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蛇之王》 第1章 万蛇之窟 阿蘅摔入山崖已足足半日，脚踝粘着未干的血痕，伤口处覆着几只被血腥味引来的虫蚁。 要死了嘛…… 意识一片混沌，下身早已麻木。头顶的天空被山峦重重围住，如被撕裂的口子，阿蘅看着白日被吞噬，连同着生的希望一起…… “嘶嘶撕……” 作为捕蛇人，阿蘅比谁都清楚这声音的由来，如今也比谁更恐惧它所意味的。不是一只，是很多很多只…… 荆棘深处挪动着盘结的蛇群，现在是蛇交|配的季节，雌雌雄雄的蛇躯体缠绕成团。雄蛇蠕动着它们的命脉，勾着雌蛇的身体，致死纠缠…… 阿蘅只祈求血腥味不要太浓烈，把蛇群吸引过来。而四周渐渐晦暗，嘶嘶声也逐渐清晰。 她开始挣扎着，尚有力气的双手艰难地支着地面，一点点地试图远离蛇群，这时一只冰凉的蛇勾上她的双腿…… 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 越来越多的蛇缠了上来，从脚踝爬上她腹下。阿蘅能感觉一条细小的蛇钻进衣服下摆，在她娇嫩的肌肤滑腻着，刺骨的冰凉引起她阵阵战栗。 阿蘅不敢动了，挣扎的后果会更大的危险。而不知不觉中，大半身子已经被蠕动的蛇群包裹了。 阿蘅的头颅尚且冒在蛇群外，但蛇群越涌越多。她似浮动的木头，即将淹没在万蛇盘成的泥沼里。 阿蘅知道，现在还没被咬是因为蛇正忙着交|配，一旦交|配结束，她极可能葬身在蛇腹中。 不能动，只能将恐惧化为无声，这是最大的折磨。 天完全转黑，蛇身上的鳞光是唯一的亮处。 “嘶嘶嘶……” 之前钻入她衣服的小蛇从缝隙里钻了出来，攀沿纤细的脖子来到她的嘴边，蠕动着身子往里试探。它居然想进入她的喉咙！ 阿蘅闭紧嘴巴，奈何小蛇太过细小，沿着唇的缝往里深入，蛇头的腥味和异物感令她干呕欲吐。 “呕……”她再也受不了，将小蛇吐了出去。 这一动作太过明显，那些蛇似乎开始察觉她的存在，蛇群的扭动突然剧烈起来。 蛇群逐渐淹没她的脸，仅剩下她的鼻子，一些蛇甚至想往耳洞里面钻。 阿蘅再也受不了了，拉扯出耳畔的蛇，靠在双臂奋力挣脱蛇群，然后蛇群只会箍的越来越紧。 腰腹一疼，一条蛇咬住了她，渗出鲜红的血液。蛇群更加兴奋了，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在阿蘅绝望之时，覆在她身上蛇的扭动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它们的蛇头发现朝着一个地方摆去，连沙沙声都消失了。 阿蘅凝神一听，不远处的荆棘传来巨大的摩擦声，像是无数的枯木被压弯在地。 她撑起身子，手压住几条蛇，那些被压着的蛇动都不敢动一下。 阿蘅心头一紧，到底是什么将蛇群震慑了？ 蛇滑落阿蘅的身躯，纷纷摆着身体游走向不同方向，但都避开了同一个地方。 连蛇群都害怕的东西，阿蘅很难想象是什么。压倒声渐行渐近，似乎朝着这个方向来，蛇群更迅猛地逃窜。 阿蘅不敢掉以轻心，也随之挪动。手肘几乎支撑了所有身体，压死几只落在后头的蛇崽。 一阵阵头昏目眩，肌肉酸胀无比，呼吸渐渐困难，阿蘅突然想起之前被咬了一口，该死，那居然是条毒蛇。 阿蘅想爬到不远处的灌木躲藏，可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全身瘫倒在地上，双目缓缓闭上。 完全闭上的前一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一个事物从腰际绕上，将自己盘了起来，好似一个发着碧绿光芒的巨瞳，冷冷凝视着自己。 阿蘅也没有精力思考那是什么，人已经昏迷过去…… …… “阿蘅，蛇是最冷血最专一的动物。倘若未能杀死它，走到哪里人，它们都会寻着你身上粘了它血的气味，找到你……” 说话的人抚摸她的发顶，声声地嘱咐她。他的身影好似隔了层雾霭，即使在眼前，也看不清他的样貌。 很怀念的感觉，泪水成串滑落，怎么止也止不住。阿蘅伸手触碰那个高大的男人，摸到只是一片虚空。他的身体化作缥缈的雾水，散在风中，飘向远方的虚空。 “师傅，师傅……”阿蘅失声喊着，一遍一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化为乌有。 她急促地追了上去，脚下突然踏上悬崖的边缘，身体倾斜向下掉落，划破凌厉的气流，落入冰凉的海水。 水灌入她的鼻子和喉咙，她痛苦地摆动着，直到再也动弹不得，任由自己沉入幽深地海底…… 阿蘅醒了过来，白日的阳光射入她的眼睛，原来那是做梦。 让人难以忍受的酸痛感，贯穿着整个身体，特别是已恢复些知觉。阿蘅有些忧心，会不会因为这次坠崖，再也不能走路。 然而还来不及多想，她察觉下半身被一团冰凉的事物勒住了。低下头看去，不由得尖叫一声。 身体被勒得更紧了，一只硕大的黑色头颅向她看了过来，好似因为被吵醒，恼怒地向她吐着蛇信子，碧色的巨瞳是令她想起极致的冰寒。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阿蘅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巨蛇，完全呆愣得与它对视着…… 阿蘅想起村上一农妇在田间种地，被一条三十尺的巨蟒活活吞食进肚子。村民们对着伏在草地上的巨蟒，一个个不敢接近，只好请来师傅。 师傅用刀将巨蟒的头砍了下来，当时的阿蘅还年幼，惊惧地看着巨蟒隆起的肚子有一个人的轮廓。 而村民解刨开巨蟒的肚子时，师傅已经阿蘅的眼睛捂住了。后来听村里人讨论，那农妇早就在蛇腹里咽了气，身上的肌肤还被酸液腐化了。自那天起，阿蘅好几天睡觉时连连噩梦。 后来师傅教她捕蛇，阿蘅把捕蛇当做自己的义务，对蛇的恐惧也淡化了几分。 残余的蛇毒让阿蘅意识涣散，硕大的黑色头颅在没有焦距的视野里晃荡。 阿蘅随师父学了多年的捕蛇，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体，它有着黑铁般坚硬的鳞片，要足足两人才能环抱它的腰际。 没想到捕蛇无数，最终却要遭此厄难——被巨蛇活活吞食，也算因果报应？ 只见巨蛇咧开血盆大口，獠牙泛着森白的寒光，阿蘅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窒息的死亡。 令阿蘅意外的是，巨蛇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继续趴在石案上睡觉。 阿蘅呆了呆，这是不吃她的意思嘛，还是把她当储备粮？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好好地活着。舒了口气后，阿蘅思忖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的状态是，她被困在巨蛇盘绕的桎梏里。 这条蛇通体墨黑，鳞片如精心雕琢，不似其他巨蟒狰狞丑陋，反倒是十分好看的蛇。 加上它躯体健硕，眉心有条如血痕般的印记，彰显不同一般的王者气息。阿蘅心道，这么巨大的蛇也配得上“万蛇之王”的称号吧。 猛然想起，昨天夜里被毒蛇咬了一口，为什么现在半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 阿蘅摇摇头甩开杂思。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逃走，可自己双腿已废，连路都走不动，更别说离开这个崖地了，至少要想办法把身体调养好。 阿蘅回忆起失足的那一日，她为了捕一条匍匐在崖壁的白头蝰，系了条绳子攀爬岩壁，结果刚取下蛇袋，绳子松动，在半途失足落崖。 还好有一株老松树勾住她的衣服缓冲了落下的速度，保住了性命。想着或许能从掉落的方位，将小蛇袋找回来。 阿蘅打量四周，整个崖底被山峦围住，根本没有路径可以出去，除非想办法攀沿上去。但这奇山怪岭陡峭无比，单靠双手爬上去简直痴心妄想。 再看看岩壁地下，稀疏长了鲜红的果实，从阿蘅这个距离上看不清什么品种，长在这深山老林，难说有没有剧毒。 消耗了一天的体力，还有身上的折损，阿蘅如今又饿又渴，她急切地想爬过去看看，到底是能不能吃。 阿蘅确定巨蛇是沉睡的，试着抽离巨蛇的盘绕。刚移动了一点，身上的盘绕猛然紧了一分。 阿蘅发现巨蛇仍在睡熟，是它无意识地动作还是其实它是醒的，警告她别做小动作？ 阿蘅不敢有所动作了，手习惯性地扶上腰际，摸到的只是空空如也。那里曾经挂着一只小蛇袋，里面装了捕蛇用的道具，在坠崖时不慎脱落了，也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 阿蘅只能强忍着饥饿感，倒在巨蛇身上合眼休憩，以此保留体力。蛇皮坚硬冰凉，阿蘅躺着极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好不容易要睡着了，身上的桎梏松动了起来，她直接从蛇皮上滑落了下来，重重地摔了人仰马翻。 阿蘅狼狈地抬头，此时巨蛇已经醒了。它好似没注意阿蘅这个存在，看都不看她一眼，头颅靠在灰色的鹅卵形岩石上，墨色的尾巴在空地挥动，扬起不少尘沙。 阿蘅见它无心自己，不由地望向二十步之外的果实，此时她只想撑着这个机会解决饥饿。 掐了下脚踝，确定脚真的没有自觉，阿蘅叹了口气，继续已手代腿行动，一点点的向岩壁爬去。 好不容易爬到岩壁，阿蘅靠在上面摘下了果子，双手捧着它细细打量。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品种，像苹果那般大小，殷红的果皮十分坚硬，长满软毛的倒刺，扎着手心有点微疼。 这种果子能吃嘛，阿蘅有点心怯，而搅动的肠胃让她不敢不顾了。 阿蘅卯足了劲，试图将其果皮撕开，但实在太过坚硬，完全弄不开一道口子。光看不能吃，阿蘅气恼地将果子丢在地上。 一道黑色的蛇尾从阿蘅眼前晃过，将滚动的果子甩在岩壁上。一声撞击后，果子滚回地上，流出红色的汁水渗入泥土。 阿蘅惊愕地望向巨蛇，幽幽的碧眼也正瞧着她。明明是条蛇，阿蘅也不知为何有种错觉，它看向自己的目光透着股轻蔑，像在嘲弄她的笨拙。 第2章 巨蛇蜕皮 果汁的香味飘入阿蘅的鼻息，她咽了咽口水，也不管那么多了，捧起果子舔了舔溢出外壳的汁水，真是前所未有的甘甜。 手沿着缝隙掰开外壳，果肉不同于外壳十分柔软，轻轻咬一下会流出丰厚的汁水，大概是太过美味，她一口气把果肉吃的渣也不剩了。 仅仅一个果子，怎么够呢，阿蘅继续摘取几个果实，一个个敲在岩壁上将果壳撞烂，残破的果壳滚落一地，黝黑的蚂蚁相继沿着外壳爬上，贪婪地分食残余的汁水。 阿蘅擦干嘴角，身体重新复苏了般，恢复了点力气。 应该是饿了太久的缘故，阿蘅觉得这果子是无上的美食，之前担心果子是不是有毒，至少目前没事，看来是多虑的。 身体好转了，阿蘅开始检查腿伤。她微皱着脸，小心翼翼地把裤脚往上卷。 里面完全不成样子，腿肿成一大块，伤口处的皮肉和布料黏在一起，每拉动一下，痛苦加剧几分，简直像要把肉也扯下来。 可再疼也必须忍住，再不处理会更加严重。 咬着牙将两者全部分离后，阿蘅撕下上衣的一部分，将伤口紧紧的裹起来。有伤药是最好的，但这种地方只能将就了。 阿蘅试着让脚趾动了动，仍是纹丝未动，突然意识到有可能自己这辈子也站不起来了。被困谷底，还有诡异莫测的巨蛇，虽然它现在没吃自己，哪保某一天会变成它的食物。 阿蘅正愁肠百结，眼角瞟到了吃剩的果壳，眼瞳骤然一缩。 只见原先在舔舐汁水的数十只蚂蚁，萎靡地粘黏在果壳上，像是已经全部死去。 这些蚂蚁是吃汁水死的嘛，那为何自己没有事，难道是毒性太小的缘故？ 阿蘅不作他想，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原本还算明朗的天突然暗沉下来，头顶冒出喑哑地怪叫声：“吱吱吱……” 脚边的地面投影出两对翅膀，阿蘅不由向上看去，不禁捂着嘴巴，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无数半人半鸟的异兽，无一不是金羽人身、青面獠牙，黑压压地封住了峡谷。 它们盘旋在空中，簇拥着嘶鸣，好似有什么顾虑不敢飞近。 一只异兽舞动着刚烈有劲的金翼，向谷底俯冲而来，在半空中像被无形的力量拦截了，金色的羽翼在瞬间燃烧。异兽在这团热火中挣扎，顷刻间化为乌有，唯一存在的痕迹就是散落地面的黑屑…… 本以为异兽会因此消停，没想到激发了其他异兽的斗志。更多的异兽争先恐后地飞落下来…… 呼啸的烈风是异兽猛力的扇动，降落的黑雪是异兽毁灭的尘埃，红色的火光着染整个阴湿的谷底，好似人间地狱，充盈着灭顶的绝望与恐惧。 巨蛇对异兽的来袭视若无睹，微眯着眼慵懒地盘绕着身躯。 异兽中最为粗壮的一只，头上三色羽冠突显与其他异兽的不同，它潜伏在异兽的中央伺机而动。前方的七只异兽往下俯冲，它追随而去，在那些异兽的包围下冲入了无形的结界。 它在火焰中只烧着羽翼，终于进入了峡谷，而其他异兽全部化为灰烬。 异兽原本金灿的羽翼已变得污黑，它盘旋在巨蛇的上空有些迟疑，铁青的兽脸格外凝重，似狠下决心倾身向巨蛇飞扑过去。 在同一时刻，巨蛇睁开了双眼，电光火石间头颅一抬，咬住异兽的翅膀，将它结结实实地甩在地面。 而恰好，异兽摔落的地方在阿蘅十步左右。翅膀上好几个巨蛇咬出的窟窿，从里面涌出瀑布般的血流。它浑身战栗，爪子撑着岩石抬起身，使阿蘅更清晰地看清它的样貌…… 阿蘅背脊一凉，她好像想起这是什么了…… 迦楼罗，传说中佛教护法神鸟，主神毗湿奴的坐骑，外形半人半鸟，生有鹰啄、利爪，以蛇为主食，最终因蛇毒坐化。 曾在师傅摆在桌案上的佛经，阿蘅看到过迦楼罗的画像，咂舌于它奇特的长相。如今所见，确实是和画中的一模一样。 而为何这些神鸟会出现在名不见经传的峡谷，难道是为了捕食这里的巨蛇，甚至不惜生命的代价？但很明显，它们完全不是巨蛇的对手。 天空上的迦楼罗所剩不多了，胆怯的它们选择放弃，抖动翅膀向西边飞离，临走前深深望了眼受伤的同伴。 唯一的迦楼罗身处于血泊中，狰狞着鹰脸，利爪陷入泥土，一点点地向阿蘅爬来。 它想做什么……惊慌之下，阿蘅往后倒退，两人（兽）同是残废，但迦楼罗比阿蘅速度迅猛得多，眼看就要碰上。 “嘶嘶撕……”草丛中流动出一团乌黑，像染墨一样把迦楼罗包裹了。 阿蘅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群细小的蛇。 它们咬住迦楼罗的每一寸皮肉，放出更多黑色的血水，直到迦楼罗再也动弹不得，再重新钻回草丛，留下一具发黑腐烂的尸体。 阿蘅震惊的间隙，巨蛇已移近。长尾轻轻一摆，尸体被抛出峡谷。碧色的蛇眼微眯着，瞟向脸色苍白的阿蘅…… 巨蛇的眼瞳似千年碧潭，幽深沉寂，无一丝起伏，阿蘅已沉入其中，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空气在一瞬僵化，四野寂静得听见猛烈的心跳。 在阿蘅崩溃的前一刻，巨蛇扭转过身，重新回到原地，似乎对阿蘅毫不在意。 明明只是轻轻一瞥，阿蘅竟觉得十分漫长，缓了缓气依在岩石上。 刚刚所经历的事情，如梦似幻。燃成灰烬的迦楼罗，巨蛇的利牙撕扯，扭|动的蛇群，特别是巨蛇与她对视时，甚至产生被一口吞噬的错觉。 阿蘅摸着胸口的银锁，平抚不稳的心跳，没想到最绝望的境界，念着的还是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眼睛渐渐湿润，视线模糊不清了。 身侧有几只红色的事物在悄悄移动，阿蘅擦擦眼角，总算看了个清楚，不由瞠目结舌。 之前那些蚂蚁不是死了吗，那现在的情况怎么回事？ 只见几只渺小的蚂蚁，竟将轻而易举地搬运起果壳，向自己的巢穴爬去，移动的速度也非常理能理解。 阿蘅故意把果壳举了起来，那些蚂蚁也攀了上来，作势要咬她的手。 阿蘅感觉指头一疼，手微微一抖，将果壳丢了出去，心有余悸地看着蚂蚁拎回果壳继续上路。 世上怎么会有力气如此大的蚂蚁。阿蘅不敢确定是蚂蚁本身不正常，还是喝了果汁才变成那样的。如果是因为果汁，那她吃了那么多，为何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她还活着，接下来的日子也要努力活下去，阿蘅如此想着。 这一个白昼浑浑噩噩地很快过去，谷底的光线暗沉下来，藏匿在草丛的蛇群嘶嘶作响，有所忌惮的不敢冒出。 一到黑夜，冷风从上至下灌入谷底。暴露在外的肌肤越发冰凉，阿蘅搓搓双臂嘲讽地想着，就算不被巨蛇生吞，也会因天寒地冻而活活冷死。 阿蘅冷得寒毛直立，脸贴紧膝盖，将身体缩成一团，也好不了多少。思绪渐渐昏昏沉沉，身子随时要倾倒在地。 不知是什么事物柔软地将她捞了起来，阻断了冷风的施虐。她努力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影子。 “师傅……”她呢喃着，最终沉睡在黑色的旋流中…… 阿蘅恍恍惚惚之间，她能感受自己被温柔地包裹着，霜寒一点点褪去，肢体恢复了些直觉，本能的环住那份温暖，这一夜她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阿蘅发现居然还是睡在巨蛇所圈成的桎梏，而且还是抱着蛇的身体睡的。 她触摸微凉的蛇皮，确实是没有温度的，昨天那份温暖是从何而来的呢。 思忖间巨蛇醒来，吐着蛇信子，向阿蘅倾了过来。阿蘅慌忙移开手，紧闭着眼浑身微颤，能感觉它吐着的气息喷在脸上，意外地没有一点血腥味，反倒十分清新。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条蛇不食牲畜的？也确实，阿蘅一整日也未见它吃任何东西。昨夜若不是巨蛇圈着她，估计今早已经冻僵得半死不活了。 巨蛇狠狠将阿蘅甩开。阿蘅脚朝地，膝盖磕在尖利的石头上，疼得她咬牙切齿。揉了揉疼痛的地方，阿蘅突然反应到什么，喜出望外。 前一夜她的双腿是一点知觉也没有的，而如今竟有了知觉，岂不是有希望能重新站起来。 阿蘅撩开裤脚查看伤口，发现红肿消失了大半，伤口愈合了一些，再试试牵动脚趾，脚趾有所动弹，确实是有够神奇，按常理说是不可能好的这么快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一夜之间将如此严重的创伤愈合的？ 阿蘅环视周边，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摊黑血，那是迦楼罗死前留下的痕迹。 她绕过黑血爬到枝藤旁摘取红果，清甜的果肉含在嘴里时，想起死而复生的蚂蚁，伤口的愈合会不会和这果子有关系呢？ 填饱了肚子，阿蘅揉着脚踝，想着即使腿脚好了，也很难从高险的山谷攀沿上去，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往后的日子，阿蘅靠果子充饥，夜里与巨蛇睡在一处。 巨蛇白日里，对阿蘅是极其漠视的，墨黑的身躯盘曲着，双瞳时常闭紧，眉头的血痕一日比一日刺目。 直到一日，阿蘅注意到巨蛇猛然睁开的瞳孔，一刹那意识到为什么。 这只蛇恐怕要蜕皮了…… 从巨蛇的眼角开始，白色膜层缓缓覆盖它的周身，将它原有的颜色全部掩住，如同包裹的蚕茧。 阿蘅从未见过，有蛇会像这般蜕皮，但这巨蛇本就非同一般，她也没想太多。 自幼与蛇接触的阿蘅，自然知道蜕皮对蛇来说是极其痛苦的，她能感觉蛇的气息越发微弱。 变成“茧”以后，巨蛇再也没有动弹一下。睡在巨蛇身上时，它的肌肉突然抽搐一下，阿蘅吁了口气，总算确认它还活着。 这段时间，阿蘅的双腿好转起来，虽然还不能行走，腿脚有了知觉，膝盖能弯曲自如了，这是极好的现象。 一日，阿蘅撑着岩壁，浑身微颤着，努力让自己站起。结果才起来了一会，膝盖一软，又瘫了下去。 阿蘅喘息了会正要继续，“沙沙”的声响引起她注意。阿蘅转过头，发现许久未动的巨蛇扭动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阿蘅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3章 迦楼神鸟 “茧”只是扭动几下，而后再也无动静。阿蘅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昂头望向赤红的落日缓缓隐入峡谷的裂口。 阿蘅在谷底的这段日子，发现若在光线暗淡的情形下，可以目睹黑色的网状密布在峡谷上空。 而随着巨蛇越发虚弱，这黑色织网也越来越模糊。阿蘅隐约记得，迦楼罗就是在那处燃烧成灰烬的。 正无端猜测着，天空雷声四起，云端处拢起一道金光，顷刻化成飞箭，射向阴暗的谷底。黑色织网被瞬间割破，从撕开的口子徐徐化为乌有。 被强烈的光束刺痛，阿蘅抬手半掩双眼，待她看得清楚一时愕然。 只见万丈金光的簇拥下，一个绰绰约约的人影降落下来，他张开的庞大双翼就是光芒之源。随他而来的，赫然是之前袭击未果的一群迦楼罗。 金翼人的赤足点上了地面，散发的光芒点亮了四周。阿蘅发现他除了双翼和迦楼罗一模一样，其他和正常人无异，甚至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 而金翼人落下的期间，鹰一样锐利的眼瞳，一直盯梢着巨蛇的“茧”。他身后的迦楼罗们，冲着“茧”叫嚣着，欲扑之而来…… 金翼人收拢双翼扫视四周，视线飞快地越过阿蘅，诚然把她当布景般。阿蘅反倒歇了口气，她实在不想被殃及池鱼。 他身侧的几只迦楼罗龇牙咧嘴，伸出利爪向“茧”飞去。迦楼罗的爪子锋利如刃，所触的岩石皆飞石走粒，而“茧”却纹丝未破。 众兽正咆哮不已，这时金翼人轻轻挥手，那些迦楼罗只得让开一步。 金翼人胳膊微抬，一道金光在手掌凝聚，手化弓弩将金光射出。金光以肉眼不能窥见的速度刺入“茧”后，化为星点后消失不见。 “茧”被割破的地方渗出殷红的鲜血，阿蘅心头一震，原不想被牵连在内，但好歹与巨蛇相处数日，不忍见其受此折磨。 金翼人神色一凛，再次化出一道金光，正瞄准“茧”的心脏所在，阿蘅冲过去也无济于事，不由嘶声喊道：“等等。” 金翼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诧异地望向声源处，众兽的目光也随他瞧了过去。 阿蘅硬着头皮，在骇人的目光下跑到“茧”的身旁。她眉头微皱着抚上流血的洞口，巨蛇仍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它死了没有。 金翼人没想到蝼蚁一样的凡人，居然敢冲到前来，还一副与巨蛇十分熟稔的模样。既然只是凡人，本该不用在意，但有些事他想确认一下。 一只凶恶的迦楼罗扑上前，将阿蘅拉起抛向一边，另两只迦楼罗把阿蘅架了起来，让她双腿蜷曲跪在地上。 手被勒得不得动弹，阿蘅疼得“啊”的一声，呼吸都使不上力气。 一双赤足缓缓走到她面前，下巴被狠狠地向上抬起，耀眼的光芒刺得阿蘅微闭双眼，只能模糊地看见俊美的男人在光芒之中漠然地打量自己。 金翼人脸上现出了然的神色，轻笑着松开她的下巴，对一旁的迦楼罗说道：“杀了吧。” 对于一个柔弱的凡人，他根本不屑自己动手。 阿蘅一愣，居然就这么判了死刑。尖锐的爪子抵上她纤细的脖子，只需轻轻一划，项上人头就此落地。但也不觉得后悔，如果没有巨蛇，她早就冻死。 心里仍滋生出一丝不甘，自己对这些“至高无上”的神灵，根本就是最低等的存在，杀她就如捏死一只蚂蚁，只需一根手指头。 阿蘅紧闭双眼，只期望这种死亡不会太痛苦。然而时间静止一般，过了好一会也没动静，只听见水流的滴滴声，她不敢置信地地睁开眼睛。 头顶的那只迦楼罗，扣住她脖子的爪子缓缓松开，一只指骨分明的手生生贯穿迦楼罗的胸|膛。 那只手猛地从胸口抽出，瞬时血液如喷泉飞溅在地，迦楼罗像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阿蘅眼前一片模糊的猩红，只见修长的手托着一只跳动的心脏，再往上看去是一个未着片缕、笑得邪魅旖旎的男人，然而他的眼中沾着嗜血的暴戾。 若是搁在人世，这个男人容貌之盛，世间也难以寻觅。 峰眉若剑刻，碧眸如深潭。黑如泼墨的青丝，掺杂着一缕银丝，披散在赤|裸的背脊。他身段精瘦，腹部肌肉结扎，每一丝每一毫，不多不少十分匀称。 然后他腰腹以下，竟是一条迥异的墨色蛇尾。 男人捏紧心脏，吞咽入腹，原本苍白的嘴唇鲜红刺目：“趁本王还未完全化形之时偷袭，真不亏是神君的一贯作风。” 金翼人抿起嘴，似笑而笑道：“自上次大战后，你我有千余年未见，偶然得知墨檀魔君隐居在此，故而迫不及待的前来探望。” “那实在可惜，这穷山恶岭，招待不了九缪神君。”男人擦干嘴边的血迹，嗤笑着把心脏扔在一边。 他身边的迦楼罗连连后退，惊惧地盯着地上犹在跳动的心脏。 阿蘅总算回过神来，之前的“巨茧”竟破开一个大洞，里头空空如也，那巨蛇现在在何处？ 她不由望向那个半人半蛇的男人，粗长的墨色蛇尾灵活扭动，和完美的半人身组合竟一点也不违和。 这个叫墨檀的男人，气场和巨蛇十分相似，仿佛他的存在就是凌驾万千生灵之上。 男人的眼角漫不经心地瞟向阿蘅，只是淡淡那么一眼，无形的压迫感将她完全震慑，这冷冽的感觉与巨蛇对视的情形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阿蘅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害怕，这男人身上透着的气息是毁灭与残暴，她完全不敢与之对视。 “老友相见，没有登门礼物怎么过意的去？”九缪神君拍拍掌，身后一只迦楼罗捧着一个桃木盒子，四肢微颤着走到九缪神君跟前。 “哦……本王以为你射出的那一箭就是见面礼。”墨檀指了指胸口十寸以下鲜血淋漓的贯穿伤，一团黑色的雾气萦绕在他指尖，伤口缓缓合拢，恢复平滑的肌肤。 九缪神君没有回答，只对迦楼罗说道：“打开给魔君过目。” 迦楼罗解开木盒的铁锁，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伴随着九缪神君诡异莫测的声音：“这份礼物，你一定不会忘记。” 木盒乍开的那刻，碧色的光芒瞬间溢出，甚至将九缪神君金翼的光芒掩盖。 “不知魔君用了多少年修补丢失的元丹，这份薄礼能否唤回你千年前的回忆？”九缪神君拿起木盒的事物，赫然是颗碧色的珠子，鹅蛋大小而晶莹剔透，散发出碧色的夺目光芒。 墨檀无暇的脸上浮出一丝不稳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常，“本王倒是何物，原来只是千年前遗失的糟粕。本王自万年来，便修成了更纯正的元神，元丹对本王来说可有可无。” “是嘛……”九缪神君哈哈一笑，将珠子捏在手心，“那魔君为何这些年躲在此处，莫不是学南海龟神，做乌龟王八了吧。哎……既然对魔君无益处，这元丹留有何用，毁了也好。” 九缪神君捏紧元丹，指骨因力度而泛白，目光锁着墨檀的面容，元丹的光泽在他手掌中越发暗沉。 墨檀神色如常，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在嘴角荡漾开。 “碰”的一声，木盒掉落在地，端着元丹的迦楼罗浑身抽搐，疯癫地抓饶身体。黑血从脚掌汩汩流出，它猛地跪伏在地，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若是近距离，就会发现细小的蛇缠绕着它，死命地咬着它的肌肤，而更多的蛇扭动着向九缪神君涌了过来。 九缪神君低头扫视脚步的蛇群，轻蔑地说道：“魔君太小看我了，这些低等的畜生能奈我何？” 说罢，手化出细雨一样的光箭蛇群，将无数小蛇拦腰斩断。那些变成半截的小蛇扭动了几下，奇异的长出另半截身体。一只变两只，蛇群变得更加庞大。 不少蛇由阿蘅身旁流窜而过，却没有碰她一丝一毫。几只迦楼罗被蛇群完全淹没，痛苦地挣扎着，最终被淹没在蛇群的“泥沼”中。 九缪神君怒吼一声，从泥沼般的蛇群中飞上半空，正要斥骂墨檀，而墨檀的身影早已不见踪影。 “墨檀再躲躲藏藏，你的元丹便在此毁于我手。”九缪神君横眉立目，紧盯着谷底的变动。然后许久却无动静，他心底一横要将元丹毁去。 “神君莫要找了，本王在你后面……”身后遽然传来清冽的嗓音，九缪神君大骇，刚要侧身，金翼一阵猛烈的剧痛…… 第4章 神魔恶斗 九缪神君惊诧不已，墨檀何时绕到身后，自己竟没有一丝察觉。 此时，墨檀攥住他的双翼。没了御空的凭借，九缪神君如被擒的飞禽，身子歪斜颠倒，双腿耷拉在半空。捏住元丹的手一松，碧色的珠子直直掉落，淹没在滚动的蛇海里。 墨檀语气轻慢：“神君如若乱动，本王手脚不轻不重的，这翅膀难保不会折断。” 一代神君狼狈至此，九缪神君不由怒极攻心，奋力使出绝杀一招，金羽抽离皮肉，密密麻麻的射|向墨檀。速度之快，也避无可避。 眼看要穿成刺猬，墨檀松开金翼，疾速后退。周身笼起一团黑气，将刺来的金羽包裹着。金羽去不得回不得，九缪神君无法收回金羽，后背金翼光秃一片。 “瞧神君此刻……”墨檀捻起一片金羽，笑得如沐春风，顿了顿又道，“像不像拔了毛的公鸡？” 九缪神君暴跳如雷，心中暗道：这魔蛇竟能轻易抵挡自己的杀招，为何感觉他比千年前更为强大。不对，他明明失去元丹，魔力应当大减，难道他所说修成纯正元神是真的？ 阿蘅仰头看去，上空金光和黑雾混合，瞧不清两人恶斗的场景。 这时一道碧色的光吸引她的视线。她垂头望去，只见蛇群中流动着一颗碧色的珠子，在涌动的蛇群中缓缓向她的方向滚来。 这不是神君威胁墨檀时的元丹吗，怎么会在此处？ 阿蘅将元丹拾起，托在手心细细查看。这珠子碧翠晶莹，珠内浮动着淡薄的白色烟雾，美得不似凡间之物。她猛然想起，这珠子是上空那两人争夺之物，自己捡去岂不引火烧身？ 刚要把它拋回原处，乍现的金光让她动作一滞，只听见九缪神君大喝：“本座偏偏不信，你这臭蛇会不在意修炼万年的元丹。” 九缪神君俯冲而下，如炬的目光搜索元丹所在。碧色的亮光在昏暗的谷底极好辨清，很快他发现元丹落入阿蘅手中。 双足一降临地面，以“玄天之气”将周边蛇群震飞。 九缪神君双手合一，收拢“玄天之气”，心中不由诧异，这女子在如此凶险的蛇群中居然毫发未伤，之前也为那条臭蛇不顾性命，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 若为美色，这女子在凡间也算中上之姿，只是仙魔妖三界绝色美女多不胜数，也未曾听说墨檀魔君近过女色。所谓蛇性本淫，难道这千年的枯燥生涯，将这臭蛇的秉性憋出来了。 阿蘅尚未回神，突感金光刺目，定睛一看便瞧金翼天神，凤眼微眯的打量自己。 在剧烈的无形威压下，阿蘅身子不禁微微战/栗，感觉如捏在他掌心的蚂蚁，可以任其揉|捏。 心底一个刺耳的声音急促道：“快将碧珠主动交出，免得受到牵连。” 另一个声音徐徐道：“这九缪虽为天神，却无半点仁义之心，可以滥杀凡人，就算交给他也难逃一死。” 正心思百转之时，九缪神君为防墨檀赶来，左臂向阿蘅伸去，只想尽快把元丹夺回。 阿蘅快速将元丹藏在身后，谨慎地瞪着九缪神君。 九缪神君轻嗤一声，一个弱小的凡人也敢忤逆自己。那条臭蛇御空速度虽然没自己快，应该也快到了，不如直接杀了她，快些取回元丹。 只需一道神力，她的五脏六腑便会震成烂泥。九缪神君轻蔑地想，死在天神手下，也是她的造化。 脚踝猛然一疼，他低头瞧去，只见一条细小的幼蛇不要命一般，狠狠地咬住自己。 九缪神君怒道：“该死的畜生……” 正要发功，将那条小蛇和女人一起诛灭，竟好端端的使不上一点神力，这是什么原故？ 不经意间，咬住脚踝的小蛇松开尖牙缓缓爬离。九缪神君心急火燎，追上去要将小蛇踩死。 但小蛇像在耍他一般，在快要踩住时，小蛇远离脚一寸的距离。 小蛇像是戏弄神君失去了耐心，极快地向不远处一团黑雾爬去。 黑雾凝成一道身影，黑色盘曲的蛇尾若隐若现。那人弯下腰将小蛇托在手上，小蛇吐着蛇信子，乖巧地圈上他的手指。 “神君，你这么心急作甚？”墨檀伸手点点小蛇的脑袋，神态自若道。 九缪神君捂着丹田处，像在堵住某样悄然流失的事物，他咬牙切齿瞪着墨檀：“你手里的那蛇有什么古怪？” 墨檀咬破手指，指尖流出殷虹的血，小蛇张嘴接住，然后将小蛇放回地面。 小蛇愉悦地转了个圈，依依不舍地钻回荆棘深处，四周的蛇群也随着小蛇而去，如攒动的黑色泥流。 碧色的眸子目睹蛇群的迁移，直到最后一条消失不见，墨檀像才注意到九缪神君存在般，漫不经心地望向他：“神君现在感觉如何？” 九缪神君怒道：“卑鄙，竟试用这种手段……” “只是巧好神君释放的神力，是本王饲养的异蛇最喜吃的食物。异蛇太过贪念，估计这一口咬下去，神君的神力所剩不多了吧。神君也不必心急，缓几日自然会恢复的。” 墨檀嘴角一弯，继续说道：“只是嘛，神君难得做客，怎会让你轻易离开呢……” 九缪神君胸|膛起伏，额头青筋突起。这臭蛇竟然使了旁门左道，来折损他的神力，如今更难对付他了。原本想趁臭蛇化形最虚弱时，前来剿灭万蛇魔窟，想不到害自己狼狈至此。若是因此落在臭蛇手里，那不是生不如死？如今的境地，还能有回转之力吗？ 单靠飞行，他很快能甩掉墨檀，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他早已察觉墨檀重新布下结界，神力流失也不能像之前将其一箭刺穿了。 九缪神君低头思忖正想着对策，碧色的光芒突然暗淡了下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身后一个小小身影，在努力远离火药味充斥的战局。她只能靠着双手撑地爬行，狼狈地像条丧家之犬。 九缪神君走到她跟前，扼住柔|软的脖子，对墨檀冷哼一声：“本座是那么容易留得住的吗？” 墨檀神情一顿，继而轻笑道：“久负盛名的神君居然利用一个凡人做威胁。” 九缪神君略微尴尬，转念一想，若是杀死墨檀和这个凡人女子，自然没人知道自己的丑事，总之先离开此处，恢复神力再想办法，便正色道：“撤掉上空的结界，否则……” 手下的力度紧了紧，阿蘅瞬时喘不过气来，疼得呻|吟一声。 “你以为一个凡人就能牵住本王？”墨檀淡然地摆手，嗤笑九缪神君的自以为是。 九缪神君见威胁无用，索性破碗破摔，双翼张开，擒住阿蘅向上空飞去。即使结界不能破除，也能用凡人的身体抵挡一下伤害。 然后冲入结界的那一刻，九缪神君没感到一丝魔气，不由哈哈大笑，果然还是赌对了。 为抓稳阿蘅，九缪神君双手化为原型，利爪擒住她的肩膀，再放出神识，窥见两里外一团弥散的黑雾，以常人不可见的速度御风逼近。 九缪神君不得不双翼施力，不敢一丝停歇，极力将黑雾甩远。然而速度一加块，黑雾反倒更加紧逼。 黑雾的威压逼得九缪神君不自觉一紧，爪子嵌入阿蘅柔软的骨肉，溢出的血水飘洒而下。 幸而高空呼吸不畅，阿蘅整个人昏昏沉沉，五感皆失，已感觉不到痛苦。 而阿蘅揣在怀中的元丹，也随着颠簸衣裳，如碧色的星点划落，最终消失在沉沉烟霭中。 九缪神君察觉元丹遗落，索性松开阿蘅，向元丹掉落方向追寻而去。 阿蘅一失去支撑，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落。烈风要将她撕成肉块一样，呼啸着刮伤她的身体，阿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见的只是黑色烟雾一点点将她吞噬。 黑雾托起阿蘅降到密林深处，将她安放在草地上，缓缓凝结成一个颀长的人影，墨色的蛇尾缠上她的陂足。 “会有点疼，忍一忍。”墨檀扶上阿蘅微曲的脚踝，猛地一下用力将其掰正。 “啊……”入骨的疼痛让阿蘅彻底清醒，她颤栗着喘了口气，才察觉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双腿像缠绕了冰凉的东西。阿蘅惊得坐立起身，侧头望向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 第5章 太行山下 密林的树叶轻轻摇摆，飒飒声仿佛在耳畔作响。墨檀垂下身看着阿蘅脚踝的红肿，齐腰的青丝被细风捋动，丝缕飘拂在阿蘅苍白的脸颊。 阿蘅的视线落在他发顶一小缕银发，再移到他桀骜不羁的面容，然后是迥异的墨色蛇尾。 阿蘅开始皱眉思忖，忆起的是被所谓的神君抓去的情景，而现在她头枕在陌生男子的怀里，双/腿被什么东西勾住，这是什么情况…… 如此一想，阿蘅又羞又窘，唯一肢体接触过的男子只有师傅，但也止于师徒之间的礼节。而且他下半身不同于常，让她油然生出一丝畏惧。 阿蘅猛地坐起身，挪动双腿向后退了几步，缩起身子警觉地观察墨檀一举一动。 墨檀没意料她的动作，愣了愣忽地轻笑：“怕什么，本君又不会加害于你。瞧你这幅摸样，与躲在墙角的小鼠有何区别？” 阿蘅有点犯懵，对方已挑明没有恶意，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转念一想意识到什么，大着胆子问道：“是……是不是你救了我？” 墨檀碧色的眸子微眯着，偏头瞧向别处，对她的问题置之不理。 阿蘅见他不回答，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双腿。刚刚挪开墨檀身边的时候，发觉小腿的肌肉恢复了些力劲，脚踝没了畸形的歪曲。深觉不可思议之时，阿蘅再次想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阿蘅深吸了口气，将全身力气聚集在身下，膝盖抖动着一点点伸直，后臀缓缓离开地面。 从摔下悬崖后，阿蘅无时无刻不在想站起来的可能。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一边喘息着，一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打晃的双腿，脑海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居然站起来了，终于站起来了…… 大概是太过虚弱，阿蘅站立没多久腿脚一软，重心不稳地倒了下去，脸与地面撞了个正着。 “伤没好多久就急着起来？”墨檀伫立在一旁，似嘲似讽地看着阿蘅的一举一动。 小腿的肌肉有些抽搐，因着耗尽了力气，再也无法动弹一下了。在墨檀轻蔑的目光下，阿蘅也不敢有所动作了，她狼狈地抬起身，拍拍衣裳沾上的泥土。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闯入阿蘅的眼帘，阿蘅惊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 手指在她眉宇的位置停了下来，像抚平不安般顺着她眉尖而下，带着微凉的温度擦上她的脸颊。 “之前像只小鼠，现在像只脏脸的花猫。”墨檀移开手指嗤笑道。 阿蘅察觉到他的指尖粘了点泥灰，脸不经意有点微烫，并不是因着羞涩，而是自己这番丑态。 阿蘅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摸摸衣襟，里头空空如也。她记得把那个碧色的珠子放在怀里，好端端的怎么不见了？ “在找什么？”头顶传来墨檀清冷的询问声，愣是把阿蘅唬了一跳。 阿蘅脸色倏地发青，没记错的话那珠子是他十分重要的东西，现在极有可能落在九缪神君的手里。虽然墨檀救过自己，她也不确定他的真实目的，若是让他知道…… “找的可是本王的元丹？”墨檀见阿蘅沉默不语，俯下|身轻声问道。 湿热的气息吐在阿蘅耳畔，引起的激得阿蘅一颤，只好闭着眼老实交代：“好像弄丢了……” 墨檀了然的轻哼，立回身道：“恐怕那只蠢鸟又会借此来找本王麻烦。本君王刚刚恢复，一只蠢鸟还是足以应付，就怕他带了神界其他的人马。” 阿蘅不敢说话了，微垂着头，也能感觉他灼人的视线烤着自己。 “不过……”墨檀深沉的语气一转，嘴角轻轻上扬，“他们敢来，本王就没有法子对付吗？” 阿蘅疑惑地抬头，望见的是碧瞳微微流转，被其光彩所惑，情不自禁地问道：“你说的法子是什么？” “自然是要去某个地方。”墨檀视线回到阿蘅身上，指尖点上她的鼻尖，“至于你，作为丢失元丹的惩罚，也得与本王前去。” 可她的腿这副模样，连走路都成问题啊。 阿蘅还在消化他的话，发现身子逐渐离开地面，一双有力的双臂稳妥地将自己接住。 阿蘅惊愕地抬眼望向放大的俊脸，触到他未着片缕的胸膛，像摸到烫手山芋一样缩了回去，手脚慌乱地不知道放哪里。 墨檀看着尴尬的阿蘅，剑眉轻挑。一丝黑气从他的肌肤渗透出来，将阿蘅重重包裹住。 阿蘅察觉时墨檀已然不见，心中猜测黑雾便是他的本体。而此时她已被黑雾架起远离密林，向皓月长空飞去。 黑雾在迷离月色下驰聘，穿越于薄云缭绕之间。无数山川湖海从眼底一跃而过，劲风在身侧狰狞嘶吼，可见御空速度之快。偏生这么快，阿蘅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似乎与周围隔绝开了。 袭来的倦意，加上伤口的疼痛，让阿蘅不知不觉睡去，等醒来的时候，正值日出之时。 阿蘅根据日升的方位，判断出黑雾所行的是东北方向。随着前行，海拔越发高耸，能更清楚地看见地上的面貌。 云雾绸缎般裹住群峰，山峦沉沉叠嶂，峡谷深如龟裂，遍地的蓊郁翠绿。远处有数柱炊烟飘起，应是坐落了一座小村庄。 阿蘅有些迷茫，喃喃道：“这是何处？” 淡然的回答在耳畔响起：“太行山。” 阿蘅意识到这是墨檀的声音，浮着的不安莫名地沉淀下来。这处与家乡有千里远的距离，行程却只需一夜，也不知这墨檀夜行千里有何目的。 阿蘅轻声问道：“这里有你所说的法子？” 许久也没等来回答，已在一座的山峰落了下来，黑雾凝结一个半人半蛇的身影。腰腹一紧，阿蘅发现自己仍在他怀中。 “你只需要跟着就行了。”墨檀将阿蘅放在一块干净的草地，锐利的碧瞳扫视四周，“本王记得应在此处，为何一点气息也无？” 墨檀走到悬崖处，低头发现峭壁上一团黝黑的块状物：“想不到此处会有修行千年的灵芝。” “魔君驾到，有失远迎……”从土囊处冒出若有若无的沧老声音。 墨檀沉声道：“即知无礼，还不现身？” “遵……遵命……”褐色的泥土开始松动，钻出一个鹤发童颜的男人，头顶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笠，除了他年轻秀气的面孔，其他和老翁没多大区别。 “你在此镇守多少年？” “已千余年……”老翁跪伏在地，垂着头颤声道。 “那可有注意这处的气息变化？” 老翁略微迟疑道：“未曾。老夫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墨檀摇头叹息，浮出阴骘的笑意：“此等废物，只知修行，留在世间何用。” 老翁重重磕上地面，不断哀求：“求魔君饶老夫贱命，老夫身份卑微，修为又浅薄。这千余年想方设法，不让采药人拾掇了性命，就是为有朝一日，能脱离妖身。” 阿蘅在一旁听两人对话，默想得罪了墨檀，还有好果子吃嘛。又瞧老翁哭哭啼啼，加上他的面孔倒跟幼童无异了。 老翁噙着泪见墨檀无动于衷，只得出此下策：“老夫这些年头虽然不问世事，对外界还是有一丝感应。大概千年前老夫刚修炼之时空有灵识，却不能运用，极易被别的妖魔采去滋补。” 老翁顿一顿又道：“也确实是上天垂怜，有一日这崖顶莫名多出一‘灵物’，混合极凶的之气，方圆百里之内的妖魔皆不敢接近，老夫头一百年才能性命无忧。” “那‘灵物’现在在何处？” “老夫不敢多言，只是取走‘灵物’的凶兽太过悍戾。那凶兽在太行山也有千年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老夫也是为了魔君着想。” 说罢，老翁心中如敲擂鼓，偷偷瞧墨檀的神色。突地脸色一沉，从口中吐出鲜血，整个身子像被无形的压力扣在地上。 墨檀面冷如锋，厉声喝道：“以为本王不知你的心机，激将之法用得如此拙劣。” 老翁鲜血，口齿有些不清：“老夫说的句句属实啊，怎敢欺瞒魔君。” “即便你所言非虚，本王又怎会因此而有所顾虑，只需告诉本王那凶兽身在何处便是！” 老翁思忖片刻便道：“凶兽正镇守在太行山熔岩口，那处关乎了整个太行山命脉。若是损坏，太行山脚下千万百姓只怕会受牵连……” 墨檀轻笑：“人间之事与本王何干？” 老翁叹了口气，转头望向阿蘅道：“魔君身边这位姑娘好像是凡人，应当会不忍心见人间生灵涂炭。” 阿蘅听老翁提到自己，确实也不想山下的百姓遭受厄难，但墨檀可能听取她的话？ “跟本王在一处，自然不用管凡间之事。”墨檀将阿蘅拥入怀抱，黑雾一散腾空而起，“至于你，本王最恨谲诈之人，敢算计本王者皆未存活于世……” 阿蘅再回头望向崖顶，见老翁抱头嘶吼，顷刻后身体崩裂，化为尘灰散去。这一幕触目惊心，让阿蘅只觉四肢透凉…… 第6章 熔岩火口 阿蘅不再敢多看一眼，收回的视线撞上墨檀削长的下巴，心有余悸地别开眼。 刚刚所目睹的，阿蘅愈发觉得墨檀嗜血残暴、喜怒无常。虽然迄今为止没有伤害过她，但他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阿蘅产生自己只不过是他随性玩物的想法。 而且他来太行山寻物，为何捎上自己这个残废，阿蘅感觉此行并不简单。 墨檀只淡淡瞟了一眼脸色如纸的阿蘅，开始凝神聚气循着波动的山灵之气，很快从中找寻太行山的地脉之源，腾起黑雾向东麓山底降落。 墨檀降落的地方是偌大的山丘，大约只有两百丈高，在周围四根石柱般的山峰存托下，显得异常矮小，而特别之处在于它旋涡状的地貌。顺着漩涡的往中心地带延伸，沟壑越来越深，像极了通向地底的阶梯。沟壑的中心有一个黑洞洞的地底，正腾腾地冒着白气。 刚到地面阿蘅就感觉到一股难耐的高温，一刻也不想在此处久待。 墨檀向沟壑中心走去，阿蘅愣了愣，他不会是要进去吧，也不知地底是什么，像一阵火要往上窜。 “等……等等……这是要去哪里？”阿蘅轻如蚊吟地唤住墨檀。 “这是牵动整座太行山的地脉之源。有本王在此，还有什么可怕的？”墨檀动作一滞，低头盯着阿蘅垂着的发顶，“哼，本王差点忘了，你只是柔弱的凡人。” 阿蘅闻言默不作声，额头被墨檀的手指轻轻一触，顿时被透体的冰凉浸浴。她惊异地正要抬头，墨檀已抱着她纵身一跃跳入地洞。 洞地的气流涌上来，阿蘅被吹着闭上双眼。洞穴似乎极其深，好一会才到达平地。她迷迷糊糊地看清四周，不禁被眼前的奇观吸引。 从未见过这般景象，整个岩洞被火光染成赤色。一条燃烧的泥流在洞地缓缓流淌，光源似乎是里面的天然煤炭燃烧而生。“吱吱”是岩石烧裂的声音，不断有气泡汩汩地蒸腾出，带出一团团黑烟。 这里的温度明明能将人活活烤成肉串，却一点也不觉得热。阿蘅无端猜测，难道是之前墨檀触摸的缘故？ “若那个灵芝精所言不虚，本王所需之物应在此处，但这个地脉之源看似并无特殊之处。”墨檀环视岩洞，沿着熔岩的岸边而行，进入幽深的隧道。 隧道越走越狭小，通向的地方深不见底，熔浆蔓延得极凶，似乎要涨上墨檀的脚底，墨檀仍是视若无睹的前行。 昨夜御空飞行，阿蘅未免有些倦意，眼皮像镶嵌了千斤重的铁皮，死命地要阖上眼，头差点撞上墨檀的肩膀。 而在完全闭上的那一刻，阿蘅惊醒般猛地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墨檀身后。 她好像看到一道纤长的黑影从视野闪过，速度之快让她以为是错觉，但接着又是一道黑影。阿蘅背脊发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蘅警觉地盯着深邃的洞口，只有几缕黑色泥灰从岩顶掉落下来。她吁了口气，自己确实太过敏感了。 此时墨檀停了下来，阿蘅顺着他的视线移了过去，只见前方的隧道被滚烫的泥浆堵死。泥浆像由上至流下来的，附着密密麻麻的气孔，似乎通向了另一头。 “这泥浆有一丝让人作呕的浊气，应该是故意设在此处的障碍。”墨檀如此说着，运起自身的魔气意图将泥浆推倒，反倒更多的淤泥排了下来，似山洪爆发，很快漫上墨檀的脚底。 墨檀厌恶地倒退几步，皱着眉头思忖了一小会，寻了块干净的地，将阿蘅放置在地上。 阿蘅对他突然地动作惊了一跳，满脸疑问地望向墨檀。 墨檀沉声道：“带人无法通过，你在此等待，本王去探探究竟。” “可……”阿蘅有些心怯地扫了眼阴暗的四周，情不自禁地拉住墨檀垂下来的手。 “不用怕，本王很快回来。”墨檀反握住阿蘅，似安抚一般揉了揉她的手心。 墨檀的手是冰凉的，可说不清的原由，阿蘅的心像脱了缰绳的野马，猛地跳快了些。 阿蘅轻柔地嗯了声，想松开墨檀的手，可怎么也挣脱不开，分外羞恼起来，眼不自然地移向别处。 墨檀看着她秀美白皙的侧面，云鬓挡住她闪烁的杏眼，只露出削尖的鼻头和圆润的下颚。 “好了，不戏弄你了。”墨檀轻笑地放开她的手，一团黑雾从他脚底蔓延而上。 阿蘅错愕地回过头，嘴里努了努想说什么，却只是看着他周身全部化为雾气，从泥浆的孔缝通向另一头隧道。 墨檀最终化为烟雾那一刻戏谑的笑，阿蘅看得清清楚楚，羞愤地想也不知道这墨檀搞什么门堂，所做之事诡异如深，对自己的态度更说不清道不明，完全没有凡间的男女大防。 不过也许魔便是如此，随心所欲，自在唯我。这么想阿蘅释然了，自己一个凡人对魔君应该不算什么。 疲倦再次袭来，阿蘅索性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似真似幻的梦。 那是暮色浸浴的院落，七岁的她刚刚学会作画。因为石桌比较高，身材又矮小，阿蘅只好半蹲在石墩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墨笔，在草纸上胡乱地涂鸦，连握笔的姿势都歪歪扭扭。 直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将橙色的光线挡住，阿蘅才放下笔讪讪地望着眼前的人：“师傅……” “你画的是什么？”男人指了指草纸上像腊肠一样的东西，不同的是它长了四条细细的腿。 “这是小黄。”阿蘅拍拍手，耐心给师傅解释着。 “那这是什么？”男人又指了指旁边的像鸡腿的事物。 “家里养的小红，小黄平时最喜欢追小红了，有一次差点要到它的尾巴，急的小红飞到屋檐上。”阿蘅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滑稽场景，笑得眯起了眼。 “那为何你把小红画成鸡腿？” 小黄是家里养的一只大黄狗，小红是鸡窝里最不安分的大公鸡。阿蘅咽了咽口水，偷偷瞟上对面的鸡圈。 男人扶额，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感叹，怎么摊上这个又呆又好吃的徒弟…… “师傅，阿蘅知错了，不该肖想家里会孵蛋的鸡。”阿蘅对着手指，羞愧地说道。 “小红何时会孵蛋了，为师怎么不知道？”男人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啊……阿蘅不知……”阿蘅整日想着如何能喝上美味的鸡汤，从未注意是哪只鸡下蛋。 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甩云袖向屋内走去。 “师傅……”阿蘅支起身子，脚刚着了地又软软地倒了下去，原来是蹲太久脚麻了。 “师傅等等我……”可是怎么唤，师傅都没有回头，空空的院落只留下她一个人。 因逆着夕阳，阿蘅始终没看清师傅的面容。头嗡嗡作响，阿蘅捧着脑门痛苦地思索，明明师傅就在身边，怎么会想不起他的长相。 正懊恼着脚心突然痒了起来，像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舔/着，阿蘅痒得咯咯笑：“小黄别啦。” 可是脚底越发难受起来，阿蘅猛然醒了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做梦，然后低头看着身|下，啊的大叫起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 这怪物体态光滑，模样像极了蚯蚓，个头却足有松柏粗。通体是半通明黑色，有无数细长的触角抵着地面。再仔细看，它躯体似乎会流动，触角能伸能缩。头顶裂开的部分阿蘅的脚掌，应是怪物的大嘴。 阿蘅战栗着想把怪物踢开，可腿脚根本使不上力，突然想起自己是残废的。双手撑地朝后退了退，怪物仍是不依不挠地挪了过来。 情急之下，阿蘅捡起身边的石块砸向怪物，可怪物的头颅像棉花一样凹了下去，皮肤没有一丝伤痕，不过它还是松开了阿蘅。 阿蘅缩回双脚，总感觉那被怪物咬住的地方糊的，恶心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为防止怪物再次接近，她又警惕地朝身后退，后背触上的却是十分柔软的事物。 不对……她身后明明是坚硬的岩壁，之前还靠在上面睡过…… 阿蘅冷汗淋淋，机械地转过身看去，只见数条与身边那只长相一样的怪物附在岩壁上，躯干蠕动着向阿蘅挪了过来，而其中一只已绕在阿蘅背后。 顿时阿蘅尖叫出声，又怕太大举动怕引起怪物的躁动，屏住呼吸努力地向侧边远离。 可怪物们也不会因此而放过她，从岩壁滑落下来将阿蘅彻底包围，触须从躯体缓缓伸长勾住她的　。 或许墨檀就在附近，阿蘅大声叫唤，墨檀始终没有出现，只好用手将怪物的触角扯开，反而越来越多，连手臂都缠上了一些。 怪物们勾住她后，将她向堵住隧道的泥浆拖动。奇异的是怪物像自身与泥浆是一体般，直接溶了进去，阿蘅被顺势拉了进去。 墨檀不正是往这个方向过去嘛，或许能碰上他，阿蘅这般庆幸着。 身体被硬生生的拖曳，不少尖利的石头磕上阿蘅的背脊，疼得她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了。 所过之处愈发狭小，像通向某处的秘密通道，阿蘅也愈发觉得遇上墨檀几率渺茫，现在她所担心的是这些怪物到底要带她去何处…… 第7章 食人巨兽 阿蘅似听到泉水的低鸣，叮咚叮咚，由远及近…… 她在恍惚的声音中，忆起了与师傅在自家院落后的竹林里，青衣翩然的师傅摘下一片翠绿的竹叶，捻在薄唇轻轻吹奏。 年幼的阿蘅把双脚浸泡在冰凉的泉水里，听着水流的湍湍之声为师傅协奏。 身体疼得几近麻木，水流声越近，阿蘅的意识也清晰起来，那些幻觉消失无踪。阿蘅睁开双眼望着怪物前行的方向，整个通道就像个巨大的漏斗，而漏斗的尖端仿佛将光线全部吸纳，怪物们拖着阿蘅跨过这道光与暗的界限。 怪物们的触角缓缓从阿蘅的四肢抽离，她总算能呼吸顺畅了。待阿蘅适应了光亮，坐起身目瞪口呆地打量四周。 这哪是泉水声，分明是血水流动…… 这是一个宽阔的赤金色岩洞，无数钟乳石镶嵌在洞顶，滑落下一滴滴红色的血珠，汇集成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池，咕咕的气泡在高温下一股股气泡蒸腾而上。 在血河的漩涡间，一座布满龟裂的黑色大岩石徐徐升起，足足有座小山般大小。 岩石的一道缝隙裂开，露出一双硕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紧盯着虚软无力的阿蘅。 阿蘅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巨石，而是只潜伏在血河中的巨兽。 巨兽咧开一张血盆大口：“好细嫩的女娃，拖到这边来看看……” 怪物们再次向阿蘅逼近，黏糊的触角伸向阿蘅，阿蘅在无数的触角中奋力抵抗，最终还是无奈地被拉到河岸。 血池中的巨兽向阿蘅游了过来，怪物们哄作一团迅速后退，让出一大片空位。 “好久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了，这些小杂碎带来的都是附近村民，拖过来的时候就被这里的高温活活烫死了，嚼起来一点滋味也没有。咦……为何这个女娃没有死。” 巨兽的语调十分兴奋，贴近阿蘅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好香，人间年轻少女的芬芳。不对，你身上还有股别的气息，不像人间所有，倒是……有点像魔族的……” 阿蘅有点愣怔，这巨兽说的魔族气息莫非是墨檀的？这几日确实是和他在一处的，沾上他的气息也不奇怪。 听它的话语这巨兽是吃人的，阿蘅也注意到河岸上摆着散成一团的白骨，不少骨头碎成七零八落，应该是巨兽啃食所致。 巨兽呵呵一笑：“这气味着实令人作呕，洗干净吃起来更香。” 巨兽踏出|血池样貌尽显。它体态似牛，皮坚如磐石，嘴张开便占了脸一半。 难得有活人进来，巨兽产生戏耍的念头，粗壮的前蹄推倒阿蘅的后背：“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帮你。” 这力度在它看来极轻的，阿蘅却重重倒在地上，疼得咬牙切齿，五脏六腑像错位了，喉管有丝血腥味。 “凡人太弱小了，轻轻一捏就能弄死，一点也不好玩。”巨兽遗憾地咂咂嘴，猩红的长舌在嘴边一舔，“恩……还是直接吃掉算了。” 说罢巨兽一个俯身，森白的锯齿向阿蘅袭来，要把她要下血池。 阿蘅见状猛地翻倒，险险躲过巨兽的尖牙，额头尽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这样也能躲过去，那下次呢……”巨兽喜欢这种猫与老鼠的游戏，但它更急于品尝美味。 刚刚那一躲已经耗尽阿蘅大半力气，估计这次在劫难逃，在巨兽扑来的血盆大口下，缓缓闭上眼睛。 可半天也感觉不到预料的疼痛，阿蘅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巨兽像只被撞飞的丧犬仰倒在地，嘴巴扭曲得歪向一边。 这时一只手扶上阿蘅的头顶，似乎已将她的恐惧吸纳过去。阿蘅抬头望见的是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容，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他……他终于出现了…… 从未这般欣喜，像甘泉溢满阿蘅的心间。阿蘅说些什么，喉咙一动便咳嗽出声。 巨兽那一脚对凡人来说实在过重，加上之前九缪神君在她肩上抓的伤口，简直折损了她半条性命。 墨檀俯下身，将她揽在臂膀上，含笑道：“才离开一会就出了事，果然天生就是让人糟心的。” 阿蘅有点气结，声音虚软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如此狼狈。” 阿蘅一说完懊悔不已，那句话居然有点撒娇的味道，阿蘅从不屑做扭捏之态，而且她与墨檀也没熟到这份上。 墨檀闻言笑意更浓，阿蘅在他微微闪动的碧瞳下，不自然地垂下头。 “小子竟敢如此伤我。”一旁的巨兽清醒回神，将两人僵着的气氛一散而空。 巨兽愤怒地咆哮，刚刚墨檀将它打飞在地，着实让它脸面无存，恨不得将眼前二人撕成碎片。 “那一拳应该够你受了，若再走近一步，就不止是这般了。”墨檀收回笑意，移向巨兽的视线轻蔑而狂狷。 巨兽原想冲过去将其咬死，但闻言心中有些胆怯，暗想对方一定不简单：“原来那凡人身上的魔气是来自于你。你到底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自然是可以制你的人，而你身上有本王所寻之物。” 墨檀说的语调云淡风轻，巨兽却听得如中雷击，强忍怒火道：“可笑！何来什么宝物可寻，你擅闯我的地府，本是必死无疑，但谅你是魔族饶你不死，带着你的女人速速离开吧。” 墨檀对巨兽言语不加理会，盯着血池饶有所思道：“如果本王没有猜错，这些像蛞蝓的腌臜生物是你的手下‘地附’。而你是五大恶兽之一，名为‘烬融’，平素最喜食人。你放弃生鲜活人，在此吸食地脉精元，如此足不出户，必是逼不得已……” 被称为烬融的巨兽，眼瞳凶光毕现，铁爪抓饶在地，激起厚厚灰尘：“看来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于你。” 烬融咆哮一声，向墨檀两人横冲而来。墨檀一手揽住阿蘅，另一只手轻轻一接，将撞上来的烬融头颅抵在手掌，接着像捋开灰尘般一挥手，烬融重重摔在岩壁上。 烬融狼狈地跌在地上，撞上的岩壁落下一个巨大的深洞，四分五裂的碎石散在它身上。 “上次还不够让你接受教训？你呆在此处，也是因为本身负重伤，何必苦苦强撑，早点说出那物在何处，或许本王会保你全尸……”墨檀收拢手掌，轻笑着说道。 “可恶……以为这样就能制服我？”烬融强撑着爬起，嗷吼地撑开大嘴，喉咙如同一个无底黑洞。 地面破碎的岩石和白骨，流淌的血池，躲在暗处的地附，都在一股强大的气流下卷入它的腹中。似能将天地万物都吸纳进去。 阿蘅的发丝和衣摆朝烬融的方向吹动，无形的吸力要将她吸了过去。阿蘅未能反应过来，腰腹一紧，发现自己被墨檀拉进怀中。 墨檀拥着她腾上洞顶，扣住钟乳石以稳住自己。阿蘅被迫头靠在墨檀的臂膀上，身体与其紧紧相贴，若是往常她早已脸红一片，可是当前状况不容她多想。 墨檀仍是从容不迫，俯视烬融狰狞的大嘴，恍然大悟道：“本王倒为何没有一丝气息，原来如此……” 说罢一个纵身向烬融口中的黑洞俯冲而下…… 阿蘅大惊失色，这墨檀竟顺了烬融的意，进入它的腹内，也不知道他有何意图。 腹内旋风的凛冽，几乎能割破肌肤，阿蘅在墨檀怀抱的庇护下避开了伤害，同样她也没看清整个过程，只觉得两人降落花了不少时间。 说不出的不对劲，明明只是烬融的肚腹，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双脚触上了坚实的地面，阿蘅尴尬地移开墨檀的胸膛，难以置信地看向四周。 这是一片荒芜的废墟之地，地面寸草不生。无日无月无星，头顶似被一裹黑布笼罩。天地间唯一的光源是堆积如山的白骨中，飘出的点点磷光。一条鲜红如血脉的瀑布，将一根根破碎的骨头冲刷下来。 “这是哪里？”阿蘅喃喃地问着，对这晦暗污浊的地方有所畏惧，抬头向墨檀看去。 “应该就在此处……”墨檀的话难掩他的兴奋，垂头轻声对阿蘅道，“本王要去的地方，难免会有些凶险，你是留在这等待，还是……” 阿蘅一听心里一急，打断他的话：“我跟你一起去，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好，不会再让你一人……”墨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将阿蘅一揽横抱着。 他的话语倒像是某种意义的承诺，之前也是这般被他抱着，也没觉得什么。如今火烧火燎着自己，阿蘅越发的不自然。 阿蘅叹了口气，若是这两条废腿早日康复，也免得这些麻烦了…… 第8章 神魔之器 所经过之地有一道白骨堆砌成的拱桥，横在两边悬崖之间，悬崖下是黑不见底的深渊，墨檀眼也不眨从上面踏过。阿蘅能听到墨檀移动时，骨架发出的吱呀声，还有点缀在骨头上的磷火，像是鬼魂在盯梢他们的一举一动。 通过了骨桥，几条黑影闯入阿蘅的眼帘。那不是之前也一起吸进来的地附嘛，阿蘅对它们说不出来的厌恶和恶心。 地附本想偷袭，突然在他们几步之外停住，很快往后退却，应是被墨檀放出的威压所震慑。 “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墨檀厉声喝道，手刚放出一团魔气，一个声音将他的动作打断。 “魔君，请手下留情。”一个苍老的女声急促说道，地附窸窸窣窣地朝声音的源头溜去。 阿蘅有些愣怔，此处是烬融的肚腹，怎么会有活人。 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岩石下，长发结扎成一团绕到地面，身上穿着因陈年未洗而变黑的破衣，身旁一个煮着发黑污水的生锈锅炉。 一只地附衔着一块骨头递给那老妇，老妇把骨头丢进锅炉里，慈祥地摸摸它的头颅道：“乖啦……” 墨檀走进老妇跟前，发现她只是身上有丝仙气的肮脏老妇，不由诧异她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 老妇温和地解释着：“这些地附也是极可怜的，为烬融奴役，永生没有自由，其实它们的秉性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丑陋。” 墨檀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老妇叹着气摇摇头：“唉，无所不能的魔君怎么会在意这个。” 这女人说不出的诡异，墨檀蹙眉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 “老身贱名零婆，本是河伯之女，后倾心于一介凡人下嫁于他。想不到一个狐狸精把我那贼汉子迷得神魂颠倒。贼汉子害怕我父亲河伯报复，将我骗到太行山熔岩口。我被活活吞进烬融的肚腹，日日夜夜想着复仇，才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 零婆念着辛酸过往，摸了摸双眼：“此处没有光亮，有的只是微弱的鬼火，眼珠没有大用处，过了这么久已经废掉了。” 阿蘅瞧着锅里煮的白骨有些反胃，暗想这老妇平时靠吃巨兽吞进肚子的残骸度日，日子肯定过得万分艰难。 阿蘅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记得没错的话，我们进的是那只巨兽的肚子，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零婆对阿蘅解释道：“烬融本就没有实体，它是天地万物的私欲堆砌成不祥之物，而它的肚子自然也可以容纳世间万物，要知道人的*本就是无穷……” 阿蘅听不太明白，但也没再多问了。