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娇妃》 第1章 新生 大周,永宁五年,春。 倒春寒似乎将日子一下刮回了刺骨的冬天,又连着好些时候见不着太阳的影子,若非是芙蓉阁外几株桃树开得正艳,便要叫人感受不到春日的实感。好不容易熬着今天出了太阳,到了正午,外头也终于有几分暖洋洋的意味了。 因着身体不适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的叶如月一直躺到今日,总算变得精神了起来。只似乎还是倦怠,瞧着不大愿意起身,她仅是着了里衣半坐着靠在床头盖着锦被掂着本书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好歹是个正六品的宝林,这芙蓉阁原也分到好几个太监宫女。然而这叶宝林并不得宠,也未曾巴结上哪个品阶高的妃嫔,又偏偏是个无甚么背景的主……日子长了,下边的人早不耐伺候,现下更是瞧不见影子,不知是去了哪宫哪殿献殷勤。 “小姐小姐!我刚刚又打听到一个厉害的八卦,你要不要听?!” 被叶如月打发出去的杏儿神采飞扬小跑着进来了,嘴上嚷嚷着,不知是听来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迫不及待要说给叶如月听,连眼里都闪着亮光兴奋得很。 闻声叶如月已偏过头看向杏儿进来的方向了,手中的书册子顺势一合,便宛然笑道,“说来听听。”期待着杏儿所谓的厉害八卦。 原主体弱,去年冬天便因着受了风寒一直卧床不起,眼瞧着熬过了冬天有了些好转的迹象,又因那倒春寒硬生生把人熬没了,于是才有了如今的叶如月。 她来自于一个与此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出行有各式交通工具且仅凭网络便可以与任何一个陌生人随意交流,却并不能够轻松治愈癌症的世界。 被病魔痛苦折磨了一年之多,原本她以为死亡便是解脱,哪知却在这大周后宫重新醒来。经历过生死,并无所谓的看淡一切,她只是变得格外惜命。即便是穿越到艰难的环境之下,亦希望好好活着。 许是熬过去了,这小半个月以来,叶如月觉得自己的身体明显好转了起来,而与癌症相比,所谓的风寒似乎一点都不教人觉得可怖。虽然这小半个月她只能够躺在床上,但该了解的基本信息已经都知晓了。 杏儿这个丫头别的不敢说多么优秀,唯独打听八卦有自己独到的一套。往常杏儿是为了哄着叶如月这个小姐顺便让她解解闷才说些宫里头的八卦来给她听,后来见她身体渐渐好转又对这些很感兴趣的样子,杏儿自然越发卖力。 这大周后宫里,先有赵太后坐镇,后有文皇后顶上,再下边贤、惠、德、淑四妃一个不缺,其他品阶更低的妃嫔更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宝林叶如月,也不过是其中顶不打眼的一个。后宫如是充盈,而唯一落得诸多好处的皇帝不过二十又二,甚是年轻。 “皇上昨儿歇在了皇后娘娘那,却原是说贤妃娘娘身体不适,要过去瞧一瞧的。贤妃娘娘等到半夜,一直没得了消息——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好不容易有个消息传过来了,那人倒说皇上已经在皇后娘娘那儿歇下了……” “今早儿各宫的娘娘们去皇后娘娘那请安,许是贤妃娘娘昨夜气得够呛,便是好一通夹枪带棒的话儿,最后竟是在皇后娘娘直接晕了过去。当下便有人嚷着要去禀报皇上才好,惠妃娘娘便说,‘些许小事,何必惊扰了皇上呢?’又不知怎么的,皇后娘娘说既是要找皇上过来,便就这么着,谁也不许去碰贤妃娘娘,于是贤妃娘娘便在那晕着。” “皇后娘娘派了大姑姑去宣执殿请皇上,哪知大姑姑好半天才回来了,且只带回来皇上的一句,‘不会医术,治不了病,只管请太医便是。’这么一来,贤妃娘娘倒是白晕那大半天了!小姐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多让贤妃娘娘下不来台面啊?” “便也有人讲,贤妃娘娘回宫后气得呕血,不知是真是假。”杏儿掩嘴笑着,显然是乐得很,瞧着也没有觉得这些事情同自己牵扯多大,就是个事外之人。 叶如月笑得无奈略略摇头,却只问杏儿道,“今儿天气如何?好不容易精神了一些,想去外边走走,成日在屋里总是闷得很。” “今儿天气可好着呢!小姐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叶如月主动要出门,杏儿高兴得很,转眼便将前面的那茬八卦抛在脑后,一面接着叶如月的话一面上前伺候她梳洗更衣。 临出门前,叶如月又和杏儿说,“许久不曾与皇后娘娘请安,眼瞧着身体转好,便不可再懈怠了。” 这本是宫内规矩,杏儿听来并无不妥当,便只笑着点头应了声好。 · 叶如月住的芙蓉轩隶属秋阑宫,而秋阑宫的主殿住着的是德妃陈宜媛。陈宜媛喜静,不喜欢其他妃嫔打扰她,是以连秋阑宫的其他妃嫔去同她请安都时常不见只请人回去。 也是因着这般,叶如月来了这些时日,并不曾见过陈宜媛一面。同住在秋阑宫还是须去请安的德妃叶如月都不曾见过,便更无所谓皇帝傅见深了。 说起来,原主也不曾见过皇帝几次,好些时候不过远远的看过两眼背影,就连对皇帝的印象都浅薄得很。只是如今对于叶如月来说,将这后宫的情况了解得更深入透彻一点才是第一重要的事。 晴朗的天气持续了许多天,叶如月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等到去给文皇后与赵太后请安的这天,她便早早起身梳妆妥当,领着杏儿往凤央宫去。 身体渐好这些时日,她不过是在芙蓉阁外散散步赏赏花或者在凉亭坐坐看风景,并未出过秋阑宫。现下走在这宫廷之中,红墙绿瓦,幽邃沉寂,倒是平添许多分不真实。 一路到得凤央宫外,叶如月只遇见了几名小太监、小宫女,个个行色匆匆,见着人也只低着头行礼,瞧着本分得紧。凤央宫是皇后的寝宫,建造得大气而又精致,祥和之中又透着威严,与別宫别殿便是不同。 小太监见有妃嫔来与文皇后请安,忙飞奔进去禀报,更有小太监上前来为叶如月引路。与在芙蓉阁的活泼不同,杏儿明显谨慎小心许多,便连往别处多看两眼这样的事情都不敢做。 因为是大病初愈之后头一回请安,叶如月今日穿了一袭水绿撒花缎面襦裙,外罩着件青碧色折枝桃花锦缎褙子,身上更是除了正六品宝林的标准配饰外便没有再添任何其他的饰物。她特意让杏儿画了个素淡些的妆容,脸颊两抹浅浅的红晕,又因着她长久身体虚弱而身形瘦削、肤色偏白,便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显然叶如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宫女将她安置在正殿角落坐下便退下了。她来得过早了些,正殿内人本就少又都闭口不言,便格外的沉寂。叶如月堪堪扫了两眼,已然收回视线端坐好。这么等了一阵,陆陆续续其他妃嫔也到凤央宫来给文皇后请安了。 凤央宫的宫女自然是训练有素的,尽管文皇后未露面,光是两名大宫女掌着便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得很妥当。叶如月很不打眼,也无什么人注意她,若是问她自己的看法,原主那么久不曾露面过,怕是不少人都忘记这么号人物了。 众妃嫔看得叶如月眼乱,也不大能够个个都对号入座,只知道这位置是有讲究的,越离文皇后近的自然品阶越高。可离得远,便不大能够确认得了哪个是前些日子刚听过八卦的贤妃娘娘。 文皇后出来的时候,叶如月内心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她一贯以为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即便年龄不大,看着也该是成熟稳重得很的,可皇后文书音并不是。包子脸本就看着年龄小,而那一身威仪凤袍越是衬得文皇后的面庞娇嫩,与成熟稳重不大能够挂上钩。包子脸便罢了,偏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扫过众人的时候,只感觉到一股娇俏,而不是威严与气势。 近来宫里并无什么事,因而这请安便略有些无趣。文皇后主动询问了贤妃徐颖的身体状况,却是结结实实的往贤妃心口补了一刀。好不容易淡忘了的事情又特地提起来叫人心塞,哪里能够不觉得憋气的?偏又有其他妃嫔内涵上三两句,叶如月远远的听着,便是看不到众人精彩的表情,也已经脑补得七七八八。至于她这个小妃嫔,依旧无人关心。 赵太后免了众人的请安,叶如月便尚且无机会见得这位赵太后一面,从凤央宫正殿出来的时候,倒是有人主动凑到她身边来了。 “叶宝林,你大好了?”凑过来的是一位妙丽少女,鹅蛋脸儿,虽然不是令人惊艳的样貌,但称得上清秀。 叶如月看向她,努力回想她的名字却想不起来,再注意她的穿着打扮,才发现这一位与自己品阶同为宝林。如此,她才将面前的人与所知的信息联系在了一起。 “多谢蒋宝林关心,比起之前,确实是好多了。”叶如月浅笑回应,并未表现得热络,但并不曾失了礼矩。 蒋慧一笑便弯了眉眼,模样瞧着很是天真浪漫,上前挽住叶如月的胳膊,便道,“那可是好,这么些日子没见你了,还真怕你有点什么事情。我先前因听闻你的病情,曾与何才人诉说过自己的担忧,何才人也道你病情颇重,不知道能否熬得过去,可是将我吓得不轻。” 叶如月脸上笑着,暗地里却轻瞥了蒋慧一眼,将她模样彻底记住,心里头忍不住吐起了槽。嘴巴上话说得这么好听,又将那个所谓的何才人拉出来,就为了咒原主死,咒就咒吧,还要一副我是关心你、体贴你的样子…… 蒋慧住在玉泉宫,与秋阑宫颇有些距离,平日里接触也少,何才人却是与她同住秋阑宫的,往后走动与接触无疑会多起来,蒋慧挑拨的心思如此明显,可真是一个大写的呵呵。 “多谢蒋宝林的关心。”叶如月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微笑着回应了蒋慧一句客气至极的话。 然而她到底心里头明白得很,蒋慧这样的人物,对于这吃人的后宫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第2章 碰撞 玉泉宫与秋阑宫相去甚远,蒋慧拉着叶如月不放,同她不停说这说那。不是没有法子能够把蒋慧甩开,只是叶如月听她说话便觉得能够了解到她不少的想法,又能听来些宫里的事情,干脆随她去了。要在这宫里生存,还能不接触别人了? 不知是见叶如月瞧着安静得很,总是点头附和她的话,又显得木讷,加上脸色略显苍白,身体仍未好透彻……说了半天闷话的蒋慧心下念头一转,便又浅笑着与叶如月道,“你如今这身体也不该总在屋子里闷着,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可以多走一走。近来御花园景色颇为不错,一直没人陪同着去赏玩,倒正好咱们俩今天一并去走一走。” 御花园这个地方,叶如月到目前为止还真没去过。她无可无不可,便抱着涨见识的想法,点头答应了。蒋慧见叶如月毫无心机轻易同意的样子,心里头越发得意,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惹眼了。 · 御花园内花开正艳,美不胜收。 贤妃徐颖与淑妃赵寒秋两人在御花园内的凉亭对坐了半天,远远看来,画面颇为和谐,可事实,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淑妃娘娘赵寒秋年方十七,又是太后娘娘的亲孙侄女,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其脾性。这般背景到底是底气足得很,何况位至淑妃,即便是文皇后也不可能随意打压,更勿论贤妃徐颖了。 “徐姐姐,你听说了么?”赵寒秋斜睨了徐颖一眼,嘴角笑意不掩,幽幽问道,“这不是眼瞧着没多少时日便是皇后娘娘生辰么?我便听说,陛下允诺了皇后娘娘……” 话至此,赵寒秋打住了话头,徐颖心中一紧,又不愿落了下乘,便抿了抿唇,不大自然的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抬眼,看见了赵寒秋表情,越觉得不怎么舒服。她仿佛能够从赵寒秋的目光中轻松便读出来讥讽与蔑视之,哪怕,明明她的品阶要高上赵寒秋半阶。 “哦?”赵寒秋掩嘴而笑,“徐姐姐这么聪敏的人物,还能不懂我说的什么意思么?陛下曾言,待皇后娘娘二十生辰,便要送皇后娘娘一份大礼的。徐姐姐且回忆回忆,陛下允诺的这份大礼,是什么?” 这话说得明显至此,根本无须多想,徐颖便想明白了赵寒秋说的到底是什么,当下心里头便是一个哆嗦。皇后若是有了子嗣……她顿时便笑不出来了。这是陛下给文皇后的承诺,在得知此事时,她们便都清楚别的妃嫔在皇后诞下龙嗣前都无需多想子嗣问题。只现在这事情真的推到面前来了,总归觉得不平。 “陛下的心思,我可不敢妄加揣测,妹妹也不要揣测的好。”徐颖挺了挺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些,言语之间闪躲又似在规劝。 赵寒秋便又轻笑起来,“姐姐说的是,我也是不敢擅自揣测陛下心思的,只是姑妈同我说起这么一茬,我才能够知晓。”话里话外,便炫耀了一回自己背靠着太后,不必同徐颖那般心塞此事。 徐颖皮笑肉不笑,心中忍不住咒骂两句,未待她再说话,一小太监已经匆忙跑了过来。闻声,徐颖与赵寒秋已是齐齐转过脸,定睛细看,便知这小太监是派出去放风的。眼见着人这么匆忙过来,心里头自然觉着这是等到想等的人了,又碍着身份,不敢太激动而在别人面前失了身份、丢了脸。 小太监跑到凉亭外,行了个礼,便忙道,“陛下原是准备打这儿走的,又不知怎么的,便就调转了方向,绕了道了。贤妃娘娘,淑妃娘娘,这……”他心里也是忐忑得很,便怕两尊佛心里一个不痛快拿他开了刀,可该禀报的事情他更不敢撒谎,只能硬着头皮上。 满心期待落了空,徐颖脸上瞬间挂不住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赵寒秋同样失望,只是她原本便是为了别的事,又不担心碰不着傅见深,和徐颖的心境自然就不一样了。若是碰着了皇帝,总归还能让徐颖多心塞上一把。 做主挥退了小太监,失了兴致的赵寒秋很快扭头同徐颖说,“我方才瞧见那边桃花开得不错,正好折几只好的带去给姑妈赏赏,这便……”她同徐颖说着,却见又一位太监打扮的人过来了,与方才的小太监不同,这一位,无论是徐颖还是赵寒秋便都是记得名字的。 郑安作为皇帝傅见深身边最得力的侍从之一,同别的奴才无疑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徐颖和赵寒秋,待他从来客气,何况郑安从不会做蹬鼻子上脸的事情。更何况,他既然寻过来了这里,可不是意味着有特别的事么? “给两位娘娘请安!”郑安上来便先行了礼,也不啰嗦,直接同两人讲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因着陛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忆起太后娘娘甚是喜欢淑妃娘娘折的桃花,便让奴才寻淑妃娘娘折几枝好看的桃花带过去,正好让太后娘娘也开心开心。奴才领了命,不敢怠慢,这才匆忙打扰两位娘娘的兴致了。” 赵寒秋一听这话,心里直乐,冷眼撇着徐颖的表情一瞬难看,越是心中得意,嘴上却在说,“郑总管客气了,我方才还同徐姐姐说瞧着那边桃花开得不错,要去折几枝好看的带去给姑妈赏玩呢,可真是巧。既听公公这么说,想必不好等太久,那咱们这便就去吧。” 徐颖冷着脸不吭声,要不是克制得好便要当场发作了。那边郑安却是忙应了话,躬身候着赵寒秋从凉亭内出来。 赵寒秋意态闲适起了身,临走时,偏要与贤妃徐颖道,“御花园里景色好,姐姐无事,不妨再赏会儿景,心情也舒畅一些。” 徐颖气得一双手拽紧了衣袖,垂着眼随便应了一句。待赵寒秋与郑安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宫女太监逐渐走远,她才重新抬眼,眸中怨恨之意并无掩饰。连着被赵寒秋的话刺激又被这样的现实打击,她越想越憋屈,便再也挨不住猛然站起了身,将周围小心伺候的宫女们都吓了一跳。 这一下,倒让眼尖的徐颖瞥见不远处有两名妃嫔,她扭头便没好气地冲着自己的大宫女下了命令,“去看看那边是谁在呢,且喊过来给我瞧一瞧。” · 御花园既担得起这个称呼,风景在阖宫上下无疑是独一份养眼的,更不说当下的季节本就怡人,这御花园自然被捯饬得繁花似锦。 叶如月欣赏着这独一份的景色,再随便捡蒋慧的八卦听一听,好在并没有多少不舒坦。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赏花赏到半路,突然冒出名大宫女突然将她们两个拦下来了。 “原是叶宝林与蒋宝林,贤妃娘娘正好在那边凉亭里坐着赏花,一个人无趣,有人陪总归好许多,却不知两位宝林能否赏这个脸?” 叶如月和蒋慧没有碰到皇帝但确实碰到淑妃与郑安,还同淑妃行礼了。但那时,以仅凭这些她们都并没有办法猜测得知先前凉亭内发生的事情。 贤妃的大宫女的突然出现,改变了这个状况。蒋慧很快意识到了不好,不由便觉得自个倒霉,碰着谁不好,偏偏碰着贤妃了?这派了大宫女过来将她们揪过去,难道能有什么好事么? 之前听过贤妃的一些八卦,目前来说,叶如月对贤妃最大的感受是——不怎么聪明,玻璃心严重和脾气不大好。结合这些,再注意到蒋慧嘴角微微抽搐的模样,她心里头便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 无可回绝,叶如月与蒋慧只能够被那名大宫女领着到了贤妃的面前。叶如月跟着蒋慧一起同徐颖行礼,即便没看到徐颖的表情,都已经能够感受到她此刻情绪暴躁且十分不痛快,急需找人撒气。 贤妃与淑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如月不清楚也没法清楚,毕竟开不了天眼。不过,她能够肯定的是,贤妃肯定在淑妃那儿受气了,何况淑妃与郑安在一起便说明是皇帝在找人,单是这个便足够叫贤妃发怒。那么,可以轻易预见的是,贤妃这是准备拿她们两个小妃嫔折腾折腾,好泄一泄心里的火气了。 叶如月垂着头,想到这里,耳边仿佛默默响起了十分应景的bgm—— 宫斗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一个大写并且加了特效的惨。 叶如月简直想给一时大意了的自己翻个白眼,蒋慧虽然没有想到会碰上这茬,但可以肯定的是,将她往这个方向引,必然是有其他原因的。她明明知道,却还是没有当一回事,擅自认为不需要在意太多。 然而,并没有什么关系,没在怕的。 “免礼吧。”徐颖眼见着有两个人送上来给她出气,眼见着两个人行礼的姿势快保持不住了,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一些,终于松口让她们平身。 蒋慧早知会有这一茬,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能够受着,熬到被免了礼,便顺势起身。哪里知道,一旁的叶如月,竟然在半途直接昏过去了,便倒在了她的身上,吓得她下意识便伸手将人扶住了。 一时间,蒋慧与徐颖面面相觑,都对当下发生的事情措手不及。 杏儿从地上起来便看到叶如月晕倒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眼瞧着身体才好起来了,怎么又出事儿了?她只想到莫不是叶如月身体有什么大问题,一时之间就懵住了,便冲上前去扶叶如月,连着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叶如月的回应,更是忘记了面前究竟有何人在。 “贤妃娘娘,请勿怪。叶宝林卧床近半载,好不容易才好转了,能出来走动走动。都是我不好,还以为叶宝林身子好了,拉着她走了那许久,哪知竟是让她累成了这样!”蒋慧回过神,赶忙一面将叶如月推给了杏儿,一面同徐颖解释,“还请贤妃娘娘允许我将叶宝林送回去,好让太医仔细诊断,别是耽误治疗又闹出来大病,下不得床。” 徐颖眼瞧着自己还没做什么了,这个叶宝林就晕倒在自己面前,顿时间又想起了那次在凤央宫丢脸丢大了的事情,稍有缓和的脸色又变得难看得不行。蒋慧的一通话,让她想学文皇后的那一招都不行了,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蒋慧心里暗暗偷笑,毕竟她这会算是逃过一劫,越是不等徐颖发话,便招呼自己的宫女上前来扶叶如月,而后匆匆忙忙便告退离开。转眼间,又只留下徐颖一个人在那凉亭,由着她气得跳脚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窝着一肚子气回了怡景宫发作。 · 永寿宫。 傅见深刚从赵太后那儿请安出来,便瞧见郑乐等在一旁有话要与他禀报。傅见深只淡淡瞥他一眼,兀自麻利上了御辇。郑乐忙跟了上去,而后习惯性追着御辇同傅见深说道禀报上来的事情。 郑乐说的,原是淑妃走后御花园又发生的那一点事情。他倒也没为别的,只是觉得这事情有趣,便就讲来给傅见深乐一乐罢了。傅见深同样随便听听,却偏听出了几丝趣味,便问,“那位叶宝林,当真是身子这般不好?” 郑乐闻言一笑,狗腿地回答,“陛下明鉴,虽说叶宝林卧床半载不得出门一次,但到底命大的病情好转。如今眼看着是快要好透了,要说随随便便晕倒,倒真的不会。” 傅见深不由嗤笑一声,意味不明的丢下四个字,“倒是机灵。” 第3章 初见 杏儿送走了太医和蒋慧,坐在床头瞧着闭着眼的叶如月即使妆容也盖不住的可怜模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霎时间悲从中来,泪珠子止不住的掉。 “小姐,你怎么了?奴婢眼见着您身体好起来了,怎么又突然晕过去了呢?小姐可千万别再有事……”杏儿抹着泪,一说就停不下来,“小姐比不得诸位娘娘们美貌,又没有什么大本事,现下不知是否惹恼了贤妃娘娘,往后可怎么是好?偏生奴婢没半点用,便成了小姐的累赘。” 杏儿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显然是将心窝子里的话掏出来了,而躺在床上的叶如月,并没有给她任何的反应更无所谓回应。 就当杏儿对着叶如月抒发着自己的真情实感的时候,先是文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来芙蓉阁送了两支百年人参,后是慧妃身边的大宫女送来了两支老灵芝,可是将杏儿弄得手忙脚乱。 她想不明白,她家小姐进宫这么久,还真的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待遇,又是皇后娘娘派人来慰问,又是慧妃娘娘派人来关心……她往两位大姑姑面前一站,便总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不自在。 往常没有和其他有些地位的宫女正面接触过,现下杏儿便不大应付得过来。等到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了,她又回味不过来先后来的两位大宫女的话到底有何深意,只觉得晕晕乎乎。 将文皇后与慧妃赏赐的东西送进了库房,杏儿念想着那些话回到屋里,却见叶如月已经醒过来了,一时惊喜,忙不迭走到床榻边。 “小姐,你终于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杏儿几乎扑到了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叶如月,在这无形之中又将自己内心的恐慌暴露无遗。 叶如月本便不是真的晕过去了,而太医见识惯了后宫这样的小手段,自然不会戳破。这期间都仅仅是在装睡,是以有人来过,她也是清楚的。 当下瞧见杏儿的样子,再想起先前杏儿说过的那番话,叶如月一笑间自己慢慢坐了起来,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又紧着追问,“刚刚是有人来过了?” “小姐真的没事吗?”杏儿更关心叶如月的身体状况,见叶如月肯定的点头,才同她解释,“皇后娘娘与慧妃娘娘听说小姐在御花园晕倒了,便让身边的大姑姑过来看看小姐的情况,还赏赐了人参和灵芝。” 杏儿说这些话十分得随意,好像这就是一件没有多重要的小事,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便是有些突然,可似乎并不能够令她将这事情放在心上认真看待。 “都说什么了?” 叶如月的又一次追问,让脑袋晕晕乎乎的杏儿眼神闪烁了一下,她仔细想了想,才道,“皇后娘娘让大姑姑带话说,要小姐好好养身体,若是没有好透,便不要急着去凤央宫请安,总归是身体要紧。慧妃娘娘也说要小姐将身子骨放在第一位,待身子好透了,有时间小姐可以去碧霄宫喝茶。” 看似简单的举动与话语,却掩藏着敲打、警示与拉拢。叶如月一时陷入了思考当中,杏儿则有着无限的担忧。 “皇后娘娘与慧妃娘娘确实是怜爱小姐的,可奴婢担心,此次是否会让贤妃娘娘觉得小姐不尊重,到底是当着贤妃娘娘的面……奴婢当时反应不及,现在想一想,后怕的很。万一小姐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办才好?”杏儿说着,眼中又一次蓄起了泪,仿佛是看到了叶如月下场凄凉,便要害怕、惊慌得哭出来了。 叶如月只觉得无言以对,可不得不安抚她,“没事的,贤妃娘娘大度又明事理,绝不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怎会因我身子不好而责怪于我呢?你若那般想贤妃娘娘,便是我也没法认同。” 杏儿听了叶如月的话,转念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便收起了惊恐,忙不迭点了点头与叶如月又表了一回忠心。 · 因着晕过一回,又本是人微言轻,叶如月越是缩在秋阑宫不往外去。与过去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她去与德妃陈宜媛请安,陈宜媛见她了,哪怕仅仅说了两三句话而已。 春光渐浓,花开浪漫,在屋子里待着总觉得闷得慌,叶如月便与杏儿两个人合力搬了美人榻搁在了芙蓉阁外的桃树下。有桃树挡着,阳光照不进来,看书便也不会觉得刺眼了。更何况清风拂面,越发令人心中安定。 叶如月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不懂就学这样的道理在哪里都适用。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解这个世界人与事与物的思路,可总归是她自己的,多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人的想法总没有错,自以为是却并不好。 杏儿原本因着叶如月又晕了一回,担心得很,这几日都揪着心,可见叶如月没再出现那样的状况,一颗悬着的心才重放回了肚子里面。她今天一时兴起,想着给叶如月做一回桃花糕吃,便亲自挑着摘了桃花而后钻厨下去忙活了。 独自躺在桃树的美人榻上,悠然自得看着书册子,事实上,叶如月心境轻松自在,并未有任何的不安或不如意。或许是心情太放松,又或许是天气太好,等着杏儿的桃花糕的她便就这么一不小心在桃树下睡着了。 晴空万里,阳光正好,身穿银红色对襟襦裙的纤弱少女,躺在桃花下的美人榻上安静睡着,偶尔有桃花被风吹落,跌在了少女的衣裳上……这般画面,着实美妙。 傅见深一不小心路过了秋阑宫,又一不小心路过了芙蓉阁,又一不小心路过了芙蓉阁前的桃树……他站在美人榻旁,往四周看了一圈,却不见任何宫人的影子,不觉蹙眉,复又仔细端详起睡着的叶如月。 过去傅见深对叶如月并无任何的印象,若不是听闻前阵子的事情,他大约也不会对这个人有任何的兴趣。怪得很,他现在看着叶如月的模样,竟觉得她合该是这般的惬意舒适。这样的画面,即便没有绝色映衬,依然令人打心眼里觉得很是不错。 · 叶如月原本正睡得舒服,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没眼力见的,硬是扰了她的好眠。舒舒服服的回笼觉没了,心里顿时烦躁无比,起床气更蹭蹭往上冒,她蓦然睁眼,又一下子坐了起来,目光已然在搜寻那个坏她好事的人。 眼瞧着被吵醒了的叶如月一脸怒气汹汹、恨不得逮着打扰她的人狠狠咬上一口的模样,傅见深越发摆出一张无辜的脸望着她。此时此刻的叶如月,在傅见深看来,便如同慵懒的猫儿被打扰了好觉而炸了毛,大约是不爽至极。 可那又怎么样?傅见深微微一笑,就算炸毛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这么一想,他越发想要见识见识叶如月生气的样子了。 叶如月很快搜寻到了那个可恶至极之人。原主记忆中的皇帝的身影与面前的人略有些艰难的重合在了一起,只是,眼前的人确实无可否认的帅气好看。 此时此刻站在叶如月面前的人,长身玉立,一身修身墨色暗云纹滚金线边锦袍与羊脂白玉束腰带搭配将窄腰宽肩四个字诠释得极好。玉冠束发的他眉眼同样好看,只是肤色偏白,可并不让人觉得女气,更掩盖不了迷人至极的侧脸线条。这样的苏感,确实是只消往那一站,便叫人忍不住尖叫的存在。 可惜,被人莫名吵醒的起床气并不是假的,偏偏还只看到了一张脸上满满写着这样很有趣的脸……叶如月终究是像被引爆了一样,又马上从美人榻上下来,转眼立在了傅见深的面前。 她满脸气愤,不善又警惕地望着傅见深,便道,“你是何人?何以出现在这里?又何以打扰我的好眠?我同你无仇无怨,你何以要做此无德之事?”她深吸一气,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却马上继续指责,未给傅见深开口的机会,“你虽一派贵气少爷模样,但我深知后宫禁地不是谁人都可随意出入,是以,你如何会出现在了这里?” 好像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叶如月后退了两步,疑惑的看了傅见深两眼,可非但没有消了气,看起来倒是越发的气愤了。 “虽则我只是这后宫里的一名小妃嫔,也不曾入了陛下的眼,甚至未曾近处窥视过陛下的容貌,但你休得妄想唬我!陛下如何,都不会做你这般无德之事!你若敢胡言乱语,便小心自己!” 傅见深简直要被叶如月逗笑了,只是他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和先前那个被他夸过机灵的人不大一样。他不由得挑眉,起了逗逗叶如月的心思,因而故作深邃模样,沉声道,“你倒是不怕死,敢同朕这样大小声?” 此话一出,傅见深只想等着看叶如月惊吓的模样,哪知对方脸上确实有了惊慌,甚至迷茫,却很快变得坚定起来,依旧不信。 “你是觉得我很蠢么?”叶如月愤愤质问,“你道自己便是陛下,你可拿得出证据?” 今日无须出门又不用见外人,叶如月脸上未施脂粉。或许是因为气愤与激动,此刻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已然浮现了两抹红晕,更是气咻咻瞪着傅见深,要同他讨要证据,少女的娇俏显露无疑。 傅见深往前走了一步,而叶如月好似受到大惊吓般,霎时后退了好几步。只是,她看向傅见深的眼神,已然不坚定了。或许是先前的起床气散了,又或许是回过神来,即便傅见深未再说什么,但此刻的她明显变得不确定起来。 原本因着叶如月的话已经感到了无趣的傅见深,看到叶如月当下的样子,又激起了兴趣。他本觉得叶如月装得过了头,失了趣味,可看她现在暗暗懊恼的神情,哪里有装的样子?便是真装出来的,也不妨碍他想要多逗弄她几回。 