拒绝。几次过后,慕容骏也就不再强求,他们相继离开,后来当他再次听说他的消息时,已经是他弑兄杀父登位了。 “是好些年了,老夫也老了。”陈风屏回道。 而慕容骏尝试着慢慢将自己的手举起来,但却在举到一半的时候落了下来。 “陈先生,为何朕现在还是乏力不堪,朕究竟中了什么毒?”慕容骏没想到自己竟如此虚弱。 慕容骏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毒已经越来越严重,于是陈风屏将有关千里香蛊的事情和他细细说了一遍。 听完陈风屏的话,慕容骏迟迟没有讲话,他只是不可置信地将自己的手张开又握紧,憔悴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哀色,显得更加疲惫不堪。 “那既然如此…”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困难地说道:“朕还能支撑多久?” 陈风屏慢慢地回道:“几个月罢,我会尽力为陛下治疗的。” 慕容骏挣扎着要坐起来,苏伦见状连忙过去搀,他先是在慕容骏背后放了一个软枕,然后轻轻地扶他靠在上面。 “先生乃神医,先生的医术我信的过,既然连先生都已经这样说,朕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时日不多,朝廷却仍是兰氏独大,朕若…”他再也说不下去,声音中却已有无奈之感,浑浊的眸中皆是悲戚:“我陈国江山难道就要这样毁在外戚手上?” “皇上您不要这样说,皇上您定会没事的!”苏伦闻言连忙跪了下来,哽咽劝道。 慕容骏却并不看他,只是颤抖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那朕将再也无颜见慕容氏的列祖列宗。” 陈风屏无法改变什么,却还是劝道:“陛下不必如此。” 慕容骏只是叹气,许久后才终于开口道:“将四殿下替朕叫过来。” …… 因为已经入夏,天气越发的炎热,而慕容骏之前由于身体虚弱一直居于行宫之中,如今他渐渐从上次毒发的疲惫之中恢复过来,于是就走出来逛了逛,既是为了放松一下,也是避免人生疑。 “皇上,您小心些。”苏伦一直谨慎地跟在慕容骏身后,生怕慕容骏再次毒发。 “无碍,朕好着呢。”慕容骏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亭中坐下。 在慕容骏坐下来不久后,突然有个太监走了过来,先是偷偷看了慕容骏一眼,然后低下头恭敬地说道:“启禀皇上,韩生求见。” 韩生?慕容骏一听,心中冷笑了一声,果然是等不及派人来一探虚实么?他这样想道,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道:“让他过来。” 很快,一个矮小的穿着长长道袍的道士就手捧托盘走了进来,他弓着身,低着头慢慢走到慕容骏面前,然后恭敬地说道:“皇上,小人韩生,为皇上刚刚炼制了一些丹药,可助皇上早日成仙,长生不老。”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脸来,是一张獐头鼠目,笑着虚伪,阿谀奉承的脸。 慕容骏面色一喜,示意苏伦上去接过了丹药,然后笑着对韩生道:“真的有如此功效?” 韩生立即点头回道:“正是,回禀皇上,小人确定此丹药大有裨益,因此刚刚炼制好立即为皇上亲自送了来。” 慕容骏颔首,回道:“不错,你有这个心意就好。朕知道了。”说完,慕容骏仍是坐着,却并没有看那丹药一眼。 韩生见慕容骏并不立即服下,不免有些着急,他暗地里赶紧偷偷仔细观察了慕容骏一番,见他除了面色微微有点黑,有些憔悴外并无异色,虽心中有疑,却委实也不知哪里不对,于是再次开口道:“皇上,丹药越早服用越佳,皇上还是趁早将此丸药服下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还将丹药从苏伦那里拿回来,将盒子打开来,呈到慕容骏的眼前,那雕刻古朴的盒子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深黑的小丸。 韩生一直等着自己的反应,实在没有办法,慕容骏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有理。”就将盒子中的丸药拿了出来,就着水立即服下了。 韩生见状,满意地微微笑了起来,但只是一瞬间,立刻就恢复了原先的神色,他将盒子收了起来,然后对慕容骏道:“皇上吃了这个,相信定会对修仙之事大有帮助。” 慕容骏点头,回道:“希望如此,朕等了这么久,为了长身不老都特意到行宫来休养,无论如何,上天都会体恤朕的这一番苦心罢。” “那是自然,皇上本就是真龙天子。既然皇上已经服下,小人也就不再打扰,小人要立即回去为皇上炼制仙药,皇上,小人先告退了。”韩生说。 “好吧,你下去吧”慕容骏知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摆手让他下去了。 “皇上不该吃那害人的丸药。”韩生走后,苏伦悄悄低声开口对慕容骏说道。 慕容骏于是喟叹回道:“不这样做,他没法回去交差。朕已经如此,哪还会在意这个?”说着,他起身就往别处去了,苏伦也知规劝无意,于是连忙跟上。 慕容骏带着随侍走到了行宫的高处,四望俯看。这西郊行宫建在梁山之上,十分幽静,而行宫四周草木遍植,皆是青山绿水环绕,山间是来往的小道,此刻也只是有几个身着普通的农夫经过而已。 “那是谁的马车?”慕容骏本来平静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怒色,引得众人不免疑惑他看见什么了。 苏伦上前,探头一看,只见原本只有几个平民经过的小道上突然出现了好几辆装饰精美的马车,几十个衣着不凡的家奴簇拥着中间的马车在道路上行进,因为小道窄小,经过的时候,家奴就将挡路的百姓赶到一边,引得百姓怨声阵阵。 苏伦看清了中间那辆黑色马车上的“兰”字,于是立即将头缩了回来,对慕容骏答道:“回皇上,是兰丞相家眷的车子。” 慕容骏面色一冷,死死地盯着下方小道上肆意打骂路人,仗势欺人的兰家众人,冷笑道:“好个兰隆,朕命他闭门思过,他竟让自己的家眷乘此宝马香车招摇过市,仗势欺人。可恨也!” 说完,他随即拂袖转身而去,众人皆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纷纷怔在了原地。 而几天后,帝都传来兰隆责罚当日仗势欺人的兰氏人,并且将自己的侍从数削减的消息,但慕容骏并未因此息怒,反而怒火更甚,竟当场将茶杯掷于前来通报的太监身上,他一脚踢开来人,咬牙切齿道:“有人泄露了朕的话!是谁如此大胆!来人,把朕将当日在场的随从全部关起来,查查是谁如此多嘴多舌!” 可是,当日所有的侍从没有人愿意承认是自己将慕容骏的话泄露出去,只是哭泣求饶,即使是严刑拷打,慕容骏却始终得不到有价值的消息。怒不可遏的慕容骏见毫无结果,于是最终下令将当日在场的人全部坑杀,作为警示,来警告那些有二心,泄露自己行踪和话语的人。 至此,除了偶尔献药的道士和贴身随侍苏伦,再无人能彻底知道慕容骏的行踪,即使知道也再也不敢轻易泄露,以免引来杀身之祸。而让众人知道慕容骏始终存在的证据就是天天送进行宫的奏折,以及他批示完送回太子处的文件。 就在此时,一场惊险的大事即将在陈国展开,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潮。 第三十三章 千里香蛊 “你找陈风屏?”萧湛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众人,而子幽站在他身后,只能看见他白色的背影。 “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这件事,我现在能想到只有他了。你能告诉我陈大夫在哪里吗?”子幽看着他回道。 萧湛于是慢慢从椅子上站起,然后缓步向子幽走过来,他深邃的眸只是盯着子幽,但子幽却看不清楚他面具下的表情。 “你说过会帮助我们……”子幽见他不回答,以为他不愿意,于是语气有些迟疑。 萧湛闻言收回视线,看向窗外的景色,沉声答道:“可是他现在不在这里。” 竟然不在这里?不是一直在萧湛身边的吗?子幽没想到会这样,可是慕容骏的毒不能再拖了,于是她的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急色:“你是他的徒弟,一定有办法找到他的,是不是?” 萧湛没有立刻回答,半响后,他颔首道:“好吧。我会找到他,但是,我不能说他就能治好陈国皇帝的病。” 他终于愿意帮忙了,子幽心下一松,嘴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她有些感激地看着萧湛道:“没事,你肯帮忙我已经很庆幸了,希望他能治好皇上吧。” 萧湛看她的样子,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茶桌旁,慢慢地倒了一杯茶,动作优雅熟练,别有一番气度。然后他拿着茶杯走了过来,递到了子幽面前。而子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做的一切,将他的茶接了过来。杯中茶香四溢,子幽低头,浅浅地喝了一口,瞬间清淡的香气便充满了子幽的口腔,神清气爽得让子幽不由得笑了一笑。 而她笑着抬眸时,却发现萧湛正低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清淡如梅的脸上笑意盈盈,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也不自觉地也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黑色的眼里是几不可察的柔情。 …… 慕容昊秘密面圣十日之后,道士陆服向陈国皇帝慕容骏提出皇上迟迟无法见到仙人的原因是因为宫中人员众多,导致仙人无法现身,希望皇帝最好暂时远离宫廷,以早日达成成仙之愿,长生不老。于是之前已经深居简出,隐藏踪迹,一心求仙的慕容骏接受了陆服的建议,提出为了达成求仙之愿,暂时将国政交由太子慕容齐处理,由右相宋仲书辅佐,而自己将出宫前往位于西郊的行宫里休养,修炼一段日子。 众臣得到这个消息后,虽然觉得不妥,但之前已经见到慕容骏求仙的决心以及一系列的避世行为,因此对皇上如今的行为也不感到意外,既然交由太子处理,众人也就没有再反对什么,最终皇上终于离宫中前往了位于西郊的行宫休养。 而在慕容骏到达行宫后不久,慕容昊就将陈风屏秘密带了进去。陈风屏到了以后就立刻去查看慕容骏的伤势。 “陈先生,父皇是中了什么毒?”慕容昊见陈风屏看完慕容骏的伤后脸色凝重,不由得感到着急。 陈风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新看了看慕容骏已经明显泛黑的脸,然后又在身体的其他部位查看了一下,许久后终于摇头叹道:“没想到老夫在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千日香。”此刻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提起这个毒的时候突然显露出一丝伤感的神色,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般。 “千里香?”慕容昊慢慢跟着念,然后疑惑地问道:“我从未听过这个毒,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毒,现在还来得及除去吗?” 陈风屏从伤感的回忆中恢复过来,声音嘶哑:“殿下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这个毒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世间了,大概有五十年之久了罢。” 五十年未现世?慕容昊心下一惊,父皇竟然中了这样的毒?究竟是何人所为,在千里香都已经消失了这么久之后还会将他下在父皇身上? “其实不能说它是毒,准确的说,应该是蛊。千里香最初由天山毒女所创,以天山毒女的鲜血饲养,它有母蛊和子蛊之分,母蛊由天山毒女自己种在自己身上保管,一旦毒女身亡,母蛊也会随之消亡,而那些种有子蛊的人也就永远得不到解脱,因为母蛊已死,子蛊将不再受到控制,会变本加厉地侵蚀人的肉体,中蛊者千里香复发的时间将不断缩短,最终将使人日日夜夜忍受巨大的痛苦,导致人不堪忍受七窍流血而死。”陈风屏继续说道。 竟是这样阴狠的毒!慕容昊感到了强烈的不安,难道没有解决之法吗? “那么先生,这样的蛊没有办法解吗?”他问道。 陈风屏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回道:“解决这个蛊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找到天山毒女,只有她才能解自己中下的蛊。但是…”他停顿了下,然后低低又说道:“据我所知,天山毒女已经离世。” 离世?意思是天山毒女已经死了吗?天山毒女慕容昊有所耳闻,天山毒女其实不能专指一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世代居住在与世隔绝的天山上的部落,天山上本就植物茂密众多,又因为远离尘世的关系,拥有许多奇异的动植物,而天山毒女部落本就有世代相传的制毒之术,因此族人皆修习祖宗传下来的制毒之术,并且他们其中最技艺最高超的将成为部落的首领,因为他们坚信纯净的少女才能保持毒的毒性纯正,所以最终首领都必须是女子。天山毒女称号由此得来。而天山毒女部落族规甚严,除了天山毒女本人,其他族人不得随意下山,同时,千里香作为部落至宝,母蛊都是由首领亲自保管,所以一般人们中的千里香,都是由首领本人种下,母蛊在她身上,因此只能由她而解。 既然这样,慕容昊想着,父皇中了这个蛊,只能是由天山毒女种下的,可是陈风屏此刻却说她已经死了,那究竟是谁呢?难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拥有这个蛊吗? “会不会是其他人,也拥有这个蛊呢?或者,是新的天山毒女?”慕容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陈风屏很肯定地回道:“千里香由天山毒女亲自侍奉,和天山毒女心意相通,除非正常死亡,否则母蛊不会离开,只会随着肉体的消亡一起归去。而我可以肯定,上任天山毒女,不是正常的…死亡。”说到此,陈风屏似乎非常艰难,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梳着一头辫子,服装艳丽,灿烂甜笑的年轻女子。他曾经以为那个女子将成为自己终生的伴侣,却没想到只是晚来了一步,看到的却已经是她的死亡。 不敢想,他闭上了眼,想要把心中尖锐的痛苦压下去。 “既然天山毒女已死,母蛊没有传下来,那父皇的子蛊岂不是再也无法解了?这可是如何是好?”慕容昊低声叹道,低下了头,看着此刻床上正沉睡着的慕容骏沉默下来。 凝重的气氛充满了整个房间,过了很久后,陈风屏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无论如何,我尽力而为。仔细应对,恐怕也有一线生机。现在要做的,是先让皇帝陛下醒过来吧。” 第三十二章 暴雨前夜(已补完) 陈国建康二十年,震惊陈国的江南贪腐案事发,除了涉及江南地区的大批官员,更有朝廷官员兰驰牵扯其中,陈帝慕容骏闻此消息当场下令将江南官员撤职审问,将兰驰革职发配孟州,并指定四皇子慕容昊进行调查。可是在事发几日之后,供认幕后主使和交代罪行的几位重要江南官员却在看守森严的大狱之中突然一夜神秘暴毙。一时间所有线索都失去了证人,彻查也就只能中断,最终,江南贪腐案只能以原来的处置方法处理。 浓郁的龙涎香弥漫在整个昏暗的大殿之中,慕容昊跟在皇帝贴身公公的身后一步步向殿内深处走去。整个大殿的气氛就如龙涎香给人的感觉一般,沉郁寂静,有种濒临死亡的平静。 殿内暗色帷帐重重,深不可测,给人一种不能忽视的压迫感。而此刻殿内除了他们,也并未见有其他宫女太监出现。 太监掀开一层层的帷帐,终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张明黄色的龙床,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此刻正阖眼睡着,并未因为有人接近而睁开眼来看他们一眼。 慕容昊停住了脚步,看着太监走到床边,躬身向床上的老人恭敬说道:“皇上,四皇子来了。” 床上的慕容骏听见太监的话,慢慢将眼睛睁开,他浑浊无神的眼睛困难地搜索着,终于发现了在太监边上站着的慕容昊,就在他看见的时候,他那无神的眼眸中却有光闪了一闪。 “父皇”慕容昊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父皇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衰弱。他睁大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转过头去看向慕容骏的贴身太监苏伦。 “这是怎么回事?” 苏伦始终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带了一点哭音地低低回道:“殿下,皇上中毒了。” 慕容昊闻言惊诧异常,他连忙走到床边仔细查看慕容骏,只见慕容骏面色蜡黄,印堂隐隐发黑,明显有中毒的症状。此时慕容骏努力睁着眼,将干枯的手颤颤伸出,靠近慕容昊,嘴巴张了又张,好像有话要说。 “父皇,您想说什么,您怎么会变成这样。”慕容昊看着在自己心中一直敬仰的父亲竟然落得如此境遇,不由得悲从中来,见慕容骏的手伸过来,他连忙就握住了。 “皇上这样已经多久了,上次不是还好好的吗?”慕容昊问道。 “其实皇上那时候已经中毒了,只是最近毒发的越发频繁,所以实在没办法隐瞒下去了。”苏伦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慕容昊的眉深深皱起,连手也不知不觉地握紧了,他死死盯着慕容骏的脸,此刻是一片肃杀。许久,他沉声开口:“是何人所为?又是什么毒?” “老奴不知道,但是皇上中毒毫无征兆,之前太医来看过,说皇上中毒已久,但是具体是何毒,却始终查不出。”苏伦回答道。 “那也就是说,这么久以来,父皇一直都在硬撑,难道太医没有办法医治吗?”慕容昊只觉得全身发冷,如果慕容骏一直这样,那本来就难以对付的兰氏将会更加难以铲除,而万一慕容骏毒发得不能再上朝,本来不利的局面也将失去控制。 苏伦摇头道:“皇上吩咐过,不能声张,所以太医没有直接见到皇上,是隔着帘子进行的。但是太医说这个毒十分蹊跷和刁钻,找不到医治之法,且会随着中毒时间的延长不断缩小毒发的间隔。最终毒发七窍流血而死。前段时间还好,但这段时间皇上毒发得越加厉害,昨天都昏厥了。老奴想着不能拖了,一定要去请太医,却是被皇上拦住了。唉。” 慕容骏的想法,慕容昊多少知道一点,他恐怕是认为既然有人能偷偷地毫不被人察觉地对自己下毒,就肯定还有他们的人潜伏在自己周围,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引起混乱,动摇江山社稷,他只能竭力隐藏自己的情况。 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落寞地声音响起:“所以前段时间父皇才会突然开始亲近道士,开始炼丹,并且向外宣布说为了得到不老仙丹,要避免凡间俗气惊扰,因此深居简出,远离朝臣,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吗?”原来如此,联系前段时间的事,慕容昊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什么亲近道士,寻仙炼丹都只是慕容骏为了日后无法上朝见朝臣提供借口。(.无弹窗广告) 苏伦点了点头:“皇上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父皇这次叫我来,是什么意思?”慕容昊问道,视线却始终放在慕容骏身上,在他和苏伦对话的时候,慕容骏始终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他。 “皇上大概是有事要向殿下亲自交代吧。” “父皇,你想要说什么?”慕容昊倾身靠近床上的慕容骏,想去努力听清慕容骏虚弱的话语。但是耳中听到的,却是“呼哧呼哧”的气流声夹杂着几个破碎的音节。 慕容昊看着慕容骏因为毒发而痛苦扭曲的脸,努力想说话却分外困难的样子,心中不可抑制地感到了一种英雄迟暮的心酸之感,他慢慢闭上眼,眼前浮现的皆是前尘旧事。他年幼失母,没有人庇护,在宫中生存得步步艰难,受尽屈辱。