她被困于此多年，却知晓那么多事情，着实古怪之极。 零婆好似读出阿蘅的疑问：“姑娘不用奇怪，老身有一技之长尚在，或许还能帮助魔君。” 墨檀不以为然：“能帮助本王，除非有通天之力。” “只需和对方触摸，老身便能知晓他的前世今生，宿世纠葛。可惜不能看见至亲之人与自己的命运，否则也不会沦落至此。”老妇搅拌着锅炉的汤，声音略显低沉，“魔君难道不想知道命中大劫，或许能阻止一二？” 墨檀蛇尾一甩，带起一道劲风，眼神抹着一丝轻狂孤傲：“本王与天相斗已有数万余年，怎会信命理一说？若你真能窥视天命，本就是犯了大劫，被困于此也是罪有应得。” 老妇脸色一僵，垂下头喃喃道：“说的没错，老身确实罪有应得。魔君大人来此处寻的可是一件宝物？老身在此多年，或许可以能帮助魔君。” 墨檀颔首：“听那灵芝精所言，它遗落此处有千年之久。” “千年……想不到已经被困千年了。唉，此事不谈。老身猜测魔君要找的，是悬崖地下之物。那日天空光芒乍现，闪电般落下一道青色的长物，老身也未看清楚是何样貌。” 墨檀抱起阿蘅向悬崖边走去，那些地附卒然吱吱叫起，老妇唤住墨檀：“魔君大人，莫非您要带着这个姑娘前去，悬崖下老身从未去过，也不知是什么凶险之地。” 墨檀俊脸贴近阿蘅，声音磁性低沉：“还记得你之前说的嘛，一直跟随本王嘛……” 阿蘅像被他的声音蛊惑，脑子一片空白，轻轻应了声。 墨檀碧眼流转，玉箫般的指尖勾起阿蘅的下巴，逼着她目光与他对视：“自愿跟随本王，便归本王所属，本王的意志就是你的一切。” 阿蘅错愕地嘴微微张开，难以置信地盯着碧潭似的眸子，尚未消化完他的话语，隐约的不安慢慢浮现了出来。 墨檀怎么突然说这般话，难道跟他在一起便是他的人？听墨檀与老妇的谈话，墨檀对凡人是极其蔑视的，阿蘅同样也是凡人，也没觉得自己额外的不同，那墨檀为何始终将她带在身边？ 墨檀好一会才松开阿蘅的下巴，瞧着阿蘅发愣的小脸轻笑一声，将她一同卷入悬崖之下。 底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两人越往下降落，阿蘅越觉得一阵阴冷。墨檀把她抱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双脚触上坚硬的冰面，阿蘅才意识到这是被冻结的湖面。 “本王能感知它就在这冰湖之下。”墨檀半蹲下来一拳打在冰面，顿时细碎的冰块四分五裂，啪啪洒落一地。些许冰块砸在阿蘅身上，但并没有引起疼痛。 脚底的冰面竟奇异地融化了，石头猛地沉了下去，阿蘅也跟着落入水下，冰凉的湖水顷刻包裹了她，阿蘅心慌之下喉管灌入几口水，她虽会游泳，但双脚无力怎么浮得起来。 一双坚实的双臂将虚弱的阿蘅揽起，温热的事物贴紧她的嘴给她度进空气。 感觉温热的事物离开她的嘴唇，阿蘅听见墨檀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还不呼吸，需要本王继续给你度气？” 阿蘅的脸微微发烫，试着吸了几口，确实能在水里呼吸了，而且与地面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因着水里的浮力，墨檀只需揽着她的腰便能带她游到水底。 水底有无数两丈高的水草，死死盘绕在一起，而在水草的重重遮蔽下，似有一道青色的光泽幽幽闪烁。阿蘅能感觉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说明墨檀此时的情绪，那东西当真对他如此重要？ 墨檀沉到水底刚触上那青色的长柄事物，附在它上面的水草突然躁动起来，将墨檀两人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几根水草缠上阿蘅的双腿，猛地一下将她拖离墨檀的身边，死死勒住她纤细的脖子，而更多水草袭向墨檀。 此时墨檀已将宝物捏在手里，碧色的眸子渗出嗜血的光芒，早已压抑的暴虐瞬间像熔岩崩裂，一发而不可收拾…… “如此不自量力的低等草妖，吸食幽磐戟的之力仅仅千载，便以为能制住本王，那刚好本王拿你们来试试，这幽磐戟顺不顺本王的手……” 阿蘅的脸被水草勒得胀紫，呼吸已经使不上力，只差一刻就会窒息而死。 她好似出现了幻觉，一道青色的粼光轻盈如流星挂月，迅猛如山洪暴雨，划破湖底的晦暗，死亡的锋刃收割着盘结疯长的水草。 那道青光临近了，顷刻割开缠在阿蘅身上的水草，将半昏迷的她抱离水面。 “啊，姑娘怎么了？”老妇见墨檀抱着湿漉漉的阿蘅升上悬崖，手持拐杖担忧地向他们走去。 阿蘅咳嗽了几声，将喉管的水顺带咳了出来，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老妇关切问阿蘅：“姑娘好了些嘛？” “谢谢老婆婆，好多了……”阿蘅感激地说道，抬眼便见墨檀皱眉瞧着她，左手还擒一柄青铜长戟。 这长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似乎因年岁太久，爬满了绿色的铜锈，刀刃也极其厚钝，难道这便是墨檀苦寻的宝物…… “恭喜魔君获得利器。”老妇好似才注意到墨檀手中的长戟，连连向墨檀贺喜。 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蘅感觉墨檀并无半点喜悦，脸色反倒布上了阴霾，视线移向长戟时若有所思。 老妇打量长戟，犹豫地说道：“只是这幽磐戟……” “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烬融的肚腹。”墨檀打断她的话，好似不愿谈到幽磐戟。 “魔君莫急，自然会有法子可以出去。”老妇举着拐杖，敲了敲身边的地附，“这些小家伙跟着烬融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出去的方法？跟着它们会带你们离开的。” 第9章 以血祭器 这怪物的肚腹便如一座庞大的迷宫，都是白骨堆砌的山峰，曲曲折折且每处都极其相似，倘若蒙头乱撞，估计一辈子都会困死在里面。 行了大概一里路，地附开始交头接耳，兴奋地扭动着身体围着老妇打转。零婆俯下身听地附吱吱作响，起身指了指前方迷雾缭绕之地：“小家伙告诉老身，前方就是出口，单靠魔君的自身魔力，便能劈开障碍，老身就送你们到此处了。” “老婆婆，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阿蘅吃了一惊，零婆在这如同地狱的地方活了千年，为了复仇才苟延残喘，如今有了机会却不离开。 零婆摇摇头喟叹道：“老身那贼汉子只是个凡人，这千年骨灰早就不在了，魂魄也轮回了好几世，再去复仇有何意义。再说了，一个眼瞎的老婆子能靠什么过活。若回父亲河伯身边，只会沦为兄弟姊妹的笑柄。老身在此活了太久，已经习惯了这里，只盼我与贼汉子的后人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零婆的手臂微微抽搐着，从手腕摘下一个沾有泥渍的手镯，用衣袖使力擦了擦，赫然是一个雕着龙纹的银圈。 她眼角有些湿润，将手镯提到阿蘅面前：“这是老身的传家之宝，倘若老身的家族后脉尚在，可否帮老身转交给他们。” 阿蘅不敢接过，尴尬地道：“可世间之大，怕是即使遇上也无法分辨出婆婆的后人，这手镯岂不是相当于送我？” 零婆微微一笑：“老身自见你第一眼，便觉得是有缘之人，即使是找不到，你便带在身上吧。” 阿蘅迟疑了一会，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在接过手镯时，无意触上了零婆污渍发青的手指，一段跳跃着的赤红画面钻入她的脑海…… 枫叶似无边的烽火燃尽漫山遍野，摇摆的枯叶洒落一地明黄。而在这层林尽染的晚霞间，绰绰约约地印着一个青色的颀长影子，朦胧地如画卷中无意一笔，却分外添点了最清丽的色彩。 阿蘅恍恍惚惚地走近，枫林垂下的红叶遮住那人半张面容，只露出眉间赤火的印记。青衣人慵懒地靠着灰色石案，上面摆放着一方黑白围棋。 “执黑子还是白子？”纤长的手指伸入棋盒里，悠闲地把玩棋子，那人被遮掩的面容似乎荡漾着恬然的笑意。 阿蘅被无形的意识牵动，刚摸上黑子手猛然被那人反扣住。 “一步错，步步错，棋盘为天地，棋子便为苍生。作为举棋之人，还敢轻易落子嘛……”青衣人语调失了之前的散漫，如断了弦的琴瑟，镇住阿蘅的心魂。 阿蘅完全不懂棋奕，踌躇了许久，硬着头皮将指间的黑子落在棋盘的中央。 棋子落下的一刻，青衣人的笑意似化开的浓墨，突地染满阿蘅的视线。 画面一转，又是赤红的背景，不过这次是堕入炼狱的大地。山川被鲜血涂染，腐烂的尸体堆积道路，一息尚存的人们艰难地爬动，伏在身上的黑鸦啄食他们溃烂的身体。 “我的棋子落了，轮到你了……”阿蘅战栗得看着眼前的一幕，身侧突然传来的迷离男音。 她惊愕地往后退却，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捏住手镯的一头，身前是握着另一头的零婆。 “姑娘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零婆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 阿蘅叙述不了刚刚的幻境，只觉得头疼欲裂。 “看过了就忘了吧，老身也该离开了……”零婆温和地笑着，正准备背过身离开，一旁的地附也跟了上去。 “你们不要跟随老身，跟他们一起去吧。”零婆用拐杖敲敲地附们的脑袋，一只地附顺势咬住拐杖，其他地附将零婆簇拥了起来，蹭着她腌臜的衣裤。 阿蘅缓了缓神，见此情形说道：“他们出去还不是为烬融卖命，留在此处至少还有自由，就随了他们的意吧。” 零婆什么也不说了，眼神渐渐柔软了起来…… 阿蘅告别了零婆，想起在水底与墨檀的唇齿接触，那是她第一次与男子那般亲近，面对他难免有些不自然，便央求试着走几步。 她卯足力支撑起双腿，才一小会便要倒了下去，这时一双手从身后绕了过来，将她稳稳妥妥地扶起，回过头便瞧墨檀抿着嘴垂头看她。 墨檀眼中掺着一丝不耐，还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阿蘅莫名觉得心慌，心想自己大概成了他拖累吧，只能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踏入迷雾的出口。 往里深入雾霭也越加浓重，阿蘅连身侧高大的身影也看不清了，直到额头撞到坚硬，她伸手触摸几下，方意识到前方是块岩石。 在四周摸索出口，却发现全部被岩石堵死，阿蘅诧异道：“婆婆不是说从这里可以出去吗，怎么是条死路？” 墨檀握紧幽磐戟，只是在摄出一道青光之后，幽磐戟再也没有亮过。 他脸色骤然一沉，索性将幽磐戟插入地面，空掌击向岩壁，哐当几声巨响，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坠落而下。墨檀猿臂一揽，径直带阿蘅与幽磐戟从破裂的石洞飞出。 灰尘铺面扫来，迷离了她的视线，待她能够看清，发现真的出了烬融的肚腹。此时，烬融嘴角淌血仰浮在血池，腹部血肉模糊，难道他们就是从它破开的伤口出来的？ 烬融的巨瞳缓缓张开，瞥见墨檀二人惊惧不已：“你……你们居然活着出来了！怎么可能，没人从老子肚子出来过，还是打破老子肚子出来的！” 它从血池里翻回身，呲牙咧嘴地舔着鲜血淋漓的肚子，嘴里呜呜地说着：“可恶，可恶，敢伤老子，你们都不得好死！” 墨檀轻嗤一声：“区区一个桎梏怎能困住本王。口气还如此狂妄，看来伤的还不够。” 烬融舔完肚子上的血迹，抬眼见墨檀手里多出来的一根青铜长柄，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幽磐戟？这是老子的东西，被我误吞入肚，想不到若在你这条臭蛇手里了。” 墨檀冷笑连连：“幽磐戟本是之物，被你吞噬千年也算你造化。你的命如今只是本王的囊中之物，还敢肖想其他？” 烬融本是怒火攻心，转眼见幽磐戟的模样，突然咧嘴大笑起来：“差点就认不出来了，这幽磐戟怎么跟块铁一样，哈哈哈……到你手里就变得这幅模样，你不过是一条魔蛇，幽磐戟根本不会任你为主，除非……” 烬融语调拉长，看了一眼阿蘅，兽眼似了然地微眯：“小姑娘，你还不如被我一口吃掉，免得被魔族利用了去。” 继而转身朝墨檀一字一顿道：“魔族果然够卑鄙无耻，我不配使用幽磐戟，你更加配不上了。瞧！它离开我的肚子，你根本用不上它，跟一块废铁有何区别，啊哈哈哈……” 阿蘅闻言困惑不已，这烬融说的“利用”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檀眸色渐深，碧色竟成深黑色，青筋冒起双手握成拳，一股浓浓的杀意充斥周身。 烬融翻转过身，戒备地盯梢着墨檀的一举一动。它自知斗不过万蛇之王，以命相搏太不明智，保住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烬融怒目咆哮，四蹄蹬地一跃，坚硬的头颅撞上顶部的石岩，在碎屑中狂奔而出。 墨檀欲追杀其后，阿蘅于心不忍，拽住他的手道：“若是它死了，老婆婆和烬融在它的肚子里，是不是也会有事？” “哈哈，在意别人性命，却不知道自己性命堪忧，可笑可笑……”烬融虽跑得渐远，五感却十分敏锐，能听到阿蘅的祈求。它发出嗤笑声顺着山风传入阿蘅耳中，引来她一阵战栗。 “它说的是什么意思？”阿蘅有种不好的预感。 墨檀身上的杀意未消，变黑的眼眸锁住阿蘅的面容。阿蘅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却，她从未感受过这般的恐惧，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灵活的蛇尾绕上她的腰际，肺里的空气要被他挤压干净。他阴沉的俊容与她只有半寸距离，挺拔的鼻尖几近要贴到她的。 墨檀薄唇轻启：“既然你是本王所属，你的一切都归本王，现在本王要向你要一样东西，你没有任何理由推脱……” 阿蘅迟疑地问道：“你要的是何物？” 不对，她何时答应归他所有。这或许是极其暧昧的话，阿蘅却听得毛骨悚然。她尚未有所反应，胸口骤然一疼，错愕地往下瞧去，只见血水从胸口喷涌而出，像鲜红落英般沾染了衣裳。 墨檀微微垂头，冰凉的唇吻向阿蘅嘴角：“你的命……” 第10章 魂归来兮 阿蘅体内的血液顺着无形的丝，涌入幽磐戟的青铜内。幽磐戟贪婪地吸食阿蘅残存的生命力，随着血液流失的越多，幽磐戟的光芒越发璀璨，那道青色灼痛了阿蘅的双眼。 胸口的疼痛与事发的突然让阿蘅没法思考，她气若游丝地喘息着，血流汩汩地从口腔溢出，唇齿与墨檀熨帖着，染上他淡色的嘴唇。 良久，墨檀结束了这个血腥之吻，将贯穿阿蘅胸膛的幽磐戟拔出。失去支点的阿蘅仿佛坠落的枯叶，颓废地摔倒在地上。 墨檀的嘴唇变得触目惊心的赤红，如嗜血残暴的修罗。他托起浴血的幽磐戟，黑色的眸子倒映着青光，起誓般轻声低喃：“没有本王得不到的东西，有了血的祭祀，幽磐戟自会认本王为主……” 幽磐戟刺穿了阿蘅的心脏，等待她的只会是死亡。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原本凝脂般的肌肤逐渐枯槁干裂，血液几乎被吸光，身体好像抽空一样，张开眼皮都变得十分疲倦。 原来……原来是这样……他带一个废人在身边，只是为了方便取她的血，以血祭所谓的之器。真的好不甘心，居然会死于这莫名其妙的理由。想起先前对他的依赖，确实是相当可笑。 如今她像废品一样被扔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幽磐戟的青铜一片片脱落，黑色的蛇纹爬上戟身，墨檀的目光透露着炽热和疯狂。 阿蘅手臂微抬时，不可置信地发现从指尾处开始，身体在一点点的化为灰尘。不禁心中暗讽，真是死也不留个全尸。若是风能吹起她的一小撮骨灰带去千里之外的家乡也是好的…… 她眼皮跟套了铁片般强硬地阖上，最后所见的是墨檀冰寒彻骨的视线投向她时，浮动一丝虚无缥缈的不忍。 呵，那一定是错觉…… 阿蘅很想对他挤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但虚软无力的身体已不容许有所动作。她索性放开一切，任冰冷与黑暗的死亡包裹自己…… …… 她醒于死寂的混沌中，思维好似散在浆糊里，完全找不到一丝头绪。一声悠远的摇铃，好似童年的歌谣，吸引了浑浑噩噩的她、 那声音空灵飘渺，且若近若远。她的意识终于在无边的空寂中聚拢，那低迷之音有着特殊魔力，能蛊惑听者朝声音的源头。 少女睁开疲惫的双眼，身体好似轻如羽毛，漂浮在空中。低头一看，便见一件空荡荡的衣裳披在地上一滩白色灰尘上，衣袖处有一只银手镯，她莫名觉得这一切特别的熟悉。 而此时她极想的是追寻吸引她的铃声，但有一道看不清的屏障阻住她飞出，撞了几次也无法通过。 “居然会有鬼魂没被招魂铃引过来，害老子亲自跑到这鬼地方来。”一个尖声尖气的男声在空旷的洞窟回荡。 紧接着另一个粗狂地男声，指着惊慌失措的少女回道：“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走这么慢作甚，咱得赶紧办完事打道回府。咦，那不是普通女子的魂魄嘛，怎么会不听招魂铃的使唤？” 来的两人都一手拿着黑白色的铃铛，一手拿着哭丧棒。说话尖气的是一个穿着白长褂的白面男人，猩红的舌头有一寸长，脸上始终挂着奸邪的笑。粗狂的则一身黑长褂，身宽体胖，凶相毕露的脸跟涂了炭烧一样黑。 鬼魂是什么，莫非他们说的是自己？她抱着头痛苦地回想：她是什么人？这是哪里？为何会在此处？ 思索之际，两根明晃晃的玄黑铁锁，倏地一下扣上她的手腕。 白面男人见少女呆愣的模样，大力揪住铁链的一端，裂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这女鬼纠结生前之事作甚，速速随本大爷回地府交差，好好排队才可有轮回资格，下辈子重新再来吧。” 黑面男人拧着脸，呵斥道道：“老子看你是猴急着想找幽都的花姑娘了吧。办完今天的差事，你小子回去后得请老子喝酒，必须是百年的上等女儿红，上次打赌输了一直找借口敷衍老子，这次老子可不听。” 百年的女儿红可是半年的饷银呢，白面男人额头微汗，皱着脸干巴巴地说道：“好吧，请你喝总成了吧，不过得阴司发了饷银啊，兜里一个铜板也没了。” 黑面男人挖了他一眼：“切，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床下藏了十几年的私房钱，你上次喝酒不小心说溜嘴，连你的老婆都不知道这事。一个铜板也没有，老子不信，掏出兜来给老子摸一下。” 白面男人嘴角抽搐，只好敷衍道：“喝醉酒的话哪能当真，还有公事要办，耽误了饷银又要被扣了。” “好吧，回去再给老子耍赖皮，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黑面男人想着早点喝酒，心里一急把铁链死劲拉扯，疼得少女“啊”的一声，跌在那件空荡荡的衣裳上。 黑面男人极度不耐烦，怒目圆瞪：“赶紧给老子起来，不听话把你直接拖回去。” 白面男人想着钱包又要缩水了，便不自觉把罪责推到少女身上，说道：“唉，就这么拖回去算了，咱们两还拖不动一个鬼吗？” “行啊，不听话直接拖回去，哈哈哈哈……”黑面男人觉得拖鬼十分有趣，放声大笑起来，可惜他凶神恶煞的模样，笑起来也是一脸扭曲。 两鬼差死劲地拉扯，铁链硬生生地拖着阿蘅行了一点距离，在半截突然应声而断。他们一个惯性倾倒在地上，摔得东倒西歪。 他们好不容易地站起身，捧着老腰对着阿蘅骂骂咧咧：“艹你老母，千年玄铁居然断了？阎王爷知道可不得了，等老子回去收拾你……” 一声沙哑低沉的轻笑突兀地响起：“她属本王所有，敢碰本王之物，你们还有路回去？” 轻笑声余音回荡，能穿透肌肤激起粒粒疙瘩。两鬼差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空旷的洞窟并无他人。 白面男人双手抱胸，满脸畏惧地对黑面男人道：“老范，是什么妖魔鬼怪？” 黑面男人猛地拍了他的脑门，喝道：“做鬼差这么多年了，还会怕妖魔鬼怪，别丢了我们地府的人。” 白面男人皱着脸：“可是真的好可怕啊……” 黑面男人睨了他一眼，强自冷静道：“何人躲在暗处，给老子滚出来！” 话语刚毕，黑面男人圆滚的身体，像被擀面杖捶打的面团，猛地凹陷去下，直直撞飞到五十步之外的石壁上。他两眼一翻，身体耷拉地滑落到地上。 这一场景白面男人看得目瞪口呆，他浑身战栗地奔到黑面男人身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范你给我醒醒啊……呃呃……” 白面男人摇晃他的肩膀，突然脸色发青，喉管咯噔一声，脖子畸形地弯向一边，后背弯了下去四肢扭成一团。原本身材瘦小的他，被扭曲得像个圆润的白球。 笑声戛然而止，黑色的烟雾徐徐扩散，勾勒出一个挺拔昂然的男人。幽暗深邃的碧瞳轻蔑睥睨着东倒西歪的两鬼差，墨色的蛇尾一卷，俯下身望向匍匐在地的小小身影。 阿蘅嘤咛一声，虚软无力地支起身坐起，惊愕地发现双手竟穿越了那件衣裳。她懵懵懂懂地眨眨眼，伸手再去触摸，仍是摸到一片虚空。 而那只素银的手镯半掩在衣袖下，银色的反光恍惚了她的视线，她鬼使神差地摸向手镯，而这一次她摸到了实体。 阿蘅一扫憋屈，将手镯在手掌上端详一番，像拿到了好玩的东西般，嬉笑着地将手镯套进手里，纯洁的笑脸如童稚一般。 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墨檀皱着眉头走近阿蘅身侧，将手覆在有点凌乱的发顶上，掌心摄出一丝魔气，灌入她的头颅探查灵魂脉络。 少女察觉到头顶一阵冰凉，好奇地抬头望向墨檀，明眸中闪烁着一丝怯意。 大概是幽磐戟吸食她过量生命力，牵连了体内的魂魄。三魂七魄有一魂三魄遭受巨大的折损，只差一点就灰飞烟灭，以至于她的灵魂极其不稳定，似乎失去了记忆，甚至心智也不一样了。 亲手杀死她，害她沦落成孤鬼，墨檀自是没有丝毫后悔，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若是没遇上他，这个凡人女子也不会遭此劫难。可若是没遇上他，失足落入山崖的她已入蛇群腹之中。如此一想，那莫名的情绪便荡然无存。 墨檀刚移开手掌，倏地被一双柔荑般的手握住，视线对上一双懵懂无措的俏目。 “你是谁……”少女歪着头，看了看墨檀的蛇尾，再看了看自己的双足，嘟着嘴疑惑道，“为何你长了这么长的尾巴，我却没有……” 第11章 上元灯节 墨檀有片刻的愣怔，被阿蘅细嫩的手勾着，好似轻轻一扯，芦苇般柔软的少女就会撕裂，他的话语不知不觉温柔起来，“允许你叫本王墨檀，你生时既是本王的人，死后便是本王的鬼了。” 阿蘅迷茫地摇摇头，好似听不懂墨檀的话语：“什么叫我是你的人，莫非你是我爹爹？” 想不到她因灵魂受创，心智变得如孩童一般。墨檀轻咳一声：“自然不是，不要管诸多凡事，你只需跟随本王，总之先离开此处吧。” 阿蘅满腹疑问，还是乖巧地站起身，惊讶地发现双足飘离地面，觉得十分得趣，兴奋地以墨檀为中心绕起圈来。 墨檀眉头微皱，一把揽起阿蘅的细腰，飞出之前烬融撞开的出口。 阿蘅笑得更欢了：“哇，好厉害，你飞得比我高呢……” 此时天还未亮，山林间数以千计的鸟群倏地如乌云遮蔽天空，远处的东方泛起一抹赤红，应是旭日升起的昭示。 墨檀松开阿蘅，手持幽磐戟站在峭壁边，一览山下渺茫的万物。 幽磐戟已褪去腐蚀的铜绿，锋刃似能隔断秋毫，通体得晶莹透泽，青色光泽如星光点点萦绕。青色光泽长柄环绕的蛇纹，标志着它已归魔君所属。如今天下妖兽都贪图的利器，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次大战，他不慎丢失元丹，加上天神在他身上种下的蛊咒，只差一点神魂便会灰飞烟灭。他将躯体化为原型藏匿在万蛇窟，忍辱负重了千余年之久，就是为了恢复最初的强大魔力，以报血耻…… 可不够，远远不够。他尚未恢复，还得养金蓄锐，找回昔日部下，再谋时机。 旭日从天与地的缝隙钻出，金红色的霞光倾泻一地，也给墨檀冷冽无暇的俊脸镀上金边。 阿蘅蹲在地上手托着腮，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墨檀的侧面。墨檀有所察觉，回过身望向她。 阿蘅呆呆的眼睛才眨了眨，笑脸如花：“你长得真好看……” 墨檀顿时无话。 天边的光愈发通亮，阿蘅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小脸皱成一团，蜷曲的身体无意识地发颤。 墨檀走到她跟前，俯下身问她：“怎么了？” 阿蘅嘴唇抖索，说话有些不稳：“不知道……感觉好热……好像……火在烧我的身体……好疼……” 陡然间，阿蘅双手一勾将墨檀拉近，撞进他的怀里，像小狗一样蹭了蹭：“这样感觉好多了……” 墨檀皱了皱眉，正要发作，猛地想起阿蘅如今是鬼，自然是怕日光的。还好现在日头不旺，若是暴露在正午时分，估计早已化为乌有。当务之急就是带她去阴暗处躲藏，可是这样便会耽误自己的行程。 思忖的顷刻，大地各个角落被赤金的日光偷偷浸浴，墨檀宽阔的怀抱已不足以抵挡伤害。阿蘅如纸片般惨白，再仔细看，皮肤在缓缓变成透明。 墨檀看着泛着幽青的幽磐戟，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你先躲进幽磐戟里面。” 阿蘅疼得闭紧的双眼微微张开，错愕地瞥向那根长了刀子的“长棍子”，再移向墨檀肃然的脸孔，嚅嚅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墨檀厉声道：“没有跟你玩，快把手伸过去。” “啊……好吧……”阿蘅勉为其难地伸手去触碰戟柄，仍是摸到一片虚空，不过这次感觉却是不同的，像一个无形的空洞在吸纳自己。 阿蘅身体一轻，真从墨檀怀抱脱离，进入幽磐戟的容器。她感觉自己掉落到一个狭小的空地，天顶投下碧青色的光，似乎能看见外界的场景——墨檀放大的面容望向自己。 “是你变大，还是我变小了？好好玩……”阿蘅兴奋地手舞足蹈。 墨檀无视她幼稚的言论，沉声道：“有没有感觉好些？” 阿蘅摸摸自己尚有余温的脸：“恩恩，在这里舒服多了，刚刚还以为要被烧死了呢……” 墨檀不再看她，正要腾空而起，突然被阿蘅叫住：“喂，你是叫墨檀嘛……” 从未有人对他这般说话，墨檀抿起嘴有些不耐。 阿蘅笑嘻嘻地说道：“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呢，外面的人都跟你一样嘛？你对我真好，长得又那么好看……” 这样算对她好嘛，墨檀有股说不出的味道，索性不再理会阿蘅。 幽磐戟的容器虚无一物，阿蘅简直度日如年，或躺在地上翻滚，或漂浮在半空中飘来飘去。 “好无聊啊，墨檀我们这是要去哪？”阿蘅嘟嘟囔囔地说道。 墨檀一声断喝：“闭嘴……” 一路上阿蘅刮躁个不停，声音虽然轻柔微弱，听多了却使人有些烦躁。 阿蘅受了惊吓般顿了顿，委屈地垂着头，轻如蚊呐地低语：“可是真的很无聊耶……” 她飘到空间的上空，伸出双手摸了摸“天顶”。这顶上就像镶着一扇巨|大的琉璃窗，可以看见外界广博的景致。 日夜早已更替，浩淼的星辰铺砌一滩银河。夜风驱散了云雾，加上御空的高度较低，此时可以清晰地看见地上的凡尘。 大地好似一裹无边的黑布，没有透出一丝光亮。然而像一撮火苗燃烧了黑布某点，红色的光芒突兀地在漆黑的夜色中显耀。 阿蘅盯着那小点红光，惊奇地问道：“那下面是什么？” 墨檀闻言朝下方看去，他的视野得比凡人更远，能清晰地看见遥远的红光处到底在发生什么：“好像过节的人间集镇。” “什么是节日？感觉会很有趣，能下去看看嘛？”阿蘅一脸向往地征求墨檀的同意。 墨檀蹙眉正要回绝，蓦地感应红光之处，浮动着轻飘如纱的雾气，淡薄却不弥散，诡异地像只苍白的鬼手在招摇。墨檀嘴角一勾，也便随着鬼手的摆动俯冲而下。 阿蘅见墨檀真前往那处，托着腮帮子感概，他果然是嘴硬心软的好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清玉案元夕》 火树银花的“不夜天”，便是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花团锦簇的花灯，挂满房檐树梢，万紫千红的烟花与皎月交映。 灯火阑珊处，人声鼎沸，阿蘅置身其中却完全与世隔绝。她触mo不到，外人亦看不到她，甚至有赶路人从她虚空的身体穿越过去，愣是把她唬住了。 阿蘅沮丧地回到墨檀身边，此时墨檀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身影藏在湖边的树荫下，凡人瞧不见他迥异的蛇尾。 “为什么我摸不到那些东西？”阿蘅一脸欣羡地望着不远处卖莲花灯的贩子。若干个妙龄少女买下他的花灯，用笔墨写了一张小白条，装入点亮的花灯内后后放置湖面，任它随波逐流。 墨檀的面容隐在阴暗处，透出的碧光锁着阿蘅随情绪波动的明眸，猛然将她拉到身边，含住柔软的朱唇。 阿蘅能感觉一股热流涌起她的身体。等她回过神来时，墨檀已分开她的嘴唇，暧昧地擦干嘴角的银丝，指了指一旁熄灭的花灯：“用手摸一下试试。” 阿蘅疑惑不解，还是听话地向花灯伸了过去，居然感觉到了纸张的触感，双足也没再轻飘飘地离开地面，她不禁欢呼出声，引起放花灯的少女们瞩目。 墨檀冷哼一声：“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阿蘅瞬间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只有两个时辰也是不错的，便一蹦一跳地向灯贩子奔了过去。 买花灯自然是要钱的，阿蘅也不知钱是何物，全身找遍了也mo不出灯贩子索要之物。灯贩子见阿蘅长得可爱，加上今晚也赚了不少，就送了她一ding花灯。 灯贩子让阿蘅写张枝条放入灯芯处，阿蘅持着笔也不知写些什么。 “你可以写心上人的名字，那些小姑娘都是写这个。”灯贩子好意地提醒。 阿蘅疑惑道：“什么是心上人？难道人可以活在心里面？” 灯贩子暗想，这姑娘莫不是痴傻？又想起家中等他回家的娇|妻，暖着性子答道：“心上人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的人。古人言，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阿蘅蹙眉着嘀咕：“有心上人这么痛苦，为何还要有心上人呢？” 灯贩子感叹道：“有所思所念的人未尝不是极乐，姑娘没有思念之人吗？” 阿蘅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咬着笔杆看着白色纸条。心上人嘛，阿蘅唯一认识的人只有墨檀，世间也只知道他的名字，那么就写他好了。 阿蘅歪歪捏捏地写了墨檀的名字后，举着莲花灯走到湖畔，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投入湖面，看着它在旋流中与其他花灯簇拥在一团，明橙的灯光晃了阿蘅的眼。 阿蘅欲与墨檀分享这份美景，激动地回头望向树荫下，可底下却空无一人…… 第12章 心上之人 阿蘅在湖畔找寻一番，都没找到墨檀的身影。她唤了几声墨檀的名字，便蹲在之前墨檀待着的树荫下，手足无措地看着不远处的喧嚣处。 街上的人群分成两边，留出一片空地，众人翘首以盼地望向街头。鼓声、唢呐声由远及近，通明的火棒点亮了街头巷尾。数十个壮丁舞着赤龙，龙头为了衔咬前头的绣球，或翻滚或跳跃或摇摆，周围人随着舞龙的动作欢声一片。 阿蘅也挤入人群中一同起哄，一步步兴奋地跟着攒动的人走动。不一会，阿蘅耳边嗡嗡作响，一阵头重脚轻，玩心顿时消失殆尽。 阿蘅本是鬼魂，在阳气旺盛之地自然扛不住。她不懂这一道理，一心只想找到墨檀。可回去的路她也不知打哪走，茫然地在街边游荡。 街边卖着宫灯、龙凤灯、玉兔灯等瑰丽的彩灯，不少贵公子携着貌美如花的少女，卖弄似的猜起写在彩灯上的灯谜，阿蘅在一旁委顿地瞧着，好似与周遭毫无瓜葛，难免引起不怀好意的人注意。 “小姑娘，你在找谁，是如意郎君嘛？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找？”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腆着脸，堵住阿蘅的去路。阿蘅心生厌恶，躲开壮汉向另一侧走去。 “姑娘不要怕，我是好意啊……”壮汉不依不挠地跟了上来，拽住阿蘅的胳膊。 阿蘅不由腾出怒火，猛地一下推开身前的壮汉，结果这么一推，居然把壮汉推倒在地，甚至滑了十步远的距离。 阿蘅吃惊地瞪着自己的手心，感觉好似没用很大的力气。 壮汉疼得哇哇直叫，咬牙切齿地指着阿蘅大叫：“抓小偷啊，偷我钱包。” 四周的人乱成一团，纷纷望向阿蘅。壮汉胡诌着说辞，试图让其他人把阿蘅抓起来拷问，但周围的人没一点动作，看猴戏一样瞧着壮汉卧在地上唧唧歪歪。 跟这种无赖据理力争没丝毫意义，阿蘅撞开人群远离这是非之地。 阿蘅没跑多远，头顶突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原本有些不适，现下更是昏沉沉的。 整条街道像掀开锅般沸腾无比：“有人被花球砸中了，是何人？” “草，为毛被砸中的不是俺，俺的杜伊娘。” “不过……好像是名女子……” “是女人的话不做数吧，呵呵。” 一个头戴黑冠的男子走下楼来，确定了是阿蘅被砸中，命令道：“去把被砸中的客人领进风雅阁。” 沸沸扬扬的讨论声戛然而止，锦衣老汉指着阿蘅诧异道：“可她是名女子啊……” 那男子冷笑：“女子又怎地，就算砸中了一条狗，照样也是风雅阁的贵宾。” “哎……”满大街的男子都遗憾不已，如散了群的麻雀纷纷离开。 阿蘅摸着额头尚未了解状态，就被四个一身酱紫的壮丁围了上来，“你们要做什么？” 其中一个壮丁灿笑道：“请姑娘随我们上楼。” 阿蘅摇摇头，蹦出几个字：“不要……” 正要转身，另一个壮丁赶紧道：“上面有美味佳肴，还有美人招待……”说罢，他又顿了顿，似乎察觉美人对于女子没多大吸引力。 阿蘅在人气旺的地方本就不适，懒得理他们转身要走。四个壮丁见状，心一横准备把人扛上去，哪管那么多叽歪的。 勒紧袖子刚要动手，一个清越的声音穿越夜色编织的薄纱，突兀地响起：“这有你要寻找的，不上来瞧瞧嘛……” 楼阁上的雕栏依着一道人影，万家灯火聚拢的光辉勾出均匀的腰身。一把团扇遮住半边面容，露出的精致魅惑的眉眼，眉梢轻轻一佻：“还不快进来，愣在那作甚？” 阿蘅迟疑不定，身体却受了蛊惑般先行一步，踏进了风雅阁内。扑鼻而来胭脂水粉的气味，呛得阿蘅打了个喷嚏。莺莺燕燕的佳人娇俏嬉闹，几个锦衣玉服的男子蒙着眼追逐其后。 一个瘦削的壮丁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阿蘅：“唉，今天风雅阁的绯轩楼只接一个客人，没想到落在一个丫头身上。” 阿蘅懵懵懂懂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壮丁咳了一声：“自然是极乐之地，想不通为何会让你进来。走这边上最顶楼，只能你一个人去了，我们这卑贱身份是上不去的。” 他的语气透着些嘲讽，摆了摆手指了个方向。阿蘅便按着他的指点，爬上那座红木楼梯，刚走到最顶楼就撞上一个柔软的怀抱。 “哟，就这么急投怀送抱啦？”一只葱白的手勾了勾阿蘅的下巴挑逗着。 那人有着苍白如纸的脸，衬着猩红的朱唇触目惊心，可相貌却说不出的好看。面孔的轮廓十分柔和，分不清是男是女，妩媚的眉眼阿蘅记得，就是之前楼台上的人。 阿蘅对陌生人的接触极其反感，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谨慎地瞪着眼前的红衣佳人。 “害怕什么，我又不会一口吞了你。”吞字说得极有韵味，那人还伸舌舔了下嘴唇。 阿蘅瞧红衣人的动作打了个战栗，搓了搓手臂道：“为何看着你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红衣佳人揪紧团扇，好好一把扇子撕了一道口子。 真是又气又无奈，红衣佳人气冲冲道：“跟我过来……” 红衣佳人推开一间包房，阿蘅吐吐舌头，屁颠颠地跟了过去。刚踏进去，阿蘅揉了揉眼睛， 红衣佳人轻笑一声：“哼，这不是你要找的嘛……” 那人身着曲裾深衣，水墨色掩不住浑然的王者之气。他的五官深邃而立体，深碧色的眸子沉如幽潭，让人不小心陷入其中，脸上无任何起伏，但似乎他一颦一笑便能牵动世间万物。 察觉有人进屋，傲岸不羁的身影侧过身，长袂不经意地一拂，领口的蛇纹似腾然飞升，对着微愣的阿蘅慵懒地一笑：“居然找过来了。” 阿蘅憋在心里的委屈像泉涌般爆发，为何他好端端的把自己丢下？是不是她没找到他的话，他永远不会主动找自己？眼角缓缓湿润，有一刻极想夺门而出再也不见他。 阿蘅吸吸鼻子，转头向门槛走去，手猛地被一把拉住。 红衣佳人惊讶地瞅着阿蘅紧皱的小脸：“丫头，你去哪啦？哟，好像还哭了。” 阿蘅一把甩开红衣佳人，怒颜以对：“与你何干？” 手刚触上门把，一阵凛冽的风吹拂过来，黑影顷刻闪现眼前，手心被紧紧扣住：“与那人自然无关，但与本王却万分的有关系。” 墨檀擦了擦阿蘅湿润的面颊，阿蘅像个撞见敌人的小动物，张嘴要在伸过来的手掌上，下口是极狠的。 墨檀叹了口气：“本王不会丢弃你，只是遇见曾经的旧识，不想你接触这些。等解决这边的事情，便会来找你。” 红衣佳人朱唇一张，怒斥道：“呵，怎么地，魔君大人害怕我带坏你的活宝？” 阿蘅咬累了才松开嘴，嚅嚅道：“可是，万一我走丢了怎么办，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不会的……”墨檀目光从未这般柔和，环住她的窄肩，将她拉到茶桌边坐下，“本王在你身上烙了印，无论你在何地，本王都可以找到你。” “什么样子的印，你何时烙下的？”阿蘅下意识地想撩开衣服看看，突然察觉这么做好像不妥，便停止了动作。 墨檀解释道：“那印是常人看不见的，永世不会磨灭。” 阿蘅不知所措地眨眨眼，永世不会磨灭，听起来好像有点吓人。 红衣佳人向来高调惯了，很少被这般无视的，敲敲桌子咳了声：“我还不知道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阿蘅抱着头苦思，她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叫阿蘅。”墨檀悠悠地说道。他在谷底化为原型，缠着她休憩时，曾听见她一边哭一边呢喃：“师傅别走，阿蘅好想你……” 墨檀浮起一抹飘渺如烟的笑意，当时也没在意，如今她前尘尽忘，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他，世间她想的念的也只能是他了。 红衣佳人瞧阿蘅很有意思，便想逗逗她：“那你和魔君大人是什么关系？” “魔君大人？你指的是墨檀嘛……”阿蘅想了会，不知怎么回答，貌似她与墨檀确实没什么干系。她依赖他，每时每刻都想和他待在一处，见不着他会害怕难受，那么墨檀到底算她的谁？ 阿蘅灵光一闪，合掌道：“心上人，墨檀是我的心上人。” 她在那张莲花灯里纸条上写过墨檀的名字。而且对墨檀的感觉和灯贩子说的，那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是十分吻合嘛。 红衣佳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果然天真无邪…… 连墨檀端起茶杯的动作也停顿下来，视线移向阿蘅娇嫩的侧面，碧眸的波光流转瞬逝。 红衣佳人掏出小本本记着：“魔君大人身边未曾有过女人，原来喜欢这一款，蠢傻呆萌的，看来魔族的傻女人也会越来越多……” 可没写几个字，小本本被一团黑火燃烧起来，红衣佳人吓得将小本本丢在地上：“魔君大人好端端的烧我本子作甚。” 墨檀冷嗤：“见一次，烧一次。” 红衣佳人摸着衣兜，轻声自语：“没事，我还有很多备用的……” 第13章 似人非鬼 红衣佳人掩嘴窃笑一阵，忽而脸色凝重起来：“说到魔族，不得不向魔君提起一事……” 墨檀见他闪烁其词，一副害怕牵责的模样，质问道:“到底是何事？” 红衣佳人豁出去般一甩团扇:“之井崩塌了……” “卡吱……”茶桌从墨檀手掌下断开个裂缝，红衣佳人额头微汗，赶紧道:“魔君大人，上次大战之后，那些神族趁我们重伤未愈，使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击毁之井，我们与魔都的族人失去联络了千年……” 阿蘅能感觉到墨檀散发的气压愈发低沉，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将手轻轻地覆在墨檀的手背，好似想分担他的一切。 墨檀偏头望向阿蘅，沉声道:“本王与他有事相谈，你先出去……” 阿蘅不舍离开，踌躇道:“啊，可是……” 红绫猜测墨檀是不愿阿蘅接触太多复杂，像哄孩童般道:“乖啦，这风雅楼有趣的东西，你出去逛逛再回来，别走太远哦~” 阿蘅只好皱着脸，悻悻地踏出房门，临走时担忧地回望墨檀一眼，看见的仅是他毫无情绪的碧眸。 少了些阳气，阿蘅如今舒服了许多。她爬下顶楼，跟寻宝一样在每个楼间踱来踱去。 除了顶楼，每一层楼都格外喧闹。都有一个男人抱着女人或者男人调笑戏耍，手上还动手动脚。 阿蘅在迂回的走廊走动，这风雅楼不能说大，房屋布局却十分精巧。穿过玄关时，阿蘅隐约听见奇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阿蘅听来像体虚病弱的女人轻喘。 声音是从厢房传来的，一个猥琐矮小的男人留着哈喇子，透过纸窗的缝隙瞄着客房里的场景。阿蘅走过的脚步声引得矮小男人转头望向她，矮小男人小眼微眯上下打量阿蘅。 冰肌玉肤的鹅蛋脸未施一点风尘，水杏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人，一看便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衣裳的一丝凌乱却引人遐想，矮小男人舔舔嘴角，指了指缝隙：“要不要一起看？” 阿蘅摇摇头，现在她最关心的是墨檀，那有空管其他？ “啊，疼啦……”屋内的女子疑似十分痛苦地叫唤。 “死女人，小贱货……”男人粗狂地嘶吼。 那个男人是在打惨叫着的女人吗？阿蘅于心不忍地走了过去，却不知身体在逐渐变得半透明，双足开始飘离地面。 矮小男人目瞪口呆，大叫一声:“鬼啊……” 他猛地转过身，踉跄地逃离此处。 “鬼？”阿蘅疑惑地打量四周，也没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耸耸肩伸手触向门把，结果手臂直接穿了过去，阿蘅也便全身穿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十分古怪的景象，一对男女抱着做些奇怪的动作，表情看起来似痛苦似愉悦。 阿蘅走到床头，轻飘飘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男女二人好似还在兴头上，好一会才察觉到睁大眼睛在旁边看的好奇少女。 男人捞起地上的衣物，也没看是不是自己的，迅速套上往房门外狂奔，一边大喊:“鬼……鬼……快来人啊……” 女人则躲在被子里哆哆嗦嗦，嘴里念着:“哦弥陀佛，别……别过来……” 过了一会，她也没动静了，估计吓昏了过去。 阿蘅只觉莫名其妙，兴致缺缺地走出房门，准备回墨檀那看他们谈完了没有。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男人带着一伙人进了屋子，指着里面道:“女鬼刚刚就在那，现在不见了！” 女鬼难道指的是自己？阿蘅想起那两个鬼差也唤过她是鬼的，是不是她与这些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阿蘅这般想着，不免有些胸闷，来到顶楼迟疑了好久也不敢进屋。 里面传来红衣佳人的声音: “丫头，进来吧。” 屋内的气氛没那么僵了，墨檀正端起茶杯品茗清茶，淡漠的视线未落在阿蘅一处。 红衣佳人看出阿蘅闷闷不乐，灿笑道:“怎么了，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阿蘅支支吾吾道:“我是不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好像都怕我……” 红衣佳人问道: “怎么会，到底怎么了？” 阿蘅便把经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其中不乏那对男女所做之事，说到那处时墨檀轻咳一声，终于看向阿蘅:“你自然跟他们不一样，凡人畏惧一切未知的，并不是因为你可怕。” 阿蘅走到墨檀跟前，心酸地握住他的手: “墨檀，为何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说我是鬼……” 红衣佳人摇着团扇:“丫头，是鬼又如何，你跟随魔君大人，脱离了凡人永无止境的轮回转世，岂不妙哉！” 阿蘅努努嘴想说些什么，脸色愈发苍白，才发现窗外的日头渐白。 红衣佳人拉起帘子，讪讪道:“不过就是不能见阳光罢了，唉……” 墨檀执起幽磐戢，对阿蘅柔声道:“阿蘅，进去……” “不要……”阿蘅反应强烈地摆摆手，“里面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待着好害怕，我不要进去……” 红衣佳人有些诧异:“魔君大人，阿蘅怎么能与之器相融……” 墨檀没理会红衣佳人的话，只是看着阿蘅的双目:“本王一直都在你身边。” 阿蘅低头轻声道:“可是我看不到你……” 红衣佳人看不过去了，提议道:“我为阿蘅姑娘准备间避光的厢房吧，看她确实不想进去的样子。” 阿蘅闻言，开心地重重点头。 红衣佳人从楼下叫来几个杂役，将门窗透光出全部堵死后叫阿蘅进屋。 阿蘅站起身，发现墨檀一动不动，问道:“墨檀，你不跟我一块去吗？” 红衣佳人用扇子捂着脸: “这……” 阿蘅气鼓鼓地模样，拉着墨檀的手:“万一你又把我丢了怎么办。” 墨檀冲阿蘅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好，随你一起。” 墨檀起身时，阿蘅才注意到墨檀身下的不同，低下头左瞧右瞧，惊诧道：“墨檀你的尾巴呢？” 她只发现墨檀的穿着变得不一样了，所以一时之间都没认出他人。之前墨檀上身未着一物，黑发披散直腰间，而此时穿得更是丰神俊逸不说，青丝也被一支玉簪挽起。 墨檀淡然道：“这只是在凡间的装扮，双足不过是幻化而成。” 阿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拉住墨檀走进卧房。 红衣佳人在两人阖上房门后，用团扇遮住口鼻，偷偷地窃笑：“人的话，就是失|身。鬼的话岂不是失魂？” 阿蘅一进屋，脱了件外衫，靴子一扔，将身体陷入柔软的被窝中，满足地喟叹：“好软哦……” 冰凉光滑的蛇尾勾上她纤细的双足，床铺徒然一沉，一道身影覆在阿蘅身上，挡住烛台投来的光亮。 墨檀的指尖磨蹭她的细嫩的肌肤，话语十分强硬：“以后不能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 阿蘅听后有些气闷，抓住轻抚着自己的手指，赌气道：“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你的？” “凭你的一切都归本王所有……”墨檀反扣住她的手指紧紧地握牢，“作为馈赠，本王也不会有其他的女人。” 好奇怪的言语，如同誓言一般郑重。阿蘅似懂非懂，但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喜悦，他的意思是不是只容许她在他身边胡闹？如果是这样，答应他也未尝不可。 阿蘅瞥见墨檀手掌被咬住的部位，上面一个牙印都没有了，不由又有些不悦，和这种人生气，估计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也只能任他欺负了。 阿蘅一本正经道：“那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不能欺负我，不能随随便便把我丢在一边。” 墨檀挑开阿蘅面颊上凌乱的发丝：“本王以后会对你很好，只对你一个人好。” 阿蘅笑脸如花：“恩，那还差不多。” 烛光下一双杏眼缓缓合上，小嘴嘟喃着:“好困哦，不行，我要看着你，不能让你溜掉……” 鬼白日是要睡的，阿蘅魂体本身受创，确实需要休息的。墨檀给她盖好被子，瞧着一会她细嫩的面容，蛇尾盘起坐在床头闭目休憩。 可阿蘅睡得极不安分，睡梦时双手无意识摸索，摸到墨檀冰冷的蛇尾贴了上去，抱着蛇尾蹭啊蹭。 墨檀自是不乐意的，但不想吵醒酣睡的她，便由阿蘅去了。 第二天阿蘅起来已是傍晚时分，墨檀却不见踪影。 他果然不守信用，又把自己丢下了。阿蘅慌忙地奔出房间找寻墨檀，这时身后一阵断喝:“你这孤魂野鬼，不去好好投胎，竟然来为祸人间，我师徒二人非收了你个孽畜不可……” 第14章 除魔卫道 只见一大一小的道士，凶神恶煞地指着阿蘅。 年轻的清秀道长一只手执着宝剑，一只手端着宝剑，羸弱的身材在蓬大的藏青道袍衬托下，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似的。 年幼的道童倒粉嫩圆胖，梳着两个冲头髻，大眼睛圆溜溜的，相貌十分可爱。 阿蘅见他们的模样，不觉可怕反而觉得亲切，笑盈盈地道：“你们是要抓我嘛？” 阿蘅毫不畏惧的样子，在他们看来是一种示威。 小道童伸出胖乎乎的手，扯了扯师傅的下摆：“师父，她不怕我们，怎么办？” 道长轻声斥道：“给为师闭嘴，不要输了阵势。” 小道童鼓起腮帮子扳正脸：“是的，师父。” 墨檀给予的魔气已失效，阿蘅现在彻底是飘乎乎的灵魂状态，普通的凡人见不着她，除非是阳气不足或者开了天眼的。 这时走廊零星的走过几个路人，好奇地指着两个道士讨论：“那两人对着空气说话作甚。” 另一人道：“昨天晚上不是说闹鬼嘛，应该是看见鬼的人请来的天师。” “有鬼我是不信，耍个猴把戏就当做抓到鬼了，我还拼死累坏地养家糊口，早知道就穿个道服出来混吃骗喝了，呵呵……” 那几个人哄笑着离开后，道长的脸都青了，扯着嗓子道：“看贫道把鬼抓来，给你们瞧瞧是真鬼还是假鬼。” 道长撕开封住宝镜的符纸，将镜面对准阿蘅，嘴里念念有词，应是治鬼的咒语。 阿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镜子上的花纹雕刻的不错。” 阿蘅当下只想找到墨檀，转过身准备飘走，脚步徒然一滞，头一阵嗡嗡作响。 道长仰头大笑：“现在你这女鬼还敢得意嘛？” 阿蘅稳了稳步子继续往前飘，好似只是有点不适罢了，并不其他妨碍。 “可恶！”道长从衣襟里掏出数十符纸，咬破左手中指涂在符纸的表面，“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光咒念出，道长抛出符纸。金光浮现，符纸如漫天飞雨洒向阿蘅。 阿蘅一动不动地看着符纸飘落，情不自禁地喃喃：“好漂亮……” 道童转头对道长道：“师父，这些法术对女鬼没用耶。” 没用，没用！师父最怕的就是徒弟说自己没用。道长愤怒地捏紧剑柄，本想活捉女鬼，看来普通的法子行不通，必须使出致命杀招。 阿蘅对师徒二人摆摆手：“没时间陪你们玩了，我得去找一个人，先失陪了……” 不好！这女鬼去找的可是凡人？决不能让她为祸人间。 道长轻喝一声，举起宝剑向背过身的阿蘅袭去。正要刺入她的体内，他身体像撞上一道墙面，突地飞了出去，眼睛一闭直接昏了。 “师父，师父……”道童焦急地扑向道长，摇晃他的身体。 此时阿蘅回过身来，没有任何人看到，她额头上的蛇纹顷刻间消失不见。 阿蘅飘向师徒二人，担忧地说道：“你师父怎么了？” 道童赶紧从地上捡起一张符纸，惊恐地拿符纸对着阿蘅：“女鬼，不要过来，我不怕你……” 阿蘅呆了呆，扑哧一笑：“害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害你，先看看你的师父怎么样了。” 道童听了阿蘅的话，好像也不怎么害怕了，难过地拍拍道长的脸：“师父醒醒啊。” 突地，道长闭着眼抓住道童白嫩嫩的小手，放进嘴里啃了肯，满足地呵呵一笑：“好香的猪蹄。” 道童扯回手，大眼睛湿润润的：“师父好久没吃饭了，都是因为我。” 阿蘅蹲下身，好奇地问道：“你师父怎么不吃饭？” 年纪小小的道童叹了口气：“师父说我在长身体，好的东西都留给我吃，他从来都吃剩下的。如果食物只有一点，他会全留给我，把裤腰带勒紧，可以好几天不吃东西。” 阿蘅在一旁听得难受，想摸摸道童的头，却穿了过去，尴尬地说道：“那你们为何要抓我？” 道童难过地吸吸鼻子：“有人请师父抓鬼，抓到了便有钱吃饭了。” 道童对说出的话后悔莫及，捂着脸说道：“女鬼别害我跟我师父，师父说我们除魔卫道是正义之事。唔……要害就害我，别害我师父。” 阿蘅笑道：“我害你们做什么？” 躺在地上的道长终于坐了起来，指着女鬼叫道：“女鬼，我今日一定要收了你。” 可话没说完又瘫倒下去，估计刚刚那一撞把他的老腰都撞歪了。 阿蘅收回笑脸，一本正经道：“好啊，你收了我吧，不过换了钱以后得把我放了。” 道长惊愕地望向阿蘅，狐疑道：“你……你不怕我不放你嘛？” 阿蘅摇摇头道：“不怕啊，我能感觉到你是好人。而且墨檀说过，无论我在哪，有危险之时会找到我，我很想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后面的话阿蘅说的极轻，倒像是喃喃自语。 别怪阿蘅太容易信人，自她变鬼魂后心如明镜，也能感觉外人的心思好坏，所以她很信任这师徒二人。 道长迟疑地掏出一个乾坤袋，对阿蘅道：“不后悔的话，就进到这袋子里面。” 阿蘅也没多说什么，真进到乾坤袋里。 道长若有所思地瞧着乾坤袋，嘀咕道：“这么信我……” 师徒二人走进一间客房，见之前被吓到的男人安慰着一个穿着妩媚的女子：“依娘，莫害怕了，我请了道士驱鬼，很快就过来了。” 女子将枕头扔在男人身上，梨花带泪道：“我早就不怕了，我难受的是当时遇鬼，你撒丫子跑了，都不管人家，呜呜呜……” 男人赶紧搂住女人：“我是去叫人过来救你，后来不是很快来了嘛？” “死男人，贱男人，只顾自己还有你老婆孩子。” “哪有，你明明是我心尖尖上的。” “哼……” 道长咳嗽一声，指着乾坤袋道：“贫道把鬼抓来了。” 男人浮出喜色，殷勤地凑到道长面前：“道长，你总算来了，这里面装着鬼？” 道长点点头：“正是。” “啊……”男人猛地倒退一步，畏惧不已，“拿远些，快拿远些。” 道长笑道：“莫怕，我已锁住乾坤袋，鬼是出不来的。” 男人面色缓和：“那快把这个女鬼烧了、淹了、埋了。” 道长正色道：“贫道会把鬼炼化，李大人可放心。” “那好，那好……”男人正要掏出银子打发师徒二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拿个袋子便说里面装的是鬼，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道长便解开袋子上的绳索：“那贫道就把袋子解开给李大人看看。” 男人惊道：“等等，女鬼出来了怎么办……” “大人放心，我贴了符咒。” 道长将解开的袋子替到男人面前，男人隔着远远的看了看，总算看到里面有个半透明的女子。 男人舒了口气，将银子抛给道长：“这是你的雇佣金，多余的钱算赏给你了。” 道长一甩衣袖牵着道童离开风雅楼，两人走到深街小巷，道童拉着师父的衣袖，轻声道：“师父，把女鬼放了吧……” 道长没有动作，道童便用力扯了扯，带着哭腔道：“师父……” 道长叹了口气，解了乾坤袋的绳子，撕了上面的符咒，真将阿蘅放了出来。 阿蘅飘出乾坤袋，笑语嫣然：“我知道你会放了我的。” 道长摇头道：“除魔卫道本是道家本分，贫道放了你也是看你一心向善。不知你因何原因仍滞留人间，还是早点投胎转世，说不定能找到户好人家呢。” 阿蘅沉默不语，她连记忆都没有，也不知自己留在人间是何原由。 天还未亮，有人推着木车子在街上摆摊卖早点，道长咽了咽口水，拉着道童走到摊上：“老板，来两碗馄饨，给我徒弟来份大碗的。” 阿蘅见道长狼吞虎咽地吃着馄饨，一边嘱咐道童吃慢点别噎着，竟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好似在记忆深处曾经历过一样，认真回想却头痛无比。 是否曾有人这般摸着她的头顶，嘱咐自己吃慢些。是否曾有人将自己视为珠宝，把最好的留给自己…… 鸡鸣声穿过清晨的雾霭，惊醒了发愣的阿蘅。不知不觉中天居然已经亮了，阿蘅慌慌张张地想找个阴暗的地方躲一躲，突地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她错愕地抬头对上一双涟漪的碧眸。 “要是真让人炼化了，你或许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第15章 难以自持〔修〕 眼前的墨檀撑着把黑色的纸伞，身|下幻化成双足，抿着嘴冷冽地看着阿蘅。 “那又如何……”阿蘅瘪瘪嘴，侧过身不再理他。 墨檀厉声道：“你想被阳光活活烧死嘛？” 现在日头刚升，天还蒙蒙亮。所以阿蘅只觉肌肤像被开水滚着十分不好受，但心里腾出的火气让她不管不顾了。 墨檀猝然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中：“本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呆在你身边，但绝不会把你丢下的。这把特质的鬼伞是为你取来的，可以让你在白天外出活动，不再惧怕阳光。” 在黑伞的庇护下，阿蘅没那么难受了。原来他走开是为了自己，阿蘅羞愧地垂下头。上次他莫名的把自己弄丢之后，她确实变得太敏|感了，对墨檀也过于依赖。 因着墨檀是有记忆起，第一个看见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似乎没有了他，阿蘅便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了。 阿蘅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生前是什么模样，问道：“我有记忆的时候，是不是也认识你？” 墨檀有一丝愣怔，对阿蘅点点头。 阿蘅激动地握住墨檀的手：“那我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有没有其他人也认识我？” 墨檀拂开她的手：“本王只知你的姓名，对你的平生并不知晓。” 阿蘅不气馁地继续问道：“那……那你怎么认识我的？” “也算是因缘际会吧，你掉下山崖半身不遂，本王刚好救下你的性命。” 阿蘅的话语带着喜悦：“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那我又是怎么死的呢？” 墨檀没有回答，大步流星地将她甩在脑后。阿蘅撑着黑伞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墨檀，你还没回答我呢。” 大街摊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货品，阿蘅望着那些小玩意欣羡不已，用手去触碰摸到的只是一片虚空，不禁有些失望。 阿蘅突然灵机一动，拉了拉墨檀的衣袖。墨檀皱着眉头转过头，嘴唇倏地碰上一个柔|软的事物，阿蘅俏丽的脸正贴紧自己。 墨檀略微错愕，只好度了口气到阿蘅嘴里，很快阿蘅便与凡人无异了。 路人睁大眼睛指指点点：“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一对男女居然当街亲近，若是前朝得进猪笼的……” 阿蘅懵懂无知，并不知道亲吻本是情人才能做的事情，也就没羞没臊的，完全漠视旁人鄙夷的目光，好奇地看着一件件首饰和香包。 墨檀没为阿蘅停留一步，她不得不放下东西，紧紧地跟随其后。 两人路过一处风景旖旎的湖泊。湖水在昏黄的晨曦中，蒸出飘渺的晨雾，杨柳的飘撒在阿蘅的纸伞上。 其中一小缕飘絮飞落在墨檀的青丝上，阿蘅踮起脚尖去将其捋开。 墨檀呼吸一滞，拽住阿蘅的手腕：“若是别的男人给你一口气，也能使你变得跟凡人一样，你也会乖乖让他碰你的嘴唇？” 阿蘅似乎在认真想这个问题，过一会回答道：“既然有人也可以帮我，那有何不可呢，省得每次都麻烦墨檀。” 墨檀碧眸渐深，手下的力度加大：“若你敢让别的男人碰你，本王会将他身魂俱毁。” 阿蘅嘴唇微张，有点不可置信：“为何，这种事情只能和墨檀做嘛？” 墨檀没有回答，阿蘅只觉莫名其妙。随他拐入一树荫处，见一对男女藏在树下，拥在一起唇齿相碰，阿蘅心道他们也是跟自己一样嘛。 女子松开男子的怀抱，娇嗔道：“本姑娘可不是随便的人，你吻了我便要娶我，明日你必须请媒婆来我家说媒，否则我告诉我爹娘你碰了我，污了我身子。” 男子额头微汗：“咱两是两情相悦才彼此亲近，何为说的如此严重，过几日大红花轿抬你进门总可以了吧。” 女子娇羞一笑，扑进男子的怀中。 阿蘅看一旁听得一愣一愣，原来亲吻只能是相爱之人才可以做的。她应该是喜欢墨檀的没错，墨檀不正是她“心上人”嘛，可墨檀喜欢她吗？ 阿蘅轻声说道：“墨檀我知错了，不会让别的人碰我。” 不过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阿蘅不好意识说出口，脸颊上像火烧一样热，她心想难道是鬼伞的作用失灵了嘛。 墨檀回过神淡淡地说道：“你走的是不是太慢了？” 墨檀个高腿长，阿蘅跟着极其吃力。她哽了一下：“额……” 他伸出手牵住阿蘅的手，将她拉进身边：“这样总快了些。” 阿蘅甜甜地点点头：“恩。” 回了风雅楼，阿蘅渐觉疲倦，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被子。墨檀轻轻掀开被子一小角，露出阿蘅苍白的小脸。 阿蘅糯糯道：“墨檀，再给我一口气吧，总觉得自己很快要消失了。” 阿蘅有点懵，只是要口气罢了，怎么会搞成这样，有一刻她差点以为会被墨檀侵吞。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檀才放过她。阿蘅喘着气瞪着墨檀：“这是要吃掉我嘛？” 墨檀蜻蜓点水地碰了碰阿蘅的嘴角：“差点真想把你吞进肚子里……” 两人无声地对持，不知不觉天已渐亮，阿蘅虽然得了墨檀的气息，仍是惧怕阳光的，还好有避光的窗帘。 阿蘅将窗帘拉上好，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大概鬼夜里精神，白日也是要睡觉的，警觉地瞟了墨檀一眼，发现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也便大着胆子走到床上找了个离墨檀的位置睡下。 阿蘅睡得昏昏沉沉，等醒来的时候日月早已更替，烛台上的蜡烛烧成灰烬，四周漆黑一片而安静无声，她不禁有些胆怯，下意识地唤起墨檀的名字，可没有任何回应。阿蘅猜测，墨檀或许是出去了，便起身|下床，结果被一个东西绊住了，差点摔下床。 阿蘅醒过身来，意识到刚刚绊倒自己的，就是墨檀的蛇尾，可是她触上的时候感觉蛇尾软趴趴的，而且温度极高，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蘅在黑暗的屋子，盲人摸瞎般在床沿摸索，总算摸到墨檀的衣裳，可从布料透过来的温度骇人，而且墨檀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着实让阿蘅吃了一惊。 “墨檀，你怎么了……”阿蘅拍拍墨檀的肩膀，掌心触到的温度似乎能着烧自己。 阿蘅有点懵了，墨檀是不是生病了，这该如何是好…… “墨檀醒醒，别吓我……”阿蘅一遍遍唤墨檀，许久还是没有回应，她忍住那份灼热向墨檀伸去，手臂被一只看不清的手死死扣住。 黑暗中，一双的碧瞳缓缓睁开，泛着幽光如捕猎者紧紧锁住阿蘅，阿蘅在那目光下震得无法动弹，直到手臂的桎梏松开。 墨檀的声音有些艰涩，却强硬得不容抵抗：“不要靠近本王……” 阿蘅呆了呆，迟疑道：“可你身上……” 话语还未断，阿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门外，门“碰”的一声阖上，速度之快阿蘅始料未及。 阿蘅踉跄地回到门边，用力推动门把，却纹丝不动：“墨檀你到底怎么了？” 等来的仍是寂静无声，阿蘅不知该如何是好，猛然想起那红衣佳人不是墨檀的旧识嘛，或许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阿蘅在迂回的走廊前行，一个褐色衣衫的男子匆忙地从前头走了过来。刚与阿蘅擦肩而过，那褐衣男人猛地叫了声：“女鬼！