叶如月瞄了傅见深一眼,又瞄了傅见深一眼,又瞄了他一眼……瞧着傅见深威仪不变,终究还是败下了阵,似乎因为之前自己的表现而感到羞耻,垂着头挪到了傅见深面前,同他行礼,“妾身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 她声音有些低,远不如先前质问傅见深的时候有气势,而其中的懊恼之意又似乎不难察觉。虽然傅见深穿着一身便服,但要真的仔细辨认、好好想一想,无疑是很容易认出他的身份的。 瞧着叶如月的样子,傅见深心里只觉得满意极了。他原是无趣,便想着来逗弄逗弄叶如月,看看他是否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有意思,倒是不算太失望。心底是这么想的,可傅见深仍是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只定定的看着垂着脑袋的叶如月。 两人一时间便僵持住了。 便在此时,被傅见深吩咐去办其他事的郑安回来复命,才算是解了围。只不过,郑安以为,两人这样的气氛……不是很对? “办妥当了?”傅见深终于瞥了一眼郑安,郑安应是,他又转过脸,同叶如月道,“你好好养身子。”又似想起什么,问,“你这儿服侍的人呢?” 他问的是叶如月,却偏偏看向了郑安,郑安便忙说,“是,奴才待会儿便将那些奴才一个个喊到跟前问话,且问问他们到底是如何服侍叶宝林的。”心下却越发感觉到了不对。 傅见深终于满意了,嘴角浮起笑意,与叶如月道,“朕还有事,你且休息罢。”便潇洒地抬脚离开。 等到人走远,叶如月到底忍不住恶狠狠的撇了撇嘴。她哪里能想到皇帝这么突然就出现了,还这么幼稚的非要吵醒她……可是,她不得不承认,皇帝的皮相实在是养眼得很。 就冲着这张脸,她也乐意以后多被皇帝吵醒几回啊! 叶如月默默为自己挽尊。 第4章 碰瓷 傅见深与叶如月之间的小事因着后来皇帝未见多么青睐叶如月而没有传开,只是在意皇帝一举一动的人即便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依然清楚芙蓉阁的宫人被大总管亲自调|教了一番这件事。 文皇后的生辰便在三月,因着赵太后与皇帝都重视,宫里早早就开始准备,待到皇后生辰的这一天,更是上下都热闹得不得了。品阶低的妃嫔,几乎是排着队给文皇后送礼,虽则依然不能够喝上文皇后的一杯茶。 晚间宫中为文皇后设宴庆生,赵太后与皇帝皆会出席,阖宫妃嫔基本都收到了邀请,叶如月自没有例外。 出乎意料的是,傅见深不知道打的哪门子心思,竟命人专门送了一身华裳到芙蓉阁,要叶如月好好打扮赴宴。 她仿佛看到皇帝亲自乐呵呵在她面前挖了一个足以将十个她完美埋上的大坑。 毕竟是皇后的生辰宴,毕竟不久前才得罪过贤妃。 sosad。 叶如月满肚腹诽,捧着华服的杏儿却因为惊喜到不敢置信而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小、小姐……这是真的……?这不是真、真的吧?” 杏儿瞅瞅自己手里的衣裳,又看看叶如月,越发觉得不敢相信,“陛下……陛下注意到小姐了?陛下……”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杏儿忙住了口,转瞬笑意盈盈。 她将手里的东西都搁下,跑回叶如月面前略有些激动的说,“小姐,真好,小姐苦尽甘来了!小姐可千万别辜负了陛下的期待!” 此刻看着杏儿,叶如月反倒很想问一句什么仇什么怨了……这是准备推着她往坑里面跳么?再看杏儿的表情,不觉无语凝噎,她只觉得杏儿大概真的想不到那么多吧。 “嗯,准备沐浴梳妆吧。”想着对策的叶如月只得淡淡应道。 · 折腾了好一番,叶如月终于梳妆完毕准备出门。今天的宴席设在了蓬莱殿,而至此时,宫人已将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赴宴之人陆续赶到。 皇帝命人送来的这一身广袖银边百蝶穿花锦缎襦裙确实很美,无可否认。只是,这身衣裳与叶如月的身份并不匹配,这并不是她能够穿得起的。换句话说,便是逾矩了。 鉴于自己对皇帝这种生物不抱有任何的期待与信任,叶如月并不想安慰自己届时皇帝会护着她。因为一旦皇帝装死,那她就可以直接太阳了dog了。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这么傻白甜,然而…… 相比之下,杏儿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叶如月身形窈窕,肤色白皙,这一身广袖银边百蝶穿花锦缎襦裙好看又合身,穿在身上的效果自与旁的衣服不同。杏儿忍不住想,兴许自家小姐能够在宴席上引得陛下注意呢? 越是看着叶如月,她越是冒出这样的想法,心底越是欢喜,脸上的笑意又一次掩饰不住,催促着叶如月出门。 “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再不走,别是迟到了。” · 天渐渐暗了下来,妃嫔们陆陆续续到了蓬莱殿,由宫人引着坐在了各自应属的位置上。赵太后与皇帝傅见深来得稍迟一些,文皇后领着众妃嫔与二人请安。 傅见深随意扫了诸位妃嫔一眼,便发觉不见叶如月的身影,旋即收回视线,一笑望着文书音道,“今天是皇后的生辰,何须如此多礼,且起来罢。” 一旁赵太后笑得慈祥,紧跟在傅见深后面说,“皇后不必如此拘束,刘嬷嬷,还不快去扶皇后起身?”在她身边的一名老嬷嬷忙上前去将文书音扶了起来。 文书音抿嘴而笑,许是今日心情不错又因着面庞略显稚嫩,这模样越发瞧着天真浪漫。 “谢过陛下,谢过母后。陛下和母后能来,臣妾很是高兴。又怕待会高兴过头失礼了,臣妾便先在这儿请陛下和母后恕罪了。” 她复行了个礼,重新起身后,这才看向了傅见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道,“因着不小心跌了一跤,脏了衣服,怕失了礼矩,叶宝林只得半路折回去。许是担心臣妾怪罪,提叶宝林前便让身边的宫女过来禀报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三两句话,却不知含了多少重意思。底下的妃嫔们听着,细细品味之外不免幸灾乐祸起来。不久前,才被叶如月气了一回的贤妃,更没忍住低低讥笑了一声。 “叶宝林是何人?”赵太后似乎是云里雾里,不知文皇后在说什么,疑惑间继续说,“不过一个区区宝林,哪里值当拿出来说,皇后未免太过操心了些。这样好的日子,说这些倒是扫兴,反而是淑妃等人都在等着呢,不如便开宴吧。” 文书音点点头,傅见深看了一眼文书音,又看向赵太后,一笑道,“那便开宴吧。”走到殿中正座前,一撩衣摆稳稳当当坐下。 这生辰宴,便正式开始了。 · 叶如月开不了天眼,自然不知道她未到之时蓬莱殿发生过的事情。不过,再怎么样,总归是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左也是倒霉,右也是倒霉,从一开始就注定逃不了了。 因着叶如月到得略迟,当下宴席早已经开始了,而她又不得不去与皇帝、太后、皇后行礼,是以出现的时候可谓“吸引众人的目光”。 即便她是从侧面绕到前面去的,依然挡不住众人的视线,这种被盯着的感觉硬生生让叶如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幸得前世她曾经承受过数不清的类似被许多人视线聚焦的情况,而这些经历带来的最大好处,大约便是至少表面上依然能够保持镇定。 叶如月跪伏在地上,与皇帝、赵太后、皇后一一请安。她此刻只穿着一身碧色白玉兰撒花襦裙,发间插着一只赤金玉兰流苏簪子。这样的妆扮不出彩也不失礼,但十分符合她的身份。 “免礼,叶宝林起来罢。”见皇帝与赵太后都不说话,文皇后便自行让叶如月起身了,又道,“叶宝林快入座吧,正好大家吃得正开心,不算来得迟。” “哪儿不迟了?”傅见深搁下酒杯,随意反驳,“连皇后的生辰都敢迟到,便是有缘由也是该自罚三杯先行谢罪,岂可轻轻巧巧放过去?” 他垂眼看着阶下的叶如月,叶如月没有抬头,只应了一声“是”。文皇后却掖了掖衣袖,脸上笑意不觉淡了两三分。底下妃嫔皆不做声,仅做自己什么都不知。 被罚过三杯酒,叶如月才被放过了。即使傅见深以这样的法子,让她逃过被其他妃嫔或皇后借迟到的事情拿捏她,她也不会感谢他的行为。且不说本就是因他而起,罚酒三杯加上多了一番折腾又被其他人惦记上了,依然是半斤八两。 宫女领她到蒋慧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下,离皇帝等人远得很,暂时应是不会有别的事了。其他妃嫔看起来都不大乐意与叶如月交谈,唯有蒋慧凑上来,抱着别样心思将先前叶如月未到时候的事同她说了一遍。 叶如月看着分明是在故意拿太后的话羞辱她的蒋慧,默默无语,宝林何苦为难宝林……碍于观察下来,蒋慧确实比较蠢,叶如月决定将提醒她同自己一样是宝林的话收回肚子里。 · 皇后的生辰宴着实热闹,蓬莱殿正殿中管弦丝竹声声不断,翩跹舞姿美轮美奂,席间众人亦是推杯交盏,尽兴之至。至少看起来,无一人有所不喜。 从蒋慧与叶如月说完那些话后,她便进入了看不见、听不到的状态,安安心心吃自己的、玩自己的,也懒得与别人搭话。 宴席进入到尾声时,她无论是吃还是玩都已是心满意足,只等着被放回去芙蓉阁休息。奈何傅见深情趣颇多,送走了赵太后便要领着一众妃嫔陪着皇后去看星星看月亮,无人敢不依他。 弯月高悬,星光闪烁。 叶如月跟在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后半段,对这般夜景不想发表评论,只当是散步消食。至于傅见深与文皇后等人如何互动调、情,她自然也是不清楚的。 她觉得自己躲在人群中,不去打扰其他人,不过静静地跟着大部队走,应当是顶顶安份,不会惹上事端的。终究还是太年轻。 “哎呀,叶宝林为何故意推我?” 一声惊呼伴随着有人跌落的身影,将附近妃嫔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众人只见叶如月一个跄踉,差点跌倒了,一时间闹不明白这是发生什么了。 只不过,那么一句话,众人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好端端走着路,莫名被人踩住了衣摆,又莫名就“推”了别人……被碰瓷了的叶如月当下第一个想法是——真是太阳了动物园了!第二个想法是——为什么没有行车记录仪借她用用?!第三个想法是——扶不扶?! 光线不是很好,堪堪稳住身形的叶如月不大认得出来摔倒在地上那人到底是谁。她仅仅两三步走上前,握住了那人的手臂,便要拉她起来,嘴上又道,“原是我走路不稳当,下午也才摔过一回,现又牵累了别人,真是对不起。” 于此时,走在最前边的傅见深等人也知道是后头出了什么事了,便停了下来派人过来问问是怎么了。 跌倒的那人见这般情形,又是一声惊叫,“哎呀,叶宝林为什么要掐我?”跟着便是含着哭腔的一句,“若是觉得委屈不想扶我,不扶便是,这样欺负我又是何必呢?” 这样的话,终究是令一些围观的妃嫔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第5章 双标 夜里气温下降,裸|露在外的肌肤尤其能感受到这份凉意,而凉风一袭,越是令叶如月不可遏止的再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叶如月的内心快要被这句话刷屏了,于是她快速地又做出了一个决定。 · 傅见深听闻是叶如月与别的妃嫔起了冲突,便扔下身边的其他妃嫔迈着长腿过来看热闹了。因着他开口让其他人在那儿等着,是以除去皇后文书音之外并无人敢擅自跟上去。 他堪堪走到能看见叶如月的地方时,便听到叶如月说,“地上凉,这位妹妹且先起来罢。”然而,下一瞬,傅见深却看见她似猝不及防,不知是被人推了还是怎的,跌坐在了地上。 “妹妹若是不喜我碰你,只管说便是,何必要突然松手还推我一把呢?” 叶如月的话闹得诸多围观的妃嫔都忍不住身子抖了抖,在她们看来,这一场闹腾本就似笑话,不过是谁更丢脸而已。 略远一些的傅见深嘴角则浮现了一丝玩味笑容,又很快散去,随即他已迈步到了众人眼前。妃嫔们与稍微些的宫人们纷纷行礼请安,而他并未免了众人的礼,于是众人便跪了一地。 于此时,傅见深略略扫过众人的同时,已然走到了叶如月的面前,伸出手抓住了叶如月的胳膊,道,“地上凉,先起来罢。” 叶如月顺势道谢起了身,其他人并不敢动,而文书音因瞧着傅见深主动去扶叶如月的这举动,又是惊吓又是怨恨。便是今日她生辰,当着众多妃嫔的面与陛下、太后请安之时,陛下都不曾伸手扶她…… “这是怎么了?”傅见深收回手,背在身后,身形挺拔,微微低头,只盯着叶如月一人问道。 恍然间四周安静得可怕,跪在地上与叶如月起了争执的从六品芳婉孟念语更觉心慌。陛下只问叶宝林一人,是否已打算不听她只言片语? “回陛下的话,妾本是与大家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哪知下午刚跌过一跤又犯了这毛病,这回不仅是跌跤还牵累到了旁的人。妾便想着,该去扶这位妹妹起来才是,哪知没有拿捏好力气,倒弄疼了妹妹,害得妹妹以为妾故意掐她,倒越发惹得这位妹妹不开心。” 叶如月垂首立着,回答傅见深的问题时声音有些低,虽则没有兀自加一些卖惨的话语在里头,但确实替自己辩驳了一回。 “然后她便因为心里有怨,故意推你,令你跌倒在地,就像朕刚刚看到、听到的那样。”傅见深帮叶如月将后边的话补充完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与语气。 叶如月识趣的不说话。皇帝都来帮她出头了,这里当然没她多少事了。她只要安静如x就行。 孟念语听到傅见深后头接的话,原先的心慌彻底转变成了惶恐。孟念语不是很明白,一个身娇体弱又从未得到陛下青眼的叶如月,如何能够博得陛下如此的偏袒?莫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不高兴,事情才会变成了这样? “你又是哪宫哪殿的?”傅见深将视线从叶如月身上移开,瞥了一眼孟念语,沉声问她,与对待叶如月的态度俨然不同。 可是,孟念语过于慌乱,并未品尝出其间的不一样,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着急为自己辩论。 “回陛下的话,妾乃是怡景宫庭兰轩的芳婉孟念语。请陛下听妾一言,事情并非是如叶宝林所说……” 傅见深显然没有听孟念语的一席辩论的耐心,他更没有给孟念语留半分情面,而是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郑安,去把贤妃请过来。” 贤妃正是怡景宫的一宫之主,孟念语是怡景宫的人,找贤妃过来,便是问责了。这样毫不掩饰又不管不听的偏袒,令孟念语冲口而出的辩驳话语都硬生生噎在了嗓子眼,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苦涩难堪,更是丢脸至极。 皇帝确实算是为她双标了一回,可听到孟念语是怡景宫的人,他便马上让人去将贤妃喊过来,这样的举动叫上升无关人员。在替她拉满了仇恨的同时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贤妃只会记恨于她。 即便心中腹诽,叶如月都唯有受着。谁叫她被迫承了皇帝的这份情? 不过,她着实好奇,皇帝有这么不喜欢贤妃吗?前阵子就那样下贤妃的脸,今天又是这样要贤妃不好看,打压得着实明显。 顿时间,叶如月又觉得自己成了杆枪,被皇帝端着说打哪便打哪,容不得她反抗。在叶如月低着头内心无限吐槽的时候,贤妃匆匆赶了过来,叶如月的余光便瞥见了贤妃的样貌。 先前宴席迟到了,入座后离贤妃远着,她也没注意过贤妃的今天的打扮。现下这么一看,皇帝送去的那身华服,倒是与贤妃穿的这一身有七八分相似。要是她傻兮兮的真的穿着那一身衣裳赴宴,再被皇帝表扬上几句,那可真是画美不看。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嗯,叶如月默默的在心里把这句话也送给了傅见深。 · 贤妃赶到后先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孟念语,才略喘着气与傅见深行礼请安。傅见深不知打的什么心思,也不免贤妃的礼,便让她与其他人一样跪着。 “你身为四妃之首,又是一宫之主,宫里头却出来这样的人,平日里,到底是如何调|教的?”傅见深说这话时语速很慢,但品不出半点玩笑的意思,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讥讽之意。 贤妃到底还是比孟念语有脑子那么一点的,知道这茬是硬要她抗下,便只道,“臣妾没有管教好怡景宫的妃嫔,是臣妾的过错,请陛下责罚。” “唔……”傅见深托着下巴不言语,似乎真的在思考要怎么责罚。皇后文书音终于站出来说话了,“陛下,这次的事情,依臣妾看,或许只是误会一场。既然叶宝林和孟芳婉都不是有意的,那便还是算了吧。” “皇后便是太过心软了。”傅见深懒理文书音的求情,轻挑眉头,一连串儿的责罚便落了下来。 “既是贤妃教管不严,便罚贤妃在怡景宫反省七天,好好思过。孟芳婉心浮气躁、一点儿小事也不肯让人,便罚其降至柔婉,在庭兰轩反省三月,抄佛经百遍,修养身心。” 贤妃因孟念语而受罚,皇帝又罚两人皆禁足怡景宫内,倒是给了贤妃在孟念语身上撒气的机会。只是,届时究竟会是什么景象,谁又清楚呢? “叶宝林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这样一再跌跤没得总脏了衣裳,往后要出门便都乘轿辇罢。郑安,你记得安排下去。”皇帝特意交代郑安去办这事情,却绕过了皇后等人,文书音不觉又是抿唇。 跌了两跤,被当了一回枪,得了出门不用走路的权限,这买卖倒是不至于亏本得太惨了一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叶如月静静的想。 至于原先看热闹的众人,已是心思百态,气氛更是诡异无比。 “本是大好的日子,偏生闹出这些无趣的事情扰了兴致,皇后,待会儿想要什么补偿,只管同朕慢慢的说。” 傅见深终于望向文书音,唇角带着笑意,言语暧昧,令文书音顷刻红了脸,又害羞的低了低头,娇怯无比,道了一声不敢。 闹过一场,终究是以这般结果收尾。 待到众人散去,各回各宫,又不知几人深夜无眠,辗转反侧,不得安生。 然则后宫这地方,本便难遂人愿。 · 贤妃和孟念语皆被禁足,一时不会来找叶如月的麻烦,而其他人暂时都持着观望态度,倒是慧妃,又命人送了回补品来,示好之意似乎十分明显。 这般无风无浪过了三、四天,春雨绵绵的午后格外适合休息,叶如月午睡到天色渐晚才醒。待到清醒了,她便到了偏房练字,从前几天开始她便每天都做了,暂时没有打断的想法。 正好她写完一页字帖,外边杏儿便乐呵呵跑来了打搅她,道是有公公送了消息过来——皇帝今天翻了她的牌子。 刚刚换过一张干净的宣纸,便因为叶如月听到杏儿的话,不觉被沾了墨水的毛笔点出了一团黑色印迹。她顺势几笔勾了副简画,又觉得分外不痛快,丢下手中的笔将那宣纸团了一团丢在了地上。 “陛下在这儿用晚膳吗?” 叶如月的语气不算特别好,杏儿也发现了,她本以为这会是令自家小姐十分高兴的事情……毕竟这是陛下的宠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小姐……怎么了?”她原本是想问叶如月为什么不高兴,可觉得不大妥当,才改了口。 与其说不高兴,倒不如说是不爽不痛快。 不过杏儿的这话倒是提醒了叶如月,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深呼吸了一回,勉强扯出个笑容,与杏儿说,“就是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还是头一回……” 杏儿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马上安慰叶如月,“小姐别紧张,奴婢与其他宫人会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方才那位公公没有特别说,想来陛下是要在别处用晚膳。” 叶如月点了点头,示意杏儿她明白了,只是心里的不爽快依然没有散去。她望向窗外,春雨依旧细细绵绵,桃花散落一地,而鹅卵石的小路早已被打湿。 第6章 侍寝 夜深寂寂,宣执殿内灯火通明,八脚铜炉内龙涎香袅袅升起向四周散去。样样都归置得整齐的龙案后,傅见深正在埋头批阅奏章。郑安与郑乐安静在阶下立着,听候傅见深吩咐。 远处打更声传来预示着现下已然是亥时,郑安与郑乐对视一眼,郑乐便迈步上前,到得傅见深身后侧,躬身低声道,“陛下,已经是亥时了。” 傅见深闻言,眼皮未抬,将手中的奏折批阅完毕便甩至一旁,又搁下朱批御笔,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郑安与郑乐,“去哪?”声音略有些沉闷。 听到这般话语,郑安与郑乐便知他是批奏折批得火气大,一时间懒得去想今天是否曾翻了谁的牌子。 他们以为,这样是不赖的,作为君王,自是不该耽溺后宫,应以国家之大事为重。又幸得近来陛下对叶宝林有些感兴趣,今天翻了这位主的牌子,届时许是心情能够好转一些。 “回陛下,轿辇已经备好了,傍晚的时候您亲自翻了叶宝林的牌子,那便是去秋阑宫芙蓉阁。” 傅见深微微颔首,并无更多言语。 · 雨早就停了,空气却仍是湿润,便连清风都沾上了水汽。下得御辇的傅见深,只感觉顷刻之间一阵水雾扑面而来。迷蒙之中,叶如月已经领着芙蓉阁的一众宫人同他请安行礼。 似乎是想要弥补前几日皇后生辰宴的遗憾,叶如月穿了一身月白色广袖绣海棠暗纹对襟襦裙,胸口处一只刺绣蝴蝶似正在采撷花露,又似振翅欲飞…… 傅见深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实在是不怎么饱满的胸脯,又觉这样的行为实在很不君子,马上移开目光,可到底没忍住抿唇而笑。即便他自己也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好笑的。 “起来罢。” “谢陛下。” 叶如月慢慢站起来,腰间一根碧色细缎带将纤腰紧束,越发显得不堪一握,又似用力一掐便能够轻松掐断,纤弱无比。 傅见深背着手踱步进了屋内,叶如月跟在他身后侧,拿正眼打量他的身形,越发觉得宽肩窄腰长腿,身板儿着实好看得紧。 又见颈部喉结与下颌之间形成阴影与流畅线条相互映衬,而修长的手指指骨分明,同样苏感十足。迈步之时,似是衣间带风,犹如上仙误入红尘,不沾尘埃、不得侵犯。 可惜,有些东西终究只是她的脑补。傅见深仅仅是个凡人,自有七情六欲,更坐拥后宫佳丽无数,压根不是什么不沾尘埃之人。 · 傅见深入得屋内便径自走到正座懒懒坐下,歪着头拿手支着就这么看着叶如月,眼中倒并不见任何下流龌龊神色,不至于让叶如月浑身不自在。 “坐。”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仍是懒懒散散不大正经的样子,却勉强算是坐正了。两胳膊随意搭着扶手,右手搁在茶几上,手指不紧不慢敲打着木质几面,发出哒哒的细微响动。 叶如月在旁边坐下,转头看着傅见深,又觉得这张脸太过好看,总觉得不舒坦便转了回来。傅见深便笑了,“往常朕去别处,好茶好汤好宵夜自是备得妥妥当当,来了你这儿,却连口茶都吃不上。” 刚准备送茶水进来的杏儿听到这话,吓得脚下步子都快了许多,忙战战兢兢将茶水奉上,又纠结的看着叶如月。 “陛下可别吓唬妾的侍女了,”叶如月一笑间将茶盏送到傅见深面前,“只是因着陛下初到芙蓉阁,又不知陛下口味如何,怕准备了陛下不喜欢。厨下倒是一直候着,陛下若是想吃什么,不消一会便能做好,也不怕等得久了饿得慌。” 傅见深接过茶盏,品了口茶水,便说,“确实是不大合口味。”又道,“郑安,命人现去取半斤朕常喝的茶叶过来替朕备上。” 杏儿低着头笑,叶如月心里头对傅见深又是无言,这顺竿而上的本事,旁人还真比不得。不过,皇帝喝的茶,想也是好的,虽则她不会品茶,但是不妨碍她“糟蹋糟蹋”。 “妾身今日命人包了些薄皮鱼泥小馄饨,陛下要尝一尝么?”原本是她自己想吃,因着被翻了牌子,才叫人多做了些,当时也是虑着不必额外思考要为皇帝备的吃食。 傅见深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叶如月便吩咐了下去。他没话找话,问叶如月,“最近在做什么?” “妾身最近倒是迷上练字了,每天都要写上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叶如月如实回答,“钟老夫子的一手小楷委实姿韵秀逸,精细工整,赏心悦目。妾虽不得其法,但若能习得一二,便是造化无穷了。” “钟老夫子的字,恰好朕也曾练过,难得朕有闲心,便指点指点你罢了。”说着,便要叶如月一道去书房,一副要让她开开眼界的模样。 · 宫人们皆被留在了房门外,郑安与郑乐不约而同的默默想着,不意陛下今日有如此情趣,竟然来书房…… 屋内,烛光闪烁,雕花窗户大开,月光伴着点点水汽便轻易的漏了进来。叶如月亲自捞着衣袖磨墨,本就不是难事,加上她有心学习,自然做得有模有样。 傅见深负手依在书案一角,盯着叶如月细瘦白嫩的手腕,似漫不经心,同叶如月说着闲话。 “朕今日听人说了个有意思的事情。” “张三骑马从长安街过,将李四撞到在了路边。李四说,是张三故意撞他的。张三说,是李四突然冲出来自己撞上去的。围观的路人偏各执一词,张三与李四又皆要讨个说法,怎么办?” 古代版碰瓷,点蜡。 不过皇帝向来不会随便说无意义的话,叶如月便想起之前皇后生辰那天她被孟念语碰瓷的事情。皇帝这是觉得她能有想法么?唔,看来皇帝是一点也不觉得她笨啊。 叶如月眨眨眼,手中研磨的动作略有停顿,回问傅见深,“张三与李四家中不知此事么?”言外之意,若有一方家境了得,自然便能压制另一方了,无论事实究竟如何。哪怕,傅见深会说出这件事,多半是两边的背景皆不好得罪。 “知道了,也越发不肯让步了。” 叶如月以为,傅见深对自己口中的这件事烦不胜烦。 也是,无论是谁,碰上这样的事情都来讨说法,还都不可得罪,又各执一词拿不出有力证据,确实是挺烦的。这可不是像上次她的事情那样,可以轻松揭过。 她顿时间感觉到皇帝丢过来了一个real沉重的锅。 然而并不想背。 “那就让张三和李四打一架吧,都不服气,那便谁赢了谁说了算。”叶如月冲着傅见深脸一扬,眉一挑,便下了论断,顽皮之意尽显,又笑道,“陛下,墨已经磨好了。妾愚笨,若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还请陛下恕罪。”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傅见深对于叶如月的回答倒没有多少的不满意,只是,也不觉得多么妥当。若仅如此便可行,他倒不必纠结了。可本未指望叶如月能真的拿出个妥善的法子。 “嗯,写两行给朕瞧瞧。”转瞬傅见深便不再纠结先前的事,与叶如月淡淡道。 叶如月转回去,一手执笔,一手捞着衣袖便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她本就练过毛笔字有些底子,又看过不少书加上复习过一段时间,不担心这会儿在傅见深面前出丑。 她低着头,专注于写字这件事情,纤长的脖颈透着温婉,脸颊皮肤仿若透明,细嫩白瘦的手腕不断移动,叫人忍不住想要握住。纤腰素素,更是勾人上前。即便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做着普通而简单的举动,仍旧令人心生怜惜。 傅见深没有觉得叶如月有多美,却总能够给他一种柔弱又安心的感觉。可他不觉得叶如月笨或者傻,说出来如此矛盾,偏偏是他的真实感受。 将将写完两行字,叶如月准备搁笔,却被人从背后拥住。傅见深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更是一手握住她执笔的手,一手揽上了她的腰肢,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 书房y…… 大尺度…… 重口味…… 叶如月一下子出戏,内心疯狂刷起了弹幕,更因为惊吓而绷直了身体。都怪我,太年轻,她终于忍不住泪目。 傅见深只当是她太过紧张,越发揽紧了她的腰肢,更是擅自将下巴磕在了叶如月的肩窝处,让两个人变得更加亲密。一边握着叶如月的手转动手腕写字,一边在她耳边说道,“可以用力再重一点,像这样。” 他声音本就充满磁性,越是这样凑到耳边,伴着暖乎乎喷薄在皮肤上的气息,越是叫人承受不住。叶如月又是一个不争气的哆嗦,惹来傅见深的一声轻笑。 美男计,太可耻了!叶如月再次泪目。 然则美人在怀,软玉温香,不闻香料气息,倒闻如婴儿常有的奶香味,依旧是舒服至极的感觉。傅见深到底是卸下了君子包袱,轻轻吻上叶如月的耳背…… 而窗外,月色朦胧,清风几许,却不知吹乱何人心思。 第7章 慧妃 昨天夜里被折腾惨了的叶如月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悠悠转醒,傅见深何时起的她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倒是傅见深那句让她继续睡的话记得很是清楚。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叶如月伸手敲敲自己的背又捶捶自己的腰,却并不能够缓解得了那一股酸疼感。 先前乍面对被翻了牌子的事实,她便忍不住想到皇帝是个种马,偏偏她还避不了、逃不得……因而总觉得不大痛快。 现下落得个腰酸背疼的下场,她更是无言以对,不愿回想昨天夜里的事情,一时不察便望着帐顶发起呆。 恰逢杏儿又进来看叶如月醒了没有,见此番情形,便咧嘴笑道,“小姐总算是醒了,奴婢这便让人进来伺候小姐洗漱梳洗。”大约是乐得憋不住,没有先去吩咐事情却同叶如月说,“陛下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心情看着很不错,说不得小姐要有好事了呢!” 所谓的好事,多半为得了赏赐或者升了品阶……然而叶如月想到自己如今也仅仅是个宝林,又有其他事情垫着,便高兴不到哪里去了。 这仅仅是一个开端,所有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高兴得太早没有用处。笑不到最后,下场依然是凄凉。 她扯了扯嘴角,略显无奈,只催促杏儿去命人准备洗漱梳洗之事。 · 待到叶如月起身洗漱梳洗完毕,宫人已将早膳准备妥当,送到了屋里。她正用着早膳,想着今天的安排时,郑乐却捧着圣旨到了芙蓉阁。 “秋阑宫叶氏宝林,自入宫以来,贤良淑德,甚得朕心,今晋升其为才人。” 领着芙蓉阁一众宫人跪拜听旨的叶如月笑得羞涩领了旨,郑乐忙请她起身也笑道,“恭喜叶才人了。” 叶如月道谢,让杏儿大方赏了银钱并送走了郑乐。宫里头妃嫔晋升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何况她仅仅是从正六品宝林升到了从五品才人而已,可想要不惹人注意却是难事。 跟着圣旨一道儿被送到芙蓉阁的,还有相应的赏赐。郑乐走了没多久,文皇后以及其他一些妃嫔的赏赐便都陆续送到了芙蓉阁。 施压也好,示威也罢,她只知道东西是给她的,自然便令杏儿登记入库好好收起来,毕竟往后都是要还回去。 在众多的赏赐中,一串红珊瑚项链引起了叶如月的注意。项链上串着的珊瑚珠子颗颗圆润而饱满,色泽鲜亮纯净少杂质,握在手里,很有质感。 “这是哪位娘娘赏赐的?”这样大的手笔,叶如月猜测是四妃中的某一位,她确实想起了一个人,不过需要先同杏儿验证一下她的想法。 杏儿看一眼叶如月手中的东西,便笑道,“是慧妃娘娘赏的,奴婢先前便觉得慧妃娘娘待小姐好了,今天也是早早送来了恭喜。” 确实,从御花园的那次之后,慧妃便多次与她示好。若是说慧妃没有别的目的,她必是不信,但这样持续的示好,令她没有办法忽视。 叶如月将项链递给杏儿,命她好好收着,又道,“去命人准备一下,我去一趟碧霄宫,与慧妃娘娘好好的道谢。” 