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而安》 第1章 楔子 落山前的太阳斜斜挂在天边,尽情燃烧着最后一点余温,人影散尽的校园被一片暗黄笼罩。 “啧……没油了?给个打火机。”校服外套凌乱挂在身上,女生借到火点着香烟,深吸一口,舒展眉目。 这一群年轻女孩聚在教学楼的拐角,抽烟的抽烟,补妆的补妆,唯独只有赵贞,静静靠着墙发呆,毫无动作,校服也穿得最整齐。 “赵贞。”借火那位吐出烟气,扯开嘴角,“你最近不怎么去找那谁了?” 闻言,赵贞抬眸,语气轻淡地应了声。 对方调侃道:“这么快就腻了?你生日不是和他出去过的……怎么,他满足不了你?” 眼睑微敛,赵贞恹恹地应:“嗯。” “说实话,之前我对他挺有兴趣的,尤其看你宝贝成那样,真不行还是假不行啊……”烟气氤氲,问话的女生半真半假地调笑。 微微呛鼻的味道潜入肺部,赵贞几不可察地皱眉,在对方叫了好几声名字后才回过神。 轻轻勾唇顺着对方的话头答,眼里却不见一丝笑意。 “是真的啊,他不行,根本满足不了我,你好的那口他来不了,连我都不够,你就别惦记了。” 问话的女生乐了,其它人也跟着偷笑。 光线黄地有些发昏,走廊另一边拐角处,有人僵着身体,将她们的一字一句全部清晰听入耳中。高大的身影蒙上了阴影,他踏出脚的念头,被带笑的那句回答彻底打消。 太阳被挡在远处低矮的楼房背后,渐渐沉入了地平线之下。 这是2006年。 对于这一年在永山高中就读的学生们来说,让他们记忆深刻的校园八卦大概有两件: 一是恣意张扬的富家女赵贞,追到了沉默寡言常年第一的霍承安。 二是这段恋情只持续了一个多学期便结束,先前为了追霍承安闹得全校皆知的赵贞,率先提出分手,没多久转学离开。 . 2015年,b市‘海色’酒吧。 舞池里满是甩头扭腰的男女,躁动的荷尔蒙气息充斥了整个空间,气温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升高,越晚,原始本能越是展露无遗。 这嘈杂的音乐简直像酷刑,赵贞占着个小位置,非常没有格调地用绿茶兑洋酒,闷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又一个男人在对面坐下,带笑的眼睛闪烁着非常好懂的光,手指弹了弹桌上的酒瓶:“美女,大晚上一个人就喝这个?” 看人穿衣的本事她还是有的,不动声色地扫一眼,衬衣、腕表、皮鞋,全是好东西。 如果说男人衡量女人首先看脸,那么女人衡量这种男人,自然是看钱。 按照这个标准,这位比前七个来搭讪的档次都高。 嗯,高级货。这个比喻让赵贞心头一乐。 “不然我应该喝哪个?”赵贞抬眸懒懒瞥了他一眼。她倒是想只点绿茶,问题是规定了不行。 她的眼睛生的媚,眼波一横,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对面那位却酥了半个身子。 如赵贞猜测的一样,他是皇城根下二代堆里混大的,现在不如以前那么野,但久经沙场,什么女人没见过,玩地越多兴致越难被挑起,像这种过电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 难得,所以更加有趣。 “想喝哪个就喝哪个,你觉得呢?”他道,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这是大厅角落的卡座,赵贞窝在这不过是消遣打发时间,都说海色消费高,进门就开始烧钱,以她现在的情况能坐在这还是沾了别人的光,不过消费也得看跟哪儿比,楼上的一个包间就能抵大厅全部,很明显,面前这个男人就属于上边那个世界。 见赵贞不答,他勾唇:“怎么,你怕我不是好人?” 调侃是入门级的,然而说话的人没有下|流感,容易让人心生亲近,虽然他的眼睛里闪烁的就是想和你做那档子事儿的光。 “怕?”赵贞觉得好笑,“你是能生吞了我还是怎么?” “那倒不至于。”男人乐起来,生吞不行,活剥还是可以实现一下。他倾情推荐:“要去吧台试试我调酒的手艺吗?独家秘方。” 好几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从旁边走过,有些甚至来回走了四五趟,醉翁之意再明显不过。 对面这个男人仿若不觉,凝神看着赵贞,真别说,被他注视的时候,她恍惚产生了一种自己很特别的错觉。 赵贞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气质,钱堆出来的气质。 曾经富的时候,她也是不需要瞻前顾后的人,只是豪则豪矣,任她爸挤破脑袋也跨不过某道门槛。但这人不一样,他豪地有底气。 赵贞突然很烦躁,眉头一皱,直白道:“抱歉,你的酒留给懂得品尝的人吧,我没那么高的欣赏水准。” 她学着他坐下时的动作,在瓶身上一弹,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就想在这儿喝‘这个’。” “ok,ok。”男人很识趣,她就差说goaway了,纠缠这种事不是他的风格,虽然不明白美人为什么突然不悦,但玫瑰都是带刺的,有点脾气反而更可爱。 他留下一张名片在桌上:“以后想喝酒的话,随时可以找我,或者等会儿改变主意了,上来三六,什么酒都有。” 三六是指666号,这间和888一样,在海色属于不对外开放的特殊区域。 男人会对女人进攻基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喜欢到不能自拔,二则是觉得难度不高,自己能弄到手。 赵贞不觉得自己的魅力有那么大,对一般人或许有可能,但这种明显要风得风的主,她在他心里最多等同于一碟小菜。 他长得好看,光是英俊也就罢了,还多金,看样子出手必然不会小气,对很多女人来说是不错的床上伙伴,陪他不亏,但于赵贞而言并不。 赵贞看都没看,人一走就弹指把轻飘飘的名片扫落在地。 人越是低微,越是贫贱,就越是要尊重自己。 手机轻震,微信弹出许佳的消息:‘生日快乐!今晚好好享受,过得愉快!’ 后面跟着一个暧昧的羞涩表情。 赵贞和许佳同是‘红坊’会所的短期兼职服务生,一个礼拜至少五个晚上要见面,两人特别聊得来,慢慢成了朋友。 许佳最近钓了个富二代,一下子农奴翻身做地主,前天晚上塞给赵贞两张卡,一张是海色的vip,另一张是四季的钻石卡。 赵贞不是很想要,在红坊上班就已经体验够了,换个地方看一样的东西,也不知是放假休息还是折磨自己?而且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她和许佳随便消费得起的。 只是许小姐怎么说?人家道公子哥最不缺的就是钱,真心值几毛?不过是等价交换,趁着新鲜劲还在,能攒一些是一些。 她如此看得开,赵贞也不好说什么,盛情难却,便没再推让。 眼下,赵贞看完微信内容,目光扫过周遭的人群以及那张躺在桌脚的名片,想起了许佳对她的鼓励。 要在这些人里找个onenight对象? ——no。 她是空虚了很久,但被陌生男人进入这种事还是算了吧,电力持久尺寸任选的东西多的是,败火也不一定非要男人。 摁下桌上的电铃,服务生背手过来,弯腰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和刚才的搭讪让赵贞一阵心烦,那郁闷铺天盖地,到嘴的‘买单’转了个弯,变成一句——“再来两瓶酒!” . 许多两|性专家说过,适当的自我安慰对女人是有益处的,因为只有自己才能百分百地为自身感受服务。 今夜,赵贞的对象不是男人,而是事先准备好的那些工具,外观和使用方式不尽相同,但作用都是一样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晃荡的密闭空间一下子豁然开朗。 赵贞尽力让自己走地平稳,她目的地在这条走廊的尽头,1001。 因为喝酒之前来过房间,第二次进来,赵贞有种到了自己地盘的轻松感。 她从柜子里拿出酒,盘腿坐在床上,连酒杯都不用,直接仰头灌起来。 先前在酒吧里,为了防止自己喝醉遇上别有用心的人,她不敢敞开喝,现在总算是过瘾了。 瓶身见底,后劲上来,很快赵贞就分不清天和地,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动的,感觉旋转了几下,最后着落在柔软的床上,脸贴着被单,舒适地让人不想动。 赵贞随手从床上摸过一样,调到最大档,嗡嗡震动的东西拿在手中,还没用就已经觉得羞耻。 她摸索着关了床头的灯,在一片漆黑中费力钻进被窝,那东西抵着,酥麻感让她不自觉蜷成了一团。 仅仅只是个开端,和想象中不同,说不上好受,或许是素了太久一时之间很难适应。 是了,从初识此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九年。 慢慢地滋味好了些,她轻吟一声,终于体验到了妙处。 皮肤越来越烫,越来越红,除却酒意,还有别的东西让她亢奋。 她侧着身子,脸贴着床单,腿开始颤抖。 这东西果然好用。 只是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她下意识呢喃出一个名字。 ——承安。 脱口而出的瞬间自己愣住了,然后便没了然后。 生理上得到了满足,十几秒结束之后,心里却一片怅然。 赵贞出神地看着墙壁,呼吸还没平复。 生日这天独自一人来酒店做这种事,怎么想都有点可悲。 但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那个人的脸。 第2章 手机贴在耳边的时候,赵贞的意识仍有些恍惚。 许佳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你在哪?一上午没接电话我担心死了!怎么样,没事吧?” 赵贞侧头,正好对上窗户,大半的光都被深色窗帘挡住,缝隙里漏进来的那点不算太刺眼。她埋头在枕间,呢哝不清地应了一声。 “算了算了。”许佳觉得她大概没休息好,确定了她没失踪便放下心来,“我们晚上见面说,有事打我电话!” 挂掉一看,未接电话有好些个,不过全是两个号码打来的,除了许佳,另一个是她弟弟赵祁。赵贞提前和他打过招呼,说生日晚上会在外过夜,来电时间全是上午,应该是想问她在哪。 离退房还有半个小时,赵贞回了电话,赵祁关心问了几句,她不好意思说实话,随便编了个借口,他没疑心,只约定了晚上来红坊接她的时间。 起身洗漱整理过后,看着床上那堆东西,赵贞有种扶额的冲动。 晚上还好,喝了酒之后更无所谓,大白天看到这些东西,有些还是自己用过的,羞耻感简直如滔滔江水一般袭来。 干脆扔在这里不管——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两秒就被她否决,都是花钱买的,好几百呢,丢了怪可惜,别人有钱任性,她没这个资本。只好从地上捡起包,把那些东西一股脑装进去。 回到租的地方,吃了碗泡面,打扫卫生,再洗个澡,时间就差不多了。 穿好衣服急急出门,坐了一个半小时公车才到红坊。 赵贞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刚穿好裙子,许佳突然蹦到她面前:“嘿!” 笑着拍开她作乱的手,赵贞提醒道:“经理要到了,快点换衣服。” 许佳走到自己柜子前,换着衣服嘴也不停:“你真的做到这个月十五号就不做了?” “嗯。”赵贞理着领结道:“当初签的就是短期合同,我弟弟本来就不同意我来这上班,他说再熬下去,身体要熬坏了,而且又乱。” 这里工资高,前几个月缺钱,来这里是没办法。短期合同的好处就是,想走提前半个月打招呼就行,做了快三个月服务生,已经够久了。 “真好!”许佳羡慕地感慨:“你这么辛苦照顾他,等你弟弟有出息了,你也能享福了。” 穿好衣服抬头,眼神在赵贞上瞟过,一愣,然后忍不住在她胸上摸了一把。 “啧啧,你的身材真是绝了,大家穿一样的制服,怎么到你身上就这么不正经?” 不管多少次还是不能习惯,许佳每回都会看呆。 “你思想不正经还怨我?”赵贞失笑吐槽。 两个人往外走,许佳撞撞她的胳膊:“哎对了!上回和我男朋友一起来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穿蓝衬衫的,你还记不记得?” 赵贞想了想,摇头:“忘记了。” “就是特意过来和咱们打招呼,还问你去不去吃夜宵的那个!”许佳拍了她一下,嗔道:“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赵贞不说话,只是笑。怎么会不记得?一个礼拜内的事情,她还没有记忆衰退到那种程度。 皇城根儿下的公子哥,不管是喝过洋墨水的还是土生土长的,都爱干些奇怪的事儿,比如大半夜开着路虎去街边吃烤串儿。 她当然没去,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回家睡觉,人家就算开着车满世界闲逛也不愁吃喝,她还得工作挣钱。 许佳小声对她道:“我跟你说啊,那人好像看上你了!” “是嘛。”敷衍地应了声,赵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加了句:“那…谢谢他。” “噗嗤。”许佳没忍住,笑着捶她:“你能不能正常点?我和你说认真的呢,要不要考虑下?我觉得挺不错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才华,肯定能稳稳地把他攥在手里!” “才华?别寒碜我了,你见过谁家的才华卖半年都卖不出去?”赵贞平时会给杂志社写点小稿子混饭吃。 “那也比我强啊,我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脸能看看,没一样拿的出手,吊个富二代还提心吊胆!”许佳摇头叹息。 赵贞觉得这姑娘特可爱,哪家的富二代在床上看才华的?当然,那种‘才华’不算。 就算文成武就了,长得不好看还是白搭,说白了,那些男人大多还是看脸。 仗着身高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大学的这几年好好把握,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话说地心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其中那股淡淡的遗憾。 许佳又叹了两声,没多久重新精神起来。 这里十点才开始热闹,现在时间还早,服务生们都在检查各个包间的卫生,越往上越要紧,那些贵客待的地方不能出一点差错。 红坊的消费比海色只高不低,大厅最热闹,相对来说不那么烧钱,但也鲜少有坐满的时候。 三楼开始就是消费翻番的地方,为了确保客人玩得开心,一层只有两个房间,六号和八号,所有包间都要提前预定,这里不兴喝啤酒,什么贵来什么,一晚上至少六位数起。 今天,许佳负责三楼的六号,赵贞负责六楼的八号,她们的工作是在门口站着,客人要东西的时候,她们就拿起腰间的对讲机呼叫总台,仅此而已。 比普通服务生轻松一百倍的工作,工资却是别家的五倍。 十一点多,外边陆续停车,不过都是往大厅去的,赵贞去一楼总台拿东西时,顺便看了眼预定本上登记的信息。 606后边打了个勾,表示开出去了,后边写着三个字:沈沛宁。 前台见她盯着看,问:“怎么,你认识?” “没有,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我怎么可能认识。”赵贞把本子还给她,在前台‘说得也对’的表情中,回了六楼。 推车从电梯上来,酒水运进去,本不是赵贞份内的事,她站着无聊,帮着搭了把手。 运酒的服务员整理着包间里的大酒柜,突然叫她:“赵贞!还差两瓶轩尼诗,你帮我去拿一下行吗?” 赵贞说好,到一楼找管酒库的,拿了酒正准备上去,就见一群人从前边走过,拐弯进了vip电梯。 往常见得多了,但这回,她的脚步滞了滞。 拐个弯绕到前台问:“刚刚进来的那些人是哪个房间的?” 前台看了她一眼:“606的啊,外套拿在手里的那位就是沈先生。” 喏喏点头,赵贞若有所思地走开。 随手拦住一个正往大厅端酒的服务生,扫一眼对方的名牌,拜托道:“小媛,我今天有急事想早点下班,你能和我换一下吗?你去606替我站一晚上,我帮你看大厅!” 大厅服务生和楼上站岗的工资不一样,楼上提成高,另外还有小费,接触有钱人的机会也大,说实话,大家都想去楼上,但要命的是,安排谁待大厅谁去楼上只有一项标准——看脸。 漂亮的上去,客人看着也能开心点,经理的想法就这么简单粗暴。 突然被好事砸中,叫小媛的姑娘有点不信:“真的?你不是在寻我开心吧?” “当然不是!”赵贞急忙摇头,把酒递到她面前,“这是606的酒,你现在上去就行,客人已经来了,我帮你把这些端到大厅去。” 交接工作就此完成,怕她不放心,赵贞还特意补充:“小费什么的不用给我了,经理那边我会和他说。” 小媛这才笑起来,说了句放心,兴奋地上楼去了。 赵贞端着酒去大厅,和经理说了这事,又回酒库把吧台要用的量备齐,这才找了个角落站好。 对于一个穷比来说,一晚上三四千的小费就这么让出去,实在肉疼。 可是没办法,刚刚看到的那群人里,外套拿在手上的那位,就是昨天晚上在海色和她搭讪、给了名片又被她丢掉的男人。 高级货啊,果然是高级货,前台说他就是定606的客人。 赵贞倒不是怕他报复自己,人一看就不是那种搭讪不成怀恨在心的小肚量男人,她也不是担心对方会对自己做什么,她还没自恋到这种程度。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临时换班的‘矫情’是为了什么,但下意识就是想这样做。 毕竟昨天她有底气丢那位沈先生的名片,是因为他们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他来搭讪,而她不想被他泡,就这么简单。 可今天…… 或许是自尊心在作祟,赵贞自嘲地笑了笑。 很无聊,但死要面子是她从小到大都有的毛病,承认这点也没什么。 大厅很吵,唯一的好处就是比楼上早下班,赵贞被音乐吵地头都大了,在这种情况下还得注意哪桌有客人举手。 又有一个卡座要酒,赵贞已经记不得这是走的第多少趟,干脆用箱子装了十几瓶洋酒,一齐搬出去,谁知运到一半实在没力气,只好停在走廊上,直起身微微喘气。 后边尽头的电梯叮了一声,她没注意,甩甩红了的手掌,弯腰准备抱起箱子。 刚抬起一点,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我帮你?” 赵贞吓了一跳,一失手差点砸在自己脚上,好在没抬多高,否则碎了还得扣工资。 她皱眉转头,高大的男人正噙着笑意看她。 “好巧,今天想喝酒吗?” 第3章 赵贞算是知道自己的运气了,躲什么来什么。 好在她一贯会演,迅速回神,微微勾唇道:“多谢您的好意,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能处理。” 后面的问题没有答也不用答,意思如此明白,她在上班,麻烦他哪来的回哪去,别自降身份和她这种小虾米纠缠。 他似未察她的敌意,笑道:“怎么没打我的电话?我搜罗了很多好酒没人品尝,真是可惜。” 他叫沈什么来着?赵贞心下暗暗蹙眉,这人自来熟的有点过头了,碍于服务生和客人的身份差别,不能甩脸色,只好呵呵干笑了声。 “我叫沈沛宁,今天正好有空,上楼坐一会儿喝一杯?”他自我介绍道,看样子是真的对她很有兴趣。 说着他就要弯腰帮赵贞般酒箱,她赶紧伸出脚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动作。 “还是我自己来吧,非常不好意思,工作时间和客人闲聊是不允许的,我先失陪了。” 胡诌一通后,激发出一股力气,她抱着箱子快步离开。 沈沛宁在后边看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不见才回神。 那身工作服穿在她身上,莫名有一种制服y的感觉,刚刚她的腿伸过来,细长笔直又白皙,瞬间让他分神。大长腿嫩模不是没见过,怎么到她这,就这么不一样呢? 他的眼中暗光轻闪,眸色加深。 . 赵祁站在红坊后门等赵贞,干净稚嫩的气质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两点四十了,眉轻皱,不禁将目光投向那扇闭合的门。 几分钟后,赵贞出来,赵祁迎上去接过她肩上的包:“今天还好吧?” “还好,每天都那样,没什么不同。”赵贞笑道,没有提沈沛宁的事。 赵祁说了声那就好,两人一起朝路口走,那边好拦的士,这个点已经没有公车和地铁了。 一边走一边聊,扯了几句闲话,赵祁突然问:“今年回去吗?” 赵贞身子一僵,感受到弟弟的手挽上自己的胳膊,放松下来:“不了,没时间。” 她的工作断断续续,他还在上大学,课业重但请两天假也不是问题,时间随时都有,关键是她不想回去。 算上今年就是第三个不回去扫墓的忌日了。 赵祁没作声,他理解她不愿意回去给父母扫墓的心情。 快到路口,见有家便利店亮着,他松开她的胳膊,朝那边跑:“我去买两瓶水,姐你等我一下。” “跑慢点,看路!”赵贞嗔了句,停下脚步等他。 澄黄的路灯照下来,像柔软薄纱般披在她身上,她垂头时表情很是温婉,和艳丽外表一点都不符,长发从肩头滑落,静静站在那,就像一幅画。 沈沛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沈沛宁在副驾驶座上冲她挑眉:“去哪?我送你。” 赵贞有点懵,感觉走到哪都能遇上他,简直像撞鬼了一样。 目光扫及他身旁开车的男人和后座的另一个男人,他们眼里的光让赵贞瞬间回神。 那是一种最低级的欣赏,像在看什么可以把玩的东西,总之是不入流的。 “不用了,谢谢沈先生的好意。”她说。 话音落下,她往后挪了一步。 那瞬间,赵贞看到开车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轻浅的嘲意。 沈沛宁也有点不悦,他好声好气,却被拒绝了这么多次,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吃不到是小事,给脸不要脸才是大事。 “行,既然你乐意,那你继续站着吧。”他的嗓音微沉,语调冷下来。 沈沛宁正要说走,就见便利店出来一个高大的男生,手里拿着东西朝这边跑来,视线在触及他的时候,陡然一变,满含敌意。 心下一转,沈沛宁立时了然,哂笑:“依我看,你的品味真的有待提高。” 放着上等酒不喝,却爱那种碳酸饮料。 车窗合上,嗖地一下开远,将赵贞甩在了身后。 转过几条街,沈沛宁昂头靠着椅背,点燃一根烟,挡风玻璃和夜色融在一起,映出他的脸。 “那就是你前几天说在酒吧遇上的,特带劲儿的女人?”后座的男人问。 沈沛宁嗯了一声。 那人摸了摸下巴:“脸不错,身材也挺好,只是往后退那动作真特么倒胃口,我最烦的就是欲擒故纵这一款了!” 沈沛宁还没说话,主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突然道:“一般般。” “嗯?”沈沛宁转头看他,后座的男人也有些诧异。 他打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淡淡开口:“没觉得哪带劲,很普通。” 沈沛宁看他一眼,调侃:“那是你眼光高。” “对对,你就是眼光高,出去问问有谁不知道你陆怀深难伺候的名声,反正我是觉得光看外表,那妞各方面都不错。”后座那位啧啧两声,“那胸那腿,睡起来一定特爽!” “滚你丫的!”沈沛宁骂道,把空烟盒往他脸上一砸。 在对方乐不可支的笑声和‘还没睡就护上了’的打趣声中,沈沛宁自己也笑了,连旁边开车的陆怀深,唇边也隐有笑意。 . 只要是雄性,不管男人还是男孩,大多数都是爱车的,赵祁也不例外。平时看到这种拉风的车,他或许可能会多瞄两眼,但这次却觉得碍眼无比。 “那人是谁?”赵祁跑回赵贞身边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他皱眉打量赵贞:“他没怎么样吧?嗯?” “店里的客人,看到我在这就停下打个招呼,别大惊小怪。”赵贞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沈沛宁都没下车,能对她怎样?弟弟的关心很暖,但她更不希望他担忧。 赵祁半信半疑,坐上出租车,回程的一路上还在旁敲侧击,赵贞只好拿‘十五号就离职’的事来安抚他。 回到住家,两居室不大胜在温馨整洁,姐弟俩各自回房。 赵贞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赵祁已经去学校了,凑合解决了午饭,下午几乎都在电脑前度过。 给跟的杂志编辑交了修改完的稿,赵贞洗澡换衣服,掐着时间赶去红坊。 许佳来的时候满面红光,看来昨晚的约会很顺利。 “我们在他别墅里的小影院看了半宿电影,从一楼到三楼,他一路抱着我回房……”她脸色微赧,不用细说,赵贞也能猜到那抱着回是个什么回法。 赵贞有心提醒,又觉得在别人兴头上泼冷水不应该,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委婉道:“小心身体。” 许佳以为她是在打趣自己,嗔着轻拍了她一下。 两人正要往楼上去,经理突然把赵贞叫到办公室。 中年男人端着茶杯,开口道:“小贞呐,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去楼上了。” 赵贞一愣,莫非是沈沛宁投诉了她?不至于吧。 “我能问为什么吗?”她镇定道。 “别紧张!”经理对她‘和蔼’一笑:“今天一楼有客人包了,你就在一楼吧。” “是楼下人手不够?行,我到一楼帮忙。”赵贞很快理顺,没有半分不愿地点头。 “不不不你误会了……”经理放下茶杯,搓了搓手掌。 态度有点不对劲,赵贞心下暗自蹙眉。 他笑得像朵菊花,语气听起来仿佛诱|骗少女的怪大叔:“你不用帮忙,有事其他的员工会做,你只要坐着就行。那什么……沈先生包了一楼,点名要你过去待一会儿,没什么的,大家年轻人,聊聊天交个朋友。” 赵贞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看着经理人贩子般的嘴脸,她觉得很滑稽,如果换做是红坊那些专业陪客人消遣的‘职员’,他怕是就不用这么为难吧?因为签合同的时候明确写了,服务生不陪客,所以他才会这般好声好气地‘说服’自己。 有点想笑,又有点想骂人,但这两样她都没有付诸行动。 “我知道了。”赵贞应承下来,痛快的态度让经理愕了一瞬。 在红坊,长得漂亮的员工不少,不知是不是赵贞那股吊着人的劲,让她看起来不一样,平常总是有不少客人看上她,然而她从未松口。 别人也就算了,泡得到泡不到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沈沛宁他们是真的惹不起,经理原以为要费点口舌才能说动她,哪想这么轻易就搞定了。 一时间喜上心头,他看赵贞的眼神慈祥地让人一阵恶寒:“你自己心里有底就最好不过了,去吧去吧,到休息室待一会儿,对了!把衣服换一换,工作服太老气死板,不衬你们年轻人!” 平时大家吐槽工作服丑,他总说不会不会,现在改口的倒快。赵贞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去换衣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心里有底?她当然有底,不仅有底还很有分寸! 沈沛宁不是对她有意思,非要睡到她不可吗?行,那她就好好陪他玩玩,演戏她最拿手,等会装疯卖傻吐个一两滩呕吐物在他身上,看看他还有没有睡的兴致! 许佳过来问怎么回事,赵贞随口解释了两句,在休息室玩了会儿手机,脖子都快酸了,才有人来叫她。 经理看到她t恤加牛仔裤的打扮一下急了:“你这穿的都什么跟什么?” 怕沈沛宁看到不高兴,又来不及换,只好挥手:“去吧去吧,小心点说话,别得罪人!” 赵贞扯扯衣摆走出去,沈沛宁和一帮人围坐在大厅最角落的卡座,看见她,起身走过来。 那双桃花眼笑起来还挺好看,他道:“有点显小,看着不错,不过头发还是别扎了。” 说着伸手捋下了她的发圈。 赵贞被他内涵十足的眼神盯地不自在,咳了声,跟着去到卡座。 加上沈沛宁一共六个人,赵贞还是有点忐忑的,这些人家世肯定是好的,就是不知道脾气怎样。她怕等会儿她吐的时候恶心到哪位大爷,人一巴掌给她扇出去。 沈沛宁给她介绍了一通,赵贞没仔细听,只记住了一个,就是昨晚开车的那位,叫陆怀深,他那个嘲讽笑实在是让她印象深刻。 其他人都点了喝酒的姑娘,他是唯一一个摆手说不用的,因为这个,赵贞多看了他两眼。 坐下没多久,沈沛宁的手就揽上了她的腰,赵贞很不自在,又要应付其它人的问话,又要防着旁边这人太得寸进尺。 不同的酒陆续送来,每开一样,沈沛宁就要给她倒一杯,美其名曰‘尝尝’,仿佛真的只是在兑现请她喝好酒的承诺。 要不是赵贞酒量好,还真经不起这么来。 听他们说话,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过了一阵,赵贞估摸着差不多了,开始准备上演一场醉酒呕吐年度大戏。 旁边接完电话的陆怀深对众人道:“林恒他们到了。” ‘最佳女演员’赵贞小姐正酝酿着情绪,忽听旁边沈沛宁说:“他们?霍承安也来了?” 那三个熟悉的字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赵贞心上,让她的大脑停滞了好一阵子。 “怎么了?”沈沛宁察觉到她的僵硬,侧头疑惑。 “没……”赵贞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笑得很苍白。她努力稳住自己,说服自己,不可能会那么巧,对,重名的人那么多,不一定就是他,而且她认识的那个人,怎么会和这群人有交集? 她正胡思乱想着,被提及的人从门外进来,先是一道陌生的男声调侃:“怎么坐一楼?楼上没地方?” 众人用不可说的眼神扫了沈沛宁一眼:“你问他呀,又不是我们做的主!” 沈沛宁回以一笑,他只是怕楼上开包间,赵贞会打死不肯来,大厅这种地方好歹能让其稍稍放心,这样想着,放在赵贞腰上的手又紧了些。 自他说出那个名字之后,赵贞握着酒杯的手轻轻发颤,一直垂头看着地上,她不敢去看来的人,不敢去确定那个名字的主人到底是谁,是否是她所认识的那个。 这样的时刻,沈沛宁烙在她腰上的手,让她无比厌恶。 一刻也不想待了,她想逃,即使那个人也许只是个同名的陌生人。 这群人在说什么赵贞完全没听到,她只听到,在调侃完座位之后,有人又提了一遍那个名字:“霍承安你今天怎么肯出来了?平时请一百次难得应一次,看来还是林恒的面子管用啊!” 一个轻轻浅浅的“嗯”,让赵贞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的视线攥住一个地方猛盯,就是不敢转动脖子去看那个名字的主人。 而后,那道略微喑沉的声音继续响起:“正好没事,跟林恒出来转转。” 熟悉的声线,褪去了青春期的稚嫩,多了沉淀过后的稳重,却还是能找到一点当初的痕迹。 心重重坠入谷底,赵贞仿佛被人判了死刑般头皮发麻,适中的空调突然让她觉得冷,从头到脚寒冷彻骨。 霍承安,真的是霍承安……! 她没办法转动脖子了,不敢,也不想。 自从家里破产、父母车上争执车祸身亡之后,赵贞辍学打工供养弟弟,这么多年来,不论是在寒冬腊月不戴手套洗盘子,或是在街上从早上七点站到晚上十点发传单,她都没有气馁过。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坚持不下去了,想要夺路而逃。 沈沛宁的手还在她腰上,她一直以来坚守的某些东西,现在看起来多么可笑,她和在座的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不是吗?即使她一直不肯走那条路,这样的情况在别人看来也是一样的。 曾经恣意张扬对着全校宣告‘最爱霍承安’的她,现在却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卑微又低贱地和他重逢—— 赵贞垂着头,僵硬蔓延至四肢五骸。 她一眨不眨地凝着地面,眼里泛起了浓重的、干涩的红。 第4章 或许是她盯着地板的举动太怪异,沈沛宁皱眉,更加用力地拢了拢她的腰。 然而先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陆怀深。 “你一直看着我的鞋子做什么?看出花来了么?”他的位置在沈沛宁旁边,说话时眯了眯眼。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赵贞身上,她慌乱又错愕地移开眼,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鸵鸟这种生物,以为把头埋在沙堆里就安全了,而她同样在侥幸,只要她不看霍承安,霍承安就看不到她。 “抱歉,陆先生。”她嗫嚅回答,声音轻如蚊蚁。 她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里塞满了一整片沙漠,血液里流动的全是沙砾,一下一下在五脏六腑里划出无数道痕迹。 连呼吸都带着疼。 陆怀深瞧见她的态度,脸色沉下来。他说什么了吗?她至于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沈沛宁以为她是被陆怀深的冷脸吓到了,轻声安抚道:“没事,怀深就是这样,天生一副债主脸。”又半体贴半玩笑地开口:“你喜欢他的鞋?行,下回我穿个一样的,他不让看,你看我的好了。” 换做别的时候,赵贞可能会感激他解围的举动,可是眼下,她只希望谁都不要理她,就这么让她自生自灭、无声无息地低到尘埃里去。 很可惜,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那个叫林恒的坐下,看了赵贞一眼便向众人问道:“这位是?” “问你名字。”沈沛宁十分尊重地让她自己答。 赵贞僵硬着对上林恒的目光,两秒后,移到了他身旁的那个人身上。 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下巴…… 全都是,她曾经亲吻过的地方。 霍承安。 没人知道她正怎样努力地在掩饰着视线下的炙热。 可是此刻,他却只是点燃手中的香烟,一眼都没有看她,仿佛那东西比她有意思地多。 指间明灭闪烁,烟气飘过他冷然的脸庞,飘过他深邃的眼睛,一点一点散去。 霍承安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墨色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目光毫无温度。 赵贞的心窒了一下。 九年,几千个日日夜夜,隔着这时间长河回头望,她突然没办法把记忆里的那个人,和眼前的人重叠。 跟淡定的他一比,她觉得自己窝囊极了,没用透了,心里好似塞着一团饱胀的海绵,仿佛稍一用力,胆汁般苦涩的水就会顺着她的眼眶流出。 “我叫赵贞,是沈先生的…朋友。”赵贞挤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放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沙发垫。 “我叫林恒。”因为是他先开口问的名字,林恒礼貌地敬了她一杯酒,唇边的弧度满含深意。 出现在这种场合,又是这种姿态,还能是哪种关系?他这是把她当成沈沛宁的人了。 赵贞笑容僵硬地端起酒杯,没了之前千杯不醉的气势,才喝两口就呛着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沛宁说着伸手要替她拍背,她却像触电一样,立刻避开,他的手尴尬地停在那,脸色随之沉下来。 赵贞顾不上那么多,她觉得霍承安在看她,然而余光看去,他正和林恒说着话,半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她。 “你搞什么?”沈沛宁低声问道,语气中隐隐夹杂着薄怒,她已经不咳了,他的手还是不容拒绝地抚上了她的背,拍的几下力道有点重。 “我……” 话还没说,经理突然小心翼翼地跑过来,谄笑着询问沈沛宁:“沈先生,楼上有客人想下来坐坐透透气,不知可不可以……?” 他包了场,别人能不能坐就要看他的意思,经理是想拒绝的,按规矩也应该拒绝,人付了钱,哪能这样做生意?只是楼上那个孙文向来不讲理,他惹不起,只好把矛盾丢出来,让他们自己拉锯。 没办法,他只是个小人物,夹在中间实在难做人。 沈沛宁冷笑:“我包了场还得给别人让位子,你这一家店做两头生意,算盘打地可真精啊?” 其他人目光一齐看过来,经理头上渗出冷汗,结巴道:“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孙先生是想……他们只要一桌就行,我保证安排地远远的,不会打扰到您。” “哪个孙先生?”有人问道。 “就是孙文先生。”经理小心回答,他是猜着这些人应该认识,才过来试一试的,不然换了别的不同圈子不同地位的人,打死他也不敢贸然上前败兴。 “孙文?”另一个人搭了句腔:“那个浑不吝的刺儿头,前段时间听说和张家老三在夜场干了一架,被他爹呲了好一顿,怎么没几天又出来晃悠了?” 沈沛宁不知是怕麻烦还是不想和这种人纠缠,语气颇为不耐地打发经理:“得了,给他们腾一桌吧,下不为例。” 经理千谢万谢地走了,没多久斜对角稍有些距离的那桌上满了酒水,服务员们布置好,就见一行人从电梯通道方向出来。 那群人坐下没一会儿,领头的端着酒杯过来敬酒,从寒暄中赵贞听出来,这人就是孙文。 孙文挨个敬过去,走之前又陪沈沛宁喝了一杯,只是后者应付居多,赵贞看的出来,沈沛宁在和孙文说话时,眼里的笑意根本没有触底。 他应该也是看不上孙文的。 霍承安也喝了一杯,赵贞借着他昂头喝酒的瞬间偷看他。 那下颚线和脖颈的弧度万分性感,她曾经在上面印过许多暧昧的红痕,一枚一枚,深重到他必须穿着高领子的衬衫才敢去学校。 如今,她只能在这短短瞬间看上几眼,仿佛一个见不得人的小偷,暗自品尝着偷来的珍馐,在他放下酒杯的时候,又落荒移开目光。 沈沛宁应付着孙文,没注意她的神色,陆怀深却看在眼里。 陆怀深心里自有思量,他轻饮一口酒,杯沿挡住了唇边那抹微讽。这个女人真是心大,玩的一手欲擒故纵,现在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不过既然沈沛宁愿意陪她玩,他也就懒得多说什么,归根究底不过是个玩意儿,跟她计较,值当么? 赵贞兀自出神,对着一张深存脑海多年的脸,心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自霍承安出现之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不知过了多久,斜对角那边有吵闹的动静传来,夹杂着哭声,受惊声,以及男人的怒斥声。 “那边在吵什么?”众人齐齐看去。 赵贞慢了半拍才转头,一看愣了,立刻拨开沈沛宁的手,起身奔了过去。 骂人的是孙文,许佳站在他们桌前,狼狈地不行,头发和衣服湿了大半,看样子是被人泼了酒,正白着脸咬着唇呜咽地哭。 “孙先生!您消消气,她哪里做的不对,我替她道歉!”赵贞揽住她,凝眸看向孙文。 孙文见她是刚刚沈沛宁搂着的女人,语气稍缓,但还是透着不耐烦:“这是我和她的事儿,你道歉不算!美女,你还是回去喝酒吧!” 许佳还在掉眼泪,赵贞双手抱住她,感觉到她正发抖,柔声道:“别怕。” “哟呵,你刚才跟我叫板不是挺能耐么?让你喝杯酒跟要命似的,梗着脖子说不呢,这会儿哭什么呀?”孙文瞪着许佳嘲讽道。 赵贞正要说话,孙文又道:“莫不是以为傍上聂回就了不起了?就算当着他面我也敢动他女人,怎么着?我还就非跟他没完了!” 他没说这话之前,赵贞以为这只是许佳拒绝喝酒惹怒了他的小事,现在一听,明白了,看样子孙文和许佳的‘男朋友’聂回有过节,这是故意拿她撒气来了。 赵贞觉得这个孙文真的有毛病,许佳和聂回算是哪门子的男女朋友?说白了就是不对等的交易关系,真当许佳是女朋友,聂回还会让她在这上班么?他们那些人指缝漏一点就够普通人过一辈子了,还会养不起一个人? 有恩怨不找正主解决,来寻她们这些小虾米的晦气,孙文这人实在是有够跌份儿。 心里怎么想不算,她面上却还要挤出笑意:“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孙先生您误会了,许佳她不会喝酒,喝两口就呛地厉害,这样吧,我替她喝,您宽宽心,别跟她气成么?” 孙文还没说话,沈沛宁坐不住了,过来拦在赵贞身前,眼神微凌地笑道:“大老爷们,跟两个丫头片子置气,这可就没意思了。” 一见沈沛宁过来出头,孙文的气焰瞬间熄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梗着脖子不肯就此罢休。 沈沛宁抓起赵贞的手腕就要拉她走,赵贞却轻轻拨了开。她向前一步,粲然扬唇,眸中有种让人无法错眼的气势。 “孙先生想怎么喝?我替她喝了这回,以后大家开开心心地见面,您觉得如何?” 孙文愣了愣。 他和聂回结仇是因为聂回三番五次落他面子,家世又比不上人家,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出不了,所以见着这个在聂回身边出现过几次的女人,才会想折腾折腾她。 他当然知道聂回没把许佳当成正经女友看待,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折辱她,不过是个傍家儿,泼酒也就泼了,聂回不至于为这个跟他干上,但若是他在别处惹了聂回,聂回肯定没这么好放过他。 谁知道聂回没来,倒是招来个沈沛宁,孙文心里一阵骂娘,那边还坐着一大桌呢,各个不是省油的灯,他的蛮横敢用在别人身上,可到这些人头上,只有夹着尾巴的份! 喝还是不喝? 当真骑虎难下。 第5章 被沈沛宁盯着,孙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犹豫半晌,看向赵贞,干脆心一横:“行!你替她喝,喝完,打这儿起,就当没这么回事儿!” 他觉得赵贞一个女的,最多喝个几瓶黄的,满桌都是洋酒,量她也喝不了多少,这样对付过去,他有台阶下了,也不至于得罪沈沛宁。 哪想,赵贞招手让服务员拿来调酒用的东西,笑盈盈地问了他一句:“有的酒桌上没有,孙先生不介意我帮你们点几瓶吧?” 他愣愣摇头,看着酒陆续上来,赵贞手法老练地调在一起,不同的调配方法,不同的用量,不同的杯子,到最后,摆了满满一桌。 每一种都有两杯,一杯给她,一杯给孙文。 赵贞豪爽地端起酒,一杯杯仰头饮尽。 “这杯杀手,敬您!” “这杯深水炸弹,敬您!” “这杯恶魔坟场,敬您!” “这杯……” 全都是叫得上名字的烈性鸡尾酒,令人讶异的是她不仅会调,而且敢喝! 像第一杯名字有点中二的‘杀手’,就是由不同分量的伏特加、金酒、朗姆和百加得调制而成,平均下来,酒精度数大概在70度左右。 后面的也没一个好惹的,孙文看着她这灌水般的架势,人都快懵了。 “最后一杯。”赵贞喘了口气,脸上微微飘红,端着她那排最后一个杯子,冲孙文举起:“这杯名字叫做tomorrow,喝完大家开开心心,这事儿就这么翻篇!” 语毕,一口气喝干净,丝毫不在乎形象地用袖子在脸上一擦。 为什么叫tomorrow?因为它的成分分别为:绝对伏特加、朗姆酒、龙舌兰酒、白兰地、金酒、威士忌。 没有一样是轻松下得了肚的,一口干掉,你就能知道它为什么起名叫‘明天’。 沈沛宁一开始惊讶,后来就只顾着看赵贞喝酒了,她灌酒的样子野性十足,令人充满征服欲,红唇被酒水沾湿,看的他心痒痒,只想一把搂过来狠狠亲一口。 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眯眼看向孙文:“愣着干什么?她都喝完了,你还不喝?” 孙文头皮微麻,一半是被赵贞不要命的架势唬的,一半是被沈沛宁的眼神吓的。没有办法,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赵贞一个女人都喝了,他要是不喝,以后出来,走到哪都得被人笑话。 眼一闭,端起酒杯,仰头三两口下肚,辛辣刺激的酒精味从喉咙一路直冲心门,有的是一口就有反应,有的是后劲沉,十几杯喝下去,他只觉得胃被扫荡了一遍,难受得紧,眼都沁起了红。 最后那杯tomorrow,他端在手里看了好久,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喝完,人开始晃,眼前飘雪花似得迷迷蒙蒙。 赵贞看着他喝干净,这才笑了,牵起许佳的手,跨出一步又停下,直视着孙文道:“孙先生,我人微言轻,但还是有句话想讲,我觉得吧,男人的事还是应该和男人计较,算到女人头上实在太难看了,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孙文晕晕乎乎,已经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晃着脑袋点头,他身后的人赶紧起身扶他,赵贞拉着许佳一走,他就直直往后栽倒,笑倒了斜对角看热闹的那一桌人。 只有一个人笑不出来。 . 赵贞拉着许佳回了更衣室,用毛巾帮她擦干净头发,一边擦一边觉得头开始晕了起来。 大概是后劲上来了,她也是正常人,酒量好会喝酒,不代表不会醉。 她站着,许佳坐着,抱住她的腰哭得停不下来。 赵贞任她抱,柔声哄着,没一会实在撑不住了,推开她叮嘱道:“工作服都湿了,你赶紧换自己的衣服穿上吧,我先去厕所洗把脸,等会咱们一起走,闹了这么一通,提前下班经理应该不会拦着。” 许佳泪眼朦胧地点头,赵贞撑着最后一份劲儿冲去女洗手间,找了个开着的隔门,进去就开始催吐。 手指伸进喉咙里的感觉十分难受,吐着吐着眼泪出来了,胃开始痉挛,气像是连不上,从脸到脖子涨红了一片。 赵贞瘫坐在地上喘气,好久才缓过来,起身摁下抽水马桶上的按钮,推门出去洗脸。 凉水泼在脸上,冲掉了污秽,这才感觉好些。 上方灯光太亮,洗手池泛着瓷白的光,莫名有些寒意。赵贞怔了一下,抬头见镜子里,正映出霍承安的身影。 她猛地转身,看向两步远的霍承安。 脸上还挂着水珠,头发沾湿,赵贞唇瓣微启,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比从前还更内敛,以前只是沉默寡言,现在气势不一样了,一双眸子看过来,沉沉的,辨不出喜和怒,光是看着就叫人害怕。 “你在这里上班?”他咬着烟,拿出打火机点燃。 以前的霍承安是绝对不会抽烟的,整个学校里,再没有比他更衬得上品学兼优这四个字的学生。 赵贞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一种表情回应他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是。” 他轻吐出烟气,朝她走近,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依旧淡淡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清爽,虽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已经变成了价值不菲的高级男装。 他看起来过的不错,这样挺好。 赵贞想笑,又有点想哭。 她想退后,然而退无可退,背抵上了墙壁,他还是迫人地靠了过来。 “工资多少?”他突然问。 赵贞还没反应过来,霍承安又接上了下一句:“我出十倍,你可以陪沈沛宁,换个人应该也没差别。” 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侵袭而来,寒意铺天盖地,像腊月天的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我不是出来卖的。”她面如死灰,心仿佛在滴血,一字一句艰难到自己都不知是如何说出口的。 霍承安直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不明。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半晌才动唇:“是嘛。” 无甚要紧的语气,仿佛对她是不是都没所谓。 香烟快要燃尽,燃到烫手的距离,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赵贞的视线。 悬着心的那条绳子顷刻断裂,赵贞闭眼揪着自己的领子,狠狠咬牙,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血腥味。 她扑到水池边,打开笼头拼命地脸上泼水。 那双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脸上湿泞一片,分不清是水还是眼泪。 镜子里那张脸,看起来是那么地狼狈。 . 许佳换上自己的衣服坐在更衣室等赵贞,趁着这个空档,给聂回打了个电话。 那边一接通,她只喂了一声就忍不住哭起来,眼泪成串落下,说话声哽咽,断断续续地。 然而却没听到想象中的关切话语,连半分温存都没有,聂回不耐烦地开口:“你干什么?打电话过来一直哭,有事说事!” “我……”许佳噎了一下,过后哭得更厉害,停都停不下来。 那边有麻将声,聂回听她哭了几秒,语气越发差劲:“到底有事儿没啊?没事我挂了!” 许佳赶紧叫住他,把晚上发生的事情一说,那边音调立马变了。 “孙文?那个龟孙子!”他骂了一句,又道:“行了行了,事情我会处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聂回……”许佳还想说话,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断线之前,她听到那边有人问什么情况,聂回说没什么,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愣愣地握着手机,眼泪在脸上划过,痕迹干涸之后,有点绷,还有点疼。 赵贞从洗手间回来了,眼睛红红的,不等许佳问,便笑了笑:“水弄进眼里,可疼死我了!” 许佳两手一抹眼泪,急忙从口袋里翻出纸巾替她擦。 “刚刚经理来了,准了我们提前下班。”许佳恢复精神,“你和我一起走还是回沈先生那?” “当然是和你一起走。”赵贞挽住她的胳膊。回?她和沈沛宁之间,八百辈子也用不上这个字。 许佳把纸一团,丢进垃圾桶,背起包问她:“那你要不要去和沈先生打个招呼?” 沈沛宁看上赵贞的事,即使之前不知道,今夜也能看出来,许佳深谙这些有钱人的臭毛病,赵贞人好,她不希望赵贞惹怒他受难。 赵贞敛眸:“不了,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去哪为什么要和他报告?上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是没得选,下班了我要做什么谁都管不着。” 许佳叹了一声,没有逼她:“那走吧,我们从后门出去,他问起来,经理肯定会告诉他。” 横竖赵贞在这工作的日子不长了,那些人总不可能跟她一辈子。 她俩提起包从后门出了红坊,去了赵贞住的地方。 . 沈沛宁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听经理说人已经走了,气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也只能那样,从经理手上拿了赵贞的电话号码,酒也不喝,闷着一口气走人。 那一桌人见他走,也散了。 林恒拉着霍承安,开车时忍不住问他:“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霍承安不答,却问:“刚刚为什么拉住我?” “什么?”林恒一愣。 “刚刚他们拼酒的时候,为什么拉住我?”霍承安黑黝黝的眼睛看向他。 林恒反应过来,一拳砸在他肩上:“还能为什么?我知道你看不惯孙文那种人,可是沈沛宁护着他的女人,你怎么好跟着去出头?人家等会儿还嫌你裹乱呢!” 霍承安突然出声:“她不是。” 第6章 “什么?”林恒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疑惑看过去:“他不是?他不是什么?” 霍承安没有回答林恒,他侧目看向车窗外,浓重夜色给深邃五官铺下一层阴影。 林恒扭头看了他几次,见他没有半点要说话的意思,也不再开口,过会伸手:“烟。” 霍承安直接掏出一盒递过去,林恒又管他要火:“我开着车,你给点一下。” 火苗簇地跳起,霍承安拿出的打火机是纯黑色的,有点掉漆,看得出来用了很久。 “上回你生日我送你的那个怎么不用?”林恒就着他的手点着烟,瞅了眼。 “用习惯了。”他淡淡道,喝了酒不想说话,干脆闭上眼。 一时安静下来。 因为要开车,林恒没喝多少,只随便灌了两口酒,精神得很,干巴巴地转着方向盘略感无聊,随手扭开了收音机。 电台女主持人的声音如涓涓细流,南方姑娘的呢哝温婉尤其适合这种夜,听众躁动的心在她的声音之下,片刻就能被抚慰。 是个文艺电台,深更半夜的小清新听起来也颇有情调,总好过情感解答,林恒不太挑,将就着听了。 过一会儿放起了英文诗,流利纯正的发音听起来相当悦耳,林恒默默在心里赞了一声。 他和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普通公子哥不同,当年高考,自己凭本事认认真真考进了985高校,大二下学期拿到三所藤校的offer,他从耶鲁学成归来后,便开始逐步接管家里。 按他家的条件,他不一定要从商,他爷爷也希望他能走更高的路,无奈他经商极有‘天分’,只得由他。 霍承安是林恒大学的室友,当初留学时,林恒最大的遗憾就是他不肯和自己一起去。 伸手推了推小憩的霍承安,他道:“这两天有空没,我爷爷说挺久没见你了,让你回家吃个饭。” “明天。”霍承安睁眼,淡淡道。 “……行。”林恒实在是痛恨他这个言简意赅的毛病,又无可奈何,只得道:“那我明天上午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今晚去你那睡,怪晚了。” 霍承安嗯了声。 “我说,那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林恒逮着空和他聊起来,“郑家那姑娘到底行不行?” “我没兴趣。”霍承安回答地毫不犹豫。 “虽说结婚这事儿确实够呛,但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对不?郑家论家世论实力都挺不错,你好歹和人见个一面再说啊。”林恒劝道。 他们这个圈子,他们这些人,遇上一个相当的,看得顺眼的,彼此搭伙凑合着过也就算了,奢求真爱太不切实际。 “论家世论实力,郑小姐嫁给我反而委屈。”霍承安转头看窗外,“他们看中的是你们林家的名。” 林恒不乐意听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要真看中的是我们家的名,她怎么不直接奔着我来啊?人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你,我妈都说了,郑家那边私下里托了好几回,说是让我妈给牵线,你倒是见都懒得去见……” 林恒的爷爷当初正式摆礼认了霍承安这个干孙,对外态度一直都是‘他是我们家的人’,但若是霍承安自己没有真本事,别家光看这个不切实际的名头还真不可能会相中他。 “你说说,郑家的几个儿子有哪个比你能耐?不说二十八岁就坐稳pe这行的头把交椅,你单让他们熬过12年那会儿的坎儿给我看看!嗯?搁他们身上估计裤衩都得赔光!哪点比你强啊?除了投胎投的好。”林恒不屑地撇嘴,他重感情,不管霍承安是不是林家干亲,都是他兄弟,他最见不得霍承安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妄自菲薄。 霍承安不想谈,“这件事以后再说。” 路灯一阵一阵照在他脸上,表情看不真切。 林恒说也说不动他,奈何又奈何不了他,默叹一口气,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了刚认识他的时候。 大学新生报道那天,林恒进门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霍承安,彼时他穿着一身一看就很旧的衣服,默默地整理着床铺。 林恒一开始觉得,这人冷着张脸真有意思,各种热情各种逗他,可无论是发烟给他、邀他打篮球、邀他上大课亦或是请他吃饭,他统统冷淡拒绝,不仅如此,面对林恒时话非常少,有时候在路上照面,还会装作没看到,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个。 霍承安家条件不好,林恒很快就观察出了这个结论,他吃的食堂餐是最便宜的那种,几乎不见肉的影子,或到周末或平时没课的时候,他就会去校外做兼职。 林恒一点都不同情他,反而觉得他这人有毛病,家里条件不好就甩脸子给富裕的同学看,亏得他们还是室友,亏得自己还拿热脸去贴他的冷那啥!这不是白瞎吗? 然而要命的是,这脾气古怪的人还挺优秀,不管什么事总是压在自己前头,林恒心里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打那以后,林恒就开始了排挤及欺负霍承安的日子,这一针对,就针对了大半年。 后来是因为什么事化干戈为玉帛的? 哦对,后来…… “你该不会,还没忘记那人吧?” 林恒突然开口,话音落下,他看见霍承安的眼睫轻颤了下。 “我真搞不懂,不就是早恋一回,就算再加上初恋的光环加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吧?那人到底何方神圣啊,我是真好奇,能把你这个木疙瘩折腾成这样,得美成天仙了吧?!” 霍承安半晌才动唇:“我没有,你别瞎猜。” “没有什么?没有念念不忘?”林恒不满地斜了一眼。 他对霍承安那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过的女朋友,真的是好奇到不得了的地步,无奈霍承安藏着掖着,跟捂宝贝似的,半个字详情都不肯透露,从大学到现在,他追问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霍承安愣是连名字都不肯说。 想想有点气闷,林恒不再搭理他,把收音机声音扭大了些。 夜色深重,路灯映射出的黄色光晕在车窗外飞快掠过,慢慢连成了一线。 电台里正放着拜伦的《春逝》,霍承安的眉头微微压平,绷成了不太轻松的弧度。 深沉醇厚的男声温柔地念着英文: 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经年。 我将何以致你? ——以眼泪,以沉默。 . 赵贞带许佳回去住了一夜,年轻大姑娘精神旺,大晚上睡不着,拉着赵贞倾诉她和聂回的那点事儿。 从相识的第一天说起,对她好的对她不好的,那语气时起时伏,一直到晚上发生的事情,终于惆怅起来。 她说:“我从来没奢望他能给我什么爱啊真心啊,明明对交易关系清楚地很,可为什么我这心里,还会这么难受呢?” 赵贞平躺在她身边,视线从窗外爬到天花板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细腻、多愁善感,又有些难以理解。 有些事明知不可行,但偏偏理智控制不了,比如对一个人有感觉,又比如爱。 许佳又问赵贞:“你说,真爱这东西被人说的这么玄乎,到底是个什么啊它?” 赵贞轻轻哼笑:“谁知道呢?或许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所以它听上去才特别有吸引力。” “也对。”许佳揪着睡衣领口的花,眉头变换了好几个形状,就是不曾舒展。她侧头看向赵贞恬静的面容,眨了眨眼:“你有爱过的人吗?” “我?”那双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眼里,瞳孔微缩了一下。赵贞翕目,半晌睁开,轻轻动唇道:“有。” “嗯?谁啊?是什么样的人?”许佳来了兴趣。 许佳一直觉得赵贞很奇怪,她认为红坊那些贵客不是良人,不想和他们纠缠,这情有可原,可私下也没见她和什么男人来往,前几天她过生日,许佳送她两张卡,还以为她会找个男人放纵一回,谁想事后一问,那晚上她居然是一个人住的! 好嘛,这对男人兴致缺缺的模样,许佳都忍不住要怀疑她是不是喜欢女的了。 赵贞的声音很轻,潜藏着一丝丝难以察觉的伤感:“他是个……很好的人。干净、正直、坚韧、善良……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追到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开心到让人觉得每一天都过得飞快。” “然后呢?!”许佳第一次听她这么夸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瞬间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在为聂回心伤。 “然后……我甩了他。和他说分手的那天天气很好,空气里看不到一丝灰尘,学校里的学生都在议论,他是年级第一名,却被我这个嚣张的中等生玩弄了感情。”赵贞抬手挡住了眼睛,最后一句低到几不可闻:“……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许佳果真只听到了前面的那句,惊讶地睁大眼:“什么?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不可能!” 她叽叽喳喳,仿佛替自己辩白:“说别人玩弄男人我还信,说你?不不不,打死我都不信!” 赵贞勾起一边唇角。 可能或不可能都没意义了,反正,事情早就过了九年。 所有好的坏的,都已经在时光掩埋之下。 她似是真的累了,叹道:“睡吧,你明天还得回学校……” 许佳拧着眉纠结了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争这个有点傻,揉揉脸,把被子拉到肩头,躺下睡了。 . 第二天是赵祁敲门喊醒她们的,赵贞下厨做了午饭,吃完以后两个大学生各自回学校,她绑起头发,准备如往常一样开电脑。 三点多的时候经理打来电话,让她去红坊一趟,赵贞愣了半瞬,随后脑子转过弯来。 “是要解雇我吗?”或者说是让她提前离职。 那边默了默,嗯了一声:“你性格太拗,又太冲动,待在这种地方实在很危险,你也知道那些人各个都不是好惹的,若是一不留神得罪了谁,我们也保不住你……反正你已经递交了辞职信,现在离十五号也没差几天了,早点放松,好好休息!” 捏在手机边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此几次,赵贞才道:“我明白了,马上过来。” 第7章 下午的红坊寂静沉默,桌椅静悄悄地立在没开灯的大厅里,阴沉死气。 赵贞背着双肩包进去,简单的马尾辫配着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倒像和赵祁同龄的大学生。 经理一看她这装扮就难受,眼角跳地跟抽筋似的,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清算工资。 赵贞也不废话,人家打定主意要辞退自己,这时候说好听的或不好听的,都是浪费口舌。 “你别觉得我们过分,你这脾气,在这工作的这几个月没少得罪人,平时我们看你勤快又能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昨晚……”经理反而先念叨起来,啧了两声,“昨晚把孙先生喝倒就罢了,让你和沈先生交个朋友,你倒好,临走把人家气了个仰倒。你说你,都陪着坐了那么久,最后拧那么一把,图什么呢?” 他批准赵贞和许佳先行下班,是以为她会和沈沛宁一起走。毕竟沈沛宁已经那般表现,都肯出面护她,势在必得的心思没有一百分也有六十分,聪明点的应该都知道怎么做。 谁知赵贞居然拍拍屁股爽快走人,连声招呼都没打,沈沛宁问起的时候吓地他懵了一瞬,道起歉来战战兢兢。 再多来几次,他真的会折寿,所以,为了大局考虑,这样的红颜祸水还是早点打发了比较好。 赵贞没说话。 说到底还是因为沈沛宁,他财大势大,在这些人心里,她不肯顺着他就是死罪。 赵贞在离职合同上签了字,经理想早点和她撇清关系,往常工资从银|行汇款,这回直接拿了现金给她。 一个月零五天,总计一万多元,除去别的不说,待遇还是挺好的,但不适合作为长久工作,更不适合她。 回程的一路,赵贞的心情并不轻松,大城市消费高,每月的支出不是一笔小数目,房租水电柴米油盐,赵祁的专业又很烧钱,样样都需要她划算、负担。 到了住家,她勉力静下心来,把两个还缺结尾的稿子写完,接着上网浏览招聘信息。待遇和要求各不相同,她看了近一个小时,一个合适的都没找到。 叹了口气,赵贞合上电脑,去厨房洗手做饭,菜切了一半,许佳突然来电。 “你被经理辞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昨天你喝酒是为了帮我,要辞也应该辞我啊!我去和经理说……” “别。”赵贞急忙打断她,“离职合同我已经签了,就这样吧,没什么好争的,反正今天不走过个几天一样会走。” 许佳纠结了:“那……那我也不想在这干了!” 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赵贞歪着脖子劝道:“别啊,你干的好好的,别因为我闹脾气。现在工作难找,你顾好自己我就开心了。” “你不在了,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许佳半撒娇半抱怨。 “又不是以后不能见面。”赵贞失笑,“等我找好新工作,只要有空,我们随时可以约出来啊。” 相识不过短短几个月,许佳却对她有种难言的依赖感,也许是因为她稍长几岁的缘故。 听她提到新工作,许佳突然想起来:“哎哎那个!我室友前两天在准备一个面试,有家公司招翻译,你要不要试试看?” 赵贞默了半晌:“不了,我投简历也过不了,没必要浪费那个时间。” 许佳也顿了顿,最后不管那么多:“去不去再说吧,我把hr邮箱发你,你要是想的话投了试试,说不定成了呢!” 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赵贞学历不高,或者说是没有学历。 许佳会说让赵贞试一试,是因为这份工作不是正式的,而是短期,连一个月时间也不到的小语种翻译工作。 除了写稿赚稿费这一个技能,赵贞还有唯一的一个特长——意大利语。 她原本想考成人高考,但上学之后断收入就会成为一个问题,她和赵祁的生活重担都在她一个人肩上,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去语言培训机构上课,多掌握一项本事。 学意大利语是因为她喜欢,一个礼拜五天都有课,六年来风雨无阻,从没缺过一堂,艰难考过c1之后,又继续深入学了一段时间,她才没再读下去。 曾经有段日子,她就靠在网上接一些零散的意大利语翻译工作挣钱。 挂了电话,赵贞看着案板发了一会儿呆,手机弹出邮件提醒,许佳发来了她说的那家公司的讯息,以及hr的邮箱。 赵贞回房开电脑,想了很久,决定试一试。可简历填完,要发送的前一刻,她又躁郁地把电脑重重合上。 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她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自卑。 谁要高中毕业生?多得是学历好的人,高校毕业的语言类能人一抓一大把,去网上看一看招聘信息,基本要求也是本科起,谁会要她? 还剩一把辣椒没切,赵贞回到厨房,穿好围裙,握起菜刀用力剁着辣椒,案板砰砰作响,一如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情。 如果可以,她也想过简单的大学生活,和同龄人一起,在该做什么事的年龄就做什么事,毕业之后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或者更好一些,又或者更艰难一些。 可有的时候,人生真的没有那么顺遂。 赵贞表情静敛,放慢了切菜的速度,一下一下,仿若面对的是那枯燥艰难、又无能为力的每一天。 . 赵祁的学校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当初找房子的时候,赵贞就是按着离他学校近这一条找的。赵祁一开始在寝室里住,住了一个星期,到点总是惦记着回来陪她吃饭,后来干脆就搬出来了。 见赵贞居然在家,他很惊讶:“今天休假吗?” “我离职了。”赵贞摆着碗筷,温和一笑,招呼他过来吃饭。 自动离职和被辞退还是不一样的,赵贞习惯了报喜不报忧,自然没有告诉他。 赵祁也没往别处多想,换鞋洗手,坐下迫不及待开吃。 他的碗里很快堆了满满一座小山,赵贞给他夹菜,自己动了两口,想了想告诉他:“我刚刚给一家公司投简历了。” 赵祁停下筷子看她,扯开一个笑:“挺好啊,是什么工作?” “意大利语翻译,二十天左右,貌似是家中等规模的公司。”赵贞道。 赵祁要搭话,视线却注意到她手里的筷子正无意识地戳着米饭,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她只有紧张不安的时候才会做这些小动作。 “我姐姐意大利语这么厉害,肯定能行!”嘴角的弧度有些紧,赵祁掩住情绪,一边笑一边安抚她。 他知道,对于学历的事,赵贞一直很遗憾,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同样也梗在他的心里,久久难以除去。 她的青春,全都贡献给了他。 “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赵祁停顿半晌,夹菜给她,认真道:“等我毕业了,换我养活你,相信我。” 赵贞一愣,旋即笑开,那点阴郁终于散了。 一顿饭吃得开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赵祁把碗筷洗干净之后进了浴室,赵贞回自己房间,打算看看其它招聘信息。 若是那个不成,她就再找别的,世界这么大,能做的事多了,总不至于饿死她们姐弟。 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起来,毫无预兆的铃声吓了赵贞一跳,拍拍胸脯,拿起来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喂?”她摁下接通,那边却传来一个陌生又有点点熟悉的声音。 “赵贞?你人在哪?” 赵贞手一滑,差点没拿稳:“沈、沈先生?” 沈沛宁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号码?只想了一瞬便有结果,八|成是红坊经理给的。 真行,走之前还要坑她一把。 “你现在在哪?”的确是沈沛宁,他的语气有点不悦,还带着一丝丝不容置疑,“我过来接你。” “接我?接我干什么?”她在家里待得好好的,莫名其妙。 “说了接就接,问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你在哪,地址。”沈沛宁不耐烦道。 赵贞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沈先生,我已经不在红坊工作了,客人和员工的关系解除,我们非亲非故,你突然打电话来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不太好吧?” 沈沛宁顿了一瞬,冷声道:“有些事情,玩过头就没意思了,赵贞。” “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没想和你玩什么。”赵贞觉得可笑,这些人是不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先生是贵人,日理万机,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浪费时间真的没必要,就此别过,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后会无期! 狠狠滑动屏幕挂机,赵贞把他的号码加进了黑名单。 . “怎么,她挂你电话?”陆怀深开着车,见沈沛宁喂了几声后,握着手机愤愤在座垫上一锤,忍不住勾唇。 “嗯。”沈沛宁烦躁地应了一声,“给脸不要脸!” 他们刚从红坊出来,经理说赵贞已经离职了,他一听,连酒都没喝直接走人。 本想见她一面,哪知道她在电话里居然是这样的态度,就这么几天,他在赵贞身上碰的灰,比他半年加起来的次数还多。 陆怀深眼中闪过暗光:“实在不行就别搭理了呗,有劲没?” “心里堵着口气平不了!”沈沛宁眉头打结,一开始想睡赵贞的念头只有七成,然而现在已经变成了十成。 陆怀深哂笑,没搭话。 若是告诉沈沛宁,赵贞吊他的胃口,却对霍承安眼神炙热,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想想就很有趣,虽然他不喜欢赵贞这个人,但是能看到沈沛宁吃瘪,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车开上半山公路,这一片是别墅群,沈沛宁没住沈家,自己淘了一栋,日子别提多自在潇洒。 往常陆怀深都会去他家坐坐,今天没有,只把人送到,没多逗留。 “我明天还得去视察几个子公司,就不进去了。你别瞎转悠,早点睡了吧,为个女人唧唧歪歪多没意思,行了我回去了,电话联系!” 车掉头,陆怀深一脚踩下油门,车风驰电掣,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 洗漱完的赵贞回到房间,正要关电脑,邮箱突然响起提示音。 那家公司的hr发来回复,请她明天去现场面试。 赵贞睁大眼睛,兴奋地跑去敲赵祁的房门。 “有回复了!让我明天去面试!!我有面试机会了——” 她说得开心,最后那七个字却让赵祁倍感心酸。 第8章 下午两点,细心装扮过后的赵贞出现在了鼎风公司大门外,hr回复的邮件中写着,面试地点在四楼。 来面试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快毕业的大学生提前来探路。 赵贞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鼎风是个什么情况,她不清楚,只知道这间公司规模中等,昨晚查了查,搜到的新闻里,风评普遍不错,看起来很给力。 到了四楼,在前台的指引下进入面试的大房间,三十多个座位几乎全都坐满,赵贞在角落择了个位置坐下。 有几个女生斜了她一眼,前面的男生甚至转头看过来,赵贞有些紧张,她第一次来参加公司的正经面试,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得体。 尴尬地回以一笑,前面的男生眼光大盛,像是想要开口搭话,碍于面试官们进来了,只好悻悻坐好。 从第一排开始,一个一个单独坐到正中间的那把椅子上,面试官们会提出一些问题,对应聘者进行简短的考察。三十多个人里,三分之一是意大利语专业,三分之一是葡萄牙语专业,另三分之一则是俄语专业。 赵贞的心越悬越高,听着其它人介绍自己,学历、能力以及在校时的各种事迹,她的耳根莫名烧了起来,烫地她有点捱不住。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莫名混入高个儿堆里的侏儒。 赵贞突然不明白,hr为什么会让她通过,为什么会给她这个面试的机会。 很快到了第二排,赵贞就在最末,旁边坐着一个妆容精致、面有傲色的女生,整个屋子里,她是所有女应聘者里相貌最出众的,不过那是在赵贞进来之前。 她也是用眼睛斜赵贞的其中之一,还差两个人就到她的时候,她用眼角瞄了瞄赵贞手中的简历。 高中毕业。 嗤—— 细小又轻微的嘲笑声,低到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到。 赵贞慌张地抬眼对上她轻蔑的视线,耳根红的越发厉害了,手微微用力,简历被捏变了形状。 可是挡得住别人的目光,却挡不住事实。 她觉得脸上薄薄的毛细血管全都突突跳了起来,灼地慌。 这还不是最难堪的,当赵贞真正坐到厅中的时候,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自我介绍。”主试官头也不抬。 她嗫嚅动唇:“我叫赵贞,毕业于……” 努力很久,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主试官没听到下文,皱眉看了她一眼,从电脑里调出她投来的简历,一看,眉皱地更紧了。 “高中学历?!” 所有人都听见了,后面的应聘者讶异地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如同芒刺在背,赵贞听到有人轻笑。 “……是。”艰难地应答,她努力压平声音,“我只有高中学历。” “怎么搞的!谁收进来的?”主试官向身旁的人发怒,左边最末那位尴尬回答:“我看她意大利语水平不错,就让她来试试……” 反正公司要的这批翻译不是长期,只因和外商有合作,才紧急招收,语言能力强就行。 “胡闹!学历要求是本科,谁让你擅做主张?她这么个高中学历,意大利语水平能高到哪去?!”主试官丝毫不管赵贞正在面前,就这么训斥起来。 “……抱歉,打搅了。”赵贞脸涨得通红,抓紧了包带,全身僵硬着起身。 身后的窃窃私语没有停,一声一声钻进她的耳里。 好似一万年那么长,走到门边,她心一沉,停下来。 主试官正准备叫下一个人,见她又折回来站在厅中,张嘴要说话,却被她抢了先。 “针对你刚才的话,我想说几句。”赵贞平静下来,手抓着包带,动作像小孩子,眉眼间却隐隐有坚毅之色。 “你想说什么?”主试官以为她要为自己求情,满眼轻视。 赵贞看着他蔑视的嘴脸,沉声道:“你说我学历低我承认,我的确只有高中毕业证书,但因为这个,你就认定我意大利语水平低,那我只能说——你作为人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在主试官愠怒的目光中,她继续道:“这有一屋子的本科毕业生,又怎么样?意大利语拿得出手的等级却只有b2,那位读到硕士的女士是他们中水平最高的,考下了c1级,没错,这很了不起,可是平心而论,单论意大利语能力,她的c1和我的c1有什么不同吗?是的,有不同,在你们眼里她比我高贵!因为她是大学生,而我只是高中毕业生!” 企业对学历有要求,赵贞理解,主试官看不上她,她也理解,但她唯一接受不了的是,只因为她没有大学文凭,这些人就用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去抹杀她的汗水和能力。 在这世上,没有谁有这个权利。 就像她说的一样,这群应聘者里最厉害的女生,读完硕士,意大利语水平才到c1,她没有读大学,没有读硕士,同样也做到了相同的事,为什么她的劳动成果,就要因为‘高中学历’这四个字被贬低? 激动到最后,赵贞反而冷静了。 她平复好呼吸,将散落到前面的头发别在耳后,冲呆怔的主试官嫣然一笑。 “祝各位尽快找到自己理想的员工,告辞!” 争辩没什么意思,他们的看轻反而让她来了斗志,回去可以继续学,再去找一家资深的语言机构,上上课,自己研究研究,争取早日考下c2。 c2象征着意大利语水平已经达到了母语级别,赵贞去考过一次,失败了。 不过没关系。 她大步踏出面试厅的门,嘴角的弧度轻浅温和。 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 陆怀深从上午十点开始视察陆氏旗下子公司,午饭解决地很随意,到了第六家,他和管理层开完小会,各处看了一圈。 身后跟着一群人,从电梯出来,陆怀深的步子突然一顿。 “那是谁?” 安全通道拐进去一个人,脚步声中气十足又充满活力,几秒后才渐远。 助理望了一眼,赶紧侧头以眼神询问几个高层。 “陆总,那是今天来面试的应聘者。”微胖的中年男人略略弯腰,僵着身子,生怕他会不悦,“我们的员工不会这样没纪律,从不在工作时间乱晃,也不走安全通道……” 而且脚步声还那么重。 赶紧又补了一句:“这个时间面试还没结束,先走的人一般都是被淘汰的,陆总放心,我们对于员工的要求一向很严格。” 一行人噤若寒蝉,好在陆怀深只是嗯了声,没有多言。 继续往工作区域去,知道大老板来了,员工们一个个昂首挺胸,认真地不得了。 陆怀深却没心思观察他们,走了一会儿,低声对身旁的助理道:“你去看看应聘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赵贞的。” 助理应声离去,其他人不敢多问,先前搭话的那位管理态度尊敬地给他做向导,详细说明公司的具体情况。 很快,助理回来了,管理识相地退后一步,跟在后面不再说话。 “陆总,我问过几个考官,的确有一个叫赵贞的来面试过。”助理道。 “是女的吗?” 助理咳了声,“是,不过她刚刚已经走了。” “走了?为什么?”陆怀深疑惑。 “主试官说她学历太低,把人淘汰了。”助理一顿,补充道:“说是高中毕业。” “高中?”陆怀深的眼里闪过一丝哂笑,心下不怎么意外,想也知道,像她那样的人,会有什么高学历?他道:“怎么,招聘没有门槛的吗?什么人都往公司里揽?” “陆总误会了。”助理一惊,连忙小心解释:“最新那个和外商合作的项目,由另一家子公司和这家一起负责,小语种翻译好招,但因为是短期合同,用工时间一个月不到,所以有工作经验的看不上,来的基本都是即将毕业的应届生。让赵贞来面试的那位考官说,她的意大利语水平在这群应聘者里较高,唯一一个和她持平的是硕士毕业生,所以才让她来见一见。” 陆怀深挑起一边眉头:“那怎么又淘汰了?” “说是……她和主试官吵了一架。主试官说她学历低,连带着让她来面试的hr也挨了骂,她走之前长篇大论把主试官涮了一通,大意是那位硕士生的意大利语水平和她一样,单就语言能力来说,没有谁高谁底,可以说她没学历,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认定她意大利语不好。” 助理想到去面试现场问的时候,那位主试官难看的脸色,以及被他骂了一通心气不畅的另一位,把事情一股脑倒给她听的不满模样…… “还有。”助理补充道:“那位赵贞小姐还对主试官说——‘你作为人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句,陆怀深笑了,唇边是兴味十足的弧度:“这倒挺像她的风格。” 三番两次让沈沛宁吃瘪,要真温顺那就有鬼了。 “行了,跟他们人事部说一声,不管招了几个,把赵贞加上。”陆怀深吩咐道。 助理一愣,点头称是。 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他又开口:“不用留在这,把她领到我那去,明天下午一点之前,我要见到人。” 正好,他和沈沛宁约了明天下午一起出海。 第9章 公车搭了一个多小时,到家已临近饭点,赵贞在附近的市场里买了些菜,憋着一腔闷气进了厨房,菜刀乒乓,锅铲翻飞,她还是头一次下厨下得如此‘生动’。 从学校回来,赵祁看见一大桌子菜,以为她面试地很顺利,当即绽开笑。 “这个好香,姐你尝尝!”落座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接着又盛了碗汤,赵祁嘴上不住夸着美味,然一样都没动,全送到了赵贞面前。 “你也吃。”赵贞勉强笑笑,想了想决定不将下午的事告诉他,只说:“这次竞争还挺强的,好多应聘者水平都很高,虽然过程顺利,但我觉得我成功几率不大。” “没关系,尽力了就好。”赵祁宽慰她,专心致志地给她碗里夹菜。 赵贞舔舔唇,看着他的侧脸,肚子里的那些话全都绞成了碎片,一点一点碾成灰吹散。 洗碗的时候心事重重,卡里还有些存款,那是留着给赵祁下个学期交学费的,再过不久又到了要缴房租的时候,她必须得尽快找到工作,没有收入来源,总觉得心里不安定。 正想着,擦桌子的赵祁扬声喊她:“姐!你手机响了!” 赵贞怔怔回神,应了声,小跑进房间找到声音源头,是个陌生号码。她有点担心,万一又是沈沛宁怎么办? 屏幕显示的是短号,他应该没有那么闲吧? 心下一定,她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立时松了口气。 只是,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赵贞愣在原地。 “怎么了?”赵祁探头询问。 “他说……”赵贞捧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愕然转身,“让我明天去上班?” 赵祁惊喜不已,和他相比,赵贞却有些不太相信。 莫非那个主试官脑子进水了?还是他有隐性m倾向? 咳,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应该从面试的第一句话开始就骂他,说不定能迅速走上人生巅峰…… . 再次出现在鼎风公司的赵贞换上了新买的职业套装,头发扎起,在脑下方团成一个保守的球球,妆容简单,浓淡恰到好处。 一切都很好,奇怪的是只有她一个来报道的,被前台领着坐电梯的时候,赵贞忍不住搭话。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除了我以外没有其它的新翻译吗?” 前台客套地笑道:“有的,不过他们和你工作职责不一样,所以分开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看不到人。 闭上嘴,手叠手站好,她跟着前台姑娘进了人事部部长办公室,对方话很少,言简意赅几句便拿出职工合同让她签。 赵贞留了个心眼,逐字逐句看得好不细致,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提笔签字。 一式两份各自收好,部长抬手请她出去,赵贞摸不着头脑,跟着门外等候的前台姑娘继续走,被交接给了另一个人,而后坐上车,到了另一栋大厦。 若不是确认鼎风是个正规公司,她真的有种自己被拐卖了的错觉。 天知道,她为了给上司留下一个好印象,特意一大早起床整理打扮,早饭只吃了一点,现在已经开始有前胸贴后背的征兆。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赵贞询问带她上车的干练女前辈,对方自称姓叶,她仰着脖子看面前的高楼,问:“是要上去?叶小姐,我可以先在周围找家店吃点东西吗?” 一句不可以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 进大门要出示证件,保安对叶小姐的态度很客气,进入大厅后,其他人都乘一间电梯,这位叶小姐却带着赵贞拐弯,进了vip。 大到可以同时乘二三十个人了吧,只有她们两个,对比方才见到的沙丁鱼罐头般的公用电梯,有点奢侈,赵贞跑题地想。 然而饥肠辘辘的感觉很快夺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胃绞着,有点疼,可她不敢说,刚刚提了一句被冷声拒绝了,这里规矩真多。 红色数字一直跳,最后定格在十八,电梯门叮地开启,赵贞大步跟上叶小姐,不时打量着周围富丽但死寂的环境。 说实话,她有点想跑了,一早上经历如此诡异,这份工作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愣着干什么?”才停下脚步就被叶小姐发觉,对方转身,皱眉看着赵贞:“陆总在等着,耽搁了他的事,你和我谁都承担不起!” 赵贞还没反应过来,被她强拉着快步往尽头走。 待进入这层最大也是唯一一间办公室时,赵贞的大脑才重新转起来。 面前的资本家多惹人厌啊,如果说在红坊那次,赵贞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善的眼神,那么现在,理由则简单很多——凭什么她连口饭都不让吃,他却好吃好喝,还有专人收盘子? “怎么,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陆怀深挥退整理餐具的服务生,作为助理的叶小姐也识相退出去,只留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站着的当然是赵贞,她飞速运转大脑,很快冷静:“陆先生想多了,我没有。” “没有?”陆怀深站起来,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转身背靠桌沿,看着她声音幽幽道:“别想那么多了,现实就是这么不公平,感觉怎么样?在电话里和沛宁较劲,现在照样还是要给我工作……我不是他,我可不会捧着你。” 赵贞心下失笑,能怎么样?给他工作就给他工作呗,挣钱混口饭吃,区别只不过从不认识老板变成了和老板有过节而已。 至于公平不公平什么的,计较了有意思吗?她饿了一上午,也不被允许去快餐店填填肚子,而他吃着高级西餐,有人伺候,还高高在上地等着她送上门来给他讽刺。 要真介意,估计她得气的就地去世。 “陆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工作?”赵贞放下姿态,表情变得又假又客套。 虽然还没完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和鼎风签了短期合同,那边敢把她送到这里来,说明脚下踩的这家公司和鼎风有一定关系,总不过是总公司分公司之类的牵扯,最次也是合作伙伴。 无论哪样,她都没有资格得罪陆怀深。 陆怀深对她这么识相略感惊讶,没有再多说,打量了她一会,饮尽杯中的酒,提步朝门走去。 “跟上。” . 和高富帅一起乘游艇出海是什么感觉? 有点格调的女明星一般都比较淡定,嫩模外|围之流大概是欣喜,草根灰姑娘则要多些惊讶,到了赵贞身上,只有一个感想——饿。 日头毒辣,陆怀深中途强行带她去商场买了身新衣服换上,理由是她之前的装扮实在太土太丑,打扮之后她看起来的确提升了几个档次,然而赵贞更希望他能发发善心带她去吃点东西。 不过也心知不可能,他这么自我的人,既然已经吃过了,哪里会想她吃没吃。 赵贞强撑着,饿着饿着,渐渐没了感觉。 说起来她家没破产之前,她也算是个大小姐,但还没到买得起游艇的程度,第一次来,虽不至于露怯,也难免有点不够优雅,以至于上去的时候脚滑摔了一下。 “你怎么连路都不会走?”陆怀深不耐烦地回头,伸出手,“抓着我,上来。” 赵贞微赧,好在脸皮够厚,马上把这点小事撇到脑后,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一步一步稳当上了游艇。 刚刚站定,她正要松手道谢,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赵贞?” 正厅门口站着一个人,扫了她一眼,又看向陆怀深,视线下移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一凝。 “你们在干什么?” 第10章 一袭吊带长裙,花色鲜艳却毫不俗气,穿在赵贞身上,衬得她露出的皮肤越发白嫩,错眼看去还以为是牛奶化成了人形。 脚下穿过的风扬起她的裙摆,赵贞一手拢着额角碎发,被日光刺地微微眯眼。 就是以这般姿态看向沈沛宁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放在陆怀深掌中的那只手,比男人的手小了好几号,不留余地的被包裹在其中。 沈沛宁突兀的声音让刚上艇的两人一起愣了,于是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三人面面相觑,片刻静默。 “路上有点堵,刚到。”陆怀深最先回神,松开了手,没有回答沈沛宁气势汹汹的问题。过后隐隐涌起丝丝不悦,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古怪……没想到的是她的手居然这么嫩,有点意外,握起来感觉还不错。 咳了声,陆怀深朝沈沛宁走去,赵贞扯着裙子跟上,防止自己再像刚才一样踩到边摔倒。 “她怎么会在这里?”沈沛宁倚在门边,脸色有点难看,眼睛看着在他们面前站定的赵贞,话却是对陆怀深说。 赵贞略微低头,“沈先生。” 他的目光不阴不阳,没搭理她,悠悠看了陆怀深一眼,而后不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转身进去。 赵贞只好去看陆怀深的脸色,后者瞪了她一眼,也跟着提步。 门口就剩她一个。 那俩人简直莫名其妙,她在心里腹诽几句,还是只能认命地去追陆怀深。 里头有个客厅,布置得和平常居室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比正常人家更豪华点。上回在红坊见过的那几个人全都在,看见她并无讶色,只是这回都多打量了几眼。 这些人见惯了美女,可赵贞身上总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你说她清纯吧,不,说她妖娆吧,也不,但好像两者都有,拿不准。 她往一群大老爷们面前一杵,相当亮眼,陆怀深抿唇,命令:“去厨房榨杯果汁,要半甜不酸微酸带甜的,仔细点,不要见渣。” 赵贞点点头去了,‘温顺’模样落在沈沛宁眼里,心窝又是一戳。其它人见她居然听陆怀深使唤,猜到不是沈沛宁带来的,俱都惊讶了一瞬。 喝着水的某位没忍住,一口全噗了出来,拿纸巾擦着领口和裤子,还不忘问陆怀深:“我去,陆哥你撬沈哥墙角?!” 沈沛宁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陆怀深瞥了一眼,迅速抽出一张纸揉成团砸到了说话的人脸上。 “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是我公司的翻译。” “翻译?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啊?”前几天在红坊还在沈沛宁身边坐着呢,这话说地众人一头雾水。 陆怀深不想说的太复杂:“她来我公司应聘,面试过关了,现在是我的员工,就这么简单。” “她怎么不上我那儿应聘呢?”沈沛宁搭腔,斜了他一眼。 在座一阵哄笑:“瞧瞧、瞧瞧,沈哥吃味儿了!” 陆怀深倒是松了口气,沈沛宁这样说就表示他接受了他的理由,没有真的往心里去。当下又有点无奈,这都哪跟哪儿啊,他带人来不过是想逗逗沈沛宁,不就是个女的吗,沈沛宁反应有点过了,闹得真跟他挖了他墙角似的。 兄弟阋墙,还是为了个女人?别开玩笑了。 凑到沈沛宁身边拍拍他的肩,他丢来一支烟,陆怀深接下,两人一茬接一茬聊起来。 . 赵贞的情况不太好,一进厨房她才发现,霍承安也在里面。 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衫,领带不见,前襟三枚纽扣全都解开,露出一小片皮肤。背靠着壁台,一手在口袋里,另一手端着玻璃杯,平静地喝着水,依旧是那般面无表情。 赵贞赶紧移开目光,她果然产生了错觉,还以为视线对上的片刻,他和自己一起怔了怔。想想也是,看到对方怔愣这种事只有她才会做,冷静淡定如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产生波动? 几乎是贴着中间桌台的边进去的,最里面是榨汁机,她抿紧唇,沉着目光开始在冰箱里翻找水果。 切皮洗净,水果用量决定好,一一放进去,倒出来的时候渣滓全都自动过滤了。赵贞想着只给陆怀深一个人榨不好,所以放了特大量,榨出满满一大扎。 她正准备用网勺再过滤一遍,霍承安突然开口:“林恒不吃番石榴。” 赵贞回头看去,他的目光淡淡朝玻璃扎扫了一眼。 “抱歉。”赵贞挤出一句话。 虽然没看到林恒,但是他来了,林恒应该也在这艘游艇上吧?没错了。 只是对着他,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是和沈沛宁倔,还是不得已向陆怀深低头,跟各路妖魔鬼怪打交道你来我往,她都有办法应付,唯独霍承安不行,在面对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根空心的柱子,脑里心里各处,全都一片空白。 倒掉太可惜,挪到一边放着,赵贞洗干净榨汁机,又挑了几样水果,特意避开番石榴,再次重复步骤。 又是一扎满满的果汁,果香味清新,颜色饱满诱人。 赵贞正要二次过滤,霍承安冷声道:“林恒不吃柠檬。” 她一僵,几度抿唇,最后小声说:“那我重做。” 第三次依旧如此。 她榨完水果,只差最后一个步骤,霍承安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恒不吃猕猴桃。” 林恒林恒林恒!林恒怎么那么多事儿啊?大男人挑食挑成这样真是少见! 饶是面对霍承安再尴尬,也比不上此刻心里的不爽,赵贞猛地转身看向他,满脸‘诚恳’。 “林恒还有什么不能吃的?麻烦您能一次性告诉我吗?!” 那三扎就算了,分给其它人,她单独给林恒做一杯特|供的,总行了吧? 心下有些疑惑,他是不是故意耍自己?赵贞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霍承安眼皮一掀,根本不搭理她,放下水杯径直走了出去。 不过还是稍稍好心地丢下一句话:“他喝西瓜汁。” 赵贞微顿,望着他渐远的背影,脸上有点烧,看来又自作多情了一次,人家连理都懒得理她,哪有那个功夫耍她? 轻轻叹气,从冰箱里搬出西瓜,朝正中心狠狠捅下去—— 都怨林恒!他怎么这么难伺候?该死的娇气大少爷! 第11章 赵贞用托盘将果汁端出去,在座谁也不亏待,崩管他们喝不喝,面子上都照顾到准没错。 陆怀深久等的不满果然消了点,两相中和,总算没有难为她。 霍承安不在,之前不见人影的林恒倒是在小客厅里坐着,端起西瓜汁对赵贞道了声谢谢。 这群人里就他对她态度最好,虽然只见了两次,赵贞为自己刚才在厨房里腹诽他的举动略感抱歉。 大玻璃扎里的果汁如陆怀深要求,半甜不酸微酸带甜,实际上除了他和喝西瓜汁儿的林恒,其它人根本没碰,都不爱这口儿。 沈沛宁半晌才动,那眼神是要赵贞亲手倒一杯端到他面前的意思。 端呗,人家这时候不是金主了,但摇身一变成了自己老板的兄弟,能怎样?一杯子磕他头上? 赵贞没那个胆子,然而恭恭敬敬捧到他手里,陆怀深又提了一个让她很为难的要求。 “坐下。” “啊?”赵贞侧头一看,愣了,他和沈沛宁中间有个空位。 左边坐着陆怀深,右边坐着沈沛宁,俩还都离得那么近…… 画面太美不想看! “我站着就好……”赵贞忍住向后缩的动作,往后瞥了一眼,大厅侧边的门开着,她灵机一动,问道:“我可以出去吹吹风吗?那什么,有点晕。” “就你事儿多。”陆怀深不高兴斥了句,不过还是臭着脸放行:“别掉下去,我可没功夫捞你!” 赵贞点点头走了,心里暗骂着,就这还要咒她,真不是人! 她绕着游艇外围转了一圈,发现这艘家伙还真大,太阳没有正午时候那么毒,开出码头一个多小时了,四周茫茫一片,蓝地晃眼。 站了一会儿实在难受,赵贞摸到楼梯处,沿着阶梯小心地下去,下面那层和上面装饰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便是光线没有那么好。 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直到发现还有一个厨房时,眼睛才倏然亮起。 烤箱里在烤着东西,一丝丝香味钻出来,餐桌上还放着很多可以吃的食物!和楼上的厨房不同,榨汁的时候她看了,上边只有水果和酒,下面这个却有能饱腹的! 忍不住了,除开早上七点吃了一个馒头一杯豆浆,一整天下来再没进食,赵贞饿地难受,也不管编织木篮里的面包是什么形状、认不认识,随手拿了一个小的,三两口就吃完了。 柜子里有刀叉,赵贞取了一支叉子出来,另一手端起意面,在餐桌边蹲下。 大概是谁中午在游艇上用餐剩下的,看着像是没动过的样子,这时候能有填肚子的东西已经很好了,晚饭大概还要等好几个小时,而且还不确定陆怀深会不会给她吃,索性不管那么多,先吃着吧。 偷吃这行为特别跌份,她蹲下也是不想被谁撞见,虽然他们都在上面聊着天,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想到她。 饿久了吃地有点凶,一不留神噎到,赵贞拍拍胸口,艰难顺气,旁边突然出现一杯水。 “谢谢!”她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反应过来之后呛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头一看,霍承安正定定看着她。 “我……”脸不知是呛红的还是羞红的,赵贞有点失语,盘子还端在手上呢,要怎么说? 丢人! “站起来吃。” “什么?”赵贞没听清。 霍承安看了她一会,淡淡道:“我让你站起来。” 赵贞有点尴尬,不敢说话,抬手小心翼翼把杯子和盘子都搁在桌上,起身的过程中想伸手扯自己的衣摆,才发现今天穿的是裙子。 这么好看的裙子,陆怀深花了不少钱,她却穿着它做这么跌份儿的事情,真是糟蹋。 赵贞想了想,还是得张口解释说点什么,谁知霍承安突然提步,她吓了一跳,看他动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紧张地往柜台边靠了靠。 霍承安走到里面,打开烤箱,夹了两个被锡纸包裹的、香味四溢的不明物,用瓷盘装好,转身递给她。 “再过三个小时吃晚饭。” 不等她开口,也未再赘言,他施然出去,脚步声在楼梯上渐远。 四周重新恢复寂静,除了艇身划开海波的声音,再无声响,静的好像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个人。 赵贞像生锈的机器,缓慢迟钝地使用刀叉,拆不开锡纸,最后只好放弃工具直接用手。 锡纸包裹之下,是一层佐料,隐约还有芝士,其下才显露食物的本身,是虾,个头极大,这个瓷盘比装意面的那个盘子大两倍,然而这两只虾就几乎占了整个盘子。 香味很浓,她干脆舍弃叉子,非常没格调地用筷子夹起来吃。 赵贞吃过这个,地中海红虾,赵祁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奢侈了一把,在一家西班牙餐厅里点了一道,是碳烤的做法。 四只小小的虾花了五百多,对于中产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往上就更不用提。 然而赵祁那时的眼神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想吃,又舍不得,即使在她‘没关系最近经济很宽裕’的安抚下吃了,过后还是不住地小声问,多少钱?很贵吧? 盘子里的这两只比他们那次吃的大得多,肉的口感也完全不同。 可嚼着嚼着,她突然觉得不饿了。 默默收拾干净回到上面,众人都出了客厅,在甲板上吹风晒日光浴,陆怀深和沈沛宁站在门口说话,看见她,后者扭头出去,前者则招了招手。 “去哪了?” “四处逛了逛。”赵贞浅浅抿唇答道。 “别笑了,难看死了。”陆怀深嫌弃地撇嘴,朝外头抬抬下巴,“想不想下去游泳?” “游泳?不不不,我不会游泳。”她拼命摇头。开玩笑,这里可是海啊!不是谁家的游泳池,没有岸,游艇就算不开也泊不住,等会儿剩她一个浮在海里,她找谁去?会也不游! 陆怀深鄙视道:“这都不会?没出息。” 若是他知道她拒绝的真正原因是怕死,想来语气应该会更加不屑一点。 两人移动到甲板上,在侧边栏杆处站着吹风说话,赵贞感慨着还好他没有完全泯灭人性,要是他非要强迫她下去,她真的会死给他看。 赵贞没话找话:“陆总,我看其他人都是一个人,您为什么带我来啊?” “为什么?带你来现眼呗。”陆怀深哼了一声。 赵贞噎了一下,暗道:你特么才现眼! 他转了个身侧对她,又说:“今天只是出来兜风的,等下回开party的时候,上谁家私人码头去,几艘游艇靠在一起,人也多,那才有东西玩。” 赵贞词穷,呵呵笑了笑。 陆怀深用眼角睨她,勾唇道:“你的身材勉勉强强能看,穿比基尼不至于太丢人。” “我可以推荐很多好玩的给你。”吸了口烟,他突然靠过来,暧昧地将烟气倾吐在她脸上,声音喑哑低沉:“想试试上天的感觉吗?” 赵贞一愣,男人说的‘玩’是哪种玩?第一反应就是他在耍流氓,快活到上天?他这是显摆自己那啥大? 说来她的脑回路也是神奇,嘴比理智快,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你咋不上天呢?” 第12章 赵贞说完就后悔了,当场想打自己的嘴巴。 不等她支吾出个一二三,就见陆怀深的脸倏地一下黑了个透。 “你说什么?”危险的语气,配上他那煞人的表情,赵贞突然觉得,跳下去游个泳其实也是不错的主意,至少能死地好看点。 “我……”赵贞堂皇地睁着眼,干笑两声,打哈哈道:“你瞧瞧,我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又犯了!忽略、忽略,陆总你刚刚话没说完,后边是什么?” 一副讨巧诚恳的模样,挺能蒙人,只是遇上陆怀深这种脾气不好又不懂怜香惜玉的,效果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想玩水直说,我用脚送你下去。”他白了赵贞一眼,狠狠吸一口烟,不管最后一小截还燃着火星,直接丢进了海里。 赵贞喏喏点头,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往后这嘴上再不把门,可有的遭殃! 陆怀深松开扶在栏杆上的手,换了姿势站好,接上前头的话:“你怕高吗?下回我让他们带上水上飞行器,可以踩着水柱冲到游艇顶部那么高,我觉得不太刺激,你们女人玩挺合适。” “啊?不、不怕。”赵贞错愕答道,这才理解,他说的那句‘想试试上天的感觉吗’,原来指的是这个…… 那倒是她错怪他了,可没办法,谁让沈沛宁那副做派,他俩是一伙的,他那么说,她能不想到那方面去吗?不过还是觉悟,下次说话之前得先把别人的话听全了。 “那就行,到时候你可劲儿地踩吧。”陆怀深把手伸进口袋,顿了顿,过后突然说:“晚上和沛宁去吃个饭。” 赵贞这回真的愣了,想起霍承安在厨房里的话,疑惑道:“不是在艇上吃吗?” 陆怀深翻白眼:“吃完不能再吃?行了,提前跟你说了,等会餐桌上少动俩筷子,跟沛宁去,保证不会饿死你。” 他说着转身要走,赵贞急急叫住他,“那…陆总你呢?!你也吃完再吃?” “我?”陆怀深嗤笑一声,“怎么着,你那小身板有多能耐,应付地了多少人?” 这话隐晦,但暗含的意思却也直白,赵贞的心瞬间凉了。 陆怀深拍拍她的脸蛋,笑道:“得了,自个儿四处逛吧,见着沛宁聪明点,叫声哥不会少块肉。” 海风一下变成了钝刀子,一阵一阵吹来,仿若在她身上刮了一刀又一刀,四肢五骸里都灌着冷。 “陆先生——” “嗯?”陆怀深停下脚步,应声转身。 赵贞深吸一口气,步子僵硬地转向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一字一句无比认真:“我不想和沈先生一起吃饭,您的要求我不能遵从,抱歉。” 陆怀深的眼神渐渐沉下来:“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即使你是老板,也没有强迫员工陪|睡的权利。”她干脆把话说开。 “强迫?”陆怀深一步步逼近,“你知不知道,当我真的强迫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做什么?” 气氛僵至极点。 他沉声道:“赵贞,别给脸不要脸,欲擒故纵玩过头……很、恶、心,懂吗?” 方才短暂的温和不复存在,陆怀深心底对她的恶意又涌了上来。 他也是男人,深谙男人的劣性,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一盘卖相稍好的普通菜肴,一直吃不到,久而久之,也会被美化成山珍海味。 他就是不喜欢她这种故作清高的姿态,不乐意看沈沛宁被她吊着胃口,只要干脆地睡了这一次,沈沛宁往后就不会再有念想。 陆怀深冷着脸挑眉:“你应该清楚,送你到他床上的方法有很多,现在给了你最体面的这条,我劝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赵贞没有回答,握成拳的手落在他眼里,无聊又做作。 半晌,一直到陆怀深打算走开,她才凝声道:“你踹我下去吧!” 他眉头一皱。 赵贞却不管不顾,干脆豁出去:“痛快地给我一脚!游不游得回去都算我自己的,你也不用看我碍眼,就跟沈先生说我落水死了,让他换个人睡!” 她向前一步,坚定道:“动脚吧!” 陆怀深被她给气乐了:“你以为我不敢是吧?我……” 霍承安突然走了过来。 “林恒说要下去游泳。” 话自然是对陆怀沈说的,游艇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静静泊在海上,随着浪慢慢地漂,甲板前一群人做着安全措施,准备下海游泳。 “……好。”陆怀深缓慢吐出一个字应道,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霍承安随之离开,临走前的一瞥深深烙进了赵贞眼里。 心钝钝跳动起来,又重重沉下去。 赵贞僵立在原地,寸步未移。 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一切都糟糕透了,真的。 . 他们下水玩地畅快,赵贞踱进客厅,待坐了一下午。 而后艇身调头折返,暮霞探头时众人在餐厅落座吃晚餐,她心事重重,全程机械地进食,味同嚼蜡。 出了码头,心里有片刻轻松,然而只是短如白驹过隙的一瞬。 陆怀深走到赵贞身边,露出温和的笑:“去吧,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沛宁在前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停着一辆车。 其他人也没有转移阵地继续玩,或独自或结伴,相继开车离去。 赵贞硬着头皮,僵僵转身:“陆总,咱们还是回码头去吧,我情愿你踹我到海里去……” 这回他淡定不少,没有被气到,情绪也无起伏,随手点燃一支烟,微微扬唇。 “别废话了,赶紧过去。” 陆怀深这是笃定了她别无他法,干脆不理会她那些胡言乱语。 天一片漆黑,不见半点星光,赵贞觉得那就是她生活的真实写照。 最煎熬挣扎的时刻,一个人影突然朝这边走来。 抬头,定睛一看,是霍承安。 他的目光直接投向陆怀深,“有点事找你和沈沛宁,有空吗?谈谈。” “今天?”陆怀深蹙眉,似是在斟酌。 “对,林恒已经先回去了。”霍承安道。 听见这话,陆怀深不再犹豫,“行。” 他平常总是和林恒形影不离,一贯又是话极少的那类,他和林恒分开,还亲自过来说,想必是真的有正经事。 霍承安点点头,视线转到赵贞身上,平静无波地开口:“抱歉,我和陆先生有事谈,要麻烦赵小姐坐我的车回去了,司机就在那边。” 第13章 陆怀深目光冷硬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和霍承安一起上了沈沛宁的车。 赵贞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刚刚那会儿腿挺得太僵,现在隐隐有点发软的感觉。她缓慢走到霍承安的车前,司机在旁边站着,帮她拉开了车门。 大夏天不冷,脚底却一阵阵冒寒气,完全是被陆怀深给吓的。 到了住家楼下,她和司机道了谢,上楼的过程中一直在思索着,要如何摆脱眼下的局面。 赵祁还没回来,她不在家,他一般都在外面解决用餐问题,不大的二居室静悄悄的,赵贞回房间把自个儿摔在床上,躺尸了好一会,才起身拿出手机翻找号码。 从鼎风被带到陆怀深面前的过程中,那位严肃的叶小姐留了号码给赵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岗位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比较像她上司的,也就只有这么个人了。 电话接通,依旧是白天那般公式化的刻板声音,打好腹稿的赵贞柔声开口:“叶小姐,现在在忙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有话直说。”那边回复道。 赵贞斟酌几秒,说道:“我想辞职。” 果不其然,和她猜想的一样,那边沉默了。 上班第一天就辞职的奇葩,在这种工作性强人的眼里,应该相当讨人厌吧? 过了会儿,叶小姐声音微冷地开口:“赵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赵贞答:“我就是想辞职,我觉得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说难听点,这根本不能称之为工作,她应聘的是翻译,可现在呢?一整天下来让她做了什么?没有听说过哪家的翻译要应老板的喜好去陪老板朋友睡觉,她可以骂他们的职位招聘放虚假信息么?! “我想你还是先去查查我们陆氏是什么规模的公司,看一看员工合同上的条例,再来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吧。我还有别的工作,就不和赵小姐讨论这个问题了。”挂电话之前,那边以杀伤力极大的三个字做结尾:“明天见。” 忙音在耳边嘟了几秒,屏幕显示重新回到主界面。 赵贞气噎,从背了一天的包里翻出合同,找到相关条例—— 违约金?为期二十天的短工合同,未到规定时间,不论是哪一方终止提出劳务关系,都须赔偿另一方相当于薪资五倍的数额。 赵贞傻眼了,这样的条例是所有公司都有的吗?还是说只这一家? 她头痛不已,往后一仰,什么念头都没了。 . 沈沛宁的车,自然是他开,陆怀深坐在副驾驶座,霍承安则一个人坐后面。 以感情来说,更亲近些的当然是前面两位,不过大家都是常年在一个圈子里碰面打交道的,关系都不错。 “难得你也有主动找我们的时候,什么事?”陆怀深给他们俩一人递去一支烟。 他们这群人话最少的就是霍承安,今天这情况也是新奇。 霍承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找个地方坐下谈吧。” “行。”陆怀深不疑有他,指着一条道对沈沛宁说:“去上回咱们去过的那家茶馆。” 刚从游艇上吃完晚饭下来,不管吃多吃少,总归是没有饿到要马上继续吃的地步,要说话,喝茶的地方再适合不过。 沈沛宁一路上几乎没开口,很反常,陆怀深后半段才注意到,随之想起什么,脸色沉了,而后座的霍承安则从头至尾都淡定地默着。 到了茶馆,三人挑了最里面的雅间,陆怀深让泡茶的人出去,自己亲自动手,沈沛宁终于舍得说话了,开口问:“谈什么事?” 霍承安道:“建园那块地,我要。” “建园?”泡着茶的陆怀深抬头,“那不是前阵被你堂哥买了么?” “嗯。”想起有这么回事,沈沛宁应声,又看向霍承安:“这事儿你得跟他说。” “我和他不熟。”霍承安端起一杯茶,平静道:“想请你搭个桥,让你堂哥把那块地转给我,我出两倍的价格。” 尝了尝陆大少爷泡的茶,香倒是香,就是太涩口了,他喝了一半便放回原位。 沈沛宁略微沉吟,那块地不算顶好,他堂哥买下来的时候说要弄个什么项目,现在搁置着,八|成是黄了,既然霍承安要,两倍的价格转给他,不亏。 “我明天和他说一声,成不成你们自己谈,我就负责带个话。”这是点头的意思。 霍承安说了个行字。 “别的事儿呢?”陆怀深看向重新端起茶杯的他,讶道:“就这个?” “就这个。”他答地理所当然。 这答案让沈陆两人都有些奇怪,他们还以为有什么很重要的大事呢,感情只是这样?这点子事根本不用坐下来谈,一个电话或是随口说一句就成了…… 三个大男人干巴巴地坐着,偶尔聊两句,不知过了多久,霍承安接了个电话,又和他们闲扯一阵,当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他说司机到门口了,三人便起身,结束这个无聊的局。 沈沛宁和陆怀深自然是一路。 开到一半,陆怀深接了个电话,原本尚算晴朗的表情一下子阴了,他冷声对电话那边说:“知道了,有事再打给我。” 顿了顿,继而补充:“告诉她,辞职的事,想都别想!” . 霍承安回家的方向正好和沈沛宁他们相反,车开了几分钟,司机小声汇报:“霍总,我按您的吩咐,看着陆先生的女伴上了楼才走。” “她的地址。” 司机报了个非常详细的位置。 安静了好一会,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只是话的内容却没听清。 “您说什么?”司机小心地问。 没有回答。 偷偷朝后视镜里一瞥,后座的人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面容仿若凝固了一般。 就在司机以为他这一路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霍承安突然睁眼—— “她不叫陆先生的女伴,以后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个称呼。” 明明表情和语气都与往常无异,司机却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他连连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湿了一片。 第14章 辞职失败,落跑的意图落空,赵贞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一大早到陆氏报道,其实算是是抱着‘赴死’的心去的。 谁知陆怀深却像没事人一样,不仅没有刁难她,反而上下打量一番夸道:“今天的打扮比昨天好多了,以后继续保持。” 她愣愣地站在办公室中间,脚下踩着软软地毯,有点站不稳。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陆怀深从一堆文件中抬头。 “没。”赵贞摇头,嗫嚅动唇,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请问陆总,我的主要工作是?” 陆怀深头也没抬道:“出去找叶娇,她会给你安排。” 赵贞应声离开,走在长廊上时才慢慢回神,终于有点正经工作的感觉了。 叶娇领她到走廊另一边,有个小办公室,门拉开一看,典型的麻雀庙,五脏俱全。 “这间给你用,出去拐个弯就是厕所,没什么事不要乱走动,陆总喜欢安静。” 赵贞小鸡啄米般点头,只要不让她去陪沈沛宁,不让她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别说办公室在厕所旁边,就是在厕所里办公她也愿意! 桌上放着许多需要她翻译的文件,赵贞理理衣摆坐下,一个人窝在小小的空间里,埋头认真工作。 一天下来还算顺利,关键是开心,她的要求不多,她只是想要一份正经工作。 哼着歌到家,正盘算着要炖个汤给赵祁补一补,电梯门一开,就见房东站在她家门外。 赵贞一愣,很快扬起笑:“周阿姨,您来了?” “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房东也笑,脸上的肉堆在一块,声音中气十足,和她的身材一样雄壮。 打开门进去,刚坐下,房东便直奔主题:“时间差不多了,房租该给了吧?” 说着环顾四周,眼里冒出精亮的光,一边数落‘天花板怎么搞成这样了呀’、‘墙面上怎么有那样的痕迹’之类的话,一边念叨:“房子你要给我保养好,我便宜租给你,你可不能给我搞坏了!” 赵贞一句没应,只说:“您算算房租多少。” “还是照之前签的合同,再租半年?”房东问。 她点头,赵祁毕业之前,大概会一直住在这里。 房东掏出计算器和纸笔,开始算起来:“上回你说手头紧,我让你赊了半个月的房租,利息也不要你的,就多加五百块钱,再加上六个月的房租,还有……” 她把计算器亮给赵贞看,抹掉零头,六个月半房租总计两万五。在b市这样的地方,算便宜了。 房东问她有没有现金,赵贞说有,“您等等。” 她起身回房,十分钟后拿着一沓钱出来,两个人慢慢点清,数额正好。事情解决,房东笑盈盈地带着房租和新签的合同走了。 赵贞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头有些疼,阖着眼心里还在算数。 这两万五是早就准备好的,卡上还有些存款,赵祁念的是设计,下个学期学费还得两万,接下去的每一天他们都要生活,都会有开销…… 陆氏集团的那份工作,辞不得了。 . 也不知陆怀深是转性了还是真的打算放她一马,之后的几天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赵贞乐得自在,每天准时上下班,绝不往他跟前凑。 说真的,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挺愿意长期在这个职位上工作。 上班第五天,赵贞和许佳约了吃饭,地点在她家附近,许佳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扬手示意她往那边去。 许久没见,许佳这个话篓子憋惨了,菜没怎么吃,光顾着说话,赵贞只好含笑听着,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提醒她吃饭,时不时还要附和她。 年轻女孩不知愁,烦恼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什么极品室友偷用化妆品、白富美同学撬别人男朋友、系草是个渣男脚踩五条船……听着倒颇有趣。 说完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话题转到各自的生活上。 赵贞面试通过的事情许佳早就知道了,说是聊各自的生活,实际上还是听她吐苦水。 “你和聂回还没分手?”话一出口自觉有些欠妥,赵贞道了句抱歉,“我的意思是,以他的性格,你们相处起来很不容易。” 许佳恹恹地道:“是啊,不容易,我跟他就那样,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个礼拜只见了一次,我看他大概也腻了,想要散了吧。” 少不得又要安慰几句,许佳摆手说没事,筷子掉下来,酱渍沾在衣服上,赵贞手机响了,一边接电话,一边帮忙抽了张纸递给她。 “完蛋了……这痕迹很难洗啊,得搓很久……”许佳苦着脸念叨,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只听到赵贞说了两句话便没声了,她不是正打电话么? 抬头一看,赵贞的脸色白地吓人。 许佳心咯噔了一下:“怎么了?什么情况?” 赵贞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拎包起身,这是许佳第一次见她如此慌张。 “我现在得去医院。”她留下结账的钱在桌上,声音轻颤:“我弟弟出事了。” 许佳愣了愣,看她飞奔出了餐厅,这才回神,大喊一声结账,把钱拍在赶过来的服务员怀里,连忙追了出去。 . 赵祁的腿骨断了,他骑电动车去学校附近帮班上采购东西,路经拐弯时,为了避让从路旁冲到马路上的小孩,别开车把,自己却被后面的汽车撞了。 监控里显示车主并无违规行为,所以赵祁得承担全责。 医生的说法是必须尽快做接骨手术。 赵祁脸色惨白,不见半点血色,见赵贞来了,低低地叫了一声:“姐……” 眼泪夺眶而出,赵贞哽着声音说不出话。 “病人家属?”护士出现在门边,敲了敲门框,“跟我来这边填表缴费。” 赵贞擦干净眼泪跟护士出去,没有足够的现金,她拜托许佳留在这帮忙看着赵祁,自己回家取了卡又来。 一来一回,总共缴了三万五,固定骨头用的钢板和钢钉够买了,手术费勉强也够,但住院的医药费却没着落,后续复健费用要怎么办也是个问题。 红坊攒的那些都缴房租了,现在多一分也变不出来。 赵贞站在走廊拐角的无人处给房东打电话。 “周阿姨,我弟弟住院了,手术费不够,我们那个租房合同能不能改一下?租期改成两个月行吗?我现在着急需要钱……” 房东尖利的声音仿佛就要穿破听筒而出:“哎哟哟小姑娘,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啊?我们合同都签了现在说改就改,说退钱就退钱,这怎么行?不行的呀!反正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电话毫不留情地被挂断,忙音嘟地人心烦,赵贞攥紧了手机,手心一片湿汗。 许佳奔过来找她,一下子猜到问题关键:“怎么,钱不够?” 她敛眸点头,表情沉重。 “我也没什么钱,每个月紧着自己还有家里已经够呛……要不,我打电话问问聂回?”许佳拧着眉提议,当即付诸行动,谁知那边根本不接,她一连打了三四个,全是忙音。 最后一个好不容易通了,许佳堪堪才张嘴,话还没说那边就斥道:“你还有完没完?说了我最近在忙,不要整天烦我!你一天到晚打电话来哭唧唧的是不是有毛病啊?!” 聂回一通噼里啪啦后挂了电话,那声音大到漏音,赵贞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许佳面红耳赤,一半是尴尬,另一半大概是难过。 “没关系,我自己能想到办法,你不用替我着急。”赵贞不想为难她,许佳和聂回现在的状态基本已经算是结束了,她不想看许佳为了她低声下气地去求聂回。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没道理要别人为自己的痛苦买单。 手术安排在晚上,天黑之后赵祁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门上的灯亮着,赵贞送走许佳,自己坐在长椅上。 周身窜起一股寒意,从餐厅跑出来后就没再进食,她吃不下,也不想吃。 赵贞翻着手机,联系人里名字不多,实在想不到还能求谁帮忙…… 指间动作突然停住,有三个字映入眼帘——陆怀深。 僵着身子,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终于艰难做出决定。 手指轻颤着按下拨号,不多时听筒传来他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冷,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重重下坠,而后一片钝痛。 这条阴冷寂静的走廊只有赵贞一个人,她清楚地听到自己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剐地心头滴血—— “给我五万,我陪沈沛宁睡。” 第15章 手术做的很成功,只是麻药劲儿过去之后,动过刀的部位开始疼,赵祁疼到后半夜才睡着,赵贞整晚陪侍在他床边,都没怎么合眼。 七点多天大亮,赵贞没吵醒他,强打着精神去楼下食堂买早餐。医生说要吃清淡的,她弄了些清淡小粥,另配爽口开胃的酱菜。 九点时护士来查房,赵贞让开身,手机正好唱起来,声音突兀,护士被吓了一跳,她说了声抱歉,快步挪到阳台上接电话。 一个喂字,她立刻认出是陆怀深的声音,以为他是来问罪的,想都不想解释道:“我向叶小姐请了假!” 陆怀深没作声,几秒后,他在赵贞忐忑的心情中,沉沉开口:“如果还想用昨晚的条件作交换,现在就下楼。” 说完这句,那边就挂断了,赵贞握着手机一愣,反应过来后更加不解。 昨天晚上赵祁进手术室之后,她给他打了电话,她现在都无法回想,当时是用什么心情说出那句话的,感觉二十多年来的所有自尊和坚持,都被自己放在了脚底下狠狠踩。 可这些比不上赵祁,她不能让他做完手术出来,第三天就被赶出病房。 陆怀深的答复是一声笑,赵贞分别不出其中成分,但能感受到他的轻视,还有一丝丝‘早就料到’的优越感。 她悬着心,煎熬极了,然而他却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你不是挺能拿乔吗?我还等着看你继续端架子呢,这就坚持不下去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告诉你,你搞错了一件事,陪不陪沈沛宁不是你说了算,你哪来的资格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很高兴你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但是赵贞,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现在想卖了?可惜,我不想买了。” 他说的每个字赵贞都记得,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他肆无忌惮地羞辱了她一通,而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现在这个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正发着呆,主治医生进来询问赵祁的情况,赵贞收好手机,快步回到房里。 伤口缝合处没什么大碍,要紧的便是休养问题,没过多久护士折返,敲着门框提醒:“12号床的病人家属,住院费和药费尽快交了,不然明天早上的药取不出来。” 这间病房两张床,只住了赵祁一个人,另一张暂时空着。 赵贞抿了抿唇,稍坐一会儿对赵祁说:“我出去一下,你乖乖躺在这里不要动,药水吊完了自己按铃叫护士,中午我要是没回来,我就让许佳给你带饭。” 叮嘱一番,她拎着包出去,电梯要等,干脆走楼梯,一溜烟小跑冲下去。 跑到大楼外,陆怀深打来了第二个电话。 赵贞以为他亲自来了,一边朝大门外奔,一边气喘吁吁地答:“马上就来!我已经快到大门了!真的……” 他丢下一句:“叶娇在车上等你。”便挂了电话。 听到叶娇的名字,赵贞的心跳没那么快了,虽说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晚点死总是更好的。 出了正门,右侧边的路道旁停着一辆车,就是她第一天上班时从鼎风坐到陆氏的那辆,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叶娇的脸出现在里面。 “上车。”她眉头一皱,责备道:“我等了你十五分钟,赵贞小姐。” 赵贞说对不起,“刚刚医生……” 叶娇打断她:“行了,赶紧上来吧,解释的话留着,不用跟我说。” 赵贞悻悻拉开车门上去,车开得飞快,她一路上坐立难安,心里惦记着赵祁,有些担心,还有些忐忑。 手掌放在腿上,握紧,再张开,指甲的痕迹嵌在掌心,像几条细瘦的弯钩月牙,没一点感觉。 完了,连痛感都麻木了。 她垂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陆怀深的意思是愿意和她做昨晚的那个交易了?这车一路开下去要去哪?直接去见沈沛宁,还是先去陆怀深那?以陆怀深的龟毛性格,不知会不会要她先签个合同? 还有沈沛宁,她和他实在是不熟,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太尴尬了,万一他有虐待人的喜好怎么办?要不然还是签个合同好了,保证不能致残也不能弄死她…… 发散的思维绕了一圈,没多久又回到原点——案板上的肉居然想和肉贩子讨价还价,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赵贞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用力扯了扯嘴角。 “你这样很难看。”叶娇不知何时回头了,眼神在赵贞脸上斜过,道:“最好收起这幅样子,陆总不喜欢。” 赵贞很想呛她,反正陆怀深从来没喜欢过她,她好不好看有什么区别,就算她把嘴角咧到后脑勺去,在他眼里也跟哭丧似的。只是有些话,不管是对着陆怀深,还是对着叶娇,她都没资格说。 “那陆总喜欢什么样的?”她挤出笑问。 叶娇蹙眉,收回目光,没再理她。 车开了挺长时间,最后开上山,陆怀深的别墅就在这片。 赵贞下车的时候脚崴了一下,没扭伤,就是差点摔倒,叶娇站在大门前的阶梯上,回头瞪了她一眼,脚下那双恨天高醒目异常。 陆怀深在二楼书房,叶娇把她领进去,交接之后便走了。 赵贞站在偌大的书房正中,一动不动。 来的路上所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全都不复存在,不管是自嘲还是自我调侃亦或是自我疏导,都没有用。 她害怕。 陆怀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圆润的烟雾一圈圈弥漫,散开在四周,那味道加重了赵贞的紧张。 “哑巴了?”他眯眼。 赵贞小小声地叫了声陆总。 他嗤地一笑,“昨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语气。” 悬着颈上的那把刀将落未落,感觉难受得很,赵贞一急,干脆道:“五万块钱您愿意给就干脆地给,不愿意给,我就……” “就这么样?”陆怀深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就去找别人,问问有没谁愿意出这个价?” ‘买’字加重了语气,话音重重落在赵贞心头,她咬了咬唇。 陆怀深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站定,就那么直直地打量了一会儿,视线迫地赵贞微微垂头,他却突然捏起她的下巴,逼她仰头看着自己。 赵贞有点慌,她不喜欢这个姿势,皱着眉动了动,想往后躲,他干脆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这下好了,动弹不得。 “……挖兄弟墙角是不厚道的。”她挤出这么一句。 陆怀深笑了,眼神落在她的嘴唇上,越凑越近。 赵贞的脸涨地通红。 “你以为我要亲你?”唇瓣相隔毫厘,就此停住,他眸色微深,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一松手,赵贞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这勾人的本事留着,晚上用在沛宁身上。”他颇嫌弃地拍了拍手,“倒是比平常半死不活的样子顺眼多了。” 是啊,对他来说当然顺眼,赵贞没吭声。 已经把自己当做商品论价处之,再争什么骨气就真的恶心了,赵贞扯了下衣摆,抬头换了副表情,红唇轻勾道:“分内的事我自然会做好,陆总无需担心,我保证一定会让沈先生满意,所以……钱,可以先给我吗?” 不笑时已然媚眼如丝,笑起来就更别提,何况是她故意作此神态,气质和外表相矛盾,又奇异地和谐。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是刺激肾上腺素的良药。 陆怀深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有片刻的怔愣,过后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神,仿佛挑衅一般,不知从哪生出了一股恼怒。 “五万也值得你如此追着不放?”他把烟往地毯上一丢,语气恶劣地嘲讽:“你放心好了,我没有拖欠工资的习惯,毕竟你也不容易,张开双腿一晚上也才五万,若是连这份辛苦钱都要黑,那我就太没人性了。” 赵贞脸一白,指间微微发颤,还是强颜欢笑道:“陆总能这么体谅人我也很开心,既然如此,麻烦您先把钱给我,晚上到沈先生那,要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陆怀深的脸色阴沉下来。 赵贞以为他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要动手打自己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他却突然上前,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半拎半拖,丢到了书桌前。 腰撞上桌沿,赵贞吃痛地轻叫出声,陆怀深欺身压上来,吓得她一愣,痛呼的半个音节就那么卡在喉咙里。 陆怀深开始扒她的衣服,动作粗鲁暴躁,赵贞吓得脸都白了,一连声地叫他:“陆总、陆总……” 他捏起她的下巴狠声道:“不是说怎样都行?要我付钱可以,总得先验货吧?”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赵贞用手抵着他的胸膛,尽力推开,虽然她很想镇定,声音还是禁不住轻颤。 陆怀深才不管那么多,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副就是要在今天办了她的模样。 他低头亲上了赵贞的脖子,赵贞用手挡,手被抓住用脚踢,脚被抵住,又疯狂地挣扎。 赵贞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像个神经病。 有些事情原来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来的路上她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无数次,只要眼睛一闭,忍忍就行,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真的到这一步才发现,她忍不了,不管是陆怀深还是沈沛宁,这真的不是闭上眼睛就能忍过去的事情。 赵贞崩溃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 陆怀深一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 手一松,赵贞滑坐到地上,眼泪挂了满脸,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找回了点理智,随手一拢衣服,也不管那么多,起身奔着门冲出去。 . 赵贞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狼狈,管不上那么多,从那栋别墅里冲出来之后,又憋着劲跑了好一段才停下。 住在这片的人家至少都有几辆配车,是以这个地方出租车很少,几乎没有。 走下去吧,没有车,她又不会飞,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风吹在脸上,眼泪干了,刮地有点疼,赵贞缓慢走在这条只有她一个人的路上,脑子里混沌一片。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盘旋的山道前方似乎有车开上来,一辆黑色迈巴赫从拐弯处出现,赵贞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那辆开得飞快的车突然车头一偏,直冲着她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面前。 她吓得倒退一步,差点跌倒。 车上下来一个人,赵贞直到被他抓住手腕往车上拖,才反应过来。 “……霍承安?” 霍承安的脸冷地像是凝固了,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一把将她甩进去,关车门的动作暴躁无比。 他从另一边上车,赵贞愣愣地看着他,“你……” 话还没说完,他转动方向盘,调头后猛地踩下油门,没系安全带的赵贞一个不稳往前面摔去。 霍承安目光寒冽地凝视着前方,声音如同森然利刃:“你现在最好不要说话——” 第16章 霍承安的表情太吓人,哪怕是在以前最亲密的时候,赵贞都不曾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不敢言语,系好安全带,僵着身子老实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小心翼翼地朝他投去一瞥。 车从陆怀深所在的那片,开到城市另一边的别墅区,同样是山,同样是陌生的地方,奇怪的是这次她没那么慌了。 从车上下来,陆怀深打来电话,宽阔的地下车库有回音,铃声比往常大许多。 赵贞正准备接,霍承安突然阔步过来一把夺去手机,狠狠往墙上一摔,机身当即四分五裂。 “你干什么……!”赵贞着急,几千块就这么被他糟蹋了。 霍承安不说话,只是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前走。 赵贞心里来气,知道他有钱,可要摔手机就摔自己的啊,凭什么摔她的? 拧巴着较上了劲,就是不肯跟他走,手拼命拍着被他钳制的手腕,作势就要往地上躺。 霍承安回头看了她一眼,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拦腰将她抱起。 赵贞在他怀里挣扎,又是蹬腿又是打他。然而男人和女人在力气方面天生就存在差异,那点劲儿对霍承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没蹙一下眉头,任她闹,直接带她上了别墅二楼。 被丢在床上的时候终于自由了,只是赵贞才刚撑着胳膊起来一半,霍承安就已经扯掉领带,倾身压上来。 他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推到上方,手捏着她的下颚,沉声问:“你去见陆怀深了?” 赵贞痛地眼角沁出泪花,来不及想他是怎么知道,又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条公路上,下意识道:“放开……” 霍承安的眼中寒意渐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痛苦的表情。 “先是沈沛宁,然后是陆怀深,下一个是谁?既然这么不挑,我在红坊问你的时候又何必拒绝,嗯?还是你觉得老熟人不够新鲜刺激?” 他发狠的声音让人心颤,赵贞想说话,可下颚被钳制着,动不了嘴。 这样的霍承安很少见,不止赵贞没见过,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霍承安真的很想掐死她,面前的人多可恨呐,没心没肺,轻轻松松将别人拉进泥潭,自己转个身依旧恣意潇洒。 可是手掌下移,五指覆在她的脖颈上,细嫩触感一碰,还没动手,自己就先舍不得了。 她一向爱美,又是大小姐身子,娇气地不行,全身上下白得不像话,他亲地稍用力一些便会留下红印子,三四天才能消,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她没少因为这个怪他。 霍承安艰难地闭了闭眼,心里很乱,再睁开,对上赵贞沁红含泪的眼睛,尽量将语气压平:“他碰了你哪里?” 赵贞被他前面的话刺激到了,根本不想和他和平交流,猛地抽出腿踢他。 挣扎的手和脚再次被制住,她冷笑:“哪都碰了,该碰的陆怀深都碰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霍承安的眸光瞬间冷却。 “你说的没错!我陪完沈沛宁又陪陆怀深,只要给我钱让我陪谁都可以!反正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就是个低级商品!唯一的价值就是张开双腿……” 赵贞突然歇斯底里,然而说到后面却渐渐变调,像是失去力气,偏过头,咬牙啜泣。 头发凌乱盖在脸上,眼泪侧着划过鼻梁,最后消失在发间。 和陆怀深对峙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胸口处生疼,只是这次她没有哭出声。 霍承安不说话,捏住她的下巴,和刚才相比力道算轻,他掰正她的脸,对着她发丝缭乱泪痕交错的样子看了好久。 而后…… 俯首,鼻尖轻碰,微微偏头吻上她的唇瓣。 赵贞的呜咽哭声湮在辗转厮|磨的唇舌间,灼|热的气息纠缠,她受惊睁开眼,后知后觉猛地抬起失去桎梏的手,慌乱推他的肩。 纹丝不动。 背后是柔软的床,霍承安的手枷锁般揽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扣住了她的后颈。 有人说,这个姿势代表强烈的占有欲。 赵贞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 那是九年前,从不被理睬,到被默许跟在他身后,她花了三个月半的时间,年级里几乎无人不知‘赵贞喜欢霍承安’这件事。 尽管入学时她爸爸交了一大笔赞助费,忍无可忍的主任还是罚她在主任办公室前站了一个下午。 隔天是校庆文艺汇演,当晚的自习取消,众人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人影散尽,很快空了一片。 主任的会开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完,除了会议室所在,各栋楼都断了电,赵贞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外由站到蹲,最后无聊地干脆在原地做起立蹲下。 本应该早就回家的霍承安,抱着书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直到他站定在面前,赵贞才敢确定他是来找自己的。 “为什么不跟主任解释?”他皱着眉,脸上满是和年龄不符的严肃。 “解释什么?我喜欢你是事实。”她不避不闪地对上他的视线,“毋庸置疑的事实。” 整个学校,大概只有她一个人敢在板着脸的霍承安面前嬉皮笑脸。 霍承安又皱眉了:“只要和主任解释一句,你不用在这站一个下午。” “我知道。”赵贞说,“可是我心里不舒服。” 他沉默一会问道““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全部。”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不不不!我肯定你绝对比我想象的还更好!” “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这个问题我比你更有权回答,答案我就不重复了。” “……” 彼时霍承安沉吟了好半晌才说:“赵贞,你真的让我很困扰。” 赵贞的表情僵了,笑容绷不住,感觉有点难受。垂着头又是用脚踩地板,又是掰自己的指甲,做了好多小动作想分散注意力,然而却把无措暴露地更加明显。 “那我改……” “一样的。”他打断她。 赵贞抬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视线定格在他的下颚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快要捱不住,却突然听到霍承安说—— “你只要出现在我面前,就会分散我的注意力,这一点真的很令我困扰。” 她错愕抬头,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有些心慌。 右边胸口砰砰跳起来,往后挪了一步,鞋跟和墙壁边沿贴在一起。 “你来这里是……”她愣愣地问。 “你罚站和我有关。” 赵贞哦了声,以他的性格,即使不是他的错,他多少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他蓦地开口:“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那般认真的眼神第一次投注在她身上,赵贞觉得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她犹豫着,试探地问:“那…那你……亲我一下?” 看着他抿唇的动作,她松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一切都没出差错,还是和以前一样。 刚要说话,霍承安却在那时突然低头吻了她。 愣过之后回神,抑制不住飞快的心跳,赵贞大着胆子垫脚勾住他的脖子。 霍承安的手托在她脑后,另一只抱着她的腰。 轻碰变成了深吻,彼此都青涩,他的胸腔也传来和她一样的声音。 晚霞把天边都烧着了,空气中全是楼下植物坛传来的茉莉花香味,轻轻淡淡,却飘在她的记忆里,经年不散。 …… 眼前的天花板白得炫目,抱着自己的人还是霍承安,可赵贞突然觉得无比难过。 当他开始脱她的衣服时,她终于从回忆里出来,反应比先前还激烈。 “放手!霍承安!霍承安……”她带着哭腔剧烈挣扎,不管不顾。 时间终究还是改变了某些东西,眼前的人是不是霍承安? 是,但也不是。 陆怀深,霍承安……两个小时前和现在,区别只不过是地点不同而已。 她的腿和被单一样白,霍承安的手掌钳着她的腰,膝盖压住她乱蹬的腿。 赵贞哭红了眼睛,连声叫着他的名字,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她恳求地哭喊:“霍承安……霍承安我疼……” 喉头艰难滑动,他也疼,涨得难受,可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 他僵了好久,终于找回理智,叹息着闭上眼,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 霍承安抱着她,紧紧地抱着,用力到仿佛要将她摁进自己的骨血中。 第17章 浴室的灯澄黄明亮,赵贞浸泡在热水里,头发湿了一半,热气氤氲着盈满了整个空间。 尽管这个比她房间还大的浴室装潢精致,设备一应俱全,她还是没办法静下心来泡澡。 她弟弟还在医院,而且……门外还有一个难以面对的人。 擦干净身子换上浴袍,赵贞看了看地上换下来的外衣外裤,打开浴室门探出头,几秒后才小心地走出去。 霍承安已经整理好,换了件衬衫,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找不到半点方才的影子,仿佛那个暴躁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扫了赵贞一眼,淡淡道:“衣服在床上,十分钟之内下来。” 说罢起身出去,将室内留给了她。 床铺地整整齐齐,大概是有人上来整理过,床上放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浅色半身长裙。 搞不懂这里为什么会有女装,也许是谁留下的?或是为经常留宿的人准备的? 都有可能。 赵贞撇撇嘴,她不喜欢穿裙子,更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只是没办法,她的衣服已经被陆怀深和霍承安揪成梅干菜了,没撕破真是万幸,眼下只能换上面前这套。 裙子还行,衬衫有些问题,她使劲吸气,好不容易才把胸|口的扣子扣上,一低头就见胸|前绷地紧紧的,别扭死了。 下楼去见霍承安的时候心中有些怨念,若不是他对她的衣服施以二重暴力,她也不至于要穿这明显尺寸不对的别人的衣服。 车在门口,霍承安在车上等她。 上车时赵贞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坐后面还是前面,觎了两眼后座的霍承安,她步子一转,伸手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 半天都没拉开,正当她咽咽喉头准备加大力气的时候,车窗降下来,司机在里面礼貌地对她笑:“赵小姐,你的位置在后面。” 赵贞尴尬地点头,只好往后挪,开门进去。 霍承安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坐好后尽量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却仍是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冷意。 车开出大门,赵贞小心翼翼地跟前面搭话:“司机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没有回复,她只收到司机从后视镜传来的干巴巴的笑。 想了想,赵贞犹豫着看向身旁的霍承安,额顶、鼻梁、下颚,勾勒出的线条如此美好,然而他却像块冰似得。 “我们……”她想问要去哪里,想问可不可以送她回去,还想说她弟弟正在医院她没什么心情乱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奇怪得很,当他恶言恶语或是暴躁冲动的时候,她不怕他,反倒是这样不说话的他,却令她害怕。 就好像回到了最开始,她和他彼此都是陌生人,相处起来吃力,还有些痛苦,虽说已是经历过一次的事情,但现在的她没了当初的勇气,也没了能捂热石头的盲目自信。 微微敛眸,赵贞往车门方向挪了挪,还是拉开点距离吧,她想,每回霍承安看到她脸色都很难看,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识相点好。 没多久,身旁的寒意再次加重,她又往边上挪了点。 车在路上平缓地开,赵贞莫名觉得有点冷,大夏天的不应该啊,难道是她没穿习惯裙子? 身侧已经紧紧贴上了车门,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开口:“……司机先生,能不能把冷气温度调高一点?” 霍承安眉头轻皱,眼角余光微微在她脸上一瞥,而后视线下移,在某处高耸停留半晌……脸色略微好看了些。 “调高温度。”他道。 司机这才在赵贞可怜巴巴的目光中应声。 . 车开到医院,赵贞以为霍承安只是送她来,正奇怪着,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就见他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直接朝住院部走去。 赵贞赶忙追上他,小跑着跟在他身边问:“……你有朋友病啦?” 霍承安一个眼风斜过来,赵贞悻悻闭嘴。 他腿长走得快,反倒变成他带领、她跟随,进了电梯,赵贞摁下要去的楼层,旁边的人毫无动作,她用挑眉示意‘去几层’?他却轻轻动唇:“眉毛丑死了。” 气得赵贞一噎。 赵祁病房所在的楼层不高,赵贞快步奔出电梯,走在走廊上,时而皱眉回头看落在身后有些距离的霍承安,来不及问他到底要去哪,经过护士站时,连忙过去问:“十二号床的病人下午还要打针吗?” 她怕钱不够,今天的药就给停了。 护士在键盘上敲几下,查询系统,抬头回答:“要,明天也一样,至少还要打一个礼拜的针。” 赵贞搓了搓衣袖,趴在台子上,没说话,也没走。 “还有事吗?”护士疑惑道。 “12号床的药费……还有剩吗?”赵贞抿唇问。 护士再次扫了眼电脑屏幕:“还有,两小时前刚缴过。” “啊?”赵贞愣了,现在差不多十二点了,两个小时前她正好在霍承安家,谁交的钱?难不成是陆怀深? 还没想清,余光瞄见霍承安从她身后走过,转身一看,就见他大步行至某间病房前,推门进去。 铁牌上清楚地写着——6号房,床位:11~12。 愣愣跟上,进去便见原先空荡的病房塞满了果篮以及各种营养品,另一张床还是空的,除了吊着脚输液的赵祁,还有一位和蔼的阿姨正切着水果,衣服上别着工号牌,看样子是护工。 霍承安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一个穿正装的男人,两人似是在说话。 赵贞一看,微微发蒙,躺在床上的赵祁明显和她一样,愣愣地叫了声姐,瞬间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力。 “还疼吗?”赵贞先询问了一句,确定他好好的,这才走到霍承安面前,“霍……霍先生,这是?” 他的视线从赵祁身上掠过,定格在她眼中,“你确定要在这说?” 赵贞犹豫了一下,霍承安没给她想太多的机会,直接起身出去。她对赵祁说了声‘我出去一会儿’,便连忙转头跟上。 霍承安站在走廊的角落,正好是赵贞昨天给房东打电话的地方,她刚站定,抬头便迎上他好整以暇俯视自己的目光。 他比当初还更高了……赵贞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不长高难不成还能长矮? 清清嗓子,她问:“药费是你交的?那个护工阿姨也是你请的?” “嗯。”霍承安承认。 赵贞不知该说什么,沉吟一会开口:“谢谢。” 霍承安这回没有马上接话,沉默十几秒才说:“不用谢我。” 赵贞想张嘴,却又听他道:“这是交易,我给钱……” 他的眸色微深,那未明的情绪直直撞进她堂皇的眼里,凝成了喑哑的三个字—— “你归我。” . 还是车后座,旁边的人还是他,不同的是赵贞心底一片茫然,手和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不是怕,就是慌,有种说不清的慌张感。 霍承安方才说的话在她脑子里来回响,她一个字一个字捋顺,消化困难。 赵祁的药费只差两三万,而他一次性缴了十万,请的护工是全天制,还有那位正装男人,会负责处理赵祁住院期间所有事宜。 