那道长不是抓走了吗，怎么还在此处？定是那道人骗我，可恶……” 糟了，怎地让那人瞧见自己。阿蘅立即转过身，背对他急步离开。褐衣男人正要抓住她的衣领，突然“啪”的一下，手背被一柄团扇敲的通红。 “不该碰的人还敢碰，手是不要了吗？”漫不经心的笑声阴森森地从身后传来。 第16章 云消雨散 阿蘅回头看去，竟然是那位红衣佳人，红色鹤氅随意地搭在身上，松散的青丝用紫金冠挽起，两边鬓发的散发不经意垂下，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褐衣男人怒道：“她不是人，她是鬼啊。” 红衣佳人将阿蘅拉到身后，用团扇拍拍她的双足：“有鬼脚跟着地的吗？李大人可不要乱讲。” 褐衣男子指着阿蘅的面容：“可她和女鬼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看见我跑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红衣佳人掩嘴笑道：“见李大人凶神恶煞的架势，谁不会害怕？天下长相相似的很多，没证据可不要乱冤枉人哟。” 李大人知道红衣佳人的底细，不敢再造次，只得悻悻地啐了一口：“走着瞧，总得让我抓了把柄。” 红衣佳人见李大人走远后，对阿蘅摇头笑道：“他能看见你鬼身，不过是个短命之人罢了，莫要害怕他。” 阿蘅也不知如何称呼，心急之下说道：“姐姐，墨檀好像生病了？” “姐姐？”红衣佳人听到这一称谓愣了愣，随即笑意更浓，抓起阿蘅的手摸上自己胸脯，“喏，还叫我姐姐吗？” 阿蘅羞涩地缩回手，这触感是平的，他居然是男人，实在有够丢脸。 红衣佳人玩味地看着阿蘅表情：“叫我红绫便可，魔君大人他怎么了？ 阿蘅便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昨夜的那事不知为何，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红绫摇着扇子问道：“你的意思是魔君大人生病了？不对啊，魔不同于凡人，根本不会有疾病困恼。” 阿蘅茫然地摇头：“会不会和度了我一口气有关？” 红绫又问道：“那度了一口气之后，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 阿蘅脸倏地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噗……”红绫将扇子一抛丢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败给你了，想知道什么原因的话跟我来……” 红绫袅袅婷婷地踏向一间阁楼，乍推开木门一股飞尘扑面而来。进屋后红绫用衣袂捂住口鼻，一扇扇推开阁楼的窗户，飞尘也随灌入的风|流窜出去。 这间阁楼高耸的木架上摆满了书籍，红绫随意挑了一本书，拍拍书皮上的灰尘递到阿蘅手上。 阿蘅才翻了几页，青着脸把书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红绫目瞪口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珍藏，你居然把它撕了，撕了……” 阿蘅厌恶地撇嘴道：“这上面画的不是和那对男女做的事情一样嘛。” 红绫摇着团扇自鸣得意：“哪里一样，明明是九九八十一种不同的姿势，挑战高难度，包教包会。” 阿蘅指着他的团扇：“你这把扇子不是掉地上了，何时又回到手上的？” “伦家很多把嘛……”红绫持着团扇遮住朱唇娇笑道。 阿蘅不想再理会他径直往门口走，红绫在身后唤住她：“这么急走什么，你不想救魔君大人？” 阿蘅小嘴微张错愕地回望他：“这和救墨檀有什么关系？” “你可不知道，这关系可大呢……”红绫轻咳一声，轻佻的脸突然正儿八经起来，“魔君大人原是蛇体，自会带些蛇的秉性。凡人常道蛇本性淫，魔君大人日理万机，女色从未沾染一点，但一旦不小心沾上，就是万劫不复了……” 红绫说罢从架上抽出一本，看也没看拿给阿蘅：“喏，别再弄坏了，专心研读好方可学以致用。” 阿蘅这次小心翼翼地端在手里，惴惴不安道：“可以不嘛，难道没别的法子？” “你说呢，哈哈哈……”团扇勾了下阿蘅的下巴，红绫放声大笑着走出阁楼。 阿蘅叹了口气，找了块抹布擦干桌椅上的灰尘，耐下性子坐下翻开那本书。 看了会阿蘅一脸黑线，这书不止封面，连内容都和撕坏的书一模一样，什么独一无二的珍藏啊…… 不过这么痛苦的事情，为何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呢。阿蘅囫囵吞枣地把书翻了一遍，只觉得此事十分无趣。将书仍在一边后，阿蘅有些担心墨檀现况，决定回屋看看。 阿蘅绕了个大圈回到卧房，门居然轻轻一推就开了，她轻轻唤道：“墨檀……” 卧房的烛灯竟是亮的，灯芯在风中跳动着，似随时要扑灭。而在晦暗的光线下，一个绰绰约约的倒影左右摇曳，倒影的源头是一个倚在床头阖目的俊异男子，修长的墨发凌乱披散开来，蛇尾耷拉着滑至床底。 在阿蘅的印象中，墨檀是无比强大的存在，从未见过他如此这般，让墨檀好转的法子难道真的要和他…… 阿蘅左右为难之时，墨檀已经苏醒，只是幽幽望着阿蘅…… 墨檀微微蹙眉，声色俱厉道：“回来做什么，出去……” 阿蘅唇瓣翕动，好一会才糯糯道：“我想留下来照顾你。” 墨檀轻嗤一声，眉梢轻挑俱是讽意：“本王会沦落到要人照顾的地步？还愣在那里作甚，需要本王再赶你一次？” 阿蘅听后气闷地咬咬牙，两三步奔到墨檀跟前，一把抱住墨檀蛇尾。 墨檀吃了一惊，少女柔|软的身体贴近时，那奇异的触感又激起他体|内涌动的躁动，然而她只是将拖在地面那截蛇尾抱回床上，再吁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阿蘅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一页页翻着书本，琢磨上面的内容：“这个好像很难，他们怎么做到的。” 墨檀一把夺过阿蘅手里的书，只看了一眼便杀意迸发：“这本书是谁给你的？” 一团黑火从墨檀手心窜出正要烧上书封，阿蘅见状赶紧把书抢了回去，慌慌张张地扑灭火苗：“这是治你的法子，千万别毁了。” 墨檀捏住阿蘅的手腕，将她拉到面前厉声道：“治本王的法子？你知道这种事是与什么人才能做？” 逼人的气息使阿蘅脑子一片空白，阿蘅望着墨檀惑人的双目，如同陷入汪洋的碧水难以自拔：“是与什么人？” 墨檀勾起阿蘅的鬓发撩到脑后，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只能与喜欢的人……” 那墨檀是她喜欢的人吗？阿蘅垂头思忖了一会，毅然决然地拉着墨檀的手道：“我喜欢墨檀，墨檀可喜欢我？” 墨檀微微愣怔，松开阿蘅的手，沉默不语。 气氛瞬间僵硬，阿蘅心里莫名的堵得慌，酸酸涩涩地。她机械地将书本拾起正要离开卧房，手中骤然一空，书本竟回到墨檀手里。 “这本书你是拿回去一个人学吗？”墨檀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阿蘅怒气冲冲地别过头：“要你管？” 墨檀空出的手伸出拦住阿蘅的腰际：“怎么与本王无关，本王还想同你一起研究。” 墨檀只将书本翻了一遍，揽起阿蘅，阿蘅生起一丝胆怯，临阵退缩地推拒他：“可以不要这么快嘛，你还没有学会吧？” 墨檀声线低沉的沙哑：“只需看一遍就会了。” 阿蘅委屈地嘀咕：“可我还没有学会。” “本王亲自教你。”墨檀吻向阿蘅微张的小嘴。 云消雨散之后，锦被半掩住酣睡的素脸，微弱的晨曦穿透帷幔射入床头。秀眉微微一蹙，好似十分不适，不安分的身体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人总算彻底醒了。 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幽碧的眸子，似乎在细细地打量自己。他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阿蘅难耐地拉起锦被盖住整张脸。 阿蘅轻轻地喘息，浑身不自主地战栗。墨檀望着阿蘅苍白的脸蛋，才察觉她身体的不对。 “墨檀，我是不是也生病了？”阿蘅现在呼吸起伏不定，连说话都十分艰难。 墨檀摸了下她的额头，能感觉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凉，四肢也在悄悄变透明，给她呼一口气无济于事。 墨檀沉着脸起身，穿上蛇纹玄衣向门外走去。阿蘅在身后叫住他：“你去哪里？” 墨檀偏过头看她，柔声道：“本王去去就回，你稍等片刻。” 阿蘅如今极想让他陪伴，但也得乖乖地应了声：“恩，我等你……” 房间一开便见楼台梁柱旁依着一个红色的丽影。他妩媚万千地转过身，笑得温婉多情：“魔君大人，昨夜睡的可好……” 话语刚毕，红绫的后背像被无形的压力一推，堪堪摔在琉璃砖上，嘴角流出殷红的血水。 墨檀的话语摄出浓重的杀意：“你做了什么……” 红绫干咳几声，从袖子掏出锦帕擦干血迹，笑意仍是不变：“我一切都为魔君大人着想，做的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 第17章 瀛洲仙岛 红绫艰难地直起身，捋了捋衣裳的灰尘，悠悠道：“魔君大人有所不知，阿蘅姑娘现在只是魂体，连日光都碰不到，莫说是魔族的凶煞之气，与魔君大人交|合自是极损魂魄。” 墨檀挑眉轻嗤：“你所言之意，阿蘅的模样还是本王之过？早知此事，你又何故教唆于她。” 红绫摇头叹息：“红绫所做之事只为魔君大人。大人不会是想让阿蘅姑娘以鬼魂这低等形态，永世陪伴您左右？” 墨檀狐疑地问道：“难道你有法子？” 红绫嘴角一丝轻慢的笑意掩在团扇后：“红绫虽然在魔族最为无能，仗着在三界数百年的游历，奇闻异事多多少少知道些。东海的一座岛屿‘瀛洲’被誉为仙岛，岛内居住一位被贬的仙人，在他的手下任何死物都能化为活物，而且与肉身无异，魔君大人何不带阿蘅一试？” 墨檀沉默片刻，蛇尾一甩进入房间。阿蘅瞧墨檀归来，欣喜地想坐起身，被墨檀轻轻地按回床上。 墨檀轻声道：“你好生休息，带你去个地方。” 阿蘅察觉墨檀略微凝重，满脸疑惑：“去什么地方？” “先睡一觉，起来自然知晓。”墨檀扶上阿蘅的眼皮，阿蘅只得乖乖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墨檀取出幽磐戟，将阿蘅的魂魄吸入进去，盯着幽磐戟若有所思…… 阿蘅睡得极不安慰，清醒时发现悬浮在半空，身体浸浴在青光中，突然意识到在幽磐戟之中。 “墨檀……”醒来之后独自一人难免有些惧怕，阿蘅一边呼唤墨檀的名字，一边朝上空飘荡，不慎撞上琉璃结界，飞了出去。 一只手接住她窜出的身体，将她稳稳地揽入怀中，挡住西边投来的暮光。阿蘅抬头望见一双碧色的眼瞳，顿时心安下来。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调笑声：“哟，怎么这么不莽撞，还好现在是日落，早半个时辰非魂飞魄散不可。” 阿蘅不理会红绫话中的讽刺，能感觉身体仍悬浮着，底下是一片汪洋的海水，不禁问墨檀：“这是哪里？” 红绫先一步替他回道：“跟你说也不认识，只需跟着便是。” 阿蘅怒气腾腾地瞪了他一眼，红绫反倒笑得更欢了。墨檀握紧阿蘅的手，说道：“先下去再告诉你……” 阿蘅只得乖乖地随他们降落至一处岛屿，在高空看只有巴掌大小，将落地面才发现别有洞天。 一望便是绿野迷障，树木草灌足足百丈高，如荼的繁花可包裹数人。挂在风信子如钟磬大小，在风的轻抚下奏出“叮咚叮咚”的清脆声。“咔”的一声，挂着肥硕甲虫的枝叶应声折断，如乘坐巨大的扁舟踏着落叶随溪水缓流而下。在此等庞然大物的存托下，反倒显得三人渺小如虫蚁般。 红绫发出一声称叹：“就算是创/世神的鬼斧神工，也造不了如此梦幻盛景。” 墨檀问道：“这些都是出自那名仙人之手？” “信不信，这些本是死物，经了仙人的手便成了活物。”红绫走在前头，笑得高深莫测。 阿蘅跟着后面，小心翼翼地握住墨檀的手。 墨檀偏头看她：“害怕嘛？” 阿蘅睫毛下的亮点扑闪扑闪：“有你在，我好像不怎么害怕了。” 墨檀反握住她柔软的手，与阿蘅十指相扣，一同步入枝叶围绕的密道。 走了没多久，前方的密道被重重荆棘阻隔，荆棘簇拥着百来朵硕大的花苞。 似乎能感应人的存在，其中一朵小花苞翕动着花瓣，朝三人拥了过来。阿蘅注意到花瓣的连接处，长着锋利的细小牙齿，黏稠的绿色汁水从缝隙中流出，淌了一地粘腻地恶心。 小花苞凑到墨檀跟前，花瓣张开像是在嗅墨檀身上的气息。阿蘅厌恶地缩在墨檀身边，墨檀冷着脸与花苞对视，幽磐戟的青光愈发光亮。 红绫在旁边小声提醒：“最好别弄死那些怪花，它们如同仙人的孩子，得罪了可不好叫他办事。” 墨檀便没有动作，但他暴虐的煞气还是震慑了小花苞。它战栗着退回荆棘处，其他花苞冲它裂开花瓣，发出的“嘶嘶”声像是责怪它的无能。 那百来朵花苞凶神恶煞地拥了过来，牵动起一根根长满倒刺的荆棘，将三人堵得水泄不通。 “不弄死通过，貌似有些困难呢。”红绫执起团扇，无奈地苦笑。 “阿蘅交托在你身边片刻。”墨檀松开阿蘅的手，将她拉到红绫面前。 阿蘅担忧地低喃：“墨檀……” 红绫说道：“魔君大人的能力你不用怀疑，乖乖地在一旁别成拖累就行了。” 墨檀安慰似的朝阿蘅一笑，手中的幽磐戟却朝两人的方向划去，青光如霹雳闪电，割破欲偷袭阿蘅的花苞。只见那花苞顿时缺了一大半花瓣，绿酱从伤口处喷泉般溅出。 青色闪电眨眼而过，袭来的两朵花苞顷刻被剁了下了，墨檀顺势腾空而跃躲过绿色浆液，顺着荆棘将附着的花/径划断，陆陆续续传来花苞的坠地声。 红绫挥动团扇生一股飓风，将周围数朵花苞吹得七零八落，嘴里抱怨的嘀咕：“魔君大人果然没忍住，弄死了那么多，这下可如何是好。” 飘着破碎花絮的绿色浆液，像遭了洪水爆发流了遍地。红绫嫌恶地踮起脚尖，扯住阿蘅的衣袖，飞到一朵死掉的花苞上。 月光逐渐暗淡，阿蘅朝上空望去，只见大面积的黑云在缓缓吞噬天空，却能听到奇异的嗡嗡声。 红绫精致的脸浮出不稳的神色：“这花汁的香味把更麻烦的家伙引来了。” 黑云弥散得更加广阔，似乎在朝地面压进。阿蘅定睛一看，这哪是黑云，明明是数以万计的黑蜂。 它们体型也是相当骇人，翅膀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嘴上长着锋利的长刺。一波黑蜂用长刺撬开花苞的花瓣，贪念地吸食花汁，而更多的是冲向墨檀，将他重重包裹。 阿蘅叫着墨檀的名字，瞧着墨檀没有动静，不禁惊惶无措起来。红绫驱赶黑锋忙得不可开交，一不留神阿蘅已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 一只黑蜂盯住阿蘅，以一眨眼地功夫用倒刺扎昏阿蘅，用带着钩子的捕捉足勾住她的衣领，迅速地向上空飞去。 红绫欲追上去，结果旋流般黑蜂将他的去路堵住，他气恼地蹬地：“糟了，魔君大人估计会灭了我。” 青色的光芒突然从黑蜂包裹的缝隙溢了出来，并且逐渐扩大。簇拥的黑蜂开始松动，躯体在光芒中一点点化为灰尘，一条半人半蛇的身影呈现出来。 而此时阿蘅早已不见人影，红绫紧张地捧着脸：“大人请听我解释，能……能不打脸嘛……” 黑蜂擒住迷昏的阿蘅飞往一处木屋，将她抛在水缸旁再转身飞离。 阿蘅恍恍惚惚地听见木头的摩擦声，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张放大的呆滞木脸，惊吓得叫了一声。 对方似乎也吓了一跳，木头做的手臂抱着脑袋，磕磕碰碰地躲到木屋后面，露出小半边身子窥视阿蘅。 阿蘅注意到这呆呆的家伙是个木头人，身体长得四四方方，方形的脑袋镶了算眼睛和嘴巴的三个孔洞，柱形的四肢连手指都没有。外形虽然奇特了点，似乎对阿蘅没有恶意。 黑蜂扎昏她的部位仍是有点疼痛，阿蘅扶着水缸勉强地站起身，开始环视四周。 虽然是夜晚，四周却极其光亮，巨大的萤火虫举着灯笼悠闲地在林间飞舞。这木屋建在巨型树干上，底下是一望无际的绿叶，如云朵般的大小，头顶也挂了悉数几片，其中一片凝着的露水滴落在水缸里面。 阿蘅想尽快离开此处找到墨檀，这样和木头人对持也不是办法，红绫曾说过这岛上住着一个仙人，难道那仙人便住在此处…… 阿蘅轻声问道：“请问这岛的主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木头人整个大脑袋露了出来，点了点头后缩了回去。 阿蘅又问道：“那他现在在何处？” 木头人再露出脑袋，摇摇头又缩回去。 这是他不知道主人在何处，还是别的什么意思？这木头人好像不会说话，该怎么和他沟通。 这岛屿确实是神奇，阿蘅踏在地面便能凡人般实打实地走路，不在轻飘飘的，也能触碰物品。不过麻烦的是，不能飘下去离开这个树顶了。 要不要试着直接爬下去，阿蘅撸起衣袖掂量一下细胳膊细腿，暗想若是跌了下去会不会再死一回…… 一根木柱突兀地抵在她的手腕，阿蘅猛地朝后退了一步，那个木头人竟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自己跟前。 木头人指了指阿蘅的手腕，似乎在暗示什么。阿蘅抬起手臂，才反应过来木头人指的是手腕上银镯。 自有记忆起，阿蘅什么物品都触碰不到，偏偏能碰到那根银镯，便一直把它带到身边。 “这根银镯是你的吗？”阿蘅一边摸着银镯上的龙纹，一边问道。 木头人摇晃大脑袋，机械地走到树屋旁的一座石碑边，对阿蘅指了指石碑。石碑上刻了“欧阳震浩”四个大字，应该是某个人的墓碑。 阿蘅走到墓碑前：“你的意思是这银镯是欧阳震浩的？” 木头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石碑上的灰尘。 思忖之间，树林间突然刮起一阵飓风，刮跑四周的萤火虫，树叶声哗哗作响，视野顿时漆黑一片。 “阿蘅……”黑暗的混沌处闪烁着青色的亮光，熟悉的叫唤使阿蘅振奋不已。 青色的亮光降落至树顶，两道颀长的身影若隐若现，阿蘅扑向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胸口蹭了蹭：“你终于来了……” 对方的手臂紧紧环上阿蘅的细腰，沉声说道：“不是说过在你身上烙下印记？无论你在哪里，本王都会找到你。” 红绫看着躲在墓碑后的木头人，兴奋地说道：“哟，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嘛？” 第18章 碧落黄泉 阿蘅随红绫的视线望去：“你说的仙人是埋在墓碑下的人？既然仙人已经离世，我们来此的目的岂不是白费。” 红绫用扇子轻拍阿蘅的脑门：“傻丫头，我说的仙人是那块木头。” 原来他就是仙人，可是他外貌只是块木头啊，更让阿蘅疑惑的是红绫的脸。 阿蘅左右端详红绫的脸庞，疑惑地说道：“红绫，你脸上怎么戴了块红帕子？” 红绫被说的一愣一愣，用胆怯地余光瞟了瞟墨檀，手抚上将半边面容遮住的红帕子，佯装娇羞道：“这样是不是更好看了，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嘛……” 墨檀深吸树顶的气息，锐利的目光扫向木头人道：“此处最整座岛屿灵气集中之处，那木头人确实是这里的造物者，红绫你可知他的来历？” 谈到传说轶事，红绫顿时眉飞色舞：“魔君大人问对人了，天下没有红绫不知之事。上古世纪女娲和伏羲诞有四子，其中最小的儿子和羲，生来便有母亲的造物之能，姿容更是绝世无双，到过之处百鸟朝凰、万物瞬息。自女娲补天化石之后，世人寄予他能继承女娲之能的厚望，只可惜他的天赋异禀招人嫉恨，被设计毁去仙身，元神被禁锢在一块木头之中，永世放逐于东海。” 阿蘅听故事正起劲，兴致勃勃地问道：“后面呢，就没了嘛？” 红绫无奈地摇着团扇：“后面的故事便发生在这座岛屿中了。” 阿蘅才豁然开朗：“也就是说，木头人是故事里叫和羲的仙人。” 木头人似乎没听两人对话，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只歪斜在地上的萤火虫。刚刚墨檀二人来时刮起的那道风，吹得这只萤火虫撞到树干，翅膀被树皮刮破，如今难以动弹一下。 木头人轻轻地抬起手臂，覆在萤火虫的断翼上，像砂砾般的银色荧光从他无指的手掌流出，轻轻扬扬地落在萤火虫身上。还有些荧光在清风的吹拂下撒入树林间，引来躲在暗处的生灵，数百只萤火虫的光芒重新点亮这片绿野葱葱。 那只萤火虫翅膀的断口奇异地重新愈合，它煽动翅膀飞了起来，朝木头人点了点头，回到萤火虫的队伍中。 “好神奇……”阿蘅由衷感叹，萤光飘过鼻翼时，她有股说不出的舒服感，像一股活力充盈身体。 一颗荧光飘入墨檀的手心，顷刻间化为乌有。墨檀握紧手掌低语：“从未见过这般干净醇厚的灵力。” 红绫摇着团扇笑道：“我平素只是听传闻，这也是第一次见识和羲的灵力。有这种再造之能，肯定能重塑阿蘅的肉身。” 红绫走到木头人跟前，朝他妩媚一笑：“和羲上神，早就听闻您的造物之能，今天一见真是叹为观止……” 木头人抬起头，又圆又小的眼睛呆呆地与红绫对视。红绫停止话语，保持和煦的笑看他有何回应。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木头人慢吞吞地起身，再慢吞吞地踱步到水缸旁，两只木手夹住根勺子，笨拙地在水缸里搅动。 红绫目瞪口呆，这块木头是故意不理会，还是听不懂人话？瞧他痴痴呆呆的模样，若不是刚刚见识他的灵气，真的很难相信他是赋予整个岛屿生命的创物者。 红绫耐着性子跟了过去：“和羲上神可需要帮忙？” 红绫伸手正要接过勺子，木头人猝然松开勺子，掉在缸里溅了他一身水。 红绫摸着湿漉漉的衣襟暴怒了，这绝壁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一双素白的手从水缸捞出勺子，替回木头人面前，明眸皓齿的少女笑语嫣然：“喏，还给你，别再掉了。” 木头人仍是呆呆地盯着阿蘅，足足有一盏茶之后，阿蘅拿着勺子的手都疼了。木头人突地抱着大脑袋，垂下头不再看阿蘅一眼，呆萌的模样怎么看都像在害羞。 红绫执着扇子猛拍下手掌，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木头不会对阿蘅有意思吧。哦吼吼吼~~~~那好办事多了，不过魔君大人会不会因此不高兴…… 红绫瞟了眼面上无任何起伏的墨檀，以十分悲悯舒缓的语气说道：“和羲上神您也瞧见了，这个叫阿蘅的姑娘只是个魂魄，肉身早已被毁，一碰日光便会灰飞烟灭，您可否施展些灵力，为她重造一具身体……” 木头人没等红绫说完，机械地摇晃脑袋。 难道他判断错误了？红绫意外不已，正绞着脑汁想着说什么来打动这榆木脑袋。 一道青色的闪光击中褐色的水缸，一条条裂缝从破裂处蔓延，瓷砖细细碎碎的落了一地，飞溅的水淋了木头人一身。 墨檀向木头人步步逼近，带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毁灭：“你对岛上的万物慈悲，却不愿施舍一点给她，那本王便毁了这个孤岛，看你如何自处……” 木头人湿漉漉地倒在地上，目光却没落到墨檀身上一下，尚在滴水的木臂缓缓碰上碎掉的瓷砖，银色的荧光点缀表面，瓷砖的边缘重新合拢，组成一个新的水缸。 墨檀的碧眸逐渐深幽，木头人是向自己示威，即使毁灭整个岛屿，他也有能力再生嘛…… 红绫咬着唇瞥向墨檀，心中战战兢兢，魔君大人最讨厌负隅顽抗，若木头人仍是不从，他极有可能把木头人一起销毁，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木头人已爬了起来，踉跄地走到阿蘅身边，微垂着脑袋还是不敢看阿蘅的脸，一只木臂迟疑得碰了碰她的胳膊，另一只指着密林深处。 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亮物，飘飘忽忽地在树叶间穿梭，直直飞到木头人的树屋。亮物近了，阿蘅才发现那是只海鸥，尖嘴啄着一根树枝。 红绫疑惑道：“这是海鸥的魂魄，这灵岛上除阿蘅之外居然还有死魂。” 木头人接过海鸥叼来的树枝，在上面轻轻触摸。树枝瞬时化为荧光，飘向海鸥的灵魂聚拢它的周身。 乍开的光芒刺痛了阿蘅的双眸，等光芒消失之后，那只海鸥的躯体已不在透明。它在木头人头顶盘旋好一阵，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红绫恍然大悟：“他是用以物换物的方法再生，不过去哪找可以再造阿蘅人身的东西。” 三人顺着木头人专注的视线望去，只见庞大的树林中部，高耸着一颗比其他高两倍的巨木，冠状的树叶间漂浮着一只只白色透明的亮点。 “原来这些多魂魄就是从那神树上摘来枝条，再找和羲换取身体的啊。”红绫转向墨檀说道，“魔君大人，那我们……额……” 回过头时，墨檀和阿蘅早不见踪影，远处一道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速度飞向神木。 “大人你也不等等我啊……”红绫精疲力尽地把团扇丢在地上。 墨檀抱着阿蘅降落树脚下，神木屹立直入云端，细碎如磷火的灵魂摇落在树底的翠湖，泛起粼粼的银色波光。 阿蘅仰望树顶能感应神木强盛的生命力，在源源不断的渗透在空气中。她虔诚地闭上双眼，垂下头双手合十。 墨檀瞧她的举动，轻哼一声：“你在做什么？” 阿蘅抬起头，笑盈盈地对望他：“我在许愿，就和这些灵魂做的一样。” 墨檀极不屑命理天定，但还是忍不住问：“许了什么愿？” “就不告诉你。”阿蘅朝墨檀吐了吐舌头，脚步轻快地跑了几步，被后面伸来手臂揽住推倒在草地上，一只手掌稳稳地护住她的后脑勺。 墨檀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臂：“说……” “能不说嘛，唔……”阿蘅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吻吞没，好一会墨檀才放过她。 碧瞳紧盯阿蘅的唇，嘴角微微上扬：“不说就一直这样。” 他作势又要吻下去，阿蘅别开脸挣扎道：“好，我说……” 阿蘅双颊绯红，眼眸四处乱瞟，吞吞吐吐道：“我许的愿是……有了人身后，能一直和你在一起，这个愿望会不会很奇怪。” “怎么会……阿蘅……”墨檀叹了一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蜻蜓点水的吻了下她的眉心，“本王会实现你的愿望，如果敢中途放弃，本王不会放过你的，追你到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话听起来够吓人的，阿蘅重重地应了声，抬眼见有些亮白的东方，嚅嚅道：“天要亮了，取了东西赶紧回去吧。” 墨檀慢慢松开阿蘅，深邃的目光瞧了阿蘅许久，才飞到树顶用幽磐戟割下一根粗大的树干。 墨檀带阿蘅回到树屋，见红绫靠在草堆上打盹，木头人举着斧子砍地上的柴火，结果斧子偏离他的木手，飞到红绫的头顶上，愣是把红绫吓醒了。 “你这烂木头没手指就不要做这么危险的活啊！”红绫指着离自己头顶只有一寸的凶器骂骂咧咧，完全忘记之前对木头人多么毕恭毕敬。 红绫猛然发现墨檀二人身影，大喜不已：“魔君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墨檀淡漠地抿起嘴，目光移向呆滞的木头人：“东西拿来了，可以开始了嘛。” 第19章 鱼死破 木头人接过那截树干，动作十分迟缓，他的木脸终于肯面对阿蘅。不知为何，阿蘅竟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读出来怜悯的神情。 红绫在一旁不耐地催促：“和羲上神能否快些，日头马上升起了。” 木头人动作一快，树干险些掉在地上。他的木臂轻轻扶上树干，化出的荧光糅合树干的粉末扑向阿蘅，瞬间阿蘅的视线一片亮白。 “阿蘅，莫怕……”阿蘅听见墨檀在叫自己，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灵魂被光束死死的裹住，再拖向一个未知的领域。 躺在白色地板上的阿蘅，艰难地撑着起身，打量这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除了空洞和素白，阿蘅找不到词来形容这里。独身一人在此，阿蘅竟不觉得恐慌，反倒觉得分外祥和安逸。 “你的魂魄受过很大的损伤。”突兀地一声天籁弦音自上方响起，阿蘅的发顶被温柔地触摸。 阿蘅错愕地抬起脸，对上一张纤尘不染的少年面容。蓬松的白色袍服如绽开的雪莲，绸缎般的银色长发垂至脚踝，眸子是琥珀的淡色，肌肤似羊脂白玉。那份纯净圣洁，令人觉得被触摸都是份亵渎。 “不用担心，我会治好你的。”白衣少年露出清澈的笑脸，银色光晕从他掌心溢出笼罩阿蘅的周身。 丝丝缕缕的银光钻入阿蘅的身体，寻找她灵魂的伤口，阿蘅起初是不舒服的，白衣少年在耳畔柔声安慰：“会有点疼，忍了忍……” 忍耐一阵子后，痛苦已荡然无存，白衣少年的话语有些疲倦：“有没有舒服了点？” 一股清新纯洁的力量充盈体内，阿蘅抚上胸口朝他点点头。 白衣少年愉悦地微眯凤眼，衣袂一拂，白色的世界化为碎片向上空涌去。少年顺势牵着阿蘅的手，一同随碎片飞入光亮的旋流。 阿蘅从那端的世界苏醒过来，身体被困在怀抱的桎梏中，刚睁开眼睛已是青天白日，一双碧光涟漪的眸子正紧紧锁住她苍白的面容。 阿蘅脸色一变，猛地推开那个结实的胸膛，手掌撑着地后退几步。 “阿蘅，你怎么了？”红绫担忧地凑上前问道。 阿蘅只是青着脸，一脸莫名地打量红绫。 “阿蘅……”墨檀再次将阿蘅拥入怀里，不过这次她没再放抗，身体却绷得紧紧的。 红绫瞧阿蘅的脸色，叹了口气：“大概是重新有了人身，有些不适应吧。” 阿蘅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说道：“我有些累，能让我休息会嘛。” 坐在一旁同样精疲力尽的木头人四肢耷拉着，看着墨檀抱着她走进树屋。 阿蘅疲倦地躺在床上，带着祈求的口吻对墨檀道：“我想一个人睡一会，可不可以。” 墨檀剑眉一蹙，但还是俯下|身在她嘴角一吻：“好，你好生休息。” 墨檀刚走出房门，阿蘅舒了口气，强烈的疑问却盘旋在心间：为何会变成这样？ 木头人扯下一片巨型树叶，接下滴落的甘露向屋内走去，红绫连忙叫住他：“她在休息，带水进去作甚？” 屋内传出阿蘅虚弱的声音：“让他进来吧，我正好口渴。” 红绫想起阿蘅现在有了人身，会饥渴是自然之理，便团扇一甩说道：“那快些去，别待太久。” 木头人阖上树屋的木门，小心翼翼地将露水端到阿蘅嘴边，阿蘅就着树叶的边缘喝了一口，抬眼对木头人点头微笑：“我够了，谢谢你。” 木头人木讷地耸耸肩，看起来单纯又羞赧，刚要转身离开，阿蘅猛地拉住他的胳膊，树叶盛着的露水打湿一地。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阿蘅哽咽着低声请求。 …… 红绫来回踱步略显忧虑，迟疑了许久，对蛇尾盘曲闭目休憩的墨檀道：“魔君大人，我总觉阿蘅有些古怪？她看我的眼色好似不认识我一般。” 而且阿蘅对墨檀的态度也不一样了，这话红绫自然不敢说出口。 墨檀仍是闭紧双目，没有任何反应。此时门被推开，木头人走了出来，阿蘅跟在其后，墨檀的碧眸才缓缓睁开，紧紧随着阿蘅的步伐流转。 似乎是做灵魂过久，阿蘅还不能适应阳光，手挡住炽烈的光线，脚步略微虚晃。 “阿蘅，你休息才多久就出来了，身体好了些没？”红绫担忧地走上前询问。 阿蘅抚上胸口道：“稍微好了点，不过有一处很不对劲，就在这处，像被一根塞子堵住了。” 红绫笑道：“你重塑了人身，还是神木替换，不舒服也很正常，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重塑人身……神木……”阿蘅低下头，略不可闻的呢喃。 红绫隐约察觉阿蘅脸色微变：“怎么了？” 阿蘅摇摇头道：“之前进入了一个幻境，一个少年帮我治好了伤口，并告诉我还需一样东西完善肉|身，就在东方尽头的仙女泉中，只需一点泉水身体会慢慢恢复。” 红绫咂咂嘴：“还要这等麻烦……” 阿蘅倏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挽住，发觉是墨檀才强忍住想抽离的念头。 墨檀的手掌包裹住阿蘅的：“只要你能恢复，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是问题，莫说是千里之外的仙女泉。” 红绫愤懑道：“这次魔君大人别甩下我了。” 阿蘅笑语晏晏：“我等你们回来。” “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嘛？”红绫问道。 阿蘅视线移向木头人：“还需要他帮我把饮下的泉水融进体内，我怕扛不住烈日下的千里之远，灵魂已脱离这具身体了。” “照顾好自己。”墨檀轻抚阿蘅的脸颊，缓缓松开她的手，化为黑色的浓雾腾上天空。红绫唤了声“大人”，将团扇放大数倍抛在空中，变为御空之器紧紧跟随墨檀。 阿蘅看着两人消失无踪，隔了许久对木头人道：“现在能送我离开此处嘛？” 而墨檀早已隐约觉得不对，他放开神识听见十里之外阿蘅的话语，面色阴沉地冲红绫喝道：“回去……” “什么……”红绫被吓得一愣，险些从团扇摔了下去。 墨檀急速飞往树顶，此时木头人召唤来了一只白色火凤凰，阿蘅被他搀扶着正要爬上凤凰的背脊。 “阿蘅！”墨檀的声音夹杂着滔滔怒火。 阿蘅拽着羽毛微微战栗，他怎么就回来了…… 墨檀嗔怒道：“快给本王下来！” 阿蘅咬咬牙坐上火凤凰，强忍畏惧与盛怒的墨檀对视，嘴角浮出讽刺的笑意：“呵，魔君大人这么生气是想再杀我一次嘛，反正都在你手里死过一次了，还会在意第二次第三次？我最后的记忆是你用幽磐戟杀死我的那刻，为何大费周章复活我，我这区区凡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墨檀倨傲眉眼有所松动：“你想起来了？可却忘了本王与你……” “不记得什么？”阿蘅不带一丝语气地说道。她大概猜到和他之间曾有过什么，可那又如何。 她只记得他杀了她，不记得对他的依赖，不记得与他抵死缠|绵的一夜，不记得树下许诺的愿望，这些墨檀都说不出口，自知自己有愧与她。 墨檀降落下来，直直盯着阿蘅的杏眸：“记不记得无妨，只想你知道本王答应过你，会一直对你好，用永生永世的时间去弥补你。” 阿蘅低垂着沉默半响，猛然抬起头，决绝如同鱼死网破：“对我好？永生永世？那么请放过我，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阿蘅将手伸向木头人：“跟我一起走，他也不会饶过你的。” 木头人点了点头，阿蘅提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身后。 “想离开有那么容易？好好待在本王身边，本王会当什么也没发生……” 阿蘅听后哭笑不得，刚刚还说永生对她好，马上威胁于她，一辈子困在他身边还有何幸福可言？ 火凤凰一声嘶吼正要腾空而上，墨檀快如闪电般追了上去，欲斩断火凤凰扇动的翅膀，然而在触上的那一霎间，从树丛窜出疯长的藤蔓阻挡锋刃的攻击，火凤凰顺势直冲云霄。 “以为这种就能制住本王？”墨檀捏紧拳头，青筋突地暴起，手中青色雷霆划破苍穹，割断厚如城墙的藤蔓。 阿蘅一心只想逃跑，却忘了墨檀足以与天抗争的之力，落在盛怒的墨檀手里，阿蘅难以想象后果如何，还会害木头人受累。她丧气地猛捶了下火凤凰的背脊，失声喊道：“飞快点！” 而在墨檀眼中，他们早是瓮中之鳖。 他眉宇间尽是煞气，咄咄逼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到本王身边。” 阿蘅撇过脸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墨檀碧眸迸出骇人的怒火，眸色渐渐转深，最后化为墨黑：“好，很好……” 第20章 终是归人 墨檀追到岛屿边缘，只差二十丈便能碰上阿蘅，而他偏偏不紧不慢，在阿蘅看来像在琢磨捉到她后，如何处置于她。 “阿蘅，你觉得自己逃得掉嘛？”墨檀的冷笑从身后传来，寒冰刺骨。 阿蘅在墨檀威压下浑身紧绷，拽紧羽毛催促火凤凰：“不能再快些嘛……” 反抗也许是意气用事，阿蘅没有后悔，与他在一起她宁愿即可死去，唯一的歉疚就是太过自私，把木头人拉下了水。 阿蘅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把你牵连进去了，若是被他抓到的话，我会求他放过你，不惜一切代价。” 从后背伸来一只木臂，大概是想握住阿蘅的手。无奈没有手指，只能轻轻抵着她的手心。木头人不会说话，阿蘅想他即使抱怨自己也抒发不了，真是无奈又好笑。 阿蘅正懊恼地俯在白凤凰背上，猝然一道银光从木头人触摸处涌现，逐渐扩散充斥阿蘅的视线，连追逐的墨檀都停滞下来。 墨檀见阿蘅融化在光晕中，惊愕地飞扑过去。一切出乎他的预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蘅一点点化为银光。阿蘅也同样错愕地回望墨檀，他的手伸向自己却摸上一片虚空。 只能看见他拧紧眉头，咬牙切齿道：“阿蘅，无论你逃去哪，本王都会找到你……” 这是阿蘅在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天苍苍蓝，粉瓣低垂，轻扫她迷茫的面容，树木不再是仙岛那般庞大的，却有莫名的祥和之气。 草堆上窝着虚弱的白凤凰，疲倦的木头人正牵动木臂顺着它柔软的羽毛，白凤凰的大脑袋乖巧地蹭着木头人的肚子。 阿蘅难以置信地目睹一切，她终是逃出墨檀的手心了，面上却湿了一片，泪水汩汩地从眼角滑落，滴在草叶上像凝着的露水。 阿蘅捂住胸口抽泣，明明应该高兴的，为何会这么心疼？ 木头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本想触摸她的脸颊，却只敢接住滴下的泪水。 这是人的眼泪嘛？木头人懵懂不知，他很想保存起来，可泪水从光滑的木臂滑落融进泥土里，怎么都找不到了。 “我想去个地方，你能陪我一起嘛？”阿蘅擦干眼泪对木头人微笑道。 木头人朝她重重地点头。 …… 红绫赶到墨檀身边之时，一片汹汹黑火吞没整个海岛，烧着的巨大树木应声倒地。万千灵魂在滚滚浓烟中蜂拥而上，如同滑入黑夜的星雨，而这份璀璨是建立在哭泣的死亡中。 海啸卷起千层白浪拍向石岸，一道颀长的身影面对汹涌的海潮，任凭他的一半蛇尾淹没在海水中。 四周都是蔓延的黑火，草叶似尖叫般吱吱燃烧，即使是魔族也承受不了黑火的毁灭，红绫小心避开窜来的火苗，跨越到墨檀身侧。 红绫没有见着阿蘅，只看见这岛屿的毁灭与绝望，大抵也从中猜到发生了什么。 “魔君大人，阿蘅她……”红绫看见墨檀的面容，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墨檀深黑空洞的眼眸移向红绫，似要将他的灵魂吸进无尽的深渊：“以为这样就找不到她了嘛，莫忘了本王在她灵魂烙下的印记。” …… 白凤凰休憩好后，背着阿蘅和木头人在烈日下飞驰。刚获得肉身的阿蘅，还不适应阳光的侵袭，浑浑噩噩地趴在羽毛上。 一群迁徙的归雁自北方飞近，木头人轻轻招手，雁子纷纷盘旋在他们上方，落下伞形的阴影。阿蘅感觉舒服多了，对木头人感激一笑。 白凤凰俯冲而下落到山脚下一座村庄后，雁子鸣叫着一只只地飞向苍穹，白凤凰对木头人腻歪了许久也跟着飞走。阿蘅踏上青葱的地面，闻着清新的气息，激动地环视四周。 这个只有十几户人家村的落，是阿蘅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她离开也没多久，事物变迁不大，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阿蘅循着熟悉的迂回小道，穿梭一亩亩农田，找到了一间破旧的小院子。轻轻推开栅栏，阿蘅瞟了眼鸡圈，惊异地发现小花小白这对公鸡母鸡没有饿死，是邻居的李大哥帮忙照看了嘛？ 木架上种的葡萄新鲜欲滴，地里种的一亩小白菜似乎刚被采摘过，阿蘅心想若是李哥哥过来了，一定得好好答谢他。 阿蘅摘下葡萄，剥掉皮后正要往嘴里送，一道青色削长身影打开房门，静悄悄地走到阿蘅身后：“阿蘅，你回来了……” 葡萄的果肉从嘴边滑落，阿蘅瞠目结舌地望向来人：“师父……” 三千青丝以一根竹簪子简单地束着，一袭竹青色的直襟长袍，古朴且清素。除腰间束着的湛蓝绸带，无多余的点缀。身姿清癯如竹，远山峨眉下的丹凤眼脉脉地注视着阿蘅。 “你这傻孩子，总算知道回家了……”他的嗓音仿佛玉珏相碰，清冽丝丝入耳，敲动阿蘅的心扉。 阿蘅揉了揉湿润的眼睛，确定眼前看到的不是幻觉，倒退几步道：“不可能，你不是我师父，师父明明已经……已经去了……” 师父好气又好笑地挑眉：“我怎么不是你师父？活生生在你面前，难道是精怪化的不成。” 阿蘅摇摇头道：“不对，是我将师傅火化的，亲自入的殓，埋在院子后的竹林里，你到底是谁？” 师父耐着性子，温然地回忆：“在你三岁时抚养了孤苦伶仃的你，那时你话都不会说，村里的人笑我捡了个傻妞。教了你两个月说话，三字经都能倒着背了。五岁教你识字作画，你本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心思却在旁骛，学了五年怎么都学不精。你说学这些没啥用处，我便教你捕蛇，日后就算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以此傍身了。我与你生活了整整十三年，连师父是真是假都辨不清楚嘛……” “不是的……我……”阿蘅抱着头冲出院子，拐入茂绿的密竹深处。 之前还日照三伏天，顷刻间乌云密布。阿蘅跌跌撞撞地在竹林里寻了许久，始终没找到那方熟悉的坟墓，脚下一个不稳，狠狠摔在地上，膝盖被碎石划破，流出殷红的血迹。 阿蘅拽紧新冒的竹笋，无力地再爬起来，蓬勃大雨也在此时落了下来，将她伤痕累累的身心埋进泥水里。 阿蘅不会记错，是她亲手在这里挖了一方坟墓，手指还印着当初挖土留下的淡色疮疤。她抬起手将双手翻了翻，一点瑕疵都没有。猛然想起，她重塑过身体，已找不到任何证据了。 “阿蘅，你在此做甚？怎么流血了，伤到了哪里？”修长的双臂将她从泥水里捞了出来，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污泥，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雨水冲洗掉阿蘅脸上的泥巴和泪水，她双眸微抬便见一张清俊之极的面容，正忧心忡忡地俯视自己。 没错，这是师父高翘的鼻梁，微薄的嘴唇，还有温煦的眉眼，也只有师父会存在这般爱惜自己的神情。 师父抚摸阿蘅的青丝，淡淡地说道：“回家吧……” 阿蘅将脸埋入师父的怀中，不在管是梦是真了，便让她困死在这虚幻亦是迷障之中吧…… 第21章 宜家宜室 师父搀扶着阿蘅回到院子门口，见灌木中蹲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他的头深深低埋，四肢耷拉着靠在栅栏上，任凭雨水打湿自己。 阿蘅想起刚回村子太过兴奋，一心往家里奔去，把行动迟缓地木头人抛在脑后，不禁愧疚不已。 村里的柴夫背着柴薪路过她家，猛然发现木头人：“这是谁做的木偶，好大的个头，看起来像没人要的，那我拿回家给闺女玩，她玩烂之后还可以劈开当柴火用。” 阿蘅听罢怒不可遏，直冲冲地奔到柴夫面前：“这不是木偶……” 柴夫愣了愣，指着木头人笑道：“哈哈……不是木偶那是什么，难道是个人？唉哟，这是你家的院子吧，木偶是你的？早说嘛，我就不要你的了。” 柴夫鄙夷地瞥了眼阿蘅，唱着山歌往家里走去。 木头人像是才有了生命力，抬起不可能有一丝表情的木脸，盯着阿蘅气得发红的脸。 阿蘅蹲在木头人身边，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好似除了对不起，她找不到别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愧疚了。 木头人却站起身，摘下一片香蕉叶，挡住往阿蘅身上倾泻的瓢泼大雨。 师父缓步走了过来，看着木头人若有所思：“阿蘅，这是谁？” “他是我朋友。”阿蘅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隐约能感觉到自己重获生命，也是和木头人有关联的，对他愈发的自责。 师父展颜一笑：“那一起进来吧，师父给你弄一桌你最喜欢吃的小菜。” 阿蘅点点头，牵住木头人与师父一起进入院子。 阿蘅进屋后找来一块帕子，要给木头人擦干雨水，木头人指了指同样湿漉漉的阿蘅，双手抱胸看似十分害羞。 阿蘅也不好意思起来，木头人应该是个男生，一直保持非人的姿态，所以阿蘅对他也没什么男女大防，便把帕子塞给他：“那你自己擦干，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进房间把衣服换了。” 阿蘅换了身衣服后，捋了捋衣袖跑到厨房帮师父打下手，木头人也跟着来帮忙。 切菜的活儿就交到阿蘅手里，木头人没手指也只能做做简单的活计，比如给炉子加柴薪。 阿蘅却不大敢让他做这活儿，因着木头人也是木头做的，怕他的身子被火星点着了，只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做事。 师父做了四菜一汤，都是家常小菜，看样子却异常可口。阿蘅拉着木头人坐上桌，瞧着桌上的小菜蠢蠢欲动。 师父给阿蘅夹了块红烧肉：“自家人拘谨什么？快吃吧。” 阿蘅嬉皮笑脸地扬扬眉：“师父先动筷，徒儿才敢动手。” 师父笑道：“阿蘅何时变得这般懂礼数，太不合情理了。” 阿蘅糯糯道：“哪有……徒儿一直以师父为尊的。” “喏，这也是你最喜欢吃的。”师父又夹了块竹笋放进阿蘅碗里，又对木头人笑了笑，“抱歉，我都忘记问你最喜欢吃什么菜了。” “师父，他不会说话……”阿蘅轻轻地说道，而且象征性的一个洞代表了木头人的嘴巴，他真的能吃东西嘛？ 木头人呆呆地盯着饭碗，木臂夹着筷子想跟阿蘅一样扒饭。筷子却如同插秧，竖着插|进米粒里，夹起来只有那么几粒。 “我来帮你。”阿蘅伸手去接他夹住的筷子。 木头人头摇成拨浪鼓，坚决不让她动手。他低下头，笨拙地想把饭粒往嘴里塞，可封得死死的“洞”怎么塞得进东西，米粒都涂在脸上了。 阿蘅在一旁异常难受，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木头人后来也没再动筷子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师徒二人吃饭。 阿蘅瞧着师父动筷，怅然的面容若有所思。 师父瞧阿蘅吃得味如嚼蜡，问道：“阿蘅，多吃点，饭菜不太爽口吗？” “不是，师父做的菜很好吃。”阿蘅赶紧扒了几口饭。 师父叹了口气：“为师记得你最最喜欢吃的是小鸡炖蘑菇，明天就烧给你吃。” 小花小白是自家唯二的鸡了，阿蘅实在舍不得，猛捶了下桌子：“不要啦师父！杀了小花，小白就不能生小鸡了。杀了小白，小花会伤心的不再打鸣的。” “那都杀了吧……”师父云淡风轻地说道。 阿蘅惊得嘴微微张开，手中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师父……” 师父温和地给阿蘅夹菜：“不杀的话，就把这些菜都吃了，别饿着肚子。” 阿蘅硬生生吞了口饭，干巴巴地应了声。 晚饭后日落西山，木头人坐在院子的石墩上，捡起两根树枝，想将地上的石子夹起来，可石子始终不听话地滑落，他也不气馁地继续尝试。 阿蘅也坐了下来，察觉木头人脸上还沾着几颗饭粒，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迟疑地凑到他嘴边。 木头人刚把石子妥妥地夹起，帕子一碰上他的脸，木臂一个颤抖石子又掉了下去。 阿蘅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剧烈：“啊……抱歉……” 木头人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每次想称呼你，都不知道该叫什么。”阿蘅托着腮帮子笑道。 木头人用木臂夹起一根树枝，在柔软的泥土上歪歪扭扭地写字。 阿蘅凑过头一看，勉强辨认出是“和”字，但第二个字笔画实在过多，划出来的效果难以看清。 木头人把那个字抹掉重新写过，试了好多次还是辨认不清。 阿蘅不忍木头人这般折腾，把他手里的树枝抢过来，娥眉俏皮地一挑：“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叫你木头可以嘛？” 木头人许久都一动不动地，阿蘅以为他不高兴了，正要改口的时候，突然见他腼腆地点点头，呆愣愣地挠着木脑袋，看似很喜欢这个称呼。 漫天霞光被重重大山阻挡，无边的浓墨染上幽静的夜色。无星无月的夜幕下，院子的事物模糊不清，阿蘅叹息道：“家里没多余的蜡烛了，看来要早些睡觉了。” 恰在此时，晦暗的灌木丛中冒出一点点绿色的荧光，越拢越多仿佛最耀眼的银河，点亮了这一方狭小的院落。阿蘅定睛一看，这不是竹林里的萤火虫嘛，怎么一齐跑来这了？ 只见萤火虫轻轻地飘浮在木头人周身，朝他的木臂聚拢成十只纤长的手指。萤火虫做的手指伸向阿蘅愣怔的面庞，却在触上的那一刻，突兀地传来清冽的嗓音：“阿蘅，该睡觉了……” 萤火虫咻的一下飞离木头人的木臂，重新飘入朦胧的夜色。师父儒雅如玉地提着烛灯，含着和煦的笑意静静地看着阿蘅。 “好叻师父，那木头睡哪？”阿蘅不舍地站起身说道。 师父对木头人道：“咱们家比较小，不嫌弃地话和我睡一处？” 木头人朝他点点头。 师父转身回屋：“阿蘅快些进来，这么大人了屋子还要为师替你收拾。” 阿蘅跟随其后，吐吐舌头道：“因为师父比较贤惠，谁嫁给师父一定是很幸福。” 师父偏过头睨了阿蘅一眼：“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阿蘅在师父面前没大没小惯了，脱了靴子和外衫就缩进被窝里，对师父嬉皮笑脸道：“这不是有的没的啊，师父你总不会不成亲吧？我……” 师父将烛灯搁在木桌上，哐当地一声打断阿蘅的话：“有你这孽徒让师父操心着，还有旁的心思想成亲？” 第22章 杀意毕现 师父俯下身替阿蘅拉平被单，悉数的萤火虫窜入房间融合幽幽的烛光，交相辉映在师父柔美的面容。已过而立之年的师父，相貌同初遇阿蘅时相差无几。 阿蘅想起师父捡到她时才十七岁，和现在的自己一般的年龄，却把抚养三岁孩子的担子重重扛在肩上。 家里一直不富裕，勉勉强强以捕蛇为生。有时候入不敷出，师父会厚着脸皮到村里给她讨点米粥喝，难免受人一顿奚落。实在不行，还会爬到山林挖野菜，回来的时候手脚都磨破出了血。 不少家境好的少女想下嫁给师父，或者招师父入赘，都被他一个个推脱了。 阿蘅泪眼婆娑地拉住师父的手，颤声道：“师父……你走的一年……我好想好想你……” 师父轻抚阿蘅的额头：“傻瓜，我不一直在这嘛，何来的离开，莫不是把噩梦当真了？” “恩……一定是噩梦，师父还在我身边。”阿蘅微闭眼皮，挤出眼眶的泪水，枕头湿了一片。 “那阿蘅你呢，消失快一个月了，去了哪里？” 阿蘅不知从何谈起：“我遇上一条蛇，他救过我数次，我为他性命……差点没了，大概两不相欠了吧。” 师父舒了口气：“听起来似乎是段很奇特的机遇，幸好你现在平安无事。” 阿蘅一阵悸动，低声道：“只希望此生再也遇不上他，那才算我人生的大幸了。” 师父心疼地擦拭她脸颊的泪痕：“别去想了，安心睡吧。” “好的，师父，你也去睡吧。”阿蘅挤出一抹微笑。 师父吹灭床头的烛火，正要转身离开房间，手徒然被后背一只手牢牢拉住，“师父，我不想嫁人，以后一直留在师父身边。” 黑暗中一片寂静，师父沉默许久，说道：“男未娶女未嫁，你又以何身份待在师父身边呢？” 阿蘅不自觉松开手，支支吾吾道：“我只想孝敬师父，用一辈子的时间报答师父。” 师父话语透出股疲倦：“罢了，你睡吧……” 这一夜小梦酣畅，阿蘅天还未亮就醒了，一出房门便见师父腰际系着布囊，手上执了根捕蛇用的竹叉，正推门而出。 阿蘅欣喜地奔到师父面前，暗道还好昨日不是梦境，师父仍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师父，是要上山捕蛇？” 师父微微一笑：“蛇最喜清晨出洞，这时上山说不定能满载而归。” 阿蘅心疼师父，垂下头道：“家里的余粮不够了嘛？” 师父揉揉她的发顶：“怎么会，缸里还有大半的生米，可若不积蓄，早晚得坐吃山空。” 阿蘅急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师父有些诧异：“这么离不开师父？” “不是的……我……”阿蘅皱着眉头，心里卡着的那根刺说不出口。 “好，你跟我一块去吧，不过你朋友呢？”师父侧身瞥向坐在院子里愣愣地瞧着他们的木头人。木头人身体笨重，行动又迟缓，爬到陡峭的山上定是十分艰巨，阿蘅自然不舍让他跟去。 阿蘅缓步来到木头人身边，满脸歉疚：“我随师父上山一趟，去去就回。” 木头人摆摆手，指了指师父，意思是让阿蘅快些跟去。 阿蘅感激一笑，跟在师父身后往上山的路走去。 熟悉的颠簸山路，熟悉的青色背影，阿蘅再一次像儿时那般仰视师父的身影。 阿蘅怎么会忘记，十三岁那年师父上山捕蛇，她在家等了一日仍未见师父归家，本以为师父宿在收购蛇皮的李爷爷家。第二日阿蘅赶去李家才发现师父根本没下山过，她心急如焚地攀上山到处寻找师父，结果在山沟里找到师父冰凉的尸体。 师父脚踝一处鲜血淋漓的咬痕，发青的皮肤无不说明他是被蛇活活毒死的。 阿蘅永远不会忘记那段下山的路，她背着师父的尸体一步步爬下山，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她滑倒了无数次，四肢摔得青肿，膝盖蹭在石子上磕出了血，都没让师父碰到地上一下。 因蛇毒侵体，师父第二天尸体就腐化了，村民们建议把他的尸体火化，她怎么哭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在火焰中化为灰尘。 阿蘅亲自埋葬了师父，十根手指全磨破了，将沾血的骨灰盒放入洞穴后，她跪在竹林里一夜才把它掩埋。师父离开的那一年，阿蘅浑浑噩噩地过着，直到她遇上墨檀…… 师父察觉阿蘅走的迟缓好似在思忖什么，转过身将竹竿递向阿蘅。 阿蘅不明所以地看着师父，师父柔声道：“牵着那头……” 阿蘅地点点头，牵住竹竿时过去的担子顿时轻了许多，关于师父的死，关于与墨檀的纠结。对啊，师父在身边，她还有什么顾虑。 倏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草堆中传来，师父手指伸到唇边，“嘘”了一声，轻声道：“好像有大家伙了……” 阿蘅捕蛇多年，光听声音就知道蛇的种类和体型。这是条有两尺长的金钱蛇，反应灵敏且毒性极大，较难捕捉。 阿蘅乖乖地松开竹竿，凝神屏息听草丛里蛇的窜动声。 金钱蛇察觉有人逼近，妄图钻入树林中。可刚露出个头，竹竿的叉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它的头颅。 师父一伸手就逮住金钱蛇剧烈摆动的蛇尾，竹竿刚松开它的头颅，另一只手快速擒住它的三寸处。 师父挺直身姿，将蛇逮到阿蘅面前：“这蛇皮和蛇肉都是入药的上品，可以卖个好价钱。” “卖了这蛇大概可以换一缸米粮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阿蘅不忍师父辛苦如此说道。 金钱蛇在师父手下咧出血盆大口，猛烈挣扎欲扑向阿蘅，幸好师父牢牢的逮住它。 “畜生！”师父目中摄出杀意，用力捏住它的七寸，从布囊取出刀刃划向蛇的头颅。 蛇头被瞬间隔断，鲜血从断裂处喷溅而出，甚至有一粒滴到阿蘅衣袖。 阿蘅完全愣住，她从未见师父这般。以前抓住蛇时，师父都将蛇丢进布囊，直接卖给李爷爷。 血液还在一滴滴落下，师父仍是谦谦尔雅，好似刚刚的血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回去吧。” 阿蘅只觉干呕欲吐，硬生生地点点头，转身迅速向山下跑去。 “阿蘅……”师父在身后轻声唤自己，她也不愿回头。 等回过神时，发现山林已被雾气笼罩，阿蘅左顾右盼都未见师父身影：“师父，你在哪？” “阿蘅……”身后有人回应，但不是师父的声音。 迷雾中慢慢踱出一个红色倩影，拉住阿蘅的手腕心急如焚道：“快跟我离开此处。” 没记错的话这似男非女的红衣人，是墨檀跟前的人，阿蘅怎么可能跟他离开。 阿蘅一把甩开红绫的手，冷言道：“跟你走？是去墨檀那处？” 师父的身影也在迷雾中呈现，温和地微笑，好似没注意红绫一般：“阿蘅跟我回家吧。” 红绫仍是不松开阿蘅的手，指着师父恶狠狠道：“傻女人，他不是你师父，他会害你的！” 第23章 形毕露 阿蘅错愕得樱唇微张，她自然不信红绫之言。但刚刚鲜血淋漓的一幕，又使得她踌躇不定。 师父向阿蘅伸手，语气带着严厉：“阿蘅，过来。” 红绫死死拽住阿蘅，一字一顿道：“别听这厮的话，他绝不是善类。” 阿蘅哪肯轻易地跟他走，红绫在此处，墨檀却不见身影，着实让人觉得可疑：“墨檀现在身在何处？” 红绫略微迟疑，瞥了眼师父说道：“总之先跟我离开，我再慢慢告诉你。” 阿蘅拧紧眉头：“你是墨檀的人，我拿什么相信你的话？” 红绫有些吞吞吐吐：“凭……凭魔君大人那般喜欢你，他曾有害过你？” 阿蘅猛地抽离红绫的手指，奔到师父跟前背对红绫道：“你难道不知是墨檀亲手杀了我，再假心假意地找人替我造了人身？对他来说我只是可任意拾掇的玩物，我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回到他的身边？” 师父听了阿蘅的话语，没任何情绪浮动，温柔地牵住阿蘅的手：“下山吧……” 红绫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似乎才知道阿蘅的死是墨檀所为，咬牙切齿地冲地上啐了一口：“不管了，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他从衣襟抽出团扇一扇，巨大的气流在山林间呼啸着袭向阿蘅二人。顿时树木轰然倒塌，飞石走粒漫天飞舞。 师父一把揽住阿蘅扑倒在地，用身体盖住滚来的石粒。 红绫见状手执扇柄，一跃而起，欲拍向师父的后脑勺，而在半空中身体骤然一缩，狠狠砸落地面。 风戛然而止，阿蘅离开师父怀抱，惊异地望向红绫跌落的位置。 只见草地上仅有一堆红艳的云裳，人却消失不见了，缩成一团的云裳还有什么东西跳动着。 阿蘅将云裳扯开一看，居然是一条鲜活漂亮的红鲤鱼。红鲤鱼看见来人跳的更厉害了，尾巴拍在地上“啪啪”的响。 阿蘅傻了眼，环视四周也没见红绫的身影。 师父跟了过来见着红鲤鱼，笑得意味深长：“一条蛇，一条鱼，也算满载而归了。” 阿蘅用云裳把红鲤鱼包了起来，嘴里嘟囔道：“这鱼大概是不能吃的……” 归家后，师父去李爷爷家用蛇换取米粮，阿蘅怕红鲤鱼脱水而死先归了家。她将红鲤丢进水缸里，进屋将沾了蛇血的衣裳换掉。 回来时发现水缸里的红鲤鱼不见踪影，不由着急地四处寻找，结果在厨房发现木头人一手将红鲤鱼抵住，另一只手绑了把菜刀，正磨刀霍霍地对着红鲤鱼。 红鲤鱼在他手下扑哧扑哧地乱跳，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阿蘅紧张地叫道：“木头，等一下，这个不能吃的！” 木头人一个愣怔，手下徒然一松，闹腾的红鲤鱼从菜板上重重地摔到地上。这一下似摔得不轻，红鲤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阿蘅将红鲤鱼捡起，惴惴不安地说道：“没摔死吧……” 木头人挠挠木脑袋，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 阿蘅安慰一笑：“没关系，放进水缸里应该好了。” 红鲤鱼进了水缸猛地翻了下身，又精神抖擞起来。 阿蘅轻轻拍了下木头人的肩膀：“你看他又好了。” 木头人高兴地拍拍手，又忐忑不安地指了指厨房。 阿蘅猜想他是在询问她是否能继续帮忙做饭，便爽朗地说道：“今天厨房归你了，你高兴做就行，小心点别伤到自己。” 木头人总算振作起来，对阿蘅腼腆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走回厨房。 阿蘅看着水缸叹了口气，红鲤鱼正抛着死鱼眼狠狠瞪着她。 阿蘅俯下身问道：“你是红绫？” 红鲤鱼猛地甩动鱼尾巴，撒了一身水到阿蘅衣服上。 阿蘅挺直身子：“既然不是的话，那今晚把你清蒸好了。” 说罢，阿蘅一边咂咂嘴，一边朝屋内走去。红鲤鱼噗嗤一声从鱼缸中跳了出来，跳到她胸口蹭来蹭去。 阿蘅气恼地把红鲤鱼丢回鱼缸里，用木盖子遮出，露了点透气的孔：“好像太瘦了，养肥几天再吃好了。” 到了半夜阿蘅辗转难眠，似一口气堵住心口，难耐地爬下床，轻手轻脚地踏出房门，想到院里透透气。 蝉鸣之声、树叶“飒飒”声、与门板被风吹到的吱呀声，合奏出缠绵的曲调。水缸里的红鲤鱼躁动地翻滚身子，溅出的水花之声制造了杂音。 阿蘅在凛冽的寒风中打了个喷嚏，这时一件薄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阿蘅惊得回头一看，便见洗涤的月华下一张出尘的脸与自己对视。 “这么晚还没睡？”师父捋了捋阿蘅凌乱的发丝，温吞地说道。 阿蘅瘪瘪嘴：“师父，你自己也没睡？” 师父微眯凤眼，嘴唇轻抿：“为师是听到你开门的声音醒来的。” “好吧，我错了师父，不该半夜出门吵醒你。”阿蘅背对着师父，装模作样地道歉，走到水缸边打开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水缸里的红鲤鱼。 “阿蘅，今日那名红衣人说，你与人曾有过纠葛，指的便是昨夜你谈到的那条蛇嘛？” 阿蘅没想到师父突然提这个问题，轻轻应了一声。 师父沉声道：“为师很想知道你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蘅深吸了口气：“不是和师父说过嘛，他救我几次，我差点连命都还给他了。” 师父悄然走到阿蘅身后：“你是不是喜欢他？” 阿蘅捏紧水缸边缘，回想起与墨檀相处的过往，虽然失去了变成鬼魂时一段记忆，但每次脑海浮起墨檀的面容，心都难以抑制地疼痛。 她只是这般回答：“大概……不知道……” 宽阔的胸膛抵住阿蘅的后背，颀长的手暧昧地圈住她的腰际，他炙热的气息呼在阿蘅的耳畔：“看来你很在意他。” 阿蘅浑身紧绷，嘴里却问道：“那师父呢，我失踪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还不是在到处找你……” 阿蘅的手伸入水缸中，触碰冰凉的清水，红鲤鱼趁机咬了咬她的手指：“师父，你知道为何我睡不着？” 师父轻笑道：“为何……” “我是在难受，为什么你那么像我的师父，却不是他……” 阿蘅说完之后，万物像瞬间凝结住了，师父环住她的动作也有所停滞。 良久之后，师父淡淡地说道：“傻徒弟，我怎么不是你师父？” “我与师父生活了十三年，怎么会辨不清真假？或许你熟知我师父的一切，但微小的细节却顾虑不上。师父不擅长撒谎，就算迫不得已说慌，他会忍不住摸摸鼻梁，说谎时有点结结巴巴。师父秉性良善，小时候我想吃家里的鸡，他一直都舍不得，跟我说它们也是有家的。师父是左撇子，他吃饭做事都是管用左手。你也是用了左手，但看得出来你用的极其生疏。” 师父将阿蘅的身子扳到自己面前，厉声道：“就凭这几点，你便认为我不是你师父？”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阿蘅抬手伸向师父的额头，语气透着无尽的痛心与无奈，“或者是死过一回的缘故，我可以看到外人看不到的东西，你不知我看得到你的火焰。” 手指触上的那一刻，师父眉心似燃烧起一点火星，逐渐扩大成火焰的印记，与阿蘅在烬融腹中时幻境里的青衣男子一模一样。 “师父”抚上眉心，无奈地说道：“没想到你看得到，那你现在才肯揭穿我？” 阿蘅低垂着头：“也许你制造的梦境太美，我之前一直在麻醉自己，但既然是梦总得有一日醒的。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我师父？” “师父”温柔地抚摸阿蘅的面容：“你的师父是我，而我却不是你师父。” “这是什么鬼话连篇……唔……”阿蘅生气地怒道，嘴唇却被俯下身的他堵住了。 “师父”松开她的唇，笑得轻蔑之极：“这也算完成你师父一桩心愿了吧。” 第24章 虚幻之镜 阿蘅捂住嘴唇，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做什么？” “师父”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师父不过是表里不一之人，在你十三岁时就觊觎于你，碍于师徒伦常才强忍占有你的念头。