她确实该见一见这位慧妃了。 · 春夏之交,天气渐躁,日头更一天比一天大。 叶如月到碧霄宫求见慧妃,慧妃果然友好,请她到竹林下品茶吃点心。碧霄宫小花园里翠竹丛生,罩出一辟清幽,往竹下摆上黑檀木茶几,煮上一壶清茶,雅致非常。 慧妃李安竹与叶如月两人对坐着,身边的大宫女则在一旁跪坐着为两人煮茶,竹子的清香徐徐从砂壶中逸出来。 “叶才人为了道谢便亲自跑一趟,也是太过客气,往后有空只管来找我吃茶聊天便是,用不得那么拘礼。”李安竹的心情瞧着很不错,对着叶如月满面笑容,感觉不到一丝和善之外的情绪。 叶如月笑得略显腼腆,忙接话说,“多谢慧妃娘娘抬爱,只是怕叨扰了娘娘,并不敢时常打扰。” 宫女将煮好的茶倒入茶盏,分别递到了李安竹与叶如月面前,李安竹便很快转移了话题,请她喝茶。 茶水入口,乍觉清淡,细品则回味悠长。叶如月却无心品茶,不由暗自揣测慧妃到底何意。全然的善意?与其说她不信,不如说不敢信,或者说她更偏向慧妃是同皇帝那般想将她当枪,去达成些目的。 “先时便知叶才人身体虚弱,又在御花园晕倒,那便该多注意些好生调养才是,没得又是晕倒又是跌跤的。” “慧妃娘娘教导的是,如今自个也清楚,只想着莫到处摔了晕了给人添麻烦便是头一件正经事。感念今儿觉得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又逢娘娘怜爱赏赐,才来叨扰谢恩。” 叶如月的一双眸子甚是澄澈、无忧,端端望着李安竹,似全然不觉自己话中的不妥当。昨天才被翻了牌子,今天又被晋了分位,因而说叶如月的话不妥当。只是,她心中自有想法。 慧妃垂眼,微微而笑,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才说,“你自个心里明白,便是最好的。”转而又道,“先前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你同孟柔婉起了冲突,陛下又责罚了贤妃娘娘……我念想着,你头一遭碰上这种事情,许是暗自惊吓了许久。” “说起来,你大约是不了解贤妃娘娘品性的。我同贤妃娘娘多吃过几回茶,说起来自然晓得一些。贤妃娘娘虽则脾气略有些急,但总归是好的。同在这后宫,既要接触便免不得有些摩擦,贤妃娘娘也从不曾记恨过谁。” “我还记得,年节的时候,御衣局的人不小心将贤妃娘娘的新衣送到了我这儿来,贤妃娘娘也不曾说什么。后来陛下知道了,也是命御衣局的人替贤妃娘娘连夜赶制了新衣。”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叶如月仍是无辜的看着慧妃,却是改不掉腹诽的毛病,心下嘀咕个不停。 贤妃,又是贤妃。 听起来,慧妃这是一直都记恨着贤妃,因着贤妃到皇帝面前告她的状还下了她的脸。虽然是赶制的新衣,但既然是皇帝吩咐的,又是补偿,必然是比原先的要更加好。因为这事,慧妃心里头不平,也不难理解。 常言有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只不过,在与慧妃联手不联手之间摇摆了一下,叶如月依然选择了后者。 她得罪了贤妃,毫无疑问,她没有靠山,同样毫无疑问,甚至皇后那边,即便暂时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可能待见她。 她无比清楚自己的立场,便更清楚慧妃若想背后插刀,不要太容易。即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也不准备站队。就是真的要站队,她也只会站皇帝。 “听娘娘这般说,妾便觉得安心许多。先前与孟柔婉之间的误会,细细思量,确实不该,也能够解释清楚。日后若有机会,定然是要好好解释,同孟柔婉解除误会才好。” 李安竹只是笑,又抿了口茶水,心中思量,却愈多两分。 · 叶如月从碧霄宫回到芙蓉阁,总算摸清楚了一点慧妃的想法。至于未表明态度与其联手是否得罪了慧妃,不在于她的态度,而在于慧妃的心眼有多大。 何况,今天亲亲密密,明天把人往刀口上送的事情不少。她依然坚持之前的想法,如果真的要在这后宫里站队,她只会坚决的站皇帝不动摇。这后宫里面,还有大腿粗过皇帝的吗? 叶如月却不知,她前脚刚走了没多会,傅见深后脚便到了碧霄宫,去与李安竹讨上一杯茶喝。宫女将将把用过的茶盏、吃过的点心收走,换上了新的茶具与水果点心。 傅见深瞧着似是有人来过,便随口问李安竹,“这是谁来过同慧妃品茶聊天?宫里头这么多人,便数你茶艺最好,能讨你一杯茶喝,可是美事。” “陛下谬赞,臣妾脸大,这便信了。先前叶才人身子不好,臣妾命人去送了些上好的灵芝让她补一补身子,叶才人今日特地来与臣妾道谢了。” 说着她屏退了左右服侍宫人,这一次,慧妃亲自替傅见深煮茶,“陛下又非不知,臣妾向来懒散,煮茶又最须耐心,哪里敢凭着这点小茶艺去祸祸别人。想来只有陛下能够不嫌弃臣妾了,只好煮给陛下一人喝。” 听说是叶如月来过,傅见深眸光微闪,仅是淡淡道,“若是都有慧妃的茶艺,就是多几*祸朕,也是无妨。” 他略一停顿,嘴角浮现点点笑意,不知想起了什么趣事,转而继续说道,“先前在叶才人那儿,不说你茶艺的十分之一了,便是那茶叶都粗糙得很,喝着闹心。朕算是没了法子,只好命人取了些常喝的茶叶送到叶才人那儿备着,省得下次又喝那粗茶。” 慧妃心中轻颤,连带着手都略抖了抖。她不过是提了叶如月一嘴,陛下便说了这般明里暗里护着叶如月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她都轻易碰不得么? 即便面上陪着笑脸,慧妃也觉得这真是不可理喻。 第8章 回礼 贤妃被禁足了七日,许是想通了些事情,变得沉寂许多。孟念语原是被罚禁足三月,可感于其在贤妃面前哭着忏悔,又有皇后亲自与皇帝求情,因而在其被禁足的第十日,皇帝终于是放她一马,免去了她的禁足责罚。 这消息在第二天一早便由杏儿传到了叶如月的耳朵里,毕竟孟念语会被罚便是同她有了冲突。如今孟念语被赦免,她也应当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杏儿瞧着对着事情很是愤懑,觉得不大能够接受。她心中有话,想说又有些不敢,在叶如月面前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咬着唇说了出来。 “小姐,怎么会这样呢?陛下明明……孟柔婉那日如此欺负小姐,陛下为小姐做了主,奴婢自然是欢喜。可眼瞧着这么久,陛下未再来过芙蓉阁不说,竟还……”说着杏儿眼里蓄起泪,模样委屈得很,“往后要是小姐再被欺负了,陛下不给小姐做主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叶如月深呼吸,笑得温和,安抚杏儿,“陛下仁慈,感念孟柔婉已经悔改,便赦免了孟柔婉,有何不妥?既然孟柔婉知错了,也确实受过了罚,这事情自然便揭过去了。何况我再想起来那日之事,倒觉得不过误会一场,改日自要去同孟柔婉解除这误会才好。” 不是第一次了,叶如月实在觉得杏儿这个婢女很奇怪。这样帮着别人踩自己小姐、永远觉得自己小姐只能被人欺负的事儿,她怎么就做得这么顺溜?可平日里接触起来,又觉得杏儿不是有二心,实实在在为自己的小姐着想。 杏儿是从入宫前便跟在原主身边的人,她不想随便怀疑,但这不代表,她会给杏儿绝对的信任。 说实话,她更觉得,要是原主本来就是没主见的,天天听身边最亲近的侍女说这些话,怕是迟早被洗了脑,真就觉得自己在这后宫里只能被人踩了。 联想起最初芙蓉阁的宫人们都不将叶如月放在眼里,她挡不住要往一些不好的方向去想一想…… 杏儿被叶如月的话弄得堵了口,便是还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觉得略有点委屈,到底她是为了自己小姐好,为什么小姐就是不懂? 两人心思各异,却都没有再谈论这件事。又逢小宫女来禀,道蒋宝林来访,叶如月便去往了正厅。 · 芙蓉阁的正厅内,只有叶如月与蒋慧两人对坐着喝茶,宫人们皆被遣下去了。 蒋慧今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恰如其身上穿着的嫣红掐花对襟百褶裙,透着一股难掩的喜气,嘴角更是高高翘起昭示着叶如月的感觉没有错。 叶如月不曾听说蒋慧有何喜事,又见对方迫不及待炫耀的样子,便笑问她,“蒋宝林看起来心情很好,可是遇着了什么好事?” 谁知蒋慧一脸“你还不清楚么”的表情看过来,脸上的笑容略有收敛,同叶如月道,“哪里有什么好事呢?我这也是听说了一些事,怕叶才人心里憋闷得慌,特地来安慰安慰叶才人的。” 蒋慧的两三句话,倒是把叶如月一下就给弄懵了。她飞快的捋了一下思路,努力利用倒推的法子分析出来了蒋慧的来意。 第一,并没有好事。第二,怕她心里憋闷得慌。第三,最近发生的可能会让她憋闷得慌的事情。 默默的看一眼蒋慧的表情,叶如月的脑海里飘过了“惨不忍睹”四个大字,一下子又简直要被蒋慧的来意给逗笑了。 合着蒋慧这是觉得她知道了皇帝赦免孟念语的事情,必定会心塞郁闷生气不已?这便罢了,偏偏蒋慧还是一副幸灾乐祸到不能更明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战。 按头心塞也是没谁了。 叶如月一脸发懵的样子望着蒋慧,落在蒋慧眼里便是被刺中了心事,又听得叶如月问是怎么了,越令她肯定叶如月这是在装傻,自心底偷着乐帮叶如月“解惑”。 “我也是方才听说的,先前叶才人与孟柔婉之间有些误会,陛下责罚了孟柔婉,说的是禁足三月。现如今,才堪堪十天罢了,陛下便心软了下来,直接赦免了孟柔婉。” “虽则说,是因孟柔婉生辰,又有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的求情,但到底……想来叶才人大度,早已不将此事放在心里罢。只是我仍是担心,怕叶才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有所误会,才赶来了。” 蒋慧一面说着,一面注意着叶如月的表情,见她面色凝重、紧拧眉头,心中越是觉得痛快,便又道,“想来有了那十日的处罚,孟柔婉也是真的悔悟了,叶才人只管大度些就是。” 说这些话的蒋慧并不知道,叶如月此刻真正在意的另一件事。 杏儿说与她听的同蒋慧说与她听的,差别不算太大。可是,杏儿不曾提过孟念语生辰一事,蒋慧却清楚的知道。 那么,究竟是谁的消息出了问题? · 叶如月再见孟念语,是隔着蒋慧到访芙蓉阁又过了两天的时候。 这一日,妃嫔们与皇后、太后请过安后便各自散去。虽说傅见深赐了她步辇,但因身体底子确实不大好,去请安时,叶如月便常常同大部分妃嫔一样步行。 出了太后居住的永寿宫地界,走过一段深墙巷子,再穿过一片假山花园,便是去往各宫的路了。孟念语领着宫女回怡景宫,还未穿过假山花园,便见叶如月似乎在前头等着她。 先时在叶如月那儿受的憋屈还没消气,即便陛下赦免了她的处罚,孟念语依旧见着叶如月便觉不痛快。哪怕被禁足,她一样知晓了叶如月得了陛下的宠幸还被升了分位的事情。 大多妃嫔此时已经离开这片地界,来往的人又本就少,而这边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孟念语即使想绕道也绕不开。更不说,在孟念语注意到叶如月的时候,叶如月早便已经注意到她并且迎上来了。 被叶如月截了去路,孟念语脸色不是很好,可她品阶不比叶如月,只能够硬着头皮向她行礼。 叶如月忙扶起了孟念语,说,“孟柔婉不必多礼。原是我莽撞了,又怕你我之间有些嫌隙,孟柔婉不愿意见我,才不得已用了这样的法子。我今日等在这儿,只因想同孟柔婉解除误会,莫因些小事,误了情分。” 说话间,叶如月示意杏儿等人暂时退下,不要妨碍了她们说话。她品阶压了孟念语三头,其他宫人无论愿意不愿意,也必须听从她的吩咐。 叶如月与孟念语恰好站在了一处假山附近,不远处还有专门栽种的丛丛灌木。灌木不高却也不矮,恰好能够将两人大半条腿都挡住。 没有宫人在附近,孟念语似是连装都不大乐意装,语气不善,“叶才人有什么话,倒不如直说,何必在这儿假惺惺的?”说着便是嗤笑一声,“莫不是瞧着陛下因我生辰便免了我的责罚,叶才人心里不痛快,想来找茬吧。” 先前之事,到底令她忌惮叶如月两分,再不像之前那般,敢轻举妄动,现下仅仅能够扯点嘴皮子上的痛快。 仿佛是之前不知这一茬,叶如月略带惊讶的脸上更多的还是温和笑意,看不出别的情绪。她也不着急,而是稍稍上前,先与孟念语再次确认了这件事。 “原来前几日是孟柔婉生辰,奈何我知晓得晚了,都没有来得及备礼,只能等下次补上了。” “叶才人的礼,我可是消受不起。”孟念语蹙着眉,越显得不耐烦,心里也不知为何分外的烦躁。 没有否认,且孟念语自己也那般说了……叶如月的眼皮跳了跳,不想信也不得不信。如此,她在这里等孟念语的目的其中之一,便达成了。 叶如月垂眼又很快抬眸,微笑着问面前的人,“孟柔婉何出此言,我以为,这一份礼,孟柔婉定然是消受得起的。” 语气突变的此话乍出,孟念语还未来得及深想叶如月的话是什么意思,便觉脚下被人一绊,身体本能往前倾去。映入她眼中的,是前一刻还在与她笑容温和说着话的叶如月惊恐的脸。 她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双手已经下意识碰到了叶如月的肩。她感觉到叶如月的双手拽住了她的手臂,拖着她一起往下跌,她便努力让自己不跌倒。她听到叶如月在她耳边迅速说了一句话,而后…… 杏儿等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都亲眼看到叶如月朝着假山的方向倒了过去,且脑袋似乎磕在了假山上,不知是否有事。 一时间众人皆是惊吓,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却只见同在那处的孟念语则是惊恐的站在原地,似乎因面前不可置信的一切而惊吓,而慌张。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声尖细的“何人喧哗”,骤然响起。孟念语扭头去看,却只见一片明黄色印入眸子,越发惊恐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第9章 巨冤 身体虚弱,走路会摔,不时晕倒,怪我咯? 一下就磕晕了,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叶如月内心不无怨念。她原本只是想摔一跤意思意思就行,可惜没有控制好角度,直接给磕到假山上去了。 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应当是没有见血,但隐隐的疼痛提示着她后脑勺上一个大包是跑不了了。至于又晕过去,真的不是她的本意,巨冤! 虽未睁眼,但空气中弥散的香料气息与身下床榻都十分熟悉,叶如月便知自己这是回到芙蓉阁了。屋里很安静,似乎没有人在,外间有些响动,她没有急着睁眼,坦然偷听。 说话的人虽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但是也没有怎么拔高音调,叶如月听了半晌,也没能够听清楚多少句话,不得不放弃。 她模糊记得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大总管郑安的声音,如若没有弄错,说不得皇帝已经知晓此事。 叶如月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从身体好转到现在,哪怕深居简出依然无可避免会在其他人眼中落下印象。一步一步铺垫过来,再到今天这事,也是时候将这印象落得清晰一些了。 孟念语虽则品阶不高、心机不深,但贤妃既替她求情,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拿她做棋子而她本人也是甘愿替贤妃办事的。 叶如月不惧孟念语,可不会不将贤妃放在眼里,破坏了贤妃手里的孟念语这颗棋子,至少短时间内贤妃没有办法找她麻烦。留着孟念语,则不然。 眼见着摔倒了的人是她,眼见着磕着了的人是她,眼见着先前是孟念语找她的茬,还有那么多宫人作证,难不成众人会信孟念语的话,是她故意伤了自己来栽赃陷害么?便是贤妃,都不见得信。 虽则,信或不信,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毕竟是她好心好意去同孟念语和好,希望解除误会,到头来,反而又被欺负了一回……难道不是她又蠢又可怜么? 说好的孟柔婉悔改了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嘤嘤嘤,被欺骗了呢!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心中郁结、无法理解、无比失落、大受打击,有什么不对吗? 巨冤!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叶如月忙停止了心里的念叨,又努力酝酿了一下情绪,在心里组织着说辞。 · 杏儿垂眉敛目走在前边为皇帝傅见深引路,心中不无忐忑。 方才在正厅内,皇帝亲自坐镇郑安审问孟念语,又提问了他们一众宫人,虽未震怒,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冰冷而压抑的气息,无不昭示着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许是感念于看到傅见深这般关心在意叶如月,胆小的杏儿才没至于三魂丢了七魄,还能够好好的带路和回话。 傅见深走到床榻前,见叶如月还没醒,并未马上走开,反而立在那处不言不语。郑安与郑乐跟在他的身后,见状到底明了了他的心事,郑乐便转过身,对着杏儿说教起来。 “叶才人身子弱,你是她身边的大宫女,下边又管着那些宫人,眼看着是这个样子,哪有这么放任主子三天两头不是摔了就是晕了的道理?” “若是连你们都对叶才人的身子骨不上心,不好生照顾着,那是要到什么时候才调养得好?要你们这些奴才又有什么用?偏你还是叶才人带进宫的,却一样是做不好,倒是真丢了叶才人的脸。” 教训奴才的话,自然没有傅见深来说的道理,便是郑乐这样的大太监亲自调|教,都算是很给脸子了。这么一通说下来,话是不重,可对着杏儿,也不能说轻。 杏儿不敢回嘴,只能连连应是,好生听着受着。她顺势反思了一下自己,又觉得自家小姐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这般,已是大幸,便算不得是她多么无用或照顾不周。这些想法,她也仅仅是藏在心里,万万不敢说出口。 “你醒了?” 傅见深的一句话,将郑乐与杏儿的注意力都拉了回去。杏儿想看看叶如月是什么情况,却又不得不跟着郑安与郑乐一起退出去。 抬眼便看到傅见深正拿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自己,偏他一张脸冷峻异常,微抿着唇的样子禁|欲感爆棚,身为上位者的凌厉威严气场尽显。 美|色误人,诚不欺我。 人总是视觉系动物,对美好的事物都很难不喜欢,因而当下叶如月好不容易才把持住了自己,才不至于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她别开眼去看被训了一通的杏儿,只看见一片衣角,不得不转回了视线,心绪倒是平静下来。 傅见深在床沿坐了下来,又问叶如月,“头疼吗?” 叶如月摇头,没有说话。 傅见深看她脸上有茫然之色,便主动同她道,“朕念在孟柔婉生辰之喜又见她言辞凿凿道自己已经醒悟,悔恨当时犯下的事情,便免了她的责罚。却不知,她又做出这般伤你之事。” “既是如此,朕必不能够让你白受了这委屈。” 叶如月看着他,仍是默不作声,迟疑的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傅见深不忍眉头微蹙,却只道,“你无须想得太多,日后好好养身体便是。动不动就晕了摔了,没得给太医添许多麻烦。” 顿时间,叶如月越发沉默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叶如月说,“好在没破了皮开了坑,否则怕是得给太医添上更多的麻烦。”她这话听着,竟似连同傅见深都怨怼起来。 不是感觉不到叶如月低落的心情,可傅见深仍是差点被她幽怨的模样逗乐。他到底绷得住,便越发冷冷说道,“头上起了甚大一个包,你倒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这么一句出了口,闹得叶如月干脆闭了眼,不吭声也不看他,竟然耍起脾气来了。 不知为何,傅见深忽而便想起当初桃树下叶如月气咻咻的模样,想逗逗她又得顾念着她脑袋刚磕了受不得刺激,一下觉得失了许多趣味。 于是,傅见深又在想,果然该帮她把身体养好才行。 · 得了消息称叶如月与孟念语之间又出了事,而当下皇帝也在芙蓉阁,蒋慧紧赶慢赶总算是没白费功夫,赶在傅见深离开之前到了。 打扮俏丽的蒋慧在傅见深面前盈盈拜倒,行礼之时不忘表明来意,几乎没停顿的说了好一通的话,表明自己真的是因为担心叶如月才急忙赶到芙蓉阁。 念在蒋慧对叶如月的一片关切之情,傅见深十分贴心的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还同蒋慧说,“叶才人心有郁结,你既同她关系好,便好好的开导开导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刚刚请过安,又要行礼送傅见深离开,蒋慧的满心欢喜顿时间落了场空。偏生不好来了拍拍屁股就走,只得坐在床边装模作样劝慰起了叶如月。 “先时你同我说,要与孟柔婉解开误会,我便该劝住你的,否则不至于又吃了这闷亏。这事情,原就错不在你,陛下也是清楚的。只是,你又何苦呢?折腾出这些事情,没得有人瞧着你便不喜欢。” 蒋慧漫不经心的说着,全然没料到叶如月竟眼中含着泪望着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心里吓了吓,回想自己的话,没觉得哪里说得不对,也不知道叶如月这是怎么了。 “蒋宝林说得很对,便是我自己愚笨不堪、蠢不可及,才会巴巴的想着跑去同人家解开误会,还执意要这么做。现今落到这个地步,便是自己活该,只是我想不明白,孟柔婉何以至于如此?” 叶如月言语凄切,神色悲伤,分明是受了刺激。 “陛下赦免了孟柔婉,你也道,孟柔婉是真的悔改了,我便就信了,可见我是如何的愚笨。原是身子骨便不好,又是这般的蠢笨,倒是应了那句话了,如我这样的,怕是只能够被人踩了……” 蒋慧不知道叶如月怎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可听她的话越来越没分寸连忙捂住她的嘴,劝道,“叶才人可仔细些说话,”眼瞧着叶如月就要哭,先松开手,才继续说,“既晓得自己不够聪明,往后多绕着些人走就是,哪里至于这样了?” 叶如月摇头,到底没忍住低泣起来,“我便是想不明白,皇后娘娘、贤妃娘娘都为孟柔婉求情,陛下也定然是信她真心悔改,我自然也是信的。可是信了又如何呢?这后宫里头,除了蒋宝林,也没有肯同我亲近的别人,现如今,我又哪敢去信别人?” 听到叶如月相信自己,蒋慧顿时间心情就不一样。她原先还不知道,叶如月这么信任自己,瞧着叶如月哭成这样,真是可怜。 不过,蒋慧以为,叶如月有句话还是说对了的,她可不就是又蠢又笨吗?也是陛下对她还有两分兴趣又是小事,才偏袒她,等没了恩宠,她还能够怎么样? 想到这些,蒋慧的心情就重新变得舒畅起来。她掏出帕子递给叶如月,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柔和许多,“可是别为这些事情揪心了,说到底,不是还有我待你好么?” 一下子,叶如月哭得越发委屈了。 第10章 纪念 叶如月与孟念语之间的小打小闹,但凡眼界大点的妃嫔都看不上眼。不过,皇帝依旧处罚了孟念语,且狠狠敲打了贤妃一顿,她们却很感兴趣。 那日与孟念语求情的还有皇后,皇后无事,不难预料。可贤妃没有沾上半点光,反而更没有被留情面,又挨了一通说且不提,陛下更是斥贤妃无能,将掌管怡景宫的权利分给了马昭仪。 明明是位居四妃之首,怡景宫的一宫之主,却被陛下明晃晃的厌弃了……贤妃往后的日子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众人都十分好奇。 即便如此,叶如月因孟念语之事大受打击的事情依然不胫而走。传到众人耳中,只当个笑话听听。这么点事情都受不住,可真不仅身子骨不行还有一颗西子心,便是运气好,才得了陛下的庇护。 先前以为叶如月有点儿本事的慧妃李安竹更觉得自己太高看这个人了,本想趁早儿将人拉拢过来,如今看来,反而是没拉拢到的好。 她本以为先前叶如月与她说的要去同孟念语和解是敷衍她,谁知倒是真的那么去做的,受了欺负又崩溃如此…… 再回想叶如月入宫后没多久便一直卧病在床,如今身体也不大好,想来在入宫前平日里多半是被捧着宝贝着,没得能晓得许多事。 至于陛下突然宠幸叶如月,李安竹以为如今已很容易便能够理解得了了。可见她到底不如陛下想得透彻,看得明白,她着实太看得起那个小小的妃嫔了。 · 永寿宫。 淑妃赵寒秋如往常般来与赵太后请安,因着近来赵太后身子不大爽利,赵寒秋便亲自上阵帮赵太后按摩。 近来宫里头一件大事,便是皇帝对贤妃的态度急转直下。原先赵寒秋没拿过这些事情到赵太后面前嘀咕念叨,可到了现在,总觉得提一提、问一问也无妨。 “姑母,您听说近来贤妃姐姐的事情么?”赵寒秋偷瞧着赵太后的表情,见她略略点头才继续道,“说来倒是奇怪,贤妃姐姐哪儿惹陛下不开心了?旁的且不说,就是怡景宫的小妃嫔闹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陛下都……如今倒是连掌管怡景宫的权利都被人分去了。” 除去赵太后身边的两位老嬷嬷以外,再没有了旁的宫人在,赵寒秋说话便大胆了一些,没有顾忌太多。赵太后向来待她不错,也不大在这上头与她计较。 “这些事情,不听也罢。”赵太后不以为意,“贤妃向来在宫里头横着走,早先不是陛下护着她,哀家也不会不训她。如今变成这样,又怨得了谁?倒是你,宫里头的妃嫔都一并敲打敲打,别是在这个时候闹出些岔子,给你添了麻烦。” 赵寒秋见赵太后未想多说,只得打住了这个话题,但从赵太后的话里,她也明白了这事情于她影响不大。其实,她本是想着,是否徐家有什么事惹得陛下不开心……可惜没办法求证。 说到底,贤妃的事情她冷眼旁观不难,权当个乐子听一听也罢。她心里头清楚,有姑母这座靠山在,她在这后宫里如何都不会过得差。却还有一件事,她没法子不关心。 “姑母,还有一件事情……”赵寒秋欲言又止。 赵太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便道,“这事情也能急得来?”说得赵寒秋立马垂了头,赵太后便接着说,“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凡事又总爱往极不好的方面去想,到头来不过平添烦恼。你倒是亲口听陛下说过,这头一胎定然是皇后的?” “你自己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别总被一点这样那样的话就带偏了。” 这般的一席话,赵寒秋听得稀里糊涂,不大敢信。阖宫里都是这么个说法,为什么自己姑母却不认同?可到时候若真的如此,不是太迟了么? 赵寒秋在瞬间涌起的想法并不少,但终究还是不敢说出口去质疑赵太后的话,终是深思起了赵太后的话来。 · 外面关于贤妃徐颖与孟念语被罚被训之事,有蒋慧在,叶如月便没有任何疑问都了解到了。奈何她受到的打击太大,终日郁郁,知道这些事情也无法令她变得开心半分。 心中郁结的叶如月除去与蒋慧聊天外,便只借着抚琴来散去内心的种种不好情绪。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日。每每叶如月都自己躲在书房里,不要任何人打扰,连杏儿都被拦在门外,琴声则没有阻碍的从屋里传出来。 起初的时候,杏儿领着宫人在外边听候吩咐,大家都安静的等着,连话语都不多。持续过两三天的时候,奈何琴声太过“优雅动听”,便有宫人同杏儿建议了,说是书房里闷得慌,应该劝叶如月到外边来,哪怕是坐一坐都好。 杏儿觉得很有道理,就真的拿这话去劝叶如月。叶如月无可无不可,便随了杏儿的意,从书房搬到了芙蓉阁外的凉亭,依旧是抚琴不语。 因着在外边视线开阔不少,便是站得远一些,也能够知道叶如月有无找人。这是下边宫人的想法,杏儿并不同意。 “哪儿能有这样的规矩呢?主子在凉亭里头,咱们伺候的,待在凉亭外头便行了,都躲在这屋檐下还怎么伺候?” 一众宫人都不敢吭声,杏儿便要他们都过去凉亭那边。 于是,一名小宫女被人推了一把不得不战出来,因为毫无准备而战战兢兢,硬着头皮说,“杏儿姑姑,您不觉得么……叶才人的琴艺格外的好……是不是专门练过呀?”她说着,又偷偷看其他人,众人却都垂眉敛目,不掺和。 “我是个粗人,辨不清琴艺的好坏,只是,小姐自小便更喜读书习字,着实并不曾专门拜师学琴。”杏儿呆愣愣的顺着小宫女的话解释道。 这边说着,那边傅见深已经到了芙蓉阁外。杏儿瞥见了,慌忙行礼,其他宫人也一下子绷紧了心弦,忙随着杏儿一起跪拜行礼。 傅见深懒理他们,兀自搜寻叶如月的身影,反而先听到了一阵模糊琴声。他见叶如月在凉亭内抚琴,大约是专心致志,并不曾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便直接抬脚走了过去。 他越走近一些,越是将琴声听得清楚,而与此同时,眉头也皱得越发的厉害……唔,这么难听的琴声,还真是头一遭听。傅见深觉着,他怎么就变得不太想过去了呢? 叶如月真的没有注意到傅见深,她本来就是做戏外加打发时间,不过是觉得好玩才挑了这个。好听还是难听,对于一个音痴来说,差别真的不大。虽则,通过一众宫人的表情来看,她对自己的琴艺也有了比较准确的认识。 嗯,连日来发挥得十分平稳,没有失手,大写的完美。 “最近怎么又改练琴了?”傅见深终于走近了,对叶如月凉凉问道。 叶如月一惊,抬头见是傅见深,便离了座,同他请安,“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却在琴声停止的瞬间,傅见深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许多。 直至被免了礼,叶如月起身,才回答了傅见深的问题,说,“都道以琴寄情,可修身、可养性,妾便……未觉陛下驾到,失了礼矩又献了丑,还请陛下宽恕。” 凉亭外的郑安和郑乐想起方才那琴声,听着叶如月的话,一时皆憋着笑,无法作其他任何感想。 傅见深觉得脑仁疼,就拿方才那样的水平,修身?养性?再看叶如月的表情,一派天真与诚恳,分明是心里话,顿时间越发觉得脑仁疼得厉害。 见天色尚早,傅见深打量了一下叶如月用的琴,甚是嫌弃,便吩咐道,“小安子,去把朕的琴取来。”又对叶如月说,“你若想学琴,便去请个琴师过来好好学,自己这么瞎学,能学出个什么名头?” 叶如月不服,反驳道,“可是妾觉得妾练习得很好啊,陛下若是不信,自可以喊杏儿过来问话。” 傅见深懒得理她,径自在大理石桌旁坐了下来,郑乐忙不迭上前去将叶如月用的琴取走了。 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叶如月面上不显,心里头却乐得欢,偏故意问傅见深,“陛下当真要抚琴么?”只是傅见深依旧懒得理她,她便自顾自吩咐杏儿道,“杏儿,快去取纸墨笔砚!” “这是做什么?”傅见深到底还是理了叶如月。 叶如月便笑起来,与他解释,“陛下抚琴,难得一见,自然是要画下来留作纪念的啊!”先时也不见她脸上有笑,不过是命人去取琴罢了,倒令她高兴成这样且兀自认定他要抚琴。 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傅见深都觉得受用得很,便决定让她开开眼,也想着,许是能叫她看明白她自己的水平…… 后来郑乐将琴取了来,这边杏儿也指挥着宫人在凉亭外多摆上了张书案,纸墨笔砚自然齐备。 