她这个做姐姐的,好像没什么能做了——也不对,现在她在霍承安车上,她是这笔‘交易’的乙方,同时也是……筹码? 大概算吧,赵贞攥着衣袖,慌乱的感觉没有消退,反而更严重了。 好么,兜兜转转,就这么绕回了原点。 赵贞不知道霍承安到底在想什么,偷眼打量他,哪知正襟危坐的坐姿不适合行驶中的汽车后座,过减速带时一个不稳朝前扑去,脸结结实实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 霍承安看过来,她赶紧坐好,突然觉得腰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有点扎人,还有点刺儿,痒痒地。 以为是裙子的腰带没系好,她伸手去整理,摸着摸着,从里面扯出一块吊牌来。 霍承安将她这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蹙了蹙眉道:“大概是拆包装的时候漏了,回去我让她们再检查一遍。” 他说的应该是在别墅里工作的阿姨,然而赵贞的重点却偏了。 “这衣服和裙子是新的啊?!”她朝霍承安看去,脸上难掩诧异,嘴一快说道:“我还以为是谁穿过留在那的……” 闻言,霍承安的脸色瞬间黑了。 赵贞见状立刻闭嘴,小声说了两句抱歉。 她开始在心里反省自己的言行,作为一个爸爸曾经有点资产的半吊子富二代,她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说他拿别人的旧衣服给她穿,这不是在质疑人家的实力和财力么?不怪人家不给好脸色看。 下次可得注意。 之后,霍承安一路都沉着脸,一副别人欠了他几千万的表情,再没和赵贞说一句话。 直到重新回了别墅,在书房的茶几旁分坐两边,他找出一份文件丢在她面前,这才搭理她。 “签字。”霍承安微微抬眸,言简意赅。 第18章 上一次签合同还是在鼎风,转眼甲方乙方的关系就套在了她和霍承安头上。 那一条条明晃晃的限制和规定,就差将那见不得人的两个字写在面上了,下笔的片刻赵贞有点纠结,整整六个月都要和他待在一块,自己是否真的能捱得住? “你弟弟还在医院。”犹豫的空档,霍承安不咸不淡地出声。 赵贞闻声抬头看他,心一紧,用力抿唇,而后落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是这样,他总是能精准地抓住她的命门,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搁下笔,微敛眉眼,心下开导自己,比起陆怀深他已经很有‘诚意’了,在交易之前就先把一切安排好,而不是等着她先付出…… 如此想着,赵贞没忍住轻叹出声,谁知下一刻变故突生,那件不合身的衬衫终于撑不住了,她在反应不及间,亲眼看着纽扣就那么从衣服上绷开,飞了出去—— 纽扣着落在桌面上,比指甲盖还小的圆形物左右摇晃,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赵贞傻眼了,前襟裂开一条口儿,她愣愣对上霍承安的视线,脸唰地一下通红,连忙伸手揪住自己的衣服。 霍承安移开视线,打量一眼那枚纽扣,说道:“我让人重新准备。” 他打了个电话到楼下,很快有人送新衣服上来,这回不再是衬衫,而是连身裙。 已是午饭时间,霍承安下楼等她,赵贞一个人留在偌大的书房换衣服。 还是紧,不过应该不会像衬衫一样绷开,胸口憋闷的感觉暂且能忍一忍。 下楼去到餐厅,菜已经上桌,霍承安坐在长桌的一头,赵贞扯扯裙侧,在他正对面的位置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七八个座位的距离。 “你是打算只吃白米饭?”霍承安睨了她一眼。 赵贞呃了声,仔细一看,菜全在他面前那片。虽然觉得他既不好相处又难以捉摸,心里微怵,可折腾了一上午,早上哭了两回,昨晚还没睡好,她实在是又饿又累,当下管不了那么多,乖乖起身到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 他平时不爱说话,饭桌上自然也不会开口,赵贞在家吃饭时习惯了和赵祁聊天,是以,饭菜虽好吃,却怎么都有点别扭。 霍承安吃相斯文,不论是进食还是睡觉,平时作息规律,干什么都有条不紊,无奈旁边有个人像是凳子上长了刺一般坐立难安,他只好停下筷子。 “你想说什么?” 赵贞惊讶于他居然会跟自己说话,略感受宠若惊,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问道:“我下午可不可以出去?” “去哪?”霍承安重新动筷。 “我想去看看我弟弟,家里还有些要用的东西需要打包一下。”赵贞殷勤地望着他,虽说签了那个合同,但她的人身自由应该不会受限吧?她事先询问他,姿态放得如此低,他的态度也应该好点才对。 “用的东西可以买新的。”霍承安才开口,便见赵贞的脸色暗了,停顿一下,他又道:“你想回去拿也行,我没意见。” 这下她满意了,安生吃饭。 饭后半个小时不到,赵贞就待不住,说想去医院看赵祁。 霍承安坐在沙发上看书,闻言,合起书页作势要起身,赵贞连忙制止他,“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出门拦个车多方便的事……” 他看了她一眼,默了几秒,对餐桌方向道:“去叫司机。” 正在收拾餐桌的两个佣人中,有人应声,擦擦手从后门出去。 赵贞抿了下嘴唇,打量着他的脸色,不敢说话。 她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司机把车开到院子里,赵贞小心翼翼地出去,从客厅到门口的过程中,霍承安一眼都没看她,可她总觉得哪有眼刀子飞过来,凉嗖嗖的。 车开出大门,感觉更好些了,赵贞松了口气,转转自己的脖颈,揉了揉。 和霍承安待在一块真累啊,才几个小时她就已经吃不消了,还有六个月,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头疼地闭上眼,想着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 赵祁还得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听他说他的辅导员来医院探望了一回,学校那边批了假,暂时不用急上课的事。 赵贞稍稍安心,她回住的地方把常穿的衣物和要用的东西都拿好了,塞了满满一行李箱,箱子留在车后座,她不敢让赵祁知道。 难不成要告诉他:‘姐姐为了你的药费和别人做了笔交易,上他家去住六个月,只是发展纯洁的革|命友情,虽然我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但是绝对啥事儿都不会有’……? 除非她的弟弟是弱智,否则打死赵祁他都不会信的。 还没想好怎么说,干脆就不说了,反正离赵祁出院还有段时间,等到那时候再头疼吧,现在她在不在家住他也不晓得,说出来只会让他难过自责。 赵祁是她亲手带大的,一晃九年,当初那个十一岁的小男生已经长成大男孩了,将来她还会亲眼看着他立业成家,她舍不得往他心里添这个堵。 “你好好养伤,有什么事就跟那俩人说……他们信得过。”赵贞沉吟半晌,扯开嘴角对赵祁笑了笑,她道:“我还有事,想我就给我打电话,我有空就来陪你。” 赵祁乖巧点头,脸色比刚送来那天好多了,没那么白,红润些,更有血色。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霍承安应该是靠得住的吧? 默默在心内叹气,正要起身,那位大夏天穿正装不嫌热先生敲了敲门,手里捧着个手机,探头对赵贞道:“赵小姐,有你的电话。” 赵贞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是霍承安打电话催来了。随即避开赵祁,起身出去接听。 霍承安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只是问怎么那么久还没回去,赵贞嘴上说着马上就到,心里不乐意起来。 他都把她的手机砸了,还好意思打电话到别人手机上让她接?而且,从她伸脚踏出霍家大门的那刻开始算起,总共也只过了三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路上的,就b市这个路况,快成这样已经算老天眷顾了好吗?!他凭什么嫌她慢! 赵贞觉得自己像一只鸟,从在合同上签字的那刻起,脖子上就套了一个枷锁,而霍承安就是那个握着链条的主人。 忙不迭让司机送她回去,一切还是和出去时一样,甚至更干净整洁了些,霍承安依旧保持着她出门时的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的也仍是同一本书。 慢步走到他身旁,赵贞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四下张望看了看,问道:“我的东西放哪?” 没说话,霍承安放下书,起身上楼。 她吭哧吭哧拎着箱子上楼梯,东西太多有点吃力,上到一半抬头见霍承安站在楼梯拐角看她,赵贞连忙挤出一个笑:“你先上去,我马上来、马上来。” 他看了一会儿,真的走了。 赵贞抿了下唇,敛目垂眸,视线落在勒红的手掌上。 她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两手一起提,踮着脚一阶一阶往上挪,五分钟之后,终于成功到了二楼。 霍承安站在他的卧室门口等她,环臂倚门,目光浅淡无波。 赵贞拉着箱子过去,看看走廊左边,又看看走廊右边,抬头好奇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住哪间?” 先前她看到了,这层有很多房间。 “……”霍承安挪动一步,让开道,动唇吐出两个字:“这里。” 第19章 V章 霍承安背后是他的卧室,赵贞从陆怀深家跑出来被他半道劫到这里,进的第一间房就是这里。 余光瞄到他的大床,上午他们才在那张床上厮打了一场,记忆实在称不上美好…… 前提是如果那也算厮打的话。 赵贞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左边又指指右边,“有很多房间……” “没有你住的。”他淡淡道。 “为什么?那么多房间随便……” 霍承安打断她:“那些是客房,给林恒他们准备的。”说罢,转身进去。 赵贞在门口傻眼,就算都是客房,十几个房间难道每天都住得满?又不是酒店!忍住跟他理论的冲动,她拉着箱子跟进去。 霍承安倒了杯水给自己,倚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赵贞在他面前站定,试图沟通:“这里那么大,我只占一个小小的房间,林恒他们住的我不碰行吗?其它的哪个都好,总不会一间都没对不对?隔壁或者隔壁的隔壁,要不然最角落里的也行啊!那边……” “赵贞。”霍承安打断她,眸色渐深,“‘女人喋喋不休的时候是希望你吻她’,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 赵贞慢了两拍才跟上他的思维,‘我’了半天,红着脸辩解:“现在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霍承安懒懒瞥她一眼,后面的话根本不听,放下水杯转身出去,临走前留下一句:“衣服放橱柜里,空着的一半是你的。” 他下楼的脚步声渐远,赵贞一个人在他宽阔的卧室中央站了站,愣过之后,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心里涩涩的。 原来他并没有全部忘记,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她还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些点滴细节。 只是,若是连这些不重要的都没忘,那么不愉快的那部分……大概也清楚地记着吧? 也许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更加深刻地拓在记忆中某个地方。 都是她造的孽。 赵贞垂眸,惯常的笑扯不起来,嘴角好似有千斤重。 . 带来的东西零零散散,赵贞不太敢乱放,毕竟这不是她的地盘,只把衣服拿出来,其它的都装在行李箱里,让它立在墙角。 那个纯白色的橱柜很大,打开一看,一半的位置或挂、或整齐叠放着各式男装,另一半空着,似乎是留给她的空间。 赵贞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霍承安的衣服,黑色的西装没有一丝皱褶,平滑整洁。 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他成熟的身形,轻浅淡薄的男人气息盈满鼻间……她讪讪收回手,和从前不同了,这是她不熟悉的、陌生的味道。 不再多想,赵贞认真整理衣物,能挂的挂好,不能挂的叠起来,一一安置后关上橱柜门。 下楼一进客厅就看见沙发上霍承安的身影。 他都不用工作的吗?一天到晚这么闲! 她找了个离他不太近的位置坐下,还没说话,便听他说:“晚饭之前先去买衣服,我陪你还是……” “我自己去!”赵贞听了半句就忍不住抢答,见他脸色微凝,挤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我买东西很磨蹭的,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霍承安没说话,拿出一张卡递给她。 “那我现在去了?”赵贞征询地问。 他点头。 捏着卡起身,走了几步,猛然停住,她侧头看向霍承安,半晌后他感受到‘灼热’视线,抬眸看过来。 “密码是……?”她挑眉问道。 霍承安皱眉,眼里暗光一闪,脸色越发冷凝了,似是在不满她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哦哦我知道了…!”赵贞赶紧闪人。 她上楼拿了包,从箱子里翻出自己的衣服换上,手里拎着鞋子下来,在大门处一边穿鞋一边单脚往外蹦,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逃’出这里。 司机带她去了一家大商场,卖的全是奢侈品。 赵贞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磨蹭半天不肯下车,一个劲儿地跟司机确认:“不能去别的地方吗?一定要在这里买吗?” 司机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是的,“霍先生吩咐我送赵小姐来这里。” 赵贞想起冷气事件,她可怜巴巴地拜托司机把温度调高些,可司机愣是等到霍承安发话才有所动作,想来他只听霍承安的…… 没办法,只好背起包揣着卡进去,然而晃悠了半天,一家店都没进。 这里的东西很贵,买一件的价钱相当于普通人大半个月的工资,对于穷惯了的她来说,实在肉疼,尽管不是花她的钱。 晃了十多分钟,赵贞怕回去晚了霍承安又打电话给司机催,也没看店名,随便找了家门大的进去。 店员的态度并不是很好,赵贞转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来招待她,她也是心大,自顾自一排排看过去,终于看中一件喜欢的。 “那件衣服可以拿下来看看吗?”她回头问柜台的店员。 “不好意思。”店员冷冰冰地答,“我们店的衣服不能试。” 赵贞没来过这种奢侈品店,她的半吊子富二代只做到十七岁,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名牌意识,是以,她也不知道这些地方是不是有不让试穿的硬性规定。 “那……拿下来看看可以吗?”她问,不能试,目测一下尺寸合不合身总行吧? 店员过了七八几秒才动,即使粗神经如赵贞这下也看出对方不是很情愿。 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忍住了,想着赶紧买完赶紧走,下回再也不来这种地方看人脸色。 那条裙子看上去挺合身的,赵贞没了挑衣服的心思,随手往旁边指了几下,和她看中的那件款式相似,大小长短都差不多。 “就要这几件。”她没看价钱,想必霍承安不至于连几件衣服都买不起,他既然要司机送她来,卡里的钱应该够。 店员诧异了一瞬,态度好了点,不太确定地提醒道:“小姐,要看看价格吗?” “不用了,就这样。”赵贞摆手,走到柜台边,掏出卡准备付账。 三条裙子五位数,啧,贵就一个字。 把卡递给店员,刷过之后输密码,赵贞缓慢按下四个零,pos机提示密码错误。 不是初始密码?她皱眉想了想,按下另一串数字,依旧错误。 又想了两遍,重输,全都不对,赵贞傻眼了,第五次尝试,依旧错。 “小姐。”店员脸上的笑不见了,眼中闪烁着质疑的光,“你确定这真的是你的卡吗?” “我……”这确实不是她的卡,可是里面真的有钱。 没想到会这样,她有点尴尬,然而她的局促和堂皇落在店员眼里就成了心虚。 正好这时门口有贵妇人装扮的太太进来,帮赵贞拿衣服的店员殷勤迎上去,走之前白了赵贞一眼,轻讽道:“没钱就别进来寻我们开心,也不照照镜子,穷鬼两个字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收银的店员没说话,眼神表露的却是同样的意思,她的目光在赵贞身上打量一通,轻视之意丝毫不加以遮掩。 暖黄色的顶灯照下来,赵贞觉得每个毛细血管里都涌动着难言的窘迫。 她应该反驳店员,她真的是来这里消费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世上有多少人用衣着区分他人的等级,该笑她们浅薄吗?好像也没资格。 她确实和这里格格不入,如果不是有霍承安,她连走进这里的勇气都没有。 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门,那张卡攥在手里,咯地手掌生疼,赵贞将它装进口袋,回了车上。 “赵小姐,是这里的衣服都不合您的喜好吗?”司机见她空手而归,疑惑道。 “嗯。”赵贞不想多言,打断了他推荐别处的话,“先别回去,四处转一转,我想吹吹风。” 司机见她脸色不太好,没再问。 赵贞只想着兜一会儿打发时间,省得霍承安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压根没买东西。 一踏进大门,霍承安见她两手空空,眉头蹙了蹙:“衣服呢?” “啊……”赵贞摸摸后脑勺,扯开嘴角搪塞道:“逛累了,下回再买,我上去休息一下。” 昨晚没睡,一整个白天,只在回住的地方拿衣服的时候眯了会儿,原本精神头还行,可从那家店出来,赵贞觉得每根骨头都累了。 她默然转身,略感疲惫地上楼。 霍承安顿了几秒,也起身往楼上去。 赵贞坐在床沿边出神,头发散落,挡住了表情。 霍承安没进去,倚在门边站了一会,说:“把陆怀深公司的那份工作辞了。” 她闻声抬头,“……好。” 彼此都不再说话,静默对峙,安静空气流动着,越来越难捱。 “我去楼下喝水。”赵贞起身。 经过门边擦肩而过的瞬间,霍承安蓦地抓住她的手腕。 “有什么事等会说行吗?”她真的累了,多说一个字都难受。 他不松手,赵贞压抑心中翻涌的躁郁,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我现在很烦……” “赵贞。”霍承安打断她,侧过头来,那幽暗目光深重迫人,“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的立场。” 她动动喉咙说不出话来,所有言语全都堵在胸口。 霍承安加重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抿着唇将她拽进房间。 赵贞突然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这该死的生活还能再讨人厌一点吗? 是的,它可以。 当赵贞被扔到床上时,她在心里对那名为‘生活’的鬼东西竖起了中指,而后咬牙豁出去,闭上眼等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第20章 V章 赵贞闭眼等了好久,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什么都没发生。 他脱衣服要这么久? 赵贞挪开挡在眼皮上的手臂,正好对上霍承安嫌弃的眼神,那目光像是在看白痴似的。 “坐起来说话。”霍承安瞥她一眼,从烟盒里抽出烟,点燃。 赵贞爬起来,在床上坐好,脸有点烧。 刚刚那副勉强屈就的姿态是不是全落进他眼里了? 要命,看样子他压根不是那个意思,她反倒自恋上了,他该怎么想? “你要和我谈什么?”她凝神,视线不大敢跟他对上,这人丢大发了,得缓缓。 霍承安抽着烟,眼神微眯,目光会吃人般打量着她,烟气飘起来,迷迷蒙蒙地,一下子又有点看不真切。 “让你去买东西为什么没买?” 赵贞犹豫,要不要说? “我让你说话。”他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缩缩脖子,她微垂眼睑,老实道:“……我不知道密码。” “……”霍承安这下是真的气到了,半晌,他冷声道:“不知道密码就回来跟我撒气?” “我没……”刚抬起头,立刻飞速别开视线,赵贞小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寻我的不痛快。” 霍承安又说:“走的时候是谁说知道了?” 他这人,平时不大开口,开口也跟死水似的平静无波,能让他语气拧巴成这样,表示他八|成是不高兴了。 喜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勇士不少,赵贞就算一个,这当头没想着服软,反而顶嘴:“我一开始不知道,问你你也没告诉我啊!” 他在床前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她抬头望过去,没敢表露地太明显,但心里确实有怪他的意思。 赵贞收回视线,掰着自己的指甲说道:“我自己的衣服够穿了,下午去的那个地方,东西又贵,规矩又多,买衣服不让试,万一买回来穿不了怎么办……也没人搭理我,我不喜欢那里的氛围……” 霍承安一听,眉头皱了皱,脸色沉下来。 她没注意,还在说:“我以为我知道密码,问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像那样,我以为我猜到了……谁知道付钱的时候会闹笑话,我试了初始密码,试了你的生日,试了你爷爷奶奶的生日,全都错了……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那,她们还问我那卡是不是我的,我不想再去了……” 半天没听到霍承安的声音,赵贞垂着头,无聊地开始抠床单。 “密码是你生日。”好久,他才出声。 “我?”赵贞看向他,诧异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嘴快道:“我不知道你还记得……” 话音戛然而止,她停住了,因为他的表情。 霍承安没有说话,他把还剩半截的烟往地毯上一丢,转身朝外走。 地毯上很快黑了一个点,有丝丝被烧焦的味道飘起来。 赵贞僵着身子,攥紧了身侧床单。 “为什么不能这么问?!”她提高音量,喉头艰难滑动,堪堪将那苦涩味道压下去,“本来就已经过了那么久了,疑惑一句奇怪吗……” 霍承安闻声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好久,他开口:“的确过了很久,但我想记忆力良好如你,应该没有忘记,让我一个人过生日的是你,要质疑也该是我质疑……你没资格。” 离开的背影冷硬沉重,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暗色。 . 赵贞没有追出去,一个人在床上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时薄被在她脚下卷成一团,窗外天色已经黑了。 下意识伸手,想从枕边找出手机看看时间,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一个翻身脸埋在枕头里,鼻端嗅到陌生的味道,大脑停了一瞬,一个激灵坐起来。 差点忘了这不是她的那个小住家,这是霍承安的地盘,他的房间他的床,被单和枕头以及这里所有的一切,除了空气,归属权都在他。 赵贞睡得有点发懵,头胀得厉害,光着脚下楼,客厅里没有霍承安的身影,转了几圈才看到一个佣人。 她拦住对方,“霍先生呢?” 佣人说:“先生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赵贞问。 对方摇头说不知道。 赵贞四周看了看,又问:“现在几点了?” 那人答:“九点二十。” 没想到睡了这么久,难怪天黑成那样,身体各处感官纷纷苏醒,赵贞觉得有点饿。 “晚饭还有吗?”怕对方摇头,她诚恳地加了一句,“只要有能吃的,甭管什么都行。” 这次是肯定回答,那人让赵贞稍等一会儿,转身去了厨房。 赵贞乖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没事干左右张望,打量屋里的装潢,过会儿意识到自己坐的是霍承安白天坐的位置,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饭很快做好,四菜一汤味道甚好,赵贞足足吃了两碗,吃饱后回到二楼开电脑上了会儿网,又觉得无聊。 她在别墅里逛来逛去,想找人问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低头看自己的脚趾,张开、合拢,合拢、张开,想走了,可是没地方能去。 霍承安还回不回来了? 她皱着眉头思索,这个不清楚。 又问自己,那到底是希望他回来,还是希望他不回来? 说不清,好像两者都有。 叹了口气,赵贞回到二楼卧室,霍承安的床比她的那张舒服多了,薄被拉到胸前,闭上眼数羊,数着数着又睡着了。 梦里的场景有点乱,有好多穿着校服的人,一个一个看不清脸。 她穿过走廊,走进一个空旷的食堂,好多桌椅都没人坐,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角落。 耳边嗡嗡嗡地一阵吵闹,好不容易声音清楚了些。 “都怪我爸,非要我请假跟他一起去外地,这都快期末了,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学习!”少女娇声抱怨,边说边往男生的碗里夹菜,“要不是他,我就不会错过你的生日……” 安静内敛的男生没有多言,脸上是少见的温和之色,帮她把菜里的蒜瓣挑干净,而后轻声哄道:“先吃饱,下午两场小测验,等会你又要说饿。” 女生不高兴地撇嘴,两人又低声说了什么,可惜之后的内容听不到了。 白雾聚起,赵贞站在原地张望半晌,雾散后场景一变,就见女生穿着睡衣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 她趴在桌上,似是有些沮丧:“明年承安的生日要好好过……” 胳膊下压着的本子正摊开,上面写满了同一个人的名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 赵贞心一紧,突然冲上前,用力抽走那本本子。 “没有明年!没有明年了!”赵贞冲着女生大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 女生一愣,而后不高兴地冲过来要抢。 赵贞狠狠将那本本子撕碎,一页一页全都撕成雪花片儿,每一个墨色汁液浸润在纸上的霍承安都变成了残破的碎片。 赵贞紧紧握住女生的肩膀,用尽了全部力气,激动吼道:“霍承安霍承安!就知道霍承安!除了霍承安你的人生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不提他会死吗?不去想他会死吗?不围着他转会死吗?你这个蠢货!总有一天你会对霍承安避之不及!看见他就犯怵恨不能躲得远远的!连坐在他坐过的沙发上会让你头皮发麻——” 她吼地激动,然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却茫然不已,几秒后,一个大耳光狠狠呼了上来。 梦结束了。 赵贞吓了一跳,迷蒙地摸了摸脸,从被九年前的自己扇了一个大耳光的梦里醒来。 伸个懒腰,转身一看,霍承安站在床边打着领带,目光斜睨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一把扯起被子盖住自己。 停了停,感觉自己的行为傻爆了,衣服穿得好好的,没什么不能看,而且若是他真的要看,她还能说个不字?于是干脆一把掀开,坐起身。 “昨晚。”霍承安淡淡回答,整好领结,出去前瞥她一眼道:“十分钟后下来。” 赵贞张张嘴,想叫他,可是叫住他要说什么?说自己梦到了九年前的他? 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从脑海一闪而过,她狠狠在脑袋上锤了一下,得了吧,别给人家添堵了。 一个人坐在床上抓头发,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床铺,开始头疼。 她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他回来?昨晚他睡哪?别的房间,还是她旁边? 看样子是已经洗漱好了,睡得比她晚起得比她早,难怪人家是霸道总裁,她只能做张不开翅膀的小金丝雀。 一大早就在心底怪声怪气地排揎了霍承安一通,腹诽完,赵贞这才抱着要换的衣服冲进浴室。 依旧是昨天那样,他坐主位,她坐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吃饱以后搁下筷子,赵贞对他说:“今天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陆怀深公司了。” 霍承安一个眼神扫过来,她急忙补充:“去辞职!昨天你不是说让我辞职吗,我打算今天办。”说到这里稍作停顿,“……不过有点麻烦。” “说。” “签的就职合同上写的期限是二十天,没到二十天,谁先单方面要求解除雇佣关系,谁就得违约金金……”赵贞干笑一声,转眼抱怨道:“其实我第一天上班看到陆怀深就想辞职,哪知道他这么贼,算准了我没钱,居然用这个掐我脖子!” “多少?”霍承安眼都没眨。 她算了算,“二十天薪水将近一万吧,违约金翻五倍……五万!” 说完殷切地盯着他。 霍承安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搁下勺子起身,无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认真的嫌弃:“赵贞,你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赵贞愣愣看着他走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人什么思维什么逻辑?! 陆怀深挖坑要钱就算了,他填坑给钱,还嫌挖坑的人坑挖小了? 简直不可理喻! 快步跟上去,赵贞正要说话,霍承安端着水杯转身:“上楼换衣服。” “为什么要换衣服?”她自己的衣服比他准备的舒服多了。 霍承安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眉头一皱,“内衣换成浅色的,出门别穿t恤。” 说罢他便走开。 赵贞低头看了看,莫名其妙。 白色t恤,只不过是宽大了点,哪里碍着他了?连内衣也要管,以后是不是上厕所也要管? “快点。”霍承安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坐在沙发上,下达最后指令:“十分钟后出门,超过一秒你就跟在车后面跑。” 十分钟十分钟又是十分钟! 赵贞在心里翻白眼,愤愤上楼。 第21章 V章 出门前,霍承安拿了份合同给她签,赵贞不明所以,看清是离职书之后才落笔签字,签完,他便把合同交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助理。 后续没再交代,他只说辞职的事情他会解决,有人代劳也好,她懒得去想,没有异议地点头。 坐上车,赵贞故意离霍承安远远地,不仅身侧贴着车门,头也扭向车窗那一边。 她带来的那些舒适的衣服大多都是t恤,他不让穿,只好翻出昨天纽扣绷开后他让人送上来的那件。 车开到半路,霍承安突然丢了个新手机给她,“电话卡补办了。” 翻了翻电话薄,里面的号码一个没丢,赵贞高兴了点,问他:“我们现在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一句话消灭了她所有沟通欲|望,她哦了声,贴回车门边。 一路沉闷,就在赵贞无聊地快睡着的时候,终于到了。 “这里?”赵贞错眼往窗外一扫,瞌睡立马醒了,是昨天司机载她来的那个商场,她眨巴着眼问:“你要买衣服?” 霍承安没答。 赵贞下车跟在他身后,想拽他的衣袖,没敢伸手。 “到底要去哪?”她小声问。 霍承安扫她一眼,拐进一家店,“跟上。” 进门前抬头看了看店名,她觉得有点眼熟,进去后才发现——就是她昨天来的那家。 “这里都是女装,你要买什么?”赵贞一急,拉住他的袖子,感受到他看过来的视线,迅速丢开,像丢烫手山芋一样,她嘀咕:“你就算想穿女装也穿不下啊……” 店里的几名店员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殷勤迎上来。 “是霍先生吗?”店长微微弯腰,“已经应您的要求清场了。” 赵贞左右看看,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们以外,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去试。”霍承安对赵贞示意,“喜欢什么穿什么。” 她十指交错绞了绞,抬头看他的目光略微局促。 “试吧,有时间。”他在店员搬来的沙发椅上坐下。 没办法,赵贞站到一排排成衣前,三四个店员热情地为她推荐,这个说她气质好适合这种,那个说她身材好适合那种,另一个又插过来说她哪哪都好,其他的也很合适……态度和昨天比,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昨天那个说衣服不能试、在她提出看一看的要求后不情不愿把衣服拿下来的店员也在其中,赵贞不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没有,尽管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围着,心里还是不痛快。 她一点也不想试,更不想穿这家店的衣服,无奈霍承安就是要她试要她穿,她只好一件一件换过去。 更无奈的是,每穿一件,那些人就要拉她到霍承安面前转一圈。 她们认清真正的大客户是谁并投其所好这没什么,问题是赵贞一点也不想这样,被霍承安一直打量,她感觉非常不自在,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不管她穿长穿短,黑色也好白色也好,只要不是露背露胸或者短到大腿的,霍承安都说好。那些店员会看眼色,之后就全都拿保守款给她穿,霍承安也不说什么,只一个劲点头。 一个多小时下来,堆在椅子上的衣服数量相当可观。 趁着那些店员取衣服的空挡,赵贞蹭到霍承安身边。 “真的要买这些?”她皱眉打量那一堆衣服,说话声音都带着肉疼,“要那么多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昨天还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干嘛要给她们做业绩,跑来这白白送钱给她们花? “你试你的,我有分寸。”霍承安说着,唇角微勾。 不过是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小表情,那样轻浅的弧度,放在一般人脸上,怕是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赵贞看出来了,不仅看出来,她还很没出息地看愣了。 她怔怔眨眼,目光一瞬不移,要不是店员过来提醒该换衣服了,她估计会就那样一直看下去。 霍承安的眼里似乎有微芒闪过,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赵贞咽咽喉咙,唤回自己的注意力,拉着裙摆起身。 走了两步真的头疼起来,这些衣服太不适合日常生活了!如此大的裙摆,走上街别人根本不会欣赏什么美不美的,只会觉得她是神经病!即使撇开价格和店员令人膈应的态度不说,她也不想买这些回去。 最后一共试了两个多小时,赵贞累了,实在没心情继续下去,坐着翻书的霍承安终于肯叫停。 他起身,伸出胳膊,示意已经换上自己衣服的赵贞挽住,“走吧。” 赵贞愣了愣,而后慢慢走过去照做。 若是他不嫌她丢人,愿意带她出去,往后需要作出这种姿态的场合怕是更多,现在早些习惯也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这般说道。 耳边响起店长的声音:“霍先生,这些衣服全都打包吗?” 赵贞扫了一眼,肉又开始疼了,至少有三四十件吧,要是霍承安真买了,那些店员们的提成表上怕是能添上可观的一笔。 “买?”霍承安眸光微闪,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必了。” 闻言,赵贞错愕看他,店长同样也懵了。 “试的时候您不是说都好么,为什么……”店长大着胆子说话,还是有点怕,略微结巴:“我们都清场了……您……” “怎么?”霍承安眼中闪过轻讽,“清了场就一定要把试过的衣服全买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店长堂皇道。 和其它门面不同,这家并不是什么大牌旗舰店,而是国内一位女设计师的个人品牌店。 几年前这位设计师在某个设计比赛上拿了大奖,后来出了几个广受好评的系列,继而开创了自己的品牌。 那之后她给国内几个一线女星做过特聘造型师,然而时装方面却一直在吃老本。 有些人,别说是这个店长,就算是这个店的老板,即那个有所谓‘国内时尚圈新生代之首’称号的设计师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而‘有些人’这三个字看似模糊,实际囊括的范围不大,所指代的阶|层更是集中。 比如霍承安就是其中之一。 “我觉得你们的衣服并不怎么样,我看我还是请人为她做高定好了。”霍承安淡声说道,语气中潜藏着丝丝轻视,恰到好处,既不会太多,又正好能让人感觉到,“另外,你们的服务态度真是‘好’,替我转告你老板,我劝她还是别做生意了,趁早关门。” 他们是如何来的,就是如何走的,唯一不同是满心欢喜指望做一庄大单的店长傻眼了,等她回过神,人已经走出了视线范围。 她很快明白过来——那位霍先生如此折腾,八|成是故意的。 这要怎么办?!像他们那个地位的人有哪个是简单的?老板抽不开身,不然就亲自过来了,百忙之中还特意打电话来让她一定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能怠慢,结果却弄成这样……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哪一句不是警告? 身后一堆店员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抱怨着生意没做成白忙活了一场,她被吵地脑仁声疼,回身怒斥:“生意没做成?先保佑你们的饭碗还能保住吧——!” . 车上,赵贞偷瞄了霍承安十几眼,终于问出口:“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折腾?” 她不敢猜这是为了给她出气,却又忍不住这么想。 霍承安微微眯眼,唇线紧绷,“我说的话,你只要照做就好,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满肚子的问题又塞了回去,赵贞哦了声,不开口了。 正好是午饭时间,霍承安带她去了一家东南亚餐厅,要了两个海鲜焗饭,一桌子其它的,并一杯果汁一杯酒。 他不开车,喝点酒没关系,赵贞看了眼高脚杯中澄澈透明的白色液体,低头玩手机。 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刷刷微博看看新鲜消息,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把手机收起来。”霍承安皱了皱眉。 赵贞没办法,只好装回口袋。 等餐的过程中他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对她说:“辞职的事办好了。” “那我不用再去陆怀深公司报道了?”赵贞有点开心。 霍承安嗯了声,稍作停顿,随后道:“少和他来往。”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怀深。 “怎么?”赵贞八卦兮兮地往前凑:“你有内|幕?莫非他不是好人,私底下在悄悄干着什么吓人的勾当?” “再废话就出去。”霍承安道,而后不耐烦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垂头吐吐舌头,无聊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才安静了没一会儿,突然响起陌生的铃声。 赵贞半天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到手的新手机在响,“抱歉,忘了换模式……” 一看屏幕显示的来电人,犹豫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聊了陆怀深几句,他就来电话了。 霍承安才说完让她少和他来往,接还是不接? 在霍承安灼人的视线中,赵贞咽咽喉咙,摁下接听。 “赵贞,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本事!”陆怀深的声音恨恨的,活像是她欠了他多少钱没还。 “陆……先生。”把那个‘总’字吞回去,赵贞暗骂自己的奴性,才叫了几天就改不了口了?清了清嗓子说:“离职书和违约金我都交了,咱们的雇佣关系结束,希望以后……” 她还在展望着,盼能有一个和平安定的未来,陆怀深已经压抑不住火气,“你在哪?我现在要见你。” 赵贞一阵语塞,他想见就见?凭啥啊这是。 现在他们之间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已经解除,她和他不再是不对等地位了,昨天早上他神经病似地撕她衣服,就这事儿她还没跟他计较呢,他凭什么对她颐指气使? “不好意思,我不想见你!”赵贞翻了个白眼,像第一次挂沈沛宁电话那样,狠狠挂了陆怀深的电话。 霍承安正看着她,搞不懂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赵贞懒得去猜测,装好手机问他:“陆怀深知道违约金是你付的吗?” “还不知道。”他说。 听他这么说,赵贞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这些事情搅和在一起,乱得很,她脑子都不够用了。 然而还没说出那句‘那就好’,就听霍承安说:“不过我想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们’字咬地稍重,霍承安浅酌一口酒,那双眼中有暗光一闪而过。 “后天晚上有聚会,你和我一起去。” 第22章 V章 好好的一顿饭被霍承安一句话破坏了,赵贞想到要和他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朋友聚会,并且会和沈沛宁陆怀深两人碰上,头疼地不行。 按理说,他们一个想泡她没泡成,几次摆臭脸,一个吃错药学电视剧霸王硬上弓,无果告终还打电话来发脾气,两者都有失风度,没脸的应该是他们才对,怎么怂的反而是她? 美食入口,却因心事重重变得索然无味,后半段霍承安不知搞什么,脸色又难看起来,赵贞注意到了,但自个儿都烦地不行,没心情理他。 两个人在回程的车上跟两尊雕塑似的,气氛僵硬煞人。 踏进霍家大门,赵贞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晚上怎么办? 前一天她能睡的安稳,是因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打滚,霍承安深更半夜回来时她已经睡地毫无知觉,一睁眼他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如此照面,尴尬的感觉才没那么严重。 可今天怎么办,总不可能一棒子把他敲晕,再睡个好觉?或是腆着脸过去问他晚上的打算,干不干给个准话,好让她安心痛快点? ……可行性都不太高。 甩甩头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赵贞畏手畏脚地跟在霍承安背后上楼。一到二层楼梯口处,她刚要踏上去,就猛地撞上了他的背。 摸着鼻子还没问他好好的干嘛突然停下,霍承安回头嫌弃道:“你怎么走路跟做贼一样?” “因为我……”一口气卡住,赵贞辩驳全都吞回肚子里,咽咽喉咙道:“因为我怂。” 那些小九九决不能让他知道。 要怎么告诉他,现在有两个小人正在她心里打架,一个叫‘陪他睡吧’,另一个叫‘还是先别睡’…… 简直难以启齿。 霍承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收回眼神,走进卧室。 赵贞期期艾艾地跟上,一进去便听他说:“去洗澡。” 她挠挠脸,怪不好意思的,内心战场上,暂时是‘陪他睡吧’小天使占了上风。 洗完穿上佣人备在房间的女式睡袍,从浴室出来,抬眼便见霍承安上身光|裸,只着长裤站在桌边喝水。 他的胸膛健硕,无一丝赘肉,精炼紧致,属于男人的微深肤色和女人有着明显不同。 赵贞步子一僵,愣在原地。 霍承安喝完水,侧头便见怔愣的她,双眸沉光暗闪,眉间拧起一个小小的结。 他放下杯子,朝她的方向走来。 赵贞傻了,喉头微动,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跑?主动点迎上去? 纠结的片刻,霍承安已经走到面前,赵贞腾地一下闭紧双眼,紧张不已。 “你的浴袍穿反了。” 耳旁响起霍承安的声音,赵贞愕然睁眼,只看见他错身离去的身影——原来是朝着浴室去的。 脸瞬间火烧火燎地红起来,回神后猛的往地下一蹲,自己被自己臊地只想挖个洞钻进去。 待霍承安也洗好出来,赵贞已经在床的内里找好了位置躺下,眼睛闭着,然而时不时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她醒着的事实。 霍承安没理她,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在外边躺下。 霸道总裁的床必须大,不然‘kingsize’这个词也不会在言情小说里盛行那么久。 霍承安的床就很符合这一点,他和赵贞之间隔着的距离,夸张点,可以用‘宽阔’来形容。 一想到正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赵贞就浑身不自在,僵硬地躺了半天,不知多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总之,她捱不住,睁开眼,侧头看向了霍承安。 不看不要紧,一看,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就受伤了——霍承安是侧着身子睡的,背对着她,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种辗转反侧昼夜难免的情况出现,人家睡的很好,她甚至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 心里好像有点不是滋味,赵贞干脆转过身子,完完全全面向霍承安的那一边。 盯着他的背看了好久好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总之,她就那么一瞬不移地打量上了。 看了半天,略微思索,而后一点一点挪过去,极其小心。 霍承安的发间和脖颈间飘来淡淡的香味,是沐浴乳的味道,不仅他身上有,赵贞身上也有。 两个人,同一种味道,在躁动的黑夜里不分你我地纠缠着。 对,纠缠。 不知怎么想到这个词,赵贞觉得心尖似乎被烫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 她闭眼嗅着属于霍承安的味道,不知不觉,鼻端与他的后颈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静谧的室内只能听到她和他的呼吸,相绞相缠,仿佛要融为一体,月光皎洁,无声无息沿着窗外鬼祟潜入,银光撒了一地,最是…… “你靠的太近了,睡过去一点。” 霍承安的声音突然响起,赵贞一个激灵,脑海里旖旎文艺如诗如画般的场景瞬间破碎。 “……哦。” 悻悻挪回原来的位置,赵贞微微抬头瞪了一眼窗外。 旖旎个鬼啊,该死的月亮! 就在入住霍家的第二个晚上,赵贞失眠了。 说出来怕是要教沈沛宁与陆怀深吐血三升,然而这是一个无法抹杀的、令人悲伤的事实。 她睡不着居然不是因为害怕或认床,而是因为一个听起来相当蛋|疼的理由。 ——霍承安不睡她。 . 第二天一大早霍承安就没了影,赵贞吃过早饭,上午去医院陪赵祁,想想下午没事,回霍家也是闲的发慌,便约了没课的许佳出来坐。 虽然当初在红坊认识的时候没想到会做这么久的朋友,不过既然都说是姐妹了,头疼的事想来也能和她倾诉倾诉。 “我问你啊。”赵贞皱着眉,目光看着许佳,有点出神,“一男一女同睡一张床,男人一整晚都没反应,这表示什么?” “这还用问?如果不是男人不行,那就是那个女人没有魅力咯!”许佳道。 是这样?赵贞暗暗低头瞅了自己一眼……霎时心中大骇,霍承安那地方出问题了?! 可是不对啊,虽然霍承安半道截她回家那天,他们俩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可想想当时的情况,若不是他理智归位,差一点点就办了,那表现完全不像是有毛病的…… 死活想不明白,赵贞不承认症结在自己身上,索性抛开不想。 许佳好奇道:“你说的这俩是谁啊?不管是谁出了问题,都挺倒霉的哈。” 赵贞轻咳,含糊带过:“朋友的朋友,我跟他们也不是很熟。” 许佳哦了两声,没再追问,转而聊起生活琐事。 喝下午茶对女人来说是很惬意的事,只不过有时候遇上些膈应的小插曲,那就得另当别论。 当许佳失手弄翻咖啡的时候,赵贞才注意到她情绪不对。 顺着那堂皇的目光往玻璃窗外看,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车,虽然只坐过一次,但赵贞有印象,那是许佳名义上的男友聂回的车。 新鲜劲没过的那段日子,聂回常开那辆车去红坊接许佳下班。 年轻小姑娘再现实,也难免被男人的‘柔情’冲昏头脑,许佳就是如此,她至少和赵贞称赞过三次聂回的体贴。 旁观者清,赵贞每每嗤之以鼻,阻止不了她和二代公子哥各取所需,但总少不得提醒她:别陷进去!千万别陷进去! 那些话不知道许佳听进去了没有,但看她现在的样子,八|成是没放在心上。 不然,她不会在看到聂回和他的长腿辣妹时,是这般反应。 “抱歉,我没拿稳……”许佳慌张地帮赶来的服务生一起擦桌子,脸色难看。 “没事。”赵贞淡淡一笑,假装没有看到。 这种情况最尴尬,安慰不当很容易适得其反,还是避而不提的好。 