可惜英年早逝，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一亲芳泽。” 阿蘅怒道：“一派胡言，莫要污蔑我的师父，你既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我与你师父有很大的渊源，千年前大战我受伤颇重，遗留一滴心头血在反间。一株青竹因缘际会得了心头血，修了九百年有了人形，容貌与我肖像，却落得一个被毒蛇咬死的下场，我偶然路过埋葬他的竹林，吸纳了他的精元，顺便知晓他的记忆。” 虽然他讲得玄乎其妙，阿蘅大抵也听懂了。难怪他装师父那么像，原来关于师父的一切他都知晓。 “师父”长睫轻阖，掩住一丝戏谑：“所以你把我当师父也不为过。” 阿蘅咬牙切齿道：“我此生只有一个师父，连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无从知晓，你又凭什么说是我的师父？” “妖魔鬼怪？”他猛然捏住阿蘅的下颚，眼眸的杀意浮现，“你的墨檀才是妖魔鬼怪！” 阿蘅一下子明白他的目的，他应该是为墨檀才接近自己，那这人到底是谁，现在墨檀又在何处？ 思忖之间，天地崩摧，头顶突地一阵轰鸣。黑云缭绕的苍穹轰然间，撕裂成一个偌大的口子，万丈霞光倾泻而出。阿蘅惊诧地抬头一看，只见夺目的霞光中呈现一道熟悉的人影，浩然凛凛之姿可以破除一切障碍。 “本王说过，无论你在何处，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你翻出来。阿蘅，你还敢逃到哪里去？” 他磁性铿锵之声穿透了层层雾霭，将阿蘅迷失的神魂牵引。 他……果然来了…… 阿蘅曾想过墨檀找到自己的可能，没想到是这种尴尬的处境，她也因墨檀卷入这场之战中，好似无法摆脱这道魔障了。是不是被蛇纠缠，都是一生一世的命运？ “师父”轻嗤一声：“哼，那只蠢鸟果然没能阻止他进来？” 随即将阿蘅拉近身前，嘴角勾勒一抹旖旎的讽刺笑意：“他来了你可欢喜？” 阿蘅沉默不语，微垂眼睑藏住眸中不稳的情绪。 黑云倾压而下，卷起飞沙走砾，暴怒嘶吼着吞噬大地，强大的威压震人心魄。 等一切风平浪静，黑云徐徐消散，一条水墨色蛇尾的轮廓隐现，桀骜不羁的深邃碧眸紧紧锁住阿蘅憔悴的面容。 “阿蘅，你可好……”他轻轻唤道，语调无一丝起伏，在阿蘅听来却好似惊涛骇浪。 “师父”打破两人僵硬气氛，对墨檀说道：“魔君多年未见，还是这般来势汹汹。” 墨檀蹙眉冷言：“以凡人为要挟，你与九缪真是一丘之貉。” “师父”环住阿蘅的腰际：“何来的要挟之说？我与阿蘅本是师徒关系，一年未见与她叙旧罢了。” 说罢，他靠近阿蘅：“是嘛，乖徒儿？”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是蓬莱的上清天尊，天性孤傲，怎会屈尊下界收一个凡人为徒弟。” 她朝声源处一看，便见一个浑身湿哒哒的妖媚男子，红衣凌乱着半蹲在地，身旁是水缸破裂的瓦砖。 察觉阿蘅的目光，红衣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阿蘅暗道，被称为天尊，这男人身份果然非比寻常。 上清天尊摇头道：“那魔君还为这名女子魂牵梦绕、牵肠挂肚。她师父本是我心头血所化，我吸回了他的精元，千年的记忆我无不知晓，自然他的徒儿也归我所有。” 墨檀碧眸阴鸷如寒冰：“本王道是如何，她已是我的女人，前尘往事早就与之无关，今后她的一切只能是本王所有。” 上清天尊嗤笑：“单凭一词，便是你的人，也要先问过为师才是。” 金光乍开，一道光箭破开尚未消散的黑云，急速射向墨檀身后。墨檀身子轻轻一斜，光箭射入土地，落下一巨大的坑洞。 一双金色双翼出现在墨檀撕开的天顶，男人怒气腾腾地张开双翼，双手化出光箭直直对着墨檀。 上清天尊的薄唇贴近阿蘅的面庞，温柔缱绻道：“徒儿莫怕，这是为师的‘幻镜’，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阿蘅望向四周，不由目瞪口呆。不知何时开始，周围的房屋、山河、树木，如同倒映在撕裂镜子的景物，瞬间扭曲变形，似一点点化为灰尘，徐徐飘向上空。 红绫咳嗽一声道：“傻女人，你不知道现在是在他捏造的虚象里嘛？你与那根木头竟傻傻的没一丝察觉。” 阿蘅本以为至少这家是真实的，原来什么都是一场空…… 上清天尊撩起阿蘅垂下的青丝，捏在手里把玩：“阿蘅，你是否会奇怪，师父好歹是修炼千年的竹精，竟会被一条毒蛇活活咬死？” 阿蘅似在梦中惊醒，惊愕地睁大眼睛瞟向他：“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上清天尊轻叹一声：“你师父误入某人地盘的方圆之内，大概是太厌恶他与我别无二致的气息，那人派了一条特殊的毒蛇咬破你师父的脚踝。那条蛇你应该见过，当初在谷底时也曾咬过九缪。连天神也抵挡不了这异蛇的毒性，莫说是你的师父了。可怜的是他遗留下的孤寡，还被那人再次杀死一次。” 阿蘅脸色瞬时苍白，紧咬下唇渗出殷红血丝。 红绫赶紧说道：“阿蘅莫听他一派胡言，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魔君大人怎么可能会害你的师父。” 上清天尊看向墨檀：“是真是假，问你的魔君大人便知。” “本王不会否认，确实曾有此事。”墨檀迎向阿蘅投来的视线，语气毅然决然，“可那有如何？阿蘅，或许本王亏欠你甚多，就算你永生不能原谅，本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阿蘅别开灼人的对视，心口绞疼无比，像有根锯子把她割得支离破碎。 上清天尊拍掌笑道：“好一段感人肺腑的话，可别吓坏了我徒儿，是不是跟着你还得她说了算，所谓师父如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 阿蘅垂头默默不语，一只月华般素白的手伸向她，头顶传来柔和的询问：“若是你愿意跟他，我会立即放你们离开。阿蘅，遵从自己的心意。” 第25章 归于沉寂 在四道灼热的目光下，阿蘅许久没有动作。良久之后，她撇开那只素手，对上清天尊问道：“你能带我离开此处？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上清天尊了然地挽起阿蘅的手：“自然没问题，徒儿的话为师哪敢不从。” 随即侧身对墨檀道：“既然我徒儿做出决定，魔君误做纠缠了。” “卡兹卡兹……”木头人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向阿蘅走来。 木头人呆呆地凝视着阿蘅的背影，封闭的嘴一动不动，看似却有千言万语。 阿蘅听到木头人的脚步，回过头很努力地对他一笑：“木头，我们一起走。” 红绫怒言：“阿蘅，魔君大人对你是真心实意，他绝不是良善之辈，你不要这么容易被他利用了！” 阿蘅看也不看他一眼：“我与你的魔君大人有过什么，何来的真心实意。” “好一个何来的真心实意……”墨檀手凌空一挥，变幻出青色的幽磐戟，“即使你不肯原谅又能如何，无论生死你的一切都归本王所有，你若敢再次逃离，挖地三尺都要将你寻出来。” 上清天尊冷笑连连：“魔君将我置于何地，先看看有否能耐，从我手中夺走阿蘅。” 红绫妩媚得起身，理理头发：“红绫虽然不及，也能助魔君大人一二。” 一道青色闪电朝清天尊迎面飞去，上清天尊手化“天元护盾”挡住袭来的伤害，另一只紧握阿蘅的手徒然一松，阿蘅不知何时已不在身侧。上清天尊心道不好，墨檀竟以□□来迷惑自己。 此时阿蘅已困在墨檀的怀中，愣怔地看着那双深邃的碧眸，心如死灰地思忖，果真没人能阻止墨檀嘛。 墨檀紧紧拥着阿蘅喟叹道：“本王不会再伤害你，安心跟本王走。” “不……”阿蘅始终低垂着脸，偏长的发丝挡住双眸，低声如同喃语：“或许我曾有过一点点喜欢你，在最依赖你的时候。后来落得被你亲手杀死的下场，我还是恨不起你……” 她猛地抬起手，狠狠扇向那张傲然的脸庞：“可是你害死我师父，这是替他还你的，我只是凡人没法替他报仇，若是下次见你即使豁出性命，也会想方设法替他报仇，只求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巴掌声在无垠的虚幻空间额外响亮，周围的呼吸声停滞下来。红绫最为震惊，魔君大人何曾受过如此待遇，曾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辱骂过他，最终魂魄被永远禁锢在万年冰川之下，永世不得轮回。 阿蘅甩身离开，墨檀露出一丝恍然，刚刚一巴掌对他来说蚍蜉撼树，却从未有这般伤痛。 墨檀眉头微蹙，眸中映着她苍白的容颜，嘴唇翕动吐出“阿蘅”二字。欲将她拉住，触目的却是她滑落脸颊的泪痕，伸出的手停顿了一刻，她的人已向上清天尊身边跑去。 天顶的九缪像受了指示，双手化出的光箭，如同散开的翎羽分出无数的细小光箭，铺天盖地的射向地面。 不少光箭的方向也指向了阿蘅，上清天尊衣袂轻轻一挥，光箭偏离齐齐向墨檀而去。 暮然间，一团黑雾将牛毛细雨的光箭吞噬，阿蘅的视野被光与暗的掠夺所充斥，腰际被一只猿臂紧紧揽住。 阿蘅略微惊吓，欲挣脱这道束缚，一个暧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徒儿别怕，是师父，我带你离开‘幻镜’。” 阿蘅只感身体一轻，稳稳地落在金色的羽翼上，低头一看居然是只足有百丈的金色鹏鸟，鹏鸟长喙一张，赫然是九缪气闷的声音：“本尊只变形一次，不会再允你下次了。” 上清天尊话中夹杂一丝讽刺：“屈尊为坐骑，着实是侮辱了九缪神君，但天下没有比鹏鸟速度更快的坐骑。先离开此处，我设下的结界困不了他一时半会。” 九缪长啸一声，双翼怒张腾空而飞，冲向撕开的天顶。 阿蘅突然惊醒般叫道：“木头呢，他还留在那。” 上清天尊指着羽翼之下：“诺，他不在下面吗？” 阿蘅朝下一看，木头人竟然抓住鹏鸟的爪子，努力地向上爬来。她害怕木头会掉下去，对上清天尊说道：“有法子能让他上来嘛？” 上清天尊轻哼一声，手中化出一根长绳，将木头人吊了上来。 此时鹏鸟已飞出撕开的天顶，阿蘅才发现之前所处，就如同上清天尊所说，不过是他制造的“幻镜”，镜面的裂痕就是所谓撕开的天顶。 阿蘅心道，她与木头人何时进了上清天尊的‘幻镜’，就连同是神灵的木头也没一丝察觉。而最让阿蘅心惊的是镜内光与暗的对决，这‘幻镜’真的能困住强大的墨檀？ 上清天尊长袂一卷，镜子的裂痕缓缓缝合，阿蘅心头一紧，她看到镜内黑暗已完全吞噬了光芒，幽磐戟青色的闪电已劈向镜面。 上清天尊催促道：“九缪速度再快些。” 鹏鸟加快飞速，瞬时一跃千里。阿蘅全所未有的疲倦，眼皮不知觉的闭合，身体倾倒而下。 木头人稳稳接住阿蘅，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膝盖上，触摸湿润的额角，安抚她好好睡去。 阿蘅再一次梦见了师父，他背着十岁的自己，在崎岖地山路上蹒跚地走着。日落归西，师父的侧脸浸浴在霞光之中，美的不似凡尘之人。 阿蘅喃喃道:“师父，李大哥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师父温和地说道：“有喜糖吃高兴嘛？” 阿蘅撇撇嘴：“高兴是高兴，但有点难受。” 师父奇道：“为何？” “李爷爷说李大哥有了媳妇，就不能和我们愉快地玩耍了。” 师父噗嗤一笑：“那是当然，李大哥得陪着新娘子，哪有时间跟你们小毛孩一块玩。” 阿蘅一脸天真：“我们可以等他媳妇走了再一块玩。” “不行，成了亲是一辈子的事情，李大哥和他娘子会永远在一起。” “啊……”阿蘅有些失望，过一会突然兴奋地说道，“那我长大后可以嫁给师父嘛，我们也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你这小屁孩说什么荤话，你长大后会遇上真正喜欢的人，到时候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师父怒斥一声，语气又温和起来，“总有师父不在你身边的一天，你一定要活得开开心心的。” “师父你才说荤话呢，阿蘅会一直陪伴师父的。” 阿蘅渐渐觉得疲倦，窝在师父背上沉沉睡去，进入梦乡时似乎听到师父的叹息声，心想醒来后便是家里了，可以吃师父亲手做的炖蘑菇了。 …… 阿蘅睁开眼皮从床上坐起，醒来的地方是熟悉的闺房，餐桌上摆着可口的饭菜，可却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不知从何处飘来琴瑟之音，琴调抑扬顿挫，时而高山流水般激扬起伏，时而杨柳飘絮般飘渺低沉。 阿蘅顺着琴音来到竹林处，见穿着一袭绣着青竹的白衣男子，端坐在石案旁轻抚琴身，玉器般的手指下倾泻出哀怅的曲调。 “师父……”阿蘅不由自主地唤道。 不对，这不是师父，男人抬眸对阿蘅一笑。他的面容和气质与师父一模一样，眼眸中却有睥睨于万物的傲然。 这时天空一声雷鸣似的嘶鸣，一群五彩凤凰从天空翱翔而过，阿蘅一个不稳跌在地上。 阿蘅有种直觉，这里绝不再是“幻镜”，也不可能是她以前真正的家，那到底是在何处？ 第26章 东海蓬莱 上清天尊仍抚着琴弦，头也不抬，不咸不淡地问道：“徒儿摔得可疼？” 阿蘅趔趄地站起身，啐了口：“你不是我师父，不要徒儿徒儿的，假惺惺的叫唤我。” 上清天尊轻笑一声：“你在世间举目无亲，没我的庇护，早已落入墨檀手里。我又有你师父的精元和记忆，除了我你还能依靠何人。” 阿蘅瞧着那张和师父肖像的面容，心口一阵悸动，愤然地道：“你帮我摆脱墨檀不过是为了激怒他，亦或是别的目的，我师父温良恭俭，你哪里和他一样。” 琴声戛然而止，幽深的眸子瞟向阿蘅，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若你师父当真如此，为何对你有所图谋？” 阿蘅捏紧手心：“就算如你所说，我师父对我……他也做不出卑鄙无耻之事。” 上清天尊淡淡道：“那么，假如你师父以师徒情谊迫你就范，你会答应他嘛？” 阿蘅咬着下唇，面露彷徨：“我自幼只听从师父的，他的话我不敢逆从……” 上清天尊斟酌她的表情，笑得愈发深不可测。 阿蘅在他目光下好似赤条条的，肌理骨髓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恼怒地想远离此人。 正要转身离开，阿蘅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是何处？莫非又是劳什子幻境？” 上清天尊道：“此处是东海蓬莱，我所管辖的仙域，魔物一踏进来如同上刀山火海，每一处仙气都会灼烤他的肌肤，一点点腐蚀他的身体。你在这里也可以放心居住，不用再怕墨檀找来。” 难怪这里的气息和别处完全不同，吸入肺腑有股莫名的舒畅清新，竹林间穿梭的鸟雀也和凡间不同，奇形异状且羽毛华丽，浑然天成的高贵。之前从天空飞过的五彩凤凰隐约坐着人影，昭示此处确实已不再是人间。 阿蘅满脸诧异：“这里又为何和我家一模一样？” 上清天尊柔声道：“就是为你而建的，你可喜欢？” 阿蘅厌恶地蹙了蹙眉，心道不知他又在搞什么诡计，径直向院落走去。 推开屋门，飘来的饭菜香勾起她虚空许久的肠胃，肚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咕嘟声。 只见木头人正上着菜，猛然瞧见阿蘅，木臂托住的菜盘险些掉了下去。 “小心！”阿蘅小步跑过去，将菜盘端到饭桌上，吸了口菜香对木头人问道，“是你做的菜饭？” 木头人挠挠头，缓缓点点头，木臂始终耷拉着垂下。 阿蘅啧啧称叹: “闻起来好香，一定很好吃，木头你好厉害！” 木头人垂着头随阿蘅坐下，用余光瞟阿蘅夹菜。 阿蘅将竹笋含进嘴里嚼了嚼，突然“唔”的一声。 木头人像被雷击到般弹了起来，赶紧找了个篓子替到阿蘅面前，示意她吐出来。 “咕嘟”一声，阿蘅吞了下去，兴奋地对木头人道:“木头，你做的好好吃哦，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你是怎么做的？” 如果木头人有脸皮，估计现在脸是通红的。 阿蘅又夹起一大戳米粒放进嘴里：“饭做的糯糯的，也很好吃，木头下次一定要教我！” 木头人自然不可能有所表示，他许久不动不动，愣愣地瞧着阿蘅美滋滋地扒饭。 木头人不能吃饭，阿蘅索性将饭菜一扫而空，揉揉肚子一脸满足地喟叹:“好饱哦，不过感觉还没吃够……” 木头人蹬的一下站起身，朝厨房摇摇晃晃走去。阿蘅赶紧唤住他:“不用再做了，我肚子真的装不下了！” 木头人才缓缓地回过身，朝阿蘅乖巧地点点头，一双木臂上卷着的帕子掉在地上。 阿蘅好似瞧见什么东西，好奇地向木头人走了过去:“木头，你手怎么了？给我看看……” 木头人慌忙把木臂别在身后，躲躲闪闪不让阿蘅看。 阿蘅一个快步，绕到木头人身后，手触上木头人的木臂，嘴角不自觉抖动:“木头，你的手，怎么回事……” 只见那双木臂像焦炭般乌黑，顶上缺了个很大的口子，应该是被烧掉了。 阿蘅眼角瞬间湿润，轻柔地扶上被烧焦的部位，嘴里喃喃道:“是我的错，之前怎么会答应让你下厨房，你明明连手指都没有，对不起……” 木头人倏地将木臂移开，摇着头表示这个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呢，木头人有再造之能，照理可以治愈好这双手臂，可他并没有做，只是偷偷地将手臂裹好，不让阿蘅瞧见。 阿蘅问道:“你治疗得好你的手臂吗？” 木头人赶紧点点头，别过头不敢看阿蘅，看起来心虚不已。 阿蘅猜想木头人在撒谎，他根本治不好自己。 阿蘅随师父学了点药理，懂得些疗伤的方子，可那只是对凡夫*而言，若是治好木头，她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或许上清天尊知道如何治好他。虽然阿蘅实在不想与上清天尊有太多瓜葛，为了木头她只得不管不顾了。 阿蘅硬着头皮回到竹林，可石桌上空荡荡地并无事物，不由懊恼不已，这天尊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当下可如何是好。 她在周围环视一圈，发现这院子如掉入十全大补汤的糟糠，显得额外的另类和粗鄙。 仙云盘绕于翡翠般的山峦，拔起而起的山峰，宛如酣睡的蛟龙。勾缝处插着怒吼的高耸松涛，万丈山峰处似有一处巍峨的玉宇琼楼，烟波中似乎有靡靡的仙乐从远处传来。 飘然的仙人们乘着飞禽走兽，从院子的上空飞过，对冒出来的粗陋院落纷纷露出侧目。 对于蓬莱阿蘅一个凡人完全陌生，贸然去寻找上清天尊，是极其愚蠢的做法。但木头人烧伤的如此严重，他会不会很痛，万一拖的时间太久治不好怎么办。而且这里是传说中仙岛，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之处。 这么一想，阿蘅实在待不住了，推开木栏往外走去。 木头人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后，阿蘅温和地劝道：“木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木头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瞧着自己的木臂好似十分踌躇。阿蘅将木栏阖上，对他安慰一笑向树丛中走去。 阿蘅想茫然找上清天尊不是办法，必须找个仙人问问路，可在蜿蜒的石阶上走了好一会了，始终没瞧见一个人影，不禁气恼地脚在地上跺了跺。 “啊啊啊啊……你踩我脑袋上了……” 突兀地一阵尖叫的声音响起，将阿蘅唬了一跳，她能感觉到刚刚才的地方确实挺柔软的，还以为是比较稀的泥土，那她踩上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阿蘅抬脚一看，竟见一个小脑袋孤零零的露在地面，银白的头发如同鬼怪披散着，一双大眼睛暴怒地瞪着阿蘅：“你这女娃娃眼睛长在头顶上嘛，会不会看路哇？再踩一脚试试，老仙把你的纤纤玉脚吞进肚子里去！” 第27章 白发童子 白发头颅作势去咬阿蘅的脚踝，阿蘅慌忙躲闪，一个不稳仰倒在地。 他笑得一脸嚣张：“啊哈哈哈……小女娃吓成这样……” 阿蘅赶紧起身，有意无意地踩了头颅一脚，一个疾步正离开此处，裤脚好似被什么勾住了。 阿蘅低头一看，便见他咬着自己的裤脚，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啊……你又踩我……” “放开……”阿蘅抬起另一只脚，准备再补上一脚。 白发头颅“啊”的叫了声，松开阿蘅的裤脚，见她拔腿就跑，憋屈地说道：“女娃子别走啊，老仙困在此许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人，呜呜呜……” 阿蘅脚步一滞，回头瞧他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迟疑地问：“你怎么了？” 他大眼睛水汪汪的：“我卡住了，帮我从地上拔/出来。” 阿蘅左看右看：“你不是只有个脑袋嘛？” “谁只有个脑袋的，我身子卡在土里了，快把我拉住来！” 阿蘅摇摇头：“万一你趁机咬我一口怎么办。” 白发头颅怒道：“我又不是狗，作甚咬你一口？” 阿蘅微眯眼睛向树林走去，那他刚刚还咬自己的裤脚呢，总之对那仙人十分不放心。 “臭丫头，给我回来啊啊啊……” 白发头颅鬼哭狼嚎一阵，渐渐疲惫不堪，低着头蜷进土里，好似要睡过去之时，嘴巴被硬邦邦的东西戳了戳。 白发头颅倏地醒来，见阿蘅拿着一根光秃的树干，树干的另一头对着自己的嘴巴，不由触怒道：“臭丫头你作甚？” 阿蘅努努嘴道：“叼着那头，我把你拉上来。” 白发头颅额头青筋暴起，但转念一想还是咬住那头。 阿蘅卯足了力，弄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到地上，才发现这头颅确实是有身子。 他容貌是个俊秀小童子，却长了一头凌乱的白发，额头有三条深深的皱纹，黑珍珠般的眼睛极大，身高只到阿蘅的腰际。这小童子自称老仙，也不知到底是年长年少。 阿蘅坐在地上休息了会，瞧小童子要死不活地躺着，也没闲情再管他了，拍拍身上的灰尘正要转身，裤脚又被勾住了。 小童子仍是咬着阿蘅的裤脚，见阿蘅抬起另一只脚对着他的脑袋，才讪讪地松开嘴：“不好意思，习惯了……” 阿蘅蹙眉道：“你是狗仙人嘛，这么喜欢咬东西。” 小童子呸了几声：“怎能把我和哮天犬相提并论，我是情急之下才咬的。” 阿蘅问道：“你怎么会被埋在此处，是有人恶作剧所为？” 小童子横了阿蘅一眼：“不过是土遁术失灵罢了，天下无人能戏弄老仙我，就连上清天尊见我也得恭恭敬敬的给我做个晚辈揖。” 阿蘅激动地俯下身：“你认识上清天尊？” 小童子懒洋洋地坐起身道：“那小子怎么不认识，他是小孩时我便抱着他玩，可惜长大了就抱不动了。” 阿蘅想象矮小的白发小童子，一把抱起高大的上清天尊的场景，噗通一笑：“小孩子？他不是神仙嘛，怎会像凡人一样长大？” “嗤，孤陋寡闻……”白发小童子嗤了一声，给阿蘅娓娓道来，“有些凡人修炼成仙，有些则是天生仙胎。上清天尊是帝俊与娥皇之子，命格便是天定的神仙……” 阿蘅打断他的话：“他的平生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他在何处？” “你找他作甚？莫非又是对他有企图的仙娥？”白发小童子突然扑上来朝阿蘅嗅了嗅，脸上浮出一丝错愕，“你是凡间女子，怎么混进蓬莱的？” 阿蘅吓得后退一步：“并不是我想来的，是你的上清天尊把我弄来，我找他是有重要事情。” 小童子上下打量阿蘅，思忖了一会：“瞧你根骨没特别之处，样貌也不是人间绝色，也不知他搞什么名堂。你往东边看瞧见山顶没，上边的琼楼玉峰就是上清天尊的仙府，直接上山找他便是。” 阿蘅不想与小童子再多纠缠，道了声谢告别他直接上路。 小童子突然唤住她：“女娃子，你要一个人上山？” 阿蘅诧异地点点头。 小童子摆摆手：“那你就上山吧，本想带你同路，看你的模样也不想与我一处，也罢，快去吧。” 阿蘅被戳中心思，只能讪讪地离开。小童子在阿蘅走后，嘴角勾出诡谲的笑意。 有了目标路自然好走许多，走了大概两里路就到山脚下。上山的路是汉白玉的石阶砌成，看似极好攀登。 阿蘅舒了口气，开始一步步拾级而上，可是这路越走越发古怪，攀登了足足三个时辰，前方永远是云雾缭绕，四周的景致也是完全一样，渐渐给人一种永无尽头之感。 她体力开始透支，脚步虚脱地打晃，可决不想中途放弃，木头人在家里等她。 阿蘅仰头见一个个仙人乘坐御座从头顶飞过，心道果然还是仙人方便，自己一介凡人还得靠双腿上山去，到达顶峰也不知几时几年。 阿蘅只好靠在石阶上歇一歇，恢复一点体力，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怪笑：“哈哈哈，一个人爬山感觉可好？” 阿蘅瞥见那牛眼一样的大眼睛，朝后退了退：“你怎么跟过来了？” 小童子叉着腰哈哈大笑：“呸呸呸……谁跟你来了，我刚巧路过此处，瞧见你的囧样，特地来嘲笑一番。” 阿蘅微微一笑：“你笑够了嘛？” 小童子被堵的无话可说。 阿蘅不理会他，揉了揉双腿继续上路。 小童子顿时索然无味：“你不求我嘛？” 阿蘅莫名其妙：“求你作甚？” “求我带你上去，你这么爬上去，得爬三天三夜的时间。若是搭了我的白鹤，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到山顶。” 阿蘅看也不看他一眼，一遍走一遍道：“哦，你肯带我上去嘛？” 小童子得意洋洋：“你求我自然没问题。” “那就好，带我上去吧。” 小童子拧紧眉头：“哪有这么求人的……” 阿蘅淡淡道：“好吧，我求你，带我上去吧。” “也不是这么求人的。” 阿蘅故作茫然：“那是怎样？” 小童子小碎步蹦到阿蘅面前，乖乖巧巧地作了揖，大眼睛扑闪扑闪：“你应该这么对我说：仙人爷爷，带我上山嘛……” 阿蘅笑得前仰后合：“乖啊，真可爱……” 小童子愤怒地瞪着地面：“你……你耍我玩，莫不是把我当小孩子。老仙我可比你大几万倍，你居然敢这么戏弄我？” “哪有，你真的很可爱啊。”阿蘅嬉笑地揉揉他的头发。 小童子一掌拍开她的手，脸胀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阿蘅笑完后，仍是一步步踏上石阶，脚虚软无比却异常执着。 小童子静悄悄地在后面跟着，突然打了个响指，一只白色的仙鹤从天而降。 小童子一个纵身飞到仙鹤背上：“既然你不肯上来，我把你绑上来。“ 一根捆仙绳倏地一下系上阿蘅的腰间，把阿蘅捆到仙鹤的背上，顿时被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童子拍拍阿蘅的背脊，笑得如雏菊绽放：“哈哈，老仙最喜欢做忤逆他人之事。” 说罢，仙鹤在他的驱使下向飘渺山峰飞去。 第28章 琼瑶仙宴 阿蘅趴在仙鹤的背上，本是摇摇欲坠，结果一个俯冲迫降，愣是把她甩到一处山丘上。 还好落下的距离不高，且泥土松软，阿蘅没有一点受伤，不过一身干净的衣裳却遭了秧。 小童子跳下鹤背，瞧着阿蘅从淤泥狼狈爬起，笑得更是得意。 阿蘅被捆仙绳勒得差点岔气，对小童子道：“把绳子送来……” 小童子摇头晃脑：“就不，这样挺好。” 阿蘅怒不可遏，转念一想：“果然是个小孩。” 小童子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我说，你果然是个小孩，只会做欺负凡人弱小之事，哪有仙人风范。” 小童子恼羞成怒，手臂微抬，绑着阿蘅的绳子一解，倏地飞回他的衣袖：“你不是要找上清天尊？跟老仙过来……” 说罢衣袖一甩，俨然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可惜身材太过矮小，莫名有些滑稽之感。 阿蘅慢吞吞地跟在后头，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上清天尊的仙府，在山下只觉得瑰伟壮阔，临近了却是另一番感受。 这琼楼玉阙笼罩在白云之中，万顷琉璃下的楼台亭阁下，悉数步来仙风飘飘的神仙。 阿蘅只觉得自己这副腌臜模样，确实与此处格格不入。不想连小童子都看不下去了，叫阿蘅等他片刻，不知从何处取了件淡绿罗裙，扔给阿蘅换上。 进小卧房换身衣裳后，出来不见小童子身影，迎面涌来一群熙熙攘攘的仙人，阿蘅赶紧退到隐蔽处。 “你躲在这里是在偷懒？好大的胆子，被发现可是要被贬黜凡间。” 阿蘅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粉黛峨眉的少女，横眉冷目的站在身后，她穿的罗裙与阿蘅的一模一样。 少女一看阿蘅面容，诧异道：“咦，你好面生，是哪个仙人管束的仙婢？” 阿蘅迟疑地问道：“仙婢？” 少女一脸莫名：“装什么糊涂，难道你是魔族混进来的奸细？” 阿蘅只能默不作声，眼前的少女将自己误认为是仙婢，是不是因着自己和她一样衣裳的关系。 少女见阿蘅若有所思，背过身边走边道：“快些跟我走，愣着做什么，九天之外的仙客都来齐了，耽误了有你受的。” 仙人们来的越来越多，若是惹嫌疑估计会很麻烦，阿蘅只能跟在她后面。 到了一处楼堂馆所，见百来名淡绿罗裙的仙娥，袅袅婷婷地端着红木托盘，每副托盘上只放了一瓶酒壶与一个杯子。 少女将托盘递到阿蘅手上，说道：“瞧你的样，就知道是新飞升的仙娥，你跟着她们去，可别出了茬子。” 阿蘅问道：“只用一壶酒招待仙客？” 少女有些不耐：“神仙是不吃五谷杂粮的，难道你没练过辟谷术嘛？这酒壶里装的是酿了千年的琼液，喝了可提升仙法，你可别偷喝哦，仙客闻了你的气息就知道你喝了没有，被抓到可不止贬黜凡间那么简单了。” 阿蘅蹙了蹙眉，她干嘛要偷喝这什么琼液，喝了也没任何用处。 阿蘅排在仙婢们的最末尾，心不在焉地想这么一去，应该能见到上清天尊，不过还得等仙宴结束才能找他，也不知道小童子跑到哪去祸害了。 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座仙雀铺成的拱桥，踏进了仙宴的前门，见那些仙人们都已入座，玉殿上的主位用琉璃珠帘围起，透出绰绰约约的人影。 前边的仙婢轻移莲步地一桌桌摆上酒器，阿蘅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轮到她时离主位最近的桌子还空着，阿蘅小心翼翼地将酒器摆上，也没看席位上是什么样子的贵宾。 正要退席之时，一只红酥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耳边响起惊讶之声：“怎么混进了凡人？” 阿蘅抬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鹅黄流苏裙、发挽飞天髻，姿容绝丽的女子瞪着自己。 仙客面面相觑：“凡人怎么会混进蓬莱仙岛，这怎么了得，难道蓬莱的防御如此松懈，若让魔族进来还得了？” 阿蘅扯开女子的手，退后几步撞上一堵坚硬胸膛，两只手腕又被一只厚实的手扣住，疼得阿蘅额头微汗。 阿蘅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健硕男子，他的眼神似噬人般可怕。 琉璃珠帘后的人影微微侧身：“放开她……” 黑肤男子没有动作，仙客们纷纷道：“落网之鱼不可姑息啊，说不定她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帘后人轻笑：“她是我徒儿，怎么会是奸细？” 仙客们惊异无比，绝丽女子瞧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异色。 帘后人道：“阿蘅过来……” 黑肤男人终于松开阿蘅，不过他的视线仍让阿蘅分外不舒服。 阿蘅如履薄冰地走上玉殿，帘后人低声道：“你唤我一声师父，他们对你的顾虑也会消除了。” 阿蘅嘴角一抽，勉为其难地唤了声“师父”。 “声音不会大些？” 阿蘅大了些声：“师父。” 他笑着应道：“乖徒儿。” 阿蘅为何会有种被诓的感觉…… 绝丽女子柔声问道：“清微，才多久未见，你就收了个徒弟？” 上清天尊回道：“也不是刚收不久，大概是十四年前所收。” 绝丽女子望向阿蘅：“十四年对仙人来说是弹指一挥间，凡人的寿命也不过是白驹过隙。清微你有没有教徒儿修仙？但看她的根骨好似也不太适合。” 上清天尊道：“修不修仙，看徒儿意愿。” 绝丽女子微微一笑：“那怎么行，若是不修仙，她只能陪你一时，轮回转世也不是她本人了，不如你将她交给我，我代你传授于她。” 阿蘅一口回绝：“我无意修仙。” 绝丽女子面露诧异：“也罢，修仙确实清苦，清微应该有其他法子让你永生不死。” 阿蘅听后有点不悦，她明明说的是对修仙没兴趣，那女子偏离了自己的意思，好似把自己说成坐享其成之人。而且叫阿蘅永生陪伴于他，不如早日投胎转世。 上清天尊拉开珠帘，打量阿蘅的衣裳，轻声细语道：“你怎么上山来了，还穿了件仙婢的罗裙？” 阿蘅突感焦急：“木头的手受伤了，你可有法子治好他？” “木头？你说的可是和曦？他本是被贬的仙人，神识被困于凤凰古木，如今逃离贬黜之地，本是大罪难免。不过他也算上古神灵了，论资历天界没几个比他老，如今贬黜之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至于他的烧伤，一般仙法是治不好的，但可以用凤凰古木替换那双手臂。” 阿蘅心道竟然如此麻烦，她根本不知道凤凰古木在何处，上清天尊会愿意陪同她去取凤凰古木嘛，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道：“你知道凤凰古木在哪？可以带我……” 上清天尊打断她的话：“带你去取神木自然可以，不过这仙宴得摆十天十夜，你觉得我脱得开身？” 阿蘅急道：“十天十夜，怎么这么久？我答应木头早点回去的。” 上清天尊云袖一甩：“那你只能等了。” 阿蘅眉头紧锁：“不能早点离席嘛？” 上清天尊冷哼道：“你凭什么将要求付诸于我？” 话一说出口，阿蘅也觉得要求过分了点，上清天尊凭什么听她的话。 阿蘅讪讪地转过身，脚刚踏下玉殿一步，清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你喊我师父时也未见真心诚意，我又如何对你任劳任怨？” 这话听起来好似有回旋的余地，阿蘅侧过身与他的星眸对视：“你又想怎样？” 上清天尊莞尔一笑：“不用紧张，只是小小要求，你不是说过世间只有一个师父，那本尊想你承认一事，我便是你唯一的师父。” 第29章 凤凰古木 起初阿蘅以为他以师父自称，不过是借此戏弄自己，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他分明不是自己的师父，为何对这一称呼如此在意。 阿蘅捏紧手心，语气不稳地说道：“答应了你，你便带我去取凤凰古木？” 上清天尊微微颔首：“自然可以。” 阿蘅又可能心甘情愿地答应他呢，承认他是唯一便是抹杀了过世的师父，可她又害怕回去晚了木头人会担心她。 这抉择无疑是最揪心的，阿蘅沉思了许久，嘴唇微启做不出抉择。 一哼哼卿卿的笑声猝然响起：“哈哈哈哈……清微你这小子，干嘛这么为难小女娃？你不肯带她，老仙带她去。” 阿蘅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便见小童子懒洋洋地坐在房梁上，双脚一晃一晃，笑得眉飞色舞。 上清天尊凤眼微眯：“凤凰古木所在之地离蓬莱岛不远，可你忘了身上的禁令，这三百年不得离开蓬莱。” 小童子不悦地抿起嘴：“那又如何，世间什么东西能困住老仙我？” 小童子腾地跳下房梁，一把拉住阿蘅的手：“你不是要找那劳什子古木，老仙带你去寻。” “那你可以试试，能否走出半步。”上清天尊抚上酒壶，给自己斟了壶酒，抬眸瞥向阿蘅，“你确定跟他离开？” 说实话阿蘅也有些犹豫不决，可小童子已雷厉风行招来仙鹤，直接将阿蘅推上仙鹤。 刚刚玉殿上的谈话不知何原因，玉殿下的仙人使了仙法也偷听不了。 仙鹤双翼一展，带着那名凡人直冲出宴席，所有仙人均目瞪口呆，又纷纷望向玉殿之上。 上清天尊端起酒杯，轻轻朝里吹了口气，嘴角勾起的弧度意味深远。 仙鹤很快载着两人到了蓬莱边界。此处乌云密布，仙鹤在雾瘴里艰难识路，渐渐听到海浪翻滚的声音。 小童子浮出格格不入的严肃：“跨过这里，就出了边界了。” 他重重拍了下仙鹤的后臀，仙鹤发出一声嘶鸣，猛地加速向岛外飞去，却在冲出的一刻，好似迎面撞上无形的墙壁，仙鹤扭头一仰摔落地面。 这一切始料未及，小童子完全顾不上阿蘅。阿蘅耳边的风声作响，整个人急速向地面坠落。 阿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如同落叶飘零，轻轻稳稳地落在沙滩上。 小童子仙身一摔自然没事，还以为阿蘅必摔成肉泥，起身一看见她安然无恙，虽是诧异却缓了口气。 阿蘅惊魂未定，好一会才回过神，对小童子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小童子气得瞪腿：“不过是对老仙的禁足，关在蓬莱三百年。哼，不想老仙出去，不过是怕老仙一出去便惹是生非罢了。” 阿蘅莫名觉得好笑，憋住笑意问道：“那我们是出不去嘛？凤凰古木在哪里？” 小童子摇头道：“你可以出去，老仙是出不去的。凤凰古木离蓬莱不远的一座小岛屿上，就算坐船过去，也只需半日。” “这岛上被东海包围，我一个凡人怎么过得去，就算有艘船也未尝不可。” 小童子漫不经心道：“老仙是变不出船的，你只能等个十天十夜了。不过照清微的脾气，很难说他会愿意带你去了。” 阿蘅仍抱期望：“那岛上的凤凰古木是什么样子？” 小童子呵呵一笑：“你不会真的想一个人去找吧？只要你能进了那个小岛，光看一眼便知道哪株是凤凰古木了。” 小童子伸个懒腰，四肢平摊躺在柔软的沙滩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没一会就打起鼾了。 阿蘅顿时无奈透顶，这小童子真是随心所欲，才片刻就把她扔在一边睡大觉了。若是再回去找上清天尊，很可能就如小童子所说，他不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阿蘅无奈地坐在一旁，对一望无际的海岸正愣着神，突然从岩石上弹坐而起，向海边跑了过去。 阿蘅的双足踏进冰冷的海水里，浑身不由自主地发颤，仍是卯足力气叫喊：“等等，停一下……” 大海飘来一座木筏，划船的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船夫，似乎他听到了阿蘅的叫喊，停止手中划桨的动作。 阿蘅游了过去，搭在木筏的边缘，十分艰难地爬上船只。船夫见她狼狈的模样，也没有去过扶她一把。 阿蘅歇了口气，对船夫问道：“打扰了，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座小岛屿，上面种了凤凰古木？” 船夫点了点头，只是一声不吭地划动木浆。 阿蘅张了张嘴，终于鼓足勇气祈求：“能不能载我去那里，我真的有急事要办。” 船夫仍是埋头划船，好似没听到阿蘅的话语。 阿蘅心沉到了谷底，自己与他不过是陌路人，不肯答应她的请求是情理之中。 也不知船夫到底划向何处，阿蘅还得重新游回去另寻他法。 阿蘅咬咬牙，脚刚要踏进海水，膝盖被大力地敲了一下。她猛然回头，见船夫用敲过她的划桨指向海面的另一头。 雾气层层剥离，一座小岛渐渐显现。阿蘅不由目瞪口呆，小童子说过坐船得半日，怎么不足片刻就到了。 木筏停到了海岸边，阿蘅摇摇晃晃地踏上地面，一股寒风迎面而来，加上全身湿透，更是让她难以忍受。 阿蘅双手抱胸，颤巍巍地正要对船夫道谢。尚未反应过来，一件厚重的蓑衣盖在她的身上，挡住了寒风的侵袭。 阿蘅低头看着身上蓑衣，又瞧船夫脱去蓑衣后，只穿了件普通的黑衫，一时之间找不出话语去答谢。 船夫用划桨拍了拍地面，示意阿蘅有事的话赶紧去办，阿蘅只得简单道了声谢。 赤红的土壤龟裂成块状，稀少的树木光好似经历了一场大火，光秃秃的黑如焦炭。阿蘅分辨不清哪个是真的凤凰古木，只能一株株的去猜测。 阿蘅晃荡了许久，始终没觉得这些焦木有何特别之处，想着掰下一根树枝来瞧瞧，或者会有什么发现。 手刚触上焦木，似有一缕电流涌入身体。一幅幅鲜活的画面如翻开的画卷，层层展现在阿蘅眼帘。她看见了山河破裂下的牧民迁移，最终死于疾病饥饿。 阿蘅赶紧缩回手指，方才的那幕仍是心有余悸。如此痛苦的记忆是焦木所传达的？ 这些焦木应该就是上清天尊说的凤凰古木，不过每棵树记忆都是不同的，她不能确定是不是每一棵都对木头有用。 阿蘅开始一株株的抚摸过去，每一株都似记载了深重苦难的记忆，总而言之是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当阿蘅触上被烧得最严重的一棵，这次不再是沉重破败的色彩。 万丈云霞似被火焰晕染，数以万计的飞鸟盘旋一处。而在飞鸟绕成的中心，一只白色的火凤凰迎风展翅，它背负一个如青莲绽放的白衣人，他纯净的面容赫然让阿蘅忆起在瀛洲救治过自己的少年…… 第30章 涅槃重生 火凤凰驮着白衣少年俯冲云底，百鸟纷纷紧随而下。画面立即转成了阴沉晦涩的灰色，焦灼的气流吞噬撕开的大地。 一个衣着腌臜的农妇两眼无神，无力地跪伏在寸草不生的农田里，挖了块泥土塞进嘴里嚼了嚼。而离她半里之外，地主正在宰杀牛羊来乞求大雨。 白衣少年远山眉一皱，驾着火凤凰飞往极远的南方。 那处黄河水潮上涨，淹没了百里的村庄，一个光溜溜的小男孩抱着树干哭泣，水面漂浮的尸体，说不定就是他亲人。 画面又是一转，少年来到黄河的源头，盯着天山之水若有所思，手臂轻轻一抬，一道银光从云袖中飞出渗入黄河水源，黄河主流很快分出一道支流，绕过村落和森林，未伤及任何生命流到干旱之地。 干裂的土地得了水的滋润，又恢复了绿野葱葱。另一头的洪灾之地也落了潮，存活的百姓回到了原来的土地。 少年几乎耗尽了神力，半躺在地上虚弱不已。火凤凰亦蜷在一旁，轻轻蹭着他的背脊。 “和曦，黄河水脉牵动凡间命数，随意更改支流就是违抗天命，你好歹万年仙身居然犯下如此大错！” 浩然之声从天定穿透而来，连大地都为之一颤，火凤凰本能地用羽翼将少年护在身后。 和曦疲倦地喘了口气，回道：“难道南北方水流不均就是所谓的天命？” “自然是天之命数，凡人本该经此磨练。你母亲补天也是救世，却是顺应天命之事，与你更改水脉完全不同。看在你母亲的面上，只毁你仙身发配蛮荒之地。” 他清丽的面容浮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我母亲补天救人，也顺带着救了仙界，这便是顺应天命！命数不过是天神摆弄的玩物，我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命交予你们。” “天命就是玩弄？”天顶传来的声音愈发阴沉，最后戾气横生，“那孤要看你如何改变自己的命数！” 万丈云层聚集一团，从顶端凝起无数的硕大火球，一颗接一颗坠落地面，被砸中的土地烙下焦黑的坑印。 这天火能毁灭万物，即使是不灭的神灵，帝释天竟如此心狠手辣。 火凤凰俯下身驮着虚软的和曦，灵敏地避开天火的袭击。在急速飞行中，神力耗尽的和曦拽住羽毛，勉强稳住身体。 帝释天张狂轻笑：“天大地大皆是孤的所有，和曦，你能逃往何处？” 天火的降落越发密集，天地已成火海炼狱。火凤凰已无可再避，羽翼被一撮天火砸中，从火的源头蔓延周身。 天火灼烧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火凤凰却一声不鸣，仍是执着的要把和曦驮向安全之所，但和曦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天火扑灭不了只能转移，和曦伸手触上火源，将火种牵引到自己的身体，瞬时凝脂般的肌肤被火焰吞噬。 和曦唯恐火凤凰再被自己牵累，从火凤凰身上纵身跃下。 火凤凰只感觉身子一轻，低头只见一袭翩翩白衣被赤红的火焰侵吞，如流星损落至茂林深处。火凤凰悲鸣一声，风驰电掣地追随而去。 帝释天见和曦被天火燃烧，料得他必死无疑，手轻轻一挥将聚拢的云团散开，赤金的天幕又回归碧朗。 火凤凰赶到之时，和曦落到一颗梧桐树之上。天火也顺势袭上树木，与和曦的躯体一同燃烧，最终少年烧成灰烬，而梧桐化为一根焦黑的木干。 火凤凰颤抖着叼起木干振翅而飞，越过高山湖泊，来到千里之外的一座孤岛，那里栖息着与它体型相似的凤凰，只是羽毛颜色不一。 焦黑的木干被火凤凰插入土壤里，它能感觉和曦脆弱的神识就在树干里面，悲戚地用头颅轻轻蹭着，好似以前无数次做过一样。 其他凤凰都团团围住树干，发出阵阵哀鸣。它们的眼角流出血水，滴落到树干下的泥土里。 仿佛凤凰们泣血了许久许久，它们的血水渗入土地，将海岛整边地面染成赤红。树干一点点褪去焦黑，露出原本鲜艳的褐色。 树干的两侧长出树枝，像一双拥抱着的手臂。树干的顶部也开始长粗，正面有三个空洞，细看如人的眼睛和嘴巴。 一年又是一年，凤凰们仍是寸步不离，树干没有长出一根树叶，体态却越发像个人。 终于有一日，树干的底部开始松动，从泥土里挣脱而出，倒在赤红的土地之上。 凤凰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树干。树干的两只树枝居然动了，跟人的手肘一样撑着地面，艰难地想爬起来。 阿蘅最后见到的画面，停留在火凤凰撑开羽翼，将战栗的“木头”温柔地包裹起来。 原来木头是这样涅槃重生的，这是阿蘅第一次了解他的过去，才知道木头经历的痛苦是那般难以想象。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眶滑落，怎么止都止不住。 阿蘅继续将手抚在焦木上，却再也看不到除此之外的画面。这时一阵嘶鸣之声将她完全震住，一双巨大的翅膀挡住阳光，四周倏然一暗。 白色的火凤凰降临地面，对着阿蘅轻声鸣叫。它身后也跟随数十只凤凰，刚开始有所敌意，瞧火凤凰好似认识阿蘅，剑拔弩张地气势开始消退。 阿蘅揉了揉火凤凰伸过来的大脑勺，柔声说道：“凤凰，木头的手受伤了，这里哪株古木可以治好他？” 火凤凰听到阿蘅的话，倏地缩回脑袋，双翅扑哧扑哧，看似十分担心。 它移到可以窥见木头的记忆的焦木旁，从眼眶挤出血泪滴落在焦木的泥土里。 好一会之后，焦木从底部开始一点点恢复生机，变成茂盛的小树。火凤凰用长喙咬下两根树枝，替到阿蘅的手里。 阿蘅摸着树干问道：“只要这些就能治好木头？” 火凤凰对她乖巧地点点头。 阿蘅舒了口气，想起木头人还在家里，船夫也在等她回岸，便匆匆与火凤凰告了别。 不由顾盼回眸，阿蘅见凤凰们目送自己离开，心中不免好奇，其他焦木为何也有深痛记忆，是凤凰从远方带来的，再用血泪洗涤苦难？ 回到海岸，船夫将木筏扣在岸上等她归来。阿蘅对他感激一笑，跌跌撞撞地上了木筏。 阿蘅坐在船头望着孤岛，徐徐消失在海面线。而这一次路程，好似不再是一会儿的功夫。 船夫缓缓地摇着划桨，发出“锵锵”之声，如同催眠之曲，不知不觉将她带入梦境。 “阿蘅，阿蘅……”阿蘅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得让她心悸和恐惧，可醒来时只有划桨之声。 彼岸的白色沙滩在雾气中渐渐隐现，阿蘅激动得站起身准备下船。 身上的水渍早干了，阿蘅猛然想起蓑衣得物归原主，便解开领口的绳子还给船头。 阿蘅替给他船夫时，无意触到他冰冷的手指，手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她浑浑噩噩地走到船边，一只脚正要踏上沙滩，突然回过身对船夫喝道：“你到底是谁？” 船夫仿佛一个稻草人，仍是一动不动的。 阿蘅走到船夫面前，扯开他头上的斗笠：“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嘛？” 第31章 茫然无措（第一更） 阿蘅漂浮在浅水滩处,任寒冷的海水冲刷身体,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就在方才,她一把扯开船夫的斗笠，只来得及看见苍白削长的下颚。倏然间,船夫的身体和木筏化为丝丝黑气,被海风轻轻一吹,消散于空气之中，仿佛一场梦幻泡影。 阿蘅失去木筏的支撑,一个人仰马翻摔倒在浅水域里。 阿蘅知道一定是他。曾想过他再次出现把她掳走，然后日日夜夜折磨。亦或是遗忘她这一玩物，找另一女子取代她的位置。想不到他会出现的这么突然，消失的也不留一丝痕迹。 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她在蓬莱的一切,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想，阿蘅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还有另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 身体在海水里浸泡许久，知觉冷得几乎麻木，阿蘅趔趄地游向海岸，步履蹒跚地走上沙滩。 小童子仍睡得酣畅淋漓，一边嘴角流出口水，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阿蘅见他这副模样，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正绕过他离开，双腿却被什么勾住了，回头一看却见小童子醒了过来，正笑嘻嘻地拉住自己的裤脚。还好这次不再是咬的。 小童子伸了个懒腰：“女娃子，我刚梦到一壶酿了千年的仙酒，还没喝一口就被你吵醒了，你说说怎么赔我？” 阿蘅懒得理他，她压根就没碰到他一下，脚步也极轻，怎么把他吵醒的。 小童子察觉阿蘅怀里揣着树枝，一脸惊诧道：“我才睡一会醒来，就这么快把凤凰古木找来了，你怎么过去的？” 阿蘅轻轻回道：“坐船过去的。” 小童子更是奇怪：“蓬莱岛是仙人居所，不可能有船支的，你是怎么找到船的？” 阿蘅恍恍惚惚地看向大海，不知为何她有种被窥视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想着来一艘船，它便真的来了。” 小童子打量阿蘅的衣裳和惨白的面容：“还有你怎么搞得一身*的，冷不冷？” 阿蘅口气虚弱不已：“一言难尽……” 小童子好奇道：“里头肯定有故事，快跟老仙说说。” 阿蘅不想对他多说，甩头离开：“这与你无关……” 小童子站了身，拍拍沙粒，无奈道：“我关心关心罢了，你这般冷情，真是热脸贴冷屁股。” 阿蘅仿佛没听到般，只是沉默不语。 小童子看出阿蘅精神不振，大度地摆摆手：“难道你想一个人徒步回去？算了，老仙我爱护幼小搭你一程。” 仙鹤很快降落下来，讨好地对小童子低鸣一声。 小童子骑上仙鹤，对阿蘅正色道：“不想让老仙我用捆仙绳再绑你一次，就快些坐到我后面来。” 阿蘅如同木偶，机械地爬上了仙鹤。仙鹤飞回之前的小宅院，阿蘅踏上熟悉的土地，脸上总算出现一丝喜悦的色彩。 小童子见阿蘅面容缓和，笑道：“时候不早了，明天酒糟仙人还找我拼酒呢，老仙我就送你到这了。 小童子顿一顿又道：“把湿衣服赶紧换了，有事哭出来舒服一点。” 说罢，他狠狠打了下仙鹤的后臀，惊得仙鹤双翅怒张，倏地一下飞上天空。 可阿蘅怎么哭得出来呢，也不想木头看到她难受的样子，整个人像失了魂魄，神情恍惚地走进屋子。 “木头，我回来了……”阿蘅努力让语气变得愉快，可许久都没有回应。 阿蘅又喊了几声，在屋子里转了转，却没有见到木头的身影，顿时慌乱无比。屋子里、竹林里、院落附近，阿蘅都找遍了都一无所踪。 她走了不足半日，木头怎么就不见了，是不是出去找她去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阿蘅不由自主地想起师父过世时，她无依无靠地面对家徒四壁的情形。 阿蘅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想在外面找找，又怕木头回来看不到她。索性在饭桌上留了张小纸条，写着自己已经回来了，木头回来的话一定要在屋里等她。 在柜子里翻出一个纸糊的灯笼后，阿蘅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决定先在附近的林子里找一找，兴许木头走的不远。 阿蘅一声声唤着“木头”声音都沙哑了，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疲惫不堪。加上她出门前太赶，忘了把湿衣服换掉，寒风中吹得她肢体麻木。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蓬莱的天空除了云雾缭绕了点，与人间没什么不同。繁星挣开低垂的夜色，悄悄探出了头，光芒不足以照亮路面。阿蘅点燃纸灯的灯芯，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倒不觉得那般寒冷。 可走着走着，阿蘅不敢继续前行了，她好像听到凄厉的吼吠，嘶鸣了许久才戛然而止。草丛里攒动着阴暗的影子，数只绿色的眸子藏在暗里偷偷地窥视她。 阿蘅察觉不对赶紧将纸灯砸破，从地上捡起干枯的树叶和树枝，想方设法将其点燃。 阴暗的影子窥视了一会，终于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将阿蘅团团围堵。那是七八只壮硕的黑狼，身体比一般的野狼壮大，毛发如倒刺般突起，一张张血盆大口对着阿蘅。 想不到这神仙居所还有狼群，阿蘅心里咯噔一声，逃跑是最不明智的选择，现在要做的就是与它们对峙，用火去驱赶狼群离开。 阿蘅好不容易将火势壮大，可这完全抵挡不住为美食诱惑的狼群，它们仍是一动不动地观察阿蘅。 冷汗从阿蘅额角滑落，她捡起一根燃烧的粗长树枝，双手微颤着举着它面朝狼群，每分每秒对阿蘅都是折磨，而狼群似乎也在斟酌如何绕过火堆将猎物扑倒。 夜色更加深沉，风从密林中串流而来，忽的一下吹散地上的火堆。阿蘅惊慌失措地俯□，竭力将火堆保住。可奈何这风好似故意和她过不去一样，刮得更加猛烈，连阿蘅手里树枝的火势都岌岌可危。 狼群兴奋起来，向阿蘅紧紧相逼。一只最为壮硕的黑狼，越过散成一团的火堆，用沉重的身体压住阿蘅，一张满是腥味的嘴朝阿蘅咬来。 阿蘅绝望地闭上眼睛，隐约闻到了血的味道，但身上好似没有一点疼痛，难道因为死亡的速度过快，连痛苦也忽略不计了？ 然而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流到衣服上。阿蘅茫然无措地挣开双皮，便见一颗血淋淋的狼头耷拉在她肩膀的位置，一双绿色的眸子还死死盯着阿蘅。 阿蘅吓得尖叫一声，推开压在身上失去头颅的黑狼，猛地坐起身环视四周。 风吹散了浓郁的血腥味，却掩盖不了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黑狼们的尸体完全是四分五裂，已经分不清撕裂的肢体是哪一具的。 一个修长的黑影伫立在血泊之中，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但在残留的火光照亮下，阿蘅发现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人。 他身体比较健壮，幽黑的面容看不清五官如何，但阿蘅还是认出这人是在上清天尊仙宴上，扣住她双手的黑肤男子。 现在他不是应该还在仙宴上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黑肤男子朝自己走来，阿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黑肤男子见状，冷笑一声：“那些狼已经死了，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嗓音比较沙哑，听在耳里有些刺耳。 阿蘅局促起来，讪讪对他说道：“谢谢你救我一命。” 黑肤男子低□捡起狼头，漫不经心地说道：“用不着你感激，这些贪狼的皮和肉是难得的材料，你以为我是故意救你？即使你葬身狼腹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阿蘅脸色微僵，低声说道：“我感激你救我一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听不听也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黑肤男子微微一顿，斟酌了一会阿蘅的面容，突然徒手将狼的毛皮撕开。 阿蘅觉得这一幕十分血腥，不敢再看他的动作，便靠在树背上闭目养神，渐渐地闻到了烧肉的味道。 阿蘅自与木头分开后，就没吃过东西，肚子里的馋虫叫嚣不已。 她小心翼翼地向黑肤男子，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将火堆重新点着了，用了根树杈架着几大块狼肉在烈火上烘烤。 阿蘅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好似被黑肤男子听到般，锐利的眼光向阿蘅投了过来。 阿蘅赶紧偏过头，不再敢看他一下，耳边传来男子戏谑的笑声。 一块烤好的狼肉替到阿蘅面前：“吃不吃？” 阿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目，指了指狼肉：“这是给我的？” “你不要那算了。”黑肤男子作势收回狼肉，阿蘅一把将肉夺了过来，很没形象地啃咬起来。 黑肤男子笑得更是张狂，阿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从未这般心急火燎过，真是丢人现眼。 也罢，饿死事大，颜面又算是什么。 黑肤男子见阿蘅吃完又递了块，阿蘅吃饱后对他展颜一笑，这次也不再对他道谢了。同时发现，在跳动的火光下，这男人除了黑一点，轮廓倒有些俊朗。 浓重的倦意在一刹那袭来，阿蘅双眼像被套上了铁索，沉甸甸地拼命要阖上。 黑肤男子扶上阿蘅的肌肤，她双肢冰冷，脸上却十分烫手，极可能是发烧了。 阿蘅迷糊之中，好似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冰冷的手指温柔地触摸她的脸庞，而迷离的夜色已将她的意识拉到了不知名的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师父番外。。 第32章 师父番外（第二更） 他给自己取的第一个名字是青悠。在往后的岁月里,不断给自己换过名字,每个名字都离不开“青”字。 或许是他出身在一片碧青竹林的关系。亦或是因诞生之初的一段模糊记忆——一个青衣男子撒了滴血水流入他的身体内,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有了意识。 那一天，他脱离了竹身,第一次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双脚还是软软的，每走一步都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看着溪边水面上的倒影,他隐约觉得眼熟,也不知在哪里见过。用手在溪水里轻轻一划,水面上的秀美面容破碎成一片一片…… 一背着箩筐的少女从溪水的另一头路过，见着他的模样愣住了，惊恐万分下跑得不见踪影。 他低头看着不着片缕的身体,顿时明白了什么。 当天晚上他溜进一家宅院,偷走院子里晾的衣服和筐子里晒的玉米。即使千年之后，他也忘记不了那个窝囊之极的一夜，一条小黄狗追了他足足半夜，他跑了半里路终于将那条狗甩开。 吃完了玉米，他开始整理自己，在溪水里把身体的淤泥洗干净，蹑手蹑脚地换上村夫的衣裳。 他是极聪明的，琢磨了会便穿好了衣裳，虽然歪歪扭扭倒也像个样子。 他也不懂如何束发，青丝便随意的披散，反而更显得风流俊秀。 踏进了村庄，旁人看他的目光额外不同了。特别是一些小女孩，躲在暗处偷偷看他。 在别人看来他只有十岁的年龄，一些村民见一小少年进来，好奇地围过来问东问西。 他不会说话，跟个哑巴似的沉默不语。村长得出了结论，要不是哑巴要不是傻子，但其他村民都不会觉得他是傻子，因着他双目澄澈，即使不会说话，也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你，好似听懂你说的一般。 总之，他是个很讨喜的小少年，有几户村民表示可以收留他。但看他的模样，好似不愿被人收留，一直指着高山底下的竹林，一脸的向往。村里人顿时明白了，大概他想住在竹林附近。 山里人都十分善良，村长收留他之后，便抽空在竹林旁建了个破小的小茅屋，让他偶尔可以回竹林居住。 没一个月他便学会了说话。再半年的时候，他诗词歌赋无不精通。 几年以后，他长成高大俊美的男子，村里的女子没一个不想嫁给他的。可他始终念着一片竹林，便将小茅屋建大，独自一个人搬了出来。 他去看望年老的村长时，村长偷偷将钱袋塞给他，可他没有要，觉得能靠自己的本事活下来。 那条曾经追了他半里的小黄狗，不知不觉与他熟络了。小黄狗经常跑到竹林找他玩。 某一日他在竹林里见一条二尺长的蟒蛇，一动不动地横躺着。肚子隆得很大，轮廓十分熟悉。 他慌慌张张地跑回院子取来斧头，一刀挥开蟒蛇的肚子，将早已咽气的小黄狗救了出来。 从一诞生开始，他便对蛇莫名厌恶，经历这事以后更甚于之前。 他对蛇做了好几个月的观察，设计了若干的捕蛇法子，且屡试不爽。 自从以后他做了捕蛇人，也真正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村里的人一年一年老去，而他始终是二十岁青年的模样，村民瞧他的眼神也越发古怪。 开春的第一天，他决定去大千世界走走，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草草启程了。 他离开的时候，白发苍苍的村长抚着他的手，憋住眼角的泪水，不让它滑落。 这么一走便是几百年，游历过大好河山，也经历过困苦磨难。他知道自己与常人是不同的，所以每处地方都待不久。 有一天他倦了，想去回村庄看看那片竹林，而这一次回去是孑然一身。 这几百年村庄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的竹林一直荒无人烟，小木屋也消失不见，地上只有木桩的印记。 他在竹林后面重建了一座院子，虽然狭小破败，至少还能遮风挡雨。 那一年他在山上捕了几条蛇、采了药草路过竹林，见一个小女孩靠在竹子上，大概二三岁的模样，身体瘦得好像根柴火，有一搭没一搭的哭泣。 有这么一刻他以为这小女孩和自己一样，都是从竹子里出生的。因为她也不会说话，双目却十分清明。一见到他原本梨花带泪的小脸，立刻展颜微笑，好似认识他一般。 他抱着小女孩一家一家的问，从村头跑到村尾，甚至去了附近的几座邻村，都说不认识小女孩。而且看小女孩衣着，也不像平常农村家庭出来的。 无可奈何之下，一个从未成家的男人手把手的抚养起小女孩。 他给小女孩取名阿蘅，原因是带她回家时，她手上始终拽着从竹林里捡的杜衡花。 小阿蘅才三岁，只能喂她喝米粥。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他从村里讨来的旧衣裳，再一针针的缝好后给阿蘅穿上。 他第一件事就是教小阿蘅说话，可她又怎么称呼自己呢。爹爹？叔叔？好像都不太好，那便叫他师父吧，他会把自己懂的一切都教给她。 小阿蘅学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每次想来特别有成就感。 连他自己都觉得对不起小阿蘅，一个玲珑可爱的小女孩穿的却是歪歪扭扭的小破衣服。于是他决定下足功夫把裁缝这一技术练好。 小阿蘅五岁时，他开始叫她学写字，握住她小小的手，教她怎么握笔，怎么在草纸上练字。 小阿蘅学的很快，可总算不能专心，常常偷跑到竹林里抓蚯蚓作饵，用来捕溪水里的小鱼。 他每次看小阿蘅脏兮兮地回家，都是一肚子的火气，可惜骂又舍不得，打又舍不得。 小阿蘅小时候特别好吃。只要能看到的，便想着这东西能不能吃，大概也是因为她在长身体。 那段时间他十分辛苦，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原本光靠捕蛇还能养活自己，现在加了一口饭，完全是入不敷出。 他便背着小阿蘅，去附近的村庄替人写信赚钱。偶然帮忙割草栽秧，村里人会送他几斗米粮。 农妇特别喜欢小阿蘅，常捏着她粉嫩的小脸袋，对他开玩笑：“你闺女真可爱，长大后嫁给我儿子做媳妇吧。” 他也只是笑笑，心里却恍恍惚惚地，阿蘅总有一天会长大成人的，等那一天她也会离开自己。 阿蘅十岁的时候，有段时间特别黏自己，问她原因只是脸红着。 有一次阿蘅莫名其妙地说，师父我长大后嫁给你好嘛。 