当时的皇上曾是他的希望,年幼的自己不只一刻强烈盼望着慕容骏能给予自己一点作为父亲的安慰,但是从来没有过,慕容骏是真的不知道吗,他如果知道自己被别的皇子欺凌是否会出来保护自己,年纪越大,经历得越多,他渐渐也从别人私底下的谈话中知道了自己母妃死去的真相,满门被诛,身负满门血恨的玉贵妃在冷宫大火中被活活烧死,同时死去的还有自己的妹妹,而那吞噬掉自己亲人的冷宫大火当时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等到熄灭之时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自己受尽欺辱却未得到父亲的一点关爱与保护,仅仅是因为自己母亲和母亲的家族的犯的莫须有的大罪,得知一切的那天开始,他不再期待别人的拯救,也不再期望父亲的关爱,他终于明白人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变强,坐到那个位置上,自己才能为自己的母亲报仇,才可以将所有轻视自己的人狠狠踩在脚下。他强迫自己笑脸对人,谦卑温和,拉拢人心,玩弄权势,所有自己之前不愿意做的事,为了报仇,他都愿意去做。 他承认在自己心中,对当初牺牲自己母亲的慕容骏始终抱有仇恨,但是,当今日他看到他从来没见到过的憔悴痛苦的样子的慕容骏的时候,他突然也感到了痛苦,回想这几年来他陆陆续续秘密叫他完成的事情,他也隐隐觉得慕容骏对待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但是,又能挽回什么呢,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可是,慕容骏不能死,现在绝对不能,慕容昊想着,他不是为了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在心中轻蔑地说,不断向自己强调着,他是为了自己的大业,为了扫除兰氏,废掉太子,登上皇位,慕容骏还不能死。 不自不觉,他闭上眼,竭力将自己难以控制的感情压了下去,随后慢慢睁开,起身离开慕容骏,面色凝重地对苏伦吩咐道:“这样下去不行,尽管有求仙的借口仍然有暴露的危险,既然宫内太医不能医治,我会出宫为父皇遍寻良医。苏公公,父皇没有恢复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看护,千万不能将这消息泄露给第二个人。” 苏伦作为慕容骏的心腹,自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于是他立刻点头回道:“奴才明白了,这次也是因为皇上上次毒发后吩咐老奴下次再复发就要找殿下过来,奴才这次才来找您的。殿下放心吧,奴才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不把消息泄露出去,也希望殿下早日寻到良方,为皇上早日解除痛苦。”说完,苏伦深深地弯下腰去。 慕容昊点点头,将慕容骏的手放回被子中,看着他的眼睛,沉声对痛苦虚弱到不能讲话的慕容骏说道:“父皇也累了,先休息吧,您放心,儿臣一定为父皇寻来良医,父皇还请坚持下去,熬过这次的复发。儿臣不能多呆,必须得走了。” 慕容骏默默不语,只是看着慕容昊的眼睛中渐渐含了泪,此时的他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凄苦的重病父亲,将所有希望和责任都交给了慕容昊,全心依赖着他。 而慕容昊却只是说完后向慕容骏行了礼,然后就一个人快速地离开了大殿。 …… “所以说,皇上热衷寻仙问药,宠信道士都是为了掩盖自己中毒的借口?”掬月苑内,听完慕容昊叙述的子幽不禁惊讶地问道。 坐在对面的慕容昊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水喝尽,然后叹气道:“是这样没错,父皇的身体,真的很不乐观。中毒已经很久,中什么毒,怎么治,现在都不知道。” 子幽看着慕容昊忧愁的眼眸,感到了他深深的无力感,虽然对父亲怀有仇恨,他也不愿承认,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对自己父亲的感情在的吧? “这可这么办?兰氏未除,前段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紧要关头,不能出一点差错。”子幽不自觉地也有些焦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慕容骏出了这样的事,虽然慕容骏不一定能给予他们太多的帮助,但最起码,只要慕容骏活着一天,他们都要希望,兰隆就不敢轻举妄动。 “宫内太医自视甚高,医术却不见得精湛高超。况且宫中耳目众多,如果贸然地请太医来为父皇诊治,不免会让兰隆听见风声,所以我决定在宫外找寻医术高超的大夫,为父皇诊治。可是…”说到这里,慕容昊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可是至今手下的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子幽一边听着,一边陷入了沉思,慕容昊这样想很有道理,宫中太医已经被宠惯了,而且下毒者很明显也不会使用一般的太医能解的毒,民间潜藏着许多拥有绝世医术的大夫,他们接近日常生活,见多识广,说不定能为皇帝解毒,从民间寻访,不仅能掩人耳目,防止风声走漏,还能达到治疗的目的。所以,在宫外寻找,是可取的方法。 但是找谁呢? 子幽的脑中浮现了好几个人名,但随即都摇头否决了,这些人要么就已踪迹全无,已经数十多年未曾出现,要么就已经死了,这可如何是好,慕容骏的毒不能再拖了。 陈风屏。这个名字突然在子幽的脑中出现。对了,萧湛身边的陈风屏,江湖人称“妙手神医”,他医术高超,是被称为绝世神医三人中的一人,他和其他两位神医师出同门,同样行踪诡秘,但是,因为之前在萧湛那里见过他,意外得知萧湛是他的徒弟,那么通过萧湛,自己应该能找到他,求他帮忙吧? 思及此,子幽心下一松,抬眸看向慕容昊,淡笑道:“我知道找谁了。” 第三十七章 太子章 事发 “为何还未到就寝的时辰,太子如此衣衫不整?”慕容骏将视线放在床边的太子身上,而太子自从慕容骏进来后就已经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兰皇后到底是个厉害的女人,从最初短暂的紧张和绝望后,她立刻就恢复了正常的面色。她见慕容骏开口问太子,而太子一副明显无法应对的状况,马上就向慕容骏走了过来。 “皇上,臣妾正要和皇上禀告这个情况,纯嫔和绩嫔不耐寂寞,偷偷潜入太子宫,妄图色诱太子,太子一时难以脱身。连忙派人向我反映,臣妾得到消息立刻就过来处理了。”兰皇后沉着地向慕容骏说着,还颇有威慑力地向跪在地上的三个女人看了一眼。 “噢?是这样吗?”慕容骏明显不相信皇后的话,沉沉地看向地上的纯嫔。 纯嫔等人瑟瑟发抖,只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慕容骏见她们并不反驳,于是又转过头再问太子道:“齐儿,真的是这样?” 慕容齐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抬头向慕容骏点头道:“是的,父皇。孩儿百般反抗,但是毕竟她们都是孩儿的长辈,孩儿没有办法,只好请皇后娘娘来。”一边说着,太子还装出一副既为难又无奈,羞耻不堪的表情。 但就在太子说完这句话后,原本跪在地上不发一言的纯嫔突然抬起头来,向太子方向喊道:“皇上,不是这样的!这次的事情,确实是纯儿咎由自取,但是…”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因为过于激动而停了一停,眼泪簌簌留下,看起来甚是可怜:“虽是纯儿咎由自取,但是纯儿并非不耐寂寞,而是太子数次纠缠…” 话未说完,兰皇后突然出声打断她,怒斥道:“满口胡言!纯嫔你休要为自己找借口!妄图拉太子下水!” 纯嫔被皇后突然的声音一惊,马上停住了,只见兰皇后一身红衣站在那里,精致的妆容此刻却是一片狰狞,她细长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将自己千刀万剐。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皇上,纯嫔说是真的。是太子几次三番纠缠,臣妾虽然不受皇上喜爱,但既已为皇上的女人,定不会屈从。可是,太子威胁臣妾说,日后他必登上皇位,绝不会轻易放过臣妾和臣妾的家人,臣妾才不得已屈从。臣妾自知犯下大错,早已没有生意,只请求皇上赐臣妾一死。已是将死之人,绩儿不敢有所隐瞒”一直不说话的绩嫔也开口道,哭着跪倒在地,看起来已是十分悔恨。 慕容骏已是脸色铁青,连青筋也隐隐突起,显然已是怒极。他原以为只有西园的事,没想到,太子竟然不仅在西园里做荒唐事,还如此大胆,淫乱后宫,对自己的女人下手。 “父皇,不是这样的,孩儿只是…”太子急得张口意欲辩解,皇后也才开口说了一声:“皇上”,慕容骏就爆发了,他像头被刺激的狮子,因为巨大的羞辱而变得特别的激动,太子讲话,他听都没听就伸手指着他道:“你给朕闭嘴!西园淫乱之事,是不是你做的!西园是什么地方,你让朕和整个慕容氏都成为了笑柄!朕原以为你不懂事,但没料到你竟然如此荒唐,皇位?朕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成为朕的继承人!” 太子闻言愣在那里,因为慕容骏的怒火,他一下子竟无法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当即就跪了下来,向皇上喊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原谅儿臣!儿臣知错了,父皇!”太子不断地说着,急于向慕容骏表明自己,深怕自己真的会因此丧失储君之位。 兰皇后宁是再镇静,此时也不免慌了手脚,她连忙也跪了下来,劝道:“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西园之事,今日之事,必有误会!皇上切勿听信小人之言,做出后悔之事啊!” 而绩嫔和纯嫔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话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反应,此时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你给朕闭嘴!”慕容骏一脚将皇后踢到一边,继续说道:“朕今日绝不会再轻饶!”他冷着脸,眸中仍有怒火熊熊,寒声道:“来人啊,传朕命令,太子慕容齐,为人荒诞,骄纵无礼,行为失德…” “皇上!”被踢到了边的皇后再次冒死开口,她猛地抬眸望住慕容骏,里面是一片决然之色:‘皇上!废太子之事切不可如此草率!事关朝廷社稷,草率废掉继承人,定会引起大风波!”说完,她认真地向慕容骏磕头,仿佛此刻她捍卫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孩子,更是为了整个陈国社稷着想。 慕容骏固然怒火中烧,已是忍无可忍,但是听到皇后的一番话,虽是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必须承认,皇后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忍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皇上?”听到命令进来的官员见慕容骏半天没有再说话,于是征询似的唤了他一声。 “传朕命令,太子行为不妥,为人荒唐无礼,犯下大错,有损皇室名声,为示惩戒,今暂为西北监军,前去西北军中思过,无朕命令,不许回来!” “皇后身为太子母亲,没有好好教导太子,反而任由其为所欲为,为太子言行掩饰,从今日起禁足椒房殿,若无朕的命令,绝不可私自外出!” 虽然要被派去西北那种环境恶劣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并没有被废,太子还是松了一口气,自己做了亏心事,犯下了滔天大祸,这次勉强捡回性命,他已经很庆幸了,于是他只好磕头谢恩。 而皇后知道是自己的话及时制止了慕容骏,局势未稳,兰氏势力虽有所削弱,但绝不可以小觑,慕容骏再生气,也不敢轻易在这个档口废掉太子,引来局势动荡。但是,慕容齐此次犯下这样的罪,定已经失去了慕容骏的心,太子之位随时有可能失去,到时候自己能不能再次保住自己的儿子,恐怕很难说。这次太子贬去做监军,就是一个信号,他们不能束手待毙了。 思及此,兰皇后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 等了这么久,这天终是要到来了么?慕容骏,她在心中冷笑道,我一生的悲剧皆是因你而起,今后发生的一切,你都别怪我狠心无情了。 她低着头,所以没有人可以发现此刻兰皇后眼中闪烁着的,狠毒的眸光。 …… 翌日,太子突然接受了命令前去西北监军,兰皇后被禁足在自己殿中的消息传出,不出意外地引起满朝哗然,渐渐有太子将被废,兰氏将倒台的谣言传起,弄得整个陈国朝廷一直都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而在此关键时刻,皇上慕容骏并未解释,却又以仙人托梦为名,返回郊外行宫休养,并暂令右相监国,无疑,陈国的不安气氛加重,每个人的心中都渐渐升起了一种大事将来的预感。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 第三十六章 秘事撞破 不堪的声音仍不断传入耳中,但显然帐内酒醉的太子等人丝毫没有觉察到气氛的古怪。(.无弹窗广告)而正当慕容齐把头靠近其中一个美女准备一亲芳泽的时候,放下的床帐突然就被掀开来了。 赤裸的女子一下子尖叫起来,慕容齐闻声极其不耐地将头转过来,但他还没有看清来人就吼道:“不想活了是不是,打扰老子的好事!来人啊,给本太子抓下去,杖毙!” 说完,他就转了回去,安抚受惊了的女子。但是,过了一会儿后,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虽然意志不清但也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怎么殿内静得有些诡异?于是他慢慢转过头,这一看,让他整个人都僵硬得再也动弹不得。 只见皇后站在房间中央,此时正是一脸阴沉,她的身后站着好几个太监,此时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母…母后”慕容齐只觉得大事不好,一边连忙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一边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兰皇后将太子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她缓步走到已经吓得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前方停下,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审视着他。 “母…后”太子冷汗直流,他虽然贵为太子,平时在宫内做事也甚为骄纵,不可一世,但面对兰皇后,从小都是心怀畏惧,如果说平时自己生活荒唐,兰皇后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会讲句重话外,此刻皇上出宫求仙,自己被命监国却没有做好表率在这里和女人厮混,被她当场抓到,多半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太子害怕地闭上了眼,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 “齐儿”兰皇后终于开口,她的心中此刻万分复杂,她这一生一切都是为了家族,都是为了慕容齐,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双手都染上血腥,只为能让自己的孩子牢牢地保住那个位子,守护家族的荣光,无奈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对她步步紧逼,自己的孩子如此放纵不懂事。 她冷硬的心中如今都是酸楚,于是她开口讲话时不由得带了一点颤抖:“齐儿,你为什么不在书房呆着,跑到这里鬼混?” 慕容齐身形僵硬,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好结结巴巴地回道:“母后…国之大事,孩儿…也不甚懂,怕擅自处理会…误了大事,既…既然有右相在,孩儿就想让他帮忙处…处理。” “不甚懂,哼”兰皇后冷笑了一声,然后越过太子向此刻床上正躲在被子下面的女人走去,道:“齐儿,就让母后看看这下面是什么人,让本宫的孩儿这么痴迷,竟弃国事于不顾。” “母后,不可!”慕容齐闻言立刻抬起了头,伸手死死抓住了兰皇后的裙摆不让她过去,他看着兰皇后陈恳地求道:“母后…,孩儿知道错了。求母后再给孩儿一次机会。” 兰皇后不以为意地低头瞥了抓着自己的太子一眼,甩了甩想要挣脱,但却发现太子抓的越来越紧,他不停地求自己,好像…她不由得又转头往床上看去,被子也正在动着,说明下面的女人也在颤抖。究竟这些女人是谁?她本来以为又是哪个宫的宫女,但如今太子的反应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太子,这个女人是谁?”皇后问道。 慕容齐不回答,但只是紧紧抓着她不放。 “齐儿从来不会这么怕母后知道她是谁,难道不是宫女?是…”皇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突然就向身边的太监喊道:“来人那,帮本宫把那几个贱妇抓出来!本宫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慕容齐听见这些话,更加焦急,马上就从地上起来,试图再次阻止太监的行动,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太监们早已上前将被子掀开,被子下的女人立刻展示在众人面前。 犹如五雷轰顶般,太子渐渐松开了抓住皇后的手,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那三个女人蓬着头,发丝散乱着遮盖住了面容,此刻又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刻意将脸往里侧,让人看不分明。兰皇后于是像在花园散步那般踱过去,在床边站定,然后突然伸出手来就将女人的头发揪起,强迫她把头转过来。 被抓住的女人因为剧烈的疼痛立刻尖叫起来,兰皇后因此也看清了她的脸,不可否认,兰皇后从来没有料到会是这个人,她从来没有料到自己儿子的胆子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愣了一会儿后,皇后看着自己手下发抖的女人诡异地笑了起来,艳红的嘴唇开启,她缓声说道:“纯嫔,是你。” “皇后…娘娘”纯嫔浑身发抖,吓得哭了起来,她马上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了皇后的面前,哭咽着不断磕头求着:“皇后娘娘,纯儿知错了。皇后娘娘。” “母后,都是孩儿的错,求母后放过我们吧!”太子见状也马上走了过来,一起跪在了皇后面前,同时床上的另外两个女人也跌跌撞撞地摔了下来,齐齐跪在了皇后面前磕头。 “纯嫔,绩嫔,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兰皇后一个个看过去,咬牙切齿地念出她们的名字。“求母后放过孩儿吧,孩儿知错了…纯儿”还没等太子说完,兰皇后已经一巴掌狠狠地朝太子掴了过去,她已是怒极,因此声音发出来已经是颤抖着,嘶哑得吓人:“你这个逆子,放下如此滔天大祸!你竟连你父皇的女人都敢乱动!” 慕容齐生生挨了一个巴掌,身子歪了歪,嘴唇已经流下血来,但他却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来人,帮我把这几个贱货拉下去关起来,好好‘伺候’着”皇后阴冷地看着她们,继续说道:“这么饥渴,本宫就好好满足你们。” 纯嫔和绩嫔闻言一下子身子就软倒在地,好好伺候,她们现在只盼皇后立刻将她们处死了,关起来伺候,一想起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她们就吓得抖如筛糠。她们心中已经后悔万分,只怨自己耐不住寂寞,受了太子的蛊惑一晌贪欢,现在被皇后知道了,将再无活路。 于是哭的声音越发大了,她们不甘心地哭着求道:“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开恩!将我们立刻处死吧!”一边说着,她们磕头的力度也加大了,此刻她们的头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太子虽心有不忍,但之前受了一巴掌,生怕母后迁怒,只得忍着一言不发地任凭兰皇后的人把她们拖下去。 女人的哭声,太监的斥骂声一时间充满了整个宫殿,绩嫔和另一个女人已经是心如死灰像团烂肉般被人一路拖出去,对拉着自己的太监们偷偷做出的猥亵举动和巴掌毫无反应,只有纯嫔仍是奋力地挣扎,哭喊着,到最后,她的求饶渐渐变成了声嘶力竭的谩骂。