状似不经意地向窗外瞥一眼,聂回依旧如同赵贞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潇洒自得,仿佛那是他们那些人天生的权利,和那把落地时就含着的金汤匙一样,统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运道机遇。 果然会投胎就是好啊,赵贞感慨。 他的新欢挺漂亮,但那种漂亮很常见,和所有的嫩模外|围一样,长腿纤腰大胸翘臀,再加上一张立体精致、妆容得体的脸,被金主看上的所有标准配备统统都有。 玻璃突然反光,一瞬间映出自己的脸,赵贞突然愣住,而后生出一股自嘲。 她不也是那样么?至少在外人眼中看来是,没资格笑话别人。 许佳的情绪恢复得比想象中快,她收回目光,不再往外打量,有些亡羊补牢的意思,但比失魂落魄丧着脸好地多。 赵贞稍微放心了些,这种事还是要自己想开,别人开解没用。 “再过不久我就要毕业了,最近我正琢磨这事儿,头疼的很。”许佳扯起了别的话题。 “你想好做什么工作了吗?”赵贞问。 许佳点头,组织了半天语言,说道:“我不想从事我专业相关的工作,其实……我之前去一家模特公司面试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经纪人,他有签我的意思,我正在考虑。” 赵贞呛得咳了两声,“模特?经纪人?靠不靠谱啊,别是骗子。” 这年头坏心眼的人太多了,一个不留神就容易踩坑里。 “那个经纪人不是模特公司的,他只是正好有事去那,我也挺犹豫,他给了我名片,我查了他们那个公司,挺正规。只是这合同吧,一签至少得五年,我要是真入了行,结果发现自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那该怎么办?”许佳说着,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叹了口气。 “这个我没办法帮你拿主意。”赵贞无奈,“你得想清楚,往大了说,可能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儿。” 许佳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抛开不想,“算了,反正不急,以后再考虑吧,烦!” 招手叫来服务员,许佳说上次吃饭是赵贞付的钱,这回得她买单,赵贞好说歹说,怎么都拗不过,只好同意。 临走前,许佳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 尽管动作和表情都不明显,赵贞还是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车已经不在了,许佳的黯然却不可能像豪车一样离去地那么快。 在这种利益交换的关系里,弱势的一方要是真动了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结果都会很悲哀吧? 眼皮一跳,赵贞敛下眉眼,心间略重。 . 回到霍家,除了神出鬼没的霍承安外,还有好几名设计师在等着赵贞。 “让他们给你量量尺寸,送些当季成衣先穿着。”霍承安坐在沙发上翻他的书,“下次时装周去巴黎,喜欢什么再买。” 三名设计师礼貌致意,而后围了过来,赵贞莫名不已,木偶般僵手僵脚地配合。 巴黎?时装周? 她听过,世界四大时装周之一,国内明星趋之若鹜,挤破头千方百计也要去的地方。 那里有形形□□的秀,眼花缭乱的时尚新品,还有无数真金白银堆砌而成的高格调,对她来说,那是和她完全没有交集的另一个世界。 霍承安带她去试装那天,出来时的确说过要请人量身给她定做服饰。 赵贞回忆起曾经闲着无聊查询到的相关资料,立刻想要打消他的念头。 她婉拒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穿成衣就可以了。” 大牌高级定制作为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只为少数客人量身打造,纯手工,却也费事,在巴黎试身之后,耗时数月才能完成。 为了身衣服特地出国,有钱人的喜好真难理解。 话音落下,霍承安沉沉看过来,她悻悻闭嘴。 连话都不让说,专横霸道,赵贞在心里嘘声。 看样子将来妥妥的是聂回第二啊…… 她可不能像许佳一样傻,在浑水里蹚着蹚着,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三个设计师为她量好身形就走了,来一趟只为这么点事儿,劳师动众,赵贞怪不好意思。 而后便随着霍承安上了餐桌,或许是下午聂回的事梗在心里,赵贞用餐时格外老实,一句话没说,规规矩矩的,惹得霍承安暗暗打量了她好几次。 很快又是最紧要的关头,天一擦黑,赵贞紧张起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花钱把她弄回家圈着,难道只是为了放着好看? 说真的,他这种不作为的模糊态度,比直接用强办了她还让她难受。 再不济表个态也行,要或不要早些说开,也好过现在,她这颗心一天到晚总这么悬着。 烦了半晌正打算说点什么,许佳突然打来电话,声音略微慌张,又有些无措。 她支吾说完,赵贞也愣了。 而后一抬眼,霍承安站在床边,一手持烟,另一手解着衬衫纽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未明。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令人误会的举止,他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赵贞对许佳说了声等等,捂住手机移开,朝霍承安眨了眨眼。 对视间,她说出口的话像是没经大脑,然而语气却无比真挚和诚恳—— “那什么,今晚你睡我不?不的话我就出去了,朋友那……咳,有点事儿。” 第23章 V章 夜色下的城市仍旧车水马龙,夏风轻浅撩动行人衣摆裙边,路灯的光晕在车窗外连成一线,飞速后退。 赵贞坐在车后座,开车的司机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 想到霍承安出门时的表情,赵贞心里有点不太好,他应该不是被她气走的吧? 她发誓,她问那个问题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急着给许佳一个答复。 霍承安的表现很耐人寻味,他的脸色难看了一阵,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平时他的眼神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淡泊,难以辨别内心情绪,然而就在那一刻,赵贞仿佛从他眼中看出了什么——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好像有点想掐死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霍承安接了个电话,有事要出门,解开的纽扣全都一个个重新系回去,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贞小跑追上去,连声问着‘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一直追到大门口,他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似是赶时间,他没有等她,自己坐车先走了。 四轮平稳行驶在路上,车窗降下一半,风吹进来,纷乱思绪散去,赵贞拢了拢头发,车内静谧,感觉像是一个人独处,难得有几分久违的自在感。 在霍承安面前的自得,不是自得,其中有几分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对着他,她似乎总是说话不经大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其实并不是那样,都是假的。 她只是在试探他的底线,想看看他最多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笼中雀也会害怕,她需要给自己划定一个安全范围。 赵贞出神地望着外边,夜景映入瞳孔,那双眼睛暗色浓重,夹杂亮光点点。 手机在掌中震动,低头一看,是许佳的电话。 “司机先生,麻烦开快点。”她抬头交代一句,赶紧接通电话安抚许佳,“我就快到了,你等我一会儿,别害怕。”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医院门外,是赵祁住院的那家,许佳就在里面。 从正门进去,乘电梯到四楼,门诊科室五点半就关门了,走廊有点黑,许佳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赵贞喊了她一声,奔过去。 许佳抬头,看见她像是看见救星,声音轻颤:“赵贞……” 大夏天,她的手却冰的吓人,赵贞轻拍两下,别好她脸颊边微乱的头发。 “你在这坐多久了?怎么不先出去?”她问。 许佳摇摇头,没说话,将手中的报告单递给她。 手机开灯照在纸上,一看,检查时间是下午,许佳大概在这坐了很久。 目光下移,检测结果后边清清楚楚写着宫内妊娠。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们没有做安全措施?聂回呢,聂回知不知道?”赵贞皱眉,在红坊时她就委婉提过很多次,谁知道结果还是搞出了人命! “我每次都有做安全措施,一直没事,只是上一次我们吵架,喝了点酒……第二天我也去买药了,谁知道……”许佳眼圈泛红,是那种干涩的红,没有眼泪,提起聂回她似是很疲惫,“我们下午通了电话,他说没时间来,汇了钱让我自己解决。” 赵贞站着,骨头像是卡住了,硬邦邦的,僵地她不知该如何动作。 “什么时候流,我陪你来。”赵贞轻叹,安慰的话听起来格外无力,“幸好不是宫外孕……” 许佳嘴角微扯,勉强的笑意出不来,反倒把眼泪勾了出来。 赵贞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 许佳侧脸贴着赵贞的腰,忍不住哭出声。 “事情结束就算了,听我一句,以后千万别再蹚这样的浑水。”赵贞轻拍她的背,“我知道你也难,可钱是什么?是那些人最不缺的东西,今天是肚子里的一条命,明天就可能是自己的命,我们玩不起。这次就算了,当作是个教训,以后聪明点就好了,再也别踩进这样的泥坑……” 叹息般的声音在空旷长廊上听来,尤为悠远,脑海里闪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赵贞闭了闭眼,更加用力地揽住许佳。 许佳呜咽哭着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早就准备好要和他断了,那次是两个月前的事……我也不想这样,试纸测出来之后我一个星期都没睡好……我不知道该跟谁说,聂回早就不管我,我爸妈从来不打我电话,一打来就是问我这个月赚了钱没有,惦记着让我给弟弟买这个买那个……我真的好累……” 这是她第一次说起私事,说起除了八卦和趣事之外的生活。 赵贞这才知道,为什么赵祁每次来红坊接她下班时,许佳会那么羡慕。 许佳的老家经济发展一般,重男轻女的风气却相当严重,男丁是宝贝,女孩是赔钱货,在她家里,她弟弟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全都是最好的,而她只能捡边角剩料,被父母的态度感染,她弟弟几乎从没叫过她一声姐姐,一直都是直呼大名。 第一年的学费是她父母交的,之后全是她自己想办法,甚至在能勉强负担起自己的生活之后,就连第一年的学费也被她父母要了回去。 ‘还’,对于他们来说,给许佳这个女儿的一切,都是借给她的,都是必须还的。 所以她明知道聂回只是玩玩,还是眼一闭,一脚踩进泥潭里。他们易物交换,他出钱,她出自己,不知道算不算等价,但总归是能让她喘口气,在一段时间内轻松一些。 四下很安静,只有许佳的哭声,赵贞没有说话,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腔室里一下一下,凶猛又沉重地撞击着。 这世上有很多人,有的人看起来拜金虚荣,有的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然而皮囊之下究竟怎样,只有自己知道。 不探到底,就看不清真正的面貌。 赵贞和许佳,都是这种人。 . 司机在医院外等着,赵贞安抚好许佳,送她回了学校。 许佳打算几天后做手术,赵贞答应陪她去,约好了电话联系。 “赵小姐,还要去别的地方吗?时间已经不早了……”送完许佳,司机朝后视镜投来问询的视线。 霍承安应该交代过了,赵贞不想为难人家,反正也没什么地方想去,便说:“那就回去吧。” 回程的速度比出来时快多了,如此归心似箭,赵贞不得不感慨司机的衷心。 只是开到半路,突然想起什么,她连忙叫停。 司机找了个能停的地方在路边停下,疑惑道:“有什么事吗,赵小姐?” 赵贞把车窗降至最低,趴在车边四下张望,而后眼睛一亮。 “有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下去买个东西!”说罢,一把拉开车门朝路旁跑去。 司机有点着急,倒不是怕她跑了,而是怕把人弄丢,这大晚上的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司机盯着赵贞跑去的方向,见她只是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商店,心下微松。 三分钟后,赵贞提着个小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回到车上,脸上一派满足,“好了,回去吧。” “赵小姐,你想采购日用品的话可以告诉我,商场……”司机瞟一眼她手中的袋子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赵贞打断:“不用那么麻烦,只是买点小东西何必大费周章跑去商场,顺便的事!行了开车吧,我有点困了。” 司机应是,不再开口。 霍家大厅还亮着灯,赵贞换了鞋上楼,没有看到霍承安,想是应该还没回来。 她把塑料袋一甩,扔在床头柜上,捞起出门前随手丢在床上的浴袍,奔进了浴室。 医院的味道非常不好闻,她得再洗一次澡。 许佳的事暂时抛到脑后,正好霍承安又不在,赵贞松快多了,冲过淋浴后泡进大浴缸,童心大发,在水里扑腾玩了近一个小时。 穿上浴袍出去,因为有之前一次穿反的经历,她特意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问题,赵贞捞起头发在脑后松松绑住,哼着歌推开浴室门,才走出两步,被视线扫及之处站着的人一惊,调子转了个弯卡在喉咙里,全噎了回去。 “你……回来啦。”赵贞干笑两声。 霍承安站在床边,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床头柜,“买了什么?” 视线跟着他的落在柜上,赵贞一惊,微微瞠目,“等、等等!” 说着就要冲过去。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她越是紧张他越是要看,霍承安拎起塑料袋,轻轻侧身避开她,打开了袋子—— 十盒冈|本,全是十片一盒装,整整一百片……避|孕套。 随手一翻,盒子上的字样标明类型还都是不相同的,螺旋纹、薄荷感、香草味、润滑、超薄……霍承安眉头一挑,看向赵贞。 赵贞臊地满脸通红,许佳的境况给她敲响了警钟,她买回来是以防万一,但没想过会被他这样大喇喇当面翻开看。 她现在没别的想法,这种时候只想在地上徒手刨个洞,然后把自己埋进去。 “哎呀!”关键时刻,赵贞发挥自己的演技天赋,一边揉眼睛一边朝床走,“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我突然好困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聊我先睡了……” 表情挺像那么回事,只是没控制好语调,听起来尤为做作。 她也知道自己演得不好,管不了那么多,捂着额头迅速爬上床钻到最里边,用薄被将自己裹地严严实实。 紧接着是一片安静,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奚落,赵贞闭眼蜷成一团,暗暗猜测霍承安在干什么。 似乎听到有东西着落在桌上的声音,过后又没了动静。 赵贞想偷看,一回头便对上霍承安居高临下的眼神。 那袋东西被放回了床头柜上,他站在床边抽烟,眯着眼打量自己。 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一根烟抽完,霍承安把烟头摁进烟灰缸,转身朝外走。 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你不睡啊?”赵贞从薄被中抬头,冲着他的背影问。 霍承安回头看过来,眼神有点危险,赵贞愕了一瞬,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补充:“我是说,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刚刚的话绝对不是邀请,她真的真的没有在邀请他做什么少儿不宜的运动。 赵贞在心里咳了咳,拉起被子挡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还有事,只是回来拿东西。”霍承安眸光微闪。 赵贞哦了声,稳稳躺好。 说要出门的霍承安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多备些我没意见,但是你这些……”他扫了眼那袋避|孕套,幽深目光看向赵贞,唇边微哂道:“尺寸买小了。” 他转身离去,赵贞愣在床上,本想说让他顺手把卧室门关一下,听到他那句话之后,满脑子只有一个词——fxxk! 难得看他笑一次,居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看得清清楚楚,他那个表情分明是在嘲笑她!分明就是! 赵贞埋头在枕间,握拳狠狠在床上砸了一下。 下一秒突然又意识到,他一个大男人好好的难不成会去量自己的尺寸?——肯定是和别人试过才知道什么型号合适! 羞愤之情滞了一下,赵贞盯着身旁空空的位置眨了眨眼,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几秒后,她用力将他的枕头扯到腿边,狠狠一脚踹到地上。 呿!大垃圾! . 清早起床,赵贞洗漱过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袋东西扔进了抽屉里。 早饭后开电脑写东西,午饭后去见赵祁,磨磨蹭蹭一天过去,傍晚时分,霍承安还是没有回来。 赵贞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摁着遥控器,拼命换台。 实在没意思,她逮住一个佣人,打听:“霍先生以前也这么忙吗?像是经常不回家吃饭这样……” 佣人说是,“不过先生最近在家里待的时间更长了,以前一个礼拜最多回来住三天,吃饭也基本都是外面解决,上回您和先生在家吃饭之前,家里差不多已经两个月没有开火了。” 她们当然也在霍家吃,但不使用主厨房,不上主桌,不是一码事。 “这么久?”赵贞微愕,“那,那他不回来睡,住哪啊?” “我们也不清楚。”佣人道。 “这样啊……”赵贞摆手让她去忙,下意识地摁遥控,电视画面不停切换,她却一点都没看进去。 感觉自己有点傻,赵贞抿了抿唇。 他不回家住……不,这算不算他的家且还两说,像他们那些人,买房子是很费劲的事吗?当然不,看上哪里买一套就是,兔子还有三个窟,他们怎么会少了房产。 不在这住,那就是去别的公寓或洋房了……赵贞一把扔开遥控器,莫名烦躁。 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她又管不着。 世界这么大,他爱往溜达就往哪溜达! 起身上楼,赵贞往床上一躺,不想了,睡觉! 翻来覆去滚了几下,慢慢没了动静,她的呼吸越渐平稳,半个小时后,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霍承安就打来电话。 赵贞迷蒙接通,呢哝地应了一声。 那边顿了一会儿才说话:“马上换衣服,司机会带你出来。” 他说完就挂,赵贞的瞌睡虫全跑光了,听着耳边忙音直皱眉。 这人真是,多说几个字会怎么样吗? 午觉睡得太晚,醒来的时候容易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生无可恋感,托霍承安的福,赵贞面对擦黑的天,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那天来给她量体的设计师们,回去之后就送来了二十多件成衣,好在大多是比较休闲的款式,赵贞翻了翻衣橱,挑了件浅色上衣,并一条直束到腰间的长摆裙。 不死板也不出格,看着挺舒适清爽。 赵贞换好后稍稍打理头发,下楼出门。 说实话,她有点紧张,霍承安说过了,朋友聚会,这就意味着沈沛宁和陆怀深都会在。 沈沛宁那边还好说,不过是泡妞没泡成,以他的身份地位,身边应该不缺女人,说不定现在已经记不得她这个人了! 可陆怀深…… 她和他一定是八字相冲。 赵贞能感觉得出来,陆怀深从在路边碰面那回起就不喜欢她。 一开始可能只是为兄弟担忧的情感作祟,看不上她,结果后来事情发展地超出预料,她不仅没陪沈沛宁,还中途辞职打他的脸,旧恨加上新仇,以陆怀深那神经病的性格,赵贞敢肯定,今天要是撞上了,他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 不给好脸倒罢了,这还是好的,他要是来找麻烦,赵贞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头疼着,肚子又有点饿,她不敢说,霍承安的意思是要她马上过去,就算她和司机说要停下吃点东西,人家怕是也不会理,只能忍。 忍着忍着,车开到一座建筑前,司机停下,说到了。 赵贞下车,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什么人。 张望间,不远处一辆车突然降下副驾驶座的车窗,夜色暗,她看不太清楚,不知道是不是霍承安。 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眯眼打量,想要看清些,谁知那人突然转过脸来,吓了她一跳。 “怎么,你还认得我?”陆怀深叼着烟,语气阴测测的,“再过来点啊,你不是胆子挺大么,现在怕什么?” 他左手边,过去一点点,驾驶座上开车的那位,正是沈沛宁。 赵贞僵在原地,有点想跑。 但她更想骂脏话,司机这不是坑人吗?说好来见霍承安,面前的这俩是咋回事! 就在她不知所措,担心自己会被那辆法拉利撞死,然后被他们就地碾成肉泥的时候,一辆迈巴赫缓缓在她身侧停下。 霍承安的脸出现在车窗后,他淡定地看了前方那辆车一眼,抬眸沉静对赵贞道:“上来。” 这是签了合同之后,第一次觉得他那毫无波动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悦耳。 赵贞飞快开门上车,在他身旁坐定的刹那,心跳逐渐平复,这才稍稍觉得安定。 然而才松气没几秒,她又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现在是躲过去了,等下怎么办? 侧头瞅一眼身边的人,赵贞咽咽喉咙,非常明智地作出了选择。 她往霍承安身旁靠了靠,又靠了靠,停顿一会儿,再靠了靠。 距离已经近地有点过分了,赵贞仍在想着,是不是还能再挨过去一点? 毕竟抱大腿要趁早,现在不巴结,等会就没人救她了! 霍承安一直没动,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皱眉看向她:“你是要坐我身上?” 第24章 V章 车开得再快都没有赵贞忐忑的心跳快,她是真的担心极了,所以,即使霍承安已经皱着眉头说了那么一句,赵贞依旧没有挪开。 当然,她也没有傻缺到真的坐到霍承安身上去。 往常都是她自个儿贴着车门恨不能离他远远的,这回换霍承安身侧贴着车门,还是被她挤的。 “你在怕什么?”他扫了赵贞一眼。 赵贞抬头瞅他,弱弱道:“咱们到底要去哪?”舔舔唇,又说,“等会我可不可以跟在你身后?” 霍承安突然捏住她下巴,眯眼,“不然你还想跟着谁?” 赵贞别了别头,挣开的他的手,“不是,我是说……”纠结半天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她叹气道:“算了,没什么,你只要让我跟着就好。” 说出来怕他不同意,她的意思是,最好上厕所也能带着她…… 她还没傻到那种程度,这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游艇那回她就瞧出来了。 就连那个总是笑眯眯看似一派温和的林恒,其实也有煞人的一面。 不需要语言和动作,单单只是一个微表情,或是某个瞬间流露出的气势,就已经足够震慑很多人,比如她。 相比之下,若是真要她选,她可能更愿意死在霍承安手上。 一路无话,不知开了多久,车停在了一间会所门前。 如果有得选择,赵贞宁愿留在霍家,至少那张宽阔大床还是很舒服的,她一点也不想来这里。 可惜霍承安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只能跟在他身后,内心期艾不已地随之步入。 经理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将他们领到一间包厢外。 推门进去,偌大的包厢里坐着十几个人,还是上回游艇里那些,也有几个没见过。 喝酒的喝酒,抱着女人调|情的调|情,酒精味和烟气混在一起,垂头跟在霍承安身后的赵贞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霍承安到了,众人起哄:“你怎么才来?罚酒罚酒!”眼尖的注意到赵贞,调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霍哥居然带了女人,来来来转过来哥几个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大美人,连咱们霍哥都搞的定!” 室内灯光暗,赵贞又低着头,是以他们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赵贞窘迫得不行,加上这次,算是她和这帮人第三回见了,说起来也是‘老朋友’,可问题就出在这,他们拢共见她三回,她身边的男人就换了三回,从沈沛宁到陆怀深再到霍承安,落在别人眼里,这叫什么? 她没想好到底是抬头还是干脆假装害羞,霍承安已经端起酒杯和其中一个碰了碰,他正好挡着赵贞,隔开了那些探询的视线。 喝完一杯,霍承安和他们寒暄,赵贞躲在他背后正煎熬着,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赵贞愕然抬头,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再低头一看,那双大掌的确包裹着自己的手。 温热宽厚的触感是真的。 他们说了什么赵贞完全没听进去,直到被牵着在角落坐下,他松开手的片刻,她才从刚才的怔愣里回神。 没多久,陆怀深和沈沛宁进来了,其他人又是一阵起哄,各罚了三杯酒。 他们坐在进门那边,正好和赵贞所在位置呈一个对角,虽然远,但是视线扫过来毫无障碍,颇有隔着几张摆满酒的玻璃桌遥遥相望的意思……赵贞一点也不想和他们相望,感受到那两道渗人的视线,她心中微颤,下意识往霍承安身旁靠了靠。 霍承安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朝那边看了眼,垂眸:“你怕他们?” “我……”想说不怕,说不出口,赵贞抿了抿唇。 霍承安凝视她几秒,没再说话,倒也没有阻止她蹭过来的动作。 好在陆怀深他们只是看了会儿就移开视线,和旁边的人摇起骰子,赵贞稍稍松气。 最后一个来的是林恒,生生被灌了六杯纯度高的洋酒,不多时脸飘起了红。 林恒没有醉,只是酒一下子冲到胃里,需要时间缓缓,搁下杯子与其他人寒暄过后,便直接朝霍承安这边来了。 “怎么走那么快,我还说懒得开车和你一块来……”林恒怕是这群人里和霍承安关系最好的,他说话的语气最随意,怎么讲,神叨点形容就是有一种朋友的感觉。然而他在看到赵贞的瞬间话音戛然而止,“这?她……” 赵贞有种捂脸的冲动,想到就做,她侧身,干脆把脸埋在霍承安胳膊和沙发间的空隙里。 在霍承安淡定的目光中,林恒回头朝陆怀深和沈沛宁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不打紧,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陆怀深把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下巴一挑,笑道:“怎么,你不是见过她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音乐声并不大,他的话音不仅落在赵贞耳里,同样也落在在座所有人耳中。 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氛,其他人的视线齐齐聚过来,赵贞只觉得浑身都被芒刺扎了个遍,偏偏这个时候,霍承安又开口叫她,“抬头。” 不得已从他胳膊后出来,赵贞尴尬笑了笑,好嘛,这么多人,可她连个敢看的都没有。 “她不是……”有人想起来了,回头看了眼沈沛宁,见后者脸色不太好,话到嘴边一转,调解气氛道:“年轻人,很正常很正常!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来喝酒喝酒……” 赵贞烦死这些捉|奸一样的眼神了,明明她和沈沛宁没什么,不过是在红坊到时候,不得已在他身边坐了一晚上,喝了几杯酒,根本半点事都没发生过,他们却闹得她和他像是有什么,好似她这头还不清不楚,那头又和霍承安牵扯上了。 哦,对,还有她跟着陆怀深上游艇的那一次。 好了,几下相加,他们不定得把她想成什么狐狸精,妲己再世飞燕重生,赵贞觉得自己头上一下子多出三个加粗的大字——‘心、机、婊’! 之所以不是绿茶,因为绿茶得是小清新那挂,她这型对不上。 相比起陆怀深恨恨的眼神,沈沛宁淡定的多。 “差不多得了。”这话是对陆怀深说的,沈沛宁移开视线,不再看赵贞,端起酒杯和旁边的人轻碰,“喝酒。” 僵滞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喝的喝玩的玩,该干嘛干嘛。 陆怀深白了赵贞一眼,而后不再看她。 林恒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在霍承安身边坐下后,狐疑的目光在他和赵贞身上来回,“你们……” 那不可置信的目光相当打击赵贞身为女性的自尊。 她到底是多没有魅力,林恒他至于用那种‘你中邪了?’的眼神看霍承安么?! “是的,你没猜错,我给他下药了。”赵贞破罐子破摔,自我调侃了一句。 哪知林恒居然当真了,眉头一拧,面上起了火气,“你……” “她开玩笑的。”霍承安适时打断,睇了赵贞一眼,她乖乖闭嘴,收敛坐好。 林恒不知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问道:“她现在跟着你?” “嗯。”霍承安轻声应道。 “沈沛宁那……?”说着,林恒斜了赵贞一眼。 他对赵贞并没什么意见,若不是霍承安今天带来了,他都已经想不起这号人,然而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沈沛宁的傍家儿’,游艇那回她跟在陆怀深身后,有那么一瞬,他倒是无聊琢磨过她到底是谁的女人,只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和霍承安搞上。 “他们没关系。”霍承安端了杯酒给他。 林恒接过杯子,目光还是锁定在赵贞身上,他实在想不通,她哪来这么大魅力?沈陆二人也就罢了,可霍承安…… 她是漂亮,身材也好,可类似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这么些年,没见霍承安看上过哪个,连逢场作戏也没有,他们私下里还嘀咕过,清心寡欲到这个份上,他别不是打算出家吧? 虽是玩笑之言,但霍承安对女人兴致缺缺却是事实,这个赵贞到底哪特别了? 难不成他是喜欢和人抢?从沈沛宁手中抢过来,甚至可能还有陆怀深一份,这种男人的战斗满足了他的征服欲? 不不不,林恒赶紧打消这些不靠谱的想法,以他对霍承安的了解,他绝对不是这种人。 “行吧,你开心就好。”林恒和霍承安碰杯,语气中充满了‘儿大不由娘’的无奈。 赵贞被林恒盯得浑身发毛,然而她更在意的是,他俩说话声不小,她就坐在旁边,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在林恒心里,霍承安估计是一颗卖相上乘水灵鲜嫩的大白菜,而她就是那拱了白菜的…… 心下不爽,哪有这样议论人的?还当着面! 托他的福,赵贞心里的紧张一下淡去不少,之后总算自在了些。 随着时间推移,包厢里的气氛越发热烈,经理掐准了时间,适时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一排姑娘。 大胸长腿,浓妆艳抹,一下子涌进一股浓重的香水味。 和普通的夜场不同,这种高档会所里,陪着公子哥消遣的女人全都是精挑细选筛过的嫩模或外围,肤白貌美,和小夜场里带着浓浓城乡结合部气息的陪|酒女截然不同。 只是在这些男人眼里,两者之间的区别只不过是价格不同。 赵贞敛了眉眼,她不想看,耳朵却堵不住。 “穿白裙子那个,裙子撩起来我看看。”正中间传来调笑的男声,“哟,穿着底裤呢,得,就你吧!” 又有人说话:“劈个一字马看看。” 话音落下,果真有几个姑娘当场劈了一字。 众人齐笑,提要求的那人眯眼也笑起来:“行啊!只是这往地上劈的看厌了,我想看个新鲜的。”说着摘下手腕上的表往桌上一扔,“站起来劈个一字,把腿掰到脑门上,谁坚持的久,这块表就归谁。” 那些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大多数穿的都是裙子。 几秒后,真的有人站出来,陆陆续续的又有两个,总共四个女人,两个穿长裙的把裙子捞起来系腰上,两个穿短裙的干脆脱掉,只剩了一条打底的。 在一片口哨声中,她们就那样站着掰直腿。 赵贞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字马。 如此羞耻难堪,即使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可那战栗的感觉还是包围了她。 她不知道或承安为什么要带她来,为什么要让她看这种场面, 身体微微轻颤,害怕,就好像那一幕随时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在她难受间,霍承安突然伸出手,将她揽到腿上。 赵贞眼中还拓着那耻辱的场景,想不了那许多。 她抓住霍承安的衣摆,仓惶着,侧头将脸埋进了他怀里,仿佛那是最安全的姿势。 第25章 V章 霍承安搂着赵贞的腰,感受到她略快的心跳,眸色沉了沉。 待那些人终于挑完,他才在她耳边问了一句:“害怕吗?” 赵贞从他怀里抬头,对上那双仿若不存在丝毫感情的眼睛,心慌起来。 她紧紧拽住霍承安的衣摆,努力压平声音:“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回去?”她点了点头,霍承安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还早,不用急。” 赵贞很想逃,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不适。 她在红坊做服务员的时,从没在客人玩乐的时候进去过,即使看过是什么景象,那也只是作为无关者看着,和现在这种亲处其中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们玩着各种游戏,追寻刺激,钱、表、车,什么都拿来做彩头,玩到后头没什么好赌的,便把身旁的女人拉过来,输一局,就脱一件衣服。 她们本就穿的少,到后来场面更是不堪入目。 在昏暗的空间里,那些年轻鲜活的肉|体褪去的不仅是衣服,还有尊严。 赵贞觉得喘气不过来,霍承安从后面捏着她的下颚,强迫她,不让她别开头移开视线。 “看清楚了吗?”他在她脸侧耳语,明明是如此亲近的姿态,赵贞却一阵发寒,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你想变成她们那样?”霍承安的声音沉重迫人,下颚上的力道越渐用力。 赵贞艰难地摇头。 “这些只是凤毛麟角,你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喜欢玩什么吗?”她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圈子’指的不仅仅是面前这些人,还有更多,同一个阶层的,同样身份的不同人。 她没有回答,霍承安也不需要她回答。 “他们常说豁得出去的女人有前途,你知道这个前途怎么挣么?脱|光了被十几个人玩,捅烂了是命,没捅烂,等怀了孕,十个月以后把孩子生下来,是谁的种谁就给房给车,是不是很刺激?”他的声音温柔,她却止不住轻颤,眼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泪。 或许是因为疼的,或许是因为其他。 “再告诉我一次,想不想像她们一样?”他附在耳边低语,温热暧昧,犹如情|人呢喃。 赵贞咬牙摇头,眼睛就快眶不住泪。 霍承安没再问,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抬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赵贞感觉到他气息加重,有点害怕,她不想在这种地方。 他的脸色正常了些,凝眸直视着她:“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夜店的时候?” 赵贞一怔,缓慢点头。 那是她生日的时候,她请了一圈狐朋狗友,当时他还是她男朋友,作为好学生的他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全程局促,僵坐着动也不动。 她强行灌他喝酒,跨坐在他身上嘲笑他泛红的脸,笑着笑着,却醉在了他迷蒙的眼睛里。 曾经的赵贞恣意张扬,但她其实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豪放,更不随便。 那天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接吻,霍承安也是。 旁边坐了一圈朋友,她们起哄,吹口哨,调笑。 他们像是听不到,眼里只有对方。 赵贞就是在那个时候确定的,喜欢不一定只是一种短暂的心情,它能发酵很久,只要你找对了人,它就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变成更加浓厚,更加深刻的感情。 “我想要你。”那时候的她抱着他的脖子,红着脸说。 她和他没有回家。 那个晚上,属于赵贞,属于霍承安,属于她和他。 时隔九年,赵贞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提起是什么意思,“你……” 还没说话,霍承安突然将她搂进怀里,赵贞轻呼一声,趴在他胸膛上,他分开她的腿,让她转了个圈,稳当后,已然变成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胳膊抵在他胸膛上,赵贞愣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定定和她对视,轻轻动唇:“亲我。” “啊?”赵贞反应不过来。 “或者我把你扔在这里。”他不重复第二遍。 心砰砰跳起来,赵贞微微用力揪住他的衣服,在他不容置疑的眼神中,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上去。 一开始主动权在她,只是轻碰浅吻,然而男人很快不满意,箍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辗转加深。 和以前不一样,他的吻霸道,极具侵略性,赵贞透不过来气,费了好大力才推开他。 霍承安的眼神变了,赵贞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有点慌,然而他平静了半晌,只是说:“晚上出门穿多一点。” 而后把她拥进怀里。 赵贞感觉得到他在努力平复呼吸,只是那滚烫灼人的体温却始终降不下来。 比起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窝在他怀里要好得多,她没再动,安静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喝酒喝地没意思,叫进来的女人全都拿了钱出去,一群人起身转移地方,去里间打麻将。 里间开了灯,光线充足,视线一下清明,赵贞看见那些公子哥,一个个穿戴整齐,光鲜干净,和方才衣衫不整的女人们有着天壤之别。 赵贞垂眼,呼吸有点紧,有点难受。 开了几桌,霍承安也在其中,赵贞自然而然坐在他身旁。 林恒没上桌,方才点人的时候他没参与,眼下被拉去一边玩牌喝酒,看样子怕是要醉。 赵贞全程安静坐下一旁,不出声,努力让自己降低存在感。她不知道这些人玩得多大,开局半个多小时,霍承安一直在输,她偷瞄他的脸色,那张脸淡定得很,毫无波动。 霍承安对面那家一直在赢,玩着玩着,一盘结束的时候,那人突然说:“我们换个玩法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赵贞莫名心下一紧,感受到那人打量过来视线,头皮也跟着发麻。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那人笑嘻嘻地开口:“霍哥输这么久了,我也挺过意不去,这样吧,下一盘霍哥要是赢的话,我把手上的筹码全给你,要是输,今晚就让她跟我,如何?” ‘她’指的是谁无需多言,赵贞脸一白,浑身僵硬。 这样的事情对这些人来说应该很常见,不仅牌桌上的另两个,包括旁边坐着看的几个人,也都笑起来,一脸司空见惯。 陆怀深在旁边牌桌上,沈沛宁坐在他旁边,闻言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拧眉,没说话。 赵贞很紧张,心跳地像是要冲出胸膛的限制,脸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绷紧了,一下一下跳着,弹皮筋似得疼。 她抬头,只看到霍承安线条凌厉的冷峻侧脸。 却是林恒听见动静过来,眉一皱抢先道:“逗呢吧你,承安缺这点钱么?那些筹码你自个儿留着!玩牌就好好玩牌,老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告诉你,我们家可不兴糟践人这一套!” 他这是在维护霍承安的面子,‘我们家’三个字一出来,立场无需多言。林老爷子认了霍承安这个干孙,他们俩兄弟名义可是真真儿的。 赵贞心知林恒出声不是为她,还是感激,不糟践,是在说她和方才在外边那些女人不一样,多少也算在帮她。 “我不过是说一句,你急什么……”那人打哈哈,转头冲霍承安道:“霍哥真这么宝贝?我还以为不过是随便玩玩,行行行,舍不得就算了,不赌不赌……” 赵贞抿着唇,烧得慌,不是脸上,是心里。 那人自以为是的激将法如石沉大海,霍承安没有对舍不舍得这个问题发表意见,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勾唇道:“要赌就赌点有意思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霍承安目光沉静,缓缓道:“上个月的招标会上,你家老爷子不是派人竞下了一块地?我手里正巧也有块差不多的,这样吧,我要是赢了,那块地原价归我,我要是输了,我手里这块就半价归你,如何?” 那块地很大,八百多亩。 霍承安的手气如此差,赢他的几率大了不少,他手上的那块地若是一样大,半价买来跟白得似的,听起来像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 然而坐对家那个男人却没有应,不敢应,也不能应。 且不说这赌注,那可是他们家公司接下去的重点工程,要是真输了,他大概会被他家老爷子废了,就说他敢赌……那块地也由不得他做主! 他们要顾忌的东西很多,决策性的东西只有掌家的人才能做,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比不上霍承安。 霍承安的一切都由自己决定,不管是什么,他要想拿来玩,没人能拦得了他,因为那都是他自己的。 他有着这些人没有的东西——绝对的支配权和自由。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霍哥真是……”那人僵硬地挤出笑,气氛有点凝滞。 这一刻,周围人才猛然记起,霍承安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背靠大树,从一出生便享受着现有的一切,他却是靠自己一点一点爬上来的。 阶|级和阶|级之间的鸿沟是最难跨越的,登天或许还要容易些。 自经济发展起来之后,阶|级固化现象正在加剧,一层一层往上流动的情况越来越少。 霍承安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并没有进入他们的圈子,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人,至多称一声新贵,对排外严重的上级阶|层来说,他是个异类。 后来是怎样一步一步到今天的? 真要想,在座的人几乎都记不清,只知道他的根基越来越稳固,随后,一开始就与他交好的林家,借着林恒这层关系,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他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各种宴会,家中长辈们提起他,也是夸赞渐多,贬低渐少。 都说林家多了个好助力,随便择个大家闺秀,两代传下去,又是一个霍家。 “我倒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赌。”霍承安眯眼,半晌哂道:“算了,不赌也没关系,真要输了我还肉疼。不过你家老爷子眼光真不错,那块地我本来想拍下来,建个度假村什么的,可惜了。” 气氛缓和,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插科打诨,牌局继续。 这么一折腾,赵贞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关于她的去留,虽然霍承安明的一句话都没说,但结果是她不用被当成物品一手转一手,已经足够了。 她正在心里叹气,霍承安突然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手揽在她的腰间,下巴抵着她的肩窝。 他单手持烟,伸到林恒那借打火机点着,深吸一口对赵贞道:“你打,输赢无所谓。” 烟气飘起来,赵贞忍住咳嗽的冲动,点点头,脸上是破天荒的温顺。 好歹他没有丧心病狂把自己推出去做赌|注,人要明事理。 换做之前,其他人可能还会调笑一下霍承安的行为,经过刚才那个插曲,没人吱声了。 赵贞靠在他怀里,不再想别的,认认真真打起麻将来。 可能是平时倒霉惯了,赵贞在牌桌上运气特别好,不是杠就是暗杠,把把都是她胡。 其他三个人输地都没脾气了,最后一盘,赵贞碰了一对一饼,只需要再打一张出去牌面就清了,可以等着进牌胡。 她犹豫半晌,指间在五万、六万和七万间划过,数数桌上,一个七万都没出现过,再摸到的几率大些,便把七万丢了出去。 “七万!”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双眼一亮,推倒三个七万,“杠!” 赵贞错愕,还没说话,那人伸手摸了一张补牌,一看牌面,喜出望外:“杠开!胡了!” 并不是真有那么在意输赢,而是自打赵贞坐下之后,他就再没胡过牌,一下子胡了把大的,难免乐呵。 霍承安看着不语,眼中有淡淡的笑意。 就在众人说话间,赵贞轻咳一声,把牌推倒,“不好意思……抢杠!” 她这种打法叫‘吃回头’,打七万,剩一张五万一张六万,要等的牌就是四万和七万,对面那人杠了还杠开,运气是好,但是赵贞这一抢,全都打回原形,那张七万最终还是回了她手里。 他们这才明白霍承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该是点数,赵贞瞪大眼睛盯着他们清点筹码,最后一算,一吃三,她不仅帮霍承安填平了之前输的,还反赢了一笔。 闷了一个晚上终于开心起来,虽然不是她的钱,赵贞还是喜不自禁,一个兴奋,回身雀跃地抱住霍承安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第一更 车开得再快都没有赵贞忐忑的心跳快,她是真的担心极了,所以,即使霍承安已经皱着眉头说了那么一句,赵贞依旧没有挪开。 当然,她也没有傻缺到真的坐到霍承安身上去。 往常都是她自个儿贴着车门恨不能离他远远的,这回换霍承安身侧贴着车门,还是被她挤的。 “你在怕什么?”他扫了赵贞一眼。 赵贞抬头瞅他,弱弱道:“咱们到底要去哪?”舔舔唇,又说,“等会我可不可以跟在你身后?” 霍承安突然捏住她下巴,眯眼,“不然你还想跟着谁?” 赵贞别了别头,挣开的他的手,“不是,我是说……”纠结半天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她叹气道:“算了,没什么,你只要让我跟着就好。” 说出来怕他不同意,她的意思是,最好上厕所也能带着她…… 她还没傻到那种程度,这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游艇那回她就瞧出来了。 就连那个总是笑眯眯看似一派温和的林恒,其实也有煞人的一面。 不需要语言和动作,单单只是一个微表情,或是某个瞬间流露出的气势,就已经足够震慑很多人,比如她。 相比之下,若是真要她选,她可能更愿意死在霍承安手上。 一路无话,不知开了多久,车停在了一间会所门前。 如果有得选择,赵贞宁愿留在霍家,至少那张宽阔大床还是很舒服的,她一点也不想来这里。 可惜霍承安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只能跟在他身后,内心期艾不已地随之步入。 经理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将他们领到一间包厢外。 推门进去,偌大的包厢里坐着十几个人,还是上回游艇里那些,也有几个没见过。 喝酒的喝酒,抱着女人调|情的调|情,酒精味和烟气混在一起,垂头跟在霍承安身后的赵贞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霍承安到了,众人起哄:“你怎么才来?罚酒罚酒!”眼尖的注意到赵贞,调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霍哥居然带了女人,来来来转过来哥几个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大美人,连咱们霍哥都搞的定!” 