他只是愣了愣，笑道：我是你的师父，你以后会遇上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他说不出下一句，那个人会陪她一辈子，而他不能…… 阿蘅也没做说类似的话了，她那时根本不懂男女之情，只是想着嫁给师父便能一辈子和师父在一起了。 阿蘅十三岁时，出落的愈发美丽，村里提亲的人都把门槛踏破了。 十三岁嫁人在当时很正常，师父还是把媒婆拒之门外。他怎么舍得辛苦养大的孩子转手交给别人，可阿蘅总是要嫁人的。 “师父，好早哦，你是去捕蛇嘛？”阿蘅揉揉双眼，迷迷糊糊地问道。 他佯装嗔怒：“不捕蛇怎么养活你，你要陪我一起去嘛。” 阿蘅摆摆手：“不了，我要和小瑜她们去学裁缝。” 他微微诧异：“学裁缝？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是李大婶叫我们学的，她说以后嫁了人，什么都不会，会被婆家嘲笑的。” 他脸色一变，甩手朝山路走去：“那你好好学吧……” 阿蘅感觉出师父不高兴却没有去追，心想师父大概是气自己没用吧。那么，她一定要好好学一番给师父看看。 那条山路他走的极不平稳，像有把尖刀锋利地切着心脏，再舍不得阿蘅总要离开自己的，他有什么理由留她一辈子。 他猛然想起阿蘅小时候说的话，为什么不能嫁给师父。 他舍不得阿蘅嫁人，那又为何不能嫁给自己。可是师父如父，嫁给他就是不伦。 转念一想，他与阿蘅没有一点血亲关系，如何带她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岂不是不用顾虑那么多，那如果阿蘅不愿嫁给他呢。 恍恍惚惚走到一个沟壑处，瞧见一条黑色的小蛇窝在缝隙里，他熟练地用竹竿扯住黑蛇的头颅，另一只手去固定蛇的尾巴。 也许是蛇太过灵敏，也许是他力不从心，蛇头居然从竹叉下滑开，一口咬在他的脚踝。 起初他是不以为然的，皮囊里带了治蛇毒的药。可涂抹了许久，身体仍是疼痛不已，全身不自觉的抽搐。 师父仰倒在草地上，能感觉到天渐渐变黑，冷风侵袭脆弱不堪的身体。他是不是要死了，阿蘅怎么办？ 他双腿完全浮肿，根本不能站立，双手撑在地面爬动。可渐渐地，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嘴角流出黑血，仰面对着漫天的星光。眼前慢慢产生幻觉，阿蘅坐在院子里，也看着同一片星空等他回来。 她樱瓣般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师父很想凑上去听听她说话，更想狠狠吻上那两瓣樱唇。 那并不是师父最后的意识，接下来他看不见任何事物，只能听见一遍遍的哭泣声。 他好似又回到了竹林，被禁锢在一株竹子里，耳畔传来轻轻的叹息，似乎在说：“我可以助你实现心中所想，不过你得先进入我的体内，或许你会因此而消失。但那又如何，你我本是一体。” 他想起来了，这人是赐予自己生命的青衣男子。 也是一瞬之间，他的精元被拉扯吞噬，最后化为融入青衣男子体内。可他却笑了，即使是变作了另一个人又怎么样，只要能和阿蘅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25个字以上送红包~~~第三更晚点送上，为了三更觉都没睡好tat 第33章 补天之石 阿蘅好似置身于烈焰中，每一寸身体都在融化,间或做了些缠人的噩梦,直到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将她从混沌拉出。 “阿蘅……”一只冰凉的手温柔地抚慰她炙热的肌肤,一声声地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阿蘅好不容易撑开眼皮,从缝隙中只能模糊地看见黑色挺拔的身影。那人身形十分熟悉，她绞尽脑汁愣是想不起他是何人。 阿蘅能感觉在他的触碰下，身体的热度在悄然退散,渐渐又疲倦地昏睡过去。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光线突地刺痛了她的眼睛，醒来便发现睡在柔软的床被下。 一个清丽绝伦的女子正拉开床帷，察觉阿蘅醒后，对她嫣然一笑：“我本是看你的身体好了些没,不想把你弄醒了，实在不好意思。对了，你是叫阿蘅吗？我听清微这么叫你的。” 阿蘅疲倦地朝她点点头。 女子明眸微动：“蘅是杜蘅花的蘅嘛？好美的名字。我叫梵音，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音姐姐。” 阿蘅想起这女子不正是仙宴上，与上清天尊熟络的绝丽女子嘛，那自己怎么会落到此处？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阿蘅还有些头昏脑涨，勉强支起身体问道：“是谁治好了我的病？” 梵音赶紧把被子拉上，柔声说道：“你身上的病刚好，要多睡会养足精神。带你回来和治好你病的都是渊泓一人，你应该见过他的样子。” 阿蘅回想黑肤男子粗狂壮硕，与昏迷时见着的那人完全不一样的。 阿蘅环顾四周：“这里还是蓬莱岛？” “蘅妹妹放心，你尚未走远，这是蓬莱岛的凤栖斋，专门招待外来仙客的，安心住下便是。” 阿蘅蹙了蹙眉，焦急万分：“可是……木头……” 梵音有些诧异：“木头？蘅妹妹说的是什么？” 阿蘅挣扎着要下床：“那是我朋友，他可能是出去找我了，我得把他找回来。” “木头是他的本名嘛？他可有别的名字？” 阿蘅回道：“他本名和曦，我叫惯了他木头，一直没改回来罢了。” 梵音若有所思：“和曦……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我飞升之前便有他的传闻，他是不是女娲之子？” 阿蘅回想幻境，点点头道：“好像是……” 梵音面色微愕，朱唇轻启，一副想说又有所迟疑地模样：“妹妹还是别去找了。” 阿蘅不知所措：“什么……” “魔君现世，天下大乱。蓬莱岛虽说最为安全，难保早已混入了魔族，妹妹还是带在凤栖斋比较安全。” 阿蘅摇头道：“可是我不能丢下木头。” 梵音发出一声叹息：“那也没办法，和曦上神说不定已被魔族抓去了。” 阿蘅不可置信：“不会的，木头与大战有何干系，魔族抓他作什么？” 阿蘅想起在瀛洲时，墨檀也并未把木头放在眼里，怎么可能现在才把他抓走。 “千年前，清微用‘上古神器’伏羲琴摧毁之井。那口井是沟通魔族与神族唯一通道，使得魔族千余年不能出魔界半步。魔君墨檀得知此事，怎么受得了如此屈辱。他势必会重建之井，与清微的大战也是早晚之事，而女娲石是伏羲琴的唯一弱点。和曦是女娲之子，他怎会不知道女娲石在何处？和曦的失踪必定与魔君撇不开关系。” 阿蘅低垂着头，仍是难以置信，声音轻如蚊吟：“可那人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梵音俯□去听：“妹妹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不舒服想睡一会……”阿蘅言下之意，就是委婉地请她离开。 梵音的秀眉不可略见地一皱，拉紧床帏柔声道：“那我出去了，妹妹好生休息吧……” 阿蘅确定梵音离开后，缓缓舒了口气。 如果说真有人混进来，极有可能是载自己去小岛的船夫了。可如果他真是墨檀，既然他找到了自己，为何对她躲躲藏藏，这不像他能做的事。而且不知何种原因，阿蘅总觉得治好自己的人也是墨檀。 阿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压不住胸口的闷死，决定出去散散心。 她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发现这神仙居所连凡间宫殿都难以匹敌。 翡翠青玉砌成飞檐，墙壁以金末粉刷，脚下是五彩琉璃砖，每踏一步都流云漓彩。 阿蘅来到一处九曲回廊。此时天已昏暗，烛灯在风中晃荡，她看着被灯光拉长的身影若有所思，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故意跑来吹冷风，病倒后又来麻烦旁人吗？” 阿蘅不知所措地回头，见露天长椅上靠着一个健硕男子，他黝黑的肌肤似与夜色融为一体。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光下，却显得格外明亮。 阿蘅没记错的话，梵音说过他的名字叫渊泓。他救了自己的命，还给她治好了病。阿蘅知道他不喜别人道谢，便把嘴里的谢意憋住了。 阿蘅被这般质问，支支吾吾道：“我不过是想出来散下心。” 渊泓轻哼一声：“好一个散心，选在这么晚的时候，莫不是魔族派来的间谍，暗中给他们带去情报？” 阿蘅怒道：“我不是……” “那你敢说与魔族没有任何干系？” 阿蘅低头无话，她自然和魔族有过什么。 渊泓挑眉轻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好了，不逗你了。坐这边来，至少可以挡住些风，我可不想再治你一次。” 阿蘅讪讪地坐在他旁边，看到他手里在捏着一块黑色的毛皮，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渊泓抬起毛皮在她面前甩了甩：“才不久就不认识了嘛？你那日差点葬身它的腹中。” 阿蘅想起当时场景，面上浮起一丝厌恶：“拿远一点可以嘛？” 渊泓发出一声讥笑：“这贪狼的皮可是宝贝，防身的最佳材料，居然如此不识货。” 阿蘅虽然感谢他救自己，但每次与他说话总有种被打脸的感觉，真不想在此久待。 阿蘅愤愤地正要站起身，蓦地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抓住了。 渊泓调笑道：“才坐了多久就走了，这么讨厌我？” 他手指的触感十分粗糙，指心似生有厚茧，与昏迷时被抚摸的感触是不一样的。 阿蘅回头问道：“真的是你治好我的病？” 渊泓一脸莫名：“我一个人将你从幽岫林抱来，不是我还有外人吗？” 阿蘅恍恍惚惚地想，难道见着墨檀真的是错觉？ 渊泓收敛戏谑，正色道：“那天你遇上贪狼，也是大半夜跑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是我一个朋友走丢了，只好出去找他回来。” “这样啊……”渊泓松开阿蘅的手沉声道，“你一个凡人跑出幽岫林，确实真够大胆的。” 阿蘅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轻声言语：“我想变强，变得足以保护身边的人。” 渊泓噗嗤一笑，施施然地站起身：“变强？除了修仙或者修魔，还有别的法子嘛？看你的资质，躲在后面不被人惹麻烦，就很不错了。” 阿蘅被戳中伤处，只能沉默不语，难道她注定只能成别人拖累嘛？ 眼前骤然一黑，阿蘅条件反射地将遮住光线的一物接住，发现那物正是贪狼的皮毛。 “拿着，蓬莱岛对凡人来说较为寒冷。这毛皮做成袄子穿在里面可以驱寒，还可抵御多数的伤害。”渊泓甩下一句话，快步流星地消失在黑夜中。 阿蘅捏住皮毛，望着他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第34章 夜来探望 阿蘅在凤栖斋度日如年,始终放心不下木头人。可遭遇贪狼一事，她不敢贸然寻找了。 在这蓬莱认识的仙人中,她对梵音并无好感，小童子又太不可靠。渊泓虽救过她一次,但此人处事难以捉摸，找他的话极可能碰一鼻子的灰。至于上清天尊他贵为蓬莱之主,对整座岛屿了如指掌,似乎最为合适。 为何不能靠自己,只因她是柔软的凡人？阿蘅从未感觉如此无力，无意瞥见桌案上摆着的狼皮。 阿蘅咬咬牙似下定决心，向路过的仙婢借了一副针线和一把剪刀,斟酌了下狼皮的尺寸，开始一针针缝补起来。她只想做好一件防御的工具,心底还在隐隐期盼木头说不定已经回家了。 阿蘅缝缝补补了十个时辰，一阵阵头昏脑涨，手指也僵硬无比，不由自主地扑在桌子上睡着了。 蓬莱的夜晚较为湿冷，夜风吹开半掩的纱窗，进入烛光摇曳的闺房。一道青色的光芒似乎是随风入室，徐徐变幻出昂藏七尺之姿。 青衣人瞧着阿蘅的面容，察觉她圆润的雪腮变得更加削尖，樱瓣的色泽也浅淡了些。也不知是在做噩梦还是被风吹的原因，阿蘅无意识地抖索了一下。 一张薄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阿蘅挣开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地看着那道青色的影子，喃喃地说道：“师父……” 青衣人温柔地捋开她凌乱的发丝，微热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一下子把阿蘅惊醒起来。 阿蘅直起身，眼中带着戒备之色：“你怎么来了……” 青衣人摇头轻笑：“刚刚还那么亲热地叫我师父，怎么一下子疏冷起来。” 阿蘅瘪瘪嘴道：“上清天尊大半夜的屈尊来访，我怕招待不周罢了……” 上清天尊挑了挑她的下颚：“说的这股寒酸，我可是你的师父。” 阿蘅躲开她的触碰：“我不懂，你只有我师父的记忆，为何总是以师父自称。” 上清天尊微微一愣，柔声道：“那你又为何不喜欢我认你做徒弟，难道你不想有个人照顾你嘛？” “我……”阿蘅努努嘴，最终还是说不出半句。 上清天尊叹息道：“待我在身边，至少可以保证那条魔蛇不再骚扰你，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阿蘅仍是沉默不语，捏紧狼皮的手指泛白。 上清天尊扶上狼皮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蘅醒过神来，看着狼皮道：“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蓬莱岛内贪狼的毛皮，我只差一点就被它吞进肚子里了。” “哦？蓬莱算安全之所，贪狼一直被关在幽岫林的密道，怎会被放出来。那你怎么跑到幽岫林，又是如何脱险的？” 阿蘅回道：“木头不见了，我出去找到时碰上的贪狼，还好遇到渊泓，是他救了我。” “渊泓……”上清天尊思量了会又道，“他来自昆仑仙山，我只见过他几面，对他也不太熟知，你没事就好。” 阿蘅看向上清天尊：“你有法子找到木头嘛。” 上清天尊笑道：“徒儿一有事果然第一个求我，只需你一句话自然没有问题。” 阿蘅被他这么一说，低垂着脸掩住一丝尴尬。 上清天尊缓步走到窗前，抬起手伸向窗外，只见无数青色荧光从他手心溢出，样子像是体型细小的青鸟，纷纷扩散在迷离的夜色中。 上清天尊回头对阿蘅道：“它们会寻遍整座岛屿，只需等一盏茶的功夫便可。” 阿蘅对他投出感激的一笑。 也真是一盏茶的功夫，青鸟倏地涌入闺房，飞回上清天尊的手心。 上清天尊蹙了蹙眉：“和曦他已不在蓬莱。” 阿蘅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弄错了……” 上清天尊关上窗户：“我不会出错，蓬莱并无和曦的一丝气息。” 阿蘅神色恍惚地坐会凳子：“那他现在在何处，不会真的被……” 上清天尊察觉阿蘅面容发白，安慰道：“说不定和曦已经回瀛洲了，在瀛洲他也比较安全。” 阿蘅摇摇头，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可能，他走之前会给我打招呼。你们说的女娲石真的与和曦有关？” 上清天尊回道：“和曦是女娲之子，有可能女娲石在何处，现在天下大乱，难保也有些变数，如今魔族在找补天之石。当务之急就是在魔族找到之前，先找到它……” 阿蘅问道：“你知道补天之石在哪？” “这次仙宴正是为对付魔族召开，虽然不知道补天之石在哪，到底能猜出它在女娲补天的所在——不周山。” 阿蘅有所迟疑：“你们要去不周山？” 上清天尊揉了揉阿蘅的发顶：“自然要去的，难道徒儿也想陪同？” 阿蘅用力点点头：“带我去可以嘛？” “那好，你只需跟着为师，一步也不能走远，万一遇上魔族比较麻烦。” 阿蘅应了一声，想道若是木头真被魔族抓去，魔族说不定也在不周山，她跟过去至少能确定木头是否安全。 阿蘅捏紧狼皮：“你们什么时候去不周山？我好准备一下。” 上清天尊道：“大约明日就启程。” “怎么这么快……” 上清天尊走出房门，望了阿蘅一眼：“我之所以这么晚来看你一眼，也是因为要出远门，既然愿意跟着更好。你上床好生休息，明日我派人接你。” 阿蘅含含糊糊地应了声，看着狼皮的半成品，心道只能加紧进度做好了。 第二日晨时，阿蘅疲倦地打了个哈切，门外传来急促地敲门声，打开房门见一袭红色军装的飒爽女子，冷着一张脸对着自己。 阿蘅彻夜未眠，仍是昏昏沉沉：“你是谁……” “跟我走……”军装女子冰冷冷地只扔下一句话，便甩身离开。 阿蘅猛然想起上清天尊的话，便赶紧将狼皮袄子换在里头，匆匆忙忙地跟了过去。 两人穿过了亭台楼阁，走到野外的丛林，便见上清天尊微笑地凝视自己。 上清天尊嘴角一勾：“徒儿总算来了，让我好等……” “清微，你也带蘅妹妹去吗？”上清天尊身边的梵音迟疑地问道。 阿蘅发现两人身后一个黑肤男子靠在树边，玩味地看着阿蘅。 阿蘅环视四周，满脸疑惑：“就我们五个人去嘛？” 上清天尊道：“人越少越好，树大招风。有凝玥这左膀右臂，能顶过四个神族猛将。” 阿蘅瞥向那位军装女子，她应该就是所说的凝玥了，看来五人之中只有自己是最为无能。 “清微，你去不周山怎么不带上老仙？”树顶突然传来一个张狂的笑声，只见小童子把自己半吊在树上，身体一摇一晃。 第35章 金龙殴斗 上清天尊感叹道：“并不是我不想带前辈,前辈根本出不了蓬莱半步，何必如此坚持。” 小童子一脸不服：“你虽不是下咒之人，却与他关系匪浅，怎么不知破解之法？” 上清天尊道：“我不能忤逆父君,再则着实无法破解你身上咒术。前辈还是回去吧,蓬莱虽说是一隅之地，说不定还有奇妙之处，前辈尚未发掘。” “哼，蓬莱每条缝我都钻遍了，早就玩腻了。” 阿蘅想起第一次见小童子时，他就埋在地底。难道真像他说的一样,他把蓬莱每条细缝钻遍了？ “前辈,时候不早了，我等先离开了。”上清天尊谦恭地侧身，从云袖掏出一柄金龙长簪，素手轻轻一挥，长簪抛在半空中，瞬间化为金色游龙，宛如画船大小。 上清天尊揽住阿蘅，一跃飞上金龙的颅首，速度之快阿蘅始料未及。 落地后，上清天尊垂下头，对阿蘅勾唇一笑：“徒儿站稳了。” 阿蘅不习惯与上清天尊如此贴近，等站稳后不留痕迹地退了几步。 簌簌几声飞响，渊泓等三人皆跟了上来。若有若无地，好似一道视线紧盯自己。阿蘅看向其他几人，发觉他们目光皆瞟向别处，是不是她太过敏感？ 金色龙尾一摆，载着五人直冲云霄。可小童子哪有那么容易甩掉，他唤来仙鹤，怒目圆瞪地跟在后面：“可恶，我去不了你们也别想去……” 小童子的目标锁定金龙的龙角，他身影一闪飞到金龙的头颅之上，手扳住两只龙角死命向两边拽。 撕裂般的痛苦使金龙咆哮一声，头颅猛地向后仰去，龙身也翻转成斜坡状态。 在如此剧烈的震动下，阿蘅根本难以站住脚跟，只差一点就从龙躯上跌落，一道黑影稳稳将她接住。 阿蘅侧头便见古铜色的刀削俊容，轻蔑地睨着自己。 渊泓一只手揽住阿蘅，另一只在她的腰身摸了把：“啧啧，才几天没见，腰纤细了好多，你在减肥嘛？” 真是太冒失了！阿蘅尴尬不已，但半点办法也没有，如今她悬空在半空中，全靠渊泓一只手的支撑。 上清天尊扫了阿蘅那边一眼，确定她安全后，又将注意力移向小童子。 凝玥铁着脸执起红缨长枪，只等上清天尊一句话行事。 上清天尊仍是不急不缓地劝阻：“我敬你是长辈，不想对你动手。” 小童子张狂大笑，力气更大了几分：“我是长辈，就要什么事都听我的。你们出去玩不带我，我也不能让你们如愿以偿。” 金龙的龙角隐隐渗出血渍，痛苦使它癫狂之极，电光火石之间撞上东边的山脉。 砰得一声，山石滚落。小童子一个不慎松开龙角，滑落到龙的鼻端。金龙头颅微微一仰，长舌一绕将小童子勾住，塞进宽大的嘴里。 金龙总算安静了下来，愤恨地鼓着龙腮，想将小童子直接吞入腹中。 上清天尊厉声道：“快把他吐出来……” 金龙吞咽的动作停滞下来，不甘不愿地降落地面，像打个喷嚏一样把小童子吐出。 小童子全身沾满龙的唾液，四肢耷拉地躺在草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上清天尊飞到小童子身边，触了触他的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让他这么躺着吧。” 梵音有些担忧道：“他一个人不会有事？” 上清天尊飞回龙身，对梵音淡淡道：“先办正事要紧，你若担心，大可以待在这里照顾他。” 梵音听后脸色不霁，没再说什么。 此时阿蘅被迫困在渊泓的臂膀中，见一切风平浪静，干巴巴地说道：“可以放我下来嘛？” 渊泓咧嘴一笑：“你确定？” 阿蘅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同一时间，腰际的臂膀骤然一松，阿蘅从他胸膛滑落而下，急速向地面摔落。可刚降落了半丈高，一双臂膀又重新将她捞了回来。 渊泓瞧着阿蘅吓得发青的面容：“哟，吓得不轻的样子，还要我放开你嘛？” 阿蘅惊魂未定，听了他的戏谑的话，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向他扇了过去。 渊泓脸偏向一边，闭上眼叹息道：“你打人还是那么疼……” 他的声音轻如细丝，阿蘅几乎以为听错了，她不记得何时曾打过他。 渊泓将阿蘅放回龙背，嬉皮笑脸道：“看你柔柔弱弱的，打人还挺疼的。这次真放你了，下次动手可得轻点……” 上清天尊走到阿蘅跟前，低声询问：“徒儿可有受伤？刚刚紧急关头，没来得及照拂你。” 阿蘅恍惚地摇头道：“我没事，还好有他在。” 上清天尊对渊泓道了声谢，可他的目光并无一丝感激之情，两人对视的一刻势如水火。 阿蘅有些诧异，瞧两人关系并不十分友善，为何上清天尊要带渊泓一同前去。 金龙摆脱了小童子，重新腾上天空，在万丈云霞中穿梭。 阿蘅对要去的地方仍有疑问：“不周山在哪个地方？我从未听过它的传闻。” 上清天尊温和地拉着阿蘅坐到一处，柔声解释道：“不周山在上古时期崩塌了，已是子虚乌有的传说，徒儿没听过很正常。不周山在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曾经是天地支柱。在当时颛顼与共工争夺帝位，两人闹得不可开交。颛顼极力反对共工的治水之法，利用鬼神之说煽动人心，所有百姓都偏向了颛顼。共工为表决心，一怒之下头撞不周山。不周山倒塌后，天地也随之塌陷，一时之间生灵涂炭。” 阿蘅问道：“这与木头的母亲有何关系？” 上清天尊抿嘴微笑：“凡人皆由女娲用黄土所造，女娲自然不忍自己的子民遭此厄难。她炼了五彩石修补天空，砍下万年神鳖的四足充当天柱。只可惜她最后一块五彩石尺寸不合，只得用身躯堵上剩下的漏洞，而她遗留的那一块正是我们要寻找的。” “这样啊……”阿蘅思忖了会又道，“墨……那个人是不是也在找补天石？” 上清天尊眸子一转，缓缓地点点头。 阿蘅只能祈求木头安然无恙，眼皮却在此时打起架来。 上清天尊见阿蘅昏昏欲睡的模样，语气带着一丝严厉：“徒儿昨夜没睡？” 阿蘅有点艰难地抬起眼，困顿地没有回话。 上清天尊只得说道：“也罢，前往不周山还有些距离，你靠在龙鳍上睡一会。当然，我更不介意你睡在我膝盖上……” 阿蘅翻翻白眼，真心没精力与他玩笑，倚在坚硬的龙鳍上沉沉睡去。 金色的龙尾摇摆着飞行，好似摇篮的协奏。在晃晃荡荡地路途中，这一睡也不知几时。 阿蘅清醒时，背脊被坚硬磕得隐隐作痛，眼睛在霞光下刺得只能眯起。 只见渊泓靠在另一侧的龙鳍，他手撑着下巴，瞧着远方的彼方若有所思，一双眸子竟反射出碧色的光泽。 阿蘅难以置信地眨眨眼，迎面撞上他投来的视线。 黑白分明的眸子戏谑地打量自己，手指了指她的脸蛋：“口水沾脸上了……” 阿蘅赶紧摸了摸脸。明明是干的啊，哪里来的口水？ 渊泓笑意愈发浓郁，阿蘅的脸突地胀红起来，这人真是太可恶了…… 第36章 不周之山 大概是睡姿的问题,阿蘅腿脚麻了一片。她拍拍小腿正要站起身，渊泓见她模样突然大发善心道：“要不要我扶你？” 阿蘅倔强地摇摇头，撑着龙鳍等待麻痹感消失,余光扫向其他几人。 不远处，凝玥散发冷酷决绝的气场，双目紧闭正襟危坐,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 金龙首部伫立着两道身影,逆着光线定睛一看，正是上清天尊和梵音。距离隔得比较远,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只能见梵音秀眉微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上清天尊看着远方的天际，也不知在思虑什么。 渊泓看向冰蓝色的海面,语气跟叮嘱小孩般：“越过这片水域，就到不周山边际了，好好跟在后面，别走丢了。” 阿蘅一字一顿道：“我会照顾自己，不用你操心。” 渊泓轻轻地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模样更让阿蘅觉得他看轻自己，阿蘅只能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 海平面显现出绵长起伏的山脉，隐在如素绵般的云雾间。山顶常年积雪覆盖，零星有雪絮飘落。再近了，深灰大陆的轮廓愈发清晰，地面几乎没有平地，处处皆是峡谷、山丘、冰霜流泊。 阿蘅感叹道：“这就是大荒？好荒凉，应该没生灵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 渊泓指着一处轻嗤道：“哪里都会有活着的东西，看那里……” 陡峭的山坡上一只精瘦的雪豹追逐幼小的羚羊，雪豹已经咬住了羚羊的后臀，羚羊情急之下跳入湍急的溪水中，雪豹只能落寞地看着猎物逃走。 阿蘅吐了口气：“好险，那只小羊差点被吃掉了。” “掉入这么冰的湍流里，身上还有一处致命伤，你以为它能活多久，倒不如成雪豹腹中美餐，也算死的有所价值。” 阿蘅闻言，不由望向渊泓，对上他黑洞洞的眸子，许久都移不开视线。 “徒儿你何时醒来的？”一声清冽的嗓音打断两人的对视，正是上清天尊。 阿蘅浑然不觉得战栗。刚刚一刻有种幻觉，渊泓便是追逐自己的雪豹，她被困在环合的断壁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豹一步步接近…… 上清天尊见状，以为阿蘅受不了大荒的冷冽，正要捂住她的手：“是不是很冷？” 梵音跟了过来，看似也十分关切，满含歉疚道：“早知道蘅妹妹来，我便带一件天女织的霓裳，穿上后可以抵御极寒，也怪我未想到此事。” 一只健硕的手先一步拉住阿蘅，长了粗茧的掌揉了揉她的手心：“摸起来还有温度，应该不冷。看你身上鼓鼓的，里面穿了什么？” 阿蘅赶紧拉紧衣襟，实在不想告诉他，她穿了他给的狼皮。 上清天尊沉声道：“阿蘅随我过来，为师有话要与你单独说……” 阿蘅甩开渊泓的手，跟随上清天尊而去。 渊泓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真是听话的好徒儿，可是张冠李戴真的好嘛？” 阿蘅睁大眼睛回看他一眼，他怎么知道的…… - 上清天尊面色微缓，温和地说道：“不周山之行危险重重，若是我来不及照拂你，会有凝玥跟随你左右。” 阿蘅轻轻地点点头，手被上清天尊轻轻握住。 上清天尊含笑道：“好像真的不大冷，不过下到地面寒气较重，到时若有不适，我会输一道真气给你。” 阿蘅有种如芒刺背之感，回头便见渊泓与梵音在交谈，两人似乎有些交际，心中升起些疑问：“你曾说过与渊泓只是片面之交，如此隐秘的行程，为何要把他带上？” 上清天尊似有丝无奈：“梵音认识渊泓，他拥有排山移海之能，不周山崩裂成大大小小的巨山，要从那些山找出补天之石，有需要他帮忙之处。” 阿蘅不由又看了渊泓一眼，看样子两人确实认识，不过渊泓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梵音的话，看似对梵音并不热忱。 渊泓后背好似长了眼睛般，视线突地一转与阿蘅撞上，眉毛一挑笑意盎然，阿蘅心突突地赶紧回头。 上清天尊察觉阿蘅的慌张，问道：“你很怕他？” “不是，大概有一点，他给我感觉有点像某个人，不过他应该不是那人，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 上清天尊微笑道：“找到补天之石，你也不会与他有何接触了，不必忌讳于他。” 阿蘅看向无尽的荒地，吸了口冷气：“那补天之石可能在何处？” 上清天尊看着绵延的雪山道：“这是不周山崩塌产生的碎石，常年累月形成的高山，说不定女娲石就藏在某座山底下。不过将这些山连根拔起，着实太费功夫。女娲砍下神鳖的四足，充当了擎天之柱，撑起九州大地，其中一足就在女娲补天之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一足，或许能有补天之石的线索。” 金龙越过重峦叠嶂的雪峰，前往大荒的极北之地。随着前行，天顶开始飘下细细碎碎的雪絮，如同层层迷障，朦胧了前方的道路。 寒风夹着雪花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上清天尊见阿蘅脸上冻得发青，正要扶上她的面容：“很冷是不是？还是现在输一道真气给你比较妥当。” 一道古铜色的身影贸然阻断两人，他的手臂状若无心地碰了下阿蘅，一股热流涌入阿蘅的体内。阿蘅不禁摸了摸脸颊，好似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上清天尊眉头微蹙，冷言道：“你又有何事？” 渊泓无视他眼中的冰霜，桀骜不羁地一笑：“不过是来提醒一下，要找神鳖的断足就在前面。” 阿蘅顺他的指示一看，便见雪幕之中一座巨大的石柱，直耸穹苍一望无际。 而石柱的东边有处外貌奇特的巨山，底部类似于拱形，底部窄，顶端宽，形状极像倒立的龟壳。 梵音称叹：“真的是神鳖之足，那旁边的怪石难道是神鳖死去的残骸？” 上清天尊道：“金龙，去看看周围有何异样。” 金龙正绕着石柱盘旋，在顷刻之间，大地轰然间摇摇晃晃，石柱的碎石从岩壁滑落，一块块重重砸向金龙。 上清天尊轻轻一挥，化出一道青光屏障，挡住袭来的巨大碎石。偶尔漏掉的碎石，也被凝玥用红缨枪击毁。 而金龙在晃荡的天地中摇摇欲坠，离得最近的渊泓揽住阿蘅，她幸而没摔落下去。大地晃动了一盏茶的时间，突然戛然而止。 阿蘅稳住身体，心有余悸道：“这地震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渊泓看向那处怪石，语气竟透着一丝期待：“这可不是地震，那只乌龟王八醒来罢了……” 第37章 擎天之柱 乌龟王八本是骂人秽语,阿蘅却知道他另有所指。 在地震之时,龟壳状的巨山从一侧冒出粗长的石柱,还在继续伸长。金龙下降了些距离阿蘅才看清楚，那分明是巨鳖的脑袋。 青色的苔藓爬满它的身体，皮肤呈岩石般龟裂，龟壳却是翻转的姿态。怒睁的血红巨瞳倒映出的金色飞龙,如同绕着它飞舞的鸟禽。 神鳖的倒喝声如洪钟震人耳膜：“汝等何人？” 上清天尊谦恭作揖：“我们从蓬莱仙岛而来,特来向神座打听补天之石在何处。” 神鳖的□□试图向金龙抬起,又疲倦地垂了下去：“吾耳聋眼拙,汝等又形如蝼蚁，为何不近些说话。” 上清天尊道：“金龙降到神座耳边。” 梵音浮出疑虑：“清微，会不会有诈？”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金龙俯冲到神鳖耳畔,说时迟那时快，□□猛然一仰，大口一张咬住金龙。“咔嚓”一声，金龙的头与尾被它咬成两半，中间的躯干吞咽入腹，金龙背上的几人估计也幸免于难。 神鳖龇牙咧嘴：“哈哈，找补天之石……汝等在吾的肚子里找个够吧，明日就将汝等一并拉出来。” 神鳖正要重新缩回龟壳，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大荒虽荒无人烟，神座也不必以石头为食。” 神鳖惊异地睁眼，见金龙安安稳稳地飞旋在上空。再往地上看去，那被咬断的两截竟变成了石头。 胃一阵绞痛，神鳖忍住疼痛道：“汝竟以石头蒙骗于吾？” 上清天尊笑得温柔缱绻：“只是普通的移形换影，没想到神座这么容易相信。不过神座的话我也是极信的，就算说在你肚子里，我倒真不介意进到里面找一番。” 神鳖促狭道：“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有胆子就进吾嘴里找啊。” 一道青色闪电凝在上清天尊的手掌：“非也，我并不打算从神座的嘴里进去，直接劈开你的肚子，不是更方便一些？” 神鳖怒斥一声：“吾的龟壳坚无可破，岂是汝等小儿一劈开的？” 上清天尊云淡风轻道：“那便试试……” 上清天尊手里的青色闪电不过是一道源头，真正招来的却在天顶。 此时乌云一扫大荒苍白的天空，惊雷闪电在云底伺机而动。上清天尊轻轻一捏，天空轰鸣四起。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开神鳖附近的几座小山，瞬时碎石炸裂，天女散花般砸向神鳖。这些碎石对神鳖来说不痛不痒，却将它半边身子掩埋。 神鳖血红的眼瞳蓄满仇恨：“可恶，当年风希里砍掉吾的四足，如今又来人劈吾的龟壳。” 阿蘅轻声问道：“风里希是谁？” 渊泓侧头睨了眼阿蘅，“风里希是女娲的闺名。说来这只乌龟着实可怜，被困在这荒芜之地，没了四足连翻身都做不了。” 神鳖仍在大倒苦水：“那死贱人花言巧语哄骗于吾，借吾四足暂时充当天柱，不日将四足归还，再用其他法子替换天柱。可吾等几千年她都不见踪影，心急之下从天台不远万里游到大荒，靠头颅在地面挪动才能爬行，只盼望能取回四足，却只看到其中一足，其他三足不知落到何处。更可恨的是，吾还未能爬到一只断足边，龟壳就被一恶人故意击翻。吾无法翻正龟壳，只能日复一日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断足化为坚石……” 上清天尊感慨道：“女娲上神为拯救苍生已死，她自然无法回来找你。神座算为苍生受辱，也不枉此生了。” “原来那贱人死了，呵呵呵……苍生于吾有何干系，就算天塌了下来，吾靠着龟壳，也能存活万年。汝等不是要找补天之石嘛？补天之石就在那恶人的手里。” 上清天尊问道：“那恶人如今身在何处？” 神鳖怒目圆瞪，恨意难消：“要吾告诉汝等，先得答应吾一个条件。” “神座有话请讲，不过若是将断足归还给你，恐怕无法办到。” 神鳖哼了一声：“断足已化为石头，吾要回已无大用。吾只想你们遇上那恶人，将他的蛇尾和两只手砍下给吾，让他也尝尝倒在地上无法翻身的滋味。” 阿蘅心悸不已，听到蛇尾二字就想起了墨檀，也不知神鳖所说的恶人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上清天尊点头道：“若能制服他，会将他交予神座处置的。” 神鳖呲牙道：“也好，他就在断足底下中，有一处无形的地道通向他的隐藏之所。只能搬开吾的断足，汝等才能进去，从旁的地方是没法过去的。” 梵音对上清天尊轻声道：“这神鳖阴险毒恶，会不会又在诓骗我们。万一搬离过程中，擎天之柱倾斜，天地缺了一个支撑，极可能坍塌下来。清微，切莫酿成大错。” “哼，这次吾不会哄骗于汝等，若是有一句假话，咒吾脱去龟壳躺在尖刺之上。” 梵音声音极轻，神鳖竟能听到她的话语，看来耳聋眼拙也是假的，它又如何让人相信其他话语。 上清天尊有片刻思忖，沉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真假，我们先到天柱底下一探。” 金龙迫降地面，激起飞沙走石。明明是漫天白雪，不知为何天柱附近的土地，竟一点雪絮和水迹都没有。 阿蘅正要下到地面，发觉渊泓的手仍揽在腰际，后背紧贴他胸膛，真是暧昧之极。 阿蘅又羞又恼：“可以放开吗？” 渊泓移开猿臂，笑道：“没问题，不过下去时小心点，摔着了可不好……” 阿蘅瞪了他一眼：“你没一句好话对不对？” 渊泓黑瞳微眯：“啧啧，我分明是关心你……” 上清天尊已落到地面，对阿蘅唤道：“地面很滑，走路时多加小心。凝玥，跟在阿蘅半刻不离。” “是，尊上……”凝玥应了声，率先跳下金龙，向阿蘅伸出一手。 阿蘅摆摆手：“不用，我可以自己下去。” 阿蘅踉跄地爬下金龙，发现真有如履薄冰之感。双脚悬浮在地面之上，好似踏在一层无色的琉璃，飘雪落在上面瞬间化为虚无。 阿蘅双脚并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行走，大概样子有些滑稽，引得渊泓在一旁嗤笑。 梵音莲步轻盈地下了地面，温和地道：“蘅妹妹，我来扶你。” “逞强什么……”渊泓一把扶住阿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阿蘅只能把话咽进嘴里。 上清天尊俯□，看了眼擎天之柱的底部：“将擎天之柱搬离些距离。” 梵音惊道：“清微，可……” 上清天尊笃定道：“只是搬些距离，即使倒塌，还有其他三根石柱，还不至于天地塌陷。” 上清天尊转身对渊泓又道，“劳烦苍梧山神出力了。” “这种粗活还得我来做。”渊泓将阿蘅放开，语气难得的温柔，“我很快过来。” 话语像情人的呢喃，阿蘅看着他的黑瞳完全愣住。 渊泓健步走到擎天之柱旁，对其他三人正色道：“你们退后十几步。” 等三人后退之后，上清天尊支起一层防御结界。 渊泓双手撑在石柱上，大喝一声。擎天之柱居然摇晃起来，刚开始只是轻轻晃动，后面连带着天地也开始震颤。 梵音畏怯地道：“清微……” 神鳖任震动中的山石砸落在身上，笑得诡异莫测：“吾倒要看看，谁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第38章 禁术森林（捉虫抱歉） 渊泓推动擎天之柱,手臂的青筋暴起，这庞然大物竟挪动起来。只是一寸寸的动起来，却引起惊涛骇浪。 天震地骇之间,云端有倾斜的趋势,土地裂开数条狭缝。砸向四人的山石一碰上青色的屏障，顷刻间化为尘埃。 “苍梧神君停下吧……”上清天尊喝道，渊泓闻言停了下来，剧烈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渊泓坐在地上喘息,通红的双臂好似发烧的烙铁。 阿蘅于心不忍，穿越成堆的乱石，蹒跚地走了过去,蹲□问道：“你还好嘛,疼不疼？” 渊泓抬眸看她,话语暧昧之极：“不疼，就是有点热，帮我揉揉就好了。” 不知他手臂是不是真的热，阿蘅脸上倒热起来了，顿时觉得此人没什么好同情的。 望着满目疮痍，梵音满是后怕：“清微，大荒撕裂成这种模样，万一天帝责罚……” 上清天尊淡然道：“遭难的只有了无人烟的大荒，即使有何责罚，只会降罪于我。” 梵音双眸微颤：“也不能让你独自受责罚，我……” 渊泓蓦地打断她的话，漫不经心道：“他是天帝之子，就算有罪责，也只是困在蓬莱百年不出，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对吧，天尊大人？” 上清天尊眸色愈深，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转身向擎天之柱走去。 阿蘅瘪瘪嘴：“你天生就是为得罪人而生的嘛，舌头这么毒。” 渊泓笑道：“我的舌头毒不毒你不是尝过嘛？” 阿蘅愣了楞，没听懂他的话：“你什么意思？” “扶我起来，真的很累。”渊泓向阿蘅伸手，阿蘅只好扶住他。 阿蘅触上他的手臂时，着实烫了一下。没想到真的那么热，他应该不好受吧，阿蘅这么一想分外小心起来。 擎天之柱移开之后，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不过仅此而已，并无和其他地面无异。 梵音低□，看着深坑的底部：“底下并没有通道，也感觉不到任何法术的气息，这里真的有通道？” 神鳖桀桀一笑：“吾没有骗汝等，不信到底下看看。” 梵音蹙眉：“谁知其中有没有诈。” 上清天尊道：“我信神座的话。不过有个疑问，神座说下面有个人身蛇尾之人，那人到底是谁？“ 神鳖大嘴一咧：“小子，吾欢喜汝的性子。虽不能与汝为谋，但绝对没有骗汝，吾也不知底下是何人。遇上他时与女娲借吾四足，相隔不过数千年，他岁数远大于汝等，想来并不简单。” 上清天尊思忖片刻，向深坑抬起一脚。 刚踏到底部，地面上琉璃的质体流向深坑，窜向上清天尊的周身，将他往下拉向突然冒出的黑色地穴。 “清微……”梵音惊呼一声，阿蘅也错愕万分。 连凝玥未见过表情的脸上，都浮出一丝不稳。 神鳖轻嗤道：“吵死了，他将前往向另一个地方。汝等惧怕的话，就在外面等他好了。呵呵，单独去的话，估计凶多吉少。” 上清天尊几近全身没入，他抬头对四人道：“你们就在外面等候，凝玥照顾好阿蘅……” 他的声音在一片白光中断。梵音泫泪欲滴，竟也跟着沉入底下，片刻也不见身影。 渊泓见阿蘅一脸忧心，话中带刺：“这么担心他，也可以跟着跳下去。” 阿蘅咬着唇默然不语。她对上清天尊的感情有点矛盾，曾经厌恶他假扮师父，后来又处处受他照顾。现如今不愿见他涉险，如果可以能助他一臂之力，她倒希望跳下去。 “也罢，我与你一起下去。”渊泓突然将阿蘅横抱，一步步向深坑走去。 阿蘅推搡他的胸膛：“那用得着抱我过去吗？” “还不是怕你弄丢了。”渊泓仍是嘻皮涎脸，转身对凝玥道，“面瘫女不跟过来嘛？” 凝玥持起红缨银枪，一个跃身飞到深坑边，冷言：“我会跟你们后面。” 渊泓抱着阿蘅跳下深坑，白色炫光一瞬间充斥了视野。阿蘅身体好似漂浮着，绒毛般轻盈地向下坠落。 一道冰凉的胸膛与她紧紧熨帖，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不知为何阿蘅竟觉得无比安心。 炫光消失之后，阿蘅仿佛听到鸟啼与水流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只见不远处，瀑布从高崖峭壁飞流直下，周围皆是高耸树木。一下子从荒凉无比到绿野葱葱，宛如做梦般不现实。 阿蘅感觉渊泓碰到了她的敏感处，脸涨得通红：“快放我下来。” 渊泓嘴角轻轻抿起，将阿蘅放了下来，好似无心地又摸到了那处。阿蘅羞愤地说不出一字，只能退后几步远离他。 凝玥扫视森林，正色道：“怎么没见到尊上他们？” 渊泓斟酌道：“或许跳下的时间有差，我们落到的地方也各不相同，四处找一找应该能找他们。” 凝玥道：“恩，只能如此。” 凝玥想飞到丛林之上一探究竟，发现无法施展。震惊之下，她探入体内的丹田，里面竟只剩下一层神力。 渊泓沉声问道：“是不是神力空荡无几？我刚下来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好似来到这个地方，绝大多数神力都被吸纳一空。” 凝玥道：“没有神力，如何对抗那半蛇人？” 渊泓背过身，走到前头：“只能先找到他们再想办法，至少还有一层神力。若是遇到虾兵蟹将，还是足以对付。” 渊泓对身后的阿蘅挑挑眉：“躲在后面作甚，跟紧点，走丢就麻烦了。” 阿蘅记得他抱着自己时，好似还揉了揉，这明显是故意的！ 无耻，变态，色狼…… 阿蘅只好跟在前面，不过走到凝玥那侧，离渊泓隔开一个距离。 渊泓见阿蘅气鼓鼓的模样，无奈地干笑一声。 三人走在密林深处，鸟雀声一直在叽叽作响，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飞鸟从树林飞窜而出，齐齐飞往青山之处，数量之多宛如黑云密布。 渊泓皱了皱眉：“这群鸟倒像吓坏一样，前边指不定有什么危险。如今我们神力缺失，掉头走比较安全。” 一声哐当巨响，银枪砸在地面，凝玥冷着脸道：“我从不走回头之路。若有危险，自会首当其冲。” 渊泓摇摇头：“我佩服你的气概，但绝不会让她涉险。可惜现在说多了也为时已晚，那东西已经过来了……” 一股股大风流窜在树丛，林间传来咆哮之声，像大型动物的吼叫声。 阿蘅有些迟疑：“像熊的声音……” 渊泓将阿蘅拉到身边，轻声说道：“别的不用管，跟在我身边就是。” 凝玥握起红缨银枪，盯着树林里一动一静，突然风驰电掣地向树林飞去，银枪朝一颗大树猛地一击。 大树顷刻倒塌，一只红毛怪熊立在树后，兽脸扭曲无比。肚子被银枪贯穿，却没有流下一丝血迹。 怪熊的怒吼声震耳欲聋，身体化为红色荧光消失不见。 阿蘅舒了口气：“它死了嘛？” 渊泓却将阿蘅抱得越紧，警惕地扫向丛林，肃然道：“没有，不过至少知道它是很麻烦的东西了……” 阿蘅瞥向身后，脸上骤然发青，嗫嚅道：“它……它在后面……” 第39章 熊怪冤魂 面前是一张血盆大口，身形足足有两丈多高,赤红的毛发结扎成块。如同被烈火烫过,一道道黑色疤痕爬满兽脸，而它的眼窝深陷,好似没有眼瞳。 惊愕之间，熊怪已一掌向他们劈了过来。 渊泓像后背长了眼睛般，抱住阿蘅点地一跃,躲过熊掌的突袭。 阿蘅回过神来道：“它刚刚不是死了嘛？” “我偏不信它死不了。”凝玥横眉冷肃，如红蜻般飞到怪物头顶,这次直取熊怪的头颅。 渊泓见状，厉声道：“不要贸然行事……” 银枪击穿熊怪的喉咙,熊怪只是嗷呜一声，身体崩裂又化为荧光。 荧光消失后，熊怪竟没有立即出现。凝玥凝神屏气，注意四周的动静。 “小心后面！”阿蘅大声提醒凝玥。 在凝玥的后背，红色荧光重组魁伟的身躯，双掌猛地抓向凝玥。而凝玥的灵敏大不如前，一不留神竟被熊怪抓住。 凝玥的脸鼓得青红，如同玩物被熊怪揉在手心，神体几乎要被挤破。 阿蘅不知所措，看向无动于衷的渊泓道：“没办法救她吗？” 渊泓嗤了一声：“本不想管这个倔女人，不过好似做不到呢。” 渊泓将阿蘅抱到树下，叮嘱道：“你躲在里面，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阿蘅靠在树后，朝他点点头。 渊泓嘴角泛起笑意：“好孩子……” 话语未绝，渊泓的身影瞬间消失。 此时熊怪捏住凝玥一只手臂，玩耍似的想拉扯下来，凝玥全身剧烈疼痛，可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猝然之间，熊怪的头颅一歪，重重向右侧倾倒，闪过的黑影迅速将凝玥从熊掌中抽出。 本该被掐断脖子的熊怪，又重新复活向渊泓迎面扑来。渊泓一个闪影，让它扑了一空。 凝玥踉跄地爬起身，忍住疼痛持起银枪，加入这场混战。 几乎没有神力，靠肉搏也能轻易杀死熊怪。可是在两人攻击下，熊怪屡次毙命又重新复活。每次出现都是不动声色的偷袭，令人防不胜防。 凝玥上气不接下气道：“这怪物好像怎么杀都杀不死。” “这红熊是活了数万年的精魂，本就没有肉身。用普通的方法弄不死它，除非是封印之术。你我神力所剩无几，如何施展得了此秘术。” 渊泓跳开一步，再一次躲过熊怪，口气仍是不急不缓。他的每次避闪，好似特意将熊怪引诱到离阿蘅较远的距离。 凝玥蹙眉问他：“那如何是好？” “竟然杀不死何必恋战，唯一的办法就是甩开这个怪物。” 凝玥的词语从未有过“逃跑”，她捏紧银枪毅然道：“你带着阿蘅逃跑，我来挡住它。” 渊泓冷哼道：“你以为孤身奋战就是办法？你的神主蓬莱天尊此时说不定也失去神力，或许正是需要左膀右臂之时，你怎么可以轻易死在这里？” 凝玥脸色微僵，点点头道：“只能听你的了……” 渊泓身影一闪，飞身到阿蘅躲避的树下，将她横抱起来：“我们先离开此处。” 两人运着仅剩的些许神力，急速在树顶飞驰。渊泓抱着阿蘅踏在树干上，速度丝毫不逊于凝玥。 凝玥一侧竟出现红色荧光，又凝结成巨熊飞扑过来，她慌忙躲闪险些中招，银枪一握又将熊怪再次击杀，也不知它何时又冒出来偷袭。两人速度虽快，但熊怪一化为荧光，总是能追上他们的步伐。 渊泓停在一颗树干上，沉声道：“这冤魂貌似甩不掉的，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三人兵分两路，它会跟着其中一路，至少还有一人可以脱身。” 凝玥咬牙切齿，啐了一口：“我凝玥未曾有过如此窝囊，若不是为了尊上……” 渊泓见熊怪又追了过来，抱紧阿蘅正色道：“我带着阿蘅朝东边，你朝北边。如果脱身的话，在东北方向的山下聚合。现在就分开，快……” 凝玥只好同意他的方法，两路人开始向不同方向驰骋。 阿蘅头靠在渊泓肩膀，眼前树林一晃而过，速度快的看不分辨，不由糯糯道：“那只熊甩开了嘛？” 渊泓回头看了一眼，摇头叹道：“甩不掉的，它反倒跟我们过来了，真是冤魂不散。不过我倒发现这只熊一个弱点，它没有双目视物，鼻子却十分灵敏，靠着气息追寻敌人。” 方圆一里内有水流声，好似就是他们刚来时，见着的那瀑布激流。 渊泓朝水流声逼近，对阿蘅说道：“屏住呼吸……” “啊……”阿蘅尚未反应，渊泓抱着她已一跃而下，跳入湍急的水流中。 冰冷的流水淹没了阿蘅的周身，因为太过突然，大量的水呛进鼻子和嘴里。一个柔软的嘴唇覆上了阿蘅，给她渡了几口空气。不知为何，阿蘅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可她此时已是一片浆糊，直到意识完全脱离了她…… 冷……好冷……冷到知觉全失……她是不是又要死了……亦是早已化为亡魂…… 一条冰冷光滑的蛇尾缠绕了她，她无意识地扭动，蛇尾却越缠越紧，好似想把她胸腔压碎。 阿蘅猛地睁开眼皮，对上一双碧色的眸子，而他的嘴唇还与自己贴在一起，双手还压在胸脯上，惊恐之下她狠狠推开他。 阿蘅支起身坐起，一阵头昏目眩，仍是戒备地眼前的黑影。可视野摇摇晃晃，看不清他的长相。 “你总算醒了，力气倒是蛮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像阿蘅以为的那人般磁性低沉。 等视觉清晰，阿蘅终于看清他的长相。没有蛇尾和碧瞳，只是个古铜肤色的男人。等等，他是渊泓？ 阿蘅扶上嘴唇，往后挪了挪：“你刚刚在做什么？” 渊泓笑了笑：“给你度了口气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阿蘅指了指他的手掌：“那你的手还……” “不过是将肺里的水压出来，要不你怎么能醒过来？” 阿蘅脸色缓和，难怪她梦见蛇尾挤压自己，那碧眼大概是昏迷太久产生的幻觉吧。 阿蘅干咳几声，看着淋湿的衣裳问道：“为何突然跳到水里，一时之间我完全没能反应。” 渊泓解释道：“那熊怪沿着气息追逐，不得不出此下策，跳入流水掩住气息，也便成功将它甩开了。” 阿蘅没再说什么，察觉已日落西山，四周阴冷昏暗。 渊泓见她一身湿漉漉的，站起身说道：“看你身湿湿的，是不是不好受？可惜我如今用不了净身术将你衣服烘干，只能委屈你等我片刻，我去取些柴火过来。” 阿蘅干巴巴地应了声，不由暗道在这森林秘境中，他们几人神力缺失，如同凡人一般。或许在这时，这些天神才能理解凡人的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某人，明天要上班了qaq 第40章 情难自禁 渊泓去了须臾片刻,回来见阿蘅抱胸蹲在树边、头低垂着静静等待的模样,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阿蘅冷得半昏半醒,感觉脚边有东西跳动。她恍恍惚惚地抬眼,不由惊叫一声，将那物一脚踢开。 渊泓正堆起柴薪,拇指窜出火星将其点燃,见阿蘅一惊一乍，故作无奈道：“你踢掉做什么,它可是你的晚饭。” 阿蘅指着那物，胃里作呕：“这东西可以吃？别开玩笑了！” 只见地面跳动着一只长满倒刺的扁鱼,好似很无辜地睁着十只白眼。身体还软趴趴像只软虫，总之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渊泓嗤笑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怪鱼,挂掉鱼鳞清掉内脏后，用较粗的枯枝插入放在火堆上烘烤。 此情此景与蓬莱岛那一夜如出一辙，阿蘅却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火光肆意闪烁着，怪鱼吱吱声发出响声。渊泓一遍遍翻着鱼肚，表情异常专注。 阿蘅看着渊泓的侧脸，愣愣的出神。 渊泓侧头瞟向她，挑眉道：“怎么了？” 阿蘅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渊泓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她：“你说我像谁？” 那个名字是阿蘅不愿提及的，她头靠在膝盖上，久久没有回声，耳边传来渊泓难得温柔的声音：“你不冷嘛，靠得那么远，好像我会吃你一样。” 阿蘅确实觉得很冷，不愿靠近也是害怕湿透的衣裳，会透出某些令人尴尬的地方，离得太近倒让他瞧得一清二楚了。 “不用了，我真的不冷……”阿蘅喃喃地说道，而她的声线却有点发颤。 渊泓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要我拖你过来嘛？信不信我现在把你吞进肚子里。” 渊泓的目光好似噬人般，释放的威压无形地震住阿蘅。 阿蘅突然有种，她就是渊泓手中鱼的错觉。虽然害怕却也知他是为自己好，只得乖乖地挪了过去。 在跳动的焰火下，淋湿的衣裳勾出的身材更加玲珑，那两点好似还若隐若现。 渊泓的视线移在上面，好一会都没有移开。 阿蘅见状赶紧掩住胸前，脸充血般胀得通红，狠狠挖了他一眼。 渊泓噗嗤一声，转过头继续烤鱼。 喷香的气味窜进阿蘅的鼻子，她咽了咽口水，始终不敢看那怪鱼一眼。 “想不想吃？”渊泓特意将烤鱼递到阿蘅身边，阿蘅吸了吸鼻子，仍是一动不动的。 渊泓不耐地抿嘴，讽刺道：“你就如此挑食，这种环境容得下你东挑西拣？” 阿蘅低声呢喃：“这条鱼我看着就没胃口，长得实在恶心。” 渊泓道：“那你闭着眼睛吃下去。明天没有力气，还要我抱着你行走？” 他的话起了作用，阿蘅也不想成人拖累，只能勉为其难接过烤鱼，闭着眼撕下一块鱼肉，皱着眉头许久才塞进嘴里。 渊泓凑过身问她，声音充满蛊惑：“味道怎么样？” 阿蘅鼓起勇气嚼了嚼，脸色微微缓和起来：“还不错……” 想不到样子恶心，味道尝起来却很好，不像普通鱼肉的味道，没有一丝腥味，嚼劲还十分足道，阿蘅不禁睁开眼睛又吃了口。 渊泓眼眸的笑意逐开，目光直直地看着阿蘅吃鱼。 阿蘅吃到后面也不觉得鱼恶心了，反而觉得这鱼太瘦没能吃饱。 一只手温柔地扶上阿蘅的嘴角，替她擦掉上面的残余：“都吃到嘴巴上了，像只小脏猫，有那么好吃嘛？” 阿蘅错愕地抬眸看他，与渊泓的视线撞在一处。渊泓的眼眸是墨黑色的，像深渊般幽深无底，和他对视再也移不开了。 而他的面容好似在接近阿蘅，如蛇一样散发危险的信息，手指勾勒着阿蘅削尖的下颚，炙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怎么瘦了这么多，我不在的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 阿蘅愣愣地看着渊泓，为何他说的好像以前就认识她一样，难道他指的不在的日子是指凤栖斋那几日？ 还未消化完他的话，阿蘅的嘴唇蓦然被渊泓堵住了。 阿蘅惊愕无比，拼命地推拒他的胸膛，渊泓反而将她压在树上，一只手就擒住她的双手，完全封死阿蘅的去路。阿蘅发出呜呜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情急之下阿蘅咬住他的舌头，一丝血腥味蔓延出来，反而刺激渊泓将她抱得更紧了。 阿蘅甚至发现渊泓的手，在向下摸索什么，有一种濒临绝望的感觉。 许久之后渊泓才放过她，阿蘅靠在树上喘息连连，挣扎后她的衣裳有一丝凌乱。 渊泓向她伸出一手，阿蘅敏感地一把甩开：“别碰我……” 渊泓苦笑道：“我只是想帮你整理衣裳。” 整理衣裳？多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刚刚他明明对自己做了那么无耻的事情。 见阿蘅趔趄地站起身来，渊泓眉头微皱：“想独自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 阿蘅走了几步，看着漆黑的密林，有一种茫然无措之感。 她一个凡人若是孤身一人，根本无法找到出路，极可能死在这座森林，而继续待在渊泓身边，指不定又被他随手侵犯。 渊泓妥协道：“算了，我并不是有意对你这样，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碰你分毫。想做什么都可以，但绝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阿蘅思忖了许久，终于走了回来，不过坐到离渊泓较远的距离，依然心有余悸。 渊泓阖上眼睑，淡淡地说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阿蘅确定渊泓睡着，才躺在草地上休憩。 今夜的渊泓不似往日轻挑的他，反而像极了那人，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这么一想，阿蘅辗转难眠，加上衣物未干，更加难以忍受。却在此时，一道暖风吹了过来，阿蘅猝然间睡着了。 一道黑影屹立在阿蘅身边，细细瞧着她发青的面容，发出一声叹息后，俯□将她抱在怀里。 他触摸了一下阿蘅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烫，喃喃道：“阿蘅，对不起，本王以后会对你更好……” 阿蘅眼睑微颤了下，似乎想挣开眼睛看看对方是谁，但又很快地阖上了。 他吻了吻阿蘅湿润的眼角，抑制住自己不再碰她，只是紧紧地拥着对方。 所谓蛇性本淫，似乎一碰到阿蘅，便激发了他的秉性，只能不断的克制自己。 虽然多番折磨，至少那一夜阿蘅睡梦酣畅…… 第41章 心结难解 晨光从树缝透出,迷离阿蘅的睡眼。醒来时不见一人，阿蘅下意识地寻找那人的身影。 “你在找我嘛？”略微沙哑的声音突兀地惊了她一跳。 阿蘅蓦然回头,见渊泓含笑地看着自己,好似又恢复他以前轻浮的模样。 渊泓抛了几个青皮的果子丢向阿蘅：“吃吧,特地在附近给你找的。” 阿蘅低头盯着滚在地上的青果,始终不吭一声。 渊泓柔声说道：“是不是没见过这模样的果子，貌似只有这座森林长这种。放心没毒的，那些猕猴也吃这个。” 阿蘅机械地抬起手,剥开青果的皮，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完全像完成任务一样,神情一直木讷着。 渊泓眼底浮出一丝晦色,薄唇轻启最终只是说道：“吃完了就出发。” 所有青色的果壳躺了一地后，阿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双手耷拉着一步步跟在渊泓身后，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 渊泓侧身看了她一眼，抑制不住地走到她跟前，阿蘅见状惊诧地退了一步，垂着头不看渊泓的面容。 “你这模样像我昨天真的强了你一般？或者你只是在欲应还休？”渊泓勾起阿蘅的下颚，逼她看着他幽深的眸子。 阿蘅的眼眸没有一丝光彩，令渊泓产生与一木偶说话的错觉。 为何会变成这样？渊泓悻悻地地抽回手，干涩地说道：“昨夜是我做的不对，你也不该如此模样……” 阿蘅努努嘴，终于开始说话：“昨天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故人……” 渊泓已转过了身，闻言惊异地回头看她。 阿蘅自语般轻声说道：“他好像跟我说了好多话，以前他也没和我说过那么多，或许真的在做梦吧……” 渊泓沉声道：“你似乎很恨他的样子，即使是梦到他也跟丢了魂般。” 阿蘅点点头：“我应该是恨他的。如果可以，更希望一辈子不见他，为何我老是觉得他就在我的身边？” 渊泓撇过头不再看她：“也许是因为你太狠他了，才产生那么多错觉……” 阿蘅看着走在前方高大的身影，突然说道：“你到底是谁？为何那么像他？” 渊泓脚步一滞，莫名其妙地回头：“你是不是昨天没睡好，搞得每个人像你的仇人一样？” 阿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始终没有回话。 渊泓轻嗤一声，淡淡地说道：“跟紧点，你走丢了我也麻烦……” 走了好一会，阿蘅发现这森林的生物跟外界的额外不同，模样一个比一个古怪。昨夜见着那恶心的鱼就算了，没想到还有更恶心的，阿蘅不敢多看一眼，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紧前面的人。 渊泓还不忘嗤笑她：“昨夜是不是没吃饱？我给你多抓一些猎物过来。” 阿蘅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两人好像又恢复昨夜之前的姿态。 走了大半日都没到目的地，阿蘅看着东北方的山脉，疲倦地说道：“那座山看起来很近，没想到离得这么远，不知道现在凝玥怎么样了？” 渊泓道：“凝玥这女人你大可以放心，那熊怪只追了我们。以她的本事，还不至于死在其他怪物手里。” 两人继续行走，前方的树木越来越稀少，泥土也越加稀烂，枯草一颗颗萎靡地倒着。而这稀泥还在蔓延，阿蘅鞋子上都沾上了一块块黑泥。 清风迎面吹过，飘来血腥腐烂的气味，一只飞禽猝然间砸落地面。 渊泓赶紧到阿蘅身边，厉声道：“捂住口鼻，先不要呼吸……” 阿蘅闻言闭住呼吸，渊泓一把抱起阿蘅，施展剩余的神力，飞驰在那片沼泽之上。 沼泽顶上的气味较淡，阿蘅总算能够偷偷喘上一口气，低头向下看去，发现沼泽地上躺着一只只腐烂的飞禽走兽，而且那些动物的尸体还在往泥沼深陷下去。 阿蘅惊愕不已，普通的沼泽也不至于如此凶险，渊泓严肃的表情更让阿蘅觉得这沼泽不一般。御空了许久，还是飞不出那片沼泽，很难想象，沼泽到底蔓延了多少里。 落到地面时，渊泓放下阿蘅道：“不用再捂了，已经飞过去了。” 阿蘅呼了口气，刚刚沼泽的气味着实恶心，头一次觉得能够呼吸如此美好。 阿蘅不禁问道：“刚刚那片沼泽怎么死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底下有什么东西？” 渊泓点头道：“确实是有，不过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过问。” 天渐渐昏昏沉沉，日轮已向地平面下降，渊泓看着树林的一头，说道：“前面好像有个山洞。” 渊泓走到山洞里，发现里头空荡荡的，回来对阿蘅道：“今晚就睡在山洞里，至少可以挡住风霜。” 阿蘅进去后也比较满意，里面十分干净，以前可能住过野兽，不过已经不见踪影。 渊泓不知从何处寻了些茅草，铺成了一座小床，让阿蘅睡在上面。他在山洞里升起火堆，准备烤一只肥厚的野兔。 渊泓拎起野兔在阿蘅面前晃了晃，笑道：“这种你总敢吃了吧？” 那只野兔的耳朵比它的身子还长，搭在身上像披了件外衣，水灵灵的眼珠望着阿蘅，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阿蘅捏了捏野兔的耳朵，长耳朵还动了起来，柔软地裹住阿蘅的手心。 渊泓瞧阿蘅笑眯眯的面容，似嘲似讽道：“看样子你倒想把这兔子养起来了。” 阿蘅不舍地将手从兔子耳朵抽出来，低声说道：“它长得真的很可爱，要吃的话确实会不忍心，不过若是你觉得麻烦的话，我倒也无所谓……” 渊泓将兔子扔到阿蘅怀里：“算了，喜欢的话，就当宠物给你玩一会，我再找点别的食物过来。” 阿蘅看着渊泓飞出山洞，顿时五味杂陈。兔子用长耳朵卷起阿蘅的手指，似乎在安慰她。 阿蘅抱着兔子，捏捏它的耳朵，轻轻叹息一声，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休憩。 小兔子从她的手里蹦了出来，没有逃走只是蹲在茅草上看她睡觉，它好似听到她喃喃自语：“为何我还是躲不掉……” 第42章 相处之道 阿蘅靠在石壁上,不过是小憩一会,察觉渊泓回来,挣开眼睛看向他。眸子里的阴霾早已荡然无存,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又想明白了什么。 渊泓带了几条巴掌大的小鱼。除了外露的尖牙,品相倒十分正常。 她饶有兴致地说道：“让我来吧。” 渊泓抬眸看阿蘅,淡笑道：“你行不行？” 阿蘅闷闷道：“你太看轻我了,我不至于这个简单的事也做不了。” 渊泓将鱼扔在地上：“不是觉得你做不了，这鱼有尖牙我怕咬到你。” 阿蘅走了过来,挽起袖子：“我会小心不碰到它牙齿。” 渊泓仍是不太放心，手指在鱼头上轻轻一碰，那几条鱼竟昏死过去。 他折断较粗的枯枝,出现一个类似于刀刃的断层，替到阿蘅手里：“用这个剖腹和划鳞片。” 阿蘅蹲了下来，按住其中一条小鱼，动作虽十分麻利，但枯枝断层粗糙，划干净鱼鳞和鱼肚废了不少时间。 轮到最后一条时，阿蘅正剖开小鱼的腹腹，大概是力道太大，小鱼居然醒了过来，在她手下剧烈挣扎，肚子里的血水溅了阿蘅一身。 渊泓极快地制住它，不忘挖苦道：“瞧你手劲多大，竟把它疼醒了。” 阿蘅不理会他的言论，用剩余的茅草擦干净沾上的血水，继续后面的动作。 等阿蘅清理干净后，渊泓已在另一头生好了火堆，她用木枝贯穿鱼身插在火边烘烤。 渊泓将木枝扳上了点：“别用明火烤，就算不焦也会黑的。” 看着小鱼在火堆上吱吱作响，虽然只是桩小事，阿蘅却有些小愉悦。渊泓看着她的杏眸，收敛了桀骜不羁，面容也柔软了起来。 