傅见深赏着脸亲自弹了一曲,众人,尤其是芙蓉阁的宫人们深觉洗耳,期间叶如月则哼哧哼哧在下边靠自己的画工记录这个难得的时刻。 倒不是傅见深脸大,他的琴艺,即便称不上绕梁三日,余音不绝,也是十分优秀的。久未碰琴,琴艺并无退步,他心里头顺畅许多,不觉痛快。 叶如月奋笔挥墨,傅见深看在眼里,何况她如此信誓旦旦,免不了便叫人多了许多分期待。是以,等到一曲终了,叶如月也搁下了笔,傅见深便走到书案前去欣赏她的“大作”。 然后…… 傅见深:“……” “这就是你说的,留作纪念?” 叶如月奇怪的看一眼傅见深,肯定的点头,“是的呀,陛下看不出来吗?” 傅见深又低头,看着纸上那被一个圈圈外加几根木棍就替代了的自己,还有周围一团一团的墨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把这大作解决了还是把叶如月解决了…… 叶如月看到傅见深难以压制的复杂表情,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更是不怕死的再来了一句,“陛下以为,妾的画工是不是和琴艺一样好?”表情与语气一样天真。 “……”傅见深。 第11章 人命 本以为,随着孟念语与贤妃徐颖的再次受罚,事情便会如同之前那般,沉寂下去,却终究还是出人意料、生了变故。 掐着日子算一算,清明越来越近了,连带着近来下雨都变得频繁,夜间偶有雷雨轰鸣,扰得人没法子清净。 又是一夜风雨交加过去,路面被雨水浸润得湿哒哒的,花草树木皆被雨水洗得通透碧莹。天光大亮时,乌云已经散去,眼看着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一声尖叫骤然响起,突兀地划破庭兰轩原有的平静,更震得怡景宫都不得太平。 庭兰轩内,被禁足了的孟念语横死床头,被褥凌乱,死状凄惨,双眼更是怒瞪圆睁,仿佛控诉着不甘心。屋内的其他摆设都端端正正,窗户却大开着,凉风呼呼吹进屋内,越发悲戚。 文皇后得知了此事,又惊又怒,命人直接将怡景宫封锁了,而庭兰轩更是不许任何人靠近。人命关天,不可懈怠,她又命人将事情禀明皇帝。 这样可怖的事情又是这样大的动静,孟柔婉暴毙之事很快便传遍了后宫大大小小的角落。一时间,宫中众人的心思皆落在了这件命案上也不免有人心惶。 叶如月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不无震惊,当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样,早已大大超出了她预想的范围,更意味着又有大人物掺和进来了。 在她看来,贤妃下手的可能性太小了,若真要说恨,倒不如说更恨她一点……但是,皇帝敲打的意思非常明显,贤妃自然也能意会得到。只因贤妃当初能为孟念语求情,现在就不可能自己去给别人送上一个大把柄。 孟念语死得太过蹊跷又太过突然,而究竟是何人所为以及其中目的尚不可知。这些事情,自有人去查证。叶如月明白事情轮不到自己来操心,能做的,也不过是待孟念语下葬之日,多替她烧几柱香、多烧些纸钱。 · 傅见深刚下朝便听说了这件事情,来不及换下朝服便直接到了怡景宫,文皇后却是一直都在这儿守着。 月澜殿的正殿内由贤妃打头,领着怡景宫住着的妃嫔们都在这殿内跪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便是傅见深的出现,也没有能够让众人皆松下一口气。 他坐下后,扫一眼跪着的众人,只单刀直入询问文书音现在的情况。事情已经调查出了一些眉目,文书音知晓傅见深脾性,便直接与他解释。 “孟柔婉是中了毒,当是昨夜子时前后毒发的。昨夜雷雨轰鸣,便是有些动静,怕也是被这么盖过去了,才会至今早才被宫人发现。” “臣妾审问过孟柔婉身边的宫人,因着孟柔婉被罚禁足思过,近来心情都算不得好,时常不许宫人打扰。昨夜也是,梳洗后便将宫人都屏退了。” “因着孟柔婉身边的大宫女说,昨天马昭仪曾命人送过一回点心到庭兰轩,臣妾便让怡景宫的妃嫔都在这儿候着了。” 光是这些,他在来的路人已经听了一遍,这会儿还未有新的进展……傅见深越是拧紧了眉,却道,“逝者已矣,待事情调查清楚,还了孟柔婉一个公道,便以芳婉的身份下葬,让她安息罢。” 文书音领了旨意,从中体味到一些旁的东西。 她知近来朝堂上并不大太平,徐国公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挑唆,一反常态挑剔起了陛下,陛下才会借敲打贤妃来给徐国公提个醒。 孟柔婉先前每每有事,都被陛下借来敲打贤妃徐颖。如今又出这等人命之事,虽尚未看出与贤妃有何干系,却依然很难说。 现陛下便交待清楚了……那只意味着,在这件事情上,若是与贤妃有牵扯,陛下怕是无论怎样都会力保贤妃。 可这么一来,无疑又要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 傅见深在月澜殿坐了一会,事情也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既然孟念语是中了毒,自然要从她的吃过的东西、用过的茶具等方面入手。于是追查下去,唯独马昭仪命人送去的点心没了踪影,只剩个空盘子在那,便显得蹊跷无比,而事情的指向性也变得非常明显。 追查下去,便有马昭仪身边的大宫女招供道,是因马昭仪去与贤妃娘娘讨教之时,贤妃娘娘说孟柔婉虽犯了错,但既同在一宫里,该帮扶着些,也关心着些,马昭仪才会命她吩咐下去送些点心给孟柔婉。 做点心的人不难找出来,而谁碰过这点心更不难找出来。等到大刑一上,难保犯事之人便顶不住,将做下的事情给彻底招供了。 只是,招供的人并非贤妃身边的人,而是马昭仪身边一名不打眼的小宫女。 事情发展到这里,与怡景宫的其他妃嫔牵扯已经不大,而与贤妃、冯昭仪两人的关系都说不清、道不明。 听着这一句又一句禀报,傅见深原本紧绷的情绪反倒柔和了一些,只是,他面上越现凌厉之色,越叫人察觉到他的怒意。 “把那人带上来。”他淡淡道,却在简单的言语之中,叫人不费劲地听出不怒自威的味道。下边跪着的贤妃徐颖,此时心中都早被惶恐与不安占据。 傅见深又扫了扫下边众妃嫔,许是觉得人太多碍眼,便与文书音递了个眼神。文书音随即吩咐道,“贤妃和马昭仪就在这儿,其他人先到外边候着。” 于是,月澜殿的正殿内便空了一些。 那名小宫女几乎是连拖带拽被送到了傅见深与文书音的面前,一张脸已是惨白,头发都被汗湿了紧贴着脸颊,挡不住的血腥味在殿内弥散。 贤妃与冯昭仪都偷偷瞥了一眼这小宫女,却被斑斑伤痕吓得缩回了视线。说到底这刚受过大刑、奄奄一息的模样,很难叫人直视。 小宫女压根跪不住,要不是两边有小太监在把着,便直接趴地上去了。她更是眼睛都睁不开,视线无法聚焦,连行礼的话也说不出来。 文书音略略别开了眼,亲自问贤妃道,“贤妃且好好的看一看,这名小宫女,你可认得?” 这是她早先安插在朝晖殿的一名小宫女,她并没有太多的目的,只是想监视马昭仪的动向,也从未命她去下毒害人。 徐颖心里是这样的想法,却没有办法说出来,她不能认,她决不能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可她却很担心,万一还有别的证据证明这宫女是她的人呢?贤妃的内心无比挣扎与纠结。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这个宫女要么一开始就并不是她的人,要么就是之后被其他人给收买了,现今将系着一条人命的脏水往她身上泼,分明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马萱,她有这个本事么?还是她背后,有其他人在?徐颖无法捋清这其中的思路,也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想要害她,还是以这样心狠手辣的方式。可现在,她只觉得自身难保。 贤妃答不上话,通常来说,自然是心中有鬼才会如此。 文书音便思虑着追问贤妃一句,却听得一旁傅见深蓦然出声道,“既这名宫女知道许多事情,何以将她重伤至此?先把人带下去,将伤口处理处理,好好的养着,别是到时候没了命了,什么都查不出来。” 错愕之间,贤妃猛然抬眼去看傅见深,她不曾想过,这个时候陛下会护她。原本以为,这是今天就要定了她的罪了……近日连连被那般下脸,她心里不无伤心,现在又是这样,说到底,都是利益驱使,思及此,徐颖的心中一阵刺痛。 她收回视线,余光仍是瞥见傅见深站起了身,接着耳中传来他的声音,“事关人命,合该谨慎一些,查个清楚,不急在一时,便是皇后得辛苦些了。” 文书音跟着起身,闻言忙道,“职责所在,无所谓辛苦。”又恭送着傅见深离开。 尽管事情暂时被搁置了,贤妃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相比之下,马昭仪除去见到被带来的那名宫女时的惊讶,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绪…… · 回到宣执殿,傅见深没能多歇片刻,便是一连串的吩咐下去了,郑安与郑乐忙领命做事,不敢多置一词。 偌大的殿内顷刻之间便只剩他一人在,傅见深坐在龙案后,抬手不住捏着自己的眉心,缓解情绪与压力,同时也思考着这一次的事情。 知他近来与徐国公有些摩擦,便使出这般手段,却是他太过大。却更担心与徐国公之间的嫌隙,本就是有人计划当中的一环罢了。 早些年,先帝驾崩,因他年纪尚幼,太后垂帘听政多年,终究埋下许多祸患。现今小动作如此地频繁,怕是不喜他有所作为。然则忠臣良将,他自当护好。 傅见深心中思绪翻涌不停,又命人去请太傅到宣执殿议事。 第12章 冲突 孟念语之死的调查被傅见深强制性压了下去,指认贤妃的小宫女与其说被供起来倒不如说被软禁了,单独安置在一间屋子内养伤。房间的周围有侍卫把守,没有皇帝的手谕皆不得靠近。 在这之外,孟念语的身后事如常进行着。 灵堂设在了长秋殿内,由僧人日夜诵经为孟念语超生。她身边的宫人都被看守了起来,负责守灵哭灵的是另外专门安排的宫人。 原本在宫里与孟念语关系好的妃嫔便不多,她品阶又不高,此时不过些许小妃嫔来替她烧上两柱香,不免凄凉。 叶如月带着杏儿一起到了长秋殿,来为孟念语烧香。两人行至殿外时,正好遇到位小师傅从殿内走了出来。 小师傅穿着一身暗黄色僧服,胸前一串佛珠很是惹眼,但最惹眼的还是这位小师傅的样貌,这也是叶如月注意到他的主要原因。 这位小师傅面庞白净,看着便有种皮肉鲜嫩的感觉,他礼貌的与叶如月躬身、双手合十行礼,语速轻缓合着温和的声音,有着说不出来的安抚感。 只是,他整张脸最令人无法忽视的,却是那一双大而澄澈的眸子。许因是出家之人,他的身上透露着无法言喻的纯澈之感,仿佛胸中揣着的是一汪不含任何污浊之物的清泉,亦不会被任何尘世之物轻易沾染。 若是平时,叶如月必定会在心中感慨上一句——这样的小师傅要是没入佛门,想来也是一位倾倒万千女子的翩翩好儿郎。可在这长秋殿外,里边孟念语就在那躺着,她实在激不起这样的情绪,只冲对方略略点头便入了殿内。 生离与死别,于世人最是痛苦。作为死过了一次的人,面对他人之死亡,总是无法说明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不过,确实不怎么的害怕。 孟念语只是权利斗争之下的一个小小牺牲品,而后宫中的妃嫔,又有几人不是这样的?但凡有需要了,便会被强制带出场,而后没法反抗被人揉搓拿捏,甚至丢了性命。 这是身在后宫的女子的悲哀,也是难以消去的压迫。 香烛一寸一寸逐渐燃殆,纸钱一点一点变成灰烬。昏暗的光线,低泣的宫人,来自僧人不休的佛语,还有一口静静伫立殿中央的黒木棺材……气氛既压抑沉闷又处处透着荒凉。 叶如月在宫人的引导下上香又亲手烧了纸钱,杏儿跟在她的身后,因为害怕而战战兢兢又缩着身子不敢乱看一眼。 她没有待得太久,便从殿中出来了,彼时并没有其他妃嫔同来烧香悼念。反而是从殿内出来时,远远看到刚刚出去的小师傅又回来了。除此此外,连文皇后都亲自来给孟念语烧香。 见礼之后,小师傅跟在文皇后的身后一起朝着长秋殿了走过来。即便穿得素淡了一些,可文皇后的穿着打扮依旧透着贵气与精致,和附近的小和尚对比起来尤为明显。 离得稍远的时候,叶如月便发觉小师傅似乎不时就偷看皇后一眼,她还不是非常的肯定。等到走得近一些,她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不仅是如此,她还发觉那位小师傅的眼神不太对。 通常来说,或许因为好奇之类的原因,会多看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几眼,那必然是满眼的与新奇类似的情绪。 可这位小师傅不是,叶如月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更加复杂的情绪。期间流露出的挣扎之色,更似在注视着一位想靠近却不能够靠近的人物,这却必然建立在他认识皇后的基础上。 大约是察觉到叶如月注意到了他,小师傅连忙避嫌似的移开了目光,又不乏带着少许的慌乱。文皇后却似始终不曾察觉到任何与这有关的事。 叶如月上前行礼,文皇后看到她倒说不上意外。只是,她的视线甚至在杏儿身上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落到叶如月的身上。 “叶才人免礼。”待到文书音的话音落下,叶如月起身,她便又听到文皇后说,“孟柔婉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无人不是遗憾与惋惜,到底她还这般年轻。只是,这次的事情与叶才人并无关系,叶才人万莫自责。” “多谢皇后娘娘的开导。没能与孟柔婉和好言欢是妾的遗憾,但望孟柔婉能早日超度,莫再被尘事所困扰。” 叶如月略低了头,文书音也点了点头,便先行去往长秋殿的正殿。叶如月站在原地行礼目送她,不禁再次注意了一下那个小师傅,却未只见小师傅未再偏头往皇后的方向看去哪怕一眼。 回想了一下方才这位小和尚的表现,叶如月终究没忍住,脑补出了一场虐恋情深。 · 孟念语到底是好好的下葬了,宫里未因她之死而陷入悲戚之中,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轻易便失了任何哪怕是兔死狐悲的情绪。 朝堂之上,却不大平静。 孟念语虽无什么背景,但到底是宫中妃嫔,现今她暴毙,追查凶犯之事一拖再拖,自然便给了其他人大做文章的借口。 最开始,有几名家中有女在后宫的小官员上书,道是担忧不早日将凶犯捉拿,恐其越发嚣张,又下手迫害他人。 到底只是几名小官员,压下去甚为容易。可此事目前来说是他们占理,加上有人在背后推动,先前查到了贤妃徐颖身上的消息早已四处流传,因而事情便很快闹了起来。 从最开始的只是几名小官员,很快发展成了不少大官员参与进来。 近来徐国公与皇帝之间有所摩擦,众人皆知。现皇帝为护着贤妃而无视众人意见,便是忠心耿耿的臣子都怕是觉得有些寒心,尤其是考虑到有亲人在后宫当中越是无法完全平静对待。 “同是陛下的妃嫔,臣等的亲人,陛下岂可这般偏袒?今日孟氏之死不追究,他日是否臣等亲人亦要遭受此番待遇?!既证据确凿,乃是徐氏作妖害人,陛下为何不下令将徐氏捉拿归案给众人一个交待?” 进谏的臣子是朝中一位老官员,其孙女便是后宫中的马昭仪马萱。因而他这番直指徐颖的话出来,顿时间将徐国公气得浑身发抖。 徐国公不顾此时是在朝堂上,便怒指着马尚书,斥道,“现如今口空无凭,便能够定人罪责了?你道是有证据,那便将证据摆出来,叫我这把老骨头也心服口服一回!摆不出来,何必在此血口喷人,折了你那所剩无几的名声!” 两方一对峙,朝堂上便变得混乱了起来,喧闹非常。这段时间,亦每每都是如此,不消多时就要乱作一团。 傅见深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众人争吵得厉害,不为所动。当初做下那样的决定,又非没有预料到过今天的情况。找个人顶罪确实不难,可到底不过是极烂的一步棋,他还不想走出那么一步。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压根儿管不上还在龙椅上坐着的傅见深,傅见深也就坐在那看着这些人吵,等觉得差不多了,便半句话都不留,径自拂袖而去。 这一举动,直惹得吵闹的众人一个一个都傻了眼,却只能干看着傅见深就这么走了。再听得太监总管喊上一句“押后再议”,便没了下文,众大臣们唯有面面相觑。 · 傅见深回到宣执殿,心中到底憋着那么一口气又并无妥善解决的办法。即使有应对之法,也还没有到可使出来的时机。 “郑乐,那宫女怎么样了?”傅见深思忖半晌,开口便是这般的话。 被点名的郑乐上前来,躬身与他禀道,“回陛下的话,那小宫女好生被养着这么些天,伤口也都结痂了,太医说,性命无虞。” 傅见深颔首,目光恍惚变得凌厉了起来,吩咐郑乐,“你亲自带人过去,好好的再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她是个什么说法。注意些,好不容易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可别又出事。” 话说得这般明白,郑乐便是有不清楚的也俱是明了了。何况,他能够成为傅见深的心腹,自是懂得他话里的任何意思。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有小太监进来殿内禀报道。 这边傅见深刚刚吩咐完事情,那边赵太后便找到宣执殿里头来了。傅见深瞥了一眼郑乐,郑乐便行礼告退去了办事,他才命人将赵太后请进来,兀自在龙案后端坐好。 赵太后一进殿内,眸光轻扫便发现郑乐不在这里。傅见深从龙案后站起身,与赵太后请安,便直接问,“母后亲自来找朕,可是有要事?” “没有要事,哀家便来不得了?”赵太后偏刺他一句,才道,“孟柔婉之事,如今闹得这么大,陛下还准备任性到什么时候?是真的要闹得众臣子都心生不满不成?” 她似情绪激动,言语更是直接。 “哀家不管你对贤妃有何情谊,只是哀家听大臣说,如今证据确凿,陛下却迟迟不肯定贤妃之罪,如此偏袒,莫不是非要大臣们都寒心?总归是要给个交待,否则要怎么服众?” 一串儿的指责下来,直接将傅见深定性为任性包庇妃嫔、不知轻重、做事只会寒大臣的心这般的人物……这些东西加诸在一个皇帝身上,除了令人觉得这皇帝必定昏聩,而想不到有半点儿好。 傅见深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赵太后却又叹了一口气,说,“说来你到底还年轻,许是有些事情还处理得不周道。哀家应当多提点你帮着你,而不是这般指责于你。但希望陛下明白,哀家亦是一片好心,只望大周能够在陛下的手上走向盛世荣昌。若是……怕是百年之后,哀家也无颜去见先帝了……” 傅见深忍着脾气,到底年轻,语气仍有些不善,与赵太后说道,“正是如今事情闹大了,又无确凿证据证明是贤妃之过,朕才会将事情压着。大臣们不懂便也罢了,连母后也这般说,朕何尝不觉寒心?” 心中憋闷,更不意与赵太后多纠缠,傅见深又一次丢下殿内之人,拂袖而去。 赵太后望着他的背影,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第13章 分寸 给赵太后当场甩了脸,从宣执殿出来之后,心事儿一堆的傅见深便只带着郑安一人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算是散心也算是寻一点清净。 这几天,赵寒秋同样心事重重。她本打算到永寿宫寻赵太后,却得知赵太后去了宣执殿见陛下,因而也离开永寿宫往宣执殿去。 近来她心中总是忐忑,不为别的,只因贤妃与孟念语之间的事。 先前她觉得陛下对贤妃的态度似别有深意,便主动问过赵太后一回,却被说不要多管。转眼间,事情就闹得很大了。正是如此,她才更觉得怪异,又不能够质问谁…… 心不在焉的时候被大宫女提醒傅见深就在前面,赵寒秋心中乍然一惊,心思却忽然定了定,脸上不觉有笑。她将步子略放快了些,很快和傅见深打了个对面。 遇到赵寒秋并未能够让傅见深面色松动半分,反倒因为不觉想起赵太后又想到刚才听到的那番令人不痛快的话而越发的面沉如水。赵寒秋与他行礼,他亦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原本肚子里憋了一堆话,对上傅见深这般表情,赵寒秋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甚至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也发现了,自己大约出现得不合时宜。这样的想法打心底里冒出来,赵寒秋想到自己刚刚还有点高兴,瞬间尴尬。 “母后这会儿说不得需要个人陪着说说话,你若是无事便去看看母后罢。”到底对他人情绪敏感得很,傅见深察觉到赵寒秋表情的细微变化,如是说道,也算给赵寒秋搭了个台阶。 赵寒秋闻言脸上便是一热,忙问道,“姑母怎么了?”却因心中觉得羞耻,不大敢看傅见深。 可这个问题问得并不是很好,她反应过来,补充道,“今儿还没去与姑母请安,尚不知有何事。只是想来是近来天气又变热许多,闹得人心里头难免有些燥。” 便是位至淑妃,年纪到底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也无法事事周道。若是一下慌了,难保说话不是那么得体。 不过,赵寒秋后来补上的这两句,也算是为赵太后找下了个借口。哪怕不清楚傅见深与赵太后之间的摩擦,便冲着傅见深的话,也察觉得出来。 傅见深冷淡回应,赵寒秋知自己扰人兴致,到底识趣,很快先行告退。郑安大约是对赵寒秋心有怜悯,待她走远了,竟与傅见深道,“陛下,淑妃娘娘想来并不知晓……” “朕自有分寸。” 郑安话还没有说完已被傅见深打断,不过语气算不上多坏。郑安听傅见深这么说,心下明了,也不好继续说下去,这才缄了口,安静服侍左右。 · 叶如月的身体底子不好,在这后宫里头,想靠锻炼的法子来让身体状态便好似乎不大靠谱。 不过,所谓食疗即大补,后宫里最不缺各样食材,山珍海味也不必,能有一些好吃的药膳就行。哪怕只是乌鸡汤、老鸭汤、鲜鱼汤各种汤品一煲一炖,她都大写的满足。 无论是厨下的宫人还是杏儿的手艺都不错,叶如月自己翻书搜刮了各色药膳菜品、汤品的做法,让杏儿照着慢慢试着做来吃。 怡景宫如今依旧是被侍卫把守着,里边住着的妃嫔们可以说是被半囚禁了。虽则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但毕竟朝堂连着后宫,是以近来叶如月也听到了些朝堂上的消息。 就叶如月自身了解到的历史知识而言,她总结了自己的三点看法。 第一,无论是昏君还是明君,多半挂得早。如果是明君,操劳过度没有办法。如果是昏君,毕竟【哔——】尽人亡,更怪不得谁。 第二,如果朝堂形势艰难,无非内忧外患,要么是朝内有人作妖,要么是邻国不安生,最惨的情况是两者兼有之。 第三,如果朝内有人作妖而皇帝不废物,那么必定是作妖的人染指过皇权,欲罢不能。此处可以摄政王,垂帘听政。 当前的大周是哪一种情况,叶如月还没有摸透。她想找一点谈及这些东西的书籍来看也并不好找,而套话又不好套,只能够作罢。唯一听到的算有点用处的消息,大约是赵太后非皇帝母妃这一条。 亲妈还可能坑儿子,何况是后妈?何况是这种历来亲情淡薄的帝王家?叶如月觉得,要是中间还有点其他事,那么就更加好理解了。 怜爱皇帝十秒钟。 厨下小灶上正煨着虫草乳鸽汤,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杏儿被叶如月打发到厨下盯着免得炖过了头,她自己则窝在书房里随便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傅见深走到芙蓉阁外时,连他自己都没太反应过来。本就是随便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可也没想到会是叶如月这儿。 得知叶如月在书房,想起曾提点了一下她练字之事,又想起那日她的“大作”,傅见深便觉得与她有关的事情似乎都轻松快意。思索之中,他已命人都不要打扰了叶如月,独自过去找她。 估摸着时间,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叶如月还以为是汤煲好了,也没在意。正好她抱着专门讲药膳的医术正在抄着自己感兴趣的吃食,是以搁笔的速度便慢了一些,等到她反应过来,傅见深都快走到书案前了。 “这是什么?”傅见深探过身子看叶如月抄的东西,名称、食材、做法一一列得清楚详细,便知是张菜单子。 叶如月欲与他行礼,却被傅见深拦住,她谢了恩典才答话,“都是些药膳的做法,太医说妾身体底子不够好,平时应当多注意些。妾询问过太医,太医也道食补可行,因而妾便寻了这些抄来让底下的人去做。” 他这边焦头烂额,叶如月最关心的却是自己吃什么的问题。不得不说,傅见深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平衡。只是,他又忍不住想,要是哪里都不平静不安生了,只怕连吃什么都关心不上,那样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 “朕觉得你写的这手字倒是长进了一点。”傅见深故意道,可听不出来是诚心得表扬。 话题跳得太快,而傅见深一说到这个,叶如月的脑瓜子又转起来了。她先想起了某天傅见深执意指点她练字的事情,然后又想起了……接着再想到了……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忧伤—— 已知在书房受到过来自皇帝的“迫害”,求此刻叶如月的心理阴影面积。 “呵呵,多谢陛下的夸奖。”叶如月干笑着挤出来了这句话,又说,“妾估摸着厨下煨着的虫草乳鸽汤差不多好了,陛下既赶上了,不如也尝一尝?” 原本没有胃口,奈何叶如月一脸的期待,傅见深不知道怎么就点了头,叶如月就欢喜地去了吩咐宫人。 · 叶如月第一次和傅见深挨得这么近坐在一起吃东西,和一个人相比不自在许多。然而并没有什么耽误什么,叶如月依然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亏待自己。 反倒是本来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一般,没打算继续的傅见深,瞧着叶如月吃得开心,一副美味至极又全然不失礼的模样,便跟着多吃了好几口……依然觉得味道一般。 于是他默默想了一会,认为是厨下的宫人手艺不行,便问叶如月,“朕拨个手艺好的御厨给你用用?” 话音落下,傅见深只见面前的人便动作一顿,又两眼发亮看着自己,倒是叫人想不明白如何至于这么欢喜。于是,他很快添了一个条件,“但是,你得先回答朕一个问题。” 这句话说出口,他便看到叶如月眼里的欢喜褪去了大半,分明是觉得他果然如此、拿人寻开心的模样,叫人好笑。 傅见深没有急着发问,他略想了想,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又屏退了左右宫人。待众人皆退下了以后,他才兀的问叶如月道,“孟氏之死,你有什么看法?”话题依然跳脱得很。 这个问题过于正经且敏感,好在这会儿叶如月没在吃东西,否则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呛到。鉴于皇帝说回答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换一个御厨,还挺合算的,于是她就很认真的思考起来了。 傅见深也不打扰她,安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叶如月想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说了一句,“真相既尚未查明,陛下理应搁置再议。只是,孟柔婉就这么丢了性命,到底令人惋惜。” “搁置再议?”傅见深不忍嗤笑,“朕倒是想搁置再议,可有的是不乐意的。” 他现在也是想尽了法子拖,却不知道还能拖几天。不是查不出来真相,而是查出来也没有用处。 叶如月很脸大的认为,傅见深走入了一个误区。 反对傅见深的人自然会反对,无论他做了什么。这就好比霸道无理的人要和你争的时候不会理你任何的辩解,就是事实摆到眼前一样不会认。所以,这些人的想法才是最不重要的。 听他的口气,这次的事情应该是有人专门谋划出来的,既然是这样,那么过分在意这些人很不应该。虽然现在的问题不在于这里,但是真的希望他好的人,一定是会讲理也会理解的。 傅见深想拖时间,有人不想他拖下去,可事实上,不正是傅见深越将事情拖得久了,越能叫那些人不喜欢么?这人嘛,一旦被气狠了、急疯了,就是做出来蠢事也是很正常的。要是那些人犯蠢了,自然就有把柄了,想反转就容易许多。 “谁不乐意,陛下就弹琴给他听!或者让妾弹琴给他听也行。”叶如月一本正经的说道。 让叶如月弹琴给别人听……傅见深感觉脑仁瞬间就隐隐发疼了。哪怕叶如月的表情再一本正经,他也觉得自己被耍了。 “搁置再议,不服憋着。”叶如月冲傅见深掰着手指,“再不行,就弹琴。陛下若是能发挥出妾这样的水准,保管谁都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傅见深终于失笑,乍听是天真的话语,却分明透着狡黠。傅见深感觉自己又见到了那个带着点狡猾气息的叶如月,他甚至觉得,这人肚子里分明揣着不知道多少坏水! 唔,真的挺有趣的。 “那你觉着,朕什么时候给他们弹琴比较好?”傅见深虚心请教叶如月。 叶如月点点下巴,冲傅见深笑了笑,诚心诚意地指出,“陛下,这是第二个问题。” 一个问题换来一个御厨,两个问题,当然要换点更好的条件才不亏。 第14章 博弈(捉虫) 得了一名御厨,还和傅见深做了个小小的约定,叶如月感到心满意足。鉴于一下子从傅见深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她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太得寸进尺,毕竟她如今身份尚且低微,有些事情过了就不美了。 御厨到底是御厨,手艺不是盖的,叶如月感觉自己的伙食飞速上升了一个等级,小日子只过得更加滋润。御厨被傅见深派来之后,叶如月吃的东西便都不让杏儿经手了。 说服杏儿的理由倒是很好办,只说放着御厨不用非自己动手是何必,再扣上一句难不成御厨的手艺还能比不过她,杏儿自然无话可说。 相比于近来无事打扰的叶如月,傅见深可谓是连轴转停不下来,每天需要应付处理的事情都是一堆一堆。好在最棘手的事情已经找到突破口,便是忙上些,总归还是熬得住。 傅见深再怎么样毕竟是皇帝,形象和面子都是要顾的,是以叶如月说的在朝堂上弹琴给大臣们听……他无论如何做不出来。不过,凭着她这么个玩笑话,傅见深也算是从死胡同里走出来了。 既然软硬兼施都无用,又需要拖时间,索性装上几回疯、卖上几回傻,白白的将事情暂时糊弄过去便是,何必非要同他们辨出个是非曲折。 于是乎,傅见深便利用“对不起,看不见”、“对不起、听不懂”、“对不起,不知道”和“正在努力查清真相”的搭配组合与一众大臣们又硬是斡旋了半个月时间。 站在傅见深这边硬抗的大臣们,闭着眼睛只管喊“陛下圣明”。想闹事的和被利用了的大臣们,便是拿傅见深没了法子,每每上朝也只能喊上几句愧对先帝、愧对大周之类的话。无论说什么,傅见深都只当没听见。 这么折腾上半个月,就是真的有一腔热血,也硬生生浇息了。倒不是没有人想挑拨着闹一场百官抵制之类的动静出来,可惜总不能够如愿。 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关乎到大周存亡之事,大家都还是惜命得很的。朝堂上吵一吵、争一争,本便是身为臣子的责任。出了这供百官议事的大殿,性质总归差得远。 