室内灯光暗,赵贞又低着头,是以他们并没有看清她的脸。 赵贞窘迫得不行,加上这次,算是她和这帮人第三回见了,说起来也是‘老朋友’,可问题就出在这,他们拢共见她三回,她身边的男人就换了三回,从沈沛宁到陆怀深再到霍承安,落在别人眼里,这叫什么? 她没想好到底是抬头还是干脆假装害羞,霍承安已经端起酒杯和其中一个碰了碰,他正好挡着赵贞,隔开了那些探询的视线。 喝完一杯,霍承安和他们寒暄,赵贞躲在他背后正煎熬着,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 赵贞愕然抬头,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再低头一看,那双大掌的确包裹着自己的手。 温热宽厚的触感是真的。 他们说了什么赵贞完全没听进去,直到被牵着在角落坐下,他松开手的片刻,她才从刚才的怔愣里回神。 没多久,陆怀深和沈沛宁进来了,其他人又是一阵起哄,各罚了三杯酒。 他们坐在进门那边,正好和赵贞所在位置呈一个对角,虽然远,但是视线扫过来毫无障碍,颇有隔着几张摆满酒的玻璃桌遥遥相望的意思……赵贞一点也不想和他们相望,感受到那两道渗人的视线,她心中微颤,下意识往霍承安身旁靠了靠。 霍承安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朝那边看了眼,垂眸:“你怕他们?” “我……”想说不怕,说不出口,赵贞抿了抿唇。 霍承安凝视她几秒,没再说话,倒也没有阻止她蹭过来的动作。 好在陆怀深他们只是看了会儿就移开视线,和旁边的人摇起骰子,赵贞稍稍松气。 最后一个来的是林恒,生生被灌了六杯纯度高的洋酒,不多时脸飘起了红。 林恒没有醉,只是酒一下子冲到胃里,需要时间缓缓,搁下杯子与其他人寒暄过后,便直接朝霍承安这边来了。 “怎么走那么快,我还说懒得开车和你一块来……”林恒怕是这群人里和霍承安关系最好的,他说话的语气最随意,怎么讲,神叨点形容就是有一种朋友的感觉。然而他在看到赵贞的瞬间话音戛然而止,“这?她……” 赵贞有种捂脸的冲动,想到就做,她侧身,干脆把脸埋在霍承安胳膊和沙发间的空隙里。 在霍承安淡定的目光中,林恒回头朝陆怀深和沈沛宁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不打紧,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陆怀深把烟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下巴一挑,笑道:“怎么,你不是见过她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音乐声并不大,他的话音不仅落在赵贞耳里,同样也落在在座所有人耳中。 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氛,其他人的视线齐齐聚过来,赵贞只觉得浑身都被芒刺扎了个遍,偏偏这个时候,霍承安又开口叫她,“抬头。” 不得已从他胳膊后出来,赵贞尴尬笑了笑,好嘛,这么多人,可她连个敢看的都没有。 “她不是……”有人想起来了,回头看了眼沈沛宁,见后者脸色不太好,话到嘴边一转,调解气氛道:“年轻人,很正常很正常!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来喝酒喝酒……” 赵贞烦死这些捉|奸一样的眼神了,明明她和沈沛宁没什么,不过是在红坊到时候,不得已在他身边坐了一晚上,喝了几杯酒,根本半点事都没发生过,他们却闹得她和他像是有什么,好似她这头还不清不楚,那头又和霍承安牵扯上了。 哦,对,还有她跟着陆怀深上游艇的那一次。 好了,几下相加,他们不定得把她想成什么狐狸精,妲己再世飞燕重生,赵贞觉得自己头上一下子多出三个加粗的大字——‘心、机、婊’! 之所以不是绿茶,因为绿茶得是小清新那挂,她这型对不上。 相比起陆怀深恨恨的眼神,沈沛宁淡定的多。 “差不多得了。”这话是对陆怀深说的,沈沛宁移开视线,不再看赵贞,端起酒杯和旁边的人轻碰,“喝酒。” 僵滞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喝的喝玩的玩,该干嘛干嘛。 陆怀深白了赵贞一眼,而后不再看她。 林恒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在霍承安身边坐下后,狐疑的目光在他和赵贞身上来回,“你们……” 那不可置信的目光相当打击赵贞身为女性的自尊。 她到底是多没有魅力,林恒他至于用那种‘你中邪了?’的眼神看霍承安么?! “是的,你没猜错,我给他下药了。”赵贞破罐子破摔,自我调侃了一句。 哪知林恒居然当真了,眉头一拧,面上起了火气,“你……” “她开玩笑的。”霍承安适时打断,睇了赵贞一眼,她乖乖闭嘴,收敛坐好。 林恒不知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问道:“她现在跟着你?” “嗯。”霍承安轻声应道。 “沈沛宁那……?”说着,林恒斜了赵贞一眼。 他对赵贞并没什么意见,若不是霍承安今天带来了,他都已经想不起这号人,然而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沈沛宁的傍家儿’,游艇那回她跟在陆怀深身后,有那么一瞬,他倒是无聊琢磨过她到底是谁的女人,只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和霍承安搞上。 “他们没关系。”霍承安端了杯酒给他。 林恒接过杯子,目光还是锁定在赵贞身上,他实在想不通,她哪来这么大魅力?沈陆二人也就罢了,可霍承安…… 她是漂亮,身材也好,可类似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这么些年,没见霍承安看上过哪个,连逢场作戏也没有,他们私下里还嘀咕过,清心寡欲到这个份上,他别不是打算出家吧? 虽是玩笑之言,但霍承安对女人兴致缺缺却是事实,这个赵贞到底哪特别了? 难不成他是喜欢和人抢?从沈沛宁手中抢过来,甚至可能还有陆怀深一份,这种男人的战斗满足了他的征服欲? 不不不,林恒赶紧打消这些不靠谱的想法,以他对霍承安的了解,他绝对不是这种人。 “行吧,你开心就好。”林恒和霍承安碰杯,语气中充满了‘儿大不由娘’的无奈。 赵贞被林恒盯得浑身发毛,然而她更在意的是,他俩说话声不小,她就坐在旁边,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在林恒心里,霍承安估计是一颗卖相上乘水灵鲜嫩的大白菜,而她就是那拱了白菜的…… 心下不爽,哪有这样议论人的?还当着面! 托他的福,赵贞心里的紧张一下淡去不少,之后总算自在了些。 随着时间推移,包厢里的气氛越发热烈,经理掐准了时间,适时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一排姑娘。 大胸长腿,浓妆艳抹,一下子涌进一股浓重的香水味。 和普通的夜场不同,这种高档会所里,陪着公子哥消遣的女人全都是精挑细选筛过的嫩模或外围,肤白貌美,和小夜场里带着浓浓城乡结合部气息的陪|酒女截然不同。 只是在这些男人眼里,两者之间的区别只不过是价格不同。 赵贞敛了眉眼,她不想看,耳朵却堵不住。 “穿白裙子那个,裙子撩起来我看看。”正中间传来调笑的男声,“哟,穿着底裤呢,得,就你吧!” 又有人说话:“劈个一字马看看。” 话音落下,果真有几个姑娘当场劈了一字。 众人齐笑,提要求的那人眯眼也笑起来:“行啊!只是这往地上劈的看厌了,我想看个新鲜的。”说着摘下手腕上的表往桌上一扔,“站起来劈个一字,把腿掰到脑门上,谁坚持的久,这块表就归谁。” 那些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大多数穿的都是裙子。 几秒后,真的有人站出来,陆陆续续的又有两个,总共四个女人,两个穿长裙的把裙子捞起来系腰上,两个穿短裙的干脆脱掉,只剩了一条打底的。 在一片口哨声中,她们就那样站着掰直腿。 赵贞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字马。 如此羞耻难堪,即使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可那战栗的感觉还是包围了她。 她不知道霍承安为什么要带她来,为什么要让她看这种场面, 身体微微轻颤,害怕,就好像那一幕随时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在她难受间,霍承安突然伸出手,将她揽到腿上。 赵贞眼中还拓着那耻辱的场景,满脑子都是,思考不了别的。 她抓住霍承安的衣摆,仓惶着,侧头将脸埋进了他怀里,仿佛那是最安全的姿态。 第二更 吃完饭,霍承安出门,赵贞经由刚才的脑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要了命了!她差点忘了最关键的问题! 没心情娇羞,赵贞让司机载着她出门直奔药店,去买一次性药品。 昨晚霍承安根本没有用她买回来的那袋冈本,她差点就不记得这茬。 他嫌尺寸太小不肯带,她理解,毕竟那东西看着能耐,实际上也挺脆弱的。 想了想,她顺便重新买了一袋子,不拘牌子,全挑的最大型号。 只是挑着挑着,赵贞忍不住又忧郁起来。 她知道回忆过去是很傻的行为,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起以前的霍承安。 那些温柔缱绻注定只能打上过去式的标签,现在的霍承安不再像当初一样,任她为所欲为……嗯,他那东西也是,凶恶煞人,远不如从前可爱。 她发誓,她昨晚绝对绝对看到了青筋! 莫名觉得腿又有点不舒服,赵贞赶紧付钱,拎着东西回到车上。 司机不知道她怎么出来一趟,情绪转变如此之大,透过后视镜投来疑惑的视线,没敢说话。 赵贞在想什么,司机当然不知道。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不管她在心里腹诽小霍承安多少遍,觉得它有多凶悍狠恶,觉得它有多不讨人喜欢,都逃不了她必须得承受它的事实。 回到霍家,第一件事就是倒水吃药,而后在沙发上坐下,无聊地摁着遥控换台,赵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那里没有一点感觉,真神奇。 一个下午无聊至极,赵贞睡不着,回了楼上卧室,打开电脑写完一个短篇稿子,投到编辑邮箱之后,暗暗开始思索过稿的成功率有多大。 其实这点稿费根本没多少,连霍承安手指缝里漏给她的千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但她实在是无聊,必须得找点事做。 快吃晚饭的时候,赵祁打来电话,说是要出院了。 赵贞一听,立刻从床上弹起来:“现在吗?你在医院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到!” 赵祁却说不用,“出院手续李先生已经办好了,东西王婶也都收好了,我们现在在医院门口,回来不用多久,姐你在家等我就行。” “你……”来不及说话那边便挂了,赵贞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猛地跳下地,飞奔下楼。 司机被她催促着,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开到了她租的房子那,只是距离实在太远,她到的时候,赵祁早已经到家半个多小时。 “我……我去买菜了!你回来的真快啊,我本来还想去接你呢。”赵贞干笑着,换鞋进门。 赵祁坐在客厅沙发上,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买的菜呢?”他微勾唇角,笑盈盈地问。 “赶着想见你,就、就丢路上了……”赵贞自己都要被这蹩脚的理由打败了,咽咽喉咙,小心地朝他走过去。 赵祁笑意霎时敛净,“姐!你在撒谎!” “那什么,其实我是上班去了,那份翻译工作不是正做着呢吗……”赵贞搓了搓衣摆。 “今天礼拜六。”他道。 “我这是短工,没有双休日!而且那老板特别不是人,非要我们加班!”不得已,赵贞只好把陆怀深拖出来挡枪。 赵祁压根不信,脸色一凛,语气严肃地开口:“老实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刚刚我已经看过了,家里至少好几天没开火,床底下积了一层灰,你平时每天都会打扫卫生……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回来?究竟住在哪?还有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位霍先生,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到底是谁?李先生和王婶都是他安排的对吧?我问了他们好多次,他们一个字都不肯说。” “那是我偷懒了……”赵贞还想掰,瞥见他认真的神色,还有腿上打着的石膏,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这段时间的确没回来……嗯,我去了一个朋友家住,那份二十天的工作我辞了,那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新的,经常要去商谈现场什么的,工作的地方离他家近,我贪方便,你又在医院,我就干脆住在他家了。” “朋友?哪个朋友?许佳姐?可她那不是单人间么?还租在她学校附近,离市区挺远的……”赵祁疑惑。 “不是她,是你不认识的,以后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认识!”赵贞说着,迅速转移话题:“你的腿还疼不疼?什么时候换药?复建时间医生和你说了么?” “疼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换药和复建李先生都和医生沟通好了……”说到这里,赵祁突然发觉她还有问题没回答自己,眉一皱,转回之前的话题:“那个霍先生是谁?上次他在医院和你说什么了?我们和他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赵贞正要开口,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霍承安打来的电话,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我朋友来电话了!应该是有急事,说不定是合同出了问题,要改条款什么的!我得马上过去,要是耽误,出了什么大问题,说不定会饭碗不保!”赵贞也不想撒谎,可若是再待下去,赵祁继续追问,她一定招架不住。 她一边起身,一边道:“行了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李先生办事去了是吧?王婶…哦买菜去了,那好,你坐着,我出去了。” 赵祁半信半疑,站起来执意要送她,赵贞看他撑着拐杖的样子,心疼地不得了。 “就这几步路送什么……”她担心他走太快会摔倒,遂耐着性子陪他一点一点挪。 终于到了门边,赵贞回头看一眼赵祁白润秀气的脸,仿若和多年前一样,他依旧是那个黏人的稚气小男孩。 心里万分舍不得,这么多年,他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赵贞默默叹气,推开门,一抬眼,什么心情都没了,瞬间傻在原地。 霍承安不知从哪冒出来,定定的站在门外。 “你……”她微微瞪眼,“你怎么来了?” “接你吃饭,打电话回家说你不在,司机送我来的。”他目无波澜道。 赵贞一看手机,这才发觉除了刚刚那个电话,还有好些个未接电话,全是他打的。前面她在车上,光顾着着急,根本没注意到。 “姐。”身后的赵祁突然开口,赵贞回身一看,他拧着眉,眼神直勾勾地瞪着霍承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不是,他……”赵贞一僵。 “不是朋友。”霍承安打断她,迎上赵祁不太友好的目光,眉头一挑,“是睡在一张床上的男人。” “你……!”闻言,赵祁气得脸都红了。 早从医院那次开始,他就疑惑霍承安和赵贞的关系。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这个道理他明白,霍承安又是请李先生忙进忙出,又是请王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和霍承安素未蒙面,根源就只可能出在赵贞身上。 这个男人非富即贵,从头到脚流露的气质都表明,他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学校里每到周五,门外就会出现一排又一排的名车,不少妆容精致花枝招展的女生坐上去,那些男人和女人,赵祁都看在眼中。 赵贞是他的姐姐,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也不希望她像她们一样,踏进那种泥潭里。 这么多年,激励着他坚持的信念只有一个:好好努力,等将来出人头地,她就不用再吃苦了。 时间、金钱,现在缺乏的一切,以后都会有。待到一切宽裕的时候,他会让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用最堂堂正正的方式,不需要出卖尊严。 半大男孩已经有了男人的觉悟,赵祁深呼吸,努力平复愤怒的心情。 “您姓霍对吧?霍先生,感谢您的照顾,这段日子安排李先生和王婶照料我,劳您费心了。”赵祁努力挤出一个礼貌的笑,“不如趁着现在有空,您打张欠条,我们一式两份,将来无论是十倍还是二十倍,我都会还您。” 唯一的条件就是,把那双眼睛从他姐姐的身上移开!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霍承安点燃一根烟,嘴角似是有笑意,“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养好你的腿吧,落下残疾,前程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赵贞第四次看他笑,这一次她没有半点旖旎心思,手心微湿,心里禁不住发颤。 “我弟弟还小不懂事,你不用和他说这么多……”赵贞着急打断,看向霍承安的目光似有恳求之意。 昨晚她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像他们这种人,什么都能拿来玩,更别提惹恼他们的人。 “姐!” “你别说话!”赵贞回身喝止他,快步过去,私下暗暗握住了他的手,不停给他使眼色,“姐姐过几天再回来看你,有什么事等空下来再聊,嗯?你乖乖在家养伤,听话。” 似哄似求的语气,听得赵祁一阵心酸,她这般不敢说,是不是因为门外那个男人? “……好。”赵祁努力挤出一个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透了。 “乖。”赵贞摸摸他的头,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有点想哭。 不敢哭,不能哭。 她得笑,要笑着站在霍承安身边。 一出门外,她便着急地关上门,隔断了两个男人的视线。 车上,谁都没有说话,霍承安是习惯,赵贞是不想说。 “司机说你今天出去逛街了,买了什么?”还是霍承安先开口打破沉默。 赵贞嗯了声,说没买什么,“就是些用的套……还有避|孕药。” 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霍承安的脸色登时冷了。 赵贞没注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满脑子都是临别时,赵祁那苍白的脸色。 出神间,她听到霍承安突然开口:“调头。”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去哪。 “回家。” “不是去吃饭吗?”赵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霍承安没理她,不再说话,车开回霍家,他扫了赵贞一眼,皱着眉头,冷冷道:“下车!” “嗯?” “我让你下车。”霍承安不耐地重复一遍。 赵贞不敢不听,赶紧拉开车门下去,还没等她站稳,身后的车就唰地一下开走了。 “喂……!”她愣愣看着车在视线里远去,没办法,只好进了大厅。 佣人见她回来似是有些惊讶,赵贞摸摸肚子,有点饿,让人简单煮了碗面,吃完就上楼去了。 突然变脸简直莫名其妙! 本来就讨厌揣度别人心思,霍承安的想法更难猜,赵贞一阵烦躁,去浴室洗了澡,往床上一躺,闷闷不乐地睡觉。 半夜时突然觉得疼。 背后似是有人,赵贞惊叫了声,睁开眼扭头一看,霍承安猝不及防从后边进来,疼地她攥紧了床单。 他两手掐着她的腰,钳制着她,动作一下比一下狠。 赵贞想往前爬,可是根本动不了,疼地眼泪出来,忍不住哭出声。 身后那人充耳不闻,受难似的,整整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他来了两次,总算是放开了她。 结束后,霍承安抽身离去,整理好衣物,把薄被扔过去罩在她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赵贞趴在床上,喘着气平复心跳,脸贴着手背,眼睛沁红生疼。 埋头蹭了蹭,湿漉冰凉,一手背都是自己的眼泪。 第28章 V章 霍承安后半夜没再回来,白天也不在家,赵贞不知道他去了哪,不想问,干脆游魂似得在别墅里过起了米虫生活。 她答应了赵祁有空就去看他,实际上每天都有空,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那些追问——或许不用面对了,昨天那样的情形,明眼人一猜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她更不想回去。 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期间霍承安一直没有露面,赵贞感觉自己就快要习惯这种生活,闲得发慌,动一动胳膊,懒洋洋的,骨头里都透着乏。 接到许佳电话时,赵贞正在沙发上剪脚趾甲,电视里播着一档调解栏目。 妻子竹筒倒豆腐般在镜头前哭诉丈夫有多不是人,在外和情|人鬼混,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男人激动争执说要离婚,主持人调解一番之后问妻子怎么想,妻子这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温声道,不想离婚,希望丈夫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归家庭。 紧接着,先前脸红脖子粗的丈夫像是一瞬间鬼上身,态度软化,好声好气地说只要女人不再如何如何,他就继续维持这段婚姻。 最后,主持人皆大欢喜地宣布调解成功,现场洋溢着一片感动的掌声。 听得赵贞一阵耳朵疼,她用力摁下遥控器,换了个台。 那头许佳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一句才说到重点:“我今天去医院,你有空吗?我一个人有点怕。” 赵贞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剪指甲的动作不停,爽快道:“有啊,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 “不用那么麻烦,你过来医院就好了,到了打我电话,我在路上。”许佳的声音安心了些,“公交车来了,短信说,挂了。” 赵贞说好,肩一松手机落在沙发上,把剪下的指甲用纸巾包起来,丢进垃圾桶,起身飞奔上楼。 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下来,赵贞让司机送她去上次去的医院,许佳比她更快到,安静坐在妇产科门诊室外的椅子上等她。 “还好吧?”赵贞握握她的手,被那冰凉的温度吓着,两手捂着搓了搓。 “没关系,反正是夏天,又不冷。”许佳笑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排队的人很多,有小腹平坦的女性,也有大着肚子来做检查的孕妇,b超室外更是人多到不行。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叫到许佳的名字,赵贞陪她进去,医生是个四十多快五十的女医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脸严肃表情。 “叫什么名字?” “许佳。” “年龄?” “二十三。” “什么问题?” “前几天来做了检查,预约了今天……做人流。”许佳答道,放在肚子上的手微攥。 医生抬眸看了她一眼,镜片挡住了其中眼神,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带半点感情地问:“b超单带了吗?” 许佳说带了,从包里拿出来给她看。 医生扫了几眼,从桌面上抽出一张表格递给她,道:“填完这个去缴费,拿着缴费单到隔壁,护士会给你打术前针。” 许佳提笔一一填好,起身出去,赵贞陪在她身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科室似乎格外阴凉,脚下踩得仿佛不是鞋底,而是冰块。 可能是看在许佳怀孕的份上,聂回给了她三十万,让她自己解决,算是最后的分手费。 那些钱变成了药水,从针管里一点一滴流进许佳的身体里。 赵贞看着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头一揪。 “怎么了?难受?”赵贞担忧问道。 “你觉不觉得有点冷……?”许佳的手越来越冰。 “冷?”赵贞一愣,大夏天的怎么会冷?视线上移,定在点滴瓶上,“是不是药水的问题?我去问问医生!” 医生在接诊,很忙,赵贞挤不进去,只好去找护士。 “不好意思,护士小姐,我朋友她打点滴,打着打着说是感觉冷,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护士停住脚步,“哪里?” 赵贞领她过去,护士看了看药水瓶上的名称,啧了声,“说话怎么这么大喘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人流手术的术前针是这样的,正常的体寒,现在还不算什么,等会吃了药身体还会更寒。” 赵贞和许佳都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谁都没经验,一脸懵。 护士走后,许佳扯了扯赵贞的衣服,反倒宽慰她:“算了,忍忍就好,总归要捱过这么一遭。” 她说是这么说,表情却越来越难受,赵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冷,人都开始有点发抖。 赵贞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大夏天冻到发抖,这是怎样一种体验? 她拿出手机上网搜索,果真见许多人说是常见现象。 有些人做药流,打完针吃了药,六月天里甚至冷到要穿棉袄。 这些还都只能算是‘前奏’,当血肉模糊的一团从肚子里出来时,那才是真的难受。 赵贞后悔没提前做足功课,若是多带一件外套来就好了,眼下想抱抱许佳,又怕碰到她的输液管,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着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药水一点一滴流的缓慢,许佳遵医嘱,来之前没吃饭,到了午饭时间,她让赵贞先去吃点,赵贞说没胃口,一动不动坐在原位陪她。 几个小时,术前针总算打完,护士拿了药片和热水来,让许佳就着吃了。 磨磨蹭蹭又过了一会,才终于到最后一步。 赵贞不能进去,只好在外边等。 许佳跟护士去了没多久,她拜托赵贞照看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聂回的短信。 “解决了么?” 简简单单四个字,在赵贞眼里不停缩小扩大,左挨右撞,最后深深凝成了一团。 “人渣!” 她狠狠打出两个字,然而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她没有资格代替别人说什么。 重新删除,赵贞深吸一气,退出界面,把手机装回了包里。 有句话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别人看来,许佳为了钱和聂回在一起,有这样的结局是她活该,毕竟上|床的时候没人拿枪抵着强迫她。 赵贞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更加没有立场指责什么。 她同情许佳,更多的因素是同病相怜在作祟。 为将来有可能落得这般下场的自己,提前难受。 赵贞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脑子里混沌一团,烦躁间,许佳出来,惨白着脸,每走一步脸色就差一分,她赶紧过去扶住。 而后送许佳回她的出租屋,翻出小冰箱里仅剩的一点食材煮了晚饭。 八点多,赵贞准备回去。 许佳躺在床上,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服。 “赵贞,不要像我一样。”她笑笑,往常最有神采的眼睛,此刻一片黯淡,“我一开始也觉得自己能够抽身,只是有些事情,真的说不准。” 赵贞身子微僵。 许佳看出来了,赵祁的医药费,随时接送她的司机,身上和以往不同的面料,全都有迹可循。 她不是在劝赵贞远离这种关系,她知道每个人做的选择,都有原因,她只是在劝赵贞不要像她一样,把自己搭进去。 不管是生理也好,心理也好。 赵贞没说话,她轻轻拍了拍许佳的手,把炖好的汤端到她床边,抿唇离开。 小小的出租房内霎时静谧,比赵贞租的地方小得多,她一直过得很省,哪怕是在跟着聂回的那段时间里。 许佳端起赵贞炖的汤,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入口清甜,并不腻。 她小口小口喝完,靠回床头坐着不动,胯间垫着卫生巾,接下去好几天将会断断续续流血。 至少得休息三天,其实最好是一个月,但是于她而言太奢侈了。 发了一会儿呆,手机轻震,是聂回发来的微信消息:“电话不接,信息也不会回?” 许佳淡淡一笑,若是打电话,这个时候他一定还会在后面接一句‘你特么手断了’?用斥责的语气,还要略带一丝不耐烦。 对话列表里,他发的上一条内容是问她手术有没有做好,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他总是这样,她稍慢一点接他的电话,回他的消息,他就会生气,然而他接她电话从来没有准时过,难得一两回,语气也非常不耐烦。 还有现在,明明已经说了散伙,他还是用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对她。 好像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他最开始闻言软语的样子。 没意思。 聂回没意思,男人没意思。 全都没意思。 指尖轻点,片刻间就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许佳删光了聂回所有的联系方式,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心里像是轻松了些。 播出一个号码,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有气无力。 “张先生?是我,有关于签约的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 赵贞到家时九点半,霍承安依旧不在。 她让人随便煮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之后便回了楼上。 霍承安的卧室很大,大到一个人呆着,显得有些空旷,赵贞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眼睛盯着屏幕,目光却没有焦距。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把电脑一扔,拿着手机看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给霍承安打电话。 点下他的号码,只需再点拨号键所在位置,就这么一个动作,她却整整纠结了五分钟。 手机突然一震,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霍承安。 是许佳的短信:“我把聂回删了,有点后悔。” 赵贞眉头一挑,回过去:“后悔什么?”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那边回过来:“……后悔忘了让他快点去死。” 莞尔一笑,赵贞放心了,她有心情开玩笑,表示她正在逐渐恢复元气。 你来我往用文字聊了几句,没多久那边不再回过来,她按退出,界面回到了之前那处。 赵贞看了好几眼,待机键一按,把黑屏的手机随后扔在枕边。 没打出去的电话,不打了,不想打,也没必要。 第29章 V章 赵贞睡得早起得也早,精神抖擞地下楼,朝半开的大门外望一眼,佣人正在打理花园。 这里绿化做的好,又是位于半山上,空气比市中心清爽许多。 “早上好,赵小姐。”忙着清理卫生的佣人路过,问好过后想到什么,加了句:“先生今天还是没有回来吃早餐。” 赵贞的早上好卡在喉咙里,笑意微渐,对她点点头,拐进餐厅坐下。 这几天她一下楼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霍承安回来没有,佣人们怕是被问习惯了,于是主动回答,哪想她今天其实根本没想问。 多少天没看到他了?四天?五天?赵贞也不清楚。 早餐是西式的,三明治牛奶配若干水果,她吃得不是很习惯,寥寥几口便放下了刀叉。 别墅里主事的是个阿姨,赵贞找到她,“刘婶,麻烦让司机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好的。”刘婶柔声应过,她年纪虽大,人却很干练,很快安排妥当。 一个多小时才开到市区,赵贞没什么要紧事,纯粹是别墅里待闷了,无聊,又不想发呆,省得思绪总是忍不住拐到霍承安身上,干脆出来转转。 她让司机在闹市区把她放下,说要回去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他,而后不等他多言,背着包,揣着霍承安的卡转身就走。 商场很大,什么都有,赵贞逛了一个上午,除了书什么都没买。 出去时,在一家奢侈品门店的玻璃橱窗外停下脚步,赵祁生日快到了,她想给他买点什么。 正准备进去,视线突然扫到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赵贞微微睁眼,下一秒,赶紧拎着东西,加快步子往商场大门走。 赶地太急,一不留神撞上了人,对方拿着的饮料差点泼自己身上,皱着眉斥:“搞什么啊你这人,不看路往哪撞啊?” “对不起对不起……”赵贞不住地弯腰道歉,对方不高兴地走了,她刚松气,抬眼却见店里专柜前的那人注意到了她,而后大步迈开,朝这边来了。 赵贞这下真的跑都来不及,低着头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捉住手腕。 “怎么,看见我就躲,有这么害怕没?”陆怀深噙笑的声音听起来让她一阵心慌。 使劲挣了挣手腕,挣不开,赵贞只好站定,挤出笑意:“陆先生,好巧……” “可不巧么,这都能碰上,我们还真是有缘。”他似笑非笑,“怎么,霍承安没把你藏在家里?” “陆先生真会开玩笑……”赵贞呵呵两声,说话就说话,非得一直攥着她干什么?手上暗暗用力,无奈力气没他大,怎么都挣不开。 “陆总!”一道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来,赵贞抬头一看,呵!奔过来的女人胸也太大了吧,比她的还大些,鼓鼓囊囊,跑起来看着都累。 往面前一站,一字眉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唇尖下巴,搁桌上能戳出一个洞来的那种尖,典型的外围身材外围脸。 “陆总!她是谁呀?”那女人缠上陆怀深的胳膊,瞥了赵贞一眼,嗲声嗲气地开口。 赵贞一看,明白了,陆怀深这是带着相好的买东西来了,难怪会在商场碰上他。 再一瞧,那女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八|成是把她当成假想敌了。 赵贞心头一凛,立时正色对陆怀深道:“既然陆先生还有事,我就不打搅了,这位小姐长得真好看,我都快看呆了,您眼光真好!” 说罢用力挣开他捉着自己的手,他正皱着打算对那女人说什么,一不留神,赵贞还真把自己的手腕解救了出来。 “站住!”陆怀深甩开女人,两步上前再次擒住了赵贞,“我让你走了吗?” 商场这么大,凭什么是去是留要听你的……赵贞在心里腹诽,没敢说出口。 “陆先生你还有什么事吗?”赵贞脸上就差写上‘想走’两个大字,“到饭点了,我得去吃饭,没事的话咱回头见?” 内心真实想说的却是:见个球球,最好别见! 被他俩忽略的女人一看这架势,不高兴了,重新巴上来撒娇:“陆总!你答应了今天陪我逛街,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刚刚那手镯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赵贞将她用那对大胸蹭陆怀深胳膊的动作尽收眼底,帮着劝:“就是就是,都说食言而肥,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念书的时候老师……” “你给我闭嘴!”陆怀深侧头吼了一句,吓了那女人一跳,也正好打断了赵贞的话。 出来混总是要有点过人的本事,尤其是吃傍|大款这碗饭,他这声要搁赵贞身上,估计都得蒙了,那女人受惊一瞬之后居然还能挤出笑。 “那、那人家先去那边等你好了……”她坚持不懈撒娇的模样也是很感人,赵贞有点想给她鼓掌。 没了乱插话的,陆怀深的视线又回到赵贞身上。 赵贞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冲出来拦住自己不让走是为了什么,舔舔干涩的唇瓣,问道:“陆先生,你有事吗?我真挺饿了,赶着吃饭呢……” 陆怀深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嗤笑:“你还知道食言而肥?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转眼就抱上霍承安的大腿,我当初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么大本事?” 赵贞默默在心里吐槽:因为你瞎呗…… 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她尴尬笑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就是各种原因加在一块,结果变成现在这样了,都是命、都是命。” “在红坊那天,你的眼睛就一直往霍承安身上瞄,你从那个时候就打他主意了,我没说错吧?”陆怀深眯了眯眼,表情不善。 看样子他并不知道那天她从他家出去,半路上被霍承安载走的事。 霍承安没说,赵贞也不打算开这个口,干笑着咬唇,心下焦急思索,怎么才能让这个神经病大男子主义放过自己。 陆怀深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当下冷笑:“让你陪沛宁,你一副要死要活的贞洁烈女模样,之后主动打电话给我说愿意睡了,转眼又爬了霍承安的床,赵贞,你真的是我见过胆儿最肥的!” 他用另一手拍了拍赵贞的脸,眼神危险,“我倒是没想到你真能爬上霍承安的床,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就冲你这样,除了这身子要什么没什么,莫非是床上功夫好?” 他越说越过分,赵贞脸色渐沉,干脆抿唇不语。 话虽然难听,但还伤不到她。 她是什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他选女人那个品味,刚刚那个外围还没走远,就在不远处瞧着呢,比她好得到哪去?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她? 是是是,他说的对,她就是仗着这张脸这幅身材勾男人,有本事就让沈沛宁别看上她啊!有本事他陆怀深也别找这种胸大腰细狐狸精脸的女人啊! 办事儿的时候比谁都来劲,现在倒嫌弃上了,多大脸啊,嘁! “没错没错你说的都对……不过我真的赶时间,能不能先放开我?”赵贞不想和他纠缠,嘴上求饶。 陆怀深冷哼一声,几秒后,拽着她往外走。 “去哪啊?!你放手!放手!我不走这边……!”赵贞大惊,若不是碍着在公共场合,她都想怒骂出声。 陆怀深下了狠力,半点不容她挣扎,拽着她直出大门,扔进自己车上。 她掰副驾驶座的门开关,想下去,还没来得及,他已经从另一侧坐上车,踩下油门,一手打方向盘,一手系安全带。 赵贞看见那个被他丢下的女伴从商场里追出来,脚下一双恨天高,跑起来还是赫赫生风。 世事果然不尽如人意,她想下去,那个女人想上来,互换一下该有多好? 赵贞气得呼吸急促,手放在口袋里,暗想着陆怀深要是真的对她做什么,来得及,她就打电话给霍承安,来不及,她就自己动手,再不济还有脚,不死也要陆怀深半残! 把弄乱的头发一把捋到后面,赵贞侧头,焦躁又万分无奈地对他道:“陆先生,算我求你了,咱不玩这一套行吗!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保证以后看见你一定一定绕道走,绝不会出现碍你的眼,你就放我下去吧,成不?” 陆怀深凝眸看着前方,不说话。 “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这人是不太招人喜欢,打小就这样,我也没办法,恶心到你了是我的错,想骂骂两句,骂完就算了呗,拉着我在这继续惹自己生气,何必呢?”赵贞万分诚恳,给她一条手绢她就能声泪俱下地演起来,“真的!你就扔我下去吧,陆……” “闭嘴!”陆怀深不耐烦地喝斥她,“再吵我现在就弄死你!” 赵贞只好赶紧闭嘴,她已经领教过他的神经病,逼急了他说不定真的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肯定是她后悔。 赵贞就这么神经绷紧地坐着,手死死攥着手机,一刻也不敢放松。 陆怀深抿着唇,一路开,最后开到了他公司楼下。 “来这里干什么?”赵贞愕道。 他深深觑她一眼,下车,绕到副驾驶座门外把她拉了出去。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拽着她往里走,赵贞被迫踉跄跟着,皱眉挣扎,“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没工夫陪你玩!” 门口的保安和前台的员工纷纷鞠躬致意,在一片“陆总好”的问候当中,赵贞不停叫着“松手”的声音格外突兀。 陆怀深拽着她进了vip电梯,摁亮最高层。 赵贞招数都用尽了,一路骂也好劝也好服软也好,嗓子都冒烟了,他愣是一句没听进去。 最后到达的地方是他的办公室,赵贞拿他没办法,干脆往沙发上一坐,“说吧,拉我来这干什么?要骂就快点骂,骂完我要去吃午饭。” 陆怀深把外套一脱,丢在办公椅上,赵贞警惕地往旁边缩了缩,见他不似要行不轨之事的样子,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 “上次没谈成的那笔交易。”陆怀深去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酒,“现在继续谈。” “交易?”赵贞蓦地想起那天的事,心中咯噔,他不会是想旧事重演吧? 被撕衣服的回忆实在称不上好,她又想跑了。 “你和霍承安是怎么谈的,所有条件我给双倍。”他没有动,只是靠在桌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人怎么还不死心?赵贞尴尬道:“上回我看沈先生不是挺好的么,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我想我还是不去给他添堵了。” “三倍。” “不是钱的问题……” “四倍。” “陆总你别开玩笑成吗?” “五倍。”他充耳不闻。 赵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跟霍承安不是……” 话音一顿,不是什么?不是交易关系?赵贞不说话了。 陆怀深以为她动摇了,眼睛微眯:“我可以向你保证,沛宁绝对是优秀的情|人,霍承安能给的他都能给,霍承安给不了的,他也能给。” 赵贞突然很想笑,她问:“你这么执着地非要把我弄到沈沛宁床上,他知道吗?” “这个与你无关,你没必要问那么多。”陆怀深挑眉。 “如果我不答应呢?”赵贞道。 “你会答应的。”陆怀深勾唇,红色液体在杯中轻晃。 赵贞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霍承安没跟你说?也对,毕竟是正经事。”陆怀深轻笑,“燕城郑家这一辈的独女看上了霍承安,林恒他妈和那帮闲得发慌的太太们正准备搞相亲撮合他们,热心着呢,我们私下里都说,霍承安怕是好事将近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喝上他的喜酒。” 赵贞一惊,僵着身子,心中微凉。 “都是兄弟,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给轻了可不行……”陆怀深唇边挂着笑,“不过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与其被正室收拾,还不如自己识相,早点另寻庇佑,你说我说的对吗?” 见赵贞露出他预想中的神色,陆怀深眼中闪过一道光,抿一口酒,继续说:“沛宁三年内都不会考虑结婚的事,跟着他不比跟着霍承安保险?至少不用担心被另一个女人找上门来。” 赵贞脑子里很乱,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陆怀深的话却重重刺进她心里。 霍承安最近一直没回来,是因为在忙这件事吗? 忙着相亲,忙着准备结婚…… 手机在口袋里猛地震起来,赵贞伸进口袋去拿,动作有点迟钝。 “你在哪?”是霍承安的声音。 赵贞抬头看了陆怀深一眼,正好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微微垂头,小声道:“我在陆怀深公司里。” 那边沉默了几秒。 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赵贞抿抿唇,开口问:“……你能不能来接我?我想回去。” 等了一会儿,就在她失望想说算了的时候,他答:“好。” 挂了电话,十几秒后陆怀深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屏幕,斜了赵贞一眼:“没看出来,霍承安还挺宝贝的。” 陆怀深走到透明玻璃墙边接电话,赵贞不知道霍承安说了什么,全程也没听到陆怀深说几句话。 这通电话之后,陆怀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没理赵贞,放下酒杯,在和她稍有距离的办公椅上坐下。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霍承安来了。 赵贞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慌,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起身朝他走过去。 霍承安盯着她看了半晌,侧目睇了陆怀深一眼,语气冷硬:“下回有酒还是找我喝吧,她不懂这些,省得白白糟蹋。” “酒倒是没喝,不过聊天还是蛮开心的。”陆怀深坐着,朝赵贞递去一个带笑眼神,“下回有机会再一起逛,上午看的那个镯子挺漂亮的,颜色够亮衬手白。” “我什……”赵贞想说话,被霍承安打断,“走。” 她悻悻闭嘴,跟在他身后,门一关,隔绝了背后的目光。 电梯里,霍承安面色冷硬,赵贞忍不住开口解释:“我没和他出去逛,是在商场恰巧碰到的……” “是很巧。”霍承安的声音没有半点波动,“从商场一路碰到这里。” “我真的……” 话没说完,“叮——”地一声,电梯门开,霍承安迈步出去。 想说的话堵在胸口,赵贞抿唇,闷闷往回咽。 第30章 V章 这还是霍承安这么些天来头一次回家,赵贞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在车上没和她说半个字,进门后也快步走在前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情愿。 回了卧室,赵贞主动解释,想把先前电梯里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我真的没有约陆怀深见面,上午逛商场的时候正巧碰见他陪一个女人挑镯子,我想走开,谁知道他看见我就直冲我来了,拽着我强行把我带到他公司……” 霍承安静静听她说,未发表见解,只是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赵贞略微犹豫,别开头,没有把郑家小姐的事情说出来,“他说我耍他,找了他又反悔,从他家跑掉,还私自辞职。” 避开一个重点,又绕到了另一个重点上。 她动过和陆怀深做交易的念头,这件事是一根挑战男人尊严的刺,她和霍承安一直心照不宣地避开,从来不提。 在这个时候听她提起,霍承安脸色瞬间凝滞。 “我真的很想敲开你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良久,他站起来,提步就走。 赵贞一愣,飞快追上去,楼梯被两个人急促的脚步踩得咚咚作响,像一支并不美妙的曲子。 她在大门处抓住了霍承安,手攥着他的袖子,艰难开口:“你要去哪?” 霍承安驻足半晌,放任迫人的沉默在彼此之间流动,最后拨开她的手,“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的事,你最好记清楚。” 落空的手虚握着,掌中空无一物,赵贞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双腿像灌了铅般无法动弹。 . 赵贞被限制了活动,霍承安吩咐别墅里的所有佣人,再不准她出门一步。他发话之前,司机也不会再载她出去,别墅地处半山,没有车,光凭她那两条小细腿,走出去至少要走上两三个小时。 别墅再大,逛不了几天就腻了。 一楼二楼是她平时的活动区域,没什么特别,倒是三楼有点不一样。 三楼为数不多的几间房里,有一间上了锁,关的严严实实,打不开,丝毫不能窥见其中。 赵贞去找刘婶,问她:“三楼那间上锁的房间是干嘛用的?里面放了什么?为什么锁起来?” “……这个我不清楚。”