阿蘅自嘲道：“你五谷不食，懂的却比我多多了。” 渊泓轻哼一声：“我以前也未做过此事，不过曾看过凡人野外求生，便学他卖弄一番罢了，你在凡间未做过厨艺？” 阿蘅微微一愣，脸色怅然若失：“师父在世的时候，饭菜都是他做的。他离开的那一年，我只能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勉强琢磨出一套厨艺。” 渊泓摇头笑道：“但看你的手艺好像不怎么样？” 阿蘅不满地抿起嘴：“家里与野外是不一样的，我做的菜与师父虽比不了，但还过得去的。” “那你下次做给我吃……”渊泓状若无心说道。 阿蘅顿了顿，干涩道：“还是算了吧，你们神仙不是吃东西的吗？” “谁说不能，我们只是不必吃，上次蓬莱天尊摆了十日仙宴，难道一群神仙干坐在那只喝琼浆吗？” 阿蘅想起那次仙宴，心口一痛：“我不该在那时去找上清天尊的，或许木头就不会消失了。” 渊泓添了些柴火，沉声道：“你跟着来大荒也是为找你的朋友？” “恩，有人告诉我，魔君墨檀也在寻找补天之石，极有可能把木头抓去，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说罢，阿蘅目光灼灼地看向渊泓。 渊泓没有回答，抽出一根的烤鱼，替到阿蘅嘴边：“这只体型最小，应该最快熟了，你尝尝自己做的。” 阿蘅吹了吹热气，含在嘴里吃了一小口，眉头微微蹙起。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真的很难吃，但在他面前至少得全部吃掉，否则又得招他嘲笑了。 解决掉烧焦的鱼后，小兔子的长耳朵伸展开来，抖动几下竟飞了起来，作势要扑倒阿蘅怀里。 可刚要碰到阿蘅的衣裳，小兔子突然耳朵一缩猛地弹开，撞上渊泓的胸膛。 渊泓冷着脸将小兔子耳朵拎起：“这东西怎么这般冒失？” 阿蘅也莫名其妙，低头嗅嗅衣裳，了然道：“可能剖鱼时弄了一身的鱼腥味，兔子受不了这种气味吧，这附近有没有水让我清理一下。” “五百步之外有小溪流，这鱼就是里头抓的，我带你过去。”渊泓甩手把兔子仍在地上，小兔子圆鼓鼓地打了几个滚，磕到石壁后没动静了。 阿蘅怜悯地把昏迷的小兔子抱回茅草上，跟着渊泓走出了山洞。 一下子从通明的山洞走到昏暗的野外，阿蘅双目一时间未能适应，脚踩中一块坚实，险些摔了下去。 “小心一点……”一双冰凉的手勾住阿蘅的小指，他的话语十分温柔，连洒在树叶间隙的月色都柔和起来。 阿蘅只能任他拉着到溪水边，她俯□掬了一手水淋在脸上。溪水冰冷刺骨，可脸上的温度怎么都降不下去。 喝了口甘甜的水，阿蘅欲脱下一件外衫下来擦擦，奈何一个大男人站在身边，只能讪讪地说道：“你能到那边树林里等我嘛？” 渊泓倒也洒脱，一跃飞进林子，留了一句：“有什么状况，叫我一声。” 阿蘅叹了口气，脱下外衫沾了些水轻轻擦拭，恍恍惚惚地，她又闻到了腐烂血腥的湿气，那味道若近若离。 原本澄澈的溪流中，像浮动着黑色的泥沼，正是那泥沼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这是什么东西……”阿蘅的说话极轻，渊泓竟好似听到了，早已来到她的侧边。 渊泓只是看了一眼，便一把抱起阿蘅飞回山洞。 阿蘅惊诧道：“到底怎么了？” 渊泓将她抱到茅草上：“先不必管，等我回来。” 他走了几步，突然回眸一笑：“对了，你做的袄子挺好看的。” 阿蘅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狼皮袄子，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水流吱吱声清晰起来，腐臭味越来越浓郁。小兔儿已经醒了过去，蹦蹦跳跳地越过她，欲向石洞外飞奔出去。 阿蘅一手捂住鼻息，一手抓住小兔子：“等等，先不要出去……” 阿蘅试探着向洞外看去，只见沼泽已淹没了大半片的树林，正肆意地往洞口进犯。 洞外一片沼泽淤泥，阿蘅不敢轻易踏出。整个山洞都是那股腐臭，避无可避，光捂住口鼻已无济于事。 小兔子像昏睡过去般，窝在阿蘅怀里耷拉着耳朵。阿蘅也觉全身虚软无力，软趴趴地倒在茅草堆上，而她始终警惕地盯着洞外的一举一动，心里一遍遍地担忧着，为何渊泓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直到眼皮再也忍不住，缓缓向下闭合，一双手猛地摇晃阿蘅的身体，唤起她的知觉。 “阿蘅，醒醒，千万别睡过去……” 阿蘅虚弱地挣开眼睛，见渊泓面如霜寒，担忧地抚摸她的面容，而他的衣裳竟沾满一道道血迹…… 阿蘅心头一紧，拽紧渊泓的手，上下打量他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渊泓眉头舒展，微微一笑：“不用担心，那不是我的血，我们先离开此处。” 阿蘅缓了口气，但瞧渊泓的模样，他必定经历过什么，想想十分后怕。 渊泓看了眼阿蘅怀里的兔子，沉声道：“把你手里的兔子丢了，它已经死了。” 阿蘅捏捏兔子的耳朵，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它的身体在缓缓变冷。想起 之前兔子还活蹦乱跳的模样，阿蘅感叹不已，若是渊泓没有及时赶到，估计她也如兔子一般。 为何这沼泽还在源源不断的蔓延，而渊泓沾上的血迹到底是与什么搏斗留下的？渊泓递给阿蘅一块湿布，叫她掩住口鼻，再抱起她飞出洞穴后。 地面完全被泥沼覆盖，根本寸步难行，渊泓只得踏在被沼泽腐蚀的树干上，飞了大约二里才出了沼泽。 阿蘅摘下湿布，喘了口气问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渊泓瞥了眼远处的泥沼，脸色凝重道：“我不会让你出事，其他的不必过问。” 阿蘅只能保持沉默，他不愿说自然不会提及，但有种危险并没有过去的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太晚了，在此跪求原谅~~qaq 话说昨天看了部很不错的国产动画电影《龙之谷之破晓奇兵》，真心超棒，无论画面和剧情。个人感觉在国产动漫中是史无前例的，当然更希望能后有来者，深深觉得国产动漫也可以棒棒哒~~ 第43章 人头蛇身 无数枯枝延伸垂下,风的簌簌声化为它的狰狞大笑,如鬼爪獠牙抓向行人。 在这般诡谲的夜幕中,阿蘅却没觉得有多可怕,颀长的人影在自己的身侧，若有若无地递来安心的感触。 渊泓解下外衫披在阿蘅身上：“外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连夜赶路会不会很累？” 阿蘅掩住话语中的疲倦：“还好,之前小睡了会。总之先得找到他们,凝玥说不定已在约定的地方等我们。” “哼……”渊泓侧过身望向另一头，揶揄地说道，“真是凑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卡擦声像重兵器划破灌木的音响，绰绰约约地走来一个英挺的身影。 飒爽的红锦军装，高束的羽状发冠，手持银枪的来人正是凝玥。她打量渊泓二人，嘴角勾起：“遇见你们倒也不容易。” 阿蘅问道：“凝玥你有没有找到天尊他们的踪迹？” “他们就在不远处，你们随我来吧。”凝玥一脸正色，转身直挺地向深处走去，渊泓和阿蘅跟在后面。 阿蘅无意地瞟了渊泓一眼，一股凉气从脚底灌入全身。只见破碎的月光下，渊泓微眯的黑瞳散发出阴鸷气焰，愈发的浓郁好似一触即发。 阿蘅刚要唤他一声，渊泓已星驰电掣地飞扑过去，右手扼住凝玥的喉咙，仿佛有骨头断裂之声传来。 阿蘅愕然道：“渊泓，你对凝玥做什么？” 渊泓说得云淡风轻：“做什么？没瞧见我是要杀她嘛……” 就在阿蘅不知所措之时，凝玥的头颅竟扭转过来，绿森森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朝渊泓咧开尖牙。 “她再怎么伪装，还是掩盖不了身上的腐臭味。” “凝玥”如野兽难耐地嘶吼，脸上一条条青筋暴起。她的身躯骤然干瘪下来，军装化为长满褐鳞的皮肤，赫然是一条只长了人脸的褐色蛇怪。 女蛇怪泪眼朦胧，用“凝玥”的声音，说着妖娆动听的话：“官人好疼啊，轻一点，奴家没有想过害你。” 渊泓手下力道更紧：“你要带我们去的地方，有多少只像你这样的怪物？” 女蛇怪气喘不已，娇怒道：“奴家有八个弟妹，他们马上要来了，若是奴家死了，官人和你身边女人也逃不过的，你的女人可没远我漂亮，不如……” 而渊泓杀意愈深，打断她的话：“你的一条兄弟早就被我弄死了，再来几条也无妨。” 女蛇怪却一丝也不难过，朝渊泓抛了个媚眼：“死的可是七弟？那最好不够了。他在弟妹中最不听话，总是到处乱跑，早晚也是死，死在官人手里还是他的造化呢。” 说罢，女蛇怪伸出又长又细的舌头，作势要舔渊泓的手背。 渊泓厌恶地把她甩在地上，脚重重踩住她的七寸，嗤笑道：“居然用这张丑恶的脸色诱我。” 女蛇怪痛苦地扭动，见渊泓没被眼媚术诱惑，索性破碗破摔，看着深处桀桀一笑：“我的弟妹已经来了，若是我死了，你们也都得给我陪葬……” 四周树顶的叶子晃晃作响，声音之大不似风吹引起，像巨大的动物在上面爬动。空气中浮动着沼泽里腥臭的气味，阿蘅暗道莫非那种蛇怪与沼泽有很大关联。 渊泓将阿蘅拉至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千万不要走出我五步之外，还有别看那些蛇怪的眼睛。” 阿蘅满腹疑问，但如今形势不容她多问，只能轻轻应了声，用湿布重新捂住鼻息。 突地，从一颗槐树发出少女清脆的笑声：“嘻嘻嘻，二哥快看，大姐居然趴在地上，怎生如此狼狈……” 又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像是被打趴的，啧啧，大姐真是可怜。可惜没像七弟一样身首异处，连头颅都被野兽叼走了。” 少女痴痴一笑，接着整个槐树剧烈摇晃起来。 阿蘅定睛一看，只见哪是什么少男少女，分明是两条粗大的蟒蛇。不过两蛇都长了一张人脸，嘴唇紧紧相碰，身体还缠绕在一起。 女蛇怪怒斥道：“怎么只来了两个奸夫淫妇，其他弟妹呢？” 四妹从热吻抽出身来，倒吊着往下看去：“一直靠大姐一个人就足够了，哪用得找我们。嘻嘻，到底是谁让大姐你如此吃瘪？” 她的二哥也看了过去，见到阿蘅后竟移不开眼睛，喃喃道：“这女子是谁？” 那二哥的轮廓十分清俊，只是长在蛇皮上十分渗人。阿蘅不敢看他的眼睛，惊慌地垂下头。 四妹的蛇尾猛地甩在二哥脸上：“死贱男又看上了别的女人，我看你不把方圆百里的雌性搞到手，就心里痒痒了。” 二哥忙凑过头，温柔地说道：“哪有，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还说这般气话。我只是瞧那女子肌肤娇嫩，吃起来一定十分可口，只想抓来给四妹品尝。” 四妹目光炙热地看着渊泓：“我倒想要黑皮肤的男人，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活捉后养起来玩弄，玩坏以后还可以吃掉。” “四妹，这些都随你，不过我想要那女子的头颅，装在七弟身上，咱们就多了个七妹，当初我也是这么把你换来的。” 四妹啐了一口：“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把八个兄弟姐妹都换成女子的头颅，这样你就可以坐拥后宫了。” 女蛇怪嗔道：“是不是拿她的头颅换作七弟的，还得经过我的同意。七弟就是被那个男人杀了，而那个女人衣服上沾着七弟的血，你们两只兔崽子还在嘀嘀咕咕。” 阿蘅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听他的意思是，将自己的头装在死掉的蟒蛇身上，然后阿蘅便成了他们的一员。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这些蛇怪原本也是人类，被迫换取头颅变成了蛇怪。 那他们还有原本的人格嘛？阿蘅情愿去死也不要变成这样。 渊泓道：“你的命还在我的脚下。只需再用些力，你的胆就会破裂。” 女蛇妖哈哈大笑：“哪有如何，只有我们兄弟姐妹一个不死，就可以生命共同，永生不灭……” 渊泓猛地一踩，暴戾横生：“那你们都别想活，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弟妹，怎么一只只的死在我手里，最后再取你的命。” 女蛇妖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虚弱至极，已然说不出话来。她的弟妹却一点不关心，也不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四妹娇憨地叹息：“好霸气的男人，我要定他了，二哥帮我把他抓来。” “好，我们先想办法把他们分开，那个女人看起来是个凡人，抓到她后就好对付多了。”二哥在四妹身边耳语一番，四妹轻笑地点点头。 槐树一阵抖动之后，树叶飘落了一地，两只蛇都不见踪影，也不知他们在耍什么诡计。 树林的鸟雀惊飞，女蛇妖吐着鲜血，嘴巴一张一合：“哈哈……你们都得死……” 阿蘅不禁靠渊泓更近些，警惕地瞧着树林的一动一静。 渊泓握住她的手心，只是柔声道：“一切有我……” 第44章 心魔难控 树丛一时寂静下来,两条蛇妖不知潜伏在何处。女蛇妖的鲜血滴在泥土“嘶嘶”作响，像木炭烧焦的声音。 更诡异的是,沾血的土壤迅速变黑，墨染般逐步向外扩散，延伸到阿蘅的脚底。 阿蘅低头一看,脚下的泥土竟变成了沼泽，鞋跟已深深没入稀泥，似乎没一会整个人都会沉了下去。 渊泓一掌劈向身侧的大槐树，槐树轰然倒塌,靠着浮力悬浮在沼泽上。 渊泓推阿蘅上了树干,回头见女蛇妖借机逃跑,她的上半身钻入沼泽里，徒然被渊泓拉着尾巴逮了上去。 “怎可让你轻易离开？”渊泓轻嗤道，为防止她再逃跑，将她的长尾绕在树干打了个结。女蛇妖的五脏六腑被揪起，骨头好似一根根断裂。 她嗷嗷吼叫，对着渊泓龇牙咧嘴：“你不过是失去神力的天神，来了这里就别想出去，我的主人绝不会放过你。到时候我必向主人讨要你的尸身和神魂，吃光身体只留下头颅，将神魂装回头颅里，挂在山顶上看着自己被秃鹰啄食。” 渊泓但笑不语，又把她的蛇尾绕了一圈，盘成一个死结，这一动作又令女蛇妖痛楚不堪。 腥臭味愈发浓烈，湿布已不够抵住毒素。阿蘅蹲在树冠上，头阵阵发昏，眼前有什么东西窜过，又重新钻回沼泽里。起初以为是幻觉，又猛然意识到，那两条蛇妖极可能藏在沼泽底下。 渊泓再三叮嘱：“这沼泽的毒气还不至于致命，你暂时忍一忍，只需记住别看那些蛇妖的眼睛。” 阿蘅点头道：“恩……他们好像躲在下面。” “敌不动我不动，若他们现身倒是很好对付，可惜这颗大树也撑不了多久……” 阿蘅发现旁边的树木早已陷进沼泽里，身下横着的槐树也在缓缓向下沉陷，难道蛇妖在等他们没落脚之处的时候？ 就在此时此刻，女蛇妖不顾剧烈的痛苦，发狂般扭动身体，连带着整个槐树都在摇晃。阿蘅能感觉一股力量，在用力向下拉扯树根。 一条细长的黑影从泥沼窜出，猛地向阿蘅飞扑过来。褐色的蛇尾勾起阿蘅，欲将她拖入沼泽。 猝不及防之间，阿蘅手上的湿布掉在地上，一下子吸入大量的沼气，顿时头脑一片混乱。 “美人儿，看我的眼睛。”蛇妖的声音是最极致的蛊惑，将阿蘅的灵魂吸纳进去。 阿蘅已完全失去意识，不自觉地与他幽绿的眼瞳撞上。其实也就对视那么一刻，无数黑白画面夹杂着鲜血，蜂拥入她的脑海。 渊泓一手护住阿蘅，另一只手逮住二哥的尾巴，正要动手将他撕裂，手臂突然一疼。 渊泓惊愕地回头，便见阿蘅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她的目光全然呆滞，嘴唇咬出丝丝血迹。 “阿蘅……”渊泓担忧地喊道，将她轻柔地揽在怀里，任阿蘅死咬他的皮肉，而二哥早已经乘机逃离。 阿蘅咬了许久才松开牙齿，眼神空洞的不着一物，无意识地呢喃道：“你杀了我，还杀了我师父，我要你为师父赔命……” 渊泓身体一僵，将她搂得越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能清醒过来，别再受蛇妖的控制。” “我要你的命……”阿蘅疯癫地推拒渊泓的胸膛，似乎因吸入大量毒素，面容变得青绿色。 渊泓低头吻住她的嘴唇，阿蘅反咬他的舌头，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散。 渊泓继续温柔地吮吻阿蘅，将她的毒素吸入自己的体内，好一会才放开她。 阿蘅趴在他胸膛喘息，容颜已恢复原本的嫩白，只是双眼仍然涣散。 “阿蘅……”渊泓拍拍她的脸颊，确定她没有意识，将她放倒在树干上，施了一道结界护在周围。 在这期间，女蛇妖趁乱掰断树干，躲入沼泽之中。 渊泓扫视淹没一切的沼泽，目光如刀割般锋锐：“在这鬼地方，用不了我力量的万分之一，所以你们该庆幸不用死的那么惨。” 他幽黑的双眸转换为碧色，手中凝聚成一方青色的长戟，轻轻挥出一道青光，向沼泽的一头横劈过去，泥浆瞬间崩裂。 “啊……”炸开的泥浆里蹦出一条蛇尾，一个人头蛇身的少女捂住蛇尾呼疼不已，她的蛇尾竟被砍去一小半。 “四妹……”男蛇妖向她游了过去，心疼地说道，“竟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渊泓如龙鱼般腾空，向男蛇妖一刀挥去，硬生生地割下他的头颅。头颅咕嘟一下，掉到少女蛇的手上。 少女蛇将头颅捧在手心，泪流满面：“二哥……” “还不快跑，待在这里等着被杀嘛，可别轻易地死掉，你是我最喜欢的姑娘呢。”头颅一边催促她逃命，一边向渊泓飞了过去，渊泓直接将它砍成两半，再低头一看，少女蛇已经不见踪影。 渊泓漫不经心道：“以为躲在下面就能安然无恙，只要我轻轻一动，就能像方才一样，将你们砍成两段。” 女蛇妖冒出头来，惧怕不已却满腹疑问：“这是之力，你手里是什么武器？不对，你的眼睛颜色怎么变了，身上还沾满魔气，你到底是何人……” 渊泓置若罔闻，因着在他眼里，这些蛇怪只是砧板鱼肉。 女蛇妖见他捏紧长戟，急道：“我告诉你补天之石在何处，只求你不要杀我。” 渊泓讪笑道：“我并不是为补天之石而来……” 女蛇妖心里咯噔一声，指着他背后的阿蘅道：“若是我死了，你的女人也活不过的，还不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渊泓眉头一蹙，不为所动。 阿蘅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渊泓隐约觉得不对，虽知是女蛇妖的激将法，仍是赶到阿蘅身边。 阿蘅见着来人，欲扑向渊泓怀里，可还未碰到他一丝，竟被他一掌拍倒在地。 阿蘅泫泪欲哭：“渊泓，好疼啊，干嘛打我……” 渊泓扼住她的喉咙，触怒道：“阿蘅在哪里？我明明设下结界，你们怎么替换掉她的？” “阿蘅”皮肤渐渐长出麟片，娇滴滴地说道：“我就是阿蘅啊，虽然你杀了我二哥，砍了我一小截尾巴，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你不喜欢我这模样，我可以每时每刻换作阿蘅的样子……” 渊泓不理会她的言论，只是重复道：“告诉我，阿蘅在哪里……” “大姐她有主人的咒术，任何结界对她来说都是无效的。那个女人在你杀了二哥的时候，就被大姐带走了，大概已经被吃的尸骨无存了吧，没事，你不还有我嘛……” 少女蛇自顾自地说着，抬头一看见渊泓悬在半空，如同来自地狱深渊。 只见他碧眸流光涟漪，薄唇一张一合：“呵……简单的死法或许太便宜你们……” …… 阿蘅恍惚中清醒过来，隐约听见女人谦卑的声音：“主人，来犯者总有五人。其中一人杀了我的三各弟妹，我已将他的女人抓了过来。” 男子的声音喑哑低沉：“带来看看……” 紧接着，阿蘅的肩膀被大力拖到着，砂砾磨着皮肤，疼得她彻底回神。阿蘅猛地睁开眼睛，惊愕地看向声源。 只见一个红发如荼的男人，半卧在如躺椅般伸展的大树之上。他赤红的尾巴慵懒地卷着树干，猩红的血瞳噬人般打量着阿蘅。 而他的面容赫然和墨檀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得很*……这章写了5个小时……吐血…… 第45章 危机四伏 与那双血瞳直视的那一刻,阿蘅浑然不觉地一颤，低喃道：“墨檀……” 赤发蛇人撑着下颚,蹙眉问道：“墨檀是何人？” 阿蘅慌忙垂下头,不再吭声。这赤发蛇人虽与墨檀长得肖似，连天然浑成的王者气焰都几近相同,刚刚差一点将他误作墨檀。不过细看的话，两人还是有很大差别,不止是蛇尾和瞳孔的色泽，还有他身上的气息更接近于乖戾…… 之前明明与渊泓在一起，见着男蛇妖的双目后,她后面的记忆完全空白，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又落到蛇妖手里？ 赤发蛇人手指微微一挑，一股无形的力量摁着阿蘅仰起头，力道之大让她以为随时会被扼杀。 赤发蛇人细瞧阿蘅的根骨，发现并无特别之处，厉声质问女蛇妖：“这不过是个凡人，没有半点法力，如何进得了禁术之林？” 女蛇妖忙道：“与这凡人一同来的还有四人，皆是非比寻常的神族，来此的目的好似为了补天之石，小人已派弟妹截杀他们。” 赤发蛇人瞳中血色渐深：“神族小辈竟敢宵想补天之石，就算他们神力再强大，一旦来到禁术之林，还不是如同凡人莽夫？” 他又癫狂地咯咯笑道：“留下他们的尸体，削其骨肉制成万骨钉，皮肉挂在擎天之柱的柱顶，让那些虚伪的神族丢尽颜面，哈哈哈哈……” 女蛇妖跪伏在地，蛇皮嶙峋的脸潸然泪下：“只是四人之中有一人十分古怪，恐怕不是很好对付。他手握混合之气的长戟。起初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仙人，会比较好对付。而后突然施法出一道魔气，震我和弟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妹被屠杀在他的利刃之下。可怜的是二弟头颅被砍下两半，四妹则尸骨无存……” 赤发蛇人把玩垂下的树枝，对女蛇妖的哭诉不以为意：“这么听来极有意思，我倒想会会那名魔族，竟然能随意混入神族之中。” 女蛇妖偏头瞪着阿蘅，冲她吐着蛇信子：“这凡人女子与魔族人举动亲昵，只需把她当作诱饵，牵制那魔族是轻而易举之事。” 阿蘅愤怒地捏紧泥土，一字一顿道：“我只是个平常的凡人，与那魔族人并无任何瓜葛。没一丝人性的魔族怎会轻易被你们牵制，实在可笑之极……” 阿蘅话语未断，一阵劲风袭来，猛然之间被巨大的力量推到树上，全身被挤压着无法动弹。 “哼，毫无价值，这条贱命留之何用？”赤发蛇人信手扯下一片绿叶，那绿叶仿佛就是阿蘅心脏，他捏在手心用力揉搓，阿蘅的胸口如同崩裂般疼痛，一丝血流从她嘴角溢出。 而阿蘅由始至终没哼一声，任命似得闭上双眼。 “主人，就这么弄死太便宜她了。那个魔族为她杀了小人的弟妹，两人关系绝非一般，小人倒有一计，主人可愿听听一二？” 赤发蛇人饶有兴趣道：“哦？你倒说说看……” 压制阿蘅的力量猝然消失，她像烂泥一样地摔落地面。 阿蘅很想听听女蛇妖到底是什么诡计，奈何体内好似抽干一样，耳边一阵嗡嗡作响，眼前骤然一黑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一个矫健的身影徒步在茂林深处，原本鲜亮的红锦军衣沾上了霜露和泥灰，整个人变得风尘仆仆起来。 风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鸦雀嘶哑地叫唤，伴随着若有若无地啼哭声。刚开始她以为是风声，渐渐的啼哭声越来越清晰，萦绕在耳畔挥之不散。 凝玥向声源加快脚步，剥开藤蔓见到一个匍匐在地的小小人影。 小男孩看背影只有十一二岁，头大身小瘦弱无比，肩膀一耸一耸，有一搭没一搭的哭泣。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凝玥隐约觉得不对劲，仍是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凝玥边走边问道：“孩子，怎会这么晚独自一人，你爹娘在何处？” 小男孩手里不知捧着什么东西，擦了擦眼泪道：“我没有爹娘，只有哥哥姐姐，可是最疼我的姐姐变了……” 凝玥诧异道：“变了？你指的变是何意，不疼你了嘛？” “不是的，她的模样变了，大姐姐能不能帮我个忙？”小男孩突然转过身，朝她乖巧地回答，“帮我把姐姐拼回原来漂亮的样子……” 凝玥脸色骤变地倒退几步，胃里翻滚般绞痛不已。这小男孩长得眉目清秀，只是他怀里捧着的却是形状不明的事物。 凝玥自幼赶赴沙场，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的虐杀，比将人五马分尸还惨烈。 小男孩不依不饶地凑上前，跟要糖的一般地恳求：“大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小九我最喜欢四姐了，她被一个坏人施了咒术，身体爆裂成好多好多块，我捡了好久才捡回这么点……” 凝玥摇头道：“我帮不了你，你姐姐已经死了，拼回原状也无济于事。” 小男孩闻言，蹲在地上抱着他的“四姐”，泪水哗哗的止不住：“骗子，我姐姐会活过来的……” 凝玥柔声安慰他：“我们一起把你姐姐葬了吧，你姐姐魂魄尚在的话，应该不想见你如此伤心。” 小男孩像被说动般，把“四姐”小心翼翼地放到地面，擦干眼泪展颜一笑：“我倒有个法子，把大姐姐的身体拆下来，按到四姐缺少的部位，这样四姐一定能活过来，姐姐你说好不好……” 小男孩的面容仍是天真无邪，而他头颅之下竟在悄然之间，缓缓蜕变成青色的蛇形。 凝玥早知其中有诈，正要举起银枪，却发现全身完全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青色蛇怪缠上她的身体，对她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姐姐身上好香啊，嘻嘻，我会好好疼姐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挺忙的…… 第46章 温泉决裂 一滴水珠在凝玥的侧脸,那股冰凉刺骨使得她惊醒过来。抬眼便见无数琉璃色的钟乳石,镶嵌在晦暗阴沉的石洞里。 她神智尚未清晰，耳边传来铃铛般的笑声：“姐姐,你终于醒了……” 凝玥一个激灵欲坐起身，却全身仍是不得动弹,怒斥道：“这是哪里？” 面前蹲坐着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孩，他笑嘻嘻道：“姐姐先不要生气。这里是龙窟，我的主人的坐骑，贪龙和婪龙住的地方。” 凝玥问道：“你的主人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男孩慌忙捂住凝玥的嘴巴：“姐姐，这不恭不敬的话,可不能让其他人听到。主人虽不喜住在龙窟，却有不少亲信在此，他们听到的话会将你生吞活剥。” 凝玥听后一阵毛骨悚然，这禁术之森尽是活吃人肉的妖怪。 “姐姐就安心在此，等我装好四姐的身体，看缺了拿块再从姐姐身上取。”男孩突然站起身，从石门跑了出去，扑向一个高挑的紫衣女人怀中。 男孩撒娇地说道：“三姐，你怎么来了……” 紫衣女人揉揉他的头：“小九你可立了大功，竟把外来人抓了回来，大姐知道定会重重赏你。” 男孩瘪瘪嘴：“才不稀罕她的东西，这个漂亮姐姐我不会交给她的，我要她的骨肉替代四姐的身体，这样四姐才能重新活过来……” 说罢，男孩眼眶一红流出泪水。 紫衣女人叹道：“今天龙窟倒也热闹，居然来了两个外来人，另一个也是漂亮姐姐呢。” 男孩满脸好奇：“咦，另一个姐姐在哪？我想去见见她。” 紫衣女人捂嘴笑道：“她正在龙泉沐浴，难道你想去偷看嘛？” 男孩默不作声，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 紫衣女子骂了句“小色鬼”，揪住他的耳朵离开。 凝玥听到两人嬉笑声渐渐远了，开始运气冲破桎梏，脸胀得通红都无济于事。 突兀地，洞顶传来讥笑之声：“哼，好歹是神族将领，怎会如此无用……” 凝玥抬头一看，一个古铜肤色的男子悬在上空，幽黑的双眸轻蔑地瞧着自己。 凝玥诧异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淡然回复：“我一直跟着你们过来。” “是你杀了蛇妖的四姐，又把他引了过去，然后一直袖手旁观？”凝玥又窘又气，他居然没在中途搭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进龙窟。 渊泓道：“哧，若从那小蛇妖手里救出你，我怎么知道龙窟在何处。而且未想到你明知有陷阱，还与蛇妖正面交集，是你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太过愚蠢。” 他轻盈地落到地面，正要踏出石门，凝玥在背后叫住他：“你居然就这么走了……” 渊泓一脸莫名地回头，眉头微皱：“你又有何事……” 凝玥胸口起伏，气得无话可说。 渊泓笑道：“是要我解开你的桎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给我安安静静，我叫你东你不能往西。” 凝玥咬咬牙，只能被迫答应渊泓。 渊泓展开一只手，手心溢出一缕黑丝，钻进凝玥的背脊。凝玥全身微微抽搐，终于可以动弹。 龙窟石壁挂着青色阴烛，幽暗的火焰更添诡异。地道较为狭窄，每过一截都分出数个岔口，无法哪条辨别才是出路，然而渊泓却轻车熟路。 见渊泓踏出石门，凝玥跟随过去。渊泓带凝玥走到一个岔口，指着其中一条道：“你走左边一条，直走到另一个岔口后走中间的，便可以出了龙窟，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凝玥满腹疑问：“补天之石会不会在龙窟？” 渊泓嘘了一声：“说话不会轻点？你速度离开龙窟，此处并无你要找的补天之石。” 凝玥轻声问道：“那你留在此处有何打算？对了，阿蘅怎么不见了。难道她就是蛇妖口中另一个外来者？” 渊泓脸上泛起不耐：“这与你并无关系，早知你如此多话，便不放你出来了。” 凝玥走了几步，回头发现渊泓消失无踪，心道此人来无影去无踪，着实古怪至极。她的自尊心也被连番打击，只是当前形势不容只能忍耐。得想办法找到天尊，出了禁术森林后，非得教训他一顿。 …… “阿蘅姑娘，我带了件干净的衣裳。”一个黄衫丫鬟拖着白色纱裙，熟练地按下石门的机关，洞内传来泉水的流动声。 “进来吧……”一个如黄莺出谷的女声柔声回道。 丫鬟刚踏进石洞，后脑像被隔空一拍，竟仰倒在地昏死过去。 一道黑色祈长身影走进石洞，按下机关阖上石门。 “这么久还不过来，给我的衣裳呢？”少女拿背对着进来的人，掬了清水浇在精致鹅蛋脸上，湿漉漉的黑丝贴在白皙的背脊，滴出晶莹透彻的水珠。 那人静悄悄地走到泉水边，将衣裳搁在边缘。 少女背过身去取衣裳，见着来人慌忙地钻进温泉里：“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阿蘅，每次找到你，都废了我不少功夫。”渊泓似笑非笑地说道，目光始终没移开阿蘅一刻。 阿蘅的脸浮出水面，清纯的脸上氤氲在雾气中，多了些妩媚和诱惑：“还站在那作甚，你打算看我换衣裳嘛？” 渊泓只是笑着看她并无动作。 阿蘅抬起如柔荑般的素手，柔声道：“能帮我把衣服递过来吗？我够不着……” 渊泓俯身拾起纱衣，真递到阿蘅手里。阿蘅反勾住渊泓的手，将他拉下温泉。 一时之间水花飞溅，渊泓身上的黑衣全部淋湿，他靠在池边脸上乌云密布。 “生气了嘛？”阿蘅娇柔地圈住渊泓，在他耳边吹了口热气。 渊泓喉头一动，眸色渐深，偏过头不再看她。 阿蘅揶揄地一笑：“怎么了，一副害羞的模样，真不像你的作风。” 渊泓干涩道：“这也不像阿蘅的作为，你是不是受了蛇妖的媚术？” 阿蘅头靠在渊泓怀里，手从他的小腹蜿蜒上坚实的胸膛：“这才是真正的我，没有世俗约束，可以恣意妄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对你吗，墨檀？” 渊泓惊愕地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阿蘅道：“还在装什么傻，难道我会看不出你是谁？你强吻我的那一夜我就知道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的气息，你的占有欲着实让人生畏。” 渊泓眸子不知何时转成碧色，古铜色的肤色变得白皙，化作毫无瑕疵的深邃面容，黑色的蛇尾漂浮在温热的流水中。 墨檀叹息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本王无需再伪装下去。” 阿蘅握住渊泓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墨檀，为何还不肯放过我，是不是还没有玩够？也罢，反正我也想放纵一次，把自己双手奉上做继续你的玩物可好。” 墨檀抑制躁动的欲|望，一把推开阿蘅。 阿蘅浮在水面，笑得几乎岔气：“明明很想要，却推三阻四，真是虚伪。” 墨檀将纱裙递给阿蘅，怒道：“本王不会在你被控制时占有你，穿上衣服跟本王离开。” 阿蘅游回墨檀身边，嘟着嘴道：“不要，我要你帮我穿……” 说罢，阿蘅吻墨檀的薄唇，墨檀呼吸一滞，这次居然没再推开她。 突然，墨檀的胸口传来贯穿的疼痛，阿蘅结束这个深吻，一手握住刺入墨檀心口的刀刃，一手擦了擦嘴角的银丝：“其实我很想知道，被刺穿心脏的万蛇之王能不能活命？” 墨檀低头看了眼刀柄，心确实很疼很疼，疼得他想把心脏挖掉，索性握住阿蘅的手，将刀刃往里插得更深些。 一时之间，血水从墨檀胸口喷泉般涌出，墨檀只是将愣住的阿蘅紧紧抱住，虚弱地低声说道：“你怎么会是本王的玩物，为何听不到本王的心，你听听它说什么……” 墨檀松开阿蘅，沉入温泉的水流中，血水更肆意地染上水池。 阿蘅惊醒般摊开沾满血液的双手，泪眼朦胧地看着，缓缓下沉的墨檀薄唇微微翕动，那唇型分明在说三个字——“我爱你”。 第47章 蛇龙恶杀 阿蘅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潜到水池底下。龙泉虽只有五丈深,底下却水温极其高，全身如同泡在开水中,那份灼热着实让人难耐。 在浑浊的水底摸索一番，阿蘅总算碰到墨檀的存在，将其揽起拖回水面上。 阿蘅艰难地推着墨檀上了地面,低头见自己被烫得全身通红，而墨檀双目紧闭，皮肤苍白没有血色,刀刃还刺在他的胸口。 阿蘅不敢动那把刀刃,若是贸然取下，就像被拔掉的塞子，极可能把伤口弄深,血随之流得更快，只得用浴巾堵住涌出的血流。 察觉身上一丝不|挂，阿蘅飞快地套上纱裙，回忆起之前的场景。 隐约记得一个紫衣女子牵着自己来到龙泉，在她温柔地询问下，阿蘅被蛊惑般倾吐出过往与痛苦。 “为何不活出真正的自我，让伤害自己的人百倍偿还。”紫衣女子褪下阿蘅衣裳时，在她耳畔轻柔地说道。 阿蘅看着镜子女子幽绿的眼瞳，神魂好似被吸纳一空。但说也奇怪，接下来的举动，阿蘅并不是没有意识的，似乎将刀刃刺入墨檀体内确实是自己的意愿。 阿蘅甩甩头，抛开纷杂的思绪，在墨檀鼻息上一探，再摸摸他的脉搏。 万幸的是墨檀还有一点生命的迹象，胸口的血液也在缓缓止住，阿蘅猜想他或许有自愈的能力。 阿蘅的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是水，她紧握墨檀的手嗔怒道：“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为什么躲不过那把刀子，现在还像个凡人一样躺在这里，难道是伪装成这样让我可怜你？混蛋，你成功了……” 虽然没法救治墨檀，至少想办法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阿蘅小心翼翼地勾起墨檀肩膀，石门在这时却打开了，踱来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 而他们身后竟是砰然大物，石柱粗的身体缠绕在一起，有鳞有角赫然是两条黑色蛟龙。 “啊哈，大鱼上钩了……”小九看着地上躺着的黑影哈哈大笑。 紫衣女子走上前，诧异道：“这个魔族人怎么有条蛇尾，长得也和主人一模一样？” 小九瞪大眼睛：“三姐，真的一样耶，不过他尾巴的颜色是黑的。” 紫衣女子思忖一会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先把他带到主人那里，让主人自己定夺。” 阿蘅下意识地把墨檀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来的两人。 小九笑道：“真是个漂亮大姐姐，不过看样子只是个凡人，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保护你身后那位？” 两条相似的蛟龙从石门挤了进来，黝黑的身躯始终盘接着，狰狞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疤痕，其中一条朝着阿蘅张开长满尖牙的大嘴，它呼出的气流充斥刺鼻的血腥味。 小九上前喝道：“小贪小婪，你俩作甚？” 紫衣女子拦住小九：“看来这小两口未能吃饱，小婪正在孕中，对食物的需求自然大些。” “哇，小婪要生龙宝宝了，太好了……”小九兴奋地手舞足蹈，而后有点不舍道，“不过不能换别的食物嘛？吃掉漂亮姐姐有点可惜。” 紫衣女子轻哼：“你这么小也懂怜香惜玉，凡人生死如蚍蜉，死在蛟龙腹中也是她的造化。小贪小婪，这个凡人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阿蘅咬着樱唇，似乎豁了出去：“吃了我后，你们能否治好他的伤口？” 紫衣女子道：“没有问题，他是魔族人还有利用价值，不过至于你嘛……” 两条蛟龙得到准许，张牙舞爪得勾起阿蘅的腰际。 阿蘅深深看了墨檀一眼，缓缓松开他的手，对紫衣女子说道：“务必治好他……” 阿蘅被提到母蛟龙的嘴边，胸口给龙爪勒得生痛，突然有股生无可恋之感，唯二的牵挂只有木头人，还有昏迷不醒的他。也罢，她又能做什么，干脆闭上眼睛，等待被噬咬的痛苦…… “阿蘅……”好似是幻觉，阿蘅又听到熟悉的呼唤。 她恍恍惚惚挣开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那道身影。他似乎耗尽了生命站立起来，暴怒地瞪着两条蛟龙。 “不要！”阿蘅眼睁睁地看着他手扶上胸口，将那柄刀刃从心脏拔出。更多的血液蜂拥流出，血腥味刺激蛟龙将注意力转向了他。 紫衣女子拉着小九退后，感叹道：“不过是魔族之人，被刺穿了心脏还能活命。” 一道青色闪电凭空射出，瞬间砍下了母蛟龙的爪子，又极快飞回墨檀手中。 墨檀一个跃身接住掉下的阿蘅，用幽磐戟击破洞顶，从散乱的碎石中飞了出去。 母蛟龙痛得厉声嘶吼，公蛟龙看着断掌心疼不已，彻底被墨檀激怒，怒摆长尾追随墨檀而去。 阿蘅被墨檀拥在怀中，能感觉到止不住的血从他胸口流出，慌乱地用手捂住他的伤口。 “别动，没事的……”可他的声音虚弱得细弱无声，阿蘅心口绞痛，为何这种状况反倒是他在安慰她。 他们飞驰在苍穹之下，云端中一条摆动的黑色长物紧追而来，很快就要逼近。 “闭上眼睛……”墨檀温柔地对阿蘅说道，突然将她向上抛起。 阿蘅惊叫一声，身体向下坠落一会，很快被一条黑色的尾巴捞起，她定睛一看，自己竟伏在一条巨大的黑蛇身上。 黑蛇用头颅轻轻抵了抵阿蘅，吐出人声：“阿蘅，抱紧本王，千万别掉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黑蛇尖牙猛地咬住袭来的蛟龙。蛟龙被咬住要害，嘶声长鸣，不甘示弱地用尾巴缠住黑蛇。 黑蛇早有预料，蛇尾猛地将其拍开，反而将它的尾巴勒死。蛟龙的气力渐渐微弱，黑蛇便松开牙关，任蛟龙的身体坠落地面。 黑蛇由始至终没让蛟龙碰到阿蘅一分，载着她向树林深处飞去，在接近地面的那一刻，终于精疲力尽地掉落下去，激起巨大的嗡鸣和沙尘。 阿蘅紧紧抱住黑蛇的身躯，身上没有一点受伤。 阿蘅慌忙爬下黑蛇，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黑蛇下了地面后，眼睛一直紧闭着，但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应该还活着。 阿蘅战栗着抚上黑蛇的鳞片，经过一番折腾，也渐渐虚弱不堪，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章晚了qaq 有小同学猜出赤发蛇人和他手下在神话中的身份嘛，猜中有2元红包奖励=3= 第48章 倾吐心声 冒着毒气的沼泽之地,浮着两条气息奄奄的蟒蛇，银色光芒倏地划过，蟒蛇的头颅被齐齐砍下。 梵音收起*剑，诧异道：“清微,刚刚飞过的好似是一条黑色巨蛇。” 上清天尊顺她的目光看去，俊脸在瞬间阴沉下来：“落下的地方可是东南山下？” 梵音应道：“正是……” 上清天尊青色衣袖一拂，向东南方飘似地走去：“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 夜寒露重,大地沉睡般寂静，阿蘅蜷缩成一团，如幼小的猫崽。 粗|长的蛇尾轻柔地圈起阿蘅，替她当去袭来的风霜。蛇鳞坚硬冰冷,阿蘅睡得并不舒服,极难受地辗转反侧。 阿蘅感觉脸颊被柔软的事物舔了舔，迷糊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一缕清风吹过，树叶摇曳生姿，将皎洁的月光嚼碎。晃动地夜色下，一双碧色的巨瞳凝视着阿蘅，眼神温柔又专注。 那一场景似曾相识，阿蘅想起自己掉落山谷时，也曾与巨蛇偎依在一处，靠着他的遮蔽抵挡风寒。 当时阿蘅对巨蛇十分畏惧，每时每刻担心被他一口吞食，现在想来实在可笑。阿蘅只是呆呆地与巨蛇对视，心里涌动着丝丝酸楚，说不清又道不明。 巨蛇突然凑过头来，蛇信子轻舔阿蘅的面颊，而后又移了移，作势要舔她的嘴唇那块。 阿蘅罩不住了，捂着脸嘀咕道：“不要啊，好痒……” 巨蛇只好缩回蛇信子，头仍是靠着阿蘅边上，身躯小心地紧贴着她。 阿蘅挪远了些，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鼓起脸对巨蛇道：“我睡了，不准趁我睡着偷偷舔我。” 巨蛇不动作了，垂下头佯装睡觉。阿蘅见他这么安分，抿着嘴角憋住笑意，也跟着闭上眼睛。 可阿蘅半睡半醒时，又感到湿漉漉的触感，心道这家伙真是赖皮，反正也不是很难受，也便随他去吧…… 第二日天还未亮，阿蘅是被巨蛇的起伏弄醒的。巨蛇难耐地战栗着，发出细微的喘息声，似乎因不想吵到阿蘅，一直在抑制剧烈的痛楚。 阿蘅慌忙地站起身，伸手抚摸巨蛇的鳞片：“你怎么了……” 却在触上的时候，巨蛇朝天嘶吼一声，蛇尾猛地拍向树丛，倒塌了数棵陈年老木。 一时之间尘土飞扬，巨蛇窜入树林中，留下完全惊呆的阿蘅。 “墨檀……”阿蘅赶紧追了上去，巨蛇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狼藉，不少三尺长的荆棘被压倒在地，满是倒刺的枝头上沾着丝丝血迹，极可能是巨蛇被划伤留下的。 阿蘅很轻松地找到巨蛇的踪迹，眼前的景象让她愣怔不已。 只见褐色的荆棘深处，一条蛇尾耷拉在地，而他的上半身已恢复人形。 乌黑的发丝半掩胸膛已愈合的伤口，衬着他皮肤愈发的苍白。他的双目疲倦地闭合，面容却安详平静，阿蘅从未见过墨檀这样，如昙花凋零前的璀璨，俊美得触目惊心。 好似害怕这人会随风飘散，阿蘅急促地扒开荆棘，跑到墨檀的面前，可还差几步她猝然停下脚步。 那双碧色的眸子正缓缓睁开，看向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女。 阿蘅努努嘴，犹豫道：“你……” 对方同时道：“你……” 两人也同时收声，空气浮动着尴尬与不安。 阿蘅不自然地咳了咳，鼓起勇气走到墨檀身侧，糯糯道：“刚刚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很疼？” 墨檀淡淡说道：“之前有点疼，害怕伤到你，才跑来这里。” 阿蘅却知道那一定是难以忍受的痛苦，迟疑地伸手捋开胸前的青丝，细细查看他的伤口。 那可怕的贯穿伤已经愈合了一半，看起来仍是触目惊心，阿蘅站起身说道：“这附近应该有药草，我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要不先采些过来试试。” “等等……”墨檀拉住阿蘅的手，“它自己会痊愈，你只需留下说说话就好了。” 只是说说话就行了嘛，可是对着人形的他，阿蘅竟有些放不开，这难道是羞涩…… 阿蘅只好乖乖坐下，不敢看他一眼。而墨檀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目光说不出的灼人。 阿蘅觉得太过尴尬了，脑子里转动话题：“你……是怎么混进神族的？渊泓真的存在，还是你替代了他？” “苍梧山神是本王在神族子虚乌有的身份，千年前本王便常化作他混入神族中，以此打探神族机密。” 想起第一次见渊泓时，他凶神恶煞地反扣住阿蘅的手，当时觉得那人要吃了她一样。现在想来那时墨檀一定在生她的气，才用的那么大力气，果然是记仇的家伙…… 阿蘅思忖道：“怪不得他们看不出你是假的，不过你和渊泓性格真的差太大了，若不是那些蛛丝马迹，我真的半点也看不出来。” “哼……若是性格相同，岂不是更容易让你认出来。那你最后又是怎么知道渊泓就是本王的？” 阿蘅脸胀得通红，看似十分不想回答，左右而言他：“看来你演技还不差，不当戏子实在可惜。” 墨檀突地拉起阿蘅的手，低下头吻住阿蘅的手心。 “你做什么……”阿蘅想抽回手，可被他牢牢困住。 “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吻，还是本王抱着你睡时，你听到了那段对话？” 阿蘅见墨檀拽着不放，只好跟他承认：“都有一点吧……” 墨檀沉声道：“还记得本王对你说了什么？” 阿蘅不由一颤，垂下头一言不发。 她自然记得的，可那又如何，她对墨檀仍有一些芥蒂。就像致命的伤口，虽然愈合了，还留有丑陋的疤痕，极可能陪伴一生，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阿蘅，留在本王身边，本王会穷极一切对你好……”墨檀声线有点不稳，一把将阿蘅揽在怀里。 阿蘅起初想推开墨檀，但怕弄到他的伤口，只好任他拥着自己。 墨檀扶上阿蘅的面容，摩挲细腻的肌肤，似乎想把她的轮廓记在心底。 “阿蘅……”墨檀喟叹着，低头欲吻她的唇角，而碰到的却是阿蘅的手背。 阿蘅干涩道：“我……其实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墨檀碧眸一暗，虽移开嘴唇，仍是抱着她不放，好似紧贴阿蘅，他才存活于世。 墨檀在阿蘅耳边轻轻说道：“即使你不接受没关系，你也不能阻止本王对你好，阿蘅你注定逃不掉的……” 也罢，至少被困在他怀里的这一刻，阿蘅没再有什么顾虑。 却在阿蘅迷茫之时，传来啪啪地股掌声：“如此深情的告白，没有见证者不觉得可惜？” 阿蘅转头一看，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缓缓隐现，他熟悉的面容刺痛阿蘅的胸口。 “阿蘅，若我真是你师父，此时见你的模样，一定深感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班了，今天坐车赶到上班的地方，所以晚了点…… 第49章 双峰对峙 上清天尊勾嘴一笑：“如今该叫你墨檀,或是渊泓。也罢，直接称呼魔君比较妥当。” 随后走来的丽影正是梵音，看着墨檀微微一愣，满脸错愕地问道：“清微，你的意思是渊泓就是魔君？” 上清天尊道：“当初我们五人乘坐金龙时,便觉得渊泓行事诡异,却没想到是魔君亲自出马,混入神族之中。” 阿蘅想起上清天尊曾说过,梵音认识渊泓,才举荐他前来大荒,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层什么关系。 墨檀碧眸渐寒,直视眼前的青影：“天尊每次来的都很是时候,挑拨离间也用得恰到好处。你即承认不是她师父，又何故处处提醒阿蘅，戳穿她的伤处。” 上清天尊眉峰轻扬：“何来挑拨离间？魔君，此话当真不能乱讲，阿蘅虽非我亲自带大，我却对她视如己出。阿蘅在世间无依无靠，若没有一个仰仗，只怕又沦为随意拾掇的玩物。她已死过一次，魂魄再也受不得第二次重创。” 墨檀环住阿蘅的臂膀一紧：“那确实是本王之过，本王可立下重誓，日后决不会让阿蘅受到一丝伤害。” “一步错，步步错，魔君可分得清楚对阿蘅是情|欲还是占有欲？你能为一个之器随意取一名少女的性命，难保不会为天下将阿蘅弃之敝履。” “能否先把我放开……”阿蘅的话语无情绪波动，而墨檀却能感觉出，怀抱里的她身体紧紧绷起。 墨檀低头凝视阿蘅面容，缓缓将她松开：“阿蘅……” 阿蘅沉着脸，对上清天尊说道：“他的伤因我而起，也好几次救我性命，撇开师父之事，我着实对他有些亏欠。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些能不能等出去之后再讨论。” 梵音在一旁劝慰道：“禁术森林危险重重，蘅妹妹在难免受了些惊吓。清微，还是让蘅妹妹多调整一下吧。” 上清天尊敛转身走向树林：“阿蘅，随为师过来，有些事要单独问你。” 阿蘅脚步虚软地站起，手蓦地被墨檀拉住。 墨檀翕动薄唇想说什么，可到嘴边却化为无声。 阿蘅也不知说什么，干巴巴地说道：“我很快回来……” 墨檀听后脸色微缓，眉眼俱是暖意。 阿蘅掰开他的手指，心突突地跟了过去，心中懊恼这话为何说的如此暧昧。 上清天尊上下打量阿蘅，满含关切地问道：“阿蘅，这期间遇到什么事，可曾有受伤？” “没有受伤……”阿蘅摇头头，开始回忆，“起初有只红毛熊怪偷袭我们，它似乎有不死之身，屡次三番也杀不死它，只能被迫与凝玥分开。而后遇上一个变幻成凝玥的蛇妖，能将土地变成沼泽。她有八个弟妹，其中三个死在渊……墨檀手下，我被蛇妖抓去，见到禁术森林的主人，险些在他手下丧命。你们要找的补天之石，极可能在他手里。” 上清天尊道：“她的主人长得什么模样？” “他长着赤发，血瞳，蛇尾……”阿蘅顿了顿，没继续说出赤发蛇人与墨檀长相相似之事。 上清天尊来回踱步：“这一描述很像一个上古邪神，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已损落。” 阿蘅好奇道：“那他到底是何人？” “正是水神共工，为师也曾与你讲过，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失败后，怒触不周之山，世传不周山倒塌时，共工也再未现世，世人猜测他死在不周山的碎石之下。阿蘅，他的手下可是九头蛇身？” 阿蘅道：“是九条长着人头的蟒蛇，可随意变幻出人形。” “共工只有两名阴险狠毒的部下，一位是名叫浮游，自后共工叛变失败，浮游自刎后，化作红熊怨灵。另一位则是相柳，九头蛇身，能吐出恶臭沼泽，你们见到的蛇妖应该是他的九个分|身。” 阿蘅咬着唇：“如此说来，那赤发蛇人是共工无疑了。” 上清天尊思忖道：“如果是共工倒十分麻烦，他行事极端癫狂，嗜杀成性，还好你落到他手上，没有半点差池。阿蘅，你又是怎么脱险的？” 阿蘅不由瞟了不远处的墨檀一眼：“是他救了我，我那时受了蛇妖的迷惑，在被控制的状态下，亲手刺穿他的心脏。即使如此，他仍是将我从恶龙的口中救出……” 上清天尊朝阿蘅微笑道：“总之没事就好，为师知道阿蘅心地善良，但也分得清如今情势，所以对你十分放心，不过有些人有些事还是要多加防备。” 阿蘅低垂眼睑，轻轻应了声：“我知道的……” 上清天尊问道：“你说的恶龙可是两条蛟龙？” “恩，其中一条公龙葬身在山底之下，另一条好似怀有身孕。” 上清天尊道：“所谓雌雄连心，那母龙可能会顺着感应找过来。阿蘅不必担心，为师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阿蘅点了点头，不由升起一抹感激之情。 两人谈妥后回到原地，梵音凑上前来：“清微，你俩谈得如何？” 上清天尊道：“我们先离开此处，迟些恐怕暴露踪迹。” 梵音迟疑地瞟了眼墨檀：“那他……” 墨檀正闭目休憩，听见脚步声朝阿蘅看去，始终锁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沉淀着柔软。 阿蘅向墨檀走了过去，俯身问道：“可以站起来嘛？” 阿蘅故意将话语说的生疏客套，墨檀薄唇轻抿并不作声。 阿蘅只好柔声道：“你身负重伤，还是不要暴露行迹比较安全。” “不管你走哪，本王会一直陪伴，先扶本王起来……”墨檀握住阿蘅的手，将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 墨檀的身体天生冰冷，却引得阿蘅的脸颊滚烫，她也不好推开墨檀，勉为其难地将他扶起。 上清天尊轻嗤道：“堂堂魔君如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墨檀只是轻咳几声，对上清天尊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阿蘅好气又好笑，虽然看似墨檀将一半身体靠在她的身上，重量却是极轻的，也不知他是不是接机贴近阿蘅。 梵音赶紧圆场：“清微，若只留下魔君，也十分不妙，先抛下过往仇怨，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上清天尊甩手向树丛走去，其他三人默然跟在身后。 而在方圆百里之内，一大一小的身影骑着黑色蛟龙，飞驰在云雾之上。蛟龙如炬的目光扫视，突然长啸一声猛冲向地面。 只见森林深处一具乌黑的躯体倒挂在树干，赫然是被墨檀绞杀的公蛟龙。 母蛟龙用龙爪将尸体放倒地面，贴着公蛟龙的脸阵阵悲鸣。 小九惊呼一声：“小贪……” 紫衣女子拉着小九跳下龙身，抚摸公蛟龙僵硬的眼皮：“它已经死了。” 小九眼眶微红：“小贪马上做爹爹了，怎么会这样。” 紫衣女子环视四周：“他们应该还在附近，小婪带小九去跟主人禀报此事。” “三姐，那你呢？” “我自有分寸……” 身后突然传来吞咽的咕噜声，小九回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母蛟龙竟在啃食公蛟龙的尸体。 小九脸色发青：“三姐，这……” 紫衣女子叹息道：“它们也算以这种形式永远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囧，墨檀怎么在上清眼皮底下调戏阿蘅呢…… 谢谢开坑以来土豪们的包养~~ m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8 19:56:58 猪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08:49:17 猪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29 08:50:18 m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31 08:10:36 公子如兰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08 19:24:19 m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1 18:20:08 夜语嫣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1 19:09:13 沧海九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3 14:11:22 花药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9-23 15:58:55 雪颜墨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9-29 12:55:30 雪颜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9 12:56:02 雪颜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9 12:56:36 雪颜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9 12:56:44 雪颜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9-29 12:56:49 花间月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9-30 10:49:10 桃小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6 00:54:51 赵曦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8 08:50:27 街角~de樱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8 19:17:00 街角~de樱画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08 19:17:21 赵曦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28 19:15:31 第50章 迷雾杀阵 迷雾杀阵 天尚在晨曦,雾障重重弥散，糊化了周遭的密林。莫说前方的青衣，连身侧的特殊存在都看不清。 那人的胸膛熨帖着她的背,给阿蘅像被拥在怀里的感觉。 阿蘅一遍遍给自己打心理战，这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他因为自己受伤了，靠一靠其实也没什么…… “在想什么，身体绷得这么紧？” 在阿蘅胡思乱想之时，传来只有她能听见的喑哑声。 “可以不要贴这么近嘛？”阿蘅鼓起勇气如此说道。 对方静默了片刻，气氛微微僵硬。 阿蘅赶紧改口道：“我……只是不习惯靠得近……” 墨檀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身体前倾了些不再靠着她，却与阿蘅并排走在一处。 阿蘅刚歇了口气,腰际突然被他的手臂圈住,这次虽没之前暧昧，却能感觉他手指的触碰，有意无意地，把阿蘅的心揪颤了…… “这样可好……” 对面这明显吃豆腐的行为，阿蘅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真的一个人走不动嘛？” “你觉得呢……”墨檀不以为意地回答。 “……” “清微，这路走下去不太对头。”梵音触上身旁一颗从中间裂开的银杏树，“这棵树方才我也看到过，是不是我们又绕回了原来的地方？而且这雾霭好似越来越浓了。” 上清天尊抬眼瞥向银杏树，斟酌道：“我们抄的是下山斜坡，都是一路直下，原不该绕回原地，除非是他人设下的阵法，想把我们困死在此处。” 梵音忧虑道：“若是他人故意为之，岂不是我们已经暴露了？” “暴露并不大碍，只是他在明我在暗，很容易受制于人。这阵法没什么煞气，所以比较难察觉。看来布阵之人并非想立即置我们于死地，而是拖延我们下山的时间。” “这该如何是好……” 上清天尊淡然一笑：“容我想出破解之法，我们先停下休憩片刻，阿蘅可觉得累？” “还好……”阿蘅心不在焉地回道。其实她还求之不得，至少一时片刻可以从某人那里抽身。 阿蘅扶墨檀坐在石墩上，立刻隔开两个人的距离坐下。 墨檀眉头略不可见的蹙起，伸手抚上胸口的伤口。 阿蘅见状莫名心疼，此时雾气较浓，她也看不清墨檀的伤口恢复的如何，只好凑过身去查看。 墨檀的恢复能力是极强大的，才一个晚上创口已经自动缝合，只是仍看起来比较狰狞可怕。 阿蘅缓了口气，手腕突然被向下拉扯，整个人扑进那宽阔的胸膛，胸腰被一双坚实的手臂揽住。 “刚刚还躲得那么远，才一会就急着投怀送抱？”墨檀冷笑着揶揄道。 阿蘅顿时大囧，以身后的视角看，确实像她投怀送抱。虽然其他两人一时没说什么，但阿蘅能感觉到那四道视线直直地看向自己。 加上墨檀吐出的气息吹在她的耳垂，若有若无地如同轻柔地啄吻，更让阿蘅难耐之极。 “谁投怀送抱，明明是……”阿蘅话未说完，墨檀又搂着阿蘅，将她揽到身边坐下。 “本王有些疲了，你坐这里来让本王靠一靠。” 墨檀的话语云淡风轻，理所当然那般，阿蘅彻底无话了。似乎他恢复身份之后，性子也变回原来的模样，只是渊泓那股厚颜无耻的行径，他还原封不动的保留着。 上清天尊沉声道：“阿蘅坐到为师身边来。” 阿蘅有股如蒙大赦之感，臀部刚离开了点石墩，又被拉了回去。 阿蘅不禁对上那双碧眸，里头蕴藏着骇人的东西，使得她不敢枉动了。 “阿蘅，过来……”上清天尊又催促道。 阿蘅害怕墨檀又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而且他与上清天尊本来势同水火，只是碍于形势才暂时无事，还是不要让他们产生纠纷比较好。 阿蘅只好对上清天尊说道：“不了，坐这挺好的。” 上清天尊的脸色隐有不霁，却没再说对此什么。他从乔木上扯下一根树枝，在稀软的泥土上划动。 梵音离得较近，能清楚地看见他在画什么，诧异道：“清微，你的画是奇门遁甲图，和这迷雾阵有何关系？” “所谓阵法都是奇门遁甲衍化出来的，其破阵的关键也在其中。阵法分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煞气不足，应该还在休门，若是继续走下去会进入其他几门。伤门与惊门会横遭血灾，误入死门极可能死路一条，只有生门才是破解阵法的活路。” 梵音问道：“那如何避开死门，找到生门？” 上清天尊泰然一笑：“不用担心，休门的阵眼应该就在附近，它随我们走动而移动。” 墨檀拾起一颗石粒，猝然间将其抛向树林之中，一只麻雀从枝叶里掉落下来。细小的石粒敲破了麻雀的颅顶，血液一滴滴地落在地面。 墨檀漫不经心地道：“这只飞雀一直跟在后面，你说的阵眼应该就是它。” 上清天尊微微错愕，嗔怒道：“你弄死这只麻雀，又如何找到其他阵眼的所在？” 墨檀冷哼一声：“本王不懂奇门遁甲之术，也不屑一一破解耽误时间，只喜欢用最直接的方法……” 墨檀手臂微抬，从手心窜出黑火，触上身后一颗梧桐树。黑火迅速燃烧整棵梧桐树，然后蔓延上四周的树木。 一时之间，黑火不可阻挡地吞噬了大片森林，燃烧的声和坍塌声不绝于耳。 墨檀将阿蘅护在怀里，黑火未烧着她一丝。阿蘅头埋在墨檀胸膛，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一边又开始诧异。 不是说进了禁术森林，绝大多数的法力都会失效？难道是因为墨檀是魔的关系，所以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也难怪上清天尊会愿意与他同路，不过他即是得力帮手，又是极其的危险的存在，上清天尊对他应该相当小心。 将一切燃烧殆尽后，黑火跟着消失无踪，浓厚的雾霭也逐渐飘散开来。 梵音惊叹道：“居然一下子就破解了迷雾阵……” 上清天尊看着墨檀，嘴角抿起似笑非笑地弧度，转头对梵音道：“那个布阵之人就在西南方的生门，梵音将她活捉过来。” 梵音得了指示，一个箭步飞向西南方。只见焦黑的树木下，压着一个紫衣女子，不过她的下半身已换为蛇形，原本幽绿的鳞片也被烧成黑色。 “原来是蛇妖布的阵法。”梵音用*剑劈开焦木，擒住紫衣女子飞回原处，一把将她甩在地上。 紫衣女子低声呼痛，仍用愤恨地眼神扫视他人。 上清天尊道：“看她的相貌，应当是相柳的分|身。你布下阵法拖延时间，就是为了找来援兵？” 紫衣女子咯咯笑道：“对，我的主人马上要赶过来了，你们都得活不了……” 梵音用*剑抵着她的头颅，低声询问：“清微，这祸害该不该留……” “暂且留下她的性命，或许还有利用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晚更新，我真该死，真的，求鞭打…… 谢谢tittot04的手榴弹 tittot041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0-30 19:26:50 第51章 极北之地 黑火灼烧后遗留的痛苦，并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紫衣女子横卧在地上,疼得冷汗淋淋,蛇尾一阵阵痉挛抽搐。 