而皇后只是置若未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被拖下去,没有一丝动摇,脸上是一副凌然的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瞬间,殿外的哭声和斥骂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兰皇后在听见那个声音时,身子立刻剧烈地晃了一晃,太子见状立刻扶住了她,但是皇后转过来的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冷漠,而已是一脸的惊恐和绝望。 “纯嫔,绩嫔,这是怎么回事?”慕容骏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兰皇后看见了那个身影,慕容骏一身便衣从殿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侍卫,还有,瘫在地上的被人拉着三个女人。 “噢?皇后,太子,也在这里”慕容骏惊讶地开口说道,看着他们呆滞的样子愣了一愣,随后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脸上浮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重新看着他们时的眼睛已是冷峭如冰,他缓慢地向站在那里的皇后开口道:“皇后,你和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皇后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慕容骏,有些费力地想要张开嘴解释,却最终,还是合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即将回宫 “混帐!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慕容骏坐在书桌前,盛怒之下突然将自己面前的奏折一下子就挥到了地上,他看着苏伦连忙跪下去收拾掉落地上的奏折,仍是愤怒地颤抖不已。 “朕还没死呢,就如此目无尊上,为所欲为?”他冷冷的声音中都是不可抑制的愤怒:“荒唐,真是太荒唐了!”他的脸色阴沉,犀利的眼睛中波涛滚滚,似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苏伦见慕容骏突然动怒,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知道慕容骏看到了什么,但因为之前大夫嘱咐慕容骏切勿情绪激动,于是他冒着被慕容骏迁怒的危险,硬着头皮上前跪着劝道:“皇上息怒,陈大夫说过皇上一定不能情绪激动啊!” 慕容骏冷冷地瞥了苏伦一眼,并不理他,只是呼吸沉重起来,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显然是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怒气,许久以后,他咬着牙命令道:“传令下去,朕要回宫!” 苏伦不出意外地惊诧地张大了嘴巴,他结结巴巴地叫道:“皇…皇上,可是您的身体…” 慕容骏转过身来,衰老的脸上竟浮现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浑厚的声音接着响起:“既然事已至此,朕,不得不提前回宫了。” 苏伦不明所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但心中却有了害怕的预感,他隐隐感觉到,这次回宫,有些大事就将发生。为何皇上不顾毒发的危险突然执意要回宫?那份奏折里面写的又是什么?他的心中都是疑惑,却无法解答。 “皇上…”苏伦喃喃自语。 “你不用废话,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快下去准备”慕容骏已经不再看他,而是将视线投向已经重新放好的奏折上。 苏伦无法,知道慕容骏一旦决定了便不会再改变,只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听话地下去了,但是出了大殿后,他偷偷招来了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太监听着点了点头,立刻就跑走消失在视线之中,苏伦看着其远去,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 “我只能说太子真的是头脑简单,兰皇后也真是糊涂到底了。”子幽听完慕容昊的话,不得不摇头笑叹道,只见那灵动的眸子中狡黠的光闪闪,她继续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当真看不分明么?” 慕容昊一张温雅的脸上也俱是笑意,但是那温柔的笑中却有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他黑色的眸中隐隐泛着红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了一分嗜血的味道:“西园是什么地方,父皇不在,他竟然召集狐朋狗友在西园肆意游乐,还把歌姬舞女都带进去行那淫秽不堪之事,他当真糊涂到底,我倒是想看看父皇知道了会怎么做呢。” 听到他提慕容骏,子幽的不禁笑意一顿,她抬眸看向慕容昊的脸,回道:“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慕容昊轻轻摇头,开口道:“父皇身体才刚好了一点,之前陈大夫也嘱咐说他的情绪不能有太多波动,所以我还未向父皇禀告。何况,那边出了这样的事,兰皇后极力压着,父皇虽开始重用我,但他对于太子的态度却始终不明朗,我如果跑去密告,弄不好会惹怒父皇,引发猜忌。” 子幽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没想到慕容昊会如此说,于是她忍不住状似轻蔑地睇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靠近慕容昊道:“殿下,你是知道有人会告诉皇上的吧?” 慕容昊闻言嘴边笑意尽收,只是看着子幽的眼睛里一片暗夜沉沉,他和子幽静静地对视了一会,看得子幽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时,他突然“扑哧”一笑,慢慢低头笑开。 “子幽,你是懂我的”他说道,“也许你觉得我这样做有些不孝,但是你也知道,父皇以修仙炼丹之事隐瞒绝不是长久之计,父皇必须出手了。时间不多了。况且”他停了一停,继续道:“太子失德,是他自己的问题,迟早会让父皇知道。我如何隐瞒?我根本没有必要去隐瞒。”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去向行宫里的慕容骏禀明一切,因为他早就知道慕容骏有自己的眼线,慕容骏为人谨慎,在他离宫的这些日子里,宫中始终有他忠实的眼睛密切关注着太子慕容齐和兰氏的一举一动。太子在西园公然宴请众党羽玩乐,行荒唐之事辱没皇室名声,受到世人耻笑之事,肯定有人会向身处行宫养病的慕容骏仔细汇报,何须慕容昊自己动手? 子幽思及此,不得不再深深看慕容昊一眼,而慕容昊,却是始终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殿下”慕容昊的贴身侍卫突然走了进来,看见子幽,先是恭敬地向子幽点了点头,然后就连忙侧身靠到慕容昊的耳边向他汇报自己的消息。 子幽细细观察着慕容昊的脸色,只见他本来平静的脸在听见侍卫的话时突然有了波动,原本低着听话的头也猛地抬了起来,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笑意,好像既有对未来的隐隐担忧,又有一种莫名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慕容昊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等侍卫离开后,他重新看向子幽,温雅如隽的脸上此刻却有了一丝严肃的神情。 “怎么了?”子幽看见他一系列的举动,不由得紧张地问道。 “皇上,秘密回宫了。”她听见慕容昊这样轻轻对自己说道。 这么快就知道了?竟是要不顾一切回宫了么?子幽心下一惊,她诧异地微微张嘴,愣了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地开口回道:“这是…快就要开始…了吗?” 慕容昊伸过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向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回道:“没错。” …… 那边慕容骏正在回宫的路上,这边奢华富丽的太**中却是一派春情旖旎之景。 而三个衣不蔽体的丰腴女人正纷纷躺倒在上身赤裸的太子慕容齐身边,四人俱是脸色酡红,酒醉不醒,慕容齐虽意识不清,却仍是死死抱着自己身边的女人,肆意地与之调笑着,并做出各种放肆的动作,引来睡梦中的女子娇喘不止,但他却不知收敛,于是一时间红帐内传出阵阵女子娇笑声和男子低沉的喘息声。 突然在这充满了各种猥亵之声的宫中,一个原本在外面守门的太监跑了进来,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口报信,另一个太监就已经从后面将其一把抓住,报信的太监吓得立马回头,却发现一身红袍的兰皇后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不远处,正冷着脸看着自己。 “跑什么?”皇后慢悠悠地开口,然后缓步地向太监走来,她头上戴着的金步摇此时随着她的脚步也不停地摇晃着,只让太监忍不住阵阵心惊,几乎要支撑不住。 “皇…皇后娘娘”太监看着脸色铁青的皇后吓得连讲话也讲得结结巴巴,全身软的让他几次差点都跪在了地上,幸亏之前抓住自己的太监将自己提起来。 “这么赶,是要为太子去报信?”皇后冷笑着,伸出纤细锋利,涂着艳丽丹蔻的手一下子就狠狠地捏住了太监的下巴,将他拉近自己,然后又继续道:“狗奴才!” 太监被皇后死死捏在手里无法动弹,冷汗已经簌簌流下浸透了衣裳,他想开口讲话,却始终开不了口,好像哑巴了一样。 而兰皇后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盯着太监的眼中戾色更甚,捏着太监的手渐渐转移到了太监的脖子上,她尖利的指甲将太监湿腻腻的脖子划破,血丝正不断地从伤口中渗出来,太监不由得一阵剧烈的颤抖,他睁大眼直直盯着自己面前狠戾的皇后,有了濒死的感觉。 呼吸越发的困难,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想叫喊,却只听见自己发出的嘶嘶气声,鲜血正不断向上涌,他开始奋力的挣扎。 但太监的双手此刻却被皇后的太监死死按着,皇后按着他满是鲜血的伤口更加用力,像不断拉紧的绳索,将他一步步逼进了深渊。 有多久呢,渐渐的,兰皇后感觉到自己手下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再没有了反应,于是她轻蔑地瞥了自己手下死掉的太监一眼,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指缩了回来,拿出了粉色的锦帕细细地擦拭。 “拉出去喂狗”她轻轻开口,将倒在自己面前的太监踢到了一边,好像踢开一个小石子一般随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进了仍在玩乐的殿中。 第三十六章 秘事撞破 不堪的声音仍不断传入耳中,但显然帐内酒醉的太子等人丝毫没有觉察到气氛的古怪。而正当慕容齐把头靠近其中一个美女准备一亲芳泽的时候,放下的床帐突然就被掀开来了。 赤裸的女子一下子尖叫起来,慕容齐闻声极其不耐地将头转过来,但他还没有看清来人就吼道:“不想活了是不是,打扰老子的好事!来人啊,给本太子抓下去,杖毙!” 说完,他就转了回去,安抚受惊了的女子。但是,过了一会儿后,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虽然意志不清但也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怎么殿内静得有些诡异?于是他慢慢转过头,这一看,让他整个人都僵硬得再也动弹不得。 只见皇后站在房间中央,此时正是一脸阴沉,她的身后站着好几个太监,此时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母…母后”慕容齐只觉得大事不好,一边连忙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一边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好看的小说) 兰皇后将太子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她缓步走到已经吓得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子前方停下,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审视着他。 “母…后”太子冷汗直流,他虽然贵为太子,平时在宫内做事也甚为骄纵,不可一世,但面对兰皇后,从小都是心怀畏惧,如果说平时自己生活荒唐,兰皇后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会讲句重话外,此刻皇上出宫求仙,自己被命监国却没有做好表率在这里和女人厮混,被她当场抓到,多半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太子害怕地闭上了眼,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 “齐儿”兰皇后终于开口,她的心中此刻万分复杂,她这一生一切都是为了家族,都是为了慕容齐,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双手都染上血腥,只为能让自己的孩子牢牢地保住那个位子,守护家族的荣光,无奈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对她步步紧逼,自己的孩子如此放纵不懂事。 她冷硬的心中如今都是酸楚,于是她开口讲话时不由得带了一点颤抖:“齐儿,你为什么不在书房呆着,跑到这里鬼混?” 慕容齐身形僵硬,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好结结巴巴地回道:“母后…国之大事,孩儿…也不甚懂,怕擅自处理会…误了大事,既…既然有右相在,孩儿就想让他帮忙处…处理。” “不甚懂,哼”兰皇后冷笑了一声,然后越过太子向此刻床上正躲在被子下面的女人走去,道:“齐儿,就让母后看看这下面是什么人,让本宫的孩儿这么痴迷,竟弃国事于不顾。” “母后,不可!”慕容齐闻言立刻抬起了头,伸手死死抓住了兰皇后的裙摆不让她过去,他看着兰皇后陈恳地求道:“母后…,孩儿知道错了。求母后再给孩儿一次机会。” 兰皇后不以为意地低头瞥了抓着自己的太子一眼,甩了甩想要挣脱,但却发现太子抓的越来越紧,他不停地求自己,好像…她不由得又转头往床上看去,被子也正在动着,说明下面的女人也在颤抖。究竟这些女人是谁?她本来以为又是哪个宫的宫女,但如今太子的反应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太子,这个女人是谁?”皇后问道。 慕容齐不回答,但只是紧紧抓着她不放。 “齐儿从来不会这么怕母后知道她是谁,难道不是宫女?是…”皇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突然就向身边的太监喊道:“来人那,帮本宫把那几个贱妇抓出来!本宫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慕容齐听见这些话,更加焦急,马上就从地上起来,试图再次阻止太监的行动,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太监们早已上前将被子掀开,被子下的女人立刻展示在众人面前。 犹如五雷轰顶般,太子渐渐松开了抓住皇后的手,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那三个女人蓬着头,发丝散乱着遮盖住了面容,此刻又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刻意将脸往里侧,让人看不分明。兰皇后于是像在花园散步那般踱过去,在床边站定,然后突然伸出手来就将女人的头发揪起,强迫她把头转过来。 被抓住的女人因为剧烈的疼痛立刻尖叫起来,兰皇后因此也看清了她的脸,不可否认,兰皇后从来没有料到会是这个人,她从来没有料到自己儿子的胆子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愣了一会儿后,皇后看着自己手下发抖的女人诡异地笑了起来,艳红的嘴唇开启,她缓声说道:“纯嫔,是你。” “皇后…娘娘”纯嫔浑身发抖,吓得哭了起来,她马上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了皇后的面前,哭咽着不断磕头求着:“皇后娘娘,纯儿知错了。皇后娘娘。” “母后,都是孩儿的错,求母后放过我们吧!”太子见状也马上走了过来,一起跪在了皇后面前,同时床上的另外两个女人也跌跌撞撞地摔了下来,齐齐跪在了皇后面前磕头。 “纯嫔,绩嫔,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兰皇后一个个看过去,咬牙切齿地念出她们的名字。“求母后放过孩儿吧,孩儿知错了…纯儿”还没等太子说完,兰皇后已经一巴掌狠狠地朝太子掴了过去,她已是怒极,因此声音发出来已经是颤抖着,嘶哑得吓人:“你这个逆子,放下如此滔天大祸!你竟连你父皇的女人都敢乱动!” 慕容齐生生挨了一个巴掌,身子歪了歪,嘴唇已经流下血来,但他却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来人,帮我把这几个贱货拉下去关起来,好好‘伺候’着”皇后阴冷地看着她们,继续说道:“这么饥渴,本宫就好好满足你们。” 纯嫔和绩嫔闻言一下子身子就软倒在地,好好伺候,她们现在只盼皇后立刻将她们处死了,关起来伺候,一想起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她们就吓得抖如筛糠。她们心中已经后悔万分,只怨自己耐不住寂寞,受了太子的蛊惑一晌贪欢,现在被皇后知道了,将再无活路。 于是哭的声音越发大了,她们不甘心地哭着求道:“皇后娘娘开恩,求皇后娘娘开开恩!将我们立刻处死吧!”一边说着,她们磕头的力度也加大了,此刻她们的头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太子虽心有不忍,但之前受了一巴掌,生怕母后迁怒,只得忍着一言不发地任凭兰皇后的人把她们拖下去。 女人的哭声,太监的斥骂声一时间充满了整个宫殿,绩嫔和另一个女人已经是心如死灰像团烂肉般被人一路拖出去,对拉着自己的太监们偷偷做出的猥亵举动和巴掌毫无反应,只有纯嫔仍是奋力地挣扎,哭喊着,到最后,她的求饶渐渐变成了声嘶力竭的谩骂。而皇后只是置若未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被拖下去,没有一丝动摇,脸上是一副凌然的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瞬间,殿外的哭声和斥骂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兰皇后在听见那个声音时,身子立刻剧烈地晃了一晃,太子见状立刻扶住了她,但是皇后转过来的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冷漠,而已是一脸的惊恐和绝望。 “纯嫔,绩嫔,这是怎么回事?”慕容骏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兰皇后看见了那个身影,慕容骏一身便衣从殿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侍卫,还有,瘫在地上的被人拉着三个女人。 “噢?