虽则在这件事情上一拖再拖,但其他的事情上,傅见深都处理得很好,叫人挑不出来错。是以,到了临近五月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被煽动的大臣泄了气了。这也是因为后宫里没有再出什么事情,风平浪静得很。 一直到那些认为这件事情不会好好处理了的大臣们快要放弃最后挣扎的时候,这一天的早朝,却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随着郑安的高声传报,傅见深走进殿内,一众大臣跪地请安。傅见深在龙椅上稳稳当当坐下来,先免了众人的礼,接着便不紧不慢又似含着欣喜,与众人道,“朕日日惦记,夜夜牵挂的案子,总算是有些进展了。” 众人略微愣了一下,没有太反应过来,傅见深却是一个击掌,而后便只见两名侍卫压着一名少女进得殿内。 少女跪倒在殿上,大臣们面面相觑,朝堂这样的地方,如何能够放女子进来?况且来这么一出又到底是何用意? “陛下,乾坤殿乃是臣等上朝与陛下上奏之重地,何以……”大臣不屑地撇了一眼那小宫女,“将这等女子放进殿内?” 傅见深顿时间表示不同意,“朕岂不知?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与众爱卿将孟氏之死做一个交待罢了。想来先时你们说了许多那般的话,便是不信朕了。那朕没法子,只得将指认是贤妃指使其害人的宫女押到这儿来给众卿家一个交待。” 这么几句话,只差没有直接明了的说“朕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不信,莫不是要反了天了?”说出口。底下的大臣们,多少有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也正是傅见深也说了这么通话,以致于并无人好出来质疑这宫女的真假以及为何早不将人放出来这些话。只能够憋着,且看傅见深想要做什么。 扫一眼众人的表情,傅见深略感到满意,心中却是哂笑,又点了点那小宫女,说道,“你,且将事情的经过都说给诸位大人们听一听。” · 小宫女没经历过这样大的阵仗,整个殿内就她一名女子不说,还个个都紧盯着她。可有傅见深在上头施压,她不敢不说话,更不敢随便说话。 傅见深一直拖着这事情无非是想要多得些线索,不只是这次的事情,还有后宫里的各处到底安|插|了多少人…… 一个小小的宫女,或许知道的并不多,可总归是一根藤蔓,顺着摸过去不定能摸到什么。哪怕只是多摸出来一点,也是一点。 他素来不是心软之人,更不会随便怜悯于人。这小宫女被□□起来以后,基本上便是从最开始先从鬼门关给救回来了,让御医用最好的药帮她养上个几天,伤口结痂了便又是一顿拷问。如此反复,直到她吐出实话。 这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日不松口便一日受罪,时间稍微磨得长一些,再硬的骨头怕也啃下来了。何况,这小宫女,也不是什么死士。这段时间内,但凡有意图取她性命的事儿发生,都无一遗漏叫她好好看清楚。 宫女说话的时候,大臣们都安安静静,只是一番话听下来却不知倒吸了几回凉气。等到那小宫女说完,大多数人都不怎么信她的话,或者说并不敢相信。 若是冲着这小宫女的话,即便虽说得明明白白,但句句指向太后娘娘,究竟是为何意?! “陛下,此等卑微宫人所言所诉,岂可当真?她说这些话,又可有证据能够证明是真是假?”大理寺少卿聂云溪当先站了出来,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这位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是经由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朝中鲜有人不知。他既站出来说这番话,便只说明了一件事……而也正因为他抢先开了口,旁的人再怎么说,也逃不出附和他的话这个范畴去。 “聂云溪,你道她的话不可信,那朕且问你,若她今时今日说的话不可信,何以先前的那些话便可信了?你们皆道,既然她指认了贤妃,自然贤妃逃不开干系,那现下这般反应,又算得什么?还是说,你们想说,是朕从中动了手脚?” 大臣们皆是缄默不语,傅见深哂笑,又道,“若有人以为,是这宫女今时今日在撒谎,不若便来负责调查这事情?朕倒是很欢迎,可有人有此想法?” 徐国公却于此时站了出来,奏言,“若陛下信任臣,臣愿调查此事。此次贤妃娘娘被牵扯入如此事端,臣亦想了解真相。只愿能够早日揪出真正的凶手,能够还贤妃娘娘一个公道。” “不可。”傅见深直接拒绝了徐国公的话,“朕不希望到时候又有人与朕说爱卿有故意包庇之嫌。”他略略沉吟,便替众人做下决定,“马尚书,叶都御史并大理寺一同负责翻查此案。这宫女便交给你们了,在孟氏身边伺候过的人,也一并交由你们审查。” 马尚书较真又与徐国公不大对付,叶都御史亦曾质疑过皇帝,而大理寺可以说都是皇帝的人……这样的人选,无疑是一次背地里的博弈。 几人皆无法推辞,自当领命,将这档子事情摊了下来。至于其他大臣,不管有无异议,已无任何用处,事情早已在傅见深的掌握之中。 忍到今天,终于摆了对方一道,傅见深的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 眼看五月初五就要到了,这一天是端午节,吃粽子、赛龙舟必不可少。往常来说,傅见深也会选些妃嫔,一起到京郊的碧阳湖乘画船、看龙舟比赛。 今年并无例外。 这些事情,必然是由皇后文书音负责安排下去的。她早先便请示过了傅见深,又特意拟了名单给他过目。唯一是傅见深将怡景宫的妃嫔名字都划去了,其他并没有什么意见,那么这名单便就定下来了。 叶如月入宫还不到一年时间,并不曾在宫中过过端午节,何况原先身体不好,诸多宴席她都不曾参加过。宫人将事情通知到芙蓉阁的时候,看着杏儿比叶如月还要激动些。 “小姐,这分明是可以出宫玩啊。唔,还是和陛下同游,小姐到时候可得好好打扮才行!嗯,我得好好想想,给小姐准备什么衣裳。要是再早些便好了,说不定可以赶制两身新衣裳……”杏儿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显然很期待这次出行。 叶如月和杏儿期待的事情却有所不同,与皇帝同游、看赛龙舟都是其次。她更想知道,和傅见深立下的约定,不知道会不会借这次机会实现…… 第15章 端午(捉虫) 怡景宫的妃嫔虽无一人得以在端午与皇帝出宫同游,却好歹从软禁的状态解脱出来了。接连遭受了重重的打击,直至此次事情,彻底将贤妃徐颖以往身上的跋扈与傲气都消磨得几乎看不到。 打听到傅见深在明心殿,徐颖过去与他磕头谢恩,正好皇后文书音也在。听闻徐颖有事找傅见深,文书音便打算暂时避开,反而被傅见深拦下。 “让她进来罢。”傅见深淡淡吩咐,又示意文书音坐下,她才在上首位置重新坐了下来。 不同于往常偏好的明丽打扮,徐颖这一次穿得十分的素净,面容脂粉浅淡,整个人气色看起来还好,且明显多了几分冷静与沉着。 看到文皇后也在,她脸上并未见有惊讶之色,而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 “何事?”傅见深淡淡发问。 徐颖仍是跪伏在地上,回道,“臣妾拜谢陛下恩典,拜谢陛下相信臣妾是清白的。”她对着傅见深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又说,“过去是臣妾不够懂事,如今却已醒悟。臣妾无什么用,唯有此后与佛祖祷告,为陛下与大周日夜祈福,才可回报此恩。” 话说得明白清楚,谢恩只为其一,表明态度是为其二。反倒是文书音,因为徐颖的话略微惊讶了一把,到底这转变有些大,还是这样赤|裸裸表明她往后要…… 文书音看向傅见深,见他面容沉静,猜不到他是什么样的想法。等了一会儿,她才听见了傅见深的话语。 “事情还在调查当中,徐国公虽为避嫌,不能够亲自还你清白,但想必负责此次案件的大臣也不是会随意怠慢之人。你若是不曾做过,只管安心便是。” 言下之意,谢他或者不谢他,并无所谓,后边的事情他更不干涉。至于她要做什么,更不必特意与他禀报。这话确实薄情,但若徐颖日后真能改过,徐家也少生事端,他自不会亏待了她与徐家。 徐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文书音盯了她一会,慢慢转开视线,又看了看傅见深,不觉抿唇也跟着低垂了眉眼。 文书音有些恍惚,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竟生出一股与徐颖同病相怜的情绪。 · 五月初五的这一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宫中的仪仗队伍已经出发了。 太后向来不参与这些,而皇后文书音因身体不适亦未能同去,淑妃又留下来陪赵太后,贤妃不在名单之列,是以此次随行的妃嫔并不算多。除去德妃与慧妃,亦不过陆昭仪、董充仪、沈修仪与沈婕妤姐妹、杜美人以及叶如月几人。 随行的妃嫔中数叶如月品阶最低,是以她的马车行在整个大部队的后半段。马车走得还算是平稳,今天又起得比较早些,叶如月便直接抱着床薄的毛毯在马车上补眠。 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进入京郊地界,还没有瞧见碧阳湖的影子,叶如月却自己先醒了。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倒先被光照闪了闪,下意识眯眼。 他们走的是官道,道路自然比较开阔。在道路旁边生长着不少野生蒲公英,开着嫩黄的花朵,混杂在其他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中间。时不时的,还能够看到一株又一株果树,结着绿色的小果子。 这是与后宫全然不同的气息。 叶如月到这会儿才觉得,自己是真的从宫里出来了。虽然说出来可能很土鳖,但是她还是想说,她真的以为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离开那深宫。毕竟,她没有展望未来的爱好。 后来马车又走了不过一刻多钟,碧阳湖便能够看得见了。叶如月也彻底醒了神,不再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不大清醒。只是下了马车后立刻又上了轿辇,直被抬到画船上她才下了轿,再被宫人引着直接进了船舱内。 妃嫔们都在这儿聚着,但是并不见傅见深的影子。叶如月定定神,与众人行礼之后便坐到了角落。德妃、慧妃与其他妃嫔皆都一样打扮得养眼,尤以沈氏这一对姐妹花为最,看得出来为了“艳压”别人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虽未接触过,但沈暮雪与沈暮春这一对姐妹花叶如月也是识得的。两个人长得有些像且都是美人胚子,只是就气质而言,姐姐沈暮雪更有韵味一些,莫怪更得皇帝欢心。 画船的布置看得出来用心且精致,雕花红漆窗户打开着,湖面有风吹进来船舱内。即便只是坐在船舱里,也足以将湖面以及岸上的情况都看得清清楚楚。 于宫中妃嫔而言,这是一个难得与皇帝同游的日子,于普通百姓而言这同样是个凑热闹的好日子。这会儿,来围观的百姓早已在对面岸边站满了,由官兵负责维护秩序,免得出了什么乱子。 坐在叶如月旁边的是正五品美人杜新桃,杜新桃并不胖,只不过是个圆脸蛋,一笑起来便是扑面而来的可爱气息。她说话也十分温柔,声音很小,邀叶如月一起吃桌上的点心。 叶如月冲她摆了摆手,又道了声谢,杜新桃便没有再勉强,而是自己掂了块点心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她吃得嘴巴有些鼓鼓的,模样越发的可爱。正好郑乐过来传话的时候,她便忙将点心塞到嘴巴里,又忙拿帕子拭着嘴角,似乎是偷吃怕被别人发现。 如果换个别人做这一连串的动作,或许会让人觉得作或者装,但杜新桃做起来却不给人那样的感觉,只让人觉得既乖巧还可人。 “龙舟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陛下说,一至九号九艘龙舟,请小主们一起来猜那能得第一的龙舟号牌。”郑乐将来意说明,原是让众人压号牌。 德妃瞥了瞥慧妃,慧妃却只笑着看向郑乐,当先道,“陛下也不让大家看上一眼,便这么瞎蒙不成?”言语之间,还带着少许嗔怪之意。 郑乐只得陪着笑小心说,“陛下说,那龙舟上的人个个都是顶精壮的,娘娘们只管随便压,左右凭的是运气,倒不必想太多。陛下是这样说的,想来娘娘选个喜欢的数儿便可。” 慧妃点点头,又道,“既然公公这般说,倒不如大家仍与往常一般抽签罢了,也不会失了公平。”德妃没有意见,其他人更无话可说,毕竟这里以她与德妃的身份最大。 郑乐便命人去取了签子过来,从德妃与慧妃起,众人一一抽了个数。到底规矩在那儿束着,也逾矩不得,还得顾着形象…… 虽然觉得这一出着实无趣,但想到连这么无趣的事情都难得做上一回,叶如月就稍微打起来了点精神。等瞄了一眼自己抽到的数字,叶如月又想,嗯,重在参与。 “哎?叶才人,你抽到的是一号呢,我抽到五号了。”杜新桃冷不丁凑过来,便先偷瞄了一回她抽到的是哪个数,这回声音倒是不小了,想必这船舱里的人也没有谁没听见。 郑乐闻言,看了叶如月一眼,而同一时间其他人也纷纷朝着她看了过来。叶如月有点奇怪,不就是抽到个数字一吗,怎么全都看她? “叶才人运气真不错,与陛下押上了一样的数字。” 慧妃的一句话,主动帮叶如月“解惑”。叶如月默默在内心无语的望了一回苍天,好么,合着抽个签,都能拉回仇恨……她本来真心实意的认为,抽中个一,应该就是没戏了。 不过看众人这样子,皇帝是每回都是直接选一样的数字吧?唔,难道其中还有点别的什么?但是…… 怪我咯?怪我咯?怪我咯?叶如月内心忍不住又被吐槽刷屏。 叶如月笑着垂下了脑袋,瞧着是高兴却因为害羞而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模样。众人终于移开了视线,又一一报了抽到的数字与郑乐,让小太监记下来。这么一圈听下来,便知道没有人抽中了数字四。 郑乐退下去不多时,龙舟比赛便要开始了,而紧跟着一样接着一样的吃食也陆陆续续送了上来。众人将注意力放在比赛上面,叶如月便得以继续在角落里安心吃吃喝喝。 比赛先分了三场进行,算是预赛,看得出来确实实力不相上下,因而比赛很是激烈。岸边的百姓们情绪激动,忙着喝彩加油,龙舟上打鼓增加士气的、喊号子的都热闹得很。 叶如月在船舱里也将比赛结果看得很清楚,一、四、八号的龙舟皆脱颖而出,小太监来回禀的也是这个结果。三场比试下来,四号没有人抽中,一号是叶如月抽中了,而八号则刚好是德妃抽到的,顿时间又是画美不看。 “妾先在这恭喜德妃娘娘了。”沈婕妤听完小太监的回禀,搁下手中的银筷,笑着同德妃道。 沈婕妤这话一出,慧妃干脆与叶如月来了一声恭喜。这一下可算是好了,陆昭仪、董充仪、杜美人无一不是对她贺起喜来。就连沈修仪,都是一样的态度。 众人这么个态度,便是直接将叶如月架到了德妃的对立面。人为制造对立面,将原本并不大的矛盾硬生生拉大数倍不止,引发双方之间的纠葛。 这么一个明显的坑,德妃肯定是不会跳的,但是也肯定不会圣母的对她有什么好感就是,叶如月是这么想的。可问题出在……她住在秋阑宫,而德妃掌管秋阑宫啊! “沈婕妤这话未免说得早了些,一会儿还能比一场呢。”德妃淡淡驳了沈暮春一句,语气更是冷淡之至。若不是她向来说话如此,只怕是要叫人以为她此刻是生了怒气。 沈婕妤笑了笑,并不畏惧,与德妃道,“德妃娘娘可是谦虚了,到底咱们大部分人这都没了机会猜中那个第一,娘娘还有机会,自然是值得恭喜的。”她又看向叶如月,讲,“叶才人也是,有机会到底是好事。” 这么一句话,又是继续替她树立仇恨。 对于品阶高的妃嫔,地位在那儿,到底轻易撼动不得。可是对于叶如月这样没有背景,又还没有上位的,但凡有冒头的趋势,还能不速度掐死么? 叶如月默默的掐了把大腿,泪眼汪汪看着沈暮春,似乎是被她的话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张了张嘴也没能够说出话。跟着,她又看向德妃,却一下子语气都带着焦急的意味。 “德妃娘娘,妾真的不是故意抽中这个数字的!” 一时之间,众人皆想起了先前叶如月因为某件事而伤心得日日在书房弹琴的事情,切实感受到她的很傻很天真,不觉憋笑。再看德妃的表情,更觉得精彩。 到底叶如月这么蠢兮兮的替自己拉仇恨,她们是很乐意看见的。 第16章 惊喜 “陛下,您这次又没压对。”龙舟比赛的结果一出来,与傅见深打了一回赌的聂云溪便拍掌朗笑道。 傅见深看看得意得不行的聂云溪,下意识撇撇嘴,脸上嫌弃之意尽显,便不大高兴地说,“聂大人,朕看你精神上佳,想来年轻得很,力气也不会差。朕没压对不要紧,你去帮朕扳回来一局不就是了?” 船舱内除去傅见深与聂云溪外的其他文臣武将亦都年轻,便是相对岁数长一些的亦不过三十出头。他们聚在一起,气氛本就热闹轻松,说话便没那么多拘束。即使是傅见深,身上也卸下了不少帝王架子。 聂云溪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细胳膊细腿,哪里能够去同人赛龙舟,顿时苦着脸看向傅见深,又道,“陛下这不是为难微臣吗?要是没给陛下挣回来面子,岂不是背上了大错?” “你清楚就好。”傅见深斜他一眼,又对其他几个道,“虽说你们平素不玩这个,但也算是机会难得,正好耍上一场。说起来,那些人倒还先比了好几场,你们可是好生歇着,这要还是输了,那可真是给朕丢脸。” 于是乎,随行的众官员便被傅见深这么赶去了赛龙舟。众人去了做准备,傅见深终于起身便从上面一层的船舱出来,往下边叶如月等人在的地方去。 · 叶如月与傅见深压的是一样的号,是以她也没有压对,而德妃同样未能够讨得好处,赢了的那艘龙舟是四号数牌的。 结果一出来,其他人反而又开始恭喜起来了叶如月。 叶如月才知道,奖赏是准备好且必然会赏赐的,原则上是压中了第一的龙舟才能得。可却还有没人压中的情况也可能发生,那便顺推到和皇帝压的数字一样的那位妃嫔身上。要是再不行,还可以选择压中的名次最高的那位妃嫔身上。 正因为这么一个规则,但凡是抽中了与皇帝惯常压的数字“一”,便等于最开始就多了一分得到赏赐的机会。再看其他妃嫔中意的模样,想来是一份“厚礼”。 有好东西可以收,那可是意外惊喜,叶如月表示来者不拒。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运气倒是都还不错,来来去去收到不少好东西,估摸着小库房也充实了许多。 俗归俗,有身家的感觉,毕竟就是一个字——爽! 叶如月心里乐呵呵的,对于众人说的任何话都没往心里带。这个时候,其他人说的话,还能有一句是真心为她好的话么?既然身在后宫,她自然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她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圣母心。 “瞧姐姐们这话说的,方才叶才人自己也说过了的么,她也不是自己想抽中的啊,可这就是抽中了,就是运气好,能有什么法子不是?” 沈婕妤来回打量了好几眼叶如月,仍是觉得不过个不起眼的小妃嫔罢了,想必就是一次运气好,可总归这运气没落到自己头上就是不痛快。因而她的话一个没控制好,便显得有些酸溜溜。 “可是叶才人确实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抽中哪个数字啊?”杜新桃帮着叶如月说话,“想必德妃娘娘与慧妃娘娘也不会介意的。”她冲着德妃与慧妃笑了笑,眉眼弯弯。 大家你来我往的,很是有得聊。叶如月只管低着头抿着嘴巴不说话,欣赏着众人的表演并不想作任何的评价。等到杜新桃跳出来唱这个逆着其他人的黑脸,叶如月觉得,自己是时候说上两句了。 杜新桃只见叶如月终于重新抬头看她,眼中却是蓄着泪,一双眸子呜汪汪的,瞧着很是可怜。 “杜姐姐……”杜新桃听到叶如月声音略有些哑喊她一声,又垂了眼睑,脸上却带着欣喜却羞赧的笑意,“其实,确实是……姐姐们都是挨个抽签的,这次能抽中也是纯粹的运气好。妾也并非是故意抽中这个数字的,只是,等轮到妾抽的时候,便只剩下了……这个事儿,妾也控制不了。” “姐姐们的恭喜,妾便脸大的收下了,只是这样的好事,又是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其实也是同喜对不对?” 拉仇恨的正确姿势,她也的懂的! 左右这仇恨都拉定了,自己下手比较痛苦!没有错,怎么着呢,轮到她的时候就剩下这两个数啊,抽中了一就是和皇帝一样,抽中了四就是压中了,怎么选都是她的胜利……摊手,运气就是好,真的不怪她。 叶如月觉得,自己提醒得这么清楚,其他人肯定都get到这层意思了吧?嗯,就喜欢这种,你们都不喜欢我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感觉心情美|美哒! 之前叶如月说出那种话,众人已然觉得她蠢,现在还是一通更加蠢的话,直是要惹人发笑!再看叶如月这无辜的表情,越发叫人觉得讨厌。 沈暮春以为,和这么蠢的一个人计较,简直是拉低她的水平!可是没接触过以前,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的这么蠢!还那么脆弱!呵呵,绝对不要和这种人走在一起好么? “这是在说什么呢?” 傅见深的身影刚刚出现,话语却已然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面。他乍一出现,众人的注意力也从叶如月身上移开了,更没心思与她计较。 德妃与慧妃领着众人行礼,起身之后,慧妃便同傅见深道,“也没有聊什么,不过是随意说几句闲话罢了。”直接将众人先前那一句又一句送给叶如月的冷嘲暗讽都抹去。 傅见深略挑了挑眉,未继续追问,眼光扫到角落里的叶如月,才说,“听说这次是叶才人胜出了?倒还真是……” 叶如月仰头冲傅见深眨眨眼,微微一笑,便反问傅见深,“陛下是想说妾傻人有傻福么?”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袖,仍是笑着道,“妾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是运气好,哪里能碰上这样的好事呢?” 往常见着的叶如月是这个样子的么?傅见深略微回想了一下,可便冲着叶如月那个眨眼的表情,他就觉得无话可说了。 合着这是整天在外头装傻充愣骗人呢……傅见深略压了压嘴角,只道,“合着碰上这么一回运气好,倒是把你给乐上了天。” 说着他不再看叶如月,将视线落在了近处的德妃身上,说,“一会儿你哥哥还能同别人比试一场,你可得好生瞧着。” 即便如此,傅见深的心思一时之间却还系在叶如月那里。 有心机是坏事吗?他从不这么认为,自己能够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底线摆在那里,不越界,都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一点,无论对这后宫里的谁都是一样的。 更恶毒、更阴狠的手段他见得太多,他也不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个好人。和他们比起来,叶如月的这点儿心思,着实是算不得什么。不过,有件事情,他到底还是有些没想明白…… · 大约是那得第一的汉子们比了好几场都疲惫了,又大约是知道这次与他们比赛的是朝中官员,总归,他们这一场是输给了聂云溪等人。傅见深戏弄了聂云溪等人一场,心情只好不坏。 这一顿午膳的主要食材是直接从碧阳湖取的,以鱼肉作为主要的原材料,辅以其他材料,靠着御厨们的好手艺变幻出了十数道口味全然不同的菜品。 这一顿全鱼宴,叶如月吃得满足,再被湖面吹进来的清风撩几下,心情只有比之前更好美好。 午膳之后又休息了以后,便开始是一系列的祭天仪式。之后,傅见深还命人散了些钱财与粽子给围观老百姓,也真真是笼络得一手好人心。 叶如月以为,便冲着最后到手的钱财与吃食,估计这些围观的百姓待上一天也是极乐意的。可说到底,原本就是从百姓手里面抠出来的。 坐了一上午又累了一下午,事情差不多都终了了,叶如月估摸着这大约便是要准备启程回宫了。 原本还期待着,之前同傅见深换来的那个送她个惊喜的约定能趁早兑现,只怕是没什么希望了。说起来,她以为今天能够兑现本就毫无根据,就是实现不了也属正常。 大部队准备好启程回宫时,叶如月已经重新坐上了马车。回去还是那么长的路,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她又觉得困倦,自然还是没有犹豫便拿来补眠。 只是这一路,似乎与来时相比略有些颠簸,叶如月睡得迷迷糊糊,只以为是赶着时间回宫,并不曾往其他任何方面去想。 是以,等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叶如月睡眼惺忪掀开窗帘子往外头一瞧,却发现不知道身在何处时,她到底是被惊醒了。 “杏儿?” 叶如月下意识喊了一声,再看看马车里边,除了她自己哪里还有别人在,她也算是彻底的懵了。 她没忍住在心里小小的彪了一句脏话,又往外面瞧了一眼,发现周围确实有侍卫把守着,不觉蹙眉。 正是在这个时候,马车帘子终于被人从外面掀开了。随即,熟悉的声音飘了进来,与她说,“醒了就下马车罢。” 第17章 惊吓(捉虫) 郑安在外面打起马车帘子,傅见深一手背在身后,又伸出手邀叶如月下马车。虽然还没有怎么明白过来,但既然傅见深在,叶如月便觉得自己无须担心了。 叶如月并未犹豫,便搭上傅见深的手,而后被他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在她不知觉间,天已经彻底黑了,这会儿四周有一圈侍卫举着火把,才能够叫人看清附近的情况。 原先叶如月找不到杏儿,从马车里出来便发现她就在外边,估摸着是先被傅见深给叫下去了。杏儿看到叶如月,只抿嘴冲她笑,模样瞧着是欢喜的。 确定了杏儿在这里,叶如月的眼神继续转了一圈,除去她与傅见深外,便只见郑安以及一众侍卫,再无别人。 这儿颇为幽静,周围并无任何人家,唯一座规格不小的寺庙座落在近处,高高挂起的牌匾上的字却因光线问题看不大清楚。 傅见深看叶如月眼珠子停不下来到处想要瞅个究竟,模样好玩,不觉微笑。他抬脚往寺庙门口走去,叶如月便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却正当此时,寺庙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众僧侣涌了出来。 打头的那一位应该是庙中的主持,领着众人与傅见深、叶如月行礼,声势颇为浩大。叶如月以为,这样的场合,她只要安静的站在那里就行了,皇帝自己自然会应对好。是以,她便真的就站在傅见深身后侧。 傅见深负手而立,叶如月视线落在他的衣袖上,暗竹节文不繁复却十分的精致。他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光线偏暗,不大辨得出来是什么颜色,只知道应该是深色系,可到底这通身的气度掩藏不了。 时常能看到傅见深这样背着手,叶如月脑洞一开,想起自己曾经的男神,最爱两手插在裤兜里,看起来又帅又酷。她觉着吧,无论是男神的插兜动作,还是傅见深背着手的动作,应当是差不多的意思。 傅见深与主持客套完,准备进寺庙去。一面走,他还一面往后看了眼叶如月,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视线往下落去,只见叶如月拉着他衣袖一角,埋头便要跟上他的步子。 这般小小的、不大起眼的动作,却叫傅见深感觉到了叶如月的对他的依赖。手腕转动,他干脆牵住叶如月,两个人一道往寺庙里面去。 · 除去最开始的迎驾,无论是主持还是其他僧侣都没有再跟着傅见深和叶如月。看起来,傅见深还颇为轻车熟驾,对这里并不陌生。 寺庙深处,有专门辟出来的一处庭院,无论是位置还是环境都很不错。侍卫们在里外把守着,傅见深直接带着叶如月到了院中一处露天凉亭,石桌上,吃食茶点酒水都已准备妥当。 庭院内灯火通明,能够看清楚院子里的布置,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不过种着不少花花草草,可见平时便该是有人打理。 凉亭是设在了水池池中央,夜里便越发的清凉。通往凉亭的是用木板、木桩修筑起来的路,踩上去倒是结实,又挂了不少的八角琉璃灯照亮,一路到凉亭内。池中种着少许睡莲,离凉亭有些距离,在这夜色之下,只依稀辨得出一片片圆圆的莲叶。 看到傅见深还特地往这种地方来,叶如月不免有点担心。唔,在宫里被傅见深拿来当枪也不是没有过,虽然算不得对她伤害多大,但是在宫外头总归不同,一旦被利用,那可就是性命问题。毕竟,皇帝出宫最怕被刺杀!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叶如月自己先默默的反省了一回然后赌上了自己的脑洞…… 她必须相信,傅见深拿她的性命开玩笑确实可能的,可绝不会拿他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在他们到之前,这里估计不知道被搜查过多少回了,没那么容易就遇上刺杀这样的事情。到底傅见深比她更清楚,他目前处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做事不会不慎重。 这么想了一圈,叶如月就成功的说服自己了。估计这就是傅见深在自己做事之余捎给她的惊喜了,她不敢脸大这是傅见深专门为她准备的。那么,她也就当这是和美男的一次“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在想什么?” 傅见深在桌边坐下,亭中只有他与叶如月两个人,杏儿与郑安都在岸边候着,他先替叶如月倒了杯茶水,推到她面前,又问了她这么个问题。 叶如月刚摆正好心态,再看傅见深更是坦然,对于傅见深亲自替她倒茶的举动更是受用无比,感觉自己的脸都跟着大了一圈。 “陛下怎么带妾来了这儿?不是应该回宫的么?今晚是就在这里了?那什么时候回宫呢?”左右傅见深问了,叶如月便不客气的一连串问题抛出来。 傅见深又替自己倒杯茶水,一面喝着茶一面听叶如月的这串话,而后不疾不徐的挨个回答她的问题。 “惊喜。” “不是。” “是。” “明天。” 这样的回答再配上傅见深状似一本正经的回答,不知道怎么就触到了叶如月的笑点,令她忍俊不禁,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她跟着傅见深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对,自言自语起来。 “陛下怎么带妾来了这儿?惊喜。这是妾与陛下的约定。” “不是应该回宫的么?不是。陛下说今天回宫了。” “今晚是就在这里了?是。陛下说今天就在这里了。” “那什么时候回宫呢?明天。陛下说明天回宫。” 一个一个问题念叨完,叶如月却眉头紧拧,又问傅见深,“既然陛下这么说,那这是惊喜的话,妾今天赢来的赏赐呢?” 嗯,她真的不是在要账! 傅见深淡定的瞥了她一眼,抬抬下巴,依然慢悠悠道,“朕又没有带在身上,给不了你。记着呢,少不了你的。” 叶如月顿时又眉开眼笑,傅见深反而想起了别的事,反过来问她,“若朕不曾记错,你当是入宫后第一次看龙舟赛?”待叶如月点了头,他也跟着点头,又丢下了两个字,“莫怪……” “怎么了?”叶如月有点好奇,其他妃嫔便罢了,怎么傅见深都是这么个样。这里头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又该知道的事? “无事。”傅见深继续喝茶,顿了顿,却抛出来一句,“你便当朕今晚翻了你的牌子便是。”