即使如此,她仍是咬紧牙关，一面嗤笑上清天尊：“呵呵,我不过是贱命一条，主人怎么会因为我，而饶过你们的性命。” 上清天尊摇头：“你的价值并非于此，我只需从你身上知道补天之石的所在。” 紫衣女子啐了一口：“简直痴心妄想,你们的命尚且难保,还敢肖想补天之石？” 梵音柳叶眉微蹙，忧虑地环顾四周：“清微,此处被烧得满目疮痍,很容易引起注意，确实不能久待。” 上清天尊道：“先套出她的话，再想办法离开此处。” 梵音有些错愕：“可这蛇妖诡异多端，她怎会愿意轻易透露？” “放心，我自有打算……”上清天尊叹息着，看着摊开的素手，“可惜我神力被禁锢得无法施展，如今时间紧迫，只好借助上古神器之力。” 上清天尊抬起双臂，玉笋似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蘅竟听到了铮铮之声，而他指下似凝结出一条条金色的丝线。 “伏羲琴……” 头顶传来墨檀的低声喃语，阿蘅抬头向他看去。 只见他微眯的碧眸盯着上清天尊的一举一动，却好似蛰伏的波涛，随时可迸发出惊涛骇浪。而墨檀搂着她的手臂，也在一点点的缩紧，勒得阿蘅的肺部几乎岔气。 阿蘅慌忙道：“墨檀，松手……” 墨檀眉目舒展，惊醒般松开阿蘅，有点疲倦地扶上额头。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墨檀看到金色丝线会那么大反应？阿蘅再回头看向上清天尊，他手下已完全变幻出一把白玉古琴，而金色丝线便是玉琴的弦丝。 紫衣女子脸色惊变：“这竟是上古的伏羲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上清天尊对她的话不予理会，侧头对墨檀道:：“劳烦魔君护住阿蘅的心魂。” “用伏羲琴制服一只小小蛇妖，天尊居然会落魄至此。”墨檀捂住阿蘅的双耳，无奈地啧啧轻嗤。 “你要做什么……”紫衣女子赶紧捂住自己的双耳，恐慌地往后退缩。 “只需一个调子能控制她的心魂。”青袖一挥而就，指尖下的琴弦震荡开来，那琴音低沉婉转，须臾片刻便戛然而止，靡靡余音，缭绕未绝。 即使双耳被捂住，阿蘅仍是听到了那曲调。可是在墨檀的手掌下，一丝热流钻入颅顶，好似轻柔地安抚。 再看那紫衣女子，她捂住耳朵低垂着头，保持着一动不动地姿势。 上清天尊收回伏羲琴，沉声问道：“补天之石在何处？” “极北之地，巅峰之顶，隐藏在云雾之中。”紫衣女子毫无起伏、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蘅听紫衣女子如此说话，便知道她已被上清天尊控制，而阿蘅自己没受影响，大概是墨檀的关系。 阿蘅不由心道，只是一个调子便能控制人心，若是他继续弹下去呢…… 上清天尊又问：“禁术森林的出口又在哪里？” “能找到补天之石，自然出得了禁术森林。” 梵音略微沉吟：“极北之地，巅峰之顶？清微，我们如何能到得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失去大部分神力，即使能腾云驾雾也飞不了多久。” 上清天尊双眸一转，侧身瞧向墨檀：“这自然得靠魔君襄助了，魔君化为原型，载我们飞向顶峰，即能极速到达，又能避开追击。” 墨檀挑眉轻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卑躬屈膝做你们的飞骑？本王已知道补天之石和出口的所在，即可只带阿蘅前往，你们又与本王有何关系？” 上清天尊仍是不变声色：“既然魔君不愿相助也无可奈何，不过阿蘅是否会心甘情愿地跟魔君离开，或者魔君又打算巧取豪夺？” 墨檀周身释放出寒意，目光向阿蘅移去。阿蘅低垂眼睑，一言不发，她的回答不言而喻。 墨檀正色道：“要跟本王答应你的要求，除非天尊许诺一个条件。” “魔君但说无妨……” “离开大荒以后，有一样东西归本王所有，天尊无论如何都不能讨回。” 梵音急道：“清微，绝不能答应他，万一他讨要的是……” “就这么一言为定。”上清天尊回答得极其果断，也没有询问墨檀要的是什么。 阿蘅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忐忑不安，墨檀索要的无非就是补天之石吧，上清天尊千里迢迢跑来大荒也是为了那物，怎么这么快就答应墨檀，这明显是赔本的买卖啊。 墨檀低头对阿蘅柔声道：“阿蘅，退后几步。” 阿蘅正想着慌神，似惊醒般站了起来，退到梵音他们那边。 一道黑雾从墨檀脚底渗出，以昏天灭地之势吞没他的身影，甚至将阿蘅大片视线掩盖。黑雾中似乎有嘶嘶之声，阿蘅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勾了起来，双脚缓缓远离地面。她刚开始慌乱地挣扎一下，但很快意识到那是何物。 等黑雾消散之后，阿蘅发现自己趴在巨蛇光滑的背部，巨蛇的头颅转了过来，轻轻碰了碰阿蘅，好似轻柔地安慰。 梵音第一次见墨檀的原型，难免有些惊异。身旁的上清天尊已一个纵身飞到巨蛇的身上，对梵音说道：“快些上来……” 梵音回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紫衣女子：“那她怎么处置？” “把她带在身边，会有用处……” 巨蛇向北方飞驰，越过座座顶峰。阿蘅指着一座高山上一个红影道：“那下面的是不是凝玥？” 上清天尊道：“魔君，能否飞低些距离。” 巨蛇嘶鸣一声，勉为其难地降落一段距离，红影立即如飞鹤展翅向巨蛇飞来。 “凝玥无能，请天尊责罚……”凝玥幸喜若狂，向上清天尊半跪着请罪。 上清天尊微微一笑：“能回来就好。” 凝玥诧异地问道：“这条蛇是从哪儿来……” 上清天尊轻咳一声：“总之离开此处，我再慢慢告诉你。” 越向北部飞去，天也越发寒冷，云雾笼罩万物，已看不清四周的景象。 上清天尊斟酌道：“极北之地，这是最接近大荒的所在，难怪如此寒冷，那出口应该也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打完大荒的五人副本，后面就会比较精彩了，我下一章尽量进度快点 谢谢土豪君qaq特别是tittot041，两个手榴弹受宠若惊啊╰(*°▽°*)╯ tittot041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03 20:46:11 萌萌哒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04 23:33:31 tittot041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06 04:32:21 第52章 巅峰对决 此处是最接近大荒之地，天地缝合无日无月,皑皑白雪铺满顶峰,宛如寥寥几笔的素白画卷。 梵音环顾雪峰,沉吟道：“确实与大荒别无二致,只是我们从未见过补天之石，如不快些找出它,恐怕很难从禁术森林脱身。” “这里的天空很是奇特。”上清天尊逆着天顶投下的银光，仰视这白色苍茫所在,突然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梵音问道：“清微有何发现？” “如果所料无差,补天之石应该……” 震耳欲聋的嗡鸣声打断他的话语，天地被未知的巨大力量拉扯,摇摇晃晃好似随时会撕裂。 而下方一座巨型的山峰，无数山石滚落而下，像蜕皮的一般显现出半蛇人的轮廓。这“山人”眼皮缓缓睁开，赫然是一双猩红的眼瞳。 阿蘅惊愕道：“那座山怎么动起来了，不对，他好像是共工……” “那不是共工的本体，共工将一座山化作自己的模样，来阻止我们找到补天之石。”上清天尊俊脸凝重，青袖一甩直指天空，“劳烦魔君飞到天顶之上。” 黑蛇不耐地嘶鸣，头颅朝上空高仰，游弋的蛇尾划破云端，向银光的源头飞腾。 “山人”甩动长尾，直直立起身，伸出巨掌抓向黑蛇。 大概是石头比较僵硬，“山人”动作的十分迟缓，黑蛇轻而易举地避开危机。但他产生的震动着实不小，阿蘅险些摔了下去，还好有凝玥将她扶住。 此时黑蛇已飞到天顶，阿蘅发现这所谓的天空，不过是一道苍白屏障，如同墙壁一样阻隔外界，而在“墙壁”之中，似乎镶嵌着一颗五彩石。 凝玥问道：“那颗会不会就是补天之石？” 上清天尊目光如灼，嘴角浮出从容不迫的笑意：“正是我们苦寻的补天之石，想不到会在此处。” “清微，看那……”梵音指着另一头惊愕道。 只见一条黑蛟愤怒地向他们飞驰而来。与此同时，后方一个巨大的石掌猛然向他们拍了过来。在两面夹击下，黑蛇险险躲开石掌的偷袭。 上清天尊横下心来，运气最后一层神力，从黑蛇的身上跳离，向补天之石腾飞而去。 银色的纯粹光芒充斥视线，耀眼的好似要刺下双目。上清天尊伸出手臂，始终摸到补天之石的边缘，卯足最大的力劲将它扳下。 补天之石脱离“天顶”之时，轰然之间，大地崩裂出一片片的碎片，并迅速向下塌陷。禁术森林的万物，包括树木和山峰都随之下沉。 上清天尊本是孤注一掷，拿到补天之石的那一刻，一股久违的力量充盈丹田。 他不禁扶上心口，又惊又喜道：“神力居然恢复了，原来禁术森林靠补天之石来施展咒术。” 恢复神力一切都好办，上清天尊唤出青色闪电，击破苍白的“天顶”，只身从破洞飞了出去，梵音和凝玥也得以恢复，腾云驾雾跟随其后。 黑蛇最后望了眼废墟，吐出黑火形成一道黑色结界，然后载着阿蘅飞回大荒。 “清微……”梵音担忧地飞到上清天尊跟前。 上清天尊摊开双手，凝视着掌心的五彩石，叹息道：“真是白费功夫。” 梵音奇道：“这不是补天之石嘛，为何说白费功夫？” “你再仔细看看……” 五彩石看似晶莹剔透，然而它的边缘竟生出一丝裂痕，向周围缓缓扩散，逐渐形成诡异的龟裂状态，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梵音脸色发白：“补天之石是破损的？” “总之带回天界再想办法修补。” 黑蛇载着阿蘅盘旋在上空，吐出人语：“本王设下的结界困不了他一时，你们不想再与之纠缠就赶紧离开。” 神鳖察觉异变，缓缓睁开眼皮：“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不是说好将那个半蛇人交给我处置嘛？” “结界失效后，你要找的那人会出现，无需操之过急。”黑蛇的话语满含讽刺，转头又对上清天尊道，“天尊，本王暂且放你一马，下次见面绝非如此简单了。” 上清天尊但笑不语，看着黑蛇飞向日出尽头。 凝玥问道：“天尊，他是魔君？” 上清天尊点点头：“他是渊泓，也是魔君墨檀。” 凝玥捏紧银枪，震怒道：“渊泓竟是魔君？为何天尊就这么放他走了？” 上清天尊道：“我们刚恢复神力，本是大伤元气，还是先离开大荒再作打算。” 凝玥想起之前受了渊泓的羞辱，与魔族斗争时被墨檀绞杀了数十名爱将，一时新仇旧恨难以消弭，她便没听上清天尊之言，驾起云雾追逐墨檀而去。 梵音唤道：“凝玥回来……” 上清天尊摆摆手：“算了，由她去吧。” “可是蘅妹妹呢？” 上清天尊眸色渐深：“无须担心，她总会回来的……” …… 阿蘅伏在黑蛇身上，回忆刚刚经历后怕不已，不由问道：“那个共工还会追过来嘛？” 黑蛇嗤了一声：“补天之石在上清天尊那里，那些麻烦不会跟过来的。” 阿蘅思索道：“不对，你要的东西不是补天之石嘛，怎么就白白让他拿去了？” “那东西已归本王所属。” “啊，是什么东西……” 回答她的只是划破耳际的风声，阿蘅不免有些心累，自己逃来逃去，最终还是逃不过墨檀的手心，连上清天尊似乎也无暇顾她了。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把。 阿蘅正昏昏欲睡之时，后方传来一声断喝：“魔君，将阿蘅姑娘放下，我与你决一生死。” 阿蘅回头见一道红影追逐在后，正是气急败坏的凝玥。 阿蘅对凝玥相当感激的，在路上凝玥对自己多有照拂，而且即使要与墨檀决斗，也不想把阿蘅被牵扯在内。反之，阿蘅也不希望她有事。 黑蛇对那声音置若罔闻，凝玥更是怒不可遏，打算拼了一命也要将阿蘅救出。 凝玥手持银枪，正要击向黑蛇，一阵飓风袭来，将她吹离几丈的距离。 “魔君大人，您终于出来了，小人在外面等您好久。”如鬼哭狼嚎的呜咽声吓了阿蘅一跳，只见另一道红影载着巨型的团扇，屁颠颠地迎面而来。 阿蘅定睛一看，那妩媚多姿的来人竟是红绫。 红绫咂咂嘴问：“魔君大人，你后面追着的那男人婆是谁？” 黑蛇淡然道：“一个可有可无的麻烦。” “小麻烦的话只需来小人解决。”红绫从衣襟抽出另一把小团扇，眯着眼睛睨着杀气腾腾的凝玥。 “好，便交予你了……” 凝玥的银枪一击，竟将红绫的团扇刺破，红绫吓得双目圆瞪，慌忙回头向墨檀求救，才发现黑蛇已载着阿蘅不见踪影。 红绫险险地躲过银枪，欲哭无泪：“魔君大人，救命啊，小人打不过这男人婆……”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马上换工作了，估计这一礼拜会比较忙，有很多事务要移交。 不过忙完下一礼拜后，待在家里静养一段时间，等12月去新的地方上班。 这段休息的时候，更新会比较稳定，大家可以放心。 ------------------------------------------------ 对于更新速度道个歉，不是不想更新，第一次写古言，这篇文是我写的最纠结的，最痛苦。 其实每一章读者看几分钟的时候，我都花了五六个小时。大多数的休息时间都花在码字、发呆、想剧情上。然后悲剧的发现，不码字真的无所事事啊。 总之感觉谢谢投弹的，还有愿意买正版的童靴，你们的支持是三月的动力！ tittot041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07 01:25:15 花间月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07 08:34:23 第53章 执手之盟 墨檀化成的黑蛇以日行千里之速，腾空驾云疾飞。 阿蘅的视野下，两道火红的身影愈来愈远远，化为渺小的红点不见踪影。 阿蘅不由担心道：“红绫会不会有事？” 墨檀淡淡回复：“无需担心红绫，他逃出恶婆娘的手心，还是绰绰有余的。” 红绫不会有事就好，阿蘅吁了口气，又转念一心，她当前应该更关心自己的现状吧。 阿蘅正斟酌着要如何询问，这时墨檀厉声道：“阿蘅抓紧本王。” 阿蘅赶紧抱住墨檀的蛇身。蛇尾突地急转向下发飞去，快如惊雷闪电，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托着她平稳地随黑蛇落到草地。 墨檀卷住阿蘅的腰身，温柔地将她安放在地面。 此时已临夕阳西下，暮色悄然袭进天地，橙红的炫光点亮深黑蛇鳞，这一幕令阿蘅想起与墨檀在深谷相处的日子。那双碧色的眸子紧盯阿蘅失神的面容，悄悄地朝她低下头颅。 “阿蘅，你发什么呆？”黑蛇突出蛇信子，轻轻舔了舔阿蘅的脸颊。 阿蘅吓得倒退几步，捂住通红的脸了，闷闷道：“说了不要再舔我了。” 墨檀瞧她羞涩的模样，摆了摆蛇尾看似有点愉悦：“本王发现你在本王真身面前倒放得开些，莫非你更喜欢本王这幅样貌？若是这样，本王愿意一直这般与你共处。” “我哪有，尽在胡说！”阿蘅气愤地回道，真是无可奈何，墨檀好像越发喜欢调戏自己，比之渊泓过之无不及。 墨檀憋住笑意，瞥向不远处道：“阿蘅，还记得此处？“ 阿蘅随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因着天色太暗，没注意到所在之地。 层层竹林绕着的一栋小竹屋，孤零零地伫立着，随时要泯灭在降临的夜色中。 阿蘅小碎步跑了过去，扒开无人打理的灌木，推开破旧的篱笆。 这才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只是里面已经了无生机。阿蘅轻轻地抚摸院子的小石桌，沾上了一手厚厚的灰尘，真是破败的难以想象。 “阿蘅，若你希望，本王须臾片刻便将此处变回该有的模样。” 阿蘅回头一看，便见墨檀已变回人身蛇尾，他挑起指尖摩挲阿蘅的下颚，温柔地抚慰她。 “不用了，恢复从前有何用，这里不会再有人住了。”阿蘅别过脸，哑声说道。 “阿蘅……”墨檀顿了顿，又沉声道，“你师父的死虽然是本王的异蛇所为，不过本王当年发现一个奇特之处，异蛇杀死你师父那一天似中了魔障，几日之后才恢复神智，本王有过猜测是有人故意下了咒术，将异蛇引入你师父的所在。” 阿蘅困惑地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借你的手，杀害我的师父？” 墨檀叹了口气，只是揽起阿蘅抱入怀中。 阿蘅靠在墨檀胸膛，咬着唇道：“不管怎么样，师父的死你有一定责任。不过师父已死多时，我不想再追究是谁谋害，只是若让我发现真相，我一定不发过那人。” 墨檀问道：“阿蘅是否想在这多住几日？” 阿蘅摇摇头：“不了，住这里徒添伤感，你想带我去何处？” 阿蘅此话一讲，自然已默认跟随于他了，这一跟随极可能是一生一世。 墨檀抱住她的手紧了紧，柔声道：“本王有些事情要处理，可能有些危险，你跟在本王身侧，本王会护你周全，不让你伤到一丝毫毛。” “好，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厌烦为止。”阿蘅推开墨檀的怀抱，突然又正色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墨檀已猜到她打什么主意，嘴角的笑意荡然无存：“你是想找到木头人在何处？哼，本王大概知道他的所在。” 阿蘅惊愕道：“木头人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见他一面，只要一面就好，我想确认他的安全。” “你只需跟着本王即可……”墨檀弯下身猛地一把，将阿蘅横着抱起，朝高空的圆月腾云飞去 “阿蘅闭着眼睛，一会就到了。”墨檀低头吻了吻阿蘅的眼睑。 阿蘅只好合上眼睛，默想身边有着墨檀，才会让人安心。 才想那么一会，阿蘅的脚跟触到了地面，她疑惑地睁开眼睛惊愕不已，他未免也太快了吧…… 高耸入云的巨大树木遮蔽了月色，一只绿色的巨型萤火虫提着灯，瞧见两道从天而降的黑影，倏地一下逃进丛林。 这里似乎是瀛洲仙岛，也就是木头人居住的地方。但看起来和之前见到的不大一样，好似经历过一场毁灭性的火灾。 不过奇怪的是，一头是高耸入云的树木，另一头是满地的黑色废墟，就好像两个不同时空连接在一处。 “卡卡卡……”木头的摩擦声打断阿蘅的思忖。 阿蘅小心翼翼地朝声源走去，只见一只只萤火虫围绕着有着手臂和脚的木头，安静地守护在一边。那不正是许久未见的木头人嘛？ 木头人的双脚陷在长乱的草地中，双手挥出银色的光芒，在幽黑的夜幕之中散入丛林里。 被银光沾上的焦黑树木，在一瞬间变回原本的棕色，绿色的枝条冉冉生出。 阿蘅悄悄地踏前几步，无意踩在一根掉落的树干上。 发出的“咔擦”声吸引了木头人的注意，他瞧见藏在月色下阿蘅皎然的面容，所有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木头，你何时回到了瀛洲，走之前为何不告诉我，让我多担心你……” 阿蘅的话语中隐含着一丝怒火，她没想到是木头人自己离开，就算是他没法说话、没法表达，但至少也让她看见他离开。 木头人只是低垂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阿蘅见状不由心头一软，柔声道：“看见你在这里我就安心了。木头，谢谢你这段时间关照我。” 木头人霍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阿蘅，然后轻轻地摇摇头。 阿蘅不是很懂他摇头的意思，但也不愿去纠结是何含义了。 “我走了，木头，要好好照顾自己，外面的世界不适合像你这么单纯的人，别离开瀛洲仙岛了。” 木头人点点头，直直地盯着阿蘅转过身。 墨檀在不远处伫立，等阿蘅走进，揉了揉她的发顶：“如此这般，你的心结解开了吧。” 阿蘅似笑非笑道：“算是解开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你带我离开吧。” 墨檀轻笑一声，揽起阿蘅飞离仙岛。 木头人保持看他们离开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日月轮转了好几次，他才动了动身体。 他踉跄地踏出草地，露出一根银色的铁链。铁链锁住他两只木腿，使得他走路都一颠一簸。 不离开仙岛嘛？对，他确实不能离开，这是永生的诅咒，捆住了他所有。 他不知自己的木头心是否还会跳动，如果可以他想将它挖出，或者不会那么痛些…… 第54章 云顶道观 飞离瀛洲的途中，墨檀和阿蘅意外撞见了姗姗来迟的红绫。 出乎意外的是，素来注重外貌的红绫，一袭红衣被割成缕缕布条。原本妩媚动人的容颜，竟满是风尘污浊，如同街头乞丐。 阿蘅凭着他乘着的飞扇，才认出他是红绫，不免错愕道：“红绫，发生何事了，你身上怎么……” 红绫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个叫凝玥的臭婆娘，还我一路的摸打滚爬逃跑，魔君大人要为小人做主啊。” 墨檀一脸波澜不惊：“是你技不如人，若你有凝玥七成功力，便可轻易逃脱。” 红绫抽抽搭搭地耸耸肩：“魔君大人竟然知道我的本事，还放心我独身对方那个臭婆娘。” “本王既然知道你俩的底细，自然也知你不会死于她手，顶多是受点皮肉之伤。” 红绫如深闺怨妇，酸溜溜地抱怨：“也不怪魔君大人这么轻视小人，有了阿蘅哪顾得上其他了。” “你想报仇，有的是机会，他日与之战场相见。”墨檀的话中透着狠戾，连阿蘅听来都有心惊肉跳。 红绫抽出丝绢擦着面上的污渍，一面掩饰畏惧的神色，略带不安的说道：“魔君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墨檀一字一顿道：“回、魔、都。” 红绫面露诧异：“可之井已经崩塌了，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重回魔都？” “本王既然已决定，自有法子重建之井。”墨檀望向阿蘅，面色柔软起来，“只是此行较为凶险，本王决不能让阿蘅奔波涉险，也不放心把她独留人间。” 红绫赶紧道：“魔君大人放心的话，不如将阿蘅交予我的一个故人照看。他是个法力高强的道士，与神界并无来往，是一个绝对可以托付之人，他的道观也正巧在东海附近。” 墨檀有丝迟疑，最终下了决定：“本王不信外人，不过阿蘅急需安顿之所，也只能委屈她一时了。” 阿蘅思忖道，强悍的墨檀不愿带上自己，必定凶险得无暇顾她，她也不喜做人包袱，便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也想休息一下，你安心和红绫去吧。” “阿蘅这丫头果然识大体，难道魔君大人这么喜欢。”红绫捂嘴一笑，捋了捋衣袖道，“走吧，约莫飞行百公里就到他的道观。” 百来公里在墨檀他们而言，不过是须臾片刻，临海的高峰之上，耸入云端的白墙道观，如梦似幻仿佛顷刻泯灭。 红绫敲了敲前门，一个小道童开了门，揉揉眼仰视三人。为防横生是非，墨檀将蛇尾化为人身，小道童仍是被他凌冽的气场吓坏了。 小道童抖瑟道：“你们是何人？” 红绫俯下身，用团扇拍拍他脑门：“乖孩子，我是你师祖的老朋友，快给我们引荐。” 小道童摆摆胖乎乎的小手：“不行，我师祖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和你这个妖怪一样的人是朋友。” 说罢，小道童要正将门阖上，被红绫猛地卡住门把。 红绫眯着桃花眼，咧着嘴笑道：“你居然说我像妖怪，信不信我把你这个小团子煎炸了，再一口口吃掉。” “啊，妖怪要吃人了……”小道童脚底抹油般向里头跑去，一边朝道观里喊叫，顿时一群白衣道士蜂拥而来。 “哎呀呀，本想顾着老朋友的面子，正常点找他叙旧，看来还是行不通啊。”红绫翻了个白眼，执起团扇轻轻一挥。 一股飓风朝道士铺面而来，将他们吹得东倒西歪，好一幅闹腾的场面。 红绫大摇大摆地踏进道观，又是一扇将挡道的“障碍物”吹远，对背后微微鞠躬道：“魔君大人请进。” 墨檀牵着阿蘅进入院内，碧色的眸子俯视万物，淡淡说道：“还不叫你朋友赶紧现身。” “大人莫急，我那个朋友喜欢卖弄关子，将他徒孙逗弄一番，很快就会出来。” 只见红绫又要用团扇摆弄那些可怜的道士，突地从天顶传来声如洪钟的轻喝。 “你这红烧红鱼，又在跟本道的道观搞破坏，身后还来了两名贵客。” 红绫摇着团扇，正儿八经道：“既然知道来了贵客，你个老道士还不赶紧出来磕拜，摆什么臭架子。” 屋内大门“碰”得一声撞开，仍是只见人声不见人影：“请几位贵客挪步屋内。” “老道士的臭架子真是够足。”红绫轻嗤一声，又对墨檀谄媚道，“魔君大人，就给他一个薄面进屋吧，老道士委实不知轻重。” 阿蘅握着墨檀两只手，笑嘻嘻道：“毕竟是有求于人，咱们确实要给面子的，墨檀你说是不是？” 墨檀嘴角微翘没有做声，任阿蘅拉着他进屋。 一进屋便见一身素锦云纹的道长，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精雕细琢的面容清俊淡雅，和红绫说的“老”扯不上半点关系。 “哟，数百年不见，你这鲤鱼精还是老样子，一股胭脂气怎么仍洗不干净？”道长捂着鼻子，故作嫌恶地说道。 不愧是老损友，红绫一下子被戳中软肋，气呼呼道：“我何曾抹过胭脂，那明明是天生的香气，老不死的嘴巴还是那么毒。” 道长抿了口清茶，放下茶杯望向墨檀和阿蘅，悠悠地问道：“你带了何人过来？” 红绫戏谑道：“云朴子，你好歹活了上千年，居然看不出底细？” 道长细细打量阿蘅，沉声道：“这位姑娘应该是凡人，不过与平常人不同，她无一丝污浊之气，好似换过躯壳，新的躯壳绝不是凡物。” 红绫笑道：“妙哉，那另一位呢？” 道长视线转向墨檀，顿了会居然不敢再直视他，对红绫恼怒说道：“你居然把这等大人物带来了，我这小小道观可容不下他。” 红绫摇摇头：“非也，并不是魔君大人要住进你的小道观，而是阿蘅姑娘将借住几日。” 道长嘴唇抿起，不甘不愿道：“我这破观不容女眷，还请三位找其他住所。” 红绫愠怒道：“小气的老道人，都说了只住几天，有何不可的？多年的老朋友连面子都不给。” 道长一挥手，屋门再次打开：“哎，不是不给面子，而是你已经没有面子了，请速速离开吧。” “不给我面子也罢，魔君大人的面子总可以。” 道长发出一声叹息：“贫道确实不敢得罪魔君，只是也有为难之处。” 墨檀峰眉一挑，似已了然：“你和神界已有结盟？” “不瞒魔君，贫道和蓬莱的上清仙人有过一丝瓜葛，自知法力浅薄，实在不想掺合两族的斗争。” “你倒敢实话实话。也罢，本王也不放心阿蘅单独留下，离开此地吧。” 墨檀拉着阿蘅向门外走去，一拉一扯之间，阿蘅的袖子一缩，露出一枚银色的镯子。 道长双眸微亮，猝然喊道：“姑娘且慢……” 阿蘅转向道长，惊讶地问他：“道长还有何事？” 道长轻咳一声，诚恳地说道：“请姑娘留下住几天。” 红绫哭笑不得：“你个老道，怎么又变了个主意？” “贫道瞧姑娘是有缘之人，愿意在道观居住，必定有逼不得已之事，贫道怎么因为一己之私，而害姑娘来回奔波呢。” 红绫撅起嘴：“呵呵，你真是满嘴仁慈之心，谁知道是什么改变你主意。” 道长无视红绫，对阿蘅面露微笑：“贫道绝不会亏待姑娘，姑娘大可放心住在此处，等魔君接你离开。” 阿蘅点点头道：“好，那先谢过道长了。” 阿蘅又对墨檀柔声道：“不用担心我，你们先去办正事吧。” “阿蘅，本王知他不敢对你怎样，不过还需多加小心。”一条细小的黑蛇从墨檀的袖口钻进，溜进阿蘅的口袋中。 “这是本王的异蛇，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你的安全，还可提醒本王，尽快赶来救你。” “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墨檀摩挲阿蘅的头顶，将她鬓角的发丝顺在耳后，然后慢慢退了几步：“照顾好自己，等本王回来……” 阿蘅心头柔软起来，轻轻“嗯”了一声，目送墨檀和红绫飞离道观，远看高空身影如同一黑一红的细点，最终化为虚无…… 第55章 重回魔界 送离墨檀两人后，道长和蔼地对阿蘅说道：“姑娘可觉得累，贫道马上命徒孙准备一间厢房，虽道观简陋还望姑娘好生歇息。” 阿蘅感激道：“谢谢仙人招待，有能地方落脚已经很满意了。” “不必叫我仙人，叫云朴子就好，我只是凡人，并非仙体。” 阿蘅没听错的话，红绫与他认识了几千年，若只是凡人他如何活那么久。 云朴子看出阿蘅的想法，徐徐道来：“姑娘有所不知，并非只有仙魔鬼怪能活数千数万。相传数万年前灵鹫岛下有座村庄，名唤日堰村。村民靠捕鱼为生，一个童子救起一名鲛人，日夜陪伴左右。不想被他父母瞧见，杀死鲛人并蒸肉而分食给其他村民，从此那村庄患了瘟疫，脱离阎王的生死薄，永无生老病死之苦。” 阿蘅诧异道：“既然只是长生不老，为何称作瘟疫？” “凡事都有利有弊，那些村民白日看似与常人无异，一到夜晚就长出鱼鳞和鱼鳃，如同鲛人一般必须傍水而生。外来人得知村民长生不老的秘密，纷纷彻夜屠杀他们变成的鲛人，也获得长生不老之身……” 云朴子遥望窗外的日落西山，发出一声叹息：“日堰村民都死的死散的散，成了陌路亡魂无从归去，或隐姓埋名或躲进深山。每一处地方都待不长久，否则必定殒命。” 听了万年前的过往，阿蘅像亲身经历一般，竟触动不已。 云朴子凝视阿蘅秀目：“姑娘也猜得到，我就是那些村民的遗孤，拜了个修道的师傅，学了些防身的法术，在山上开了个道观，装作仙人来掩过长生不老的事实。” 阿蘅同感悲处，一时找不到话回应，垂着头捋了捋衣袖，银白的手镯不经意露出来。 云朴子问道：“姑娘的手镯能否给贫道看看。” 阿蘅抽出手镯，递到云朴子手里，他凛然的琢磨着手镯的花纹，沉声问道：“姑娘的手镯从何而来？” 阿蘅诚然回答：“一个老婆婆给我的，希望我转交给她的后人，可惜茫茫人海，我又怎么遇得上。” “那个老婆婆现在在何处？” “一只名叫烬融的肚子……”阿蘅觉得这话很不可思议，连忙又解释，“婆婆她还活着的，那里黑漆无光，毫无生迹，可她说待惯了，竟不愿出来了。” 云朴子似心有悸动，捏紧手镯：“她自其他原因不愿出来，也随她去吧。” 阿蘅问道：“云前辈认识婆婆？” “实不相瞒，她是我贱内，这手镯是村里的家传宝物，数千年她出走时戴在身上，想不到如今只见物不见人。” 见阿蘅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云朴子说道：“贫道修道前还是糟老头子，她没有慧根修道，也不喜我成了道士，便偷偷离开。” 云朴子将手镯递回阿蘅手里，阿蘅推拒道：“既然已经找到失主，就该物归原主了。” “所谓家传珍宝，对贫道已无大用处了，这手镯不同一般，佩戴在身，日后能帮着姑娘，贫道想我那婆子本也是想送给你的。” 阿蘅推拒不得，只好接着了。 “天已黑了，姑娘好生休息吧，徒孙会带你去厢房。” 阿蘅道了声谢，跟着小道士住进厢房后。晚上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回忆白日和道长的话，突然明白婆婆为何会离开道长了。 云朴子如今年轻俊美，而婆婆形如枯槁，若是女子估计很难承受这种事实。 阿蘅也是凡人，早晚有一天也会年老色衰，到时候就算墨檀不嫌弃她，她也会受不了自己。 这么想着，这一夜阿蘅更难以入眠了…… 阿蘅在道观住了二天，竟只有红绫接她离开。 阿蘅担忧地问：“墨檀呢？” 红绫不愿多做解释：“随我过去就知晓了。” “离开前先跟道长打声招呼吧，这几日多亏他款待了。” 红绫拉着阿蘅上了飞扇，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不必跟那老道多作功夫，他自然会明白的。” 飞扇一跃千里，载着阿蘅前往极北之地，一股寒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打在阿蘅裸露的肌肤，冷得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红绫一心赶路，全然不顾阿蘅感受。等降落地面，红绫才发现阿蘅的异样，连忙把红衣脱下，披到阿蘅身上，嘴里念叨着：“魔君发现我照顾不周那可麻烦了。” 阿蘅体温总算回暖了点，打量四周不禁惊骇不已：“这里怎么一地妖怪的尸体？” 红绫一脚踢开硕大金蟾的腐尸，轻嗤一声：“还不是之井崩塌后，这些低等妖兽没了魔族的管制，便跑出来作祟。魔君大人一修葺好，它们就跑来妄想阻扰，还不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 阿蘅听到之井已经修好，面露欣喜道：“那墨檀现在在何处？” 红绫指着不远处道：“随我过来……” 这极北之地日夜不分，昏天暗日，天顶处一道流星划着银色的圆弧，竟直直向地面的一处撞击，突地一束青色光芒一闪，将陨石击成灰尘粉屑。 阿蘅定睛一看，竟瞧见了一道熟悉的颀长黑影，她情不自禁地疾步向其飞奔过去。 “阿蘅，不要贸然过去。”红绫在后面大喊，可为时已晚，数道流星接踵而来，齐齐砸向那道黑影。 一柄青色长戟一个回旋，袭来的流星还未接触地面，就碰的化为虚无。 黑影飞向阿蘅，一把将她捞进坚实的怀抱中，剑眉微蹙道：“你身上怎生如此冰冷？” 红绫抹了把冷汗，赶紧转移话题：“那些天神真够卑鄙，每隔一段时间，让陨石坠落到之井里，就是以防我们将其修好，魔君大人只好在此坐镇，免得二日的辛苦功亏一篑。” 阿蘅微微一笑：“能修补就好，之井就附近？” 红绫怒了努嘴：“诺，不就在眼前嘛……” 第56章 风云再起 传说中的之井，看来是顶再普通不过的枯井，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阿蘅趴在井边朝里张望，腰际猛地被捞了起来，撞上背后的坚硬胸膛，一仰头便见墨檀紧蹙的峰眉下，那一双碧光流转的眸子。 红绫紧张地喊道：“阿蘅你个傻丫头，井里都是低等魔王的污浊之气，切莫轻易靠近。” 墨檀圈着阿蘅，揉搓她冰冷的手心：“有没有暖和一些？” 墨檀即是蛇身，躯体天生冰寒，却有股热流涌入阿蘅双手，徐徐溢满她的四肢百骸。 靠在墨檀的臂膀间，阿蘅只觉从未如此温暖， 红绫轻咳一声，指向西北部的星光道：“魔君大人，星陨即将再次砸落，快点带阿蘅进入之井吧。” 墨檀松开阿蘅，握紧幽磐戟，厉声说道：“还有一事……” 只见他身形一遁，如浮光掠影，在山脉划出一道青色光迹。 天地爆发剧烈翁鸣声，山脉似被横着切了刀，顶峰的无数巨石砸落，向之井砸来。而在某个界限之内，又被无形的结界拦住，形成一堵封死的石墙。 突地传来一阵刺耳的撞击，因是一颗星陨撞上了石墙。 墨檀化为黑雾钻进石墙的缝隙，重新屹立在阿蘅面前，一把抱起她跳入之井，耳语道：“阿蘅捂住口鼻，误吸入污秽之气。” 之井底下不见一物，如坠无底深渊，可他们飞行委实太快，不一会儿昏黄的光线射入阿蘅眼帘。 红绫揶揄地笑道：“丫头，还捏着鼻子作甚，可以呼吸了。” 阿蘅深吸了口气，茫然地环顾四周。 他们悬空在漫天黑云之上，云下是苍茫广淼的大陆，沉暗之色宛如吞噬天边微光的巨型黑兽。 红绫激动得脸颊赤红：“魔界……千年了……终于回来了……” 墨檀一只猿臂紧抱阿蘅，另一只持着幽磐戟，猛地劈开底下的黑色云雾。 一瞬之间，恍如天地变换，云雾被划开一道裂痕，风狂呼着拉锯着山川。 而在方圆百里之内，敏锐的魔族早已洞察这一异象。 一群魔族们匍匐在地，藏匿在密林间，静静地窥探着动向。顺着乌云的裂痕，一道青色闪电劈向天地，降临一片焦黑的土地。 那剧烈的撞击力掀起飓风，飞沙走石旋成陀螺形状。等一切肃静下来，一道藏昂的身影徐徐隐现，无暇的容颜无血色的素白，黑色蛇尾灵活地曳行。 瞧见那久违的尊贵身姿，魔族人欣喜若狂，却没人敢贸然上前，直到那半蛇之人轻喝一声：“吾辈族人何时成了一群鼠辈，躲躲藏藏的不敢现身？” “魔君大人回来了……”树林里爆发出翁鸣般的欢呼声，愣是把阿蘅吓了一跳。 树林飞出数十道黑影，在十步内不敢逾越似的停下，谦卑地跪伏在地。 那些魔族人一袭黑色披风遮住全身，仅露出相貌出众的阴沉面容，他们灼热的目光俯视墨檀，碾做尘埃般不敢接近。 一个年长的魔族人颤声道：“魔君大人回来，可是通过之井？” 墨檀道：“如今之井已经修好，从此魔神人三界可恢复往来。” 魔族人无不欣喜，面面相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墨檀沉声道：“没有本王的命令，尔等仍不可溜进人间。” 魔族人点头称是：“能修好之井，已是千年来的最大喜事，吾等必定听从魔君大人命令。” 墨檀挥手道：“尔等起身吧，无需过多拘礼。” 这一举动，魔族人竟觉得是无上殊荣，起身时注意到墨檀身后娇小女子。 看气息似乎只是个凡人，为何会和魔君大人一处？ 察觉他们视线都移向阿蘅，面露诧异之色，墨檀长袖一捋，将阿蘅遮蔽在后。 “魔君大人，这凡人女子是何人……”年长的魔族人胆怯地问道。 墨檀没有回答，此时一个火红的身影也从天而降，悻悻地念道着：“哎呀，魔君大人又不等我，明知我飞行速度慢。” 红绫将巨扇化小，飞入手中，摇了摇扇子道：“哈哈，你们好生敏锐，这么快就赶来欢迎魔君大人。” 魔族人个个露出嫌恶地目光，撇开了脸不愿理会红绫，阿蘅有种感觉，这些魔族人极其看不惯红绫的搔首弄姿。 墨檀握紧阿蘅的手，柔声道：“魔都的城门就在不远处，阿蘅随本王过去。” 魔族人簇拥着他们，尾随来到魔都城门，黑压压的魔族士兵守在城门之上。 见来了一群披着黑风衣的魔族人，魔族将领断然喝道：“一群魔族人竟敢在城门之外，是想聚众闹事？” 能感应魔君现身都是地位显赫，法力超群之人。那群士兵身份低微，自然感应不到墨檀强大的气息。 一个长者从魔族人群走出，露出冷峻的面露，轻蔑地笑道：“你们这些小杂碎，连千年前的魔君都没认出，如此有眼无珠，倒不如挖出来喂狗。” 听到“魔君”这两个词，魔族士兵面露诧异，现在的魔君不是离胤大人吗？ 那千年前的魔君墨檀如同传奇，只有百年修为的他们未见过真人相貌。 而那名说话的长者，是魔族的前使臣非阑，他们还是认得出的。 城门外那群魔族人喊道：“还不打开城门！” 就算所言为虚，门外的魔族人不是普通之辈，不能轻易得罪。 魔族将领脸色微变，对控制阀门的士兵喝道：“打开城门。” 魔族将领又抓住一个士兵，在他耳边悄然说道：“快将此事通知离胤大人。” 士兵得令，火速赶往魔殿，也就是魔君的住所。 黑铁城门在轰鸣声中缓缓开启，一列列士兵蜂拥而出，围成两排冗长的队伍，分散在一宽阔的大道上。 魔族将领带着士兵摘下头盔，朝墨檀等人单膝跪下。 墨檀睥睨着那些将士，孑然冷傲间散发出君王的气势，令那些士兵确信此人是千年前的魔君无疑。 待他们要进入魔都，一道阴风猛地袭来，凌厉之气似要割破肌肤。 一缕酱紫的流沙随着阴风，从城门吹拂而过，聚拢成一团修长的人形。 流沙化作紫色纱衣，流苏薄袖一拂，一张倾城绝丽的面容展露。 紫衣女子柳眉一挑，眸子蕴着深紫微光：“前魔君墨檀，千年不见，别来无恙。” 魔族人怒斥：“好你个离胤，不过是替代魔君管理魔界，竟以为可以李代桃僵了。” 红绫仰起脸，鼻头翘得老高：“魔君大人降临魔界，你早有感应，为何此时才来谒见，是畏惧魔君大人抢回你的宝座？” 离胤捂嘴讪笑：“千年前我曾说过，若是魔君回归，这宝座拱手相让，我岂会食言？也罢，这位置就还给魔君了。” 离胤虽说着恭敬的话语，仍是秀目带刺，瞥向墨檀身侧的阿蘅：“呵，墨檀在人间倒是悠闲，学起凡人的情情爱爱来了。” 第57章 媒妁之言 离胤不愧是女子，一眼看出阿蘅和墨檀的关系，魔族人无不惊异地端详阿蘅。 从外貌上看，阿蘅只是颇有姿色的凡人，除了躯体比较纯净，没任何特别之处，又是如何吸引万年禁欲的魔君墨檀的。 此时此刻，在众目共睹之下，墨檀牵住阿蘅的手，径直走进魔都，来到魔城的聚风台上，魔族人都疑惑地聚拢在台下。 强韧有力的手如飞鹰展开，青色的光芒凝结成一柄雕刻蛇纹的长戟，那蛇纹昭示着之器已完全归墨檀所有。 “幽磐戟！”台下爆发出夹杂喜悦的惊呼。 即使一些修为低微的魔族人，也能感应到长戟中，蕴含的强大威力。 “魔君大人居然获得了之器幽磐戟，看来我们魔族终于可以血洗千年的耻辱。”非阑长老捋着胡须，激动地说道。 墨檀那深刻的眉骨下，碧色的眸子凝视着阿蘅的容颜，声如洪钟道:“是借助阿蘅之力，魔族才获得幽磐戟，本王亏欠阿蘅良多，只能永世弥补于她。” 魔族人诧异不已，紧靠一个凡人，怎么获得世间难寻的幽磐戟的。 而阅历深的魔族人猜测出其中的奥妙。唯有以心灵纯净之人的血祭祀，幽磐戟才会认墨檀以主，但若是如此，那凡人女子怎么还会活着。 阿蘅知道墨檀这么说，是为了魔族人能接受她这个凡人，可旧事重提，她想起糟心的往事，狠狠掐了把墨檀握住她的手。 墨檀面色无恙，浅浅的笑意荡漾开来:“三日后便是本王迎娶阿蘅之日。” 全场的一片静默，连阿蘅都愣住了。 他这是先斩后奏还是巧取豪夺，连女方的意见都不征询一下吗？ 阿蘅有种骑虎难下之感，她完全没有嫁给墨檀的打算，在众人面前也不好驳了他的话，低声糯糯道:“墨檀，为何这么突然？” “先随本王回魔殿再谈。”倏地一下，墨檀瞬间消失，化为黑雾托起阿蘅，往魔都中心飞去。 魔殿的大门凌空高耸，赤红岩浆汩汩流淌在外围。飞檐黑瓦的背脊，雕刻着琉璃制的黑蛇，梁栋上涂布赤黑祥云。 阿蘅恍然打量着这瑰丽的大殿，而另一头墨檀走向黑玉宝座，阴寒冷冽地说道：“尽是女人的胭脂味。” 墨檀手握在把柄上，指骨微微用力，宝座顷刻被震碎，黑色碎粒随风飘散。 墨檀命令道：“替本王重新打造一副宝座，现在你们可以退下了。” “遵命，魔君大人。”魔使们畏惧地离开大殿，留下阿蘅和墨檀独处。 阿蘅思忖了片刻，定了定神道：“你说三日以后要娶我，都是真的？” 墨檀以移形换影，闪身到阿蘅跟前，将她拥入怀中：“本王从不食言，会永生永世对你好，你只需将自己托付给本王。” 阿蘅摇摇头，莫名觉得好笑：“嫁给你就是对我好嘛？这好像并没什么联系啊。你根本没考虑过我的想法，我虽然说过愿意跟随你，却还没答应要嫁给你。” 墨檀叹了口气：“你跟随本王来魔都，自然要一个正当的身份。否则魔族人不会接受一个凡人。本王思前想后，唯有你成了魔后，才能让你无虑的待在本王身边。” 这理由看似很合理，阿蘅还是不能接受：“可我还没这个心里准备。” 墨檀捋了捋阿蘅额前的碎发，不容置喙地说道：“本王给你三天时间适应，无论你有何想法，婚礼都会照常进行。” 阿蘅气得鼓起脸：“我就不能拒绝嘛？这婚结得太快了啦。” “是否凡人的三媒六聘，更容易让你接受？” “才不是……” 阿蘅知道墨檀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劝再多也没用，别过脸不想理他。 一只五指分明的手指沿着鼻尖滑下，勾起她圆润的下颌，将阿蘅的小脸挑到自己面前。 墨檀低垂着眼帘，眸色沉如深海，视线细细临摹她的面容。 “阿蘅……”他如获至宝似的喟叹一声，淡色的薄唇压住了阿蘅樱唇。 阿蘅心里有股闷气，紧闭嘴巴毫无回应。 墨檀温柔地舔吻阿蘅的唇畔，那触感湿润冰冷，似乎想以自己的方式打动她，如羽绒的饶痒激起阿蘅微微颤栗，不禁微张小口任墨檀的伸入舌头。 阿蘅被吻得七荤八素，在气息奄奄之声，终于推开墨檀的怀抱。 “我想洗澡……”阿蘅不经大脑地说出拒绝亲吻下去的理由，突然又想起之前在龙窟的浴池里，与墨檀赤身相对的那一幕，不由又脸红的一颤，抬头便见墨檀微亮的眸子凝视着自己。 等等，这不是邀请他一起洗啊…… 阿蘅退了几步，对墨檀警告道：“我洗澡时你决不能进来，否则的话，要我嫁给你，想也别想。” 墨檀眉眼俱是笑意：“本王答应你，不会踏进浴室。” 阿蘅舒了口气：“好，一言为定。” 墨檀派了几名侍女伺候阿蘅沐浴，浴池的水是被熔浆蒸腾出来，再被法术冷却后涌出来的。 金色的巨型蛇头被侍女扭开，泉水溢满了整个偌大的水池，这浴池极其宽阔，可以容下数十人洗漱，在里面沐浴如鱼入海。 阿蘅解开一个纽扣，对侍女们说道：“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能让其他人进来。” 阿蘅又想起墨檀的性子，又吩咐道：“若是你们的魔君硬闯进来，要立即向我汇报。” 侍女们强忍笑意，纷纷谦恭地离开。 被温热的泉水包裹着，身心皆舒适惬意。阿蘅靠在水池边，回想发生的种种磨难，不禁有种置身死地而后生之感。 她真的要嫁给墨檀了嘛，想想都不可思议。 墨檀从来吝啬于说情爱，唯一的一次告白就是在龙池时，他被刺伤后掉入水底前说的一句话。一回想那香艳的画面，阿蘅的脸颊便滚烫起来。 其实在红绫的风雅阁里，成了鬼魂的她与墨檀发生的那一夜，阿蘅是依稀记得的。墨檀的下半身与人的不一样，这种感受很难用言语形容…… 热气熏久了，容易使人昏昏沉沉，阿蘅觉得洗的差不多了，刚想从水池里爬起身。 突地，一个低哑磁性的声音响起：“本王刚进来，你就洗完了？” 一缕黑雾缓缓流窜而来，凝结成一道魁伟挺拔的身影。 阿蘅鲤鱼打挺般涌入水里，尴尬地掩住身子，怒气冲冲道：“你不说不进来嘛，这么说话不算话，别想我会嫁给你。” 墨檀俯下身，水面映着他邪狎地微笑：“这可并未毁掉诺言，本王明明答应的是不踏进浴室。” 第58章 风花雪月 “你这是抠字眼，耍无赖……”阿蘅白了眼墨檀，小脸埋进泉水，说话间冒出一股股气泡。 墨檀纵身一跃，墨黑蛇尾滑入水池中，鬼魅般游曳而来。 如瓮中之鳖的阿蘅，刚瞥见沉色的掠影闪过，倏然之间，她已被一双坚实的手臂抵在池壁上。 “躲进水里作甚，想淹死自己？” 墨檀精壮完美的上身浮了起来，浸湿的齐腰长发如漂着的海藻，水珠凝结在他深邃的轮廓。 阿蘅的视线无法从黑罂粟般的容颜移开，那双幽碧的眼瞳映着她呆愣的脸。 墨檀捏住阿蘅的鼻子：“居然还在发愣。” “墨檀，你好过分……”阿蘅羞恼地拍开他的手，遮上面也不是，遮下面也是不是， 反正都被看光了，她不再扭捏了，转过身正趴要上岸，墨檀突地从后环住她，不准她上去。 这一姿势太过暧昧，某个翘起的部位正对墨檀的胸膛，阿蘅上不去下不去的，只好尴尬地滑回水面。 阿蘅愠怒道：“成亲前能不碰我嘛？最起码的尊重总的有。” 墨檀勾唇浅笑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嫁给本王了？” 阿蘅咬咬舌头，懊悔不已：“我……我不知道，这也太快了。总之，我需要心里准备。” 墨檀将阿蘅抱上了岸，取出浴巾包裹她的身体：“本王来此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先把衣服穿好。” 阿蘅尚未安了下心，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墨檀拍拍掌：“你们都进来吧。” 门外的侍女们推门而进，见魔君也在浴室，表情无一丝波动。 其中一名侍女端着红木锦盒，里面装着一件素白纱裙。阿蘅在屏风后穿好纱裙，侍女给她梳理发髻。 阿蘅吩咐道：“梳个简单的就好。” 等阿蘅踏出屏风，见墨檀含笑着打量自己，脸微微泛红。 阿蘅身段是极好的，这纱裙贴身光滑，薄如蝉翼，轻似尘沙，每针每线都透着银光。头绾了个朝月髻，简单不失高雅，素净得如奔月仙子。 墨檀走到阿蘅跟前，牵着她的手向门外奔去：“随本王去一个地方。” 阿蘅瞪大眼睛，吃惊道：“墨檀，都天黑了，我们这是去哪？” 四匹长着飞翼的壮马拖着黑楠木制的马车，风风火火地乘云驾雾而来。 墨檀扶着阿蘅上了马车，说道：“到了那里自然知晓。” 马车内小榻上铺着柔软的棉席，小桌上摆着几盘小菜和一壶美酒。 墨檀道：“你随本王奔波劳累，晚上也没吃点东西，本王特地叫人做了点吃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阿蘅吐吐舌头：“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嗯，这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墨檀夹了一块竹笋喂进她嘴里，阿蘅细细咀嚼品味，竟觉得这味道极像师父烹饪的。这应该是墨檀琢磨她的口味，派人调和出来的味道，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想起刚认识墨檀不易接近的冷峻模样，阿蘅忍不住捂着嘴憋笑一声。 “你傻笑什么？”墨檀又夹了道五花肉，塞进阿蘅嘴里。 阿蘅被迫鼓着腮帮子咀嚼，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在想墨檀啥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墨檀放下筷子，斟了两杯美酒：“难道你不喜欢这般对你？” 阿蘅摇摇头：“哪有，只是有点意外，你的性子不像会做这事的人。” “本王只你这么好。”墨檀垂着脸斟酒，碧眸微微上扬，深锁阿蘅的目光，整个人魅惑至极。 “我不会喝酒。”阿蘅见墨檀递来酒杯，摆摆手拒绝接过。 “喝一点不会醉的。”墨檀上身微微前倾，黑色锦衣敞开一个小口，微凹的精致锁骨和光滑的胸膛若隐若现。 看着眼前这一幕，即使不喝酒，阿蘅也会迷醉了。 这人三番两次看光她的身子，还用色相迷惑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阿蘅是不会信他的话了，怀疑这家伙想故意灌醉自己。 “我只喝这一杯哟。”阿蘅举起杯子，和墨檀的酒杯碰了一下，晃出一小半的酒水，然后喝了下去。 这酒当真和墨檀说的一样，度数极低且爽朗入口，掺着蜜糖和果汁的香味。 “要不要再来一杯。”墨檀握着酒壶轻笑道。 “再倒一杯吧……”这滋味实在太好了，阿蘅忍不住再喝了一杯。 墨檀一边夹菜喂食，又给她倾倒美酒，阿蘅连喝了十杯，好不惬意。 阿蘅撩开车帘的流苏，俯瞰这异世大陆。飞马御空而起，拨开稀薄的云层，朝月落之处飞驰。陆地如沉寂在黑夜，混混沌沌瞧不清晰。 可在这时，大陆的边际出现亮白色，随着马车的逼近，那块迥异的陆地初见端倪。 马车降落到纯白的路面，阿蘅一打开车门，一股寒风迎面而来，可穿着薄纱的她一点也不冷。 鳞次栉比的树木在风雪中银装素裹，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仿佛自带银色光芒，点亮了这一块奇异的大地。 阿蘅诧异地问道：“刚刚在上空的时候，都没看到下雪，这里怎么来的雪花？” 墨檀带阿蘅来到一棵树下，让她伸手触摸低矮的树枝。 树枝上长着白色花瓣，冰冰凉凉的，轻轻一碰就散了开来，化作飞絮飘到阿蘅身上。 “好神奇，这些树长雪花。”阿蘅兴奋地说道，忍不住又拨弄白花，更多的雪絮飘了下来，如白色精灵围着两人打转。 “还有更好玩的。”墨檀拉着玩的不亦乐乎的阿蘅，来到不远处一方湖面，径直踏进水面。 “阿蘅过来。”墨檀展开臂膀呼唤阿蘅。 阿蘅见墨檀竟是悬在水面上，以为他用了法术，摇摇头道：“不要，会湿鞋的。” “傻瓜，本王会让你湿到嘛，快点走过来。” 阿蘅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原来湖上结了层坚硬光滑的冰面。 冰面委实过滑，阿蘅走得摇摇晃晃，一不留神脚底一滑，险些摔了下去。 墨檀飞身揽起阿蘅，半拥着她在冰面滑行，在飘扬的晶莹雪絮下，一黑一白的身影在月下轻舞，宛如置于白色的梦幻迷境。 微亮的晕光下，两道身影紧贴在一起，墨檀低下头吻住阿蘅的朱唇。大概之前的酒太醉人了，阿蘅虚软地靠在他胸膛，任他为所欲为。 两人温存了良久，墨檀终于松开阿蘅：“阿蘅，你可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太美了……” 墨檀吁了口气：“带你来果然是对的，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常带这里。” 阿蘅浮起红晕，忍不住问出困惑多时的问题：“墨檀你对我这么好，只是为了弥补那件事嘛？“ 墨檀嘴角浮出笑意：“本王活了上万多年，光为弥补对一个人好，本王得弥补多少人。那是绝不可能的，本王只对一个女人。” 阿蘅捶捶他的胸膛：“油嘴滑舌。” 墨檀拥住她的腰际，喟叹道：“阿蘅，你可愿意嫁我？” 这是墨檀第一次用“我”这个称呼，是在表现他的诚意嘛？ 阿蘅的心口仿佛被击中，说不出的酸软溢满全身，不经大脑回复他：“愿意……” 第59章 魔界风波 次日辰时，阿蘅途径廊道，揶揄声猛地响起。 “脸上如此阳光灿烂，莫非昨夜被魔君大人滋润了？” 阿蘅越过梁柱，瞥见红绫叼着草茎，慵懒闲散地倚着柱子。 阿蘅满脸愠怒:“你这人尽说荤话。” 红绫嬉笑道:“难道不是？我可看到大人带你去了迷都的雪林，去那里的都是魔族情侣，想不到魔君大人也学着浪漫了一回。” 阿蘅回想昨夜的风花雪月，嘴角不经意微翘，被红绫瞧在眼里。 红绫轻哼一声:“还说没有，这幸福的小样，叫我这单身千年的人，眼睛都看红了。” 阿蘅上下打量红绫，突地笑出了声。 红绫一脸纳闷:“好端端笑什么？” 阿蘅抽笑不已，别过头道:“没什么……” 红绫眯起桃花眼，凑过身问:“说，别跟我打马虎眼。” 阿蘅眨眨眼:“我实话实说，你老可别生气。” 红绫捋捋秀发:“我红绫岂会跟小女子一番见识。” 阿蘅笑意更甚了:“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女子，才可以和你般配，若是找个娇滴滴的，是你搂着她还是她搂着你。” 红绫被戳中痛处，胸口起伏:“你个臭丫头，要不是看魔君大人，我非狠狠揍你一顿不可。” 阿蘅故作无辜:“你都让我实话实话了，为何还要生气？” 红绫揪住团扇，想着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把怒气强行憋下了。 阿蘅见红绫没再生气，腆着脸道:“红绫你虽然有点……有点娘，不过我很喜欢你的个性，率真耿直，对人有体贴，以后你喜欢的人肯定幸福。” 红绫听完阿蘅的话，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怎么骂你，小丫头。” 阿蘅吐吐舌头，想起一事问道:“墨檀他去哪了？” 红绫摇着团扇，又恢复了悠哉悠哉:“魔君大人去了魔界的莽荒之地，处理一些要事，难道昨夜他没跟你说过。” “墨檀只说过他刚回魔都，很多事情要他亲力亲为，这几日估计极少时间陪我了。” 红绫笑道:“反正后天举行大婚仪式，你在魔界就有了身份，以后魔君大人就可以经常把你带在身边了。” 阿蘅问道:“难道嫁给墨檀会和现在不同？” “自然，魔族人极其轻视凡人，凡人在魔界得不到尊重。魔君大人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才想娶你过门的。” “难怪墨檀这么心急……” 两人正聊得不亦乐乎，猝然响起震天动地的敲钟声，在上空久久回荡。 红绫脸色一变:“是天蛊悬钟，有大事发生了！” 阿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红绫回道:“这钟是魔君大人布下的，若是有人想要闯入之井，会自行发出警铃。” “是不是神族的人？” “极有可能，只有法力好强之人，才可以不怕禁令，闯入之井，恐怕那人已经进入魔界了。” 红绫撸起长袖，抛出团扇化成飞行器:“我带一队人马去瞧瞧究竟，你在魔殿等魔君大人回来，千万别到处乱走。” 阿蘅对他点点头，目睹他离开后准回了房间。 刚躺到榻上准备小憩片刻，一道殷红长袖将她从榻上捞起。 阿蘅以为这道红影是红绫，定睛一看顿时惊愕不已。 “凝玥，你怎么在这？” “声音轻一点，我带你离开这里。”凝玥做了个嘘的动作，拉着阿蘅向敞开的窗户跑去，想来她是从那扇窗进来的。 阿蘅奋力挣扎道:“放手，凝玥，我不能离开魔都。” 凝玥惊异地回头，摸摸阿蘅的额头:“为何不愿离开，莫非那蛇人对你使了迷术。” 阿蘅好气又好笑道:“没有，我真的愿意留在这里。” “可天尊才是你的亲人，他十分担心你，你怎么可以跟着那个蛇人，貌似他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阿蘅沉默片刻，认真坚决地回道:“他间接害死我师父，毁了我之前的肉身，可我还是那么喜欢他，大概是我犯贱吧，竟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凝玥斜视阿蘅，说道:“若是有男人伤了我，我绝对会杀了他，大不了同归于尽。” 阿蘅一脸无奈:“你性格跟我完全不同，可如果你当真是我，或许你也会下不了手。墨檀虽有意无意伤过我，却也做了很多事弥补。我时常在想，与其两个人痛苦，为何不能化干戈为玉帛。我如今想知道的是，害死我师父的真正凶手是何人。” 凝玥轻哧一声，仍固执己见道:“无需说过多废话了，总之你必须跟我离开。” 凝玥点了阿蘅的奇穴，使她无法说话和动作，揽起她跳出窗台，朝之井腾云驾雾而去。 谁知早有重兵把手在此，凝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轻易就把那数名精兵消灭殆尽。 “又是你这个臭婆娘！”红绫带了一队人马赶来，见地上一堆死尸脸色阴冷起来。 凝玥揉揉手掌，朗笑道:“你们魔族的兵力不过如此，上次侥幸让你逃脱，这次不学乖一点，居然主动送上人头。” 红绫一字一顿道:“立即放下阿蘅，我会劝魔君大人饶你全尸。” 凝玥持起银枪，猛地刺入土地:“你们的魔君是赶不回来了，现在担心的应该是有没有命回去。” “真是狂妄。”红绫朝地上啐了一口，他是知道凝玥的厉害，但绝不能让阿蘅落入神族手上，否则魔君大人会让他万死不辞不可。 红绫对后面的手下喝道:“还不快上前擒下那个臭婆娘！” 手下们被凝玥的气场震慑，但兵人的素质使他们视生死于不顾，气势汹汹地朝凝玥冲了过去。 士兵拿着牌盾将其团团围住，堵的水泄不通，凝玥放下昏迷的阿蘅，将银枪从泥土抽出:“好，这么想寻死，老娘就成全你们。” 凝玥的银枪快如长虹贯日，猛似蛟龙出海，须臾片刻就刺倒了前排的几名盾兵。 其他的盾兵不禁向后一退，留出若干空隙。 凝玥见状，从缝隙飞身而入，刺杀躲在暗处射箭的弓兵。 杀了使暗箭的，其他就容易对付多了，上百名士兵很快所剩无几。 凝玥横起银枪，说道:“你们还想送死？” 剩下的士兵迅速逃离，凝玥收回银枪，嗤笑道:“一群没用的废物！” 她回头看向安置阿蘅的位置，竟发现空无一人，大呼中计。 肯定是那个娘娘腔带走了阿蘅…… 第60章 可男可女 红绫横抱着阿蘅，飞扇疾风御行，已远远离开那纷争之地。 他得意地自言自语：“这男人婆委实厉害，可惜脑子没长齐，这么轻易就上了当。要是她早点察觉，本大爷这条命就栽在她手里了。” 御空飞行好一会儿，一道银光倾轧而来，飞扇猝然间被戳开一个大洞。 红绫敏捷地避开另一道银光，目瞪口呆地回头看去，竟瞧见一道铿锵红影随追而来，不断地朝他们逼近。 红绫立即令飞扇以最快速度飞行，一边使用风遁秘术，唤出飓风挂向后面的来人。 周围的云雾被飓风吹开，而凝玥却岿然不动，直挺挺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红绫见甩不开凝玥，索性咬牙使出下策，把阿蘅安放在飞扇上，让其自行返回魔殿，他跳下飞扇孤身面对袭来的凝玥。 凝玥微微诧异，银枪直指红绫：“你这娘娘腔还敢抛下飞行武器，又在耍什么鬼主意？是怕死的不够快嘛？” “对付你这男人婆，有阿蘅在旁反倒多了累赘。”红绫鄙了凝玥一眼，从怀中掏出另一把桃花团扇，“你无需担心本大爷没有武器，本大爷身上还有很多把……” 凝玥傲然仰头，捏紧银抢笑道：“很好，我从不杀赤手空拳之人，你没了武器，我还不忍心动手杀你。” 红绫肠子都悔青了，把扇子往空中一抛：“那我把这扇子丢了可好，打来打去可不助于饭后消化。” “你不是说怀里还有很多把武器吗？”凝玥飞身一跃，如电光火石，闪到红绫跟前，银枪插向红绫的胸口…… 同一时间的方圆十里之外，巨大的飞扇托着昏迷的阿蘅，穿越缭在绕云雾间。 一缕紫色流沙随着阴风吹来，圈着巨扇的把柄，驶向西南面的峰顶。 飞扇降落地面后，紫色流沙化为婀娜人形，俯下身捏住阿蘅的下巴，笑意莫测：“看我捡了一个什么宝贝。” 阿蘅好似做了场噩梦，颠颠簸簸得万分难受。 她醒来时察觉自己躺在一座小木屋的小床上，扶着额头深思回忆，猛地想起凝玥把自己掳走一事。 阿蘅惊跳起身，愕然地环顾四周，难道她已回了蓬莱仙岛，若是墨檀发现她被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你还在魔界。”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修长挺拔的紫衫男子踱步过来。 阿蘅抬起头看清那男人的面孔，惊愕地问道：“你是何人？” 紫杉人轻笑道：“昨日还见了一面，这就不记得了？” 阿蘅打量这神秘男人，发现他的面容竟与叫离胤的魔女极其相像，但两人分明是一男一女，难不成是双生兄妹。 紫杉人仿佛看穿阿蘅所想，暧昧地拨了拨阿蘅的秀发：“白日我便是女人，到了夜晚我就成了男人，阴阳调和，可男可女，这不是极好的事？” 阿蘅仍是难以置信，这离胤女人模样时，是略带英气的倾国女子，男人模样的时候，竟比红绫还妖娆可人。 阿蘅缓了缓神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离胤慵懒地斜靠在床头，眯着秀目道：“这座小木屋是我修养的地方，魔族人都不知道它的所在。” 阿蘅不敢与离胤过多接近，猛地站起身道：“现在带我回魔殿，墨檀很快就会回来。” 离胤倏地张开眼，妩媚一笑道：“我为何要带你离开？此处难道没有魔殿住的舒服？想当初我做魔君时，常常跑来小木屋修养。” 阿蘅怒道：“墨檀以为我被神族抓走，他定会找上蓬莱的上清天尊，两方可能会有一场恶战，我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两族争斗，不正和魔君墨檀之意，他早就想找上清天尊算总账了。” 阿蘅捏紧拳头：“你这人真是卑鄙无耻。” “过奖过奖……：离胤柳眉轻挑，拱起身站立，旖旎地朝门外走去，“你好生休息，可别想到处乱跑，外面的吃人猛兽可不少。” 阿蘅气得不打一处来，冲到门口扳动门把，无论怎么使力，门都无法打开。 门外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你好生睡一觉，别再枉费力气了，累到了是自己吃亏。” 阿蘅猜出他在门上使了法术，颓然地坐回床上，稳下心想如何对策。 目前看来，这不男不女的离胤，还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说不定他另有阴谋。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不知墨檀从蛮荒回来了没，今夜她也没办法离开此处，只能等明天另作打算。 阿蘅辗转反侧了一夜，清晨时试着打开房门，居然很容易的推开了。 小木屋依山傍水，被栏杆围绕而起。栏杆外一排排桑树，错落有致地排布，细看下来，这处居所和凡间的并无很大差别，原来那离胤居然喜欢这种淡雅安逸的地方。 阿蘅走在鹅卵石铺成一条羊肠小道，见路边的石墩上摆满奇花异草，一个紫色长衫的窈窕女子，柔荑的手指捻着水壶的把手，给一盆粉色的春兰倾倒甘露。 晶莹的水滴溅在羊脂白玉的香腮，不经意的笑靥流转着秋波，若是普通男子见了她的模样，必定会被她的容貌所惑。 “这里风景美不美？”离胤的后背长眼睛般，不回头就察觉阿蘅过来了。 阿蘅别开眼：“美或不美，都跟我无任何瓜葛，因为我不会在此久待。” 离胤笑道：“你可以多待一段时间，反正小木屋住得下。” 阿蘅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你是不是因为墨檀回来，抢了你的宝座才故意找他麻烦？” 离胤叹息道：“你信或不信，我真的一点不在乎魔君这个称号。” 阿蘅摇摇头：“不信，若是不在乎，为何要囚禁我？” 离胤微微抬眼，眸中射出杀气：“某些*之事，我凭什么告诉你一个凡人？” 阿蘅顿时无话可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在哪里找到我的，我明明是被凝玥抓去的。” “凝玥是那个穿红色军装的女子？看她杀那些魔族兵卫的架势，武力相当的高强，那个红衣妖人必定丢了性命。” 你这样可男可女的才是妖人，阿蘅冲他瞪了一眼，当然这话她不敢贸然说出口。 其实离胤虽然长相妖媚，一举一动却有十足的男人气息，不施一点胭脂水粉，穿着也比较男性化，或许他个性更偏向于男人。 离胤偏头看阿蘅，目光尖锐：“看着我目不转睛作甚。” 阿蘅讪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变女人的时候，更好看一点。” 离胤紧蹙眉头，眼中射出杀意：“你胆敢再说一遍？是不是我男不男女不女，你觉得非常可笑。” 阿蘅微微愣怔，他昨天不是说这副可男可女很好嘛，怎么今天这么大反应？ 离胤朝阿蘅逼近，修长的身影挡住晨光，暗淡的阴影投了过来：“如果你今日死在这小木屋外，最爱你的墨檀永远也不会找到你的尸身。” 第61章 迷境之雾 红绫从泥浆中爬了出来，拖着一个同样沾满泥巴的人。 “哈哈，这下男人婆彻底变臭婆娘了，叫你追着本大爷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本大爷。”