皇后,太子,也在这里”慕容骏惊讶地开口说道,看着他们呆滞的样子愣了一愣,随后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脸上浮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重新看着他们时的眼睛已是冷峭如冰,他缓慢地向站在那里的皇后开口道:“皇后,你和朕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皇后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慕容骏,有些费力地想要张开嘴解释,却最终,还是合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太子事发 “为何还未到就寝的时辰,太子如此衣衫不整?”慕容骏将视线放在床边的太子身上,而太子自从慕容骏进来后就已经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兰皇后到底是个厉害的女人,从最初短暂的紧张和绝望后,她立刻就恢复了正常的面色。她见慕容骏开口问太子,而太子一副明显无法应对的状况,马上就向慕容骏走了过来。 “皇上,臣妾正要和皇上禀告这个情况,纯嫔和绩嫔不耐寂寞,偷偷潜入太子宫,妄图色诱太子,太子一时难以脱身。连忙派人向我反映,臣妾得到消息立刻就过来处理了。”兰皇后沉着地向慕容骏说着,还颇有威慑力地向跪在地上的三个女人看了一眼。 “噢?是这样吗?”慕容骏明显不相信皇后的话,沉沉地看向地上的纯嫔。 纯嫔等人瑟瑟发抖,只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慕容骏见她们并不反驳,于是又转过头再问太子道:“齐儿,真的是这样?” 慕容齐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抬头向慕容骏点头道:“是的,父皇。孩儿百般反抗,但是毕竟她们都是孩儿的长辈,孩儿没有办法,只好请皇后娘娘来。”一边说着,太子还装出一副既为难又无奈,羞耻不堪的表情。 但就在太子说完这句话后,原本跪在地上不发一言的纯嫔突然抬起头来,向太子方向喊道:“皇上,不是这样的!这次的事情,确实是纯儿咎由自取,但是…”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因为过于激动而停了一停,眼泪簌簌留下,看起来甚是可怜:“虽是纯儿咎由自取,但是纯儿并非不耐寂寞,而是太子数次纠缠…” 话未说完,兰皇后突然出声打断她,怒斥道:“满口胡言!纯嫔你休要为自己找借口!妄图拉太子下水!” 纯嫔被皇后突然的声音一惊,马上停住了,只见兰皇后一身红衣站在那里,精致的妆容此刻却是一片狰狞,她细长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将自己千刀万剐。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皇上,纯嫔说是真的。是太子几次三番纠缠,臣妾虽然不受皇上喜爱,但既已为皇上的女人,定不会屈从。可是,太子威胁臣妾说,日后他必登上皇位,绝不会轻易放过臣妾和臣妾的家人,臣妾才不得已屈从。臣妾自知犯下大错,早已没有生意,只请求皇上赐臣妾一死。已是将死之人,绩儿不敢有所隐瞒”一直不说话的绩嫔也开口道,哭着跪倒在地,看起来已是十分悔恨。 慕容骏已是脸色铁青,连青筋也隐隐突起,显然已是怒极。他原以为只有西园的事,没想到,太子竟然不仅在西园里做荒唐事,还如此大胆,淫乱后宫,对自己的女人下手。 “父皇,不是这样的,孩儿只是…”太子急得张口意欲辩解,皇后也才开口说了一声:“皇上”,慕容骏就爆发了,他像头被刺激的狮子,因为巨大的羞辱而变得特别的激动,太子讲话,他听都没听就伸手指着他道:“你给朕闭嘴!西园淫乱之事,是不是你做的!西园是什么地方,你让朕和整个慕容氏都成为了笑柄!朕原以为你不懂事,但没料到你竟然如此荒唐,皇位?朕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成为朕的继承人!” 太子闻言愣在那里,因为慕容骏的怒火,他一下子竟无法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当即就跪了下来,向皇上喊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原谅儿臣!儿臣知错了,父皇!”太子不断地说着,急于向慕容骏表明自己,深怕自己真的会因此丧失储君之位。(.无弹窗广告) 兰皇后宁是再镇静,此时也不免慌了手脚,她连忙也跪了下来,劝道:“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西园之事,今日之事,必有误会!皇上切勿听信小人之言,做出后悔之事啊!” 而绩嫔和纯嫔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话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反应,此时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你给朕闭嘴!”慕容骏一脚将皇后踢到一边,继续说道:“朕今日绝不会再轻饶!”他冷着脸,眸中仍有怒火熊熊,寒声道:“来人啊,传朕命令,太子慕容齐,为人荒诞,骄纵无礼,行为失德…” “皇上!”被踢到了边的皇后再次冒死开口,她猛地抬眸望住慕容骏,里面是一片决然之色:‘皇上!废太子之事切不可如此草率!事关朝廷社稷,草率废掉继承人,定会引起大风波!”说完,她认真地向慕容骏磕头,仿佛此刻她捍卫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孩子,更是为了整个陈国社稷着想。 慕容骏固然怒火中烧,已是忍无可忍,但是听到皇后的一番话,虽是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必须承认,皇后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忍不住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皇上?”听到命令进来的官员见慕容骏半天没有再说话,于是征询似的唤了他一声。 “传朕命令,太子行为不妥,为人荒唐无礼,犯下大错,有损皇室名声,为示惩戒,今暂为西北监军,前去西北军中思过,无朕命令,不许回来!” “皇后身为太子母亲,没有好好教导太子,反而任由其为所欲为,为太子言行掩饰,从今日起禁足椒房殿,若无朕的命令,绝不可私自外出!” 虽然要被派去西北那种环境恶劣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并没有被废,太子还是松了一口气,自己做了亏心事,犯下了滔天大祸,这次勉强捡回性命,他已经很庆幸了,于是他只好磕头谢恩。 而皇后知道是自己的话及时制止了慕容骏,局势未稳,兰氏势力虽有所削弱,但绝不可以小觑,慕容骏再生气,也不敢轻易在这个档口废掉太子,引来局势动荡。但是,慕容齐此次犯下这样的罪,定已经失去了慕容骏的心,太子之位随时有可能失去,到时候自己能不能再次保住自己的儿子,恐怕很难说。这次太子贬去做监军,就是一个信号,他们不能束手待毙了。 思及此,兰皇后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 等了这么久,这天终是要到来了么?慕容骏,她在心中冷笑道,我一生的悲剧皆是因你而起,今后发生的一切,你都别怪我狠心无情了。 她低着头,所以没有人可以发现此刻兰皇后眼中闪烁着的,狠毒的眸光。 …… 翌日,太子突然接受了命令前去西北监军,兰皇后被禁足在自己殿中的消息传出,不出意外地引起满朝哗然,渐渐有太子将被废,兰氏将倒台的谣言传起,弄得整个陈国朝廷一直都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而在此关键时刻,皇上慕容骏并未解释,却又以仙人托梦为名,返回郊外行宫休养,并暂令右相监国,无疑,陈国的不安气氛加重,每个人的心中都渐渐升起了一种大事将来的预感。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 第三十八章 街上偶遇 “皇上这次如果醒不回来怎么办?”慕容昊面色凝重,果然还是出事了,慕容骏本就毒入骨髓,随时都有毒发的危险,这次他因为太子的事动怒,一下子就引得毒发昏厥。刚从太子的宫殿出来,差一点就到寝宫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陈风屏仔细为昏迷中的慕容骏把脉,摇了摇头说道:“本就已经油尽灯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这没有办法,老夫之前也是能拖多久拖多久,但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压低声音道:“殿下还是早做打算吧。” 慕容昊闻言,心中一紧,抬眸沉默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慕容骏,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开口回道:“先生,您是知道的,现在父皇如果走了,陈国必将大乱。” 陈风屏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站起来,衰老的面容上是一片平静无波的表情,他说道:“老夫之前听说太子已经答应和殿下合作,我想太子肯定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殿下一定能处理好。” 慕容昊听着他的话,微微无奈地笑了一笑,恭敬地对陈风屏行礼,回道:“多谢先生开导。昊也定不会让萧太子失望的。” 陈风屏点了点头,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对慕容昊又说道:“老夫先离开去找一味药,有事殿下再通过子幽姑娘到院子那里找我吧。” 慕容昊听陈风屏称子幽为姑娘,不由得暗自惊异,于是连忙开口留住陈风屏道:“先生,知道子幽是女子?” 陈风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慕容昊,点头道:“老夫自然知道。子幽姑娘一直是这样的,为何老夫不知道?” 慕容昊迟疑了一下,但是这个困惑已经存在于他心中很久,所以他最终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难道子幽一直是以女装见人的?” 陈风屏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慕容昊会突然和他说这件事,在他看来,这件事根本没有可疑之处,于是他没有迟疑地就回道:“是的,子幽姑娘时常到我们那里,都是穿着女装…”他突然又有些奇怪地笑了一下,继续看着慕容昊道:“话说过来,子幽姑娘和殿下的是什么关系?” 慕容昊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后,他温雅的脸上也渐渐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看起来只要提到子幽,他的心中便会涌起柔情一般,他低下头道:“子幽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难道意思是子幽姑娘是四皇子的爱人吗?那,自己的太子怎么办,虽然说自己别扭的徒儿之前也否认了对子幽有其他别的什么感情,但是,尽管这样,他一个日盼夜盼徒弟媳妇儿的师父年纪大了,也就只剩下徒弟成亲这一大人生目标了,而且,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自己的太子徒弟,着实有些不对劲啊。 但是,现在慕容昊这样说,难道意思是自己徒弟没有戏啦?陈风屏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不由得又为自己的徒弟担心起来,虽说对自己徒弟的魅力一直十分自信,可是…他假装正经严肃的外表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再次爆发了,他偷偷仔细观察了一下慕容昊的面容,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啊。 虽然很尴尬,但是一想到徒弟幸福就顾不上脸面的陈风屏立刻就说服了自己克服障碍,继续执着地问道:“听殿下的意思是,子幽姑娘…” 慕容昊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颔首笑道:“没错。” 陈风屏也不好再问什么,点了点头,见慕容昊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就自己离开了。 而慕容昊送陈风屏离开后,走回来的路上,想着陈风屏说的话,却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 “我这次是想谢谢你的,谢谢你帮我们找到了陈先生。”子幽一身素白,微微笑着对身边的萧湛道谢。 而走在她身边的萧湛也不出所料地是也是一身白衣,他听见子幽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停下脚步,温和地看了她一眼。 “无事。本来就说过合作的,我也只不过是在履行我的承诺罢了。”萧湛淡淡地回道。 子幽见他的反应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因为陈风屏虽然是萧湛的师父,但是素来行踪不定,当时为萧湛他们治疗完后老人家就继续云游去了,而子幽突然为了慕容骏前来求请陈风屏,萧湛虽然嘴上很平静地答应了她,但是私底下为了寻找陈风屏却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先前子幽并不知道,但是今日早晨陈风屏告诉自己以后,她觉得很是有必要谢谢萧湛。于是,恰逢中午,子幽便以感谢的名义请萧湛出来吃顿饭了。 “你说你不想去烟波楼吃饭。那你想去哪里?”子幽不知道为什么萧湛否决了自己去烟波楼的提议,以为他有自己的主意于是询问他。 萧湛看着前方,周围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实在是风姿出众,所以即使他覆面出行,还是有不少的路人不断回头注意他。但他很显然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被人仰望的生活,并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 “我们去个普通的小店吧,我一直想知道平凡人生活的感觉。”萧湛缓声开口。 普通人的生活吗?子幽闻言一顿,转过头来注视着他的侧脸,难道他心中竟也有对平凡的渴望吗? “好吧,我们去个小店吧,说到这里,我倒是知道一些呢”子幽笑了起来,带着他向左边走去。 “小心!”正当子幽要走进小巷的时候,萧湛突然在她身边喊了一声,然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伸手就将子幽揽了过来,往一边避去。 “嘶”嘶哑尖锐的马叫声响了起来,只见一匹高大的黑马在子幽刚刚站的地方被马上的人死死拉住,此时黑马正前蹄扬起,仰头嘶叫挣扎着。 “对不起,刚刚马不小心受惊了,所以我一下子没控制好,没伤到姑娘吧?”马上的人下来,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此刻他脸上带着歉疚的表情,欲接近子幽亲自查看。 但萧湛马上就把子幽往自己的身后一带,挡住了男子的视线,淡淡地看着那个男人回道:“她没事。你不用担心。” 中年人显然有点不甘心,探了探头,好像不相信的样子。 但是子幽只是低着头,躲在萧湛的身后并没有走出来,因为中年人的窥探,她最后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只露出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快速地扫了中年人一眼,轻声地说道:“我不要紧。你走吧。”说完,头又低了下去。 “内人不喜见人,既然无碍,你就放心地走吧。”萧湛见男子不死心,又继续说道。 中年人仍旧拼命盯着子幽看,听到萧湛的话,没有办法只好收回视线,尴尬地对着面前高大的男子的点头道:“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还是抱歉啊,让你们受惊了。”一边说着,他一边跨上马,然后在马上表示歉意般弯了弯腰,在萧湛点头后,驾着马终于离开了。 几乎是中年人一走,子幽就从萧湛的背后走了出来,她站在萧湛的身边,深深地看着中年人的背影,面纱下唯一露出的眸中有晶莹的亮光闪烁着。 “谢谢,我刚刚没有注意到”子幽收回视线,向萧湛说道。 萧湛颔首,接受了她的谢意。 “陈公子,发生了什么事吗?”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子幽和萧湛听见声音都转过去,只见背后不远处站着一身紫袍的慕容昊,还有,在他身边陪伴着的女子,他的王妃李碧。 子幽看着他们一下子就停住了。 第三十九章 惊天秘闻 慕容昊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有任何的异常的神色,仍旧是笑得温和地看着他们,而李碧穿着杏黄色的便裙,脂粉微施,尽管没有很精心的特别准备过,但仍可以看出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此刻她的视线正投在子幽身上,虽然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但子幽却隐隐觉得,她在仔细地观察和打量自己。 子幽有些不自在,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没事,只是刚刚有个人的马失控了而已。”萧湛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慕容昊闻言颔首,然后看向一直站在萧湛身边的子幽,平静地询问道:“姑娘没受伤吧?刚刚我在不远处看见,真的是非常危险。” 子幽不动声色地看了李碧一眼,见李碧并无异常,只是也关切地看着她,于是轻轻地向慕容昊点了点头,回道:“谢公子关心,在下无事。”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李碧开口了,她柔柔地笑着,上前了一步,更加靠近了子幽,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我觉得很面熟,我们是否之前有见过?” 子幽抬眸望向自己面前这张柔美的脸,她的远山黛眉,她的冰肌玉肤,她温婉的气质,真的是非常适合慕容昊,难怪他会同意娶她呢。 “如果子幽没有猜错的话,您应该是四皇妃吧,子幽一介平民,之前应该是没有见过皇妃吧。皇妃想必是认错人了?”子幽礼貌地回答,微微歪着头,看起来别有一番娇俏的意味。 李碧含笑看着她,袖下的手却渐渐微微握紧,她盯着子幽遮着面纱的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是么?那看来是我看错了。” 萧湛见气氛莫名有些尴尬,于是他不动声色伸手护了子幽一下,将子幽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而慕容昊看着这一切,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冷了下来。 “公子”就在这时,一个侍卫突然从后面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紧急的神色,慕容昊见侍卫这样慌张的样子,不由得低下声斥道:“何事如何慌张!” 侍卫被骂后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行为,然后单膝跪地向慕容昊报告道:“报告公子,有急报!” 慕容昊点点头,见侍卫除了紧张外脸上还有一丝不能忽略的沉重的神色,渐渐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他连忙让侍卫起来,侍卫立刻起身,凑到慕容昊耳边汇报。 而子幽站在慕容昊的对面,看着慕容昊在听见侍卫的消息后脸色突然一下子变得煞白,眼睛也微微张大。 “怎么了?”子幽忍不住开口道。 “跟我走”慕容昊突然说道,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手将站在萧湛身边的子幽拉了过来,他抱着子幽跨上侍卫递过来的马,拥着子幽,两腿一夹就往郊外的方向呼啸而去。 “这……”李碧跟随慕容昊的动作转头看去,等她再转回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异常尴尬,但当他发现萧湛正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时,她立刻就调整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副温柔理解的神情,向他无奈地说道:“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殿下是认识子幽姑娘的吧?” 原来她也是知道的么?萧湛在心中笑了一声,神色却渐渐冷凝下来。他望向他们去处的眸中此刻有暗涌浮动,有什么复杂的感情即将喷薄而出,但却被他以平静的外表压制住,只是沉默地转动着,犹如一朵欲开还闭的墨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放我下来!”子幽被慕容昊拥在身前,迅疾地在街市上奔驰,气流搅动带来的阵阵狂风险些将她覆面的面纱吹落下来。 她低着头,用手覆住自己的脸,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而慕容昊却低下头来,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父皇不行了!” 子幽瞬时呆住,手僵僵地放在脸上,险些因为颠簸甩下马去,幸好慕容昊即时挽住了她,于是她勉强定下神来,抓住了慕容昊。 “竟还是来不及么?”她喃喃,但回答她的只有风声阵阵而已。 …… “殿下,殿下,这边!”苏伦早已候在一边,刚看见慕容昊的马就跑了上来,当他看见慕容昊身边的子幽时,明显动作一顿:“殿下,这是?” “苏公公,她是自己人,快带我进去。”慕容昊一边说一边急忙往殿内赶。 苏伦见慕容昊这样说,加上本来事情就紧急,于是点点头,立刻就带着慕容昊等人往行宫里走。 他们经过了十几个房间,曲曲折折地在偌大的行宫中穿梭,沿路却并没有见到其他宫女和太监。整个行宫空旷而又寂静,只有他们窸窸窣窣的细碎的脚步,仿佛整个宫内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般。 “上次皇上清理了那些藏在宫里的细作,也变得更为谨慎,现在除了老奴,基本上大家都不知道皇上究竟在哪个房间里。现在这里留着的人,都是皇上的人。”苏伦向慕容昊解释,而慕容昊只是闻言颔首。 “吱呀”苏伦终于停了下来,打开了一间不起眼的房间的门,带着慕容昊等人进去。整个房间都暗沉沉的,虽然外面看起来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的房间,但进来后才发现其实这个房间十分大。 他们走到内间就看见慕容骏躺在床上。此刻的他面容早已扭曲瘫痪,张大着嘴,口水正不断地流下来。他明显正在忍受毒发的痛苦,因为他一直在剧烈地颤动着。 陈风屏正在床边上,见他们来了,就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子幽一眼,然后对慕容昊道:“殿下,皇上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估计也就这点时间了。” 。。。。。 第四十章 突然驾崩 慕容昊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无力地对他点了点头,道谢道:“还是谢谢陈先生了。(.无弹窗广告)” 陈风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转身就退了出去。子幽跟在慕容昊后面,看着床上的慕容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躺在床上的衰弱的老人,真的是皇上吗? “父皇”慕容昊声音很低,黑眸中一片复杂之色,让人不知道他此刻这样难过的心情是真是假。 慕容骏听见慕容昊的声音拼命睁开了眼睛,当他看见站在慕容昊身边的蒙着面纱的子幽时,他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一样神色突然激动起来,手脚抽搐得更加厉害。 “父皇,您怎么了?父皇!”慕容昊见慕容骏突然激动起来,以为是毒发更重,急得立马就要站起到外面叫人,但慕容骏却伸出他剧烈颤动的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袍角。 “父皇您……想说什么?”慕容昊反握住慕容骏颤动的手,靠近他说道。而慕容骏只是紧紧拉着他,脸上一副焦急却无法表达的样子,他浑浊的眼睛此刻并不是看着慕容昊,而是死死地盯着慕容昊身边的子幽,好像是与子幽有关。 子幽困惑地看着慕容骏的过激的表现,然后和转过来看自己的慕容昊对视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骏于是转过头来,耐心地继续问慕容骏道:“父皇,您想说什么?” “…素…素心”慕容骏艰难地发出模糊的声音,慕容昊侧耳听着,却只能听见“哧哧”的出气声。 “什么?父皇,孩儿听不清楚”慕容昊也有些急了,看慕容骏这样,分明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可是因为他实在太虚弱了,他根本无法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素…素”慕容骏努力张开嘴,才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再也没有力气继续下去,蚀骨的疼痛阵阵袭来,他已经无力说话了,而他一直望着子幽的眼中却渐渐浮现了泪水。 慕容昊见状,只以为慕容骏是因为极度的痛苦才留下眼泪,因此也不免心酸起来,尽管自己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和长期以来的压抑一直对慕容骏抱有怨恨之情,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亲眼见他饱受痛苦,他还是不免感到不忍和心疼。 “父皇,您休息吧”慕容昊叹了一口气:“孩儿都明白,您休息吧。”说着,慕容昊小心地将慕容骏抓住自己的手从衣服上弄了下来,重新放回了被中。 慕容骏明显表现出失望,但也没有再坚持说话,只是看着子幽,眼睛一动不动,最后因为疲惫,慢慢闭上眼睡去。 “皇上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子幽感到很奇怪,慕容骏的眼神很复杂,还隐隐有种感情在里面?可是…子幽想不明白,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想父皇是因为毒发,并不是因为看着你吧”慕容昊说着,语气中尽是沮丧和无奈,他低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父皇这样子,我真的很担心,我真怕……” 子幽走了过来,握住了慕容昊的手,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道:“没事,我们已经可以了,我会永远陪着你。”说着,她对他展露了一个温柔的鼓励的笑来。 慕容昊于是无奈地也扯了扯嘴角,勉强地对她笑了一笑,算是回应。 …… 深夜。寂无人声的大殿里只有偶尔“噼啪”烛花爆燃的微小声音,温柔的夜风吹进来,将曳地的纱帐吹起,落进几丝月色来。 “呃……”一阵细微的**声音响起,在榻上浅眠的子幽慢慢张开眼睛,努力确认着自己是否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呃…呃…啊”声音再次响起,子幽于是从榻上下来,闻声寻去,走到近处,她才发现,是慕容骏发出的声音,此刻的他已经痛得醒来,正在剧烈地浑身痉挛,他身下的床因为他剧烈的动作也剧烈的摇晃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慕容昊因为虽然趴着睡在一边的书桌上,但也许是因为过于疲惫,并未被声音惊醒。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子幽走过去,站在慕容骏身边,慕容骏在微弱的烛光中看见了子幽的脸,此刻她脸上的面纱已经放了下来,于是她如梅般清净的脸清楚地展现在了慕容骏眼前。 慕容骏尽管已经身处在极致的痛苦中,却在看见这张脸的一瞬间流露出既狂喜又悲哀的表情,他的眼泪不断地掉下来,身子仍然在抖着,张大的嘴始终努力要叫出那个名字,却只是虚弱的出气声和不断流出来的黑血。 子幽见慕容骏嘴中流出黑血,猛地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她连忙转身向书桌那边的慕容昊跑去,急切地想要推醒他:“殿下,皇上不好了!” 慕容昊被子幽摇醒,听见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就从书桌上跳起来,就往龙床走去。 此时的慕容骏整个面容已经无法辨认清楚,因为不但是嘴中流出黑血,源源不断的黑血还同时从鼻孔,眼睛,耳朵里流出来,将整个面容都糊住,甚是狰狞恐怖。而除了慕容骏满是黑血的脸,他干瘦的身子也在不断地剧烈颤抖,整个人就像被一个吸血的鬼混缠住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慕容昊已经完全呆住,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泪渐渐从他的眼中流下来,他嘶哑地喊着:“父皇,父皇!”而慕容骏却仍是剧烈的颤抖着,再也无法看他,也无法回应他了。 渐渐地,原本剧烈颤抖,不断流出黑血的慕容骏渐渐停止了颤抖,慢慢地平复下来,只是偶尔地微微颤动下,等再过了一会儿,便连偶尔的颤动也没有了,慕容骏彻底不动了。 慕容昊颤抖的手缓慢地靠近慕容骏,在他鼻下一探……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父皇…父皇,驾崩了”已经被眼前血腥狰狞场景骇到的子幽,听见慕容昊幽幽地这样说。 作者的话:我恢复日更咯 第四十一章 准备回宫 子幽心下大骇,她的身子晃了一晃,看着床上的污血和污血中央躺着的慕容骏,颤声道:“这…这该如何…处理?” 慕容昊没有回答她,只是勉强从床边移开,沉默了一会儿,子幽看见他在烛光下幽暗的眼睛,那里面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温润,而是一种骇人的狠戾,他转过脸来,看着不知所措的子幽,轻声道:“我们回宫。(.好看的小说)” 回宫?可是兰氏未除…… “去把苏伦给我叫进来,还有,我要见守卫统领,让他们立刻,马上来这里见我。”慕容昊沉声吩咐道,然后走到书桌的地方,开始翻找文件。 “嗯”子幽强自稳下心神,但仍是不敢置信,她脚步不稳地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就将苏公公和守卫统领带了进来。 “四殿下”守卫统领单膝跪地,向慕容昊行礼。而苏公公则是不安地向内殿慕容骏的睡处望去,似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公公,江统领,现在我说的事,你们一定得牢牢记住,按着我的吩咐做”慕容昊靠近两人,看着他们伏下的头说道。 两人沉默不语。 “皇上刚刚驾崩了”慕容昊再度开口,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两人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慕容昊,苏伦立刻就哭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从地上起来奔向内殿,被慕容昊马上制止。而江统领虽然没有立刻惊起,但他黝黑的脸上也俱是一片震惊。他铜铃似的眼睛睁地大大的,死死看着慕容昊,因为惊讶而结巴地向慕容昊开口问道:“殿下…殿下…您说什么” 慕容昊在书桌边坐了下来,先对苏伦安抚道:“苏公公,你先震惊下来,现在正是万分紧急的时刻。”站在门边观察的子幽也走了过来,将已经瘫在地上哭得不成人形的苏伦扶起,劝道:“苏公公,你先平复下来。” 苏伦抬起头,睁着泪眼看了子幽一眼,等他清楚地开清子幽面容的一霎那,他立刻就和见了鬼一样愣住了:“玉娘娘…”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子幽,刚刚过来的路上因为要隐藏踪迹,他没有注意也没有看清子幽的面容,可如今殿内点着烛火,子幽的面容便在他面前的清晰地展现。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玉贵妃不是早就丧命于十几年前的清凉殿大火之中了吗?难道……难道玉贵妃根本没死?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慕容昊打断了他:“苏公公,现在皇上突然驾崩,局势不稳,你一定不能让消息从宫人口中泄露出去,我们不日就启程回宫,你要像平时一样服侍皇上,务必不能让人觉察出不对劲。” 苏伦将视线移向慕容昊,呆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终于停止了哭泣,点了点头。 “江统领,你也一样,从现在开始要加强防备,不允许任何人出宫,决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目前包括我在内,只有四个人,在回到宫内之前,这个数字不能变。” 江统领听着慕容昊的吩咐,终是鼓起勇气向慕容昊开口道:“殿下,臣是效忠皇上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用听我的命令,也不准备按我吩咐的做么?”慕容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俯身看着江统领,脸色阴沉:“你难道不明白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我乃父皇心定之人,你觉得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他狠戾地盯着江统领,而江统领听见他的话时身子微颤,但仍在强自镇定着。 “兰隆如今权倾朝野,把整个陈国搞得乌烟瘴气,兰皇后把持后宫,干涉朝政,太子昏庸无用,我竟不知江统领愿意将我陈国大好江山托付给这些人?” “江南贪腐案,朝廷发下去的赈款被兰氏蚕食大半,导致我江南数万受灾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打压政敌,兰隆和兰方借着自己的权力制造了多少冤狱?武安,陈思道,这些人一生为陈国鞠躬尽瘁,对父皇忠心耿耿,可最后还是被他们害得惨死狱中。江统领既被父皇委以重任,一定是个忠心爱国的贤臣,这一切,你难道看不见吗?何况…”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一停,慕容昊看着已经明显动摇的江统领缓声继续道:“何况,江统领早年曾受过于氏恩惠,于氏一族忠心耿耿,竟被兰氏陷害落得全族俱灭的下场,玉贵妃和幽公主火中丧命,我是母妃唯一的孩子,更是于氏最后的血脉,江统领也不肯效忠么?” 如果说江统领在听到慕容昊之前的话只是动摇了的话,当他听见于氏的倾覆和玉贵妃的死时,他已经明显改变了立场。(.好看的小说) “殿下…您不用说了,于将军待小人恩重如山,如今我江韩陶的命也就不要了,从现在开始,小人一定根据您的吩咐做,听候您的差遣。”江韩陶说着,坚定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个需要用自己的命去偿还恩情的人。 慕容昊见江韩陶终于改变了态度,满意地颔首,然后沉声吩咐道:“现在除了我和你说的加强守备外,还有更严重的事要做。你立刻去找锡工来,就说皇上要炼丹焚香,对现在的不满意,需要重铸一些锡器。” “苏公公,等会你带着几个贴心靠得住的人,去把整个行宫的锡器都找出来,我们必须连夜赶工了,父皇一死,拖得时间越久越容易暴露,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国都。”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江韩陶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候,慕容昊吩咐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于是,慕容昊走近了他们,压低了声音解释了一番,子幽不知道慕容昊对他们说了什么,她只看见江韩陶和苏伦听后看着慕容昊一脸崇敬和敬佩的目光。而慕容昊面不改色,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在子幽看来,皇上一死,他展露出来的镇静与果断,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温润的皇子,而是越来越像一个帝王。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也不在乎,她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他,未来是生是死,她都会陪他一起走,仅此而已。 于是,一切事都在黑夜的掩盖之下,忙碌而又沉默地进行着。 “你要不去休息一下吧,忙了一夜未睡。”子幽说着,担忧地看着慕容昊,此刻他光洁的下巴在不知不觉中冒出了一些胡渣。 他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血丝:“我睡不着。” 子幽知他虽然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镇静地不似凡人,但其实内心却充满了惶恐不安,于是安慰地抱住他,轻声道:“无论以后事情怎么样,我总是陪你的。” 慕容昊闻言不禁心中一暖,他放开子幽,看着子幽微微笑了一下,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柔声道:“我知道,子幽,你待我如斯,我必不会负你。” 子幽也笑了一下,他们对视着,十指相扣,疲惫的眼中俱是坚定的情意和执手共同走下去的勇气。 “对了,皇上的身子苏公公已经清理干净了,现在还是放在内殿,现在查得很紧,都是能瞒一日瞒一日罢,但是天气渐渐热了,恐怕…”子幽不免得担忧。 慕容昊闻言也忧虑地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确实时间不多,不过江统领他们已经在做了,我想马上就会有办法了。” “但愿如此”子幽应道,然后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但她终于还是犹豫地对慕容昊开口道:“那个,烟波楼传来消息,四王妃昨日已经安全到府了,还有,朝中尚无异动,兰隆还是在兰府思过,其他人没有去找过他。看来消息没有泄露出去。” 慕容昊颔首:“这样就好。” 然后他又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着子幽尴尬的脸色叹了一口气,道:“李碧的事,你不用这么费心,你已经够累了。” 子幽听见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只见他的黑眸中流露出明显惭愧之色,自己还是让他为难了吗?于是她在心中也无力地叹了一声,连忙解释道:“你不用多想,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她毕竟是你的王妃,我只是想保护她,我相信你的选择,不是要监视她,我也相信她。” 慕容昊看她这么急于解释的样子,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紧紧地握了握自己手中的她的手,安慰道:“我自然明白。” “殿下,所有找到的锡器都已经熔掉了,现在正在准备重铸,估计最早明日能完成。”正在此时,江统领走了进来,向慕容昊禀报情况。 “我知道了,做得好。”慕容昊应道。 江统领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慕容昊身边的子幽一眼,此时子幽已经重新覆上面纱,只有一双秋水般沉静的眼睛露在外面。 子幽不知为何江统领看自己,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做,而江韩陶也立刻将视线移开,并没有说什么。 “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没有,小人就先下去了。”江统领说道。 “你下去吧”慕容昊一摆手,然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叫住了他:“江统领留步。” 江韩陶听见声音,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一脸询问之意,等着慕容昊的话。 “锡器熔好后,好好处理锡工,不要在这个关节上出差错。”他深黑的眼平静地看着江韩陶,而江韩陶只是一愣,立刻就领悟了他的意思,点头应道:“小人明白!殿下放心!”说完,他就重新转头出去了。 慕容昊见他离开,于是转过脸来看了自己身边的子幽一眼,只见子幽正深深地看着自己,面纱掩盖下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他突然有些不安,于是勉强镇静地笑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太狠了点?” 子幽没有立刻回答,许久之后,她摇了摇头,开口回道:“我知道你身不由己,通往帝王的路上总是充满流血和牺牲,我…我也杀了不少人。”说到这里,她停住了,低下了头。 慕容昊不由得心中一痛,这样的女子,为了自己,违背自己的本性和身份去杀人,该是做了多么大的牺牲啊。 “子幽…我…”他忍不住开口。 “你不用愧疚,我不后悔为你做这些,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死的人很有可能是你,这是我万万不想看到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会心软,但是在很多时候,我也会狠下心来杀人。你不用顾忌我。”子幽打断他。 而慕容昊看着她,眼中却除了愧疚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子幽,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多说无益,他只能用行动来证明,于是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闭上眼,他在心中发誓道,这次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四十二章 太子被废 “殿下,您要的东西做好了。”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江韩陶前来汇报锡棺已经重新做好,慕容昊当下立即决定将先皇的遗体放入棺中。 “为什么要这样做?”子幽看着苏伦等人小心地将慕容骏的身体放入棺中,然后密封好,十分的谨慎和小心。 “阿鲁台亲征”慕容昊平静地说,眼神没有离开过锡作的殓具。 子幽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前朝历史曾有记载,有位皇帝在出征阿鲁台时突然逝世,随行王公恐事泄,尽取军中锡器熔为殓具,覆以隆衣,将尸体封闭于锡器之中,以隐其臭。原来慕容昊也想通过这个方法来取得先机。 思及此,子幽看着慕容昊的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赞赏,他果然谋略惊人。 “这份玺书你立刻交于中车府令让他带去西北。务必要交到孙将军手上,不可出一点差错。”慕容昊将书桌上一个木盒拿出来,交给一位不知道什么出现在殿内的男子。只见男子一身武服,身形高挑,看着慕容昊的眼神坚毅而敏锐。 “臣一定完成任务,请殿下放心!”男子立刻接过了盒子,将盒子放入自己的胸口处,简单地向慕容昊行了一个礼后就退了出去,期间根本没有将视线放在殿内任何其他人身上。 刚刚为慕容骏整理好衣服的苏伦看着那个男子离开,几不可查地流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他又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慕容昊和他身边的子幽一眼,然后马上就又重新低下头去。 “殿下,现在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宫?”江韩陶询问道。 慕容昊点了点头,道:“通知下去让他们准备一下,一刻钟以后我们就出发。” “是”江韩陶应了,转身就和苏伦退下去准备了。而子幽看着他们离开,想到慕容昊之前交给男子的玺书,于是开口说道:“殿下就这么肯定,在西北的孙将军会根据玺书办事么?” 慕容昊闻言转过头来,对着子幽笑道:“子幽是不相信我?”说着,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边,然后在窗边站定,透过半开的窗往外面看去:“孙坚将军,曾是于家军的校尉,舅舅曾对他有知遇之恩,这样说来,也算是我于家人。当然,作为臣子,皇上发来的玺书,他焉敢不从?” 子幽笑了一声,她也站了起来,走到慕容昊身边,看着他的沉静的侧脸,说道:“殿下,动用了不少人脉,我想正是因为有了把握,您才敢把那份玺书发出去吧。”一边说,子幽的嘴边绽开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不知,太子会作何反应呢,将是一场硬战啊。” 慕容昊看着窗外宫人的忙碌沉默不语,只是叹了一口气。 “人脉么?我只能说,于家忠心为主,也确实栽培支持了许多人吧,毕竟,有多少人是因为旧恩才站到我这边的。”许久以后,子幽听见慕容昊这样喟叹道。 锡作的棺先前就已经被放入上塭凉车中,而为了表现出慕容骏尚未驾崩的假象,苏伦作为慕容骏身前最宠信的太监一直陪同伺候。日日进献瓜果,餐餐进奉膳食。期间有官员前来奏事,都由苏伦一一记下进去前去汇报,而慕容骏来人启奏的事都予以答应,同意照他的意思办。一时间,其他人都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奇怪。 而这边西北,玺书才刚刚被人快马加鞭送到,摆在了驻守西北的将军孙坚的桌上。 孙坚将外人屏退,自己独自将木盒打开,当他刚看了几行字后,玺书便从手上掉落了下来,他已经不年轻的脸上此刻都是震惊。他颤抖着手,坐在位子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又重新伸手将掉落在地的玺书拿了起来,重新完整地看了一遍,最后将玺书放回了木盒,向太子住处走去。 “什么?玺书?”被派来作监军的太子正斜躺在贵妃榻上,一脸的毫不在意的神情,听说孙坚把皇上的玺书送了来,立刻坐直了身子。 孙坚却是脸色凝重,他的后面跟着护卫,站在太子面前,面对太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玺书呈给他。 “写了什么,这么严肃,难道是父皇要召我回去了?”太子思及此,喜色立显,但他还是遵循礼仪尊敬地接过了装玺书的木盒,但是他微微颤抖的手和脸上明显的笑意却反映出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这…这…”他看着玺书上的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父皇不会这样对我的!不可能!我要见父皇!”太子大惊失色,他大声叫了起来,手上捧着玺书剧烈地颤抖着,他惶恐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坚,大声喊道:“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父皇不会对我这么无情的!”一边说着,他像是疯了一样仔细搜寻着玺书上的玉玺印,当他发现书信最后那个清晰的玉玺印时,他一下子就瘫倒了。 那个玉玺印,红得如此清晰,确是慕容骏的玉玺无疑。 处于惊吓和恐慌中的太子开始大哭起来,他将桌上的一切物事都挥到地上,一时间玉石俱碎,水珠四溅,整个房间内都狼狈不堪。太子原本整齐的发髻也因为疯狂的举动而散开,他披散着长发,眼睛血红,面上涕泗横流:“不会是真的,父皇竟要诛我,不可能!”一边说着,他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一样,对始终不开口说话的孙坚突然叫道:“母后!舅舅!对!母后不会不救我的,母后不会不管我的!我要见母后!孙将军!孙将军,我要马上回去,我要见父皇,我要见母后!” 孙坚看着太子慌乱绝望的样子,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虽然太子确实荒诞不羁,但是自己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皇上会发玺书来责骂太子,并下令要他自杀,可是前来送玺书的使者现在就在门外,送来的玺书,确实是皇上下令完成的。 “太子殿下,使者就在门外。”孙坚开口道。 “使者?对,请使者进来!我要见他!”太子闻言立刻说道,原本在门外等候的使者便进来了。 进来的使者穿着官服,一脸谦卑但又冷漠的神情,此时他正低着头,等着太子的问题。 “这个盒子是谁给你的?”太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看着使者问道,同时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使者表现得很正常,他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回太子,是皇上要微臣亲自送来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继续道:“请太子遵守皇上的旨意办事,即刻谢罪自杀吧。” “不可能!放肆!”太子怒极,一气之下将手中的玺书扔到使者身上,斥道:“吾乃父皇宠爱的太子,岂能因为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使者的一番话就自刎?” 使者生生挨了玺书,但是只是蹲下身去,恭敬地玺书拾起然后继续呈上来,冷漠地道:“太子,这封玺书是皇上亲自下令的,代表了皇上,请太子谨慎恭敬对待,否则就是对皇上不敬。也请太子立刻执行皇上的旨意,否则就是抗旨。” 太子气得全身发抖,他听见使者的话突然就站了起来,猛地靠近使者,作势要杀他,孙坚于是立刻就挡住了太子的动作,他将太子抓住使者的手搬开,安抚道:“太子息怒,这样下去如果被皇上知道了,恐怕事情更加难以挽回。我想这件事可能有一些误会,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下达这样的玺书,请太子复请,面见皇上弄清楚再执行旨意也不迟。” 太子闻言,看了孙坚一眼,只见他面色坚定,于是他停下动作想了一会,渐渐松开了抓住使者的手,点头道:“对,对,我要回去问父皇!”一边说着,一边他急忙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同时对孙坚命令道:“孙将军,我要立刻赶回国都,你跟我一起回去。” 孙坚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他开口道:“可是,臣还要驻守西北,没有皇上的命令臣不得离开。所以…”话未说完,一旁站着的使者就立刻打断了他,道:“既然太子执意不肯执行皇上的旨意,那就请孙将军带人一同和太子启程,护送太子到阳周,暂时监禁,待臣将旨意报于陛下,再由陛下裁决是否见太子。” 既然使者都已经这样说,孙坚只好应了,于是留下驻守的五万军队,自己带着剩下的五万军队跟着太子就离开了西北,向阳周而去。 而朝廷这边慕容齐被废的消息一传出,举国哗然。一直因为江南贪腐案被令在家思过的兰隆等人闻息,立刻就乱了阵脚,他们都没料到在外休养的皇上会突然废太子,可是因为自己还处于思过的时限内,无法外出,于是兰方等人只得出面,请求面见皇上,可是皇上只与他们说话却不肯改变心意与他们见面,于是他们只得请求觐见皇后。 而兰皇后因为被禁足在椒房殿,于是也无法和兰方等人见面,得不到具体的消息,她也只得在殿内着急。 “快让我出去!”兰皇后站在门口,可是宫门口的侍卫却是一脸冷漠,并不让她出去。 “本宫说的话,你们竟然敢不听么?”兰皇后狠戾地说,死死盯着挡着自己的几个侍卫。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出去。娘娘还是回去吧。”其中一个侍卫恭敬地回答道。 “回去?哼,回去?叫你们长官来见我!本宫就不信了,还有谁敢拦本宫?”一边说着,兰皇后一边愤恨地踢了身边的宫女一脚,斥道:“滚开!本宫见了你就心烦!” 宫女被狠狠踢倒在地,但是也只能惧怕地跪在地上,小声地劝道:“娘娘,不要着急。太子一定会没事的。” 兰皇后不语,只是紧紧攥紧了手心,慕容骏你竟然对我们用着一招,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娘娘,听说您有事找微臣?”这个时候一个郎中令打扮的男人出现在了兰皇后面前。 兰皇后闻声转过身来,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番,然后开口道:“太子被废,本宫要去见皇上,可是你的手下竟敢一次次地拦着本宫。”说着,她的脸上表现出一种倨傲的神情。 郎中令点了点头,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皇后娘娘息怒,下官也是秉承皇上的旨意办事,皇上有令,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踏出椒房殿一步,所以尽管事情紧急,下官也不能违背皇上的命令。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 兰皇后听完他的话,眼神更加凌厉起来,她死死盯着低着头不看自己的郎中令道:“郎中令的意思是,本宫是不能出去了,怎么也出不去了是不是?” 郎中令只是沉默不语地低着头,以行为回答了一切。 兰皇后冷嗤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用阴冷的眼神扫视众人,见众人仍是毫无让步的姿态,她终是转身往自己殿内走,然后她低低地阴沉的声音也就这样响起:“今日你敢拦我,到时候可别怪本宫下手不留情了。” 而郎中令依旧不语,丝毫不肯退让。只是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 第四十三章 兰氏起兵 “废太子之事来得这么突然,十分蹊跷,皇上在郊外行宫静修怎么会突然不和人商量就下令太子自杀?”兰方焦急地看着兰隆,而兰隆年事已高,刚刚生了一场病,此刻正依躺在床上沉思不语。 “哥,你想想办法,现在皇后被禁足椒房殿,宫里守卫十分森严,我都没办法和皇后见面,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兰方见兰隆迟迟不说话,不免有些着急起来,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太子也是太不像话,上次竟然这么过分,也难怪皇上会发怒。” “放肆,你一个作臣子的,不得妄议太子”兰隆打断他。 兰方只得点点头,但看了看兰隆的脸色,依旧还是不甘心地小声开口道:“如果不是那样,皇后也不会困在椒房殿里,我们怎么会如此被动?” 兰隆却只是摇摇头,太子确实行为有些乖张,尽管他们早就希望规劝他改变一二,但是虽然大家都是有血缘的一条船上的人,太子毕竟流着慕容家的血,并不愿意理会他们,生怕他们会束缚自己,于是他们也只能作罢,只能尽力扶持。 “皇上这次去行宫,带了哪些人去?都有哪些人曾去见他?”兰隆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兰方仔细想了想,答道:“这次皇上不是说在宫中人员杂乱,影响他修仙么,所以就只带了自己身边的人到行宫去了,发生了上次消息泄露的事,慕容骏行踪越发诡异,一般人很难见到他。” “修仙?”兰隆重复了一遍,忽然嘲笑般道:“究竟这求仙之心是真是假?老夫倒是很好奇。说到这里,之前我们下的蛊应该也差不多时间了吧?” 兰方似也明白过来了,但是转念一想,他还是疑惑地问兰隆:“可是哥,那个蛊真的有效吗?为什么之前慕容骏都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一直是好的。宫里也没什么他毒发的消息传来。” “哼,慕容骏也不是好对付的,就算真的毒发,他又岂会表现出来?” “那哥哥的意思是,他这是求仙事假,掩盖毒发的事实为真?”想到这里,兰方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们这一招果然有效,慕容老儿想都不会想到自己是怎么中的蛊的,毕竟十几年的局啊,终于有效了。那这么想来,他突然提出要去行宫,行踪诡秘都是怕别人知道他毒发即亡的事实。所以他现在突然要废掉太子?” “恐怕更早”兰隆缓慢地开口:“从毒发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时间不多,江南贪腐案,就是他做的第一步,只不过慕容昊那小子气候不到,没让他得逞而已。” “而且,我倒有种感觉,慕容骏要么已死,要么已危在旦夕,废太子的旨意是不是他发的恐怕我们也无法确定。”兰隆又道,浑浊的眼中有精光闪烁,他突然吩咐兰方道:“你快去查查,四皇子慕容昊是否在国都内,是否见过皇上。还有,把最近和皇上见面过的人去调查一下,马上告诉我皇上的情况究竟如何?” 兰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我立刻去办。” “慢着!”正当兰方走出去的时候,兰隆立刻又叫住了他,他苍老的脸上思虑重重,道:“你去联系一下左为,宫中的具体情况我们不知道总归不妙,如果实在无法出来,让他们想办法,一定不能让皇后困于宫中。” “我知道了”兰方一一应下,立刻就出去了。 …… “启禀皇上,右丞相到了。”苏伦向轀车内说道。 车内并没有应答,于是苏伦就将宋仲名带进了轀车。 “宋丞相”宋仲名刚进入轀车,就看见慕容昊一身蓝衣,正坐在车内,而他的身旁放着一个很大的长形盒子。 “四殿下…您怎么会?”宋仲名一脸惊讶,一时难以接受慕容昊的存在。 慕容昊知道他会惊讶,但也只是微微一笑。 “皇上召微臣紧急会见,可是…”宋仲名扫视了一下车内,并没有慕容骏的身影:“不知皇上在哪?” 慕容昊看了自己身边的盒子一眼,然后重新看向丞相平静地答道:“父皇,在这里。” 宋仲名闻言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长形盒子,然后艰难地将视线移开,看着慕容昊道:“殿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 “竟然是这样,那么…”宋仲名停顿了一下,艰难地继续道:“那么昨日皇上发出的废除太子的玺书是殿下…” 慕容昊不置可否,显然默认了他的想法。 宋仲名见情况已经变成这样,只能开口问道:“那么殿下,现在召我来的意思是?殿下有什么打算吗?” 慕容昊看着他,温和的眼中平静无波:“我想丞相应该已经多少料到我的想法,父皇突然驾崩,一切都太突然了,昨日我以父皇名义发出玺书废掉太子,必然引起兰氏反弹,他们只是还不知道父皇驾崩的事情,我想我们也瞒不了多久,等一回到帝都,事情必然难以隐瞒,我只好早作打算。” 宋仲名颔首不语,只是耐心地等着慕容昊继续说下去。 “今日我请丞相来,是希望丞相能够替我做一件事。”说着,慕容昊将手中拿着的东西交给丞相。 宋仲名接了过来,慢慢地将其打开,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手中的东西看完,一会儿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慕容昊回道:“殿下…” 慕容昊沉默地点了点头。 “殿下这样做,想必已经有把握”一边说着,宋仲名将手中的圣旨收好,他平静的脸上此刻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温和地看着慕容昊道:“既然如此,臣明白了,也请殿下一切保重。” 建康二十四年,在国都外行宫静养的皇帝慕容骏突然下旨废掉在西北边塞监军的太子,并在玺书中列出其数罪责令太子自杀,引起兰党众臣不满,请求见圣却被一一驳回,后慕容骏重病,在返回国都的过程中,突然紧急召见驻守国都的右丞相宋仲名,在到达国都后,慕容骏驾崩,右丞相宋仲名拿出先帝圣旨,圣旨上宣布废掉太子慕容齐,改立四皇子慕容昊为太子,即日即位。与此同时,兰氏对圣旨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声称先帝是被慕容昊害死,现在慕容昊假借圣旨妄图谋害太子,篡夺皇位,于是起兵反抗,要推翻假太子慕容昊,迎回慕容齐。 一时间,陈国国都大乱,战事骤起,整个国家都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公子,现在外面很乱,到处都是难民,守城士兵也加强了警戒。” 萧湛听着陈叔的话,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过头来,今日他并未束发,如墨缎的长发正垂在脑后,只用一条简单的发带松松地绾着。 “虽说总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突然。”陈叔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萧湛,又继续道。 