刘婶的表情有点怪,语气谨慎又小心,“赵小姐还是少去三楼为妙,尤其是那间房间,先生不喜欢除他以外的人进去,里面放了什么,用途是什么,只有先生自己知道。” “打扫卫生的人也不知道?”赵贞诧异,难不成进去还要戴眼罩? 刘婶解释:“三楼的卫生区域是不包括那里的,那间房间一直都是先生自己动手清理。” 言下之意,他们也没进去过。 赵贞的好奇心被勾起,追着问:“霍先生他平时常去那间房吗?我怎么从来没看他进去过?” “近来是没有,不过以前,先生只要回家住,几乎每天都会去三楼呆一会儿。”刘婶道。 如此听来更觉神秘,赵贞有点想去一探究竟。 刘婶看出她的意图,提醒:“赵小姐千万不要把我的话当做玩笑,先生在这些事上,规矩一向很严。” 赵贞一凛,把心思揣回肚子里,点点头,上楼回房。 . 晚上,许佳打来电话,赵贞吃饱躺在床上,闲着没事和她煲起了电话粥。 许佳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多了,赵贞问她:“这两天还好吧?” “挺好的,炖了很多汤,一直在补。”许佳说。 “那就好。”赵贞放心,叮嘱道:“我最近没法来看你,你自己多注意些。” 许佳问起她过的如何,赵贞斟酌几秒,在床上滚了一圈,说:“就那样吧,没什么好不好的。” 吃喝不愁,饿不死累不着,就是被限制了自由,本来就够无聊的,现在更是烦。 许佳似乎有话说,赵贞察觉,止了闲聊的话头问她。 她停顿一会,告诉赵贞:“我签了经纪约,然后……昨天去动了个手术。” “手术?”赵贞一惊,“又出什么问题了要动手术?严不严重?”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整形手术,公司说我的脸不够精致,做了微调。”许佳说的有点小声,赵贞是这个陌生城市里对她最好的人,经过聂回的事,亲近的感觉更甚以往,许多人对整形有偏见,她怕赵贞也是。 赵贞噎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激动道:“整形?!你没削骨头吧?没往胸里放什么吧?没把腿打断增高吧?” 这些都是风险较大后遗症严重的项目。 许佳噗嗤被她逗笑,担忧散去,解释:“都没有,只是小小地调整了一下,没有动那么大。” 赵贞这才放心,连说了三声那就好。 许佳说了点经纪公司的事,赵贞打开电脑,一边聊一边上网搜索,百科资料里写的还挺正经,再一查,以往确实有不少影视作品,旗下也有一两个能叫出名字的艺人。 看样子许佳是决定要走这条路了,赵贞心下微叹,娱乐圈水深,出头绝非易事,经纪公司实力不够的话,顶多只能做一个游走在二三线的小艺人,这还得是运气好。 许佳倒是比赵贞想得开,她半开玩笑地说担心明天的试镜,“我什么经验都没有,我经纪人说还有甩耳光的戏,我现在就怕给我鼻子打歪了,一针贵着呢。” 这次轮到赵贞发笑。 . 被关在别墅的第五天,赵贞收到她出版编辑发来的消息,半年前过审的那个长篇,书号批下来了,已经进厂印刷,不日即将上市。 编辑把封面预览宣传图发给赵贞,让她上微博宣传一下。 赵贞点开手机上那个红色图标,主页里上一条微博是一个月前发的,她偶尔会刷刷新闻看看趣事,但很少发动态。 粉丝数量两万多,在当今大v横行的年代算是非常拿不出手的数字,连个人气博主都称不上。 赵贞在现实生活中怂到不行,然而在网络上却是个小清新,写小说的人自带文艺气场,斟酌过后,她结合那本书的内容,发了一句话。 当归:世事就是如此,没有所谓输赢,所幸经年之后,错过的那个人最终还是回来了,或许,这就是爱情。#《这就是爱情》八月即将上市# 配图是她的小说封面,之前已经在网络书城连载过,她微博粉丝少,但也有一些死忠,没多久就收到若干评论。 有个新关注提醒,赵贞顺手点开,对方没有头像,主页空空如也。 本来准备退出,突然收到未关注人消息,一看,正是刚刚关注她的那个用户。 还以为它是僵尸号,没想到居然是活的,大概是刚注册的小号? 昵称为asdfgh的小号私信问她:“你写了这么多爱情小说,想来你应该很了解,那么爱情到底是什么?” 赵贞偶尔也会收到几条莫名其妙的私信,她一般都是看心情回复,毕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陌生人身上。 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她的读者,她的笔名是当归,当归为药,她的读者一般喊她药大。 换做平时,赵贞不会理,当下却停了停,而后用一句电影台词回复对方:“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卡萨布兰卡》” 回完,退出对话,习惯性点进热门排行,刷了两眼,指间忽然一顿。 有个大v博主做了一个九宫格长图盘点,赵贞一眼就认出了正中间图里的那张脸。 标题颇具娱乐性:“深入细扒那些堪称杰克苏的优质男人,总有一款黄金单身汉适合你!” 别的没看,赵贞直接点开了第五张。 图片缩小时她能认出,缓存之后放大,更不会认错。 果然,姓名处是加粗的“霍承安”三字。 博主对他的评价非常高,黄金指数三颗星,杰克苏指数五颗星,通篇下来都是溢美之词,若不是赵贞知道霍承安不是这种无聊的人,怕是要以为这是他公司的公关请人写的软文。 博主用短篇幅介绍了霍承安的成功史,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奋斗到如今地位,集团实力雄厚,涉足领域既广又深,今年不到三十岁,却以黑马之姿杀入福布斯全球年轻富豪榜,身价高昂。 文章里说的很多事情,赵贞都是第一次知道。 比如霍承安的第一桶金是大学时炒股得来的,比如他进军了餐饮、养殖等多项领域,比如他在资金链完整充裕的情况下早早涉足了还未兴起的pe行业,如今已是业内领军人物。 字里行间全在夸霍承安能干,他的人生仿佛一本老天偏爱史,成功对他来说似乎格外容易。 赵贞却看得心紧,外人眼中风光顺遂,内里有几多辛酸,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博主在最后点评说:阶|层之间的跨越比人们想象中艰难的多,霍承安能有如今作为,他的能力和成功都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存在也给了很多怀抱梦想的年轻人希望,真真正正诠释了“知识改变命运”那句话,然而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杰克苏黄金单身汉,黄金指数只给三星是因为他的出身,与列举的其它几位相比有一定差距,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九位中他的杰克苏指数最高,简直堪称励志电影男主范本,五星满分! 长图拉到最底下,是一张霍承安的照片,拍照现场似乎是什么交流会,他穿着黑西装,器宇轩昂,侧脸俊逸潇洒,那双漆黑眼睛盈如星斗。 赵贞握着手机发呆,对着那张图看了好久。 感觉有点陌生,可是五官每一处都是她熟悉的。 盘点里还有其他八位,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然而评论里却都在讨论霍承安。 点开热评一看,点赞数最多的前几条全部沦陷—— 草莓收割机:中东石油王又帅又有钱,会有女人不喜欢他吗?我选霍承安! 天黑黑:英国王室血统哎,做不了凯特王妃第二,生个优质混血总是好的吧?我选霍承安[微笑]! 男神入我怀:博主你发我未来男朋友的照片干嘛??对,就是第五个!! 秾月:跪求第五位帅哥微博!好人一生平安!! …… 花痴方式多种多样,几乎不带重复的,赵贞粗略看完,抿了抿唇。 之前那个小号似乎又发了私信,她懒得理,这次真的退出登录,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像霍承安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都是香饽饽吧? 网上、现实,他就像那条微博里说的一样,自带杰克苏气场,随时有可能被人看上。 赵贞大字仰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天花板。 那位郑家小姐和他相亲相的怎样?霍承安对人家也会像对她一样整天冷脸坏脾气么? 大概不会,毕竟人家是门当户对的正经大小姐,比她金贵多了。 脚在沁凉柔滑的床单上蹭了蹭,果然是高级货,触感非同一般,也不知她还能在这张床上睡多久。 赵贞迷迷蒙蒙闭眼入梦,梦中很不安稳,有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通身华贵,就是看不清脸。 赵贞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身处何处。 那女人突然扑上来用尖利指甲撕抓她的脸,娇俏声音怒骂着:“不要脸的贱|货!抢我老公!我掐死你这个小贱人!” 脸上被抓出了血,赵贞摸了一把,一手的红。 喉咙突然被一双手扼住,女人掐着她的脖子摇晃:“把霍承安的处|男之身还给我!把他的贞洁还给我!还给我——” 赵贞翻着白眼,呼吸困难到像是要窒息。 猛地从梦中惊醒,赵贞吓出了一脑门的汗,仔细一看,被子卷成了一条,勒在她的脖间。 睡个觉差点把自己勒死……她轻叹一气,把被子解开,翻身面朝床趴着。 闭着眼却睡不着了,手伸到旁边,另一半床空荡宽阔。 属于霍承安的味道淡了,全是她的气息。 赵贞脸贴着床蹭了蹭。 ……有点想他。 第31章 V章 睡不着,半夜没有娱乐活动,手机和电脑都捣鼓腻了,赵贞咸鱼干似得躺在床上,不住叹气。 把手机从枕头下摸出来,屏幕绿莹莹的光照在脸上,越发显得她表情惆怅。 犹豫了几分钟,赵贞点开霍承安的号码,摁下旁边的拨号键。 有点紧张,有点小忐忑,她的心随着一声声缓慢有序的‘嘟’加速跳动起来。 接了以后要说什么?他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会不会有别的人在他身边? 脑子里想法纷杂,然而却没能等到验证机会,霍承安没接,冰冷机械的女声提醒赵贞: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没有稍后了,赵贞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心里有股说不清的失落,涩涩的,片刻间不由分说盈满了整个心房,根本不给她招架的余地。 怪。 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而后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赵贞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一脚踹开身上盖着的薄被,她起身,没有开灯,光脚穿过黑暗的走廊,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往下。 佣人们的房间在后面,离得有些远,不用担心会吵到他们。 没了顾忌,赵贞下脚非常重,仿佛在踩着令她心烦的一切,恨不能就这样全部踩碎赶跑。 别墅的寂静被打破,赵贞披头散发,像个夜游的女鬼,她从酒柜里挑了两瓶体积最大的酒,取出一只红酒杯,盘腿在沙发上坐下。 拔塞子用了点时间,开瓶之后倒满杯子,端起来仰头就喝。 喝水般的架势,丝毫不管什么规矩什么习惯,赵贞只知道那酒味道不错,应该是好酒。她心情不好,没什么能发泄的,管它糟蹋不糟蹋,就是想喝。 霍承安要是为这个发脾气,她也不怕,反正他的冷脸她已经习惯了。 是的,今天她就是要学人“买醉”。 喝醉了总能睡着吧?她就不信干完这两瓶她还不能合眼,要真如此,那她就把那一整柜的酒全喝了! 于赵贞而言,红酒的好处在于它后劲大,不像啤酒,灌个七八瓶不能醉,还得拼命跑厕所。 漆黑的客厅里,只有赵贞喝酒的声音,间或夹杂几声絮叨。 若是开灯,便能看到她越变越红的脸。 赵贞扒了扒衣襟,领口敞开了些。 白色的睡衣上沾染了红色汁液,或是晕成一个点,或是晕开一小片。 还剩最后半瓶,胃有点胀,她停了停,揉揉自己酡红的脸,真烫。 赵贞歪倒在沙发上,蜷成一团,鼻端嗅到的全是酒气,浓浓的。 挺好,赵贞傻笑,这下不用再去分辨,是她的气息多些还是霍承安的气息多些了…… . 霍承安进门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躺在沙发上傻笑着掰手指的赵贞,其次则是他已经阵亡的那四五瓶酒。 其中体积最大的那两瓶是林恒送的,整个酒柜里最好的两瓶,他一直没开。 半夜三点多钟,天色黑的浓重,踏进家门,有一个醉鬼在迎接他,还有一屋子扑面而来的酒气。 ……惊喜。 霍承安满身疲惫,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气好。 走到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打量,数手指的人看见他,一愣,然后坐起来。 “你回来了?”赵贞挠挠耳后,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幼儿园小孩。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出声。 赵贞促地绞绞手指,突然朝前抱住了他的腰。 “我困了。”她说,脸在他腰间蹭蹭,娇俏地像只猫,“我们去楼上好不好。” 他依旧没有回应,赵贞直起身,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将身子倚进他怀里。 好半晌,他才迟疑着抬起手,最后落在她的发上。 她痴笑着,抬头,红唇印在他的下巴上。 那模样真的有点蠢,霍承安叹了口气。 说不清的感觉,只是很莫名地…… 突然就不气了。 . 赵贞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喝醉,好像有,好像没有。 直到霍承安站在面前的那一刻,她想,无所谓了,醉不醉都没关系。 就这么一次,她告诉自己。 而后借着那股晕劲儿,傻笑着掩饰内心的慌乱,缠上他,从腰到脖颈,最后稳稳落进他怀里。 十几阶楼梯都懒得走,赵贞挂在霍承安身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怀抱。 霍承安把她放在床上,她却不肯松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得俯下身来,最后只支着一边手臂,所有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松手。”霍承安蹙眉,声音却比平时温和地多。 “不。” “……” 她突然一笑:“亲我。” 那双眸子深深凝视着霍承安,眼里只有一种颜色,却绮丽无比,诱着人不断前行深入。 霍承安睫毛轻颤。 寂静对峙,心跳的鼓点撞上,融合成一曲。 呼吸片刻加重,她能感受他的体温,他也能感受她的,之后灼热到不分你我。 细密深重的吻一一落下,脸颊、眉间、唇瓣…… 软和细腻,滚烫炙人。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阳刚阴柔,有着明显区别,却又能完美契合。 赵贞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叶小舟,在汹涌浪间颠簸摇晃,每一场搏斗都酣畅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混沌,神智混沌,只有感觉在叫嚣。 她听到霍承安艰难喑哑的声音:“赵贞……我真想弄死你……!” 深蓝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这是一个好长好长,没有人想停下的夜。 . 起床已是下午,将近四点,赵贞裹着被子撑起身。 霍承安收拾整齐换了身衣服,坐在沙发上喝茶翻书,赵贞大脑有点死机,好半晌才理顺思路。 “去洗澡。”他抬眸,“等会要出去。” “要去哪?”赵贞问,她还有点没睡醒。 霍承安秉持着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淡淡道:“到了你就知道。” 尽管尚有些迷蒙,赵贞还是点头,睡眼惺忪地穿起睡衣,光脚走进浴室。 暖灯开到最大,在镜子前解开系带,看着脖颈和胸前细细密密的深痕,她倒抽了一口气。 刚刚没注意,现在才看到,痕迹深重,露出来她绝对会成为人群的焦点,这样子要怎么出去见人? 在花洒下闭眼冲水,又进浴缸泡了泡,穿衣时赵贞忍不住低头打量,用毛巾擦了擦,那一片并没有和水迹一起消失。 头疼。 照样是轻便的衬衫搭配长裙,赵贞把所有纽扣都系上了,包括第一枚。 推开门走过去,在离霍承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她问:“现在出去吗?” 睁眼那会儿没记起的现下全都想起来了,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每一个细节和片段她都有记忆,不仅腿软酸痛,还有点不敢看霍承安。 霍承安比她淡定多了,眼都没抬,答道:“还早,再等一会。” 赵贞挪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左顾右盼,没有她能做的事。他说到了就知道要去哪,她也不敢再问。 她无聊地发呆,静静等着霍承安说可以走的时候,坐着坐着,他突然朝她看来,“还疼吗?” 赵贞以为他是在问她头疼不疼,连忙道:“不疼,我宿醉的症状一般比较轻。”说完乖巧地笑笑。 疼也得说不疼,昨晚小小地作了个死,只希望他别计较赶紧翻篇。 闻言,霍承安轻轻皱眉,赵贞以为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刚想改口,就听他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赵贞一愣,三秒之后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还好。” 霍承安的视线从她脸上往下移,赵贞有点别扭,侧了侧腿。 过一会,他又开口:“上次的药别吃。” “啊?” “……”霍承安唇瓣微抿,凝眸道,“西药伤身,我会找人开好方子,让刘婶给你炖。” “……哦。”赵贞点头,敛下眉眼,没说别的。 温顺是好事,在这样的关系中,本就应当如此,有分寸够自觉,对金主来说才省心省力。 赵贞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了,可霍承安目光一沉,看她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她抬眸看了一眼,匆匆避开,搞不懂他为什么不高兴,垂下头噤声不言。 霍承安把书甩在桌上,不重,只是轻轻一声,而后他的长腿从面前迈过,赵贞坐在沙发上,错愕看着他走开。 到门边时,霍承安回头,脸色冷硬,“你还愣着干什么?” 赵贞赶忙跟上去,随着他下楼,门外,司机已经准备好了。 记不得多久没出门,坐上车的片刻有些兴奋,赵贞一瞬便忘了霍承安刚刚的难看脸色,雀跃问道:“去哪?” 话出口才想起他不让问。 霍承安这回倒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扫一眼,吐出两个字:“林家。” “林家?是林恒家吗?”赵贞霎时想到陆怀深说的那件事,林恒的妈妈给霍承安和那位郑家小姐牵红线,安排他们相亲。 想问,最后没有问出口,赵贞觉得自己得识相。 “是。”霍承安沉气,微微闭眼,睁开后眸光凝重,“我和林恒他妈说,今天会带女朋友去吃饭。” 赵贞一惊,差点咬着舌头,“女……女朋友……?” “她想做媒,我没心情应付,更没时间陪他们浪费。”霍承安幽深的目光投向她,“所以,你最好聪明一点,要是搞砸,明天之后就不用再出门了。” 跳地飞快的心渐渐平静,涌上来的诧异惊讶还有那说不清的复杂心情,全都一点点沉淀往回收。 原来是交换。 “……没问题。”赵贞挤出一个笑,故作热烈张扬,一派胸有成足的模样,“我演戏最拿手了,放心交给我!” 霍承安眉头不曾放松,只是也没有说什么。 车开了一会,赵贞舔舔唇,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不试着和林恒他妈介绍的那个人了解一下?万一对方是很不错的人呢?” “不用了解,我知道是谁。”霍承安道。 赵贞挑眉,“那你为什么看不上?人家不好吗?” 霍承安深深看她一眼,良久未语,别开头视线望向窗外。 赵贞犹豫要不要追问,忽然听到他清冷声线—— “因为她丑,完全没有想睡的欲|望。” 这个答案让赵贞愕然,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那位大小姐长得太磕碜? 心里啧了一声,暗暗腹诽:看不出来,他居然也是个死颜控。 霍承安忽视身旁探询的视线,闭眼假寐,后半路再未开口。 郑家小姐长得丑不丑,他不清楚,曾经见过,没留意,大概知道有那么个人。 只是对他来说都一样。 不想睡,没什么兴趣。 而且,他能肯定,那张脸没什么魔力。 ……没有能让他九年如一日地记着、在他脑海里一天比一天深刻清晰的魔力。 第32章 V章 林家很大,比霍承安一个人住的别墅更大,林家几口人住在一起,房子所处地段很好,有些年份了,现在怕是有钱也买不来。 来的路上,赵贞特意打听霍承安和林家人的关系,思考着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们。 霍承安说:“林恒你已经见过了,我就不多说。至于他父亲,目前不在国内,暂时见不到。他母亲姓薛名馨,我叫她馨姨,你跟着喊就行。他们家主事的是他爷爷,林老爷子人不错,只是严肃了点,你不用怕。” 赵贞琢磨了会儿这中规中矩的正常介绍,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想来他和他们关系不错。 只是她有点疑惑:“为什么林恒他母亲……有资格管你的婚姻大事啊?”说出口怕他不高兴,她偷眼瞧了瞧他的脸色。 霍承安平静道:“林老爷子认了我做孙子,名义上我算是林家的一份子,我孤身一人,她做长辈的想操心,很正常。” “另外,这不是资格,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强迫,她是长辈,又是林恒的母亲,我只是不想冲撞她。”他解释得比平常耐心。 赵贞眼神飘了飘。 霍承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你想问什么?” 她咬咬嘴唇,对上他的视线,错眼移到别处,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口:“你说你孤身一人,霍爷爷和奶奶,他们呢……?” 空气在瞬间僵滞,凝重地仿佛不会流动。 霍承安表情微沉,低声道:“我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 赵贞轻轻地哦了声,语调拉长,似叹,又似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抱歉,我不知道……”她有点后悔戳他的伤疤。 霍承安是他爷爷奶奶养大的,他的父母早在他童年时就双双离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他寄住在他叔叔家,只是他婶婶不满意两位老人家对霍承安的偏爱,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受了冷落,便开始天天夹枪带棒,暗地里苛责霍承安。 后来,他的爷爷奶奶带着他搬出去,住进了自己的老房子里,叔叔一家再没过问半句,也没有给予一丁半点的经济帮助,老人家靠着微薄的国家补助,辛辛苦苦将霍承安拉扯长大。 霍承安没吭声,车子慢慢开进林家的院子,两人先后下车。 薛馨很喜欢霍承安这个干儿子,对于林家这样的人家来说,人丁单薄不是好征兆,她一直遗憾只生了林恒一个孩子,没能再给他添一个兄弟,见霍承安和林恒两人感情比别人家有血缘关系的堂表兄弟还好,她甚感安心。 多一个臂膀多一个助力,于林恒和霍承安而言,是双赢。 虽然这份喜爱里掺杂了利益考量,但即使抛开别的,薛馨也是真的中意霍承安,如果不是她没有女儿,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哪里舍得让给郑家! “来来来让馨姨好好看看……”一进门,薛馨就迎上来拉住霍承安,打量一番,皱着眉心疼道,“哎哟!你这孩子,又瘦了!我老念叨着让恒恒喊你回来吃饭见一见,他说你最近忙,一切都好,让我别惦记,可你看看这模样!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年轻人身体好可也不能这么糟蹋,对了!我让佣人多炖个汤……” 霍承安拦住她,“馨姨,不用麻烦,我只是这两天没睡好,忙完这阵就没事了。” “什么叫麻烦!”薛馨嗔道:“你就是太拼了,上进是好事,但还是身体要紧。”说着叹了口气,“恒恒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妈——!”林恒不满的喊声从客厅里传来,“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小名!我都快三十了你有完没完?!” 赵贞静静看着他们寒暄,默默在心里接上一句:可不是,快三十了,都已经到了能被女人睡顺便还能收钱的年龄,恒恒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名显然不合适他。 因林恒的话,薛馨啧了声,嘴角弧度忍不住扩大,而后注意到霍承安身边的赵贞,“这位是?” “我女朋友。”霍承安答,一秒都没有犹豫。 接收到他递来的目光,赵贞连忙乖巧一笑,“馨姨好!我叫赵贞。” 薛馨的眉梢跳了一下,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番,回以一个客套的笑容,夸了句:“长得真漂亮。”说完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 主要是招呼霍承安。 这夸得也太不走心了,赵贞腹诽,林恒她妈估计不太喜欢她。 客厅里,林老爷子在沙发正中坐着,上了年纪,却丝毫没有腐朽的迟暮气息,反而精神抖擞,一派威严。 “回来了?”林老爷子巍然开口,赵贞莫名缩了缩。 霍承安说是,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坐下,倒了杯茶端过去,“事情太多,没能经常来看您。” “我一把老骨头有什么好看的,你忙你的,正事上多上心些,应当!”林老爷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 薛馨去厨房盯着了,对面的沙发上是林恒,自他们进来之后,他的眼睛就一直盯在赵贞身上,满眼惊讶。 赵贞扯扯嘴角,对他笑了笑。 林老爷子瞧见林恒那副做派,气不打一处来,横一眼斥道:“坐没坐相!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承安!我就说不应该送你出国喝那劳什子的洋墨水!好的半点没学着,礼数倒忘得一干二净!” 想来林恒在家也是受宠的,毕竟只有一根独苗,他根本不怵他爷爷,不过还是坐正了身子。 林老爷子就着他先前的目光,看向赵贞,“这是谁家的姑娘?” “爷爷,她是我女朋友,她叫赵贞。”霍承安说罢看向赵贞,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赵贞和林老爷子问好后才在霍承安身边坐下。 林老爷子打量的视线半天才移开,并未多说什么,话题一转,和霍承安林恒两人聊起了别的。 赵贞读不懂他的眼神,也参与不进他们三个男人的对话,在霍承安身旁坐着,扮演起二十四孝好女友。 很快,薛馨来叫吃饭,五个人在饭桌旁落座。 林老爷子坐主位,薛馨坐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他右手边依次是林恒、霍承安和赵贞。 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还是这样背景深厚的家庭,赵贞很拘谨,偏偏林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才动筷没多久,薛馨就笑盈盈地和她聊起来。 对话基本模式是薛馨问,赵贞答。 父母的职业、家庭背景、家庭成员组成……薛馨细细致致一样没落下,赵贞觉得自己仿佛在经历一场拷问,表面平和,实际暗潮汹涌。 当薛馨问到她大学是哪里读的时,赵贞搪塞不下去了。 好在霍承安还有点良心,适时开口:“她和我是同学。” 闻言,林恒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 “是这样啊?真没看出来!”薛馨惊讶地笑笑,转头问林恒,“你和承安是大学室友,这么说来,赵贞和你也是校友?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是啊,我们是……校友。”林恒挤出笑,飞快扫了赵贞一眼,“这不是他们在一起的太突然了么,我也没想到他们能成……” 林恒一边帮着圆谎,一边暗道霍承安不够意思,要带赵贞回来,好歹提前说一声啊!招呼不打,就这么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多亏了他机灵。 以前霍承安身边没有女人,林恒忧心他会孤独终老,或是出家做和尚,所以才劝他干脆就和郑家小姐见见面相处试试看。 现在他身边有赵贞,还是自己主动弄来的,虽然林恒不知道赵贞的魅力在哪,好歹霍承安肯睡了,对女人有兴趣,这就足够了。 他带赵贞回来,表示他十分不满意郑家小姐,做兄弟的自然要站在他那边。 “哦?刚谈啊?”薛馨挑眉,转而对赵贞笑道:“我啊,一直把承安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孩子谈恋爱,大人总想多知道些,你不会怪阿姨问得多吧?” “当然不会!”赵贞忙不迭摇头,心里想的却完全不同。若是时间倒退几年,她和霍承安都只是大学在读年龄,薛馨说这话她可能还会信,现在……霍承安都快三十岁了!三十岁啊!都是独立自主有判断力的成年人了,这种骗小孩的说辞谁信啊…… “不是刚谈,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只是中途出了些事,所以林恒不知道而已。”霍承安突然插话,语气清冷淡然,“我们高中开始就是校友,认识已经快十年了。” 正在喝汤的林恒猛然呛了一下,而后剧烈咳嗽起来,脸瞬间呛红。 “怎么这么不小心!”薛馨赶紧抽了张纸帮他擦,另一手拍着他的背:“喝汤急什么……” 林恒摆摆手,拍拍胸脯平复下来,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承安:“高中?!” 霍承安目光平静,淡淡嗯了一声。 林恒哑然,怔怔看向赵贞。 薛馨还在帮他擦衣服上的湿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被盯着的赵贞有些不明所以,不自在地朝霍承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霍承安无比淡定,没有对她的无措回应半分,筷子夹了块虾仁到她碗里,淡声道:“多吃点。” 赵贞无比郁闷,这情况她怎么吃得下啊…… 一直没出声的林老爷子发话了:“饭桌上就好好吃饭,闲聊什么!” 薛馨瞥了他一眼,小声说了句是,之后果真没再追着赵贞问话。 饭吃完天也黑了,八点多的时候霍承安起身告辞。赵贞先坐进了车里,他被林恒拉住,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说话。 点了根烟,林恒吐出烟气,脑子终于清楚了些。 “你那个记了这么些年没忘的初恋……就是她?” 霍承安嗯了声,算是应过。 “我特么……!”林恒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皱着眉,“你说你到底图什么啊?” 把从红坊见面之后的事一一串联起来,林恒气不打一处来,头都大了。 抽了几口的烟往地上一扔,林恒用脚碾了下,认真对霍承安道:“还是和郑家小姐见一面吧,不行的话换其他人,这个圈子里对你有意思的海了去了,你要是真想找随便都能找到,考虑一下,嗯?” 他不讨厌赵贞,但他觉得赵贞配不上霍承安,他原本以为霍承安只是对她有点兴趣,所以他才帮着在饭桌上搪塞他妈,可是…… 赵贞居然就是霍承安的初恋! 她就是那个他怎么问也没办法从霍承安嘴里撬出一字半句的宝贝初恋,就是那个让霍承安苦了这么多年的狗屁初恋! 绝对不行! 虽然霍承安没有说过,但是林恒就是莫名坚信,这些年来霍承安会这样,一定和那个初恋脱不了干系! 现在罪魁祸首自己出现了,妈的,不弄死她已经很仁慈了,决不能让她再祸害霍承安第二次! 霍承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分寸。” 林恒不淡定了,“分寸?别的事情你说你有分寸我绝对相信,她这事儿……不行!你赶紧给她弄走,别再跟她纠缠不清,咱换个女人睡行不?这世上女人多了去了,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的又不是找不到,你条件这么好,就听我一句,换个女人,成不成?” 他的心里梗着根刺,无论如何斗殴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对待赵贞这件事。 在大学最开始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林恒看霍承安不顺眼,时常以折腾霍承安为乐。 他出手阔绰豪气,家庭背景优渥,能力出众,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人。 又因为他时常请寝室里的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没多久就成了宿舍的中心。 他故意冷落霍承安,不论什么活动从来不叫他,还在学校里公开表态不喜欢他,看他不顺眼,时间稍长,不仅在寝室里霍承安成了被排挤的那个,在学校里也有很多人顾忌着他林少爷的威风,不太搭理霍承安。 霍承安一直默默受着,没有半点反应,林恒也乐此不疲地针对着他,这种单方面敌对关系古怪地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林恒过生日那天。 他那群人想了个很损的点子,以学生会聚会谁都不能缺席为理由,把霍承安骗到他庆生的包厢,让人灌醉他,还在酒里掺了药,花钱雇了个小姐,最后把他们一起扔进了宾馆房间里。 他和三两狗腿在隔壁间听动静,等着完事后去看霍承安的热闹,谁知听了半天没听到旖旎动静,却听到一阵比一阵强烈的撞墙声。 那是一种硬物撞击墙壁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深重,紧接着便是那个小姐的惊呼。 他察觉不对,刷备用房卡,进去一看,就见衣衫凌乱的霍承安脸色爆红,脖子、手臂、额头,都爆出了青筋,明明难受之极,却狠狠掐着自己的胳膊,咬牙将头拼命往墙上撞。 那个小姐衣服都脱了一半,在旁边惊慌看着,地上砸了一地东西,烟灰缸餐牌遥控器,连椅子都掀倒了。 玩得有点大,本以为能撕碎霍承安那张冷淡的面具,却差点闹出人命。 林恒把霍承安送去医院,百感交集地守了他一夜。 那天晚上。霍承安发起低烧,睡梦中迷迷蒙蒙说了一整晚胡话。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不要走、不要离开。 那天过后,他给霍承安道歉,跟在他身后缠了整整几个月,能弥补的都主动弥补了,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好了起来。 记不清多久之后,总之是在他们成为朋友以后,有一回喝醉,霍承安提起那天的事,对他说,其实那次差点就坚持不住了,理智崩溃,身体难受到快要承受不了,可就在他想要放弃抵抗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 所以他忍住了。 不惜流血伤害自己也想挺过去,只是为了将来能毫不愧疚地面对一个人,即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关于初恋,霍承安只说了这么多。 可是林恒永远都不会忘,那个像疯子一样红着眼,掐着自己撕着自己,拼命用头撞墙的霍承安。 仿佛又看到了喝着酒脸色落寞的他,林恒说话都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声音。 霍承安没有马上回答,他把烟头丢在地上,低头狠狠碾了碾,过会儿才道:“……不想睡别人。” “你……!”林恒气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作势就要去车边找赵贞,“我去跟她谈谈!” 霍承安抓住他的手腕,深邃的眼里仿佛有化不开的雾,浓烈沉重:“没有用的,有的事情,理智决定不了。” 如果决定的了,在红坊看到她的那天,他就不会跟上去,不会在厕所里说那样一番话。 理智并不是永远有用,至少在面对她的时候没用。 他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一千遍,早就结束了,不应该继续,可是看到她的那瞬间,所有的挣扎和纠结全都不复存在。 赵贞曾经和他说过:“想这个字,拆开看意思就是相信自己的心,所以想不想一个人,不要问大脑,而是要问心。” 她那个时候经常调戏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用各种方式表白,霍承安记得最深的就是这一句。 想不想一个人,不要问大脑,要问心。 “我会处理好,你别管。”在门口站的有点久,霍承安最后对林恒说了一句,“我保证,以前的事不会再来一遍。” 绝对不会。 霍承安回到车上,赵贞果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见他上来,收起手机问:“聊完了?” 他点点头,车开出林家大门,她又说:“我觉得,林恒他母亲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霍承安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赵贞有点尴尬,摸摸耳垂,不再说话。 车开了几分钟,霍承安突然开口:“我爷爷奶奶很喜欢你,两个人去世前……都提起过你。” 赵贞讶然转头,看着他紧绷的侧颜,心里又涨又涩。 林家人只是他的干亲,名义上的亲戚,他的爷爷奶奶却是他真正的亲人。 “是嘛……” 赵贞想起那两个和蔼慈祥的老人,还有和他牵着手穿梭在老旧巷子里的时光,眼眶微热。 被林家人讨厌没什么感觉,可听到他说他的爷爷奶奶喜欢她,她却有点想哭。 好可惜,真的好可惜。 她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一切,全都不在了。 视线略微模糊,赵贞揉了揉眼睛,手背离开眼眶的片刻,一只手臂突然伸过来,将她揽到了肩头。 她身子一僵,霎时,鼻端盈满了霍承安的气息。 第33章 城 赵贞僵着身子,在霍承安怀里一动不动。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抱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或许是想到他离世的爷爷奶奶?毕竟现在能够陪他一起怀念那段回忆的,只有她。 趴在他怀里的姿势如此亲昵,空气中流动着淡淡伤感,轻柔的一个吻,或是回以一个拥抱的动作,都再适合不过。 正常人基本都会这么做,然而赵贞却—— “能换个姿势不?我这样好累,脖子怪酸的。”说罢眨眨眼,诚恳看他。 霍承安一僵,皱着眉低头看她一眼,长手一伸,把她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好像说了什么很蠢的话……两人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赵贞偷偷打量他,不自在地扯扯衣角。 可她实在是有点不习惯他这样的亲昵。不是晚上、不在床上、也不是想做那档子事。 好吧,她可能代入金丝雀这个角色代入地有点过头了。 回到霍家,两个人没再说话,霍承安估计也在懊恼车上的那个举动,赵贞暗暗想着,站在花洒下洗澡时仍旧有些心神不定。 穿好衣服后在镜子前站了很久,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赵贞鼓起勇气,推门出去,第一次主动在霍承安对面坐下。 霍承安抬眸,以眼神示意她,怎么? “我想,和你谈谈。”她抿唇,尽力让自己平心静气。 “说。” “关于……”赵贞顿了一下,“以前的事。” 霍承安闻声抬头,眼里顿时浮起一片浓浓雾色,深不可测。 “啪——”地一声,他把手中书页合上,“你想谈什么?” 赵贞酝酿了很久,有些话藏在心里,其实早就想说。她不敢,一直装疯卖傻故作呆蠢,小心翼翼,尽量不在他面前提起“从前、过去、曾经”这样的字眼。 可是她憋不住了,有些话应该说,不管如何,总得尝试一次。 赵贞强忍住移开视线的冲动,压下声线中的微颤问:“你恨我吗?” 霍承安沉默几秒,眼中浮起浓浓黑雾,深重冰冷,“你指的是哪种恨。” “高三的时候我跟你提了分手……你有没有恨过我。”赵贞眼睛微红,其实她脑海里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仅仅只是想,并没有料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真的还能这样面对面坐着。 “你觉得呢?”他反诘。 赵贞心一凉,脸唰地白了,不见半点血色。 霍承安起身,提步的片刻脚步一滞,“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回答——差一点。” 他走到柜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赵贞怔怔看向他。 霍承安喝完水,放下杯子,迎上她的视线,淡淡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赵贞只觉得耳边咚咚响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血液加速倒流,整个人都僵了。 他不愿意回答,是不是表示,他还是难以释怀? 当初的分手,是赵贞提的。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她才转学去别的城市,也就是说,结束恋爱关系的那七天里,他们依然同处一个学校、一个年级、甚至一层楼,中间不过只隔了几个班。 难免还是会碰上,虽然他们都尽力想要避开。 霍承安不是没有找过赵贞和好,不说话就那么一直跟着,跟到她肯和他好好谈话。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是现在圈子里的酒肉朋友,即使是林恒,也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可他的确做了,因为赵贞。 和好未果,那是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坚决的她,比追他的时候还更甚。 形同陌路的七天过去,她便没有在学校出现过。 一个多月以后,她换了手机号,换了邮箱地址,甚至还将他拉进了□□黑名单,而后他从别的同学口中听说,她的那个账号不用了,头像再没有亮起。 从那以后,霍承安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淡孤僻,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直到在大学里遇见了林恒。 而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九年。 霍承安的视线一直没从赵贞身上移开,看着她脸色忽白忽青,最后黯淡下来,他把手中的杯子一放,走过去拉起赵贞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她扔到了床上。 力道不重,赵贞落在柔软的床垫上,还没反应,他便压了上来。 一开始这是一个和他一样冷清的吻,越到后来越发深重,赵贞透不过气,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背后的大手像是要把她摁进他胸膛的血肉中。 几分钟的时间,差点就要亲到窒息,赵贞捉住他作乱的手,缓解了胸前的痛感。 好不容易从他唇舌的攻城略地中逃离,她气喘吁吁地道:“轻一点……我明天还想,穿裤子……” 他有的时候太过用力,真的很痛。 赵贞不知道男人在床上是不是都这样,她只希望霍承安能不那么粗暴。 霍承安没说话,直接低头亲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想要狠狠穿透她,想要让她哭让她求饶,想看她因为他露出受不住的表情。 可是舍不得。 赵贞问他有没有恨她,霍承安是想回答的,但想说的太多,到最后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恨她,恨她狠心,恨她绝情,恨她的一切。 然后慢慢又不恨了,在他的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他茫然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使每天像机器人一般有条不紊地生活、学习,内心的空洞却一天比一天大。 爷爷奶奶已经没有了,她是这个世上,他能爱的最后一个人。 如果连她都恨的话,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他继续坚持下去。 他开始算她离开的时间,一年、两年、三年……九年。 他已经都从一穷二白奋斗到什么都有,她却始终没有出现。 也许不会再出现,永远。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霍承安觉得,他可能,又要恨她了。 差一点。 还好,就差一点。 . 主人不在,别墅里甚少开火,厨娘们空有一手好厨艺却毫无用武之地,难得霍承安在家,她们可劲儿发挥,光是早餐就做了慢慢一桌子。 一个星期五天都是西式早餐,只有两天是中式,正巧赶上,赵贞吃得两眼放光。 霍承安瞥见,眉头轻皱道:“平时她们都不给你做饭?” “怎么会!当然做……”赵贞见他一脸认真,生怕他误会,给佣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只是因为昨晚太累了。” 短短一句话,堵地霍承安无话可说。 赵贞笑盈盈地夹起一个灌汤包,轻轻咬开一道,吸干所有汤汁,一口吃进嘴里。 霍承安不急不缓看着她吃掉五个灌汤包,才问:“你无聊吗?” “啊?”赵贞一愣,吃东西怎么会无聊。 “你在家里无聊吗。”他补充道。 赵贞忙不迭点头,“非常非常无聊!你要带我出去?” “我还有事情要忙,暂时不得空。”霍承安说,“不过你若是想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 “真的?”赵贞眼睛一亮,兴奋地有点绊舌,“去、去哪工作?” 霍承安扫她一眼,吐出两个字:“霍氏。” 赵贞犹豫了一下,霍氏?那不就是说,除了在家,她工作时间也要和他朝夕相对? 这对她的负荷能力是个考验。 像是看出了她所想,霍承安淡淡道:“霍氏旗下有十多个子公司和近百间工厂,分布在全国各地,不包括其它产业,光是这些就够我忙了,我没时间去各个部门闲逛。” 听见这话,赵贞稍稍安心,来了兴趣:“那有什么适合我的职位?太难的我也不懂,哦对……你们公司缺翻译吗?我可以做意大利语翻译!” “意大利语……”霍承安稍停,肯定道:“缺。” 不缺,也要缺。 “那就这么定下了!你不能反悔!”赵贞嘴角弧度不住上翘,若不是还在吃着早餐,怕是会冲出去在院子里跑上两圈。 高兴完,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担忧:“我走后门,你们公司的人会不会议论?会不会影响你的形象?” “……”霍承安淡定地喝了口粥,“如何管理员工也是企业家的必修课之一。” 言下之意是,他有分寸,不用她担心。赵贞立时点头,心下大安。 早饭后,霍承安去公司了,赵贞收拾好,让司机送她出门买工作装。 霍承安既然同意让她去上班,就表示禁足令可以解了,赵贞有种从牢里被放出来的感觉,恨不得赶紧到人多的地方,好好感受热闹的气氛。 买完衣服,接到许佳的电话,说是明天要出发去横店拍戏,让赵贞赶紧出来见一面,吃个饭。 赵贞二话不说便往她说的地方赶,进了餐厅包间一看,妈呀,差点认不出来! “你……”愣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赵贞慢慢坐下,对着盈盈笑着的许佳啧啧赞道:“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许佳问:“好不好看?” 赵贞毫不犹豫地答:“好看!” “是吧?”许佳喜上眉梢,冲她抛了个媚眼,“我经纪人说,我以前那样只能算是普通人中的漂亮,现在瑕疵改完,甭提有多适合往镜头前站!” 她一拍掌,从前大大咧咧的豪气模样又回来了,“瞧见没,姑奶奶现在能跟你平分秋色了!啧,这刀子挨得值!” 许佳从前就总说赵贞好看,在红坊上班的时候,休息室里有电视,偶尔播什么盛典啊晚会啊,看见哪个画着大浓妆的女明星走红毯,引得记者和围观群众阵阵尖叫,她就会从鼻子里哼一声表达不屑,说:“她哪有你好看啊,对着这样的脸也能叫出来,这些人忒没见过世面了。” 赵贞只好嗔她:“人家又不是比美,拼的是演技和人气。” 当时坐在电视机外闲聊,没想到,现在她居然也要踏入那个圈子了。 不过没变的是,她心里顶顶好看的第一人,依然是赵贞。 许佳的变化是真的大,虽然长相还是以前那样,可是细微处变了,整个人都不一样。就是那种你说不出她和以前有哪不同,但就是好看多了的感觉! 好久没见面,两个人边吃边聊,许佳说她已经从那段“恋爱”里走出来了,赵贞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完全放下,不过看她没有大碍的样子,倒也不太担心。 吃完饭,许佳说要去逛,赵贞没意见,打了个电话给司机让他过来。 旁边有个便利商店,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打算进去买东西。 许佳懒得动弹,说就在外边等着,赵贞进去前逗她,“你长得这么好看,等会有人来搭讪可别扔下我啊,说好了今天咱俩约会的!” 她笑着嗔了赵贞一眼。 稍站一会,起了阵小风,许佳把头发撩到耳后,侧身转向便利店,想看看赵贞在里面买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身,先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拜金”多年,她的大脑神经瞬间就辨别出那是ck男士香水的味道。 而后一道略带磁性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美女,大晚上怎么一个人站着,我们这么有缘,交个朋友如何?” 第34章 V章 有的东西会忘记,但有的东西,哪怕是死都忘不了。 就好比这熟悉的声线。 许佳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是:这是ck香水。 