红绫得意忘形地踢了踢脚边的泥人。 “蠢女人空有蛮力，还不是中了计，栽到我手里。魔君大人知道我虏获神族第一勇士，非奖赏我不可，我得想好到时候向他要什么。” 把昏迷的凝玥搬上了飞扇，红绫正准备飞回魔都，高空流窜出一团黑雾，气势磅礴地降落下来。 红绫看出来人是谁，立即换成正儿八经的脸，满怀崇敬地说道：“魔君大人，我把神族第一勇士活捉了。” 黑雾化为伟岸的身影，看也没看凝玥一看，逮住红绫胳膊喝道：“阿蘅她在哪里？” 红绫瞪大眼睛：“我不是把阿蘅送回去了吗？她不在魔殿？” 墨檀怒斥道：“你和凝玥斗法，又是如何送阿蘅回魔殿？” “我……我用飞扇送她回去的……” 墨檀捏紧红绫胳膊：“阿蘅她不在魔殿，应该是谁掳走了她。” 红绫只感他的胳膊要被卸下来了，哭泣着跪伏下来：“魔君大人是小人法力不济，迫于无奈才让飞扇托着阿蘅独自回去，小人万死不辞，愿以死谢嘴。” 墨檀甩开红绫：“随本王找到阿蘅，将功补过，若是阿蘅有事，用你的命抵偿。” 红绫点头道：“是，魔君大人……” 红绫随墨檀方圆百里翻了个遍，终于在一处高峰找到破烂的团扇，可上面却空无一人。 红绫兢惧不已：“是不是谁带走了阿蘅？” 墨檀蹲下身，揣摩巨扇的把手：“这气息闻起来有丝熟悉……” 他沉吟片刻，豁然开朗：“本王知道何人带走了阿蘅。” 墨檀立起身，对红绫说道：“本王曾在阿蘅身上下个秘术，无论她在何处本王都可以找到她的所在，而这一次却无任何感应，极可能是阿蘅进入了那人制造的迷境。” 红绫问道：“那此人法力应当十分好强，我们魔族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本王已猜出是何人作为，只是无法知晓他在何处。” 红绫抹了汗：“那当如何是好？” “你在附近看看有没有魔力波动的痕迹，有的话说不定能找到那迷境的漏洞。” 红绫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说道：“一切听你吩咐，魔君大人……” 而在西北的树林处，两个女子也在对峙中。 阿蘅仰视离胤阴沉的面容，五脏六腑如置冰窟，冷得她全身毛孔颤栗。 离胤贴近阿蘅，突地停了下来，嘴角不住抽搐：“去照照你现在的模样，说几句就把你吓坏了？” 阿蘅呆了呆，尚未恢复过来：“你是在开玩笑？” 离胤触碰兰花的枝条，好似看着自己的孩子：“别高兴的太早，我也曾想过把你当花肥，不过凡人的*还是不够营养。” 离胤抱着一盆四季海棠朝屋内走去：“太阳烈了点，这海棠花晒不得太阳，还是放回屋内吧，你也随我回屋。” 说着残忍的话，对花却如此的温柔，阿蘅顿时觉得此人反复无常，疯癫之极，不知她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阿蘅随她回了屋，居然是被拉去做饭，魔族人不是无需饮食的吗？ 离胤抱来一个花猫，温柔地顺着它的毛，对阿蘅说道：“我养了一只猫，它的三餐就包给你了。” 阿蘅哭笑不得，她居然要为一只猫做饭，也罢，反正她也饿了…… 离胤见阿蘅在厨房擦着汗切菜，仿佛回忆起来什么，情不自禁地说道：“曾经也有一人为我在这里做饭。” 阿蘅嫌弃地白了他一样，她明明是为猫做菜好不好，怎么是为她了？ 阿蘅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只做好了两菜一汤。 离胤蹙着眉头看了过来：“你鼓敲了这么久，才做好两道菜？菜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阿蘅撇着嘴：“反正你是不吃的，就我和猫吃，要那么多菜做什么？” 离胤无奈道：“谁说我不吃的？” 阿蘅勺了碗汤，漫不经心地说道：“算我失策，我少吃点菜总行，你和猫多吃点。” 离胤轻哼一声，甩手离开木屋。 阿蘅等了她很久都没回来，猜想她是让给自己和猫吃的，想不到这人嘴巴狠，但人却还是不错的。 阿蘅吃完饭后，抱着猫在院子外走动，打量着地形想着离开的出路。 离胤说外面有吃人饿兽，也不知是不是吓唬自己，但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听他的话的意思，连墨檀都找不到这里。 如果墨檀也没有办法，只能靠她自己了，那个离胤离开后很久没有回来，阿蘅便把猫放了回去，大着胆子探路。 这地方貌似处在高处，树林茂盛葱荣，被稀薄的云雾围着。絮絮的细叶子飘了下来，掉在阿蘅的肩头。 阿蘅在经过的树上，会刻下标记，以防自己迷路。 可她越走越远，迷雾越发浓郁，她好似好难找到离开的方向了。 阿蘅正惆怅不已，想着若是离胤找来，她可麻烦了。突然身下发出一道亮光，阿蘅低头一看，发现是手镯发出来的。 阿蘅抬起左手的手镯，手镯射出的亮点指着一个方向。 是不是手镯在给自己指引方向？阿蘅想起云朴道长说过，这手镯以后会帮助自己，没想到用在了此处。 阿蘅朝指示的方向走去，走了大概两里路，迷雾渐渐稀薄起来，手镯真的在带她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终于跨越了一座树林，前方出现一乱石山峰围成的碎石路，与迷雾森林不同，那里寸草不生，却给阿蘅迥异的感觉，这里肯定是出口…… 阿蘅正准备出去，一个清丽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响起。 “居然趁我出去办事，找到了出口，你这个凡人倒有些本事，胆子也不小，一般常人听说有猛兽，都不敢贸然离开，不愧是墨檀看中的女人。” 阿蘅心道这个可遭了，差一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难道要顺应她回到小木屋？ 阿蘅很不甘心，跑出这个地方，说不定能让墨檀感应到她的存在。 墨檀不是说过无论她在哪，都可以找到她，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阿蘅卯足力朝出口狂奔，离胤见状惊异道：“还敢继续跑，看来你这命是想不要了。” 阿蘅只差一步就踏出通道，被离胤单手抓了起来。 离胤揶揄道：“真跟个小老鼠一样，又臭又倔，还在做拼命挣扎。” 阿蘅拼命推开离胤：“放开我，你不可能困我一辈子，墨檀总有一天找到我的。” “让我放开你去找墨檀？想的倒美，等他找来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死了。我得想个怎么整治你的法子，让你吸取这次教训。” 突地山石一阵颤栗，一个洪亮的声音自上空响起：“放开阿蘅！” 离胤不可置信地抬头一看，一个半人半蛇之人飞悬在上空，阴鸷的碧瞳睥睨着纠缠的两人。 离胤无奈地说道：“想不到魔君有点本事，居然找上门来了。” 墨檀桀骜一笑：“你的迷境确实很难让人发现，但方才阿蘅接近迷境的出口，本王又恰巧在迷境附近，便发现了这里。” 离胤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还以为我法术出了问题，看来魔君你运气不错，就这么把你的女人找到了。” 墨檀如飞鹰迫降，朝阿蘅展开硬朗的手臂：“现在把阿蘅归还本王。” 离胤摇摇头道：“我不还你的女人，你又能如何，有本事进来抢啊，哈哈哈哈……” 说罢，她抱起阿蘅向迷境内飞身而去…… 第62章 恩怨难清 眼睁睁见离胤飞走，墨檀愠怒得运起法力，雄厚的掌力倾轧向结界。 结界外一阵地动山摇，里头却文风不动。屡翻攻击后墨檀没再枉费力气，屏息凝神地琢磨起这封死的结界。 然而并无漏洞与缝隙，看来这离胤花了上千的功力才完善的这迷境，所以墨檀一时之内无法攻破。 斟酌片刻，墨檀化出幽磐戟，手被锋利的蛇纹划破，流出的血水粘上戟身。 墨檀闭紧眼瞳，将过半功力灌入幽磐戟中。瞬间幽磐戟青光乍现，长柄透如琉璃。 墨檀猛地把幽磐戟掷入结界中，如贯日长虹，破开迷雾霭障飞了进去。 他一个纵身顺势跟着闯入，幽磐戟回旋过来，飞回他的手中…… 小木屋内，阿蘅被离胤丢在草堆上，摔得她清醒过来。 阿蘅扶着额头，痛得呻吟：“刚刚是我好像听到墨檀的声音。” 离胤似笑非笑：“他已经进来了，不愧是魔君，我花费千年加固的结界，一下就被破坏了。” 阿蘅激动道：“墨檀他来了！” 离胤温柔地抚摸着兰花，猝然一把将其碾碎：“别高兴的太早。” 阿蘅道：“虽不知你和他有何纠葛，但能赢得了墨檀的，人三界极少有之。” 离胤凑到她跟前俯下身，清丽绝伦的脸贴近阿蘅：“你是在劝我不要不自量力？” 阿蘅有种不好的预感，向后退了退：“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无需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墨檀吧。” 离胤抚弄阿蘅的秀发，突地手指触在她额前，一根微小的紫色细丝钻进阿蘅的头顶…… 此时墨檀飞进密林，雾霭愈发浓烈，灌木延长成藤蔓，欲缠绕他的黑色蛇尾。 墨檀头也不回，接近他的灌木都枯竭发黑，发出如燃烧的吱吱声。 一棵棵乔木幻化为铁甲佣兵，昂扬笔直地围堵住墨檀的道路。 对付这些佣兵，墨檀游刃有余，但太费时间，他消灭周围一些佣兵后，悬在上空化出黑火涌了下来。 黑色的火海将佣兵吞没后，墨檀直接在上空飞驰，视野更加广阔，方便寻找阿蘅的踪迹。 一只巨型的黑鹰猝然从天顶迫降，尖锐的鹰爪刚要擒住墨檀。墨檀一个回神，幽磐戟一划，发出的青光看下巨鹰的爪子。 “本王刚少一个坐骑，你来的刚刚好。”墨檀飞上巨鹰的头顶，幻化出一根黑色铁链，套住巨鹰的脖子，将它拉扯往去的方向。 巨鹰痛苦得嘶鸣，被迫成了墨檀的坐骑，一些虾兵蟹将也被墨檀消灭殆尽。 墨檀好似反应到阿蘅的气息，往下方一看便见一栋小木屋，他迫使巨鹰降落地面，失去利爪的巨鹰颓然倒在地上。 墨檀朝里面唤道：“阿蘅，你可在屋内。” 这时屋门被打开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 离胤笑道：“魔君，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才一会就找过来了。” 墨檀沉声道：“阿蘅呢？你胆敢伤害她，本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真是一心一意的想着情人。放心，我只是请阿蘅姑娘在此作客，没有伤害过她分毫，不过要我还给你，恐怕没那么容易。” 墨檀道：“你有何目的？” 离胤道：“墨檀可记得有个名叫离殇的女子。” 墨檀记忆里没有印象，诚然顺道：“本王未曾耳闻。” 离胤哀叹道：“也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魔君怎么可能记得这个微不足道的名字。” 被她这么一说，墨檀更觉得莫名其妙，他从未对女人留心，唯一的刻骨铭心只对阿蘅。 墨檀不想与离胤过多牵扯，直截了当道：“现在阿蘅归还本王，本王既往不咎。” 离胤抬头仰视天空，说道：“魔君稍等片刻，我给你看样东西。” 天空一眨眼就瞬息万变，日轮飞速沉下地面，黑夜吞噬整个迷境。 “魔君，看看我是谁？”黑暗之中，一盏明灯点亮了离胤的面庞。 墨檀看清了后，微微错愕：“居然是你？” “果然变回男人，魔君才认出我这个小人物。”离胤故作忧伤地摇摇头。 墨檀豁然开朗：“你叫离胤，你姐姐叫离殇？” “魔君总算想起来了，说起来也不怪你，上万年前的时期，谁还记得那么多？” 墨檀问道：“当初遇你姐姐时，她还未化成人形，那她现在在何处？” 离胤抚摸胸口，诡异的一笑：“她在我身体内，我白天的模样就是姐姐人形的样子，你觉得她美不美？” 墨檀一听，脸色暗沉下来：“你吃掉了她？” 离胤道：“若是我不吃掉她，她的尸身会被其他异兽吃掉，倒不如融入我的体内。你当年承诺会回来看她，害她在笸箩峰等了你数百年，不眠不休，终于精疲力尽而死。” 墨檀垂眸陷入沉默，突地正视离胤：“本王遇见离殇时，她才是个年幼的白泽兽。那时恰逢魔界分成好几个阵营，还有小派余孽作祟，本王回魔界平定内乱，花了许久才将魔统一，那会着实忘了和你姐姐的约定。” 离胤道：“忘记这个词对魔君来说，是不是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墨檀脸色微愠：“若是你有私怨，冲本王来即可，不必以阿蘅要挟本王就范。” 离胤摇头道：“我早就说过，不会伤害她，现在就将她归回给你。” 离胤长袖一拂，掌带阴风掀开房门。 阿蘅神情涣散的走了出来，见到墨檀后双眸晶亮，扑进他的怀抱，话语微颤：“你终于出现了……“ 墨檀摩挲阿蘅的面颊，细细打量着她：“可曾受伤？” “没有，我很好。”阿蘅摇头梗咽着，握起墨檀的手，突感湿漉漉的痕迹，摊开他的掌心吓了一跳，“你手怎么流血了？” 墨檀忘记手被割破这一着，一面柔声安慰阿蘅，一面用法力治愈伤口：“只是小伤，有点法术很快痊愈。” 阿蘅见他伤口愈合，才松了口气。 离胤挥手道：“魔君带阿蘅离开吧，我这小地方就不再招待了。” 墨檀碧眸转向离胤，似水柔情变为冰寒刺骨：“你的目的只是这般？” 离胤无奈笑道：“只是要魔君想起曾有离殇这个存在。” 墨檀虽觉不太对劲，但阿蘅回到身边，对他来说已是极好之事。他横抱起阿蘅，下身化为黑雾飞出迷境。 阿蘅渐渐有些疲了，眼皮不住的下坠。墨檀见她的模样，抚摸她的眼帘，柔声道：“困的话，就睡吧，很快就回魔殿了。” 阿蘅安心地点点头，沉沉坠入梦靥。 也不知睡过了多久，一声炮竹声吵醒了阿蘅，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环顾四周才彻底回神。 卯时将至，晨曦冒出头来，透过红纱穿入绮靡的闺房。微风飘拂而过，摇曳了红烛，掀开了床幔，露出铜镜中架子旁的一件绯红嫁衣。 婀娜的侍女们推门而入，眉飞色舞地说道：“吉时将至，魔后该梳妆打扮了。” 这可是成亲的节奏？阿蘅彻底懵了…… 第63章 执子之手 手足无措的阿蘅下床后，侍女们涌上来替她穿上绯红嫁衣。 百般无奈的阿蘅抬起手臂，以便侍女给她系上一条金蟒红缂腰带：“会不会太快了点，我才刚回魔殿。” 侍女捂嘴一笑：“不早不早，魔君大人说过三日后大婚，今日不就是吗？” 阿蘅脸色沉了沉，墨檀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半点也不征询女方的意思，若是成亲以后那还得了。 阿蘅坐到梳妆台前，墨玉的青丝被一遍遍地从顶梳到尾，侍女们柔声吟唱：“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阿蘅诧异问道：“你们唱的叫什么曲子？” 侍女回答道：“魔君大人为了照顾姑娘的感受，特别吩咐这场婚嫁须得和凡人的仪式一样，我们才学了这首《喜梳》。” 阿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墨檀也就这种小事会顾及自己，像成亲这种简直跟强取豪夺没很大区别。待会见了墨檀本人，非得跟他说道说道。 隽黑黛粉描绘桂枝的峨眉，朱红唇脂涂抹樱桃的小口，铂金花钿轻轻点上眉间，双凤吐珠金冠戴在云鬓之上。阿蘅恍恍惚惚盯着镜中的女子，那分明媚照人仿佛不是自己。 红纱的鸾凤盖头遮住了阿蘅的面容，她被扶着上了一辆帷幔绣着丹凤朝阳的花轿。 花轿被四头火红的凤凰架着飞向殿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掀开了帷幕，温柔执着地牵住了阿蘅的手心。 阿蘅看不清四周的场景，只能听见琴瑟和鸣之声，但那冰冷的手掌却使她异常安心。 墨檀牵着阿蘅进了大殿，花生、枣子、百合洒满他们途径的地方。 本该三拜九叩，但因着墨檀不信天地，双方又无长者为尊，只简单的对拜了一下，阿蘅便被侍女送回了喜房。 阿蘅在喜塌上苦坐了良久，不准掀开红盖头，也不准来回走动，委实是十分无聊。 正昏昏欲睡之时，一道黑色蛇尾出现在红盖头狭小的视野下。阿蘅惊愕地向后退了退，一不小心头磕到床柱上。 “怎么还是如此冒失。”头顶传来清越的轻笑着，后脑勺却被温柔地抚摸。 阿蘅迟疑地说道：“你现在可以帮我掀开盖头吗？” 侍女离开喜房时，叮嘱阿蘅必须由魔君亲自掀开盖头， 墨檀揭开盖头道：“这是凡夫俗子的一套，本来在魔界是不做这套的。” 待阿蘅适应了光线，才窥见喜房的一二。 鎏金的琉璃宫灯下，双喜成祥的粘金红字贴在大门上，鸾凤百子缎缛铺上紫檀木床。炕旁摆放一顶青釉香炉，熏着白烟邈邈的瑞脑香。 红烛交相辉映下，墨檀含笑地凝视自己，阿蘅分外不自然起来，脸色如桃花红杏。 阿蘅哽咽一下，打破尴尬似的说道：“那你们魔界是怎么成亲的？” “若是魔族人中意一个女子，便会直接掳来，过一夜就成了自己的女人。”墨檀倾身靠近阿蘅，俊脸贴着她的面庞，那薄凉的嘴唇仿佛要啄吻她， 阿蘅偏过头，羞赧地说道：“照你说的这样，那和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 “魔族以强者为尊，能把喜欢的女人抢到手，也是他们的本事。”墨檀的胸膛愈发的贴紧阿蘅，逼得她节节后退。 “难以理喻，要是女方不喜欢男方怎么办？”阿蘅转念一想，若是她喜欢的人不是墨檀，那他会不会把自己也绑来成亲？ “那阿蘅不喜欢本王？”好似看穿阿蘅的想法，墨檀如此说道。 阿蘅无语梗咽了，貌似她和墨檀之间，从未吝啬说喜欢或爱之内的话。墨檀表达的方式，也就是你是我女人，必须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很好什么的。想想被这种性格强势的人所爱，真是值得头疼的一事。 “嗯？”墨檀又逼近了些，几乎压在阿蘅身上。 见墨檀不依不饶的追问，阿蘅只好干巴巴的承认了：“我不喜欢你就不会嫁你了。” 上方爆发出嗤嗤的悦耳笑声，仿佛被嘲弄般令阿蘅羞红了面，任命的埋在被褥里，气鼓鼓地说道：“叫我说出来还笑我，你到底几个意思？” 墨檀温柔地圈着阿蘅的腰际，凑在她珍珠般的耳垂说道：“这怎么会是嘲笑。阿蘅，你也是本王唯一喜欢过的女子。” 灼热的气流吐在阿蘅的耳畔，竟使她浑身瘫软了起来。墨檀扳正阿蘅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五指分明的手描摹她白玉皎洁的容颜。指尖顺着光滑的颈项滑下，解开百结红绳扣。 阿蘅有所察觉，连忙握紧墨檀的手，止住他的动作：“不行……” 墨檀笑着揶揄道：“为何不行，这不是洞房花烛夜？” 阿蘅支支吾吾道：“太早了啦。” 墨檀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手再次肆意妄为：“已过子时，真不早了。” 阿蘅推拒他的胸膛，突地想起一事：“你要碰我必须先答应一个条件。” 墨檀挑挑眉道：“哦？什么条件？” 阿蘅摆出正儿八经的面孔，一字一顿道：“成亲后你不能再如此强势了，凡事也要听听我的看法。” 墨檀握住阿蘅的手心，柔声道：“没有问题，娘子要以夫为天，夫君以娘子为地，天地交l合为一，方能融合和祥。” 阿蘅认同得点点头，又转念一想，这话听来怎生如此邪恶…… 两人交谈之间，阿蘅恍然发现，喜服早被墨檀褪下来，红绸肚兜斜斜垮垮。 见阿蘅仍是不自然的模样，墨檀难得发了善心：“是不是觉得太亮？“ “恩……”阿蘅捂住胸脯，羞涩地点点头。 墨檀朝双喜烛台吹了口气，摇曳的烛光瞬时泯灭。阿蘅轻轻恩了一声，似被触碰到某个禁忌的地方，整个室内一片春晖…… 第64章 青丝情思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 这几日几夜的极致欢爱，阿蘅被折腾的虚软不堪。想不到墨檀看似禁欲寡情，动其真格子却会要了人的命。这大概是蛇性本淫，墨檀的天性就是如此。 在某日清晨，阿蘅再也扛不住这种“凌虐”，推开墨檀的胸膛后跳下床。 墨檀未能尽兴，面色微恙：“阿蘅，好端端下床作甚？” 阿蘅穿戴衣物，憋屈地说道：“太久了，我受不了了，墨檀点到为止吧。” 墨檀轻笑一声：“好，等你以后适应了再说。” 阿蘅哽咽无语，她还是不要适应为好。 墨檀见阿蘅坐到梳妆台前，执起桃木梳梳理如云的秀发，不禁来到阿蘅身后，握住她拿梳子的手，柔声道：“本王来帮你梳妆。” 阿蘅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眸子满是怀疑的神色。 墨檀舒朗地微笑：“本王从未替女子梳妆，阿蘅你教本王可好。” 阿蘅勉为其难道：“墨檀好啊，不过你得全程听我的。” 墨檀应了声，梳理她的青丝时，时不时啄吻她的樱唇，害得阿蘅羞红着左闪右避。 墨檀是极其聪敏之人，阿蘅教他挽发髻的法子，几乎一学就会，甚至比阿蘅动手绾得更好。 在他修长素白的手指下，百花随云髻呈现在泛黄的铜镜前。 墨檀打开梳妆盒，取出黛粉和眉笔，问阿蘅道：“这是画眉用的吗？” 阿蘅点头称是：“是用来画眉的，不过我不会画。” 墨檀捻着眉笔粘着黛粉，一面说道：“凡间的恩爱夫妻，都是夫君替妻子画眉，以后即使你学不会，也没有关系。” 阿蘅奇道：“那你会画？” 墨檀摇摇头：“本王虽没有画过，但看那些宫娥的峨眉，大致知道怎么画的出来。” 阿蘅不太相信他的话：“若画的不好，我会洗掉哦。” 墨檀举起眉笔：“相信本王……” 阿蘅闭上眼皮，冰凉的眉笔涂在她眉上。墨檀一气呵成的画好后，沉声说道：“阿蘅，睁眼看看镜子。” 阿蘅盯着镜子的自己，连连称赞：“墨檀，你简直万能，好像没什么事情做不好的。” 墨檀吻了吻阿蘅的嘴角：“你夫君自然得什么都会，否则日后怎么照顾好你。 阿蘅佯装不在意地别过头，心扉处却温暖如春。 其余的妆容好画多了，阿蘅在墨檀妙手之下，已不似以往的清秀少女，颇有倾国绝丽的韵味。 墨檀扶着阿蘅站起，惊艳地打量她曼妙的身姿。 阿蘅总觉得墨檀灼热的视线，仿佛在火辣辣的烤焦自己，不禁害怕他又会做出某样禽兽的事情。 阿蘅拽着墨檀的手道：“墨檀，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这几天闷在房间有点难受了。” 墨檀虽猜出她的小心思，还是答应陪她出去逛一圈。 两人手牵手在魔殿的后花园溜达，花坛里花草树木是阿蘅在凡间从未见过的，好奇地问墨檀那些花的名字。 墨檀指着一棵树说道：“这种树白日看似非常寻常，到了晚上会绽放五彩缤纷的星火，点亮整个魔殿的夜景。” 阿蘅啧啧称叹：“那肯定很美，跟烟花一样。” 墨檀微笑道：“若是你喜欢，今天夜晚本王带你过来看看。” 阿蘅兴奋地点点头。 “哟呵，魔君大人，魔君大人啊，你终于出门了，小人等你出来很久了！” 一声作死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阿蘅听到这话不由羞红了脸。 这货一定是红绫吧，居然知道墨檀和她几日整天待在屋内*，莫非还偷了墙角不成？ 阿蘅阴沉着脸，看向红绫的方向，只见他站在凉亭的台子上，拼命地朝他们这边挥手，旁边似乎坐着一绿衣翩然的女子。 墨檀如云的黑袖随意一挥，红绫竟莫名其妙地翻倒外在地，回过神后对墨檀连连求饶：“魔君大人，小人不该关注你的洞房花烛夜，也绝对去没有偷听过。”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这么一说，阿蘅更觉得他有问题。 墨檀和阿蘅走到凉亭，红绫见状趴在地上不敢妄动。 墨檀沉声道：“本王相信你不敢偷偷接近喜房，因着十里之内，本王都可以感应动静。” 红绫含着哭腔说道：“魔君大人英明！” 阿蘅瞟向那绿衣的女子，发现由始至终她都是一动不动的，看似十分诡异。 那女子像被精心打扮了一番，绿色纱裙被镶满了点点流苏。容貌如中秋满月之色，昙花一现之姿，眉间如画，静如处子。 红绫见阿蘅注意到那女子，表情颇为得意地说道：“丫头，啊不，现在叫魔后了，你看得出这女子是谁？” 听到红绫提到自己，绿衣女子抬眸狠狠瞪着红绫，眼中蹦出的戾气与她清丽的妆容完全不合。 阿蘅膈应地说道：“红绫，你像以前那般叫我就行了，魔后这称呼听起来怪怪的。” 红绫瞟了眼墨檀：“可你已经嫁给了魔君大人，还叫你丫头太不合礼数了，除非魔君大人愿意小人这么无礼。” 墨檀说道：“阿蘅喜欢就行，称呼不过是形式。” 红绫噗嗤一笑，还不忘拍拍马屁：“魔君大人果然体恤小人，小人愿意做牛做马来回报大人。” 墨檀甩手道：“这种酸话以后不必再说，这女人到底是何人，看似十分眼熟。” 红绫傲然地抬头挺胸：“是小人活捉的神族第一勇士啊，小人把她做成了只能听我一个人命令的傀儡，不过我这人太过好心，留住了她的灵魂，没让她成为彻彻底底的人偶。” 阿蘅惊讶道：“她是凝玥？怎么穿成这般？” 红绫捂嘴笑道：“是小人故意给她打扮的，还是绿衣更适合她对不对？” 阿蘅点点头：“她现在确实很美，可惜我更喜欢之前英姿煞爽的凝玥。” 凝玥听了阿蘅的话，垂着眼眸露出羞愤之色。 红绫摆摆手：“她现在是俘虏，若是跟以前那样，我这条命就断在她手里了。她明明是女子，成天打扮得跟男人一般，还舞刀弄枪。我不过是让她尝尝做普通女人的滋味。” 阿蘅无奈地叹息：“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好过多插手，但答应我，不要伤害凝玥可好。” 红绫从石桌的盘子拿出糕点，走到凝玥跟前说道：“乖，吃一口，慢慢吃不急。” 凝玥机械地张嘴，细嚼慢咽地吃下糕点，这动作看似完全被红绫操作。 红绫回头对阿蘅笑道：“看吧，我对她可好了，吃的穿的从不亏待，没有做过一点伤她的事情。” 阿蘅默不作声，不好多说什么。 红绫低下身，给凝玥擦拭嘴角，温柔地说道：“吃的那么慢，嘴上还粘了东西，真是让人操心啊。” 也不知是不是阿蘅眼拙，她好似看到凝玥的脸上浮出可疑的红晕。 红绫拉起凝玥，朝墨檀鞠了一躬：“魔君大人，小人告退了。” 墨檀和阿蘅默然地凝视那一红一绿消失在芳草繁花之间…… 第65章 神魔纷争 争端初始 蓬莱之顶，有座巨石，集万年灵气，吸天地秽气不朽。 一袭青衣，栖石而坐。一副玉琴，扶弦而鸣。飞鸟被仙乐引诱，纷纷盘旋于上。 “清微……”急促的呼唤由云端传来，琴乐之音戛然而止。 上清天尊微微抬首，见缥缈云雾中飞来一娉婷仙子。 上清天尊端详她发白的面容，柔声问道：“梵音，神色为何如此慌张？” 梵音缓了口气道：“魔君墨檀重建了之井。” 上清天尊平静地说道：“魔君回神界之时，我已经得知此事。” 梵音迟疑道：“可凝玥她去了之井，好几日没有回蓬莱来。” 上清天尊云袖一挥，收回伏羲琴，猛地起身道：“早先就跟凝玥说过，不可莽撞行事，她总是死性不改。如今可好，落到魔族人手里。” 梵音劝慰道：“凝玥个性使然，一时也难以纠正。清微，该如何将凝玥从魔界救出。” 上清天尊沉声道：“如今之计，只能与魔君交涉了。” 而远在魔都的阿蘅，正被墨檀抱在怀中，两人坐在观星台的屋瓦上，欣赏着魔界不同于人间的夜景。 “这里的月亮好似更大更亮些。”阿蘅向夜空伸出素手，仿佛挥手就能碰到那如玉盘的明月。 墨檀道：“这和凡人的完全不同的，魔界的并非真正的月亮。” 阿蘅诧异地问道：“不是月亮是什么，我瞧除了大很多，没有很大的区别啊。” 墨檀笑道：“魔界是完全封闭的异世，除了之井再无其他通道。传说亿万年前閽魔大帝一手创建了魔界，捏造了天地万物。他有个极宠的妃子，是普通的凡人，十分思念凡间的故乡。閽魔为解她相思之情，用银镜制成你所见的明月。” 阿蘅恍然大悟：“看来这个閽魔大帝是个痴情人物。” 墨檀猝然贴紧阿蘅，两人鼻尖相抵：“那阿蘅你想要什么东西，本王会穷尽一切满足你。” 阿蘅愣了愣，笑出声道：“师父死后，我无依无靠了很久，直到遇到了你。我本是无欲无求之人，现在也只想平平静静地跟你度过此生，这就是我最大的夙愿。” 墨檀的碧眸泛起一丝涟漪，抱紧阿蘅柔软的身体，在她珍珠般的耳垂轻语：“如你所愿，在本王的庇护下，阿蘅一生都会无忧无虑。” 阿蘅不禁问出困扰她多时的问题：“墨檀，我是凡人，总有一天我会衰老，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年老色衰的模样？” 墨檀摇头道：“傻阿蘅，不会衰老的一天的，你感觉不到身体的异样吗？” 阿蘅满脸疑惑：“难道你说的是在瀛洲获得新躯体的那次，我除了身体轻盈些，没任何其他的感觉。” 墨檀说道：“就是那一次，用来制造你新躯壳的是仙木，会赋予你长生不老的能力。即使不能永生，本王也会带你去采取云顶天山的雾都雪莲，食了它的莲子也能长生不老。无论用什么法子，也不会让你离开本王。” 阿蘅头靠在墨檀胸膛，默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无声温存之间，黑夜乍现一道银色的流星，砸落西南部的荒山之上。 墨檀突地面色微凛，横抱阿蘅降落地面。 “墨檀，发生何事了？”阿蘅见愈来愈多的“流星”飞落，似乎是某种不祥之兆。 墨檀抱起阿蘅飞身：“本王送你回屋内。” 阿蘅阻止道：“不用了，你赶紧去吧，我也想在花园里溜达一圈。” 墨檀放下阿蘅，柔声道：“那你逛完后早点回去睡觉，切莫玩的太晚……” 阿蘅点点头：“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墨檀化为黑雾离开后，望着满园的火树银花，阿蘅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能平平安安过一生，或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之井被巨大的山石团团围堵，一团黑雾极快地飞出井口，屹立在一座巨石的顶峰。 而另一座巨石之顶，缥缈的仙气围绕着一男一女周身。 墨檀略带讽刺的说道：“上清天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上清天尊作了个揖：“恭喜魔君重回魔界。” 墨檀轻笑道：“还有一事，天尊该对本王贺喜。” 上清天尊“哦”了一声：“又是什么喜事？” “阿蘅前几日嫁给本王，如今她已是魔后，不该是可喜可贺之事？” 在梵音眼里，上清天尊的情绪极少外露，而此时听了墨檀的话语，他神情竟错愕无比，仿佛失去了某种至亲之人。 上清天尊哑声道：“阿蘅可是自愿嫁于你？” 墨檀轻笑一声：“阿蘅唯一喜欢、想嫁之人只有本王，你说她会不愿意？” 上清天尊倒退一步，深吸了口气：“也罢，她觉得值得就行，若是有一日你有负于她，我会亲自将她带走。” 墨檀正色道：“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听了两人的对话，梵音胸口闷痛，为何清微对阿蘅如此用心，难道只是因为那竹子精留给他的记忆，他内心深处已将阿蘅当做他至亲至爱的徒弟？ 上清天尊恢复泰然之色，问墨檀道：“神族将领凝玥可被魔君虏获？” 墨檀摇头道：“天尊此言差矣，凝玥是在魔都做客，可并非成神族俘虏。” 上清天尊道：“她待在魔都也有一些日子了，魔君可否将她交还神族。” 墨檀碧眸微眯：“天尊以为魔都是观光旅游之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凝玥在魔都待得很好，说不定她不想离开呢。” 梵音话中蕴怒：“魔君切莫巧舌如簧，凝玥若是少一根毫毛，必定会提前引发之战。” 墨檀看似不经意地瞟向梵音：“你又是什么身份，之战是你卑微之神可以提起？” 上清天尊衣袖一摆，让梵音退到身后，对墨檀说道：“梵音她说的不差，凝玥对神族极其重要，她的生死对之战有一定影响。” 墨檀捏紧手心，碧眸闪烁不定：“那天尊可记得千年前的之战，一个赤红乾坤刀的鲁莽青年？” 上清天尊如实回答：“我并不记得此人。” “也对，天尊杀了魔族尽千人，怎么可能记得一个。”墨檀叹息道，手中化出幽磐戟，对准上清天尊，“他是本王的手下爱将，也是魔族最具天赋之人，被你用卑鄙下流的手段虐杀。” 上清天尊陷入回忆，猝然想起有过此人，他斩杀那青年的手短确实不太入流，当时也是迫于无奈，因着这拿利器的青年，委实太过厉害。这墨檀对魔族的有能之士极其爱护，难怪他会如此记怀。 “当初天尊害本王折损一名爱将，如今魔族俘虏你另一名爱将，还未伤她半点，到底是谁对得起谁？” 梵音争辩道：“之战，生死存亡本就是兵家常事，那个魔族将领死在战场，是值得万人崇敬之事。” 墨檀狠厉道：“若死的是凝玥或者天尊，你还会大言不惭的说起此事？” 上清天尊沉默半响，回道：“不管以往如此，魔君把凝玥交还回来，神族和魔族或许还能缓和关系。” 墨檀冷哼一声：“凝玥不在本王手里，要如天尊所愿，恐怕非常之难。” 上清天尊叹息道：“看来我和魔族之战在所难免了。” 墨檀朗笑着展开猿臂，如黑鹰坠入之井：“恭候上清天尊带领你的神族再次来犯。” 人影化作黑雾消失匿迹，而大笑声仍在井底回荡不绝。 上清天尊甩手怒道：“回天界准备军队，这场仗竟然魔君想打，那我们照陪不误。” 第66章 浓语蜜言 一夕之间，整个魔界翻江倒海，弥漫着沉重的肃杀之气。 墨檀整顿战前军务，与阿蘅腻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少了。 阿蘅起初不知道墨檀的忙碌是因着战事，她以为仅仅是婚后堆砌的魔界要事，便很宽容的让墨檀留下她一个人去忙。 阿蘅一个人百无聊奈，便去找红绫唠唠嗑，顺便看看他有没有欺负凝玥。 在红绫府邸的水池长廊上，便见一红一绿的身影，几乎是贴在一起，投喂着水池里的硕大金鱼。 阿蘅一边叫红绫的名字，一边朝他们走了过来。 红绫回头看向阿蘅，笑道：“丫头，你怎么来了，没跟魔君甜蜜蜜吗？” 凝玥也转过了身，也不知是不是阿蘅心里作用，竟觉得她面容柔和温顺了许多，难道红绫还可以操纵凝玥的心态，她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俘虏，现在红绫跟前有种小鸟依人的样子。 阿蘅说道：“墨檀最近在忙魔界的事情，我帮不了他什么，只能默默在背后支持他。” 红绫点点头道：“也对，两族马上打战了，他忙碌也是正常之事。” 阿蘅惊讶道：“什么，要打仗了，为什么墨檀没有告诉我？” 红绫挠挠头：“大概是怕你担心吧。” 凝玥在一旁听了两人对话，温柔的神情猝然变化，愤怒羞愧不停轮换。 她脸憋的通红咬着嘴唇，似乎在拼元神冲破红绫的法术，血丝从她的嘴边溢出。 红绫神情慌张地凑到凝玥跟前，手指捏住她的嘴唇：“小玥，别咬自己，你要咬就咬我可以吗？” 说罢，红绫真把手指伸进她嘴里让她咬，凝玥狠狠地咬了一会，直到他的手指咬出来血，她才神色错乱的松开了指。 红绫抽出手指，笑道：“你咬人挺厉害的，才一会就出血了。” 凝玥低头看着他的手指，竟微微担心起来，秀目渗出晶莹的泪痕。 红绫轻轻捏捏她的脸，嬉笑道：“哭什么，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红绫什么伤没受过。” 凝玥羞愤地别过脸，脸颊上浮出两团红晕。 阿蘅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两人的问题，没想到凝玥女汉子似的人物，待在红绫身边，却如此的温顺可人。 本来阿蘅还想劝说红绫放了凝玥，看来还是不说为妙，两人说不定到最后真能成一对呢。 但转念一想，红绫和凝玥一个魔一个神，若是真的在一起，那岂不是天地不容之事。上清天尊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 阿蘅看着两人甜蜜的对视，抿着嘴愈发不安起来。 红绫老半天总算想起身边还有阿蘅，不好意思地揶揄道：“她这个女人很需要人照顾，我只好委屈点多多对她好了。” 阿蘅笑道：“是嘛，那你真要多照顾凝玥了。” 凝玥羞赧地瞪了红绫一眼，两人对视之间仿佛已无外人。 阿蘅不想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跟红绫告辞后起身离开。 阿蘅独自回了卧房，靠在靠椅上小憩，朦朦胧胧间，嘴角似被冰冷的事物温柔地触碰着。 阿蘅恍然睁开眼睛，见墨檀微潋的碧眸细细瞧着自己，看阿蘅醒了便一把将她抱到床榻上，话语有些嗔怪：“怎生睡到冷硬的椅子上，你是凡人，若是着凉怎么办？” 阿蘅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等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今天有些累了，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墨檀勾勾她的鼻子，笑道：“你说谎了……” 阿蘅莫名的“啊”了一声，现在她说谎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墨檀说道：“你说谎时，眼睛左瞟右瞟，脸还会有些泛红，十分可爱。” 阿蘅白了他一眼：“我很少说谎嘛，原来你这么了解我了，以后可怎么办？” “为何这么说？” 阿蘅嘟起嘴：“要是我有点小*，岂不是全会让你知道了。” 墨檀执起她的手：“已经是夫妻了，两人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说起隐瞒之事，阿蘅想起墨檀也有隐瞒，不悦地说道：“还说没有秘密，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吗？说，这半个月做什么去了，总是早出晚归。” 墨檀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知道了，本王并不是有心隐瞒，只是怕你担心罢了。本王和上清天尊必定会有一战，只是早与晚的事情。” 阿蘅听了不免有些难受。墨檀如今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天。上清天尊虽不算她的师父，但每次见他与师父相似的容颜，总说不出来的怀念，加上他如同师父般照顾自己，对他有说不清的感激。 阿蘅不希望看到两人都得你死我活，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制止。两人的千万年的恩怨，岂是她一个人就可以化解的。如今她的愿望，只能是两个人都平平安安。 墨檀知道阿蘅担心，揉搓她的手心安抚：“不必担心你的夫君，本王千年前就跟上清天尊打个平手，如今有了幽磐戟，他根本不是本王的对手。” 提及了幽磐戟，阿蘅不知为何脑仁发痛，低着头揉了揉眼皮。 在两人不知不觉之间，阿蘅的眼眸竟变了紫色，但瞬间就恢复成原本的琥珀色。 阿蘅抬起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可以给我瞧瞧幽磐戟吗？” 墨檀对阿蘅有求必应，爽快的化出幽磐戟。 阿蘅每次见到幽磐戟，心脏都会有丝抽搐，因着她的心脏曾经被它硬生生的贯穿过。 没有输入法力，幽磐戟看似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铜长戟。 阿蘅伸手触碰长戟，手指在蛇纹上摩挲时，被锋利的蛇纹割破，血从伤口流出，滴在幽磐戟的长柄上。 仿佛产生了错觉，阿蘅好似看到自己的血，居然是紫色的，被吸入幽磐戟里。 阿蘅伸开她的手指看，血液明明是红色，她怎么看成紫色的啦…… “小心一点触碰，这蛇纹如刀子锋利。”墨檀捏住阿蘅伤到的手指，凑过头吮吸伤口。 手指被温柔的含住，阿蘅想起前段时间两人的温存，脸上像火烧一样发热。 墨檀就着手指，贴进阿蘅的身体，温柔地圈着她纤细的腰际：“阿蘅，你脸红的时候好美，桃红花色……” 阿蘅虚软地靠在墨檀怀抱里，任他的手为所欲为…… 两人不知不觉间滚到了床头，墨檀亲吻阿蘅的额头，柔声说道：“阿蘅为本王生个孩子如何？” 和墨檀生个属于他们的孩子，阿蘅眨眨眼睛，竟无以伦比的向往。 阿蘅笑道：“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墨檀说道：“生个女孩像你，乖巧懂事，不让父母操心，以后嫁给最能与她匹配的男人。生个男孩要像本王，本王将此生功力教予他，若干年后，他能担任魔君之位，本王便带你隐居世外，过真正两人的世界。” 听了墨檀这么说，阿蘅不禁仿佛目睹那美好将来，突然抵着墨檀胸膛道：“这事可不能全听你说，以后我们的女儿跟谁两情相悦，便嫁给谁。我们的儿子不想当魔君，你也不能逼迫他。” 墨檀抚上阿蘅的肚子，揶揄道：“那你为本王多生些孩子，肯定会有符合本王心意的一个。” 阿蘅别过头，佯装嗔怒道：“那我生的其他孩子，你就不喜欢吗？还有，凭什么叫我生那么多，我又不是母猪！” 墨檀啄吻她的樱唇，温柔地说道：“你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自然都喜欢的，但最喜欢的必定是你。” 阿蘅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墨檀邪恶的手向下伸入，触碰到某个隐秘的地带：“但你的肚子还是本王决定的，本王让它怀多少就怀多少。” “啊……你个坏胚……色胚……别碰我……” 室内又一次春光乍泄…… 甜蜜着的两人不知道，战事在一个月之内悄然打响…… 这场战事阿蘅知道在所难免，她只能在魔殿默默祈福两人都平安无事。 可惜战事的捷报已传达到整个魔界，神族的军队驻扎在之井百里内的丹霞山。 阿蘅更难得见墨檀身影了，也不好打扰红绫的两人世界，要不待在书房里看书，要不在魔殿小范围内闲逛，竟遇上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第67章 兵戈相接 阿蘅刚想绕道而行，被那人抵在墙边。 “好久不见，已经从普通凡人晋升魔后了，恭喜恭喜啊。”离胤抬起阿蘅的下颚，言语轻佻地说道。 阿蘅怒道：“你溜进魔殿有想耍什么把戏？” 离胤吱了一声：“我还不是太想念你，特别来前来看望你的，还对我这么冷漠，真让我心寒啊。” 此时是青天白日，离胤是女子形态，被一个女人说这种话，阿蘅只觉得毛孔全部竖起来了。 阿蘅扭过头，躲过她的手：“少假惺惺，墨檀如果发现你来了，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离胤笑道：“那得让他过得来，现在不是即将交战嘛？他事物如此之多，怎么来的□□之术？” 阿蘅道：“等战事一了结，墨檀就会回来了。” 离胤哀叹地摇摇头：“那得让他回的来。” 阿蘅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离胤擒住阿蘅的脸颊，手触到她的额头：“等等，让我看看你这里。” 阿蘅闭上眼睛，感觉她的手指仿佛深入了自己的脑髓，似乎在摸索什么东西。 “不见了，太好了，你做的不错。”离胤欣喜得拍了拍阿蘅的肩膀，然后轻易的把她放开。 阿蘅瞪大眼睛：“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对我做了什么？” 离胤神秘莫测地说道：“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曾经做了什么，你好自为之，以后做了寡妇，还是有神族的人接你离开的。” 还未等阿蘅问话，离胤已化为一缕紫砂飘散。 阿蘅回忆在离胤的迷境，突然意识到肯定是那时，离胤对自己使了什么手段。然后她触碰了幽磐戟，一滴紫色的血吸入幽磐戟内。 阿蘅豁然开朗，离胤一定在幽磐戟做了手脚。 不行，她必须将此事告诉墨檀，可她已经好几日不见墨檀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而且魔殿的人少了很多。 有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 阿蘅无奈之下，跑去红绫的别院，居然看到他和凝玥都在。 阿蘅缓了口气说道：“红绫，太好了，你还在。” 红绫给凝玥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阿蘅：“怎么了，丫头，看到我这么开心。” 阿蘅急道：“带我去见墨檀，有件事必须告诉他。” 红绫笑道：“难道是你怀里宝宝了，怎么那么急？” 阿蘅扯住红绫的袖子：“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绝不能因为我让墨檀出事。” 红绫吃惊道：“丫头，你说什么，魔君大人怎么会有事，他可是天地最强之人，上清天尊根本打不赢他。” 阿蘅低着头，喃喃道：“可是有人对我做了手脚，我害怕他会中招。” 红绫停下摇扇的动作，难以置信道：“是谁对你做的手脚，他做了什么事情，魔君大人他怎么可能有事？” 阿蘅哽咽道：“一言难尽，在这里耽误时间，赶紧带我去见墨檀了。” 红绫迟疑道：“可两族已经打起来了，现在魔君大人就在战场上。” 阿蘅满脸不信：“怎么这么快？墨檀为什么不告诉我？” “咳，魔君大人还不是怕你担心，故意吩咐下来，整个魔殿的人都知道的，唯独不能告诉你啊。” 凝玥听了两人对话，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阿蘅抚上疼痛的胸口，好一会突然抬头，坚定地对红绫说道：“那你带我去战场，不管怎么样，必须让墨檀知道此事。” 丹霞山的山峰，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神族士兵，而对面云顶之上，神族的军队侵袭而来。 两方阵势原本旗鼓相当，这时墨檀乘坐着墨黑的巨型饕餮，持着幽磐戟破开云雾，带着如末日般的震恐，将局面的气势移向了魔族。 “怎么不见天尊？”墨檀放眼看去，竟没瞧到那刺目的青色身影，“也罢，先收拾你们这样虾兵蟹将。” 神族的将领听到墨檀的言论，震怒着指挥一队先锋向魔族冲去。 先锋抵进魔族的军队，与魔族的盾兵缠斗。 墨檀虽站在最前线，却没几个神族士兵敢接近他的，即使有不知死活的，也会被饕餮吞噬。 墨檀碧眸扫视下方神族军队，说道：“果然没了你的神族第一勇士，就失去了章法，看似如此不堪一击。” 墨檀猛地一拍饕餮的背，让它迅速降落丹霞山上，将躲在右方使暗箭的神族士兵绞杀。这一下就减少了被暗箭射死的魔族士兵的数量。 墨檀只身一人，带着饕餮在多如牛毛的神族士兵里厮杀，轻而易举的斩杀无数个人头，被饕餮吞入腹中的也不少。 不久之后，那些神族士兵居然不敢再袭击墨檀，成防御姿势远远的避退。 墨檀百无聊奈地收起幽磐戟，讽刺地挑眉：“神族居然如此没用，看来这场仗，你们自动投降吧。不过如果现在上清天尊出现，说不定有扭转局面的一丝可能。” 突地一阵琴音自上空传来，云顶的神族士兵捂住双耳，一股血丝从耳畔流了出来。 “魔君既然有心找本座，那只好奉陪到底了。”清冽的嗓音妙语连珠，配合着天籁般的琴音，竟觉得如此契合。 墨檀仰头望向天空，朗声笑道：“本王差点以为天尊落荒而逃了，天尊怎么现在才出现？” 上清天尊抚琴而谈：“自然是给魔君表现的机会，压轴的当然最好后头再上。” 墨檀眯起碧眸，驾着饕餮飞上天顶：“那么本王与天尊千万年的恩怨，如今可以好好算一算了。” 上清天尊笑道：“奉陪到底……” 伏羲琴虽看似不是利器，却能在弹奏中使听着产生幻觉，而墨檀功力深厚，幻觉困不住他。 但在弹奏之间，伏羲琴化出亿万银丝射向袭来的墨檀。 银丝又在空中聚拢成网状，如渔网一样套了过来。 那银丝根本没法割破，墨檀飞下饕餮的背，避开那速度极快的银网。 饕餮吃了太多东西，身躯十分的笨拙，根本无法避开银网，被紧紧勒住。它几番挣扎，银网反倒将它越勒越紧，滚成圆球状。 上清天尊又是一抚琴，数千的银色火焰弹出，将墨檀团团围住，堵得他水泄不通。 墨檀被银火包裹，须臾片刻，一缕黑雾从银火缝隙飘出，化成一道昂然身姿。 墨檀持幽磐戟一划，将银火一股打散。 上清天尊才抬起眸来，看向墨檀：“魔君千年功力有极大增进，加上幽磐戟如虎添翼，我承认自己确实打不过魔君。” 墨檀转身对视上清天尊：“本王看你还留了一手，很想试出你隐藏的功力。” 上清天尊叹了一声：“那魔君来试试吧。” 墨檀飞身而起，幽磐戟击向上清天尊。 上清天尊抬起伏羲琴，与幽磐戟直直相撞。 一个是最强之器，一个是上古尊神留下的法器。两兵器相撞，迸发出巨大的震波，底下厮杀的士兵均被震得摇摇晃晃。 墨檀突地咳了出声，鲜血从喉咙喷溅出来。 “你对本王使了什么下流手段？” 墨檀感觉自己的功力竟被幽磐戟吸食，想抛开幽磐戟却贴在手心，怎么都拿不下来。 上清天尊满脸错愕：“我从未对你用过卑鄙伎俩，你的幽磐戟被施了什么咒术。” 墨檀已无力回答他的话，浑身抽搐不已，黑色的蛇尾一卷，向深海跌去。 上清天尊眼睁睁地看着墨檀被海水吞没，再无其他动作。 一个将领飞了过来，请示道：“魔君失法坠海，要不要借机会杀了他。” 上清天尊摇头道：“不用，我既不会救他，也不会趁人之危，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第68章 生死别离 阿蘅乘坐着红绫的飞行团扇，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 神族与魔族的战争早已落幕，丹霞山下遍地都是尸体，流出的血水灌入附近的湖泊，将其染得猩红。 阿蘅哽咽道：“仗已经打完了，为什么回来的魔族军队没有墨檀？” 红绫安慰的拍拍她的肩：“魔君大人那么强大，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魔族将军说他也没见到墨檀，我好害怕离胤在幽磐戟做了古怪，墨檀千万不要有事。” 红绫说道：“或许魔君已经回魔界了，要不我们先去看看。” 阿蘅固执地摇摇头：“我有种直觉，墨檀没有回去，他就在这附近。” 红绫无奈地苦笑：“也罢，我们飞下去看看。” 团扇围绕着丹霞山旋转，靠近湖泊的岸边时，一条被水草包裹的“尸体”吸引了阿蘅的注意。 阿蘅指着那里道：“我好像看到那人有条蛇尾，我们下去看看。” 红绫有点不耐烦了：“魔君大人怎么可能成那样，应该只是普通的蛇怪，阿蘅你太大惊小怪了。” 红绫虽这么说着，还是带阿蘅落到地面。 阿蘅慌忙跑到那尸体跟前，颤抖着扒开水草，突然爆发出哭泣声：“墨檀，真的是你……” 红绫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的揉揉眼睛：“怎么可能，魔君大人，魔君大人怎么会这样……” 阿蘅紧紧抱着墨檀，用手触摸他的鼻息：“他有呼吸，墨檀还活着，若是他真的去了，我也会跟着他一起。” 红绫跪在地上，捏住墨檀的脉搏，发现几乎没有脉象：“魔君大人好像受了很大的伤，导致现在昏迷不醒。” 阿蘅注意到墨檀即使昏迷，幽磐戟仍握在他手心，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阿蘅咬牙切齿道：“一定是幽磐戟害的，是我害的墨檀……” 红绫诧异道：“丫头，到底是什么原因？这幽磐戟好像在蚕食魔君大人的法力。” 阿蘅的嘴唇咬出血丝，不稳地说道：“就是上次离胤绑走我的那次，她在我身上下了咒术，一旦我接近幽磐戟，就会把咒术传到它的身上。” 红绫怒道：“那个妖人，可恨，可恶，我非把她打的爹妈都不认识不可。” 阿蘅叹息道：“现在该如何是好，墨檀他好像越来越虚弱了。” 墨檀的皮肤原本素白，两人只是谈了半响，皮肤越发暗淡苍白起来。 红绫说道：“这幽磐戟如果吸光魔君大人的功力，魔君大人可能精力耗尽而死……” 阿蘅拽住红绫的手臂，紧张地说道：“那有什么办法，这幽磐戟怎么都扯不下来。” “只能找施法的人了，可那离胤肯定不会救魔君大人……” 阿蘅摇摇头：“不管怎么样，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团扇载着红绫和阿蘅来到离胤的迷境，两人站在迷境的结界外正不知如何进入。 一道紫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笑靥如花：“阿蘅，你果然来找我了。” 阿蘅哑声恳求道：“离胤，求你放过墨檀，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如果因果报应，请让我一个人承担。” 离胤长袖一挥，不屑道：“你一个凡人，能保住自己的贱命就很不错了，还想妄图掺和进来，哈哈哈……” 阿蘅跪了下来：“求你，你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救救墨檀……” 一旁的红绫原本想忍气吞声，见阿蘅居然跪下：“你这个傻丫头，干嘛跪这个妖人，她不救的话，肯定还有其他法子的，傻丫头快起来……” 阿蘅说什么都不起来，对着离胤的方向拜了三个响头，声音之重让红绫心痛无比。 离胤沉默良久，说道：“你真傻，太傻了，傻得跟我姐姐一样，我最讨厌像这样的痴人。” 红绫蹙着眉头问：“你姐姐是谁？” 离胤笑道：“她是个不值一提的人，死之前还没化成人形，却对天下第一的魔君深情不已，可惜魔君只把她当宠物看待，什么承诺都是浮云。要是我姐姐还活着，肯定会很羡慕你这个傻女人。” 阿蘅头始终贴在地面，血水从额头滴落下来，把周围染得血红。 离胤背过身道：“也罢，有个法子可以救你的墨檀，你可以愿意一命换一命。” 阿蘅霍地抬头，泪水涟涟：“没有问题，请告诉我方法。” 离胤沉声道：“像你之前被墨檀杀死那般，让幽磐戟贯穿你的心脏，用血祭活幽磐戟，被吸食的功力又会回到墨檀身上，因为上次幽磐戟是你开启，这次也是你的血才有效。” 阿蘅点了点头：“好，失去了墨檀我生不如死，这条命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红绫怒道：“傻丫头，你真的信她的话，如果她故意骗你自杀怎么办？” 阿蘅垂着眼眸，似下了很大决定“我信她，她应该不会骗我。” “可我不信，还有其他法子的，千万别做傻事啊。” 阿蘅握住墨檀拿幽磐戟的手，似乎琢磨如何动手。 红绫见状，刚把幽磐戟拿起，让它远离阿蘅。阿蘅突然倾身一顶，胸口撞向幽磐戟，活生生地把她心脏贯穿。 红绫拿着长戟的一端，完全瞎蒙了：“阿蘅，你怎么这样，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死掉！就算魔君大人醒来了，见你的模样也会痛不欲生。” 鲜血像瀑布一样涌了出来，就如同那时她被墨檀杀死那一刻，不过此时此事她是自愿的。 阿蘅嘴角也渗出血丝，她俯下身温柔地吻着墨檀冰冷的薄唇：“对不起，替我好好活下去。” 阿蘅阖上眼帘，沉沉地倒了下去。 第69章 魂飞魄散 血迹沾染萋萋芳草，蝉鸣鸦喝打破死寂。阿蘅被贯穿胸膛的躯体，紧紧依靠着墨檀，手耷拉在他的身上，两人仿佛相拥而眠。 幽磐戟吸食阿蘅流出的血液，沉黑的长戟迸发青色琉璃光泽，细水流长得涌入墨檀的体内。 离胤沉着脸俯视阿蘅：“傻女人，就这么死了。还好死得其所，帮你的墨檀脱离险境，不过他醒来看见你的尸体，又会有什么想法。” 他复而叹息道：“墨檀啊墨檀，当初你害我失去至亲之人，如今我使你至爱之人丧命，这笔账也算一笔勾销了。” 红绫被触怒道：“妖人，你说一笔勾销，便可以一笔勾销？待魔君大人清醒，非将你削皮剃骨不可。” 离胤紫袖一拢，竟将整个迷境回收，身躯化为紫砂随风而去，声音仍在飘荡：“我既然敢如此做，自然不怕他找我麻烦。” 幽磐戟内的功力全部回流墨檀体内，墨檀的四肢微微颤抖起来，眼睑缓缓睁开使碧眸乍现。 墨檀尝到了嘴唇的血腥味，他恍惚着触摸嘴角，突地坐起身见一具熟悉的躯体，颓废地倒在他的身侧。 “阿蘅……”墨檀难以置信地抱起那满是血腥的尸体，紧紧得抱在怀中，手触摸她胸口的贯穿伤，“是谁干的？” 红绫颓然地跪伏下来：“是离胤怂恿阿蘅拿幽磐戟自尽，小人阻止不了，实在罪该万死……” 墨檀阴沉之声似来自深渊幽冥：“离胤他在何处？” “他已经跑了……” 墨檀微颤着抚摸阿蘅沾血的面庞：“一笔仇以后再算，当务之急就是救活阿蘅。” 红绫劝慰道：“被幽磐戟血祭之人，肉身立即化为腐朽，阿蘅除了那伤口，尸身却安然无损，这是极好的事，若能找到阿蘅的魂魄，修补好肉身便可以使她死而复生了。” 阿蘅的魂魄早已离开躯体，必须立即寻回她的魂魄。墨檀刚要放出神识搜索百里之内的灵魂踪迹，突地眼角闪过几点青色的阴火。 墨檀抬眸凝视那几点阴火，手缓缓得抬起。阴火也跟着降落下来，亲昵的贴紧他的手臂。 “阿蘅是你嘛……”墨檀声线不稳地呢喃，那阴火感触到了什么，微微的闪了闪。 那熟悉气息令墨檀不知所措，他难以置信地触摸阴火：“阿蘅真的是你。” 原来阿蘅的魂魄再也承受不了，幽磐戟的第二次重击，彻底的魂飞魄散，散成三魂七魄。 红绫数了数阴火：“是阿蘅的五魂两魄，其他两魂一魄去哪儿了。” 墨檀抱起阿蘅的尸体，撑着幽磐戟站起身，虽然身躯虚弱不堪，在剧烈山风中仍巍峨不动。 七点阴火环绕着墨檀周身，轻轻触碰着墨檀，仿佛在无声的安慰他。 墨檀掏出一个黑色蛇囊，里头乾坤莫测，可收纳世间万物。 墨檀柔声道：“阿蘅，决不能留你在此处，本王必须随时带着你，只能委屈你进来了。” 阴火微微闪烁，钻进了黑色蛇囊中。 墨檀继续用神识探索，百里之外找不到阿蘅其他的两魂一魄，诧异道：“不可能，阿蘅的魂魄飞的再快，这么短时间也不能跑那么远。” 红绫迟疑地说道：“难……难道……” 墨檀斥怒道：“闭紧你的乌鸦嘴，随本王去找寻其他魂魄。” 红绫耷拉着耳朵：“遵命，魔君大人” 而在千里之外的海域，一座绿野葱茏的孤岛，数以百计的树木拔地而起，朝云端缓缓生长。 一个装着四肢的木头，站在一颗巨木的树干上，无数的银色亮点从他躯体溢出，化入幽深的树林之间。 一道银光突地跟一点青色的阴火相撞，噗嗤一下被弹开，晃晃悠悠地回到木头人身边。 木头人迟缓地移动着，呆滞地看向那点阴火。 阴火颠颠撞撞地朝木头人飞来，围绕着他转了几圈，触碰了一下他脚踝上的银链，仿佛确定了什么一样，又离开木头人飞回天空。 木头人怎么可能让阴火这么离开，他放出更多的银光将阴火围了起来，阴火被挤到木头人身边。 阴火好似越发的躁动了，拼命的撞来撞去，似乎想回到哪个地方。木头人无法对阴火说话，抬起一只木头手臂托起它，另一只温柔地抚摸不断闪烁的阴火。 地上的绿色藤蔓攀岩着树木，形成一道阶梯来到木头人脚边。木头人顺着阶梯走到了草地上，呼唤出坐骑白凤凰。 木头人趔趄地爬上白凤凰的背白凤凰用鸟喙轻轻啄了啄木头人的脚背，好似想阻止他的行为。 在木头人的驾驭下，白凤凰腾飞在瀛洲的上空，正准备跨过海域的界限。 一震天动地的声音赫然响起：“和曦，你屡教不改，又想逃离你的受刑地？” 粗壮的赤色雷电从天顶迫降而来，数以万计的汇聚在海域的交界处。 白凤凰在声波中晃了晃，迟疑着不敢前行。木头人抚顺白凤凰的毛羽，示意它继续飞跃。 白凤凰从不愿忤逆它的主人，硬着头皮闯入雷区，卯足全力避开雷电的袭击，然而雷电的数量过多和速度太快，总有一道两道打在他们身上。 这本该致命的攻击，都被木头人有意吸纳，他的木头身裂成一块块细细的木屑。 白凤凰终于横跨了雷区，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早早的等着他们，不怒自威的清俊面容竟是蓬莱的上清天尊。 “和曦，我父尊虽犯你永世受刑，然而瀛洲是唯一适合你居住的地方，为何还要拼命地逃往人间。” 木头人耷拉着头，手臂紧紧捂着什么，但木头手臂太过呆板，还是露出了一点缝隙。 上清天尊察觉到他手里的异样，沉声道：“鬼鬼祟祟的藏着什么东西？” 木头人刚想把阴火藏在后面，一个不稳，阴火趁机钻出欲离开此处。 上清天尊青袖一卷，把阴火包裹起来，仔细一看惊愕道：“阿蘅，居然是你……” 第七十章 死而复生（完结） 墨檀在阿蘅的墓前找到一魂一魄，但还有一魂没能找到。 正在愁眉不展之时，上清天尊追击而来，气势汹汹地质问墨檀，发誓要灭了他的元神，来祭奠阿蘅的亡灵。 尾随而来的木头人，正准备将阿蘅剩下的一魂替墨檀，却被上清天尊一手抢去。 “你害她魂飞魄散，不配得到她的灵魂，除非你俯首称臣，以神族为尊。”上清天尊放下狠话，料想他不会答应。 岂料墨檀沉声道：“本王早前就对不起阿蘅，曾对她起誓永生永世爱护她。从今日起我墨檀不再为王，也不再是魔界之尊，而是一个普通的丈夫，为妻子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就算俯首称臣又有何干系。” 上清天尊惊愕不已，良久把最后一魂交给红绫，叹息道：“罢了，不要为了救阿蘅的时辰，我们早日动身吧。” 墨檀几人赶往之地乃冥界幽都，奈何桥的孟婆又续命之能，然后她听到他们来意连连摇头。 “老身确实有起死回生之能，不过能救的是刚死不久的亡人，对被幽磐戟刺死的身体无能为力，而且那女人的魂魄已散了，没办法修补完全。” 木头人跌跌撞撞地挤了过来，努力用木头手臂指着自己。 众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孟婆却懂得了：“你的意思是，你能修补灵魂？” 木头人很是激动地拍掌，拍得啪啪作响。 可孟婆仍有疑虑：“但幽磐戟必须是神器，对凡人的身体伤害是极大的，恐怕即使能修补灵魂，也没法将魂魄引入体内。” “妇人尽是婆婆妈妈，阿蘅的身体并未损坏。”墨檀耐不住她的拖沓，将一具棺木从乾坤袋取出，里头装了阿蘅的尸身。 “怎么可能尸身不损，让老身看看是何缘故。”孟婆吃惊地打开棺木，真发现阿蘅的尸身完整，连胸口唯一的贯穿伤，也被墨檀用法术修补完整。 孟婆摸上阿蘅的腹部，豁然开朗：“老身懂了，这姑娘坏了魔胎，是孩子保护了她的尸身。” 在场之人反应更不相同，此话语对上清天尊着实打击，宛若心头肉被残忍割去。 墨檀看似平静无常，实则内心欣喜若狂，喑哑地自语：“阿蘅坏了我的孩子，是我跟阿蘅的孩子……” “既然回魂一事没了问题，孟婆与笨木头赶紧动手吧。”红绫扇着红团扇催促道。 木头人将三魂七魄收入掌心，用尽神力将其融合一起。待围绕在周身的银光消失后，他朝其他人伸出手掌，一道银色的火焰飞了出来。 孟婆激动道：“魂魄已经修补好了。” 银色火焰围绕着墨檀打转，他展开猿臂拥抱银火，柔声道；“阿蘅，我也好想你。” 孟婆轻咳一声，尴尬地说道：“魔君大人，请将银火交给老身。” 墨檀不舍地将银火递给她，银火闪耀得扑腾扑腾，好似也十分依恋。 孟婆将银火夹在拇指与中指之间，对准阿蘅的额头指了过去：“尘归尘土归土，终生皆有所往，快快回归原身。” 银火被吸入阿蘅的尸体，可良久后都没有反应。 孟婆解释道：“魔君莫急，她的灵魂进入身体后，尚有一段时间适应，不出几日必定回魂。” 墨檀将阿蘅抱入怀中，突地被上清天尊叫住。 “墨檀，你就这么带走阿蘅，别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墨檀头也不回道：“天尊放心，我已经放弃魔尊之位。” “我指的并不是这个。”上清天尊一字一顿道，“我要你永生永世对阿蘅好。” “这个不用你来提醒我。”墨檀轻笑一声，带着阿蘅离开幽冥之地， 某一日清晨，阿蘅自昏迷后初次睁开眼睛，见到从窗户斜射而来的晨曦，投照在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墨檀，是你嘛？”阿蘅张嘴时喉头干涩，声音沙哑得不行。 “阿蘅，是我。”墨檀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慢慢将水喂进嘴里，“慢慢喝，不要呛到。” 阿蘅喝了口清甜的水，感觉分外好了些，发现苏醒的地方，竟是从小到大居住的竹屋。 “墨檀，我们怎么来了这。” “怎么，不喜欢嘛？” “不不，很喜欢，我刚以为还在魔都。” “我已经不是魔君了。” 阿蘅才察觉墨檀的自称变了，惊讶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不要管任何事，只要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墨檀轻抚阿蘅的肚子，温柔得溢出水来，“还有我们的孩子。” 阿蘅更是震惊不已：“孩子，我有了？” 墨檀点点头，凑过身啄吻她的额头：“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阿蘅摸着肚子，想象里面有了新的生命，嘴角不自觉咧出笑意：“太好了，我要当娘亲了。” 墨檀捏捏她鼻头：“高兴成这样，我可有奖励？” 阿蘅嘟起嘴不屑道：“你想要何物，我可什么都没有。” “我要你再替我生一个，不对，好多好多个。” “去你的，我又不是猪。” “没关系，我们慢慢生……” “滚，不要碰我。” 远在另一个时空的魔都，群龙无首的魔界掀起轩然大波，纷纷议论魔君这次放弃地位，神界必会趁机袭击魔界。 在魔族人绝望之时，神界派人送来一封信函，竟然是交好的盟约书，契约限期为千年之久。 魔族人为了生死存亡，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合约。他们坚信着千年后，魔君会回来执掌魔界。 只有红绫是万般不愿的，因为条款里有一条，是将凝玥交还给神界。 “魔尊大人为了跟阿蘅生孩子，居然把魔族人抛弃了……”红绫捧着脸抽泣着，没一会变脸大笑，“该死的神族人以为签了合约，我就会把凝玥交回去嘛，想也别想！” 红绫发挥耍无赖的技能，最终有没有躲过神界的指令，和凝玥的恩怨能否开花结果，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