萧湛不以为意,终是敛眉淡淡开口道:“陈国如何交换政权不关我们的事,我关心的只是慕容昊登基后如何让实现他的承诺罢了” 说完,萧湛重新转过身,慢慢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难道都不问一下子幽姑娘的事吗?自从那日街上子幽姑娘跟着陈国四皇子走后,就再也没看见过子幽姑娘,现在如此情况,子幽姑娘一定也是在为慕容昊奔忙吧?陈叔暗自腹诽,见萧湛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只能摇摇头,暗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四章 攻城在即 “现在帝都的情况如何?”慕容昊坐在位子上,开口对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官员问道。 “回殿下,目前已经加强警戒,各个地方也都增派了守卫。”官员回道。 慕容昊闻言颔首,继续道:“做得好,一定要严查进出人员,你先下去吧。”说完,微微摆了摆手,官员得到允许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殿下,兰氏现在召集了五万军队,估计明日就会攻城。同时收到消息说,废太子也和孙坚一起从阳周往帝都赶”等到官员的脚步声消失后,一个劲服男子从藏身的巨大屏风中走出来。 慕容昊没有转身,只是侧了侧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们再去查。还有,太子,你说太子和孙坚带兵过来了?” 男子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尴尬和羞愧的神情,低头回道:“请殿下治罪,属下办事不力,废太子接到玺书后并没有依照命令自杀,所以到了阳周,说是要请见皇上才肯伏法。” 慕容昊摇了摇头,看着男子羞愧的样子安慰般笑道:“你也不用如此,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听话地乖乖去死的,太子虽然骄纵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毫无心机之人。既然他带兵来了帝都,正好,我这个做弟弟的,去会会他。” 但是男子却并未因此感到宽慰,为什么太子带兵来了,殿下还能如此淡定?于是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犹豫地开口问道:“可是,殿下,太子这次回来带了五万西北精兵,孙坚将军也跟着一起,现在看来兰氏已经有了十万军队,而我们…” “无论怎么样,都城内的羽林军誓死也得把都城守住。等到援兵一来,便可解我都城之急。”慕容昊打断了他的话:“一切我心中有数。” 但是羽林军毕竟数量有限,能抵抗得了常年在外征战的军队吗?男子心中仍有犹疑,可是见慕容昊明显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开口。 …… 其实此时并未是秋天,但不知为何,椒房殿却满是一片萧瑟之意。兰皇后端坐在大殿内,虽然正被人控制,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胆怯的神色。 “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说话?”原本安静坐着兰皇后突然笑了。 话音刚落,一个蓝衣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内,渐渐清晰地向她走来。 兰皇后慢慢地抬眼,依旧是倨傲地一瞥,看清来人的身份后,她嗤笑一声,道:“不知四皇子此刻光临我的椒房殿是何意?” 慕容昊面色冰冷,只是看着兰皇后不语。 兰皇后见他不回答,也不以为意,反而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踱向他而去。 她靠近他的脸,仔细地看了一番,然后摇头露出轻蔑的表情道:“果真像那个贱人啊。” 慕容昊闻言,面色一沉,忽然就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他的脸上犹如蒙上一层严霜,冷声道:“你给我闭嘴。” 兰皇后受制于人,却丝毫不惧怕,也任由他扼住,只是依旧笑着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昊,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慕容昊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慢慢松开了手,兰皇后顿时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摔在了地上。 “殿下今日来,是为取我的性命么?可是,就算本宫死去,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兰皇后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仍旧是开口说道。 慕容昊听见他的话也冷笑一声,但是并未有其他反应,而只是低下头看着坐在地上的皇后开口道:“那我就等着”便要提步离开,但走了几步后,他又停了下来,转头开口道:“不过,皇后娘娘莫要忘记了太子殿下的安危,他能否活着到帝都,还是个未知数。” 说完,慕容昊立刻便要走,但皇后却突然大声喊道:“你要是敢对我孩儿下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但慕容昊却像未曾听到过一般,脚步未曾停留。而他身后的兰皇后的双手紧紧攥紧,眼中是血丝一片。 “你怎么会突然去见皇后?”慕容昊刚出殿门,就看见子幽,她已经恢复女子的身份,此时正一袭白衣,正在转角处看着他。 “你怎么会这里?”慕容昊问道。 子幽微微笑了,然后回道:“我回去找你,但是你不在,然后苏公公告诉我你去了椒房殿。” 慕容昊点了点头,揽着她就往前面走:“我本想来证实一些事情,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 子幽闻言停下了脚步,她转头认真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你想知道的,是你母妃的事情吗?” 慕容昊看着她,缓缓地颔首,他的眼神中有一丝犹豫:“母妃和妹妹当年的事,我始终觉得蹊跷。也派人去调查了很久,找到一些线索,但我不能肯定,我本来想从皇后身上证实一二,却发现毫无用处。” 慕容幽公主和玉贵妃么?子幽曾听自己的父亲说起过那位风华绝代,当时宠冠后宫的玉贵妃,她肌肤莹白如玉,容颜出众, 是当时陈国有名的才女和美人,她曾是所有王孙公子的梦想,却最终还是进了宫,成为皇帝的女人。而在于家谋反事发后,她的族人被全部诛杀,她也突然从云端上摔下来,被打入冷宫,最终在一场深夜的大火中和自己年幼的女儿一同死去。而对于那场突然发生的大火,一直是个谜,没人知道一向冷寂的清凉殿为何会突然起火,没人知道玉贵妃和慕容幽公主究竟是死是活,只是在火被最终扑灭后,在原本的寝殿内发现两具已无法辨明身份的焦尸,因此昭告天下,玉贵妃和公主已经全部死亡。 子幽知道失去母妃和妹妹一直是慕容昊心中不能忘记的伤痛,但没想到他时隔这么多年后还会回去查。 “如果已经有线索,就不用这么急,慢慢找肯定能发现的。”子幽安慰他道。 但慕容昊却只是苦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怕来不及。子幽,我没有时间。” 子幽闻言,才明白了他的急切,虽然他在人前表现出沉稳,胸有成竹的姿态,但究竟能否成功,他也不敢保证,他怕的不是死,却怕自己死后便再也没有办法为自己的母妃和于家满门忠烈洗刷冤屈,再也无法找出当年的真相。 “可是现在,兰氏已经带兵驻扎在了都城外十里的位置,消息说明日他们就将攻城,殿下,那件事现在既然无法解决,就先放一放吧。” 慕容昊听完子幽的话,点了点头。 …… 耳边依稀传来远处如擂鼓般的响声,子幽慢慢睁开双眼,努力辩听着声音:“小然,怎么了?”她开口问道。 原本在外面守候的宫女慢慢将帘子掀开,轻声回道:“回姑娘,兰氏大军到了,现在正准备攻城。” 攻城?这么早兰氏大军便已经到了,思及此,子幽立刻从床上起来,快速地穿起了衣服,一边穿一边又问为自己整理衣服的宫女道:“殿下呢?已经去了城楼吗?” 宫女点了点头,回道:“回姑娘,殿下已经上了城楼了。” 慕容昊已经走了?子幽心中更是急,都怪自己这么松懈,明知今日兰氏会到,还睡着了。一边想着,她一边快速地梳洗,一会儿后,她连忙就往宫外奔去。 第四十五章 帝都城破 在殿内尚未感受到的紧张的气氛,在子幽出来后便已感觉到。手持兵器严阵以待的期门军军士随处可见,整个宫廷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行走时步伐划一的脚步声。每个军士的脸上都不再拥有之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神情。原本步廊上都可以常常看见的宫人现在已经所剩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宫人快速地在宫殿内穿梭,他们低着头小心谨慎的样子,不敢多停留,生怕被期门军误以为他们有什么危险的举动,受到盘查。 子幽向宫门奔去,在宫门附近,就看见了正在严密调查进出人员的期门军。子幽拿出慕容昊的信物,守门的军士很快就认出了那是慕容昊的东西,于是便侧身让出了位子以便让子幽可以出去。 都城原本商铺林立,热闹繁华的大街此刻也已经被一片紧张的气氛所笼罩,商铺纷纷关门歇业,路上的行人也是形色匆匆,带着害怕的神情,成群的羽林军向城门各个方向奔去,马蹄声阵阵,激起尘土飞扬。 “砰”一个正往家里赶的老伯撞到了子幽的身上:“对不起!”老伯抱歉地说着,但是头也不抬地就急着往前走,子幽拉住他,快速地问道:“老伯,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伯这才抬起头来,他看见子幽一个姑娘,于是好心劝道:“哎呦,兰丞相和太子都快打到都城来喽,城门现在已经关闭了,姑娘啊,快点回家去躲着吧,以免被误伤啊,这慌乱的大街,什么人都有,姑娘还是赶快回去吧。”说着,老伯摆脱子幽拉着的手就要抓紧离开。 子幽只好点头,松开手让老人家赶快离开,自己却并未返回宫中,而是继续向城楼赶去。 城门已经如老伯所说被紧紧地关闭,连城楼上都沾满了密密麻麻的羽林军,子幽在下面看不清慕容昊到底在哪,于是想上去,但是还未等到她靠近,便有数个身着黑甲的羽林军将士拦住了她。 “姑娘,你不能靠近这里,现在不允许出城。”其中一个将士说道。 原来是误以为她要出城,于是子幽停住了脚步,对他们说道:“我要见四殿下。” 将士并未有任何动摇,果然是训练有素,他们只是沉静地回道:“对不起,四殿下现在很忙,没有时间见姑娘。姑娘还是回去吧。” 实在无法,子幽只好将慕容昊的信物拿出,她将信物交到将士手上,道:“麻烦了,请将军帮我把这个东西交到殿下手上。” 接过信物的士兵们相互对看一眼,都没有动作,直到他们其中一个像是他们头的人凝着脸,微微点了点头,那个士兵才拿着子幽的东西转身走上城楼,不过一会儿,那位士兵就回来了,他向子幽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对她说道:“姑娘,殿下请您上去。” 子幽点了点头,提步就向城楼上走。 慕容昊此时和羽林军一样穿着黑色的铠甲,披着黑色大披风,墨色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正背对着子幽在和自己身边的将领讲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见是子幽,于是停下了对话。 “有什么事?你回宫里去吧,这里太危险了。”他走过来,看着赶过来的子幽,担心地说道。 子幽伸出手抚了抚他胸前穿戴着的铠甲,慕容昊抬手将她的手握住,子幽于是抬起头,此时慕容昊正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她,他又说了一遍:“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怎么我不应该来?我是来陪你同生共死的,你可不能小瞧我。宫内不需要我,有父亲守着,我要在这里陪你。”子幽固执地说,一副坚决不肯离开的模样。 慕容昊清楚子幽十分的倔强,多说并不会使她改变想法,于是在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勉强答应:“那你答应我,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 子幽见他终于答应,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听话地点了点头。 后来慕容昊就继续回去和众将士讨论军情和战略部署,而子幽站在城楼上望向远处,不远处密密麻麻的一片正快速地向城楼袭来,子幽知道,那是兰氏的军队。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一切,思绪却回到了当初她在塞北当监军的日子,那时候的自己跟着兰承随军出征,在他追敌进入凉山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远处,那个勇猛的年轻将军,思及此,她闭上了眼睛,如果不是兰氏,或许他能成就一番伟业,甚至成为慕容昊的得力助手吧。 一个时辰后,兰氏军队到达都城,并开始攻城。 兰方站在兰氏军队中央,大声地向城楼上的军队叫喊:“逆贼慕容昊,弑兄杀父,妄图篡夺皇位,罪不可赦!今日我兰氏将为陈国子民亲除反贼,拥立太子慕容齐登位!” 可是城楼上的羽林军并未有任何动摇,只是面色严肃地严正以待。兰方见他们不为所动,手一挥,身后的军队便向潮水一样涌向城门。 一时间,血肉横飞,喊杀声一片,无数的兰氏士兵冲过来,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爬上城墙,而其他士兵则合抱着巨大的粗木桩撞击着城门。而羽林军居高临下,不断向兰氏士兵投下石头,拉弓射箭。 密集的箭矢不断地进入城楼之中,士兵们一个个倒下,但是马上又有新的士兵出现代替死去的士兵的位置,滚烫的鲜血四溅,甚至连子幽的身上也溅上了战士的热血。 虽然羽林军训练有素,可是毕竟人数有限,渐渐地兰氏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城楼,城门也缓缓被打开。子幽在刀光剑影中寻找慕容昊的影子,但是除了和敌人誓死拼杀的羽林军和兰氏士兵,她找不到任何踪影。心中不由得急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敌人挥着刀向她砍了过来,子幽快速地脸一侧,躲过了。她伸手从倒在自己脚边的士兵边上捡起了武器,及时地扛住了兰氏兵的第二次袭击。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的手有些麻,甚至差点松了手,但她还是冷静地握紧武器,向敌人刺去。脚下狠辣地一踢,敌兵一时不察倒在了地上,于是子幽马上就将手中尖锐的长矛刺入了士兵的胸膛,一瞬间鲜血喷薄而出,一下子都喷在了子幽脸上。子幽红着眼,看了周围一眼,只见兰氏士兵越来越多,恐怕城此时已经被攻破了,于是她立刻站起来,将兰氏兵掉落的刀拿在手上,冲了下去。 大街上也是一片混乱,羽林军,兰氏军队混杂,满地尸体,哭喊声一片,子幽正准备往宫内赶,要回去看看情况,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停住了脚步,一瞬间,她的眼睛突然睁大,四王府! 第四十六章 奔赴王府 等子幽赶到四王府的时候,四王府的大门正大开着,里面传来女子和孩子的哭喊声,难道?子幽连忙跑了进去,只见四王妃李碧正坐在大厅之中,身边的丫鬟正在哭泣,而几个仆人正在不断地劝说着什么,但李碧始终冷着脸,不言不语。 “王妃为何还不离开?”子幽走到李碧面前,因为子幽满脸的血,手上还拿着血迹斑斑的刀,李碧身边的仆人见状立刻挡在了李碧面前,小心地看着子幽的一举一动。 子幽知道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到了他们,于是将手中的刀往身后放了放,看着李碧,再一次说道:“城已经被攻破,兰氏大军马上就会进来,你为何还在这里,快跟我走。” 李碧闻言,惊诧地看着子幽,一副不信城门已经被攻破的样子,立刻急切地回道:“城已被攻破?子幽姑娘,那王爷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在哪?” 李碧十分着急慕容昊的情况,可是子幽也不知道他在哪,于是只能拉住李碧的手,尽力让他冷静下来,道:“殿下自攻城后就不知所踪,不过我想殿下是安全的,现在情况很危急,王妃快跟我进宫去吧。” 李碧看着子幽,并没有听她的话,而是敛眉坚定地对子幽说:“不,我要在这里等王爷。”她面容坚毅,根本不愿意跟着子幽走。 子幽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城已被攻破,兰氏众人必然会到四王府来,李碧她们在这里只能是等死,她不知道慕容昊为何会把李碧等人留在这里,而没有提前将她们转移出去,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李碧见不到慕容昊根本不愿意听她的话,如果他们真出了事,那慕容昊怎么办? 于是子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克制,她继续劝道:“王妃要等殿下不要紧,可是,王妃肚子里有殿下的孩子,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千万为孩子着想。这可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王妃一定要想清楚了!”子幽因为李碧不听劝,语气也不免变得有些强硬。 而李碧身边之前一直在劝李碧离开的仆人见状也忙附和道:“对!对!王妃,这位姑娘说得对!王妃一定要为小殿下着想啊!时间不多了!” 当李碧听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脸色明显变了,子幽知道,她动摇了。当初听说李碧怀孕的时候,她有恨过,她有气过,甚至因此不愿意见慕容昊,可是,到了这种时刻,自己还是不顾安危地跑来了,因为她尽管不愿意承认,也必须承认,李碧对慕容昊很重要,李碧和他的孩子对慕容昊有多么重要。她不得不去守护他所重视的一切。 李碧沉默了一会儿,后来终于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点了头,子幽心下一松,拉着李碧便想走。 但是李碧却停住了脚步,子幽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静静地看着子幽,然后有些抱歉地对子幽说:“姑娘,我还有一个东西必须一起带走。你能等等我么?” 子幽突然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她正准备开口阻止时,李碧却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心!" 子幽闻声立刻感觉到了杀气,揽着李碧就往边上一避。子幽连忙回头,只见四个兰氏士兵向她们冲了过来:“到那边去!”子幽大喊一声,就将李碧挡在了自己身后,自己挥着刀就迎了上去。 毕竟男女有别,且有人数差异,子幽渐渐有些吃力,而原本王府的仆人也并没有过来帮忙,他们只是紧紧地站在李碧身边,把她保护地好好的,谨慎地看着子幽这边。 其中一个士兵看见子幽一个人,便想趁机到李碧那里去,子幽见状,连忙挡了一下,不料刀锋刺入了自己的手臂,一阵剧痛,子幽手中的武器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眼看兰氏兵就要用刀刺死子幽,子幽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敌人的杀势挡了回去,然后院中突然出现了数个黑衣武士,瞬间就将剩下的敌人消灭了。 然后站在子幽面前的男人马上就跪下了:“主人,属下来迟了。” 是宗其。 子幽看见他们来了,笑了一下,然后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宗其见子幽受伤,马上就起来伸手要来扶她,子幽不动声色地避过了他的手,抬头对他道:“还好,你们来了。不怪你们,都怪我事先未和你们联系。你们来了就好。” 宗其见子幽躲避自己的手,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收回,然后对子幽说道:“烟波楼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主人跟着我们走吧。” 