大约是未曾说过这样直白的话语,他的后半句话听着不是很自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叶如月却忍不住身子抖了抖。 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叶如月内心已是泪流满面,觉得自己还是跟不上这群人的脑回路。大概,在其他妃嫔看来,这确实算是一件好事吧?多一次被注意到的机会,或者多一次巩固自己地位的机会,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雷。 在此之外,叶如月依然想要怜爱傅见深十秒,种马不愧是种马! “又在想什么?”傅见深长手长脚,这桌子也不大,他一抬手就能碰到叶如月。是以,要伸手拍她的脑袋就更加容易了。 挨了傅见深这么一下,力道虽轻,但足够将她跑歪的思绪再次拉回正轨上。只是,也因为挨了这下,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脑袋被拍的地方。 傅见深的手并没有挪开,是以叶如月抬手去碰,手心就直接盖在了傅见深的手背上。相比于傅见深手掌的温暖,她的手有点偏凉,两种触感交叠在一起,是她与傅见深之间少有的亲密接触。这与侍寝并不一样…… 叶如月笑容略微有些僵硬,抬眼去看,反倒跌进了傅见深的眼眸。烛光映照之下,他的一双眼睛越发深邃,面容依旧好看到令人想要尖叫,甚至心跳都不由自动的加速了。 一瞬之间,叶如月忍不住想,要不是傅见深是这样的身份,要不是她是这样的身份,单凭着这幅相貌,她必然会主动“勾引”“倒贴”,想要将这样的人圈到自己手上来吧。 可惜,终究他们是这样的身份。真相只是,傅见深拥有一整个后宫,而她只是后宫里的一名小妃嫔,保住自己已属不易,更没有心思去和别人一起争黄瓜。 叶如月别开眼,又收回手,僵着身子不动,脸上也没了笑。傅见深静静的望着她,手顺着她的发丝落下,落到她的肩上,削瘦的肩咯得掌心发疼。 他终于松开了手,话题转移得很快,语气反而听不出来不自然,问,“今天在碧阳湖的时候,朕过去,你是冲朕暗示了什么?” 叶如月莫名从傅见深的语气里体味到他似乎被她下意识的抵触伤到了,她看一眼傅见深,只看到他垂眼盯着茶杯。叶如月心虚的喝了口茶,说,“只是怕陛下戳穿了妾的把戏。” 她笑,不违心的捧了一把傅见深,“后宫中的诸多事情,陛下想必看得比妾透彻太多。妾不求富贵荣华,只望活得稍微自在些,不必日夜忧思。”虽然很想说,不想成为权力倾轧之下的牺牲品,但到底不怎么合适。 傅见深不言不语,似在思忖,片刻之后,却笑道,“你若愿意,富贵荣华,未必求不得。” 第18章 炸毛 娥眉弯月被云朵挡住光芒,凉风徐徐从水面吹进凉亭内,亭中烛火忽闪跳跃,不知哪儿传来的虫鸣声久久不息,亭中对坐的两人又一次无言。 叶如月的沉默与犹疑将气氛再次推向了尴尬,而傅见深紧盯着她仿佛在逼问一个回答。她又不争气的心虚了一回,先前想得再坚定,等傅见深真的把大腿送到她面前来给她抱,她还是没骨气的怂了。 此刻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原本叶如月还想着就抱着和美男约会的想法看待和傅见深的独处,这会儿也破了功。偏偏她觉得自己现在这状态多说一句就多错一句,便越是无措。 说到底,不过是叶如月从来没有待见过傅见深,所以对他也从来是下意识的抵触,更并不喜欢与他的身体接触,甚至哪怕是独处都觉得没法自在。 所谓偏见,一旦形成,总不那么好打破。 傅见深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是以他更加觉得奇怪。他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叶如月对他这样不待见的?准确来说,这样的不待见,只有他碰她的时候才明显到遮掩不住,放在平时,却根本感觉不到。 叶如月这样,很难令傅见深不多想。因而他盯着叶如月,直看得她头都快要桌子底下去了,又看到叶如月偷偷抬眼看他。撞上了他的视线就迅速继续低下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 傅见深动了动,换了个同样舒服的姿势,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叶如月,就想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虽说如此,但他到底觉得自己何必与叶如月较这劲,未免失了风度,还并无益处。 · 杏儿与郑安站的地方离得远,也不知道傅见深和叶如月到底谈论了些什么。杏儿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了这里,又不敢问郑安,只探着脑袋往凉亭那边不停看过去。 相比之下,向来淡定冷静的郑安就有些看不上杏儿这幅样子了。许是这会实在闲着没事可以做,平素不喜碎嘴的郑安难得话多了一回。 “你就在这儿看破天,也看不出什么来啊?何必在这儿探头探脑,叫人看到也没个正形。” 宫人之中,郑安本就权重,想训哪个宫人不给面子也是没问题的。是以无论他说杏儿什么话,但凭杏儿的胆子,都不敢反驳上半个字。因而,被念叨了的杏儿当即便乖乖的听了话,不敢再探头探脑,好好的站着也低着个头。 郑安原本就是说上一嘴,没成想会直接把杏儿吓成这样,又心道叶才人身边的大宫女就这个样子,能够帮衬上什么,到底不会说出来。 他想起之前傅见深交待过的事情,便再同杏儿说,“这寺庙里忌荤腥,平素叶才人吃的汤没法子做,先前便叫人在那边厨下准备了点鸡蛋当归之类,当归煮鸡蛋,你会做的吧?” 杏儿点头,郑安便命人陪着杏儿去厨下做吃食去了,算是自己替自己解了围。 · 暗自深呼吸好几次,叶如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讨好一回傅见深。她很清醒,也没有吃错药,且不说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何况也不是没低头过,最重要的是……自己搞砸的场子,跪着也要捞回来tat 傅见深沉着气一直没再发话,压根没有要主动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想法,表情瞧着冷静得很。 叶如月终于又一次偷瞄起傅见深的表情,看了一眼,有点严肃,飞快躲开;又看了一眼,果然严肃,继续躲开;又看一眼……偏她偷看便罢了,还紧咬着唇还连耳根子都红了,分明是怀着别样的心思。 有话又不说,还这么将人瞅过来瞅过去,傅见深也觉得叶如月烦。这般想法刚冒出来,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给紧紧的拽住了。拽住了不说,偏轻轻还晃了晃,傅见深越是板起了脸。 叶如月探着脑袋看傅见深,又大着胆子在桌子底下默默拽袖子,努力软着声音喊他,“陛下,生气了?”却只收获了傅见深较之前更加严肃的表情。 不曾同谁撒过娇,原想哄一哄对面的人却起到反效果,叶如月顿时间更加觉得羞耻,丢人得很,脸颊也不由自主发起烫。 撒个娇都能够这么的笨拙,傅见深觉得自己服了气,他原来怎么就觉得叶如月聪明了?软软糯糯喊上一声,便想他放下身段,想得倒是挺美的。傅见深冷着眼看叶如月,心里头又是暗暗较劲。 多说是错,多做还是错,叶如月彻底怂了。她灰溜溜的想收回手,刚缩了缩胳膊就被傅见深握住了手腕。这么个举动,越是叫叶如月慌神,她望向傅见深,对方明明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顿时间有了羊入虎口的错觉。 叶如月这才反应过来,就刚才那样的情况,明明是谁先低头谁就矮了一截。这下可是叫傅见深占上便宜了,谁叫她犯蠢,竟就心软了呢? 傅见深的力气无疑比叶如月,叫叶如月挣脱不得他的钳制,偏偏傅见深还气定神闲自顾自倒了杯茶喝,分明是得了便宜在炫耀的模样。 “既然没生气,就不能不欺负人么?”叶如月忍不住控诉了一句,同时也放弃了顺利抽回自己的手。 傅见深依然是优哉游哉喝着茶水,不为所动,再慢悠悠的反驳叶如月,“欺负人?你是朕的妃嫔却厌恶朕碰你,倒不是欺负人了?” “朕准备这么个惊喜给你,你就这么坏了别人的心血,倒不是欺负人了?” 看到杏儿做好吃食正准备往这边送,傅见深又道,“朕还怕你饿着,念着你今天吃不上药膳,特地吩咐人做点合适的吃食过来,你就这么着对朕,倒不是欺负人了?” 言之有理,无言以对。 控诉不成反被控诉,叶如月彻底语塞,发现自己今天晚上除了怂,还是怂,快要变成怂包了……傅见深的一通话下来,越是叫叶如月脸上烧得厉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皇帝这么攻……tat “你且说说,你错了没?” 傅见深又丢出一击,逼得叶如月再无招架之力。他拽着叶如月的手腕,用了些力气,分明是胁迫。 叶如月像蚊子一样哼哼了一句,“……错了……”傅见深顿时扬了扬嘴角,又飞快换回了之前板着脸的样子。 杏儿快要走近了,傅见深才松开了叶如月的手腕。等到杏儿将吃食送到凉亭里,傅见深又让她下去,冲已经怂得彻底说不出话的叶如月来了句,“趁热吃。” 对于在傅见深面前火速全线溃败,等不及回到宫里,叶如月已经开始反思。然而,当下,她已没有了抵抗的力气,只能乖乖吃东西。 傅见深自己也不吃,尽看着她,想到刚刚叶如月那怂怂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这一次,却叫叶如月逮了个正着。 她顿时间恼羞成怒,愤然冲傅见深瞪眼,“不许笑!”气愤过后,继续低头怂怂的吃东西…… 眼瞧着终于将叶如月逗得炸了毛,傅见深心情大好,彻底笑出了声。 · 鉴于自己怂得彻底加上被傅见深嘲笑了一回,叶如月不免憋着气。可她和傅见深置气没用,谁叫人是皇帝,万万人之上呢?她只能对傅见深开启无视*好,就算是拎着她到房顶去看星星看月亮也不给他任何反应。 好在这是寺庙,而傅见深还算有“功德心”,夜里两人分房而睡,叶如月总算甩开了他也不担心睡不着。累了一天,躺下没多会就睡着了。又感觉还没有睡上多会,就被杏儿喊醒要起床准备回宫了。 叶如月只觉得没有睡够,眼皮子都睁不开,意识也迷迷糊糊,更没法起床。杏儿向来拿叶如月没辙,喊了半天,叶如月都不肯起只埋在被窝里面,又不敢做得太过,一时间急得团团转。 傅见深倒是利索,很快收拾妥当,这边叶如月却甚至还没起床。得知了这件事,他便笑了笑,问郑安,“朕同你打个赌,只消一句话的功夫,朕就能叫叶才人清醒了,你信吗?” 这般轻快的笑容和充满恶趣味的话,郑安少有在傅见深这里见到、听到。他也不破坏了傅见深的兴致,只说,“陛下这般说,想来是很有把握。何况陛下的话,奴才向来是一字不差全都信的。” 傅见深仍是笑,到了叶如月休息的房间门口又让杏儿出去。他径自走到了叶如月的床边,只见叶如月完全把自己裹到了被子里面,不由失笑。 叶如月有起床气,早先傅见深便领教过,不多今天一回。傅见深眉头轻挑,略扒开被子让叶如月露出个脑袋顶,便凑过去,道,“你再不肯起,朕就直接将你连被子一起给抱上马车了。” 魔音入耳,原本赖床的人几乎瞬间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哪怕睡眼惺忪。傅见深压了压嘴角,背过身,到底笑着出了房间,留下叶如月独自抓狂。 第19章 喜事 傅见深得赶回去上早朝,又不能把叶如月丢在这里,是以只能天还没亮就将她折腾起来,否则得耽误了时间。 被揪起来的叶如月一路步子发虚,飘飘忽忽上了马车又一路睡回宫里。回到芙蓉阁更是倒床就睡,脑子里暂时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原本傅见深想着左右叶如月回宫了便能继续补眠,又不似他还得做事。可看到叶她那气呼呼的样子,到底觉得好笑,便是这般想着依旧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不会让叶如月因着这事遇上半点麻烦。 回宫之后,一直睡到心满意足叶如月才起身。刚醒来便听杏儿说蒋慧曾来芙蓉阁找过她,只听说她身体不大舒服便没有多打扰,可也没说是什么事情。此外,傅见深说好不会少的赏赐也送到了芙蓉阁。 鉴于蒋慧过去的表现,叶如月第一反应便认为不会有好事,但她仍是决定去一趟玉泉宫找蒋慧。先时觉得低调些好,她出门少有乘轿辇的时候,如今刚又得了回赏,叶如月觉着自己合该“得瑟”起来才比较符合她的“愚蠢”。 是以,待杏儿将她打扮得美美的,叶如月便坐着轿辇去玉泉宫寻蒋慧了。她这么着即便算不上大张旗鼓,可落到某些人眼中,被说一声大摇大摆怕是免不去。若能够如此,叶如月便也满意了。 一路上,叶如月免不了想起前一天的事情。平胸而论,她对皇帝这种生物自带偏见,再平心而论,傅见深给她的感觉确实没有差到不行,只是她始终抱着戒备的心理而难以卸下心防。 这么想着想着,她又想起了傅见深故意惹她炸毛以及今天早上这样故意吓唬她的恶劣行径……作为一个皇帝,这么幼稚无聊真的好吗?叶如月默默的将刚冒头的对傅见深的那一点点好感继续掐灭…… 就继续当作是与傅见深在进行利益交换、各取所需,以这样的方式相处,大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太坏。若他用不上自己,冷落到底,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落差。 叶如月又想起了早间从寺庙出来时,有小僧侣已经起床干活,期间遇到过有个人的身影略为眼熟,像是先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个长相秀气的小师傅,可惜并没有能够看清楚。 想起这一茬,叶如月脑洞一下没堵及时,很快就想别的事情上去了。 · 叶如月到玉泉宫秋水轩的时机似乎不大好,蒋慧不知遇着什么事情,正冲宫人发脾气,看到她的时候,虽然稍有缓和,但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 “怎么了,这般不开心?”叶如月一面走向蒋慧一面问道。 蒋慧瞪着眼命大宫女上茶又叫其他宫人都退下,而后才站起身,挤出一丝笑意迎向了叶如月,说,“倒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底下的宫人办事不利索,不骂骂他们往后越发要懒怠下去。” “上午去找你的时候,宫女说你身体不爽利,现下可是好些了,还跑这一趟来秋水轩找我了?”蒋慧带着叶如月在上首坐了下来,问起叶如月的事。 “多谢蒋宝林关心,许是昨天累着了身体才不大爽利,现在已经觉得好了许多。我也是听说你是有事才到芙蓉阁寻我,怕是有什么要事,这会儿感觉身子好了不少,是以便来打扰了。” 蒋慧笑望着叶如月,心道,知道你昨天是与陛下一同出游,还走了狗屎运得了陛下的赏赐,何必这般明里暗里的炫耀?又想,往常还是姐姐妹妹,今儿个就是蒋宝林了,也是有够瞧不起人。 “若说是要事,确实算得上是要事,只不过早先便有端倪,算不得叫人觉得多么惊讶……” 蒋慧与叶如月解释着,恰逢大宫女上茶,便顿了顿,待大宫女重又退下,才略压低声音与叶如月道,“你昨儿个不在,便知你是不清楚,我今天去寻你,也是想告诉你一声……” 后边的那半句话,蒋慧仅仅是做着嘴型,并没有念出声。叶如月辨别着她的这至关重要的句话,没有费太大劲,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文皇后有喜了。 见叶如月脸僵了僵脸又皱眉,蒋慧暗笑,凑近了一些,假作正经压低声音道,“昨儿皇后娘娘到永寿宫去和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有了些反应……太后娘娘是过来人,自然一看便懂,立刻派人去请太医,消息便就传出来了。” “早先皇后娘娘生辰时,大家私底下都讨论过这事情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蒋慧说着,忽而叹气,“陛下待皇后娘娘如此,咱们这些小妃嫔,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叶如月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一些,蒋慧也更加觉得满足,心下冷哼,以为得了点陛下的宠爱便能够嚣张,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 皇后有了身孕,确实称得上是一件大事。只是,该着急的怎么都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才人,不过叶如月不介意让蒋慧以为她很在意。毕竟,身为后宫妃嫔,在意这样的事才是比较正常的状况。 “陛下与皇后娘娘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这对大周来说,是无上的好事,咱们也只有跟着欢喜的。” 蒋慧觉得,叶如月这话说得太酸了,特别是配着那要死不活的表情。看到有人比她心塞得多,蒋慧又一次感到了安慰。 哪怕叶如月很快寻了个借口走了,蒋慧也亲自送她出了秋水轩,很是客气。 · 今儿的早朝上,先前被交待下去追查孟氏之死案件的大臣们同傅见深反映,道是那宫女在狱中咬舌自尽,线索就这么断了也就没办法继续追查。 拖了这么久的时间,到底还是走上这一步。原就是为了将事情从自己手中脱出去,如今变成这样,一点都不难想到。估摸着后头还有其他的招,不管有多拙劣,总归是会演下去找个人来顶罪。 傅见深熬了一夜,又赶着去上早朝,下了早朝还要召大臣议事,这么忙下来,等回到明心殿休息时,已是两眼熬至通红、布满血丝。 郑安与郑乐见他这般模样,一时迟疑没有主动将文书音的事情禀明于他。傅见深却自己先问了,他将郑乐留在宫里,无非是为了注意着宫里的动态。 “昨日皇后娘娘在太后娘娘有身体不适之症,太后娘娘便请了李太医、刘太医和闵太医替皇后娘娘诊脉。三位太医诊脉后,皆道是皇后娘娘……有喜了……”郑乐一边说一边观察傅见深的表情,脸上却并无欣喜之意。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郑安与郑乐这两个日夜跟在傅见深身边的人却不会不清楚。若非傅见深并无要子嗣的想法,便不会是如今膝下无子的情况。哪怕是现在,也同样不是什么好的时机,无论是因何而起,只怕这件事情很可能会惹得傅见深不高兴。 许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傅见深听完了郑乐的话,一时没有给什么反应。待过了一会儿,他才闭了眼紧拧了眉,又睁了眼,哑着声音问郑乐,“确定了?” 郑乐点头,傅见深略有迟疑,又说,“既是如此,晚些朕去一趟凤央宫看看皇后。”便不再多说什么。郑安与郑乐知他心中不痛快,便只劝他先休息一会。 · 凤央宫。 文书音又命人去打听了一回消息,从傅见深下了早朝到现在,她已打听了许多回傅见深的消息了。这会听说傅见深到了明心殿,她终于泄了气,只命人退下,一颗心却越是忐忑起来。 后来得了消息说傅见深会过来凤央宫用晚膳,文书音便亲自备下菜单,专门挑了些傅见深爱吃的命厨下好生准备着。尽管如此,她仍旧是悬着一颗心,怎么都觉得不踏实。 这样的不踏实,直到见到傅见深本人才好上那么一点。虽则不怎么心宁,但文书音只如惯常般将傅见深迎进屋内。 两人对坐着用晚膳,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的菜。傅见深一贯少话,又喜板着脸,对文书音来说便觉得他天生带着压迫感。明明早就习惯了傅见深这般,但这会文书音还是感觉到他情绪不是很好。 “你们都先下去罢。”东西没吃上几口,却随着傅见深手中的银筷放下,一旁服侍的宫人也都被遣下去了。 文书音跟着落筷,知他这是有话要说,便垂眉敛目,听候发落。傅见深别过脸看她,声音低沉,质问,“为何要闹出这么一出事情来?” 太过直接的问法让文书音无可闪躲也无可逃避,她虽知迟早躲不了,但真的被傅见深质问,仍是心都忍不住发颤。文书音大着胆子抬眼看傅见深,深吸一气,一口气将心里头的话说了出来。 “臣妾已是双十的年岁,入宫四载,陛下也知宫中传言,多少人在等着看臣妾的笑话。”她轻眨了眨眼,长而翘的睫毛也扑闪着,眼中涌现泪花,“臣妾是不该闹这么一出事情,可只陛下首肯,这事情自然能够变成真的,也不会叫任何人发现不对……” 文书音离开座位走到傅见深的身后,她从身后拥着傅见深,双臂轻颤从后面环住了他的双臂,脸颊轻蹭着他的发丝。 “陛下,便且当是给臣妾的一点体面可好?真的不能够成全了臣妾么?” 每次看到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傅见深,文书音都觉得心慌。见识过他发怒时的模样,便越是不敢招惹。 可她不像淑妃,还有太后撑腰,她能坐上皇后的位置,靠的是先帝一道圣旨,到如今除了陛下早已无人能够替她撑腰。 平日里在妃嫔面前如何强撑,到底还是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情况。陛下对她的情谊,不过尔尔,但若是能够有个皇子,一切便都会不一样。 早先她在宫中散布消息,陛下从不曾有过什么话,她便以为……至少他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否则,自可以说清楚。 傅见深沉默,半晌之后,到底强硬地解开了文书音环在他身前的双臂,冷冷同她道,“既如此,你自好好养胎便是。”言语之中,不无讥讽。 文书音觉得屈辱,一时紧咬牙关,只因不愿在傅见深面前哭出来,却同样无力到只能够看着傅见深站起身,而后越走越远…… · 早早用过晚膳,叶如月便上床歇息了。白天虽然补了眠,但因某位亲戚驾到,自带催眠效果,夜里便还是早早就困倦了。 半夜里刚好睡醒一觉又觉得口渴,叶如月便想要起身去喝水。哪知刚刚睁了眼,她便见床榻边立着一身形高大之人,吓得叶如月一个激灵差点没有失声尖叫便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嘘……” 嘘个毛线!=皿= 叶如月感觉十分崩溃,更想要泪奔。这么大半夜的,皇帝不睡觉就算了,跑到她这里来吓人算是怎么一回事? 大写的加了特效的变态! 第20章 古怪 前一天夜里,傅见深莫名出现在芙蓉阁不说,只被叶如月使唤着帮忙倒了杯水没多会又走了,结果两个人也没说几句话。 叶如月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隐约记得傅见深走了她便继续睡,等再醒来的时候几乎将这茬给忘了,好不容易再想起来也只觉得云里雾里。 终究琢磨不清楚傅见深的心思,也没见有其他事情,叶如月便未太在意。只是隐隐觉得……此人多半有病……=口= 文皇后有喜这个消息一出来,不是太劲爆、太重要的事情便都已没法惹人注意了。先时若说还有人会想酸一酸叶如月端午的事,现在只怕不是忘了就是没那个心情了。 这天去凤央宫请安的妃嫔们,发现独缺了贤妃一人。叶如月也听说过,这段时间贤妃终日待在怡景宫内诵经念佛,荤腥俱戒,深居简出,也不大见人,似乎是真的虔心向禅。皇后体恤她的心情,亦免了她每日请安。 然则这会纵然其他人都在,德妃、慧妃之流亦不过是说些关心皇后文书音的话,斗嘴也斗不起来。而如今的文皇后即便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却光是有身孕这一点便足够叫其他人更敬畏于她。 这后宫之中,本便无妃嫔可动摇皇后的地位,若他日诞下龙子,这地位更是稳稳当当。日后即便犯下一些小错,怕是陛下亦会看在龙嗣份上保她无事。谁若敢动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那更是…… 若要叫众人想,还会有谁不喜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又能够发作的,唯一能够想到的,便只有太后一人了。可无论是先时命人去请太医、得知此事到今日去请安,众人亦未能够看到赵太后对文书音有哪怕一丝的为难,算是浇息了不少人的小心思。 只是,也并非没有因为文书音有喜而高兴的。倒不是真的为了文书音而欢喜,仅是由于既然文皇后已经有喜,那陛下自会多翻其他妃嫔的牌子,而说不得也会赏下一子半女。若能如此,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是可以预见的。 妃嫔们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与打算,赵寒秋更是如此,她算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天,如今并无对文书音半点的嫉妒,而更为自己感到高兴。 她过去未能够坐上皇后的位置,将来想要翻身,便只有凭着子嗣压一头。熬到现在,总算等来了机会。是以,赵寒秋对于赵太后未有对文书音任何态度不好之处十分理解。何况在这些事情上边,她从不认为赵太后会出错。 于是,在这样的既微妙又平和的气氛之下,除去傅见深没有似一些人想的那样翻其他妃嫔的牌子也未怎么去凤央宫外,转眼半个月便又过去了。 叶如月被傅见深赏的御厨每日做的精致美味的吃食喂得终于胖起来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瘦弱了,气色也越发好了起来。只是中间仍是病了一回,好在不大严重也得很快好转起来。 宫里头开始有各色的新鲜水果送到每宫每殿,叶如月现今存在感虽则不怎么高,但已经不再是过去被人遗忘的状态,因而便没有少分到东西。 近来宫里没有什么八卦,叶如月宅在芙蓉阁天天变着花样吃得心满意足,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竟就感觉到了几分满足。 杏儿倒觉得总这么窝在芙蓉阁不大好,总该出去走走,哪怕是散散心,不然没得又憋出病来。秋阑宫内有一池荷花,宫人打理得很好,现下又正是开花的季节,因而好磨歹磨,杏儿才说服了叶如月出来走一走。 彼时,日头已经快要下山,余晖给天地镀上了层新的色彩,叶如月整个人都懒洋洋、慢悠悠,踱到了荷花池旁。 正巧遇着别的妃嫔大约也是散步顺便赏荷,便打了个照面。那一位妃嫔,叶如月瞧着面生,不大记得有没有见过。可既然出现在这里,定然同是秋阑宫的妃嫔无误。 那人见到叶如月时就有点惊吓,慌忙同她行礼后又急匆匆想要走,叫叶如月没法不觉得奇怪。这个人自称是吕采女,叶如月想了想,从七品的采女,便是她当初为宝林都一样没存在感,那么这位采女就越是不必多说。 可,依然很奇怪。 “荷花开得很不错,吕采女才刚来也不赏花便要走么?” 说话间,叶如月打量了一下这个瞧着很是畏缩的吕采女,总是埋着头,也叫人看不清模样,说话的声音又小,越发显得怯懦。 叶如月的一句话似乎都能够吓着她,吕采女惊慌地冲她摇了摇头,跟着行礼告退转身就走了,单单留给叶如月一个单薄的背影。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位吕采女是孤身一身甚至没有个宫人服侍左右。 “这个吕采女是什么人?”叶如月问跟在她身后的杏儿。 杏儿也不认得,便只摇头,说,“奴婢也不大清楚,小姐若是感兴趣,奴婢回头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叶如月阻止了杏儿,好端端的,她做什么去打听一个小妃嫔?只是因为觉得奇怪才好奇问上一嘴,不知道便不知道了,上赶着去弄那么清楚别人的事情她又不是闲得慌。 杏儿点头应下叶如月的话,却忍不住多看了眼吕采女离开的方向,便再听到叶如月说,“这儿的莲蓬能吃的么?要是现摘下来,那可是现成的新鲜。”已经盘算起来吃的问题,杏儿才将注意力挪了回来。 · 第二天,叶如月如常去给皇后请安,路上碰到了蒋慧,两人便一道到了凤央宫,时间不早也不晚。 叶如月和蒋慧不坐在一处,是以到了凤央宫后两人便分开了。只是她刚被宫人领着入了座,便有人主动凑过来同她说话。 虽然同住一宫之内,但是何才人惯常不怎么搭理她,她们两个人之间交流也并不多。因而,何才人主动和叶如月搭话,总归有些稀奇。 “叶才人听说了么?”何云落担忧的看着叶如月,问出这么一句。 叶如月不知她指的什么,只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又觉得何云落这模样这语气让她不舒服,好像那听说的事情与她有关一般,可她近来不说得罪人,就是说一声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算夸张。 “吕采女似乎昨夜去了,刚刚有宫人来同皇后娘娘禀报消息。”何云落幽幽叹气,又说,“真是突然,也不知道是碰着了什么事,竟就……”何云落注意着叶如月的表情,见她并无惊慌之色,心下不由冷笑。 叶如月不是半点都不惊讶,哪怕不大认得这个吕采女,到底昨天才在荷花池旁偶遇了一回。一夜过去,人竟然就没了,不能令她想起当时也觉得吕采女模样十分的奇怪……可重要的是,何云落这是什么意思? 原主的记忆之中,并不曾与这位何才人有过任何的过节,可看何云落这样子,倒不是那么回事。叶如月想起最初遇到蒋慧的时候,蒋慧言语之间妄图引导她记恨何云落的那些举止,现在想起来似乎是在佐证原主和何云落两个人应当是有摩擦才对。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叶如月也盯着何云落看,想从她那儿得知多一点的讯息,不是关于吕采女,而是这件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我也和叶才人是一样的想法,好端端的人竟然就没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约只有那些接触过吕采女的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一瞬之间何云落浮现讥讽笑意又隐去,不再管叶如月的反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叶如月却觉得何云落简直比昨天的吕采女更加莫名其妙,就算她昨天碰到过吕采女,又能够说明什么?难不成她要来一回实力碰瓷,硬扣屎盆子? 尽管如此,为避免真的被坑,叶如月不得不将昨天从出门准备去荷花池到她离开荷花池的事情仔细地想了一遍。当回想起一个她没太在意的细节时,恍然间,似乎明白过来了何云落话里的意思。 · 吕采女是自杀的,临了还留下了一封遗书,交待了许多的事情,其中包括先前孟氏之死,又写明自己是因亏心而选择了这样的赎罪方式。 遗书在被文皇后、赵太后以及傅见深看过以后,最终被傅见深命人送给了先时钦点查案的几位大臣也“开开眼”。原本事情到了这里,大家皆心知肚明,也等于对于孟氏之案彻底有了个交待。 傅见深私下命郑安去查查这个吕采女家中是否还有亲人健在,若是有,则依照对方的情况给一点补贴。想也知道,必然是赵太后威逼利诱,才叫吕采女甘愿当这个替死鬼,到底是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而他能做的也不过是这些。这其中的无能为力,并不能与谁说个清楚。 在傅见深沉思之间,有小太监进来与他禀报道妃嫔之中的何才人求见。傅见深自没那个心情,奈何小太监道何才人说有与吕采女有关的事情需要禀报,他才放了人进来。 这个时候,宫里有关吕采女的事情也已经传开了。 “妾拜见陛下,陛下金安。” 何才人跪伏在地上,与傅见深行礼。她初次踏入宣执殿,内心压抑不住有些激动,更忍不住偷偷去看龙案之后面庞俊美之人。 身为一个不得宠的小妃嫔,想要这么近距离见到傅见深还能同他说话,机会实在少之又少。正因为这样,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次和傅见深说话是说了些什么以及具体是什么时间。 