紧接着便是令她瞠目的几个加粗大字:这人是聂回! 许佳僵硬片刻,没有回身,反而越发压低了头,粗着嗓子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和你交朋友!”说罢用衣领挡着脸,快步进了便利店。 “你……”身后的人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她甩开。 赵贞正在柜台结账,看到她神色惶惶地进来,疑惑道:“你不是说在外面等吗?我已经买好了……” “聂回在外面!”许佳挨在她身边,眉头深皱,“怎么办?” “聂回?!”赵贞讶异一瞬,眼色一冷,“怕他干吗?你现在和他没关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躲他干什么呀?” “我不怕啊,问题是特么的,他……他来和我搭讪!”许佳受到了惊吓。 赵贞一愣,过后没忍住笑出来,半天才平下气:“他居然没认出你?” “可能是没看清我的脸吧,他从背后来的,我闻到那香水味再一听那声音,立马就知道是他!王八蛋,大晚上不睡觉跑大街上来搭讪……”许佳骂了两声,碰碰赵贞的胳膊,“你踮脚看看,他还在外面不?” 赵贞踮脚瞧了瞧,“没看到……可能走了吧。” “小姐。”店员等赵贞掏钱等得嘴角笑容都僵硬了,忍不住重复一遍计价器上的金额,提醒道,“请问付现金还是刷卡?” 赵贞回神,抱歉道:“现金、现金,不好意思啊……” 付过钱,拎着小塑料袋,和许佳勾着手臂出了店门。 街边一排灯火通明的商店,大马路宽敞,不时走过行人二三,路灯暖黄,晚风吹地刚刚好。 没有聂回。 “看!”赵贞摊掌,“我说了他不在吧,估计是看见你的背影,起了兴趣,所以过来搭讪试试,你头都不回一溜烟跑了,他就歇菜了,这种男人就是图新鲜,还能指望他有耐心?呵。” 那一声冷哼嘲讽实力满分,许佳惊了一瞬,很少听她说什么重话,这般态度也是极少见。看来她对聂回的印象真的非常差。 “不在就好,我们继续逛。”许佳笑笑,更加用力地勾紧赵贞的手臂。 两个女人正要换话题,一辆车突然停在她们面前,副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美女,你跑那么快,我会吃人?” 赵贞和许佳双双脚步一滞,愣了。 坐在跑车副驾驶的人正是聂回,赵贞站在道路外侧,他说完,先看清的是赵贞的脸,立时一怔,“你不是……” 定睛往旁边一看,彻底失语了。 赵贞感觉许佳有点慌张,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她的胳膊。 “许佳?”聂回的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怎么是你?” 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打量,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精彩纷呈。 许佳稳住心神,端出一副凌人模样,挑眉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聂回总觉得她哪里不同了,说不上来,只是那张脸比从前好看了许多,气色也更好了。心下微微不悦,不都说失恋会让人憔悴么,怎么她反而更滋润了呢?离开他过的就有这么舒坦? 许佳微动刀的事,若不是事先打了招呼,赵贞可能都要琢磨好一会儿才能看出来,更别提聂回这个直得像钢筋似的直男。 原来许佳没了他还是能过的好,甚至比从前更好,神采飞扬,满面红润。 他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人掐了一下,相当不舒服。 聂回眼一斜,冷哼道:“大晚上浓妆艳抹到处溜达,该不会是少了男人睡不着,急着出来找下一家?我这人心眼好,实在不行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介绍介绍?” 赵贞气得想踹他的车门,许佳手上使力暗暗拽住她,半点没被聂回激怒,扬唇粲然一笑,“行啊,那就有劳聂先生了,我先谢谢您!” “谢什么?”聂回目光一冷,暗讽道,“我们都这么‘熟’了,谈什么谢?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最清楚不过,包你满意!” “那感情好。”许佳眉眼弯弯,“不过呢,人都是会变的,这口味也是会变的,不巧,以前喜欢的我现在都不喜欢了,所以麻烦您要是真想替我牵红线,记得找个完全不同的,老吃一样东西,怪腻味的,你说是吧?” “你……!”聂回脸色一沉,这回轮到他想下车踹人了。 来接赵贞的司机开着车过来了,赵贞瞧着情势差不多,抬手轻招,拉着许佳上了那辆车。 车灯渐远,很快驶出了聂回的视线。 “操!”聂回把烟盒往挡风玻璃上重重一砸。 开车的是他朋友,刚才一直没说话,等人走了才开口:“那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个屁!”聂回骂了一声,半晌接了句,“早分了!” “分多长时间了?”他停了停,夸赞一句,“两个都挺漂亮的。” “苏锵你特么眼瞎?那也叫漂亮?!”聂回怒道。 “行行行。”被叫做苏锵的男人失笑,“我不说了行吧,咱接下来往哪走?他们都散了,今晚没活动。” 聂回烦躁地说:“随便逛逛,见着路就开,管他去哪!” 苏锵点头。 到了路口,该往左往右?他想了想,刚才那两个都漂亮,右边的美艳大气些,身材也好,左边的虽然胸小了点,但是有股刺儿劲,够辣。相比之下,左边的更是他的菜。 行吧,那就走左。 方向盘一转,车子默默地拐向了左边。 聂回沉默半晌,那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 “刚跟老子断,转眼又找了新的,不弄死她已经算好,还敢叫我介绍?我们这圈朋友谁特么是回收站啊?乐意接她这个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刚刚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帮人介绍的……苏锵颇觉好笑,“你怎么还在念叨?人都没影了,分个手换新男朋友不是正常么,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又找了?” “刚刚上的那辆车你没看到?”聂回嗤道,“真想开开眼,也不知是哪个傻|逼冤大头!” 苏锵笑笑,摇摇头没说话。 . 许佳上飞机前给赵贞发了条短信,赵贞看到内容时已经过了两个钟头,她叼着面包,噼啪按下一行字发过去:“好好工作,等你大红大紫带我潇洒带我飞!” 吃完早餐,赵贞换上工作装,由司机送到霍氏总部的大楼外。 证件之类的东西,霍承安早就托人准备好,昨晚就送到了家里。 她挂着牌子进去,有人领她上楼,赵贞之前问过霍承安,他说给她安排的是普通职位,没有搞什么特殊化。 赵贞工作的楼层在六楼,海外市场部几个大字挂在门上,进去时她忍不住抬头多瞧了一眼。 先到部长办公室报道,领她去的人把她带到那就走了,赵贞很拘谨。 部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出人意料的和蔼,他起身和赵贞握了下手,笑容可掬。而后打电话叫进来一个员工,让她带着赵贞先去找位置,等会再给大家介绍她。 赵贞只觉得这部长实在是太热情了,微微有些受宠若惊,出去前一连谢了三回。 她一走,部长松了一口气,抽出纸巾擦干脑门的汗。 上头的要求真是太为难人了,又要好好安置这位赵小姐,态度又不能太过。 人事部长和他说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生照顾这尊大佛,说是霍总看重,没照顾好指不定会丢饭碗……只希望接下去的日子不要太精彩。他理好衣领,开始思索等会的介绍词。 . 赵贞一进门的时候,部门里的男员工们就注意到了她,待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便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往那边瞄。 相比男同事纯粹欣赏“美好事物”的出发点,女同事们的打量则要内涵得多。 有的议论她的穿着,有的议论她的长相,有点议论她的妆容,什么都能拿来说,不过倒是不约而同地压低了音量。 初来乍到,都会有这么一个环节要经历,尤其是当你太过招眼的时候。赵贞在心里自我安慰,顺便笑了笑自己的自恋。 座位离得稍近的一个女同事过来搭话,先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赵贞。” 那人念了一遍,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八。”赵贞道。 “二十八?这么大啦!那我得叫你一声姐,我今年二十五。”女同事眉梢瞬间扬起,笑意比之前真了几分。 赵贞笑笑,没说话。 年龄什么的她不是很在意,平常扎个马尾走出去,别人都以为她是在校大学生。 没过多久,部门开会,赵贞作为新加入的员工,被部长隆重介绍给其它同事,第一次在正式岗位上受到这样的重视,她不仅脸比平时红,眼睛也熠熠闪着光。 这一下就令在座好些个男员工看呆了。 散会后,赵贞开始投入工作,她主要负责翻译意大利语文件,有了之前在陆氏的几天经验,上手速度很快。 平平静静大半个上午过去,赵贞揉揉脖子,准备去厕所,谁知起身才走了几步,突然被一个迎面小跑来的女人撞到,差点摔跤。 赵贞手快,扶住了旁边的东西,刚站稳,就听对面那人诧异道:“是你?!” 赵贞闻声抬头,几秒后才想起来,“……是你啊。” 在陆氏分公司应聘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女人。 有几个女同事围了过来:“思柔你不是请了半天假么,怎么突然跑来了?” 那女人笑着答了句:“事情处理完了,所以赶来公司上班。”目光一转,打量赵贞,“这位是?” “部门新来的同事,叫赵贞!”有热情的答道。 “哦?”她朝赵贞伸出手,“我叫张思柔,真是巧,没想到还能碰到第二次。” 旁边几个人隐隐闻到一股火药味,心中的八卦因子瞬间燃烧。 张思柔的个头比赵贞高一些,身材纤细,很瘦,她长相甜美,学历也不差,部门的男同事私底下一直开玩笑,称她为“部门女神”。 如今来了个比她漂亮又比她丰满的赵贞,一向高傲的“女神”怕是要坐不住了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周围的人都抱着这样一种心理。 赵贞象征性地和她握了握手,说了声你好。 赵贞对这个张思柔印象不好,去陆氏面试那天,她的那声嗤笑,赵贞现在都记得。 “你也是翻译吗?还是照样专攻意大利语?”张思柔作势攀谈起来。 “是。”赵贞淡淡道,她瞄了瞄被挡住的路,真的很想出去,完全不想在这废话浪费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张思柔一副为她高兴的模样,莫名欣慰道:“我们霍氏特别怜惜人才,只要有能力,在这里都会有一番发展,不像上回我们一起面试的那家,对学历要求那么挑剔,你不知道,当时听到面试官羞辱你的时候我有多气,高中学历怎么了?你的翻译水平……” “你们认识?”围观的几个忍不住了,瞬间扑捉到重点,“什么羞辱?什么高中?” “我不是才来公司没多久嘛,之前在另一家公司面试的时候,正巧遇上赵贞,她就坐我旁边,你们说是不是缘分?”张思柔根本不给赵贞说话的机会,没几句就把事情说完了。 她在叙述中重点描述了赵贞的“高中学历”是如何在面试现场被主试官“羞辱”,而她又是怎样在座位上暗暗替赵贞不平。 赵贞不傻,虽然她不爱耍心眼,但别人的别有用心,她还是能感觉到。张思柔的侧重点不过是“高中学历”这几个字,短短一段话,反复提了好几遍,用意何在,再明显不过。 她真的很无奈,这人到底和她有什么仇?明明素不相识,上回看不起她就算了,现在又故意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张思柔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部门内很安静,正好人人都能听到。 国内数一数二的霍氏,居然混进来一个高中学历? 那些人打量赵贞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第35章 V章 人都是排外的生物,当一群一米八的人站在一起,突然挤进来一个一米五五的小个子,后者势必会成为异类,即使不被当成异类,也会显得突兀无比。 张思柔故意说那样的话,就是为了让赵贞成为这种“异类”。 被一群含义不明的目光包围,赵贞只是稍稍不自在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能不能把路让开,我想过去。”她嘴角边的弧度淡到几乎没有,干脆把不想交谈的情绪流露在脸上。 张思柔故作抱歉:“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气我那个时候没帮你说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轻呼一声掩唇,视线瞟了瞟左右的人,仿佛无意间点破天机,“还是说你气我不小心把你高中学历的事说出来了……” 周围的几个女同事纷纷在心里暗道一声:婊! 男人对这种行为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对于同为女人的她们来说,啧啧,实在是婊气冲天。 但也没有人出声帮赵贞说话,首先大家非亲非故,其次,她们还想继续看热闹呢。 赵贞翻了个白眼,直接拨开她挡路的半边身子,大步出去。 迈了几步停下,回身看向那群满眼八卦、不怀好意的围观者,还有那个鹤立鸡群的挑事者。 “乱猜测别人心里的想法并诉诸于口,第一,很蠢,第二,很没礼貌。”赵贞挑眉,“以及,我压根没生你的气,如果不是你叫我,我根本想不起来你是谁。” 张思柔在她说话的瞬间就转身看过来,听见她这两句,眼神一深,面上不悦。 赵贞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既然你提起那件事,我也说两句,当时在面试现场,第一个也是除了主考官外唯一一个嗤笑我高中学历的人,不就是你么?我能确定我的记忆没出错,倒是你……?”手指作势在耳旁转了两圈,把当初那声嗤笑还给她,“臆想症是病,有空记得吃药!” “你……!” “对了,说真的,你的脸真的、真的非常没有辨识度。”最后给了她一个暴击,赵贞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思柔气的握紧了拳头。 旁边那些看热闹的,纷纷掩唇低笑。 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转瞬就把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部门女神给气噎了……别说,还真有点挺爽。 女同事们看够热闹,纷纷散去,张思柔脸微微涨红,朝赵贞出去的方向瞪了一眼,暗暗咬牙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他男同事们被这几句话一闹,反倒忘了高中学历的事,思绪全都不知跑偏到哪去了。 美女就是美女,人长得好看,凶起来依然赏心悦目,一点都不倒胃口,像只凶悍的野猫,一爪子过来,撩拨得人心痒。 短暂的小闹剧就这么告终,赵贞回到座位之后,没人过来搭话,她乐得自在,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 “叩叩——” 轻轻敲了敲ceo办公室的门,在得到准许后,单江才开门进去。 “霍总,司机已经准备好了,您想去哪用午餐?”他恭敬问道,工作证上职位后写着清晰的‘特别助理’四个字。 霍承安没有抬头,“今天不出去,送工作餐上来。” 单江微愣,瞥见那一沓高高的文件,瞬间理解,“是,我马上让人准备!” 最近事情太多,他们跟着霍总忙了许久,大概霍总也是想能节省一点时间就节省一点。 单江正要转身出去,霍承安突然叫住他,“等等。” “霍总,还有什么事?” “要两份餐。” “两份?”单江一愣。 “嗯,弄辣一点”霍承安不欲多言,重新低头看文件,“出去吧。” 单江应了一声,脚步轻轻地转身出去,心下一阵讶然。 霍总口味清淡,平时根本不吃辣,今天怎么突然想吃辣的东西? 门重新关上,室内归于平静。 霍承安翻文件的手顿了顿,而后合上放到一旁,拿出手机。 . 午餐时间,众人三三两两约着下楼吃饭,有几个男同事大着胆子上来问赵贞打算去哪解决,说可以给她推荐菜品好吃的店,被赵贞礼貌婉拒。 也有女同事来询问要不要一起下楼,赵贞同样回绝了。 待人都走光后,赵贞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没收到短信回复的霍承安果然打来了电话。 他张口便说:“午餐我准备好了,你上顶层来。” 赵贞思考两秒,没有犹豫:“好,这就来。” 她没带便当,去楼下吃或是上楼和他一起吃,都一样。 正好部门所有人都出去了,这个时候上楼去ceo办公室,不容易引人注目。 霍承安的办公室在最顶上,赵贞进了电梯,摁亮电钮,心跳随着红色数字变化渐渐加快。 吃饭没什么,就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是公司,想到现在他是老板她是员工,感觉就有点怪怪的。 很快,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出去没走几步,守入口的安保就伸手拦住她。 霍承安的办公室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小姐,请出示你的证件!” “员工证可以吗?”赵贞举起脖子上挂的牌子。 保安摇头,皱眉的样子十分严肃,“有预约吗?没有预约不能擅自进入!” “我……”赵贞苦恼,想想往后退了两步,侧身面朝墙壁,给霍承安打电话,“我被挡在外面了……” 打完电话,也不走,就那么和他们稍隔几步,站着。 霍承安说让她等等。 一分钟不到,走廊拐角大步走来一个人影,高大健朗,赵贞看清脸,愣了。 是霍承安。 两个保安也没想到老板会出来,还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吓得脸色微变。 “霍总……” 霍承安没多说,牵起赵贞的手原路返回。 两个保安在原地面面相觑,待脚步声消失之后,双双松了口气。 他们并不知道那位小姐是老板要见的人,也没谁出来说一声。 还好,老板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没有责备他们。 只是……他们还从未见老板亲自出来迎接过谁,以往就算有贵客来,也是由特助引进去的,那位戴着员工证的小姐是何方神圣? ……不可思议! . 霍承安的办公室很大,有一整面透明的墙壁,光线非常充足。 赵贞跟着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四下打量,摆设简洁,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最显眼的就要数那张办公桌,上边堆着不少文件。 “午餐我让人去准备了,等会就好。”霍承安在桌前理了理东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赵贞点点头,嗯了声。 没多久,突然想起一道敲门声。 霍承安:“进来。” 一个面容严肃、高高瘦瘦的男人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两样东西。 赵贞视力不错,一眼瞄到他的工作证,上面一行写的是“单江”,下面一行写的是“特别助理”。 他看到赵贞似是愣了一瞬,霍承安淡淡道:“拿过来。” 单江赶紧过去,把工作餐放到茶几上,刚要动手拆袋子摆放好,就听霍承安说:“行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说着,霍承安伸手拆开塑料袋的结,先端了一份到对面,筷子勺子什么都摆好,还“服务周到”地把盖子打开了。 单江看着这一串动作目瞪口呆,这还是他心里那个杀伐果决冷漠淡然的霍总吗? 他作为霍氏的核心,别说是伺候别人吃饭,就是帮忙抽一张纸巾,单江光是想想就觉得感动地要双腿着地了,可怕的是对面那个女人一脸平常,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霍承安眉头轻皱。 单江赶紧回神,快步退了出去。 他内心微微怅然,受到惊吓事小,忧伤的是他居然被英明神武的霍总嫌弃了,这简直就像在他心上用力开了一枪…… 赵贞没注意那么多,心思全在面前的午餐上,是她喜欢的口味! 用筷子戳了戳肉,抬眼瞄向霍承安的那份,和她的一样,佐料中的青红两色辣椒鲜艳诱人。 “你怎么……” 她记得他不吃辣椒的。 “员工食堂里只有这些。”霍承安淡淡答,而后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赵贞舔舔唇,不好追问,也默默动筷。 霍承安吃完一半放下筷子,起身倒水喝,重新坐回沙发上时,赵贞也吃的差不多了。 “工作适应吗?” 赵贞抬眸,点头道,“挺好的,我很喜欢!” “下班我让人先送你回去。”霍承安道,他还有事,走不了那么早。 赵贞没异议,乖巧点头,将盒子收拾好扔进垃圾桶,起身说要走,“我该下去了,等会其他同事回来……” 她不想被人看到,不想被人问。 霍承安没说话,赵贞瞧着他的眼色,小步走到到门边,回头一看,他已经起身回办公桌前办公了,便开门大步出去。 . 赵贞回到部门办公室时,只有一两个同事回来了,没有引人注目,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有些松气的感觉。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许佳:“看!我的扮相漂不漂亮?” 后边还有一张图片,许佳穿着古装,盘着发髻,笑颜如花地站在阳光下,背后全是古建筑。 赵贞毫不犹豫回过去:“漂亮!”她都快成许佳后援团头号粉丝了,不管许佳说啥她都是无条件好好好美美美…… 聊了几句,许佳说要去开工,顺便吐槽了一句午饭还没吃,而后就没再回复。 赵贞脸上有了笑意,动动手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收起手机开始工作。 周围的人陆续回来,每个人有自己相熟的对象,聚在一起聊天,连张思柔也不例外,身边围着人,还有些男同事殷勤地给她送喝的。 只有赵贞,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经过刚才和张思柔的呛声,怕是一时半会没人会想来和她认识,赵贞不担心,横竖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除了许佳,也没认识什么知心朋友。 认真起来时间总是过的非常快,赵贞只觉得自己上了两趟厕所,翻译了几份文件,下班的点就到了。 她和部门同事挤一辆电梯下去,为了避免尴尬,进去后自觉站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到大楼外,有几个热情的女同事问她要不要一起走,赵贞看了看她们中下巴微抬一直没说话的张思柔,淡笑着谢过。 就在赵贞走开的瞬间,张思柔突然说:“我今天开了车来,我送你们回去吧?” 几个女同事欣喜谢过,接着便是闲聊声。 赵贞走开,没听清,隐约听见她们似乎是在问张思柔车的价格。 霍承安说司机会来接,赵贞便不急,稳稳在门口站着,等了有些时间,去取车的张思柔开着车出来了,她还在路边。 张思柔开到赵贞面前停下,降下车窗,笑吟吟问:“你是在等公车?” 赵贞淡淡勾唇,没说话。 她也不介意,‘好心’提醒:“你刚来不知道,我们也忘了告诉你,我们公司这边没有公交车站,到前面路口右拐走十五分钟那有一个。”说着叹了口气,假惺惺道,“我本来想搭你一程,你自己说不要,现在坐不下了,真是不好意思……” 赵贞忍不住笑了。 正巧司机到了,她微抬一只手示意,那辆坐过很多次的宾利开过来,缓缓在她面前停下。 司机下来,恭敬替她拉开车门。 “再见。”赵贞对车里的几人微微颔首示意,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张思柔和车里几个女人全都愣住,眼睛微瞪,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她原来是个富二代?” 那车标是宾利吧?得不少钱呢! 张思柔表情变了几变,在她们惊讶的议论声中,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连大学都没读完,怎么可能是富二代?富裕家庭最注重教育了,我爸妈就是,物质条件全部满足,但是学业决不能耽误……我看啊,她八成是被人包|养了!” 几个人齐齐惊呼,过后又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乐此不疲地讨论起来。 张思柔开着车,偶尔附和几句,在她们的猜想中,赵贞的形象简直不堪到了极点。 张思柔在心里默默冷哼,物质再优越又怎么样?被中年甚至年纪更大的人包,想想都要吐了。赵贞也只不过是靠脸而已,要文化没文化,要内涵没内涵,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现在看着过得舒坦而已,等到年老色衰,有她哭的时候! 她才不会像赵贞那么蠢,作践自己,凭她的条件,要找男人当然得找精英,就比如她们霍氏的老板,年轻有为,英俊多金,只要能拿下他,要什么有什么!何愁区区一辆宾利。 再者,霍承安不光有钱,最重要的是他还很英俊,就凭这一点,一百个中年富豪都比不上! 张思柔刚入职时偶然见过一次霍承安,想到那惊艳一瞥,她忍不住嘴角上翘,转方向盘的动作瞬间轻快,立时把赵贞抛到了脑后。 第34章 V章 有的东西会忘记,但有的东西,哪怕是死都忘不了。 就好比这熟悉的声线。 许佳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是:这是ck香水。 紧接着便是令她瞠目的几个加粗大字:这人是聂回! 许佳僵硬片刻,没有回身,反而越发压低了头,粗着嗓子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和你交朋友!”说罢用衣领挡着脸,快步进了便利店。 “你……”身后的人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她甩开。 赵贞正在柜台结账,看到她神色惶惶地进来,疑惑道:“你不是说在外面等吗?我已经买好了……” “聂回在外面!”许佳挨在她身边,眉头深皱,“怎么办?” “聂回?!”赵贞讶异一瞬,眼色一冷,“怕他干吗?你现在和他没关系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躲他干什么呀?” “我不怕啊,问题是特么的,他……他来和我搭讪!”许佳受到了惊吓。 赵贞一愣,过后没忍住笑出来,半天才平下气:“他居然没认出你?” “可能是没看清我的脸吧,他从背后来的,我闻到那香水味再一听那声音,立马就知道是他!王八蛋,大晚上不睡觉跑大街上来搭讪……”许佳骂了两声,碰碰赵贞的胳膊,“你踮脚看看,他还在外面不?” 赵贞踮脚瞧了瞧,“没看到……可能走了吧。” “小姐。”店员等赵贞掏钱等得嘴角笑容都僵硬了,忍不住重复一遍计价器上的金额,提醒道,“请问付现金还是刷卡?” 赵贞回神,抱歉道:“现金、现金,不好意思啊……” 付过钱,拎着小塑料袋,和许佳勾着手臂出了店门。 街边一排灯火通明的商店,大马路宽敞,不时走过行人二三,路灯暖黄,晚风吹地刚刚好。 没有聂回。 “看!”赵贞摊掌,“我说了他不在吧,估计是看见你的背影,起了兴趣,所以过来搭讪试试,你头都不回一溜烟跑了,他就歇菜了,这种男人就是图新鲜,还能指望他有耐心?呵。” 那一声冷哼嘲讽实力满分,许佳惊了一瞬,很少听她说什么重话,这般态度也是极少见。看来她对聂回的印象真的非常差。 “不在就好,我们继续逛。”许佳笑笑,更加用力地勾紧赵贞的手臂。 两个女人正要换话题,一辆车突然停在她们面前,副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美女,你跑那么快,我会吃人?” 赵贞和许佳双双脚步一滞,愣了。 坐在跑车副驾驶的人正是聂回,赵贞站在道路外侧,他说完,先看清的是赵贞的脸,立时一怔,“你不是……” 定睛往旁边一看,彻底失语了。 赵贞感觉许佳有点慌张,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她的胳膊。 “许佳?”聂回的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怎么是你?” 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打量,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精彩纷呈。 许佳稳住心神,端出一副凌人模样,挑眉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聂回总觉得她哪里不同了,说不上来,只是那张脸比从前好看了许多,气色也更好了。心下微微不悦,不都说失恋会让人憔悴么,怎么她反而更滋润了呢?离开他过的就有这么舒坦? 许佳微动刀的事,若不是事先打了招呼,赵贞可能都要琢磨好一会儿才能看出来,更别提聂回这个直得像钢筋似的直男。 原来许佳没了他还是能过的好,甚至比从前更好,神采飞扬,满面红润。 他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人掐了一下,相当不舒服。 聂回眼一斜,冷哼道:“大晚上浓妆艳抹到处溜达,该不会是少了男人睡不着,急着出来找下一家?我这人心眼好,实在不行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介绍介绍?” 赵贞气得想踹他的车门,许佳手上使力暗暗拽住她,半点没被聂回激怒,扬唇粲然一笑,“行啊,那就有劳聂先生了,我先谢谢您!” “谢什么?”聂回目光一冷,暗讽道,“我们都这么‘熟’了,谈什么谢?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最清楚不过,包你满意!” “那感情好。”许佳眉眼弯弯,“不过呢,人都是会变的,这口味也是会变的,不巧,以前喜欢的我现在都不喜欢了,所以麻烦您要是真想替我牵红线,记得找个完全不同的,老吃一样东西,怪腻味的,你说是吧?” “你……!”聂回脸色一沉,这回轮到他想下车踹人了。 来接赵贞的司机开着车过来了,赵贞瞧着情势差不多,抬手轻招,拉着许佳上了那辆车。 车灯渐远,很快驶出了聂回的视线。 “操!”聂回把烟盒往挡风玻璃上重重一砸。 开车的是他朋友,刚才一直没说话,等人走了才开口:“那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个屁!”聂回骂了一声,半晌接了句,“早分了!” “分多长时间了?”他停了停,夸赞一句,“两个都挺漂亮的。” “苏锵你特么眼瞎?那也叫漂亮?!”聂回怒道。 “行行行。”被叫做苏锵的男人失笑,“我不说了行吧,咱接下来往哪走?他们都散了,今晚没活动。” 聂回烦躁地说:“随便逛逛,见着路就开,管他去哪!” 苏锵点头。 到了路口,该往左往右?他想了想,刚才那两个都漂亮,右边的美艳大气些,身材也好,左边的虽然胸小了点,但是有股刺儿劲,够辣。相比之下,左边的更是他的菜。 行吧,那就走左。 方向盘一转,车子默默地拐向了左边。 聂回沉默半晌,那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 “刚跟老子断,转眼又找了新的,不弄死她已经算好,还敢叫我介绍?我们这圈朋友谁特么是回收站啊?乐意接她这个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刚刚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帮人介绍的……苏锵颇觉好笑,“你怎么还在念叨?人都没影了,分个手换新男朋友不是正常么,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又找了?” “刚刚上的那辆车你没看到?”聂回嗤道,“真想开开眼,也不知是哪个傻|逼冤大头!” 苏锵笑笑,摇摇头没说话。 . 许佳上飞机前给赵贞发了条短信,赵贞看到内容时已经过了两个钟头,她叼着面包,噼啪按下一行字发过去:“好好工作,等你大红大紫带我潇洒带我飞!” 吃完早餐,赵贞换上工作装,由司机送到霍氏总部的大楼外。 证件之类的东西,霍承安早就托人准备好,昨晚就送到了家里。 她挂着牌子进去,有人领她上楼,赵贞之前问过霍承安,他说给她安排的是普通职位,没有搞什么特殊化。 赵贞工作的楼层在六楼,海外市场部几个大字挂在门上,进去时她忍不住抬头多瞧了一眼。 先到部长办公室报道,领她去的人把她带到那就走了,赵贞很拘谨。 部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出人意料的和蔼,他起身和赵贞握了下手,笑容可掬。而后打电话叫进来一个员工,让她带着赵贞先去找位置,等会再给大家介绍她。 赵贞只觉得这部长实在是太热情了,微微有些受宠若惊,出去前一连谢了三回。 她一走,部长松了一口气,抽出纸巾擦干脑门的汗。 上头的要求真是太为难人了,又要好好安置这位赵小姐,态度又不能太过。 人事部长和他说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生照顾这尊大佛,说是霍总看重,没照顾好指不定会丢饭碗……只希望接下去的日子不要太精彩。他理好衣领,开始思索等会的介绍词。 . 赵贞一进门的时候,部门里的男员工们就注意到了她,待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便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往那边瞄。 相比男同事纯粹欣赏“美好事物”的出发点,女同事们的打量则要内涵得多。 有的议论她的穿着,有的议论她的长相,有点议论她的妆容,什么都能拿来说,不过倒是不约而同地压低了音量。 初来乍到,都会有这么一个环节要经历,尤其是当你太过招眼的时候。赵贞在心里自我安慰,顺便笑了笑自己的自恋。 座位离得稍近的一个女同事过来搭话,先自我介绍了一句,然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赵贞。” 那人念了一遍,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八。”赵贞道。 “二十八?这么大啦!那我得叫你一声姐,我今年二十五。”女同事眉梢瞬间扬起,笑意比之前真了几分。 赵贞笑笑,没说话。 年龄什么的她不是很在意,平常扎个马尾走出去,别人都以为她是在校大学生。 没过多久,部门开会,赵贞作为新加入的员工,被部长隆重介绍给其它同事,第一次在正式岗位上受到这样的重视,她不仅脸比平时红,眼睛也熠熠闪着光。 这一下就令在座好些个男员工看呆了。 散会后,赵贞开始投入工作,她主要负责翻译意大利语文件,有了之前在陆氏的几天经验,上手速度很快。 平平静静大半个上午过去,赵贞揉揉脖子,准备去厕所,谁知起身才走了几步,突然被一个迎面小跑来的女人撞到,差点摔跤。 赵贞手快,扶住了旁边的东西,刚站稳,就听对面那人诧异道:“是你?!” 赵贞闻声抬头,几秒后才想起来,“……是你啊。” 在陆氏分公司应聘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女人。 有几个女同事围了过来:“思柔你不是请了半天假么,怎么突然跑来了?” 那女人笑着答了句:“事情处理完了,所以赶来公司上班。”目光一转,打量赵贞,“这位是?” “部门新来的同事,叫赵贞!”有热情的答道。 “哦?”她朝赵贞伸出手,“我叫张思柔,真是巧,没想到还能碰到第二次。” 旁边几个人隐隐闻到一股火药味,心中的八卦因子瞬间燃烧。 张思柔的个头比赵贞高一些,身材纤细,很瘦,她长相甜美,学历也不差,部门的男同事私底下一直开玩笑,称她为“部门女神”。 如今来了个比她漂亮又比她丰满的赵贞,一向高傲的“女神”怕是要坐不住了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周围的人都抱着这样一种心理。 赵贞象征性地和她握了握手,说了声你好。 赵贞对这个张思柔印象不好,去陆氏面试那天,她的那声嗤笑,赵贞现在都记得。 “你也是翻译吗?还是照样专攻意大利语?”张思柔作势攀谈起来。 “是。”赵贞淡淡道,她瞄了瞄被挡住的路,真的很想出去,完全不想在这废话浪费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张思柔一副为她高兴的模样,莫名欣慰道:“我们霍氏特别怜惜人才,只要有能力,在这里都会有一番发展,不像上回我们一起面试的那家,对学历要求那么挑剔,你不知道,当时听到面试官羞辱你的时候我有多气,高中学历怎么了?你的翻译水平……” “你们认识?”围观的几个忍不住了,瞬间扑捉到重点,“什么羞辱?什么高中?” “我不是才来公司没多久嘛,之前在另一家公司面试的时候,正巧遇上赵贞,她就坐我旁边,你们说是不是缘分?”张思柔根本不给赵贞说话的机会,没几句就把事情说完了。 她在叙述中重点描述了赵贞的“高中学历”是如何在面试现场被主试官“羞辱”,而她又是怎样在座位上暗暗替赵贞不平。 赵贞不傻,虽然她不爱耍心眼,但别人的别有用心,她还是能感觉到。张思柔的侧重点不过是“高中学历”这几个字,短短一段话,反复提了好几遍,用意何在,再明显不过。 她真的很无奈,这人到底和她有什么仇?明明素不相识,上回看不起她就算了,现在又故意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 张思柔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部门内很安静,正好人人都能听到。 国内数一数二的霍氏,居然混进来一个高中学历? 那些人打量赵贞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第35章 V章 人都是排外的生物,当一群一米八的人站在一起,突然挤进来一个一米五五的小个子,后者势必会成为异类,即使不被当成异类,也会显得突兀无比。 张思柔故意说那样的话,就是为了让赵贞成为这种“异类”。 被一群含义不明的目光包围,赵贞只是稍稍不自在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能不能把路让开,我想过去。”她嘴角边的弧度淡到几乎没有,干脆把不想交谈的情绪流露在脸上。 张思柔故作抱歉:“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气我那个时候没帮你说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轻呼一声掩唇,视线瞟了瞟左右的人,仿佛无意间点破天机,“还是说你气我不小心把你高中学历的事说出来了……” 周围的几个女同事纷纷在心里暗道一声:婊! 男人对这种行为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对于同为女人的她们来说,啧啧,实在是婊气冲天。 但也没有人出声帮赵贞说话,首先大家非亲非故,其次,她们还想继续看热闹呢。 赵贞翻了个白眼,直接拨开她挡路的半边身子,大步出去。 迈了几步停下,回身看向那群满眼八卦、不怀好意的围观者,还有那个鹤立鸡群的挑事者。 “乱猜测别人心里的想法并诉诸于口,第一,很蠢,第二,很没礼貌。”赵贞挑眉,“以及,我压根没生你的气,如果不是你叫我,我根本想不起来你是谁。” 张思柔在她说话的瞬间就转身看过来,听见她这两句,眼神一深,面上不悦。 赵贞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既然你提起那件事,我也说两句,当时在面试现场,第一个也是除了主考官外唯一一个嗤笑我高中学历的人,不就是你么?我能确定我的记忆没出错,倒是你……?”手指作势在耳旁转了两圈,把当初那声嗤笑还给她,“臆想症是病,有空记得吃药!” “你……!” “对了,说真的,你的脸真的、真的非常没有辨识度。”最后给了她一个暴击,赵贞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思柔气的握紧了拳头。 旁边那些看热闹的,纷纷掩唇低笑。 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转瞬就把一向高傲不可一世的部门女神给气噎了……别说,还真有点挺爽。 女同事们看够热闹,纷纷散去,张思柔脸微微涨红,朝赵贞出去的方向瞪了一眼,暗暗咬牙回到自己的位置。 其他男同事们被这几句话一闹,反倒忘了高中学历的事,思绪全都不知跑偏到哪去了。 美女就是美女,人长得好看,凶起来依然赏心悦目,一点都不倒胃口,像只凶悍的野猫,一爪子过来,撩拨得人心痒。 短暂的小闹剧就这么告终,赵贞回到座位之后,没人过来搭话,她乐得自在,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 “叩叩——” 轻轻敲了敲ceo办公室的门,在得到准许后,单江才开门进去。 “霍总,司机已经准备好了,您想去哪用午餐?”他恭敬问道,工作证上职位后写着清晰的‘特别助理’四个字。 霍承安没有抬头,“今天不出去,送工作餐上来。” 单江微愣,瞥见那一沓高高的文件,瞬间理解,“是,我马上让人准备!” 最近事情太多,他们跟着霍总忙了许久,大概霍总也是想能节省一点时间就节省一点。 单江正要转身出去,霍承安突然叫住他,“等等。” “霍总,还有什么事?” “要两份餐。” “两份?”单江一愣。 “嗯,弄辣一点”霍承安不欲多言,重新低头看文件,“出去吧。” 单江应了一声,脚步轻轻地转身出去,心下一阵讶然。 霍总口味清淡,平时根本不吃辣,今天怎么突然想吃辣的东西? 门重新关上,室内归于平静。 霍承安翻文件的手顿了顿,而后合上放到一旁,拿出手机。 . 午餐时间,众人三三两两约着下楼吃饭,有几个男同事大着胆子上来问赵贞打算去哪解决,说可以给她推荐菜品好吃的店,被赵贞礼貌婉拒。 也有女同事来询问要不要一起下楼,赵贞同样回绝了。 待人都走光后,赵贞把桌面上的文件整理好,没收到短信回复的霍承安果然打来了电话。 他张口便说:“午餐我准备好了,你上顶层来。” 赵贞思考两秒,没有犹豫:“好,这就来。” 她没带便当,去楼下吃或是上楼和他一起吃,都一样。 正好部门所有人都出去了,这个时候上楼去ceo办公室,不容易引人注目。 霍承安的办公室在最顶上,赵贞进了电梯,摁亮电钮,心跳随着红色数字变化渐渐加快。 吃饭没什么,就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是公司,想到现在他是老板她是员工,感觉就有点怪怪的。 很快,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出去没走几步,守入口的安保就伸手拦住她。 霍承安的办公室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小姐,请出示你的证件!” “员工证可以吗?”赵贞举起脖子上挂的牌子。 保安摇头,皱眉的样子十分严肃,“有预约吗?没有预约不能擅自进入!” “我……”赵贞苦恼,想想往后退了两步,侧身面朝墙壁,给霍承安打电话,“我被挡在外面了……” 打完电话,也不走,就那么和他们稍隔几步,站着。 霍承安说让她等等。 一分钟不到,走廊拐角大步走来一个人影,高大健朗,赵贞看清脸,愣了。 是霍承安。 两个保安也没想到老板会出来,还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吓得脸色微变。 “霍总……” 霍承安没多说,牵起赵贞的手原路返回。 两个保安在原地面面相觑,待脚步声消失之后,双双松了口气。 他们并不知道那位小姐是老板要见的人,也没谁出来说一声。 还好,老板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没有责备他们。 只是……他们还从未见老板亲自出来迎接过谁,以往就算有贵客来,也是由特助引进去的,那位戴着员工证的小姐是何方神圣? ……不可思议! . 霍承安的办公室很大,有一整面透明的墙壁,光线非常充足。 赵贞跟着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四下打量,摆设简洁,没什么多余的东西,最显眼的就要数那张办公桌,上边堆着不少文件。 “午餐我让人去准备了,等会就好。”霍承安在桌前理了理东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赵贞点点头,嗯了声。 没多久,突然想起一道敲门声。 霍承安:“进来。” 一个面容严肃、高高瘦瘦的男人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两样东西。 赵贞视力不错,一眼瞄到他的工作证,上面一行写的是“单江”,下面一行写的是“特别助理”。 他看到赵贞似是愣了一瞬,霍承安淡淡道:“拿过来。” 单江赶紧过去,把工作餐放到茶几上,刚要动手拆袋子摆放好,就听霍承安说:“行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说着,霍承安伸手拆开塑料袋的结,先端了一份到对面,筷子勺子什么都摆好,还“服务周到”地把盖子打开了。 单江看着这一串动作目瞪口呆,这还是他心里那个杀伐果决冷漠淡然的霍总吗? 他作为霍氏的核心,别说是伺候别人吃饭,就是帮忙抽一张纸巾,单江光是想想就觉得感动地要双腿着地了,可怕的是对面那个女人一脸平常,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霍承安眉头轻皱。 单江赶紧回神,快步退了出去。 他内心微微怅然,受到惊吓事小,忧伤的是他居然被英明神武的霍总嫌弃了,这简直就像在他心上用力开了一枪…… 赵贞没注意那么多,心思全在面前的午餐上,是她喜欢的口味! 用筷子戳了戳肉,抬眼瞄向霍承安的那份,和她的一样,佐料中的青红两色辣椒鲜艳诱人。 “你怎么……” 她记得他不吃辣椒的。 “员工食堂里只有这些。”霍承安淡淡答,而后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赵贞舔舔唇,不好追问,也默默动筷。 霍承安吃完一半放下筷子,起身倒水喝,重新坐回沙发上时,赵贞也吃的差不多了。 “工作适应吗?” 赵贞抬眸,点头道,“挺好的,我很喜欢!” “下班我让人先送你回去。”霍承安道,他还有事,走不了那么早。 赵贞没异议,乖巧点头,将盒子收拾好扔进垃圾桶,起身说要走,“我该下去了,等会其他同事回来……” 她不想被人看到,不想被人问。 霍承安没说话,赵贞瞧着他的眼色,小步走到到门边,回头一看,他已经起身回办公桌前办公了,便开门大步出去。 . 赵贞回到部门办公室时,只有一两个同事回来了,没有引人注目,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有些松气的感觉。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许佳:“看!我的扮相漂不漂亮?” 后边还有一张图片,许佳穿着古装,盘着发髻,笑颜如花地站在阳光下,背后全是古建筑。 赵贞毫不犹豫回过去:“漂亮!”她都快成许佳后援团头号粉丝了,不管许佳说啥她都是无条件好好好美美美…… 聊了几句,许佳说要去开工,顺便吐槽了一句午饭还没吃,而后就没再回复。 赵贞脸上有了笑意,动动手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收起手机开始工作。 周围的人陆续回来,每个人有自己相熟的对象,聚在一起聊天,连张思柔也不例外,身边围着人,还有些男同事殷勤地给她送喝的。 只有赵贞,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经过刚才和张思柔的呛声,怕是一时半会没人会想来和她认识,赵贞不担心,横竖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除了许佳,也没认识什么知心朋友。 认真起来时间总是过的非常快,赵贞只觉得自己上了两趟厕所,翻译了几份文件,下班的点就到了。 她和部门同事挤一辆电梯下去,为了避免尴尬,进去后自觉站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到大楼外,有几个热情的女同事问她要不要一起走,赵贞看了看她们中下巴微抬一直没说话的张思柔,淡笑着谢过。 就在赵贞走开的瞬间,张思柔突然说:“我今天开了车来,我送你们回去吧?” 几个女同事欣喜谢过,接着便是闲聊声。 赵贞走开,没听清,隐约听见她们似乎是在问张思柔车的价格。 霍承安说司机会来接,赵贞便不急,稳稳在门口站着,等了有些时间,去取车的张思柔开着车出来了,她还在路边。 张思柔开到赵贞面前停下,降下车窗,笑吟吟问:“你是在等公车?” 赵贞淡淡勾唇,没说话。 她也不介意,‘好心’提醒:“你刚来不知道,我们也忘了告诉你,我们公司这边没有公交车站,到前面路口右拐走十五分钟那有一个。”说着叹了口气,假惺惺道,“我本来想搭你一程,你自己说不要,现在坐不下了,真是不好意思……” 赵贞忍不住笑了。 正巧司机到了,她微抬一只手示意,那辆坐过很多次的宾利开过来,缓缓在她面前停下。 司机下来,恭敬替她拉开车门。 “再见。”赵贞对车里的几人微微颔首示意,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张思柔和车里几个女人全都愣住,眼睛微瞪,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她原来是个富二代?” 那车标是宾利吧?得不少钱呢! 张思柔表情变了几变,在她们惊讶的议论声中,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连大学都没读完,怎么可能是富二代?富裕家庭最注重教育了,我爸妈就是,物质条件全部满足,但是学业决不能耽误……我看啊,她八成是被人包|养了!” 几个人齐齐惊呼,过后又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乐此不疲地讨论起来。 张思柔开着车,偶尔附和几句,在她们的猜想中,赵贞的形象简直不堪到了极点。 张思柔在心里默默冷哼,物质再优越又怎么样?被中年甚至年纪更大的人包,想想都要吐了。赵贞也只不过是靠脸而已,要文化没文化,要内涵没内涵,这样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现在看着过得舒坦而已,等到年老色衰,有她哭的时候! 她才不会像赵贞那么蠢,作践自己,凭她的条件,要找男人当然得找精英,就比如她们霍氏的老板,年轻有为,英俊多金,只要能拿下他,要什么有什么!何愁区区一辆宾利。 再者,霍承安不光有钱,最重要的是他还很英俊,就凭这一点,一百个中年富豪都比不上! 张思柔刚入职时偶然见过一次霍承安,想到那惊艳一瞥,她忍不住嘴角上翘,转方向盘的动作瞬间轻快,立时把赵贞抛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