子幽点了点头,然后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看了在角落中的李碧等人一眼,李碧原本柔美的脸上此刻都是害怕,看着子幽的眼神又疑又惧,显然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来。 子幽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无奈地转回头来,对宗其吩咐道:“你带几个人,把王妃她们送到烟波楼吧,你们好好保护她。” 宗其显然对刚刚她们不管自己主子死活的行为不满,于是没有答应,只是轻蔑地看了她们一眼,拒绝道:“这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慕容昊不自己来管,主人,我们自己走吧,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子幽听见他的话不由得脸色一沉,她怒斥道:“说什么话!我的命令你敢不听么?我叫你送就送。” 宗其被子幽一骂,尽管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说道:“那我派人送她们过去,我留在这里保护主人。” 子幽摇了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宗其,你跟着,派别人我不放心,我不是王妃,他们不会这么关注我。你跟着去,给我留两个人就行。” 宗其犹豫了片刻,看见子幽严肃的神情,再看了看大着肚子的李碧,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留下了两个人,剩下的跟着自己带着李碧等人走了。 临走前,宗其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对子幽说道:“主人,你一定要小心啊。” 饶是这么严肃的时刻,子幽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宗其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平时不爱讲话的闷葫芦一个,今天就说个没完了。 “我知道,你快带她们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子幽催促道。 于是宗其只能闭上嘴巴,但是他看了子幽边上站着的两个黑衣武士一眼,示意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子幽,两个武士明白了他的意思,都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见此,宗其才满意地颔首,转身放心地走了。 子幽看见他终于带着李碧等人离去,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对自己身边的两个武士说道:“宫里情况不知道如何,丞相还在里面,你们跟着我进宫。” 武士们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子幽往门外走。 其中一个武士将缰绳交给子幽,子幽接过便迅速地上了马,四周已经是一片混乱,哭声喊声一片,整个都城都已经笼罩在火光之中,随处可见掉落的武器和士兵的残尸。源源不断的兰氏军队正在涌入,而守城的羽林军则仍在顽强地反抗着。 子幽强迫自己回过头,清喝一声,就带着另外两个人向皇宫奔去。 第四十七章 侵入帝都 “主人小心!”眼看皇宫就快要到了,领先跑在前面的子幽突然听见后面的武士的大喝。然后只听“锵”一声,子幽闻声回头,只见其中一位武士将射向自己的箭挡到了一边,而在他们的不远处,数十个兰氏士兵正骑马追击着他们。 “嗖”“嗖”箭矢不断地向他们射过来,子幽等人一边加速向远处冲去,一边不断地用刀将箭矢挡开。但箭来的越发密集,跟在后面为子幽挡箭的两个武士渐渐也有些力不从心,纷纷中箭掉落马下。 只听身下的马一声痛苦的嘶喊,子幽立刻从马上跃起,身下的马几乎就在同时重重摔在地上,子幽勉强地落在地上,眼看宫门就不远,子幽紧张地手心发汗,当即施展轻功往前面掠去。 后面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突然,身旁一阵疾速的风扫过,子幽只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捞进了怀里,然后一下子坐在马上。惊魂未定,子幽转头,竟是未着面具的萧湛! 萧湛面色冷凝,原本就冷淡的眼神里此刻还有似乎还有一丝恼怒,他始终没有看子幽一眼,只是拉紧手中的缰绳往前方赶,而他骑得马果然也不是凡物,异常神骏,跑得速度极快,威风凛凛,脚下生风。 子幽因为受伤,马上的颠簸几乎让她受不住,但是她看萧湛明显的脸色不好,于是只能勉力支撑着前伏,前方的宫门越来越近,期门军和羽林军也已经依稀出现在了眼前。 就在这时,萧湛左手一挽,将子幽揽进了怀中,用左手牢牢抱住,只用右手拉着缰绳。而跟着萧湛旁边的陈叔等人,看到萧湛抱住子幽,尽管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笑了。 终于,萧湛带着子幽冲向了皇宫。在皇宫附近森严守卫的羽林军见此纷纷涌上前来,立刻就将后面追赶着的剩下的几个兰氏士兵射杀。然后个个拿着尖锐的长矛的羽林军将他们也包围了起来,萧湛于是连忙拉住了嘶叫的马,停住了脚步。 见子幽想要下马,于是萧湛抱着她下了马,子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萧湛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什么也没说。子幽只好将慕容昊的信物拿出,道:“让我们进去。” 羽林军将信将疑,并没有因为信物就让他们进去,反而围住了他们,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子幽见此状况,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悦来,但一想到时局特殊,于是冷声开口道:“我有重要的事要面见丞相。难道你们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么?”子幽拿着的其实是慕容昊的纹身玉佩,陈国每位皇子都有能够表明自己身份的玉佩,每位皇子都要随身携带,因此子幽此刻拿着玉佩,就表明慕容昊信任自己。 “对不起,姑娘,丞相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宫廷。”羽林军仍旧面无表情地拒绝道。 而就在此刻子幽等人相持不下的时候,又有大批的羽林军出现将皇宫包围了起来,应该是要守住皇宫吧? “你们快点!把守好每一个宫门!”宋仲名苍老但是有力的声音响起。 子幽于是和萧湛对视了一眼,见萧湛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子幽还是一狠心地朝宋仲名的方向喊了一声:“父亲!" 宋仲名闻声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满身是血被羽林军包围着的子幽,他的视线先是在子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了站在子幽身边的萧湛身上,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宋仲名已经感觉到这个男人的一种隐隐的王者之气,他站在那里,目光不卑不亢,定不是一个凡人。 “你们都散开。子幽你跟着我来。”宋仲名穿过人群,将子幽带进宫中,走了几步,他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了仍站在原地不动的萧湛等人一眼,然后又用征询的眼神看着子幽,向子幽询问他的身份。 子幽点了点头,回道:“是梁国萧太子。” 宋仲名听见男子的身份,再一次看了萧湛一眼,而萧湛对宋仲名微微欠身笑了一下,淡声开口道:“宋丞相,湛久仰多时。” 宋仲名也笑了起来,点头对萧湛道:“是老夫久仰殿下的大名才是!请殿下和众位一起进来,兰贼马上就要到了。”说着,用手示意萧湛等人进宫,萧湛颔首,对后面的陈叔等人示意,众人便进了宫。 “父亲,四皇子在哪?”子幽着急地问道。 宋仲名见她受伤,于是开口道:“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四殿下现在无需担心。” 子幽一听,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执着地对宋仲名道:“我无碍,爹,殿下现在在哪里?” 宋仲名知道自己女儿倔强,不知道慕容昊的消息是不会罢休的,不由得叹气道:“子幽,殿下在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殿下就是嘱咐我带兵守住皇宫,而他究竟干什么去,我无从得知。” 子幽闻言,只能无奈地点头。 而宋仲名将他们带进一个殿中后便离开了,子幽叫来宫女,为萧湛等人上茶。陈叔等人自进入皇宫后,便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四周,而萧湛则完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地喝茶。 子幽想了想,还是走到他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红,子幽开口对正在喝茶的他谢道:“谢谢你刚刚救我。” 萧湛听完子幽的话,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然后抬眸看着子幽,子幽脸上的血已经洗干净了,手臂受伤的地方包着纱布,此刻她正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尴尬地道谢。 萧湛看着她的眼神闪了一下,然后假装不在意地回道:“没事,只是刚好经过罢了。” 刚好经过?子幽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带着人在街上乱逛呢?她只是想表达一下谢意,却没想到他这么别扭。 既然这样,子幽也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笑,但马上,子幽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对萧湛正色道:“现在兰氏攻进帝都,正是多事之秋,不过太子暂时不用担心,皇宫还是安全的。相信四殿下也一定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萧湛颔首,说道:“我倒不是担心,我相信你们。”说完话,萧湛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在笑子幽多虑。 子幽点头,放下心来。 而此时,硝烟弥漫的城内,攻破城门的兰氏军队鱼贯而入,兰方高坐马上,身边都是兰氏士兵簇拥着,他本来以为攻城会颇费时间,并且出发之前兰隆也是百般叮嘱他小心谨慎,但是没想到京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果然是慕容骏突然驾崩,慕容昊一时措手不及? “你快去探探,太子现在究竟在何处,立刻向我汇报”兰方想到早就从阳朔带着军队出发的太子,至今还没有消息,虽然他们已经攻入城中,但是正是关键时刻,难保慕容昊反击,所以他正急切地等待着太子的消息,相信太子的军队一来,他们将会胜券在握。 一位侍卫得令,立刻一拉缰绳转身向城外方向而去,兰方面色凝重地看着周围的景象,整个京城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回击的抵抗也是零零散散,不成气候,这种过于顺利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他望向不远处的宫城,高大辉煌的建筑正矗立在他的不远处,那是他们兰氏渴望的荣光!于是他心下一定,继续向皇宫走去。 第四十八章 太子身亡 暗灰色烟雾弥漫,伴随着马蹄声阵阵扬起的是黄色的灰尘。孙坚带兵向帝都赶去,身边的慕容齐面色不耐,一边不断地向后方的兵士看去,一边还是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孙将军,我们这个速度,何时能够赶到帝都?此刻万分危急,必须快马加鞭才是!”说着,他又狠狠地往自己身下的马后部抽了一鞭,身下的骏马立刻发出凄厉的悲鸣,直直地要抬起前身来。慕容齐心情焦躁,死命拽住缰绳。 孙坚闻声回头,见慕容齐一脸烦躁,劝道:“殿下,帝都离阳周甚远,多日以来车马劳顿,将士们日夜赶路,已经是最快了。”慕容齐冷哼,道:“最快?孙将军是在说笑么?都这么多日了,竟然还未到达都城,我叔父正在等着,我想,将军知道后果吧?” 孙坚听见慕容齐的话,脸上露出略有惊慌的表情,他连忙回道:“殿下误会了!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叫将士们加快速度!” 慕容齐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回道:“嗯,希望孙将军记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事成之后,本宫登基之时,必然不会忘记孙将军的帮助。”慕容齐一边说着,眼里露出希望的神采,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坐在了最高的位子上,接受着天下人的朝拜。 孙将军笑了笑,回道:“是是是!下官明白,殿下请放心!”话说完,他转头向身后高声喊道:“全军都给我加快行军速度!赶快跟上!” 将士们听到命令,于是都扬鞭加快了脚步。 孙坚一边往前方奔驰,一边脑中不由得浮现了当日的情景。当时的自己刚刚将太子带到阳周,就听闻兰方带兵反抗的消息,后来没多久就有人来到阳周找他,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夜晚,自己正打算就寝,就有部下来汇报说外面有一个人要见他,他本来念着夜色已深,自己就要就寝了想要拒绝,但是看到部下递过来的那个人的东西一下子就明白了。 来人一身黑衣,苍白的面容被黑色的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沉静如水,仿佛一切都不能让他有所波动。 “孙将军,主人让我把这个带来给你”黑衣人声音嘶哑,像蛇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他黑色衣服下伸出的手白皙如雪,甚至泛着不健康的青色。 孙坚面色犹疑,缓慢地从他手中接过信,在他看信的时候,黑衣人一直坐在他的边上看着他,没有再说别的,只是沉默地看着孙坚的一举一动,但是那种阴森的气息却让孙坚隐隐感到背脊发寒。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孙坚看完信,征询地抬头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点点头,嘶哑的嗓音响起:“殿下希望孙将军能够依慕容齐的意思做,殿下一切自有安排。” 孙坚闻言答道:“好,我知道了,麻烦您回去告诉殿下,我会依他的意思来。” “如此自然是最好,那我在这为我家主人谢过将军了”一边说着,黑衣人站起来对着孙坚做了一个揖,孙坚连忙伸出双手去扶他起来,笑道:“都是为殿下做事,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黑衣人点头,听见他的话也笑了,告别了孙坚后立刻匆匆地离开了。 他单薄的身影犹如一滴墨水,一下子溶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而孙坚一个人坐在房中,再次细细看了那封信一遍,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回想中反应过来,转眼间,帝都已经在不远方。 慕容齐的表情一喜,急切心情越加表露无遗。可正当他要开口说话时,突然原本无人的大路上出现了大批身着铠甲的士兵,他们全副武装,面色严肃,眼神中杀气熊熊,正以铺天盖地之势向自己袭来,那惊人的气势不禁让慕容齐身下的马也被震慑地停住了脚步。 “这是?”慕容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得到消息是说兰方已经攻克了帝都,扫清了前往帝都的道路么,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大批的军队? “来者何人!”慕容齐忍不住向快速的军队喊道。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是满天扬起的烟尘和震地的马蹄声。 跑在众人之前的是一个黑衣将领,他蒙着黑色面纱,露出的眼睛狭长,但是里面一片肃杀,他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握着红缨枪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 “来者何人!”慕容齐见来人不回答,不由得大怒,于是再喊问了一次。 但转眼间,原本快速前进的军队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响彻云霄的无数骏马的嘶吼,将士门的武器泛出冰冷的光。 慕容齐的心中不自觉地涌上一种恐慌之感,他不想承认自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孙将军......” “废太子慕容齐不遵先皇的诏书,策划兰氏弑父谋反,意图篡位,在下奉太子慕容昊旨意,前来捉拿谋逆的罪人!”嘶哑的声音冷冷传来,坐在马上的蒙面男子居高临下地喊道。 听见他的声音,孙坚军队的士兵们不由得骚动起来,大家面面相觑,然后都望向自己的将军孙坚。 而孙坚听见了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大胆!一派胡言!我乃先皇册封的太子,慕容昊这个小人为了皇位害死父皇,现在还想假借父皇遗诏加害于我!罪人,哼,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让开路来,本太子登上皇位之时还可以饶你一命!”慕容齐话说完,压下心虚的心情,向孙坚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但孙坚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按兵不动,不由得让慕容齐心下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 黑面将领并没有理会慕容齐的话,只是对着孙坚喊道:“孙坚,先皇遗诏,废太子慕容齐勾结兰氏外族,意图不轨,勒令其自杀,你为何不遵先皇遗诏,领兵跟着慕容齐谋反?难道你要背叛先皇,背叛太子不成?!” 孙坚闻言大惊,先是愣着,然后马上反应过来,答道:“下官不敢!只是殿下对皇上的诏令感到疑惑,于是想当面向皇上禀明!” “向皇上禀明?兰氏谋反,围攻帝都已是不争的事实,证据确凿,如今先皇驾崩,正是多事之秋,将军以此为名,带大军压境,是想谋反么?望将军三思而行,莫为他人做嫁衣不成反而白白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一世英名!” 孙坚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似乎是在认真思考黑衣将领的话,而慕容齐见他有所动摇,不由急道:“一派胡言!孙将军,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我叔父已经成功攻入帝都,胜利已经不远,你......” 话未说完,慕容齐最后只觉得眼前一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孙坚将手中的剑放下,慕容齐的头颅便“咚”的一声滚落在了地上,他睁着双眼,死死盯着,好像在控诉突然降临的死亡,鲜红的血洒了一地,而孙坚也是满脸血,但他并没有抬手去擦,也没有看地上的头颅一眼,只是转头向黑衣将领回道:“废太子已死,下官并没有忘记先皇的诏令。先前是下官糊涂了,兰氏谋反已成事实,坚愿为太子诛杀逆贼!” 他的声音如此洪亮,如此铿锵有力,使得自己身后的士兵在从太子突然的死亡后立刻反应过来,一阵哗然,然后纷纷附和,一时间,整个天地都回响着“诛杀逆贼”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