傅见深心中并无任何的想法,只免了何云落的礼,又问她要说何事。此刻殿内除去傅见深,只有郑安与郑乐两个人在。 何云落立在阶下,略垂着头,略有些紧张,同傅见深说,“妾要说的事情,同吕采女有关系。” “妾以为,吕采女的死,另有原因。”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傅见深,“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一番话听下来,郑安与郑乐远比傅见深诧异。 第21章 清白 何云落将自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无保留说给了傅见深听,她很清醒,也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此时此刻,她只等着傅见深发话传叶如月来对峙。 没准备投靠太后娘娘,她自然不会去永寿宫,而与皇后娘娘说是没有用的,但让陛下知道,让陛下认为叶如月和太后之间或许有什么,这才是她最希望达成的事情! “那就让叶才人过来同你对质,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云落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傅见深这么一句话,心下暗喜,一双手都忍不住绞紧了衣摆,只怕自己会高兴得笑出声。 之后,未表现出过多看法的傅见深便派了人去请叶如月。小太监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没有叫傅见深多等。 在踏进宣执殿以前,小太监没说是什么事情,叶如月确实不敢肯定。可看到何云落在这里,就没有好不明白的了。 只不过,叶如月以为,这种事情若是说让皇后或者太后处理,说不得就真的会打着随便定她个罪的想法就那么给处理了。 可这个对象换成傅见深,概率反而会降低。不是她太自以为是,而是何云落现在的行为分明是给皇帝找麻烦,没有人会喜欢麻烦。 叶如月心中坦然并无害怕,她刚准备与傅见深行礼,便听到傅见深说,“立着罢,朕有话问你。”这样的差别待遇耿直到令人无言以对,更令何云落错愕。 同是初次踏入宣执殿,叶如月看着明显不似何云落那般不自在。傅见深直接一句话暗示她不必行礼,她便直接应了,在何云落旁边立住。 “你昨天见过吕采女?”傅见深望着叶如月问她。 叶如月点头。 傅见深又继续问,“你见她做什么?” “回陛下的话,只是妾出门散步,不小心遇着了,并没有特地去见吕采女。”叶如月实话实说。 傅见深颔首,见小太监将东西取来了,便伸手虚点了点小太监手中的托盘,接着问叶如月,“那这个香囊,你认得吗?” 小太监将香囊捧到叶如月的面前,叶如月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着傅见深,依然模样儿诚实地说,“有些眼熟。” 傅见深和叶如月这你来我往的对话,且不说傅见深的言语之中听不出任何质疑与压迫,哪怕是叶如月的回答,都听不出半分紧张,始终低着头的何云落亦忍不住偏头去看了看一旁的人。 “这是你的东西吗?”傅见深可不在意谁的想法或者心情,便又问道。 叶如月将那枚香囊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了一下,又放回了托盘里面。她昨天刚刚不小心掉了的东西,不必看她也知道这是她的东西。不过,她并没有承认这是她的香囊的必要啊。 “陛下,这不是妾的东西。” 叶如月好不心虚地朗声回答,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在自己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何云落的眼睛里好像射出了无数刀子,直接往她身上招呼。 同样对何云落不在意的傅见深,依然颔首,那样子仿佛只要叶如月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傅见深的态度,叶如月的淡定,无一不持续刺激着何云落。 事实上,叶如月并没有弄错,傅见深确实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而给他找麻烦的人,他也自然不会待见。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绝用不着一个小妃嫔来对他指指点点。 “陛下,叶才人在撒谎。”何云落终究忍耐不住,擅自出声推翻叶如月的话。 她还不太甘心,也去拿那个香囊,展示在傅见深面前给他看,解释,“香囊上绣了月牙,这是叶才人所有绣品的标志,这事情便是蒋宝林也是清楚的。” 半点儿都不需要犹豫,将蒋慧一起拖下了水。 叶如月反倒对原主与蒋慧、何云落之间曾有的纠葛起了那么一丝兴趣了,要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这么着吗? 她转念又想,既然是在后宫里,怕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是一点小事同样至于这样,也不是稀奇的事。这样想要往上爬就需要不停算计,仇恨无时无刻不在滋生的环境,有一天把人逼疯了一样不稀罕。 傅见深面色不改,也不多说什么,便顺着何云落的话,再次发问,“叶才人,是这么一回事吗?” 叶如月看了看何云落手里的东西却笑着点头又摇头,“妾的绣品上确实都有月牙图案,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到底像何才人所言,她与蒋宝林都是清楚的。” “可,这真的不是妾的东西。”叶如月再次否认,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有半丝慌乱模样。 何云落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东西都摆在面前了,叶如月要怎么否认?这香囊是昨天叶如月掉了的,正好她看见叶如月和吕采女碰面了一回,又捡到了这个东西。 在吕采女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了的时候,她也让人将“吕采女除了留下封遗书,还留下个香囊,说不定是在暗示什么”的消息一并散布了出去。这香囊确确实实是叶如月的,怎么会有假? 这么在心底分析了一通以后,何云落便觉得,应该是叶如月想撇清关系在撒谎。她倒是想看看,叶如月要凭什么洗清自己的嫌疑? 不说何云落,傅见深也有点好奇,叶如月这么淡定到底是何缘由。他虽烦何才人没事找事,但这些真摆出来,想要将嫌疑完全洗清,也不是说说就行的。 可是,傅见深更信,就说叶如月这么……的人,要是没点把握能这么叫人看不出半点破绽来么?怎么着,也该是主动求助于他吧?当然,愿意不愿意帮,那是他的事情。傅见深默默的自我膨胀了一下! “怕是还得烦请公公同我的大宫女跑一趟,将我的香囊取来给陛下过目以证清白。”叶如月扭头拜托始终保持围观姿势的郑安,很是客气让他跑一回腿。 傅见深一个眼神过来,郑安自只有乖乖去的份,便拿着香囊出去找候在殿外的杏儿一并去芙蓉阁取东西了。 “虽则这个香囊同样有月牙标记,妾瞧着也眼熟,但并不妾的东西。妾倒是有个差不多的香囊,可好好的在妾那儿搁着,没道理出现在这儿。”叶如月好声好气的替自己辩解道。 叶如月越是这么淡定、越是这么底气十足,便越是叫何云落觉得慌张害怕,心里头打起鼓。 要是说叶如月撒谎,那她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要她不是撒谎,那怎么会出现两个差不多的香囊,却一个是她的,而一个不是她的? 最重要的是,这明明是她在叶如月待过的地方捡到的,怎么就会不是她的东西呢?哪怕她给出个一样的香囊来,只要针脚一样或差不多,不是依然无法说明这东西并非她的吗? 何云落来来回回想了几遍,都没想明白叶如月是哪里来的底气。 对此,叶如月必须表示,香囊是她的,真的没有错,她能够自证清白,同样不是吓唬人。所有的一切,皆不过是因为,原主的手艺和她的手艺,真的不一样啊…… 自对杏儿有所戒备后,她也不会让杏儿了解到她所有的举动了。有时候她做了什么事情,杏儿也并不清楚。恰如她仿着原主的手艺,试着绣出来了何云落捡到的这个香囊。哪怕她仿得再怎么的像,依然不是原主的手艺,那便很好否认。 其实,先前遇见吕采女再回到芙蓉阁,她就发现自己将这枚随兴带在身上的香囊不小心弄丢了。 那时没有叫人特地去寻,一来是觉得只要有所动作,万一被有心人捡到想要栽赃点什么到她身上就会变得很容易了。二来,她觉得这练手的东西也不那么重要。这么两个原因凑在一起才造就了她先前的无视。 今天在凤央宫与文皇后请安之时,何才人自己颠颠的跑来同她说那么一番话,想来她是说得很开心的。可是,何才人真的忽视了,她的话其实是在变相提醒她做准备啊。 她那时也是费了点功夫才想到香囊这一茬的,可既然是因着这个,她也没有必要担心什么。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几步她都并没有走错。 在等着郑安与杏儿将东西取来的时候,叶如月觉得,她应该思考一下,要怎么反击何云落才行。 本想坑害你一把的人最终自己把脸凑到你面前任由你打,你要是说,还是算了吧,那下次,这个人肯定是要打你的脸才能高兴。可不会因为你善心,便就此离你远远的。这世上好人不是没有,可你非把要害你的人想成是好人,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 叶如月继续给自己心理建设,不可圣母,不可圣母,不可圣母,重要的事情必须提醒自己三遍! 事关叶如月的“清白”,郑安和杏儿的动作依然很快,当叶如月的数枚样式不同可手艺相差无几的香囊摆到了傅见深的面前,再和先前的那枚香囊搁在一处,他到底装模作样对比了一番。 片刻之后,傅见深讥讽似的一声嗤笑,对于何云落来说,便是毫不犹豫的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叫她瞬间无处可藏…… 第22章 道理 宣执殿内一片寂静,何云落憋红了脸,感觉到傅见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尽是讥讽与嘲讽之意。她心中越恨,双手越是绞得被抓住的小片裙摆变形厉害,光是立在此处,已与刑罚无异。 傅见深将把玩的几个香囊随手丢在龙案上,饶有兴味的扫过叶如月,终是对着何云落问道,“何才人可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之前说过的话?” 被喊到了自己,何云落只觉得心惊肉跳,每个字都狠狠地凿在她的心上。她的脸涨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了,低着头却咬牙到牙齿发颤。她用尽力气,才能够对着傅见深摇摇头,已无办法说出半个字。 “陛下,妾有几个问题想问何才人,可否?”立在一旁的叶如月,自来到宣执殿后,初次不是在傅见深问话之后开口。 哪怕她偏向于认为自己不说话,傅见深也不会什么惩罚都没有就放过何云落,可是终究不一样。 对傅见深心有惧怕应当是宫里大部分人都存在的情况,便是她也不敢说完全不怕这个人,可是何云落定然是不怕她的。事实上,她也不会要了非希望何云落怎么样,何云落能够吃点教训,往后安分一些,对她来说便足够。 傅见深略略颔首,示意叶如月可以随便问,叶如月才略转过身子,看着何云落,语气中略带着愤怒之意,连着抛下一串疑问或者完全可以说是质问。 “何才人为什么一口咬定香囊便是我的,认为我否认便是在撒谎呢?且不说,为什么先时何才人看到我与吕采女却不曾出现过;且不说,为什么何才人这么清楚我的香囊的模样;且不说,为什么何才人信誓旦旦我同吕采女之间有关系,但想再问何才人一句,现在摆明了那香囊不是我的东西,那么,对于在陛下面前污蔑我这件事情,何才人有什么话想要说的么?” 嘴上念着且不说却将可以说的都摆出来说了一通,那无疑依然是要何云落给个合理的解释。只是,当下是叶如月占据了道德与真相的制高点,又没有将无凭无据的话拿出来指摘她,无疑只会更加占理。 她确实可以说是得理不饶人,但问题是,凭什么想害别人被拆穿了就该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并不想认这种道理。 何云落想要争辩,张了嘴又忙死死压住,不小心咬到自己的唇,一时用力过猛便直接咬破了。血腥味溢进她的唇舌,又咸又腥的味道,随着她心底的怨恨一起散开。 “若是何才人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否可以认为,何才人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却依然想将那样大的罪责扣在我的身上?只是我想不通,何才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明晃晃、不遮也不掩的指责,势必要与何云落讨上个说话,亦算是没有在傅见深面前掩饰她们之间的不和。 何云落却觉得叶如月那样的一个人,凭什么这样咄咄逼人对着她,想到她近日来一再得了陛下的恩宠,越是觉得恨极了。她却松开了拽着裙摆的双手,也转头盯着叶如月,眼中并无畏惧之色,直视着她。 “我亦不过合理推测罢了,叶才人既是清白的,又怕什么。现在叶才人也证明不与自己无关了,又何以如此咄咄逼人,倒似我怎么着叶才人了一样。” 不要脸的人,总有有各种展现不要脸的方式。对付这样的不要脸的人,和她纠缠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她可以以各种不要脸的姿势,将整个事情带成胡搅蛮缠的走向。 叶如月直接转过身望着傅见深,道,“陛下,妾问完话了。” 这么直接无视了何云落,而冒出来的一句话,听来便是无端带着一股呆萌感。哪怕看着镇定,也仿佛是与傅见深说——我问完了,剩下的还是你继续来。 嗯,她之前还真没想到何云落会干脆使出了不要脸这样的大招,合着是真的把她当傻子了?她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藏得很好,还是该说这人是要疯的节奏。 总不会,她的话不够直白到令何云落明白,她是没准备随便让她把这件事情揭过去?无论如何,比不要脸,叶如月自觉自觉真比不过,只好“傻”到底,也学傅见深丢回锅。 何云落才是真的没意料到,叶如月竟然直接无视了她。叶如月说要问她话,难道不是想要和她讨个说法的吗?说法还没讨到,竟然就这么无视她了?而且还是用这样的法子,去求助陛下……何云落在叶如月不知道的时候又被她气了一回。 站在一旁的郑安与郑乐两个人,将何云落以及叶如月的表情尽看在眼里,何况两者一个给人的感觉阴暗刻薄,一个给人的感觉是淡定讨喜,两厢对比就更加的明显了。先时他们惊讶,讶异的不过是这位小才人竟敢拿这件事做手脚,还是为着栽赃另一个小才人。 按说起来,傅见深会对叶如月这么感兴趣,郑安与郑乐也不是很弄得明白,可他们觉得傅见深的眼光自然不会差,连带着看叶如月也顺眼许多。 叶如月直接将事情直接抛回给了他,让以为能够看看叶如月会怎么出手搞定何才人的傅见深略有些遗憾,可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 “对于叶才人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顺势接过了某人丢过来的话,傅见深也和叶如月一样,无视了何云落的话,同她讨要个“说法”。 傅见深的一句话令妒火中烧的何云落清醒了一些,也叫她瞬间记起了之前傅见深是如何区别对待的。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立场,也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宣执殿,而她来这里,本是想让叶如月栽跟头,当下却是快要把自己栽进去了。 何云落迟疑地看了看傅见深,却一下子触到他凌厉的目光,当即便跪伏在了地上替自己辩解起来。 “陛下,妾也是心有疑虑,怕……怕……”她有点组织不好语言,顿了顿,才继续说,这一次没有再结巴了。 “因着昨日远远看到叶才人与吕采女有所接触,而今早又听闻那特别的香囊,上头绣着月牙,妾才会将叶才人与这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既然现在叶才人已然澄清了,那便说明是妾想错了,想来叶才人与此事……并无关系。” 正反的话,都凭着何云落一个人说完了,总归她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也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叶如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傅见深看叶如月垂下了脑袋,手指点了点龙案,又问,“对于叶才人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无视了她的那些辩驳,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问题,何云落顿时懵住,叶如月却顿时憋笑。懵归懵,何云落还是愣愣的看着傅见深换着说法又将自己先前话里的意思再表述了一遍。 傅见深便瞧着有些不耐烦了,依然是对何云落道,“对于叶才人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一下子,叶如月越是憋笑,何云落则彻底懵了,搞不懂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辩解,还是说点其他的话比较好。 在她犹豫的时候,傅见深也似彻底失了耐心。 “既然何才人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故意栽赃陷害叶才人了,心思甚至歹毒,若不给你些许惩处,哪天叫别人学了去便是不好。”说罢,傅见深是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了,便招手命人将何云落带下去,送了她一顿板子伺候。 郑安和郑乐被傅见深打发去盯着点用刑,因而宣执殿内很快剩下他与叶如月两个人。叶如月表示,她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傅见深是故意留她独处! “罚轻了么?”傅见深问。 叶如月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都依陛下的意思。”罚得轻还是重,也不是她能说了话,既然傅见深这么罚,自然有他的掂量。二十大板下去,这一顿皮肉之苦也够吃一壶了,之后更说不得要在床上躺上多久。哪怕她清楚,何云落这是奔着要她性命再不济也要送她进冷宫来的,而傅见深并不会看不明白。 傅见深不在这件事情上同她说得太多,马上又招呼叶如月说,“过来。”那样的语气,分明是不容叶如月置疑,也不容她拒绝。 叶如月看看自己的香囊还在龙案上摆着,加上自己也好奇那龙案上都摆着些什么,到底还是挪了过去。 与此同时,傅见深也站了起来。他此刻身上还穿着明黄的龙袍,金冠束发,眉目清朗而贵气逼人。举止投足之间散发的气质,令他更似画中走出的英俊人物。叶如月暗自又感慨了一回,皇帝长得真好看! 他站在龙案前,随手拿起了取来的那枚被叶如月否认的香囊,翻了翻,一针见血便问她,“这是你自己绣的?” 叶如月默默的望了他一眼,见他眼中坚定自己没有弄错,便想伸手去将那枚香囊给拿回来。哪知傅见深手掌一收,又是一塞,便将东西给揣了起来。 “不是说不是你的东西,那伸手做什么?”傅见深怡怡然堵叶如月一句。 第23章 不美 叶如月最终没能够要回自己的香囊,心下不知又吐槽了傅见深多少句幼稚无聊,不明白这玩意有什么好收起来的。 这边何云落挨着板子,那边永寿宫的太后与赵寒秋已经收到消息了。只是,期间的事情皆是宣执殿内发生的,而又无其他宫人在,她们暂时便还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有一点,她们还是能够知道的,譬如,这件事情与叶如月之间有些牵扯。照这样的情况看来,无论中间是发生了多少的事,最终都是何才人挨罚而叶才人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赵太后瞧着对这件事情有些兴趣,因而赵寒秋嗫喏了一下,仍是说道,“这个叶才人,三番两次叫陛下亲自替她出头,倒不知她是使了什么法子。”其实她更想说,不知道叶如月哪里吸引到傅见深了,终究换了种说法。 “些许阿猫阿狗都值当你放在心里惦记着了?”赵太后悠悠喝了口新泡的茶,似觉得赵寒秋说出这种话很掉份,又讲,“这后宫里来来去去也不少的妃嫔,个个你都得这么惦记,惦记得过来么?待她怀上龙种你再惦记也不迟。” 兀的又是被赵太后说了一顿,即便习惯了,心中依然不大舒服,可也因为习惯了,赵寒秋未见有什么不愉快的模样反倒应下赵太后的话。 现下提起龙种这一茬,不能不令她想起文皇后。先前她想着,既然皇后已经有身孕了,那么想必太后也会暗示陛下,多到她的玉泉宫坐坐。 可这么大半个月过去了,陛下愣是一次都未曾到过玉泉宫。虽则,实际上也未翻哪个妃嫔的牌子。这般等下来,赵寒秋便很难不出探一探赵太后想法的心思。 是以,她便趁着这会赵太后说到龙种,很快又说,“姑母,这么大半个月,陛下都不曾踏足后宫,莫不是……” “这才几天,心急什么。”赵太后转头看着赵寒秋,见她脸上有失落之色,复又安慰道,“现在的时机不对,你别想太多,姑母怎么可能会不管你?”她拍拍赵寒秋的手背似想令她更安心一些。 抬头看赵太后无比镇定的面庞,赵寒秋还是多嘴了一句,“只是担心……若等到皇后诞下龙子……”见赵太后脸色一下变了,赵寒秋忙闭嘴低头。 “秋儿啊,你确实长大了,很有自己的想法了,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姑母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赵太后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令赵寒秋霎时便心慌了,连忙同她道歉认罪,连连讲是自己辜负了赵太后的一片心意,不敢有更多的话语。 见赵寒秋如此,赵太后总算满意了一些,脸色有所缓和,同她讲,“宫里头又出了事,皇后执掌凤印,处理宫中事务,过去自是没有问题,现下身子重了,倒是不可再如过去那般操劳了。” 听到这么一番话,赵寒秋顿时由慌张转为欣喜,若能够借机夺了皇后的权利,那也绝对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啊。 “姑母说得是,姑母也是体恤皇后娘娘,怕皇后娘娘累着了。”她连忙附和道。 · 何云落挨了一顿板子,又被降了分位,第二天已然出不得她住的飞仙楼,更出不得秋阑宫。是以这天叶如月照旧到凤央宫给文皇后请安,不见何云落,意外的是也并未见到蒋慧。 原本以为今天蒋慧又可以给她带点新鲜的八卦来,哪知人都没见着,反而是除去先前碧阳湖出游时仅有过几句交流的杜新桃寻上了她。 “叶才人,近日过得可好?”杜新桃擅自在叶如月的旁边坐下,与她搭话,“眼看着这天气越来越热,叶才人可要防着些,别是中暑了。” “不过,倒是也不必太担心了,等再热一些,冰块就会送去各宫各殿用着消暑了。不知道叶才人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要是没关系,还可以让厨下做冰碗吃,都是新鲜的蔬果,爽口又消暑。” 杜新桃一番话说得热络,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又有些品阶与她们低些的妃嫔也围上来了。都是往日叶如月并不曾说过话的,脸生得很,她也难得同时应付这么多人,只觉得这些人未免太过明显了些,也把她想得太高了些。 沈暮春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好笑,又忍不住不屑地冷哼一声。沈暮雪只看她的表情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无奈摇头。 “到如今沈婕妤还是这般小孩心性,说来也是羡慕的。”董静云偏过脸与沈暮雪说道,说是羡慕,言语之中却听不出来半分。 沈暮雪淡淡看了她一眼,笑道,“董充仪哪需羡慕她呢?她这般的,不知多会闯祸,若能有董充仪这般十分之一的明事理,我这个做姐姐的是再不须操心了。” 董静云勾勾唇,只是喝茶,未再接话。 · 文书音出来与众人说了些近日的事宜,便只与众人枯坐一会,只管到了时间领着众人到永寿宫去给赵太后请安。 半个月的时间,傅见深不曾踏足后宫亦未怎么到凤央宫看皇后,说众人没有任何想法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这个时候,谁也不至于跑出来犯蠢。赵太后都未有半分动作,她们便仅有围观的份。 这天的请安,赵太后如常询问了一番文书音的身子、吃喝、休息之类的事情,文书音一一答了,说的话与过去并无二般,底下的妃嫔们也是听得耳朵生茧。但听得赵太后话锋一转,说起吕采女的事,众人的注意力才尽数被勾了过去。 “没想到后宫又出了这么一茬事情,倒又累得你操劳,不能安心养胎。哀家是想着,到底你身子一日较一日重,头三个月又尤为重要须好生养着,若还时常操心这些事情,难免不好。” 乍一听起来,赵太后言辞恳切,但谁听不明白,这到底是为着什么?只是,上来便是冲着分皇后的权来的,总归还是出了一些人的意料。 皇后被分权或夺|权是众人关心的事情,而这权力会被分到四妃当中的谁手里,更是众人关心的事情。 按理说,赵太后应当是希望淑妃赵寒秋能够分上一杯羹的,毕竟是她的人。可是撇开这一层真要比较起来的话,无疑德妃与慧妃更加有希望。如果不是贤妃如今已经半游离宫中妃嫔之外,她将会是第一人选。 无论赵太后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将这番话说出来的,但凡她成了真了,都无疑会给后宫带来巨大的变化。当然,事情也不会那么容易,还有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并不是摆设。 文书音本便并无身孕,更谈不上操劳或者劳累,何况这些事情又不是样样都须她亲力亲为……赵太后的心思她自然明白,也不会轻易屈服,可一旦想到傅见深的态度,文书音便总会心生委屈。 若是傅见深不是那般的态度,能够给她一个孩子,她就是更辛苦一些,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让母后操心了,是臣妾的不是。只是,臣妾并未感觉劳累,何况如今宫里头的这些事情都管得顺手,办起来便容易许多。臣妾既身在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情总要做,推给别人反而不好。” 赵太后便不大同意文书音的话,依然是好脾气好态度在劝着她,“哀家知道,你怕别人到时处理得不够好,可不还有哀家在么?哀家如今也还没有多无能吧?” 话音落下,赵太后便是一笑,跟着继续说,“依哀家看来,便是陛下知道了,也是要心疼你的。再则,如吕采女这样的事情,到底不是很好,又还是得皇后来管,对皇后腹中龙子同样不是很好。” “无论如何,龙子才是头等的大事,其他的事情便都要变成小事。哪里能够因小失大,未免也太不美了。” 赵太后没有说得太过直白,但并不难想到,她的意思是,像吕采女这样的事情很是晦气,对于皇后这样有身孕的人来说,不应该去沾这么晦气的事情。 相比于赵太后直切重点,拿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事,文书音显然还是比不过。也因着她并不是真的有身孕,疏漏了这一点,对于赵太后的话,一时间竟就不知道要怎么反驳才好了。 文书音飞快的组织着语言,想要怎么将事情先盖过去也好,至少还能找傅见深或者嬷嬷商量商量,总不能就这么让赵太后将事情说定了。 到了这会儿,文书音才反应过来,为何那时傅见深对她的态度并不好。可是,无论她后悔与否,她走上的这条路已然无法回头。文书音心底又滋生出了懊悔的情绪,想起那一天傅见深的背影,越是…… “母后这是在同皇后说什么不美的事情?” 蓦然响起傅见深的声音,之后才是太监的高声唱和通报,众人皆反应迅速,起身行礼。叶如月仍是只能够呆在角落,见傅见深出现,便知皇后算是被救了一回了,再细想他的这话,分明是一语双关。 第24章 变故 傅见深出现得意外,赵太后先前便猜想过这一茬是以算不得多么意外,文书音却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面对赵太后,傅见深都定然会帮她护她。 乍一出来,傅见深便暗讽赵太后这是在搞些并不好的动作,有心之人无一不是听得清楚又明白。赵太后却只笑了笑,道,“陛下来得可是巧,哀家正好在和皇后商量事情呢。”俨然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 傅见深同样很是客气,先说了句,“给母后请安。”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他不紧不慢,停了停才和赵太后继续车轱辘之前的话题。 “母后这是在和皇后商量什么事情?赶巧朕碰上了,说不得能一起出出主意。”他脸上带笑,看不出对赵太后或者皇后有任何的不满之处。 赵太后的语气更是亲昵,也瞧着很是坦然,便直接与傅见深说明,“哀家是想着,皇后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了,宫里头的事情再自己担着,总归是操劳又劳累。特别是这几天,有些不大好的事情,没得冲撞了皇后和腹中龙子,还是得谨慎一些比较好。” “皇后现在自然该以龙子为重,宫里头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处理也是一样,真有什么办不了的,还有哀家在,也没有只能巴着皇后一个人才能办得了。” 如今后宫没有被太后掌着尚且频生事端,要真再被赵太后手中捏着凤印亦或者被她的人碰着这权利了,倒不知道得生出多少幺蛾子来。 赵太后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心思,傅见深更是一直都清楚,甚至过去他以为皇后也是明白的。但他并无法了解到文书音的心理,不知道她执着于现在要孩子的原因,可这无疑是给了赵太后一个很好的借口。 “嗯……”傅见深略略沉吟,却不忍蹙眉说道,“虽说便如母后所言,皇后现下这般,确实不大适合继续掌管宫中的事务,但亦绝无要惊动母后来操心这些事情的道理。若真是那般,倒是朕不懂事了。” “陛下这般说,倒似哀家年纪大了,已经不行了似的。”赵太后嗔怪了傅见深一句,可期间的较劲之意似在说她确实觊觎着这些。 文书音在一旁,压根插不上嘴,倒是傅见深的话,将她刺了一回,她甚至觉得傅见深这么说其实就是在说给她听的。 她做的事情确实的惹怒到了这个人,而后,他的信任甚至不乐意分给她太多,也怀疑起她的能力与态度……文书音后知后觉,她之前都未曾意识自己将傅见深触怒到了这样的地步。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否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文书音垂下眼,眼神更是一下子便黯淡了下去。 “朕自然是希望母后的身体一直安康,也始终都关心着,这大半个月,母后少也请了两三回御医,到底还是身子比较紧要。便是无什么大事,也怕被这些烦杂的事情扰到了。” “御医向来都要说,调养身子须得静心养气,不可时常劳累亦不可忧心太多,朕念着母后的身子,从不敢忘。” 越是说得关心,就越是令赵太后觉得闹心。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至多不过是比隔着一层窗户纸再多糊一层窗户纸罢了,早晚都要捅破。 皇帝就是关心她身体好坏,也不过是盼着她身体不好,早点瘫在床上动不了就最好了,她便偏不叫皇帝如愿。 “哀家知你素来关心哀家的身体,可皇后这般,哀家也高兴,帮衬着点也好,这宫里头的事情总不能够没有人来管。” 赵太后说着扫了眼底下坐着的德妃、慧妃、淑妃几人,又说,“原本贤妃能帮皇后分担点也好,现在却没法子了,其他人到底还嫩了些,怕是应付不过来。” “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两个人总是可以的。虽说皇后怕架不住太多的事,但重要的事情去与皇后商量着来,想来没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来,也不必打扰了母后的清净。” 傅见深擅自将话给说断,终究未在赵太后面前退让哪怕是半步。赵太后始终没有占据主动权,自然落了下乘,便被傅见深抢了话头。 “陛下可是有想法了?” “母后果然了解朕,贤妃暂时管理不了事务。按着方才母后说的,德妃、慧妃都太嫩了些,那想来淑妃便是过于年轻。如此,依朕的意思,德妃和慧妃确实嫩了些,可到底与皇后年纪也是相仿,有皇后帮衬着,又是几人一起来办,大约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被傅见深拿自己先前的话给堵了嘴,赵太后也是就这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自己够不着,总是要让赵寒秋够上才行,哪能够白白便宜了别人? “既然德妃与慧妃陛下都看着好,哀家没什么好反对的,左右先试试看。只是,淑妃年纪虽然略小于德妃和慧妃两人,可素来聪敏又伶俐,想来一样能够帮衬到皇后。” 且不说赵寒秋这会是什么心思,德妃与慧妃却无不是觉得自己无意便捡到了一个大西瓜。这后宫的事务,她们若能够沾手……几乎是同时想到这些,于是也算是一起打住了心思,眼观鼻鼻观心,只做泥菩萨状。 傅见深听到赵太后的话,便又是一笑,“淑妃别的都不须做,只要好好陪着母后,照顾好母后,朕便很感激她了。后宫的事务再怎么样,哪里比得上母后开心、母后身体好重要?若是母后要她去管那些而不多陪陪母后,朕定然是第一个不同意。” 这一通话,算是彻底将赵太后的话给堵没有了。平素赵寒秋便总到永寿宫陪着赵太后,先前端午出游也因为要照顾赵太后而没有随行,傅见深的这番话,显然很是站得住脚。可正因为他的话站得住脚,便越是叫赵太后心中不喜。 安安静静等着赵太后为她争下那么一杯羹的赵寒秋,显然被傅见深的坚决态度和赵太后的无话可说给吓慌了。她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这事情……就变得和她没关系了?怎么会连她的姑母都无能为力了? 赵寒秋惶恐的看向赵太后,却被赵太后的一个斜眼便闹得不敢胡说半个字,心里却是觉得委屈。德妃和慧妃都能有,可她却…… 相比之下,文书音反而是较之前的失落情绪缓解了不少。凤印还是掌在她手里的,便说明陛下只是意图警告于她,还不至于到放弃她的地步,想得太多的话不过是她自己吓自己。 “既然母后也没有什么其他意见,那这件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傅见深又擅自就下了定论,再面向文书音,同她说,“往后有什么事情便可让德妃与慧妃帮衬着,你看着点别出了错就是了。” 说毕,傅见深交待德妃与慧妃两人几句,两人皆是应声,心中是如何滋味,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直到傅见深离开,赵太后也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因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用处。 · 从永寿宫回芙蓉阁的一路上,叶如月都在思考着在永寿宫发生的这场变故。 德妃与慧妃两人分到了掌管后宫的权利,肯定不会只是替皇后办事。就算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背地里给自己讨厌的人制造点麻烦,自己想拉拢的人、想掌控的地方总会出手。 她与这两人都算不上有多少的关系,她最多是招惹到了慧妃,但是交集不多是可以肯定的。这么久了,只要慧妃不是小肚鸡肠、记仇之人,想来不过是不喜欢她,不至于多么讨厌。和德妃的交流,比慧妃还要更少,就无所谓愁还是怨。 这也是品阶不高、不是宠妃少有的一点好处,因为地位太低就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你更不会把你当成什么威胁,只要安安分分的,就很难被卷入到那些争斗的漩涡中心。 “小姐,小姐真的不去看看蒋宝林吗?”叶如月正思索着,被杏儿的话打断了思路。叶如月看她,她又道,“蒋宝林似乎是病了才没来请安,奴婢想着平时蒋宝林也很关心小姐的,现在蒋宝林身体不舒服,小姐也该关心关心她才是。” 人情往来,说起来是那么一回事,可这话从杏儿嘴巴里面说出来,叶如月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却有点闹明白是哪里不太对。 “往日我身体不舒服,蒋宝林总惦记着来看我,说起来我确实该去看看她才对,希望她没有大问题。”叶如月终究是这般应了杏儿的话,同意了探望蒋慧。 于是,两人便往玉泉宫去。 走到半途的时候,叶如月远远看到一个身穿僧服、背影眼熟的和尚,便停下了步子没有再继续上前。杏儿跟着停下来,也看到了那人,便道,“小姐,那儿怎么有个小师傅啊?咱们要不然还是绕道走吧?” 这人出现在这个地方着实奇怪,到底这后宫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叶如月想起来吕采女,又明白过来,再看那人的模样,倒似在这宫里迷了路找不到方向了。 叶如月往周围望了一圈,见正好有个小公公往这边来了,便与杏儿道,“你去同那小公公说一下,让那小公公去看看那小师傅是不是迷路了,好送人回该回的地方去。” 杏儿当即应话,便去了办这事。 正巧那小师傅转过身,一眼看到了叶如月。显然他还记得,曾经在宫里与叶如月有过的一面之缘。叶如月也算认出了他,更记起之前从寺庙回宫时瞥见过这个人的身影,略有些印象。 小师傅远远地冲叶如月行了个佛礼,又见有小公公往这边来,便直接迎了过去,努力埋着头,不知是否因被人撞见迷路而不好意思。 只是,想起先前在寺庙的那一夜,想起曾在长秋殿外看到的那一幕,叶如月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第25章 逻辑 蒋慧确实身体不怎么舒服,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叶如月看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只是,尽管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了,在看到叶如月的时候,蒋慧的脸上仍是出现了清晰的对于叶如月的厌恶表情。 叶如月简直要被蒋慧的这份“耿直”折服了,她回想了一下,猜测大约是因为吕采女与何才人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也想不到别的了,只是非这么想的话,总有种按头要蒋慧嫉妒她的错觉。 “不知叶才人是有何要事?若是无事,还请回,我想休息。”蒋慧哑着嗓子横着冲叶如月说道,却也由于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而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咳就停不下来,便显得有些“轰轰烈烈”也有些狼狈。 一旁的叶如月看着她这样,无语归无语,可仍是说,“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我便过来看看你。”又问,“可曾请过太医来看?” 叶如月顺手倒了杯温水给蒋慧,蒋慧脸有不满却仍然接过了茶杯细细的喝水,等到稍微缓过来了,大约心情不那么坏了,脸色看着也不如先前坏。 “我听说,何才人,不是,应该叫何柔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被叶如月扶着,蒋慧重新躺好且直勾勾盯着帐顶,继续道,“虽说你同她之间关系说不得多么的好,但又是如何能够这样叫人一下就跌到泥里去?说到底,便是陛下如今对你有两分偏爱……” 蒋慧话里的哀怨直叫叶如月抖三抖,她这样算是分到了傅见深几分宠爱?和那些当下真正受宠的妃嫔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哪怕是这样,依然叫蒋慧不舒心不如意。只是,她不舒心不如意,有其他人有关系么?她但凡有些本事,必定不至于被皇帝疏落冷落到底。 不过,蒋慧竟然直接说她和何才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好,那么以前果然是曾经故意挑拨想她对何才人更为不满吧? 看起来,蒋慧对这原主的很多事情都挺了解。叶如月想着想着,就准备试探一下蒋慧,看看她会不会将以前的事情给抖出来给她听一听。 “你这是说什么话?”叶如月分分钟将关心脸切换成了生气脸,“过去的事情且不提,我都还记着呢,就单说这次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不了解就罢了,你如何能同别人一样误会?” “如今她这般诬陷于我,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自是要澄清的。陛下认为她这般的行为是错的、不该的,且罚了她,又不是我的主意,何以就是我不该了?陛下那么说了,难道我还能否了陛下的话么?再则,你也不是不清楚,我同她关系不大好。” “你倒是我同我生气了,我虽则清楚,你们原本关系好,后来因着那些个事情疏远了,但是我想到,万一哪一日,你也这么对我,倒是叫我吃不了兜着走了。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有陛下撑腰呢?” 蒋慧见叶如月生气,自己也跟着生气。还不是想着,叶如月对何云落手下这么不留情,想到到时候自己同她闹翻了,指不定是要落个什么下场。她就说叶如月是仗着有陛下的宠爱才这样,难道还说错了她不成? “当初我病倒时她在哪里呢?她不一样做才人做得开开心心的么?何曾管过我的死活?如今这宫里头,除了你还有哪个不嫌弃我的,我是那种白眼狼吗?” 叶如月的“白眼狼”三个字,正中蒋慧红心,连带着看叶如月的表情都变得轻蔑起来,冷声道,“单说那次的事,我倒是觉得你挺不厚道的。要不是何云落,你哪里能够被陛下瞧上?你还是自己好好想一想罢,现今你得宠了,也该想着帮帮你身边的朋友才是,别再做那样不好的事情了。” 又一次拜倒在了蒋慧强大的逻辑下,再看蒋慧理所当然的表情,叶如月表示十分的服气。和有这样逻辑的人,真的很难沟通。只不过,从蒋慧的话里她也了解到了些别的东西。 听蒋慧话的意思,在她看来或者在何云落看来,都觉得她是得宠了的。那么,在杏儿看来呢? 叶如月想起了在寺庙的那夜,这后宫里别的妃嫔确实不清楚,但是跟在她身边的杏儿却十分的清楚。 如果杏儿心不在原主身上或者早就被有心人利用了,对于那天夜里她与傅见深之间的话与事,难道不会想探出来?至少到目前为止,叶如月还没有发现杏儿有试图从她这里打探过这些东西。 · 和蒋慧“斗了番嘴”,叶如月从玉泉宫出来后,瞧着心情不是太好。杏儿跟在一旁,也不敢多说什么话,直到叶如月问了她问题。 “你觉得,陛下待我如何?”这个问题对于杏儿来说略微突然,也不是很摸得清叶如月想要听哪个答案,她犹豫之时,叶如月又道,“刚刚蒋宝林说,我如今得了陛下的宠爱,应该多帮衬她些,不应该只是顾着自己。” “蒋宝林如何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小姐顾自己且不容易呢……”杏儿轻声说着,瞅着叶如月的表情,似乎也担心自己会说错话。 叶如月无言,过了一会,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并不敢奢想陛下给我多少的宠爱,只是自己也不大弄得明白,平日在宫里陛下也不常来我那,可先前出宫那次又……我还记得陛下那天同我说过的那些话,不敢忘。” “想来陛下只是太忙没有时间才很少来找小姐,可陛下愿意为小姐做主,定然是对小姐好的。”杏儿笑着安慰叶如月。 一叹气,看到杏儿的笑脸,叶如月也跟着笑起来。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叶如月很好奇,通过杏儿这根长线,到底能不能钓到条大鱼? · 碧霄宫,绛云殿。 昭仪马萱应邀来找沈暮雪聊天喝茶吃果子,两人入宫前便有交情,入宫之后关系倒是更加好了,平日里来往也不算少。因着她们两个关系好,还曾经得到过傅见深的夸赞。 贤妃变得一心向佛、深居简出,怡景宫的事务都交给了马萱来打理,虽说与过去相比忙碌不少,但是来巴结她的人也多了许多。手中掌着权利,待遇也比以前上了一个台阶,还有许多好处,自然心照不宣。 马萱忙碌了起来,同沈暮雪见面聊天也较过去少了许多。现下宫里发生了大事,沈暮雪一请她便就请到了。如今的马萱,分外意气风华,到底是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 “怡景宫的事务多不多,可觉得疲累?”沈暮雪夹起块糕点,慢慢的吃,一边问着坐在旁边的马萱。 马萱便笑道,“到底是头一回,勉强适应了,事情还是不少的,累倒是说不上,只是不比过去能那么闲了。” “今天陛下……真是出乎意料了。若是变成这般情况,尚且不知往后会如何,不过,你妹妹,”马萱又笑,“我总觉得,依着她的性子,怕是要来同你闹上几回才满意。” 沈暮雪嗔怪的看了马萱一眼,却叹气,无奈的笑着,“我只希望她能够早点儿懂事起来,别总耍那些小孩子心性了。同我怎样,倒是无关系,如今我也还能够护着她一些,只怕万一哪日我护不住她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太护着她了。” 其实马萱很想对沈暮雪说沈暮春迟早拖累到她,可她清楚沈暮雪不想听这样的话,且她自己也很明白,便并未说出口。 当初,她和沈暮雪都不约而同站了皇后一边。事实上,这后宫里想要混得好一些,要么能够得到陛下的宠爱,可这到底说不得能有多么长久,再则便是找一个稳固的靠山了。即便得不到陛下的宠爱,有那么个靠山在,总归也不会过得太差。 沈暮春太过爱闹性子,若是能够跟着沈暮雪走,日子只会舒坦无比,却偏偏要和她姐姐做对,还去讨好淑妃,和淑妃走得极为亲近。 光是想到这些,马萱都想为沈暮雪发愁。皇后被分了权利,即使淑妃没有分到这一杯羹,只怕沈暮春也会跑到沈暮雪面前说上些有的没的吧。有时候,马萱都觉得,在沈暮春看来,她自己过得好不好不重要,只要沈暮雪过得不好就行了。 向来不大喜欢和马萱讨论太多关于沈暮雪的事情,因而这会沈暮春也未说得太多。沉默半晌,便说起其他的事。她近来倒是有些注意叶如月,说不大上来是怎么的一回事,就是觉得,这个人好像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么傻和笨。 “你注意过那个叶才人没有?”见马萱面有疑色,沈暮雪解释,“住在秋阑宫、曾经病重下不得床却挺过来了,身子不大好的那一位。” “陛下前两天又因为她罚了别的妃嫔,可平日看来,并不觉得陛下多么宠爱她,到底不大想得明白。难道,就是因为巧合么?” 马萱见沈暮雪这样真情实感的在意一个才人,只觉得她想得太多,便说,“那你觉着呢?我虽然没有太接触过她,但也听说过她的一些事情,倒不觉得是个聪明的人。” “先前皇后娘娘与慧妃都曾同她示好过,她连这都闹不明白还真能够有其他什么心思不成?我是真不觉得,许就是运气好些罢了。只有这个最难说了,到底病得那么重都能好转,要不是运气够好,能怎么解释呢?” “入宫以前,我有个堂姐便是差不多的年纪,也是那样病重得厉害,在床上躺着、药罐子一样养了半年多,最后还是去了。” 马萱一通好说,似乎极力想用这些事情佐证自己的看法。她这边正和沈暮雪说着的时候,那边沈暮春果然来吵了,闹哄哄的从外边直接闯进殿内。 第26章 养蛊 沈暮春气冲冲的,一名手中捧着两匹精致而漂亮的蜀锦的宫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模样看着略显得慌张。目中无人四个字很好的诠释了沈暮春此时的状态,即便马萱在这里,亦未影响到她的言行与举止。 “我倒是真的以为你是一片好心,哪知又是这样。”沈暮春将身后的宫女往前一推,那宫女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她手中的蜀锦也滚到了沈暮雪面前。“不就是想炫耀你在这后宫里过得比我要更好么?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 “这么久,我也不是看不明白,你不就是故意的吗?我今天偏是要告诉你,用不着你这样的假惺惺,在我看来你这样的行为和施舍无异,根本就是对我的侮辱!”沈暮春义愤填膺,越说越是一副气炸了的样子。 虽则说这个时候马萱不说话不插手是最好的,但是她和沈暮雪的交情也不浅,沈暮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做这样的事情,她这一次彻底看不下去了。 “你好歹也这么大了,在这宫里头咋咋呼呼,没个样子,叫别人看到了要怎么说?”马萱直接站了出来,站在了沈暮雪的身前,又蹙眉冷眼望着沈暮春,“有什么话你只管好好的说,到底她是昭仪,又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个样子说话?不觉得丢了沈大人的脸么?” 本就不爽的沈暮春被在她看来是外人的马萱这么训了一通,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她也不针对马萱,只冲着沈暮雪说,“是呀,我的亲姐姐,你怎么不敢自己出来和我对峙,倒要躲到别人身后呢?” 她眼珠子微转,顿时变了脸,嘴角出现讥笑,又嘲讽道,“马萱姐姐对你可是真的好啊,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你瞒得过别人,怎么瞒得过我?” 沈暮春的视线再次落在马萱脸上,明明是笑着,那笑容却叫人觉得阴森,她却继续说,“马萱姐姐以为,之前贤妃娘娘那事情如何会与马萱姐姐扯上关系的?其实马萱姐姐也很奇怪的吧。”说着,沈暮春就斜眼看了一眼沈暮雪,“希望马萱姐姐能够多个心眼,千万不要被某些人骗了。” “她若是真的有那么好,我何必这么讨厌她呢?还是马萱姐姐以为,她能够爬到修仪的位置,会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我确实是笨,可还不至于连那么熟悉的人都看不清好坏。” “你这样编排你姐姐,她得多伤心,若是你能够多替她想一想就好了。”马萱似乎没有太在意沈暮春的话,依然是帮着沈暮雪说话。 沈暮雪也终于开口,训斥沈暮春,“你又在说些什么浑话,丢人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你在我面前胡闹也就罢了,若是往后再这么在别人面前撒泼,我便不信我这个做姐姐的治不了你这坏脾气!” “哎呀,您这是说什么呢?”沈暮春横着脸对着沈暮雪,只差没有两手叉腰摆出一副泼妇架势,“我还觉着你这是恼羞成怒呢,又说是我亲姐姐,又说要治理我了,怕是被戳着痛脚才这么个模样吧。” “马萱姐姐,我可是一片好心,你信不信自个儿多去求证求证总会清楚的,我一直都觉得姐姐很聪明的啊,不会看不清这些。” 哪怕沈暮春这么说,马萱依旧没有应话,她也不在意,重新冷了眼,漠着脸又对沈暮雪放狠话,只是听起来,更令人觉得好笑。 “你如今且就得意着,迟早又一天,你会哭着来找我的,哼!”话说完,好似走过场一般,也没觉得自己的做法多么欠妥当,沈暮春就大摇大摆离开绛云殿。留下马萱和沈暮雪两个人,久久相对无言。 · 沈暮春冲到殿内的时候,殿内除了沈暮雪和马萱之后,还有其他宫人在,包括马萱身边的大宫女。是以出了碧霄宫,马萱身边的大宫女晴雨因着心中有所顾虑,仍是和马萱提了一嘴沈暮春的那些话。 在晴雨看来,马萱和这一位沈修仪关系过于好她便不是很赞同。在这后宫里,有时候,没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了。就是真的有关系,也绝不可太过于信任他人,更不可将自己的事情完全暴露在他人面前,否则到时候怎么被坑了都不知道。 哪怕不认为马萱全然相信沈暮雪,晴雨还是不大放心,因而还是主动提醒了她一句。马萱一时没有说话,却似乎认真在思考沈暮春的话。过了好一会,她才对晴雨说,“你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从未往这个方向去想过,也就无所谓特地去查,沈暮春的话到底让马萱觉得不安了。其实她不过是觉得,若是与沈暮雪无关,那她怎么查不还是一样么?若是真的与她有关系,正好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晴雨领了命,便不再多言。 · 第二天的上午,叶如月自己在书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去了哪儿的杏儿刚好回了芙蓉阁。可叶如月瞧见她那个表情,就知道她这八成又是打听到什么八卦了。撇开这种时候,杏儿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见叶如月从书房里头出来,杏儿连忙迎上去,便一脸神秘同叶如月说道,“小姐,我好不容易又打听到八卦了,小姐听吗?” 叶如月点了点头,杏儿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小声道,“奴婢打听到,昨儿个沈婕妤到沈修仪那里去闹了一场,而且啊,据沈婕妤说的,贤妃娘娘的那个事情会牵扯到马昭仪,里头还有沈修仪的手笔呢。” “马昭仪和沈修仪往日关系很不错,陛下都夸奖过,也不知道沈婕妤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那真是吓人。关键是啊,当时马昭仪就在绛云殿呢,那沈婕妤的话马昭仪不全都听见了么?” “据说,当时马昭仪的脸色都变了,可还是为了面子,维护了沈修仪。沈婕妤闹了一场,临走的时候,还和沈修仪说,迟早要沈修仪后悔。小姐你说,这亲姐妹,怎么能够闹成这样的,真是叫人觉得可惜。” “别人的事情,我们如何能够清楚,也许只是有所误会。”叶如月与杏儿说道,也想起了曾与沈暮雪、沈暮春有过短暂的接触。 沈暮雪和沈暮春的感情不是很好,大约这宫里人没有不清楚的,到底沈暮春从来没有掩饰过她对于沈暮雪的不喜欢。 只是,叶如月忍不住想要将这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沈暮雪和马萱关系好,沈暮春和沈暮雪关系不好,沈暮春试图破坏沈暮雪和马萱的关系…… 叶如月以为,无论沈暮春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是极具有破坏力的。三人成虎不只是说说而已,有时候假的事情说的人多了就有人信了。即使一时发现那是假的,二次三次再听到了,哪怕之后再去求证,依然会留下隔阂。 这就是传说中的养蛊。真真假假的消息分不清楚,信或者不信无法判断,往后倘若有一点事情对上那些话了,便很容易把全部的话都当真。这就不仅仅是挖坑给人跳这么简单了。 沈暮春未必懂这个道理,但是,也未必没有人教她。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误打误撞,可是,这样的事情如果多来两次,那叶如月不会怀疑以后马萱与沈暮雪两个人的关系要崩裂。 对于后宫来说,任何的手段,似乎都可以接受,仅仅是这样,大约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可。 “说起来,沈婕妤是入宫前就与沈修仪不和,还是入宫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想了想,好像没有怎么听说过。”叶如月又对杏儿说道。 杏儿便与叶如月说,“这个事情,奴婢刚好从其他宫人那儿听来过一些……”便于叶如月说了起来。 · 在傅见深点了德妃与慧妃帮着皇后文书音分担后宫里的事务的第二天,大约是为了以示安抚,淑妃被翻了牌子。 赵寒秋得知这一消息,不无欢喜,高高兴兴打赏了来报消息的小太监,也因为高兴而很有些坐立不安。说起来,还是因为皇后身孕的事情。如今皇后有了身孕,她便忍不住想,那自己呢…… 可过去,不是没有过陛下来了玉泉宫,却只倒头睡觉的时候,因而赵寒秋便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等着算了。 她匆匆忙忙赶到永寿宫,却得知太后午休还未起,不免有些失落。孙嬷嬷向来对赵寒秋不错,见她这般表情,便关心的问了她什么事情,赵寒秋便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听明白赵寒秋的意思以后,孙嬷嬷倒似没有太觉得这是个难题,与赵寒秋说,“淑妃娘娘且不必担心,烦请淑妃娘娘稍等,老奴去取点东西。” 赵寒秋点头同意,孙嬷嬷便离开了一会儿。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从袖口掏出来一个小白瓷瓶塞到了赵寒秋的手中。 “淑妃娘娘,这药有些厉害,您记得悠着点儿。” 低头看看被塞到自己手里头的这东西,又有孙嬷嬷的话在耳边飘过,赵寒秋明白了孙嬷嬷的意思,不觉红了脸。 第27章 惊吓 从永寿宫回到玉泉宫,赵寒秋的心里都忐忑得很,藏在袖中的手更是紧握着孙嬷嬷给的小白瓷瓶不敢松开,生怕弄丢了。 她一颗心虽始终紧绷着,但依旧按部就班将沐浴更衣,命厨下准备夜宵,更是叫宫人准备好器具,以待自己亲手煮茶给皇帝喝。 夜幕降临,赵寒秋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傅见深到玉泉宫来。 赵寒秋也不是不清楚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些冒险,可她心里总觉得不怎么踏实。她不明白姑母为何不肯在这件事情上帮帮她,既然孙嬷嬷愿意帮她,那这事情再怎么样应当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哪怕在等傅见深期间赵寒秋不断的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依然压抑不住的紧张。真的回想起来,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她没有听姑母的话,自己擅自做的决定。 “娘娘,陛下快要到了。” 赵寒秋坐在屋内兀自发着呆,直到宫女过来通报,她才回神又赶忙迎到了殿外恭候着,怕耽误了时辰。 因这一份势在必得的心情,她亦是下足血本,一身轻纱质地的月白银线荷花衣裳包裹不住曼妙身姿,那份若隐若现的风情愈是勾人。周围的宫人皆是目不斜视,不敢乱看一眼。 傅见深走近玉露殿便见盈盈拜倒在脚下的赵寒秋,眼中却未见惊艳之色,反而略蹙了下眉。他免了赵寒秋的礼,走进殿内,不待他发话,赵寒秋已然将宫人遣退了。 “陛下,怕陛下肚子饿,臣妾便命厨下准备了宵夜,陛下可要用一些?”赵寒秋温言软语、娇滴滴同傅见深说话。 原本赵寒秋这打扮便是叫傅见深觉得略为出格,再配上这样的语调,愈是令他觉得不大舒服。毕竟赵寒秋身份摆在那里,这样的行径倒是叫人以为……傅见深不意往太恶意的方向想。 他对宵夜这种事情向来是无可无不可,因而听到赵寒秋的话便随意点了点头。赵寒秋心中一喜,命人吩咐送吃食过来,又亲自提了袖子为傅见深煮茶。 赵寒秋跪坐在榻上,垂首之时,雪白细长的脖颈在烛光的映照之下越发透露着诱惑,抬手动作之间身上的轻纱衣裳飘飘然然,更挡不住胸前风光。哪怕只是抬眼去看傅见深,赵寒秋亦是媚眼如丝,不可谓不动人。 只是可惜得很,傅见深只用胳膊支着脑袋,歪着头闭着眼,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想事情,并没有能够看得见赵寒秋这撩人的一幕又一幕。 即使拿捏不准这般举动的傅见深是不感兴趣故意躲开,还是其他什么,终究是不乐意傅见深没有将目光倾注在她身上。 赵寒秋咬唇,自顾自将茶水煮好,摆到傅见深面前。这期间,室内便是长久的安静与无言,好似只有被煮开的茶水在冒着咕嘟咕嘟的声响。 “陛下,您累了么?” 赵寒秋的声音在傅见深耳边响了起来,他睁眼,又坐好,顺势躲开了赵寒秋欲攀上他肩膀的双手,略摇了摇头。 到此时,赵寒秋也感觉出来了一点傅见深对她的抗拒。她马上想到她的姑母赵太后,眼波微转,又说,“如今有德妃与慧妃帮着皇后娘娘一起管理后宫,臣妾觉得也不错,不必担心皇后娘娘会累着。”言语之中,却未提起赵太后,似乎想要向傅见深证明一些什么。 “德妃与慧妃都较你年长些,性格也更稳重,母后又离不得你,让她们去帮一帮皇后确实最为合适。”傅见深语气淡淡,面容也不是多么的温和,可话里多少有安抚赵寒秋的意思在。 眼前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傅见深顺手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水,那边宫人又道是吃食准备妥当了。眼瞧着傅见深将一杯茶都喝完了,赵寒秋垂眼掩去眼中情绪,更亲自去将吃食端了进来。 “臣妾想着近来天气变热许多,陛下可能胃口不大好,因而只叫厨下做了清淡些的鱼片粥和牛肉汤。”说着,赵寒秋将瓷勺递给傅见深。 傅见深没有多想接过,尝了尝那鱼片粥,又尝了几口牛肉汤,仍是没有多少的胃口,也就未再多吃却又再喝了杯赵寒秋煮的茶水。 期间,赵寒秋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与服侍着,没有任何聒噪话语,又似乎安静得有些不对。傅见深虽略有些奇怪,但到底没有察觉到更多异动,他便唯有以静制动而未主动做出任何应对。 过了许久后,傅见深终于起身似乎准备休息,赵寒秋亦走到他身边,大着胆子直接双手攀上他的手臂。傅见深刚要抽回自己的手臂,赵寒秋却已直接滚进他的怀中,整个人靠在他的胸前几乎依附着他的身体。 “陛下~” 娇柔而魅惑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就闯进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紧贴着自己的身躯亦好似格外的娇软诱人,更是令他身体的温度陡然升高。 赵寒秋睁着一双无辜而温情的眼望着傅见深,见傅见深没有推开自己,又见他眼神似有迷茫之色,越是喜不自禁。 孙嬷嬷讲这药的药效格外厉害,她没有试过哪里能够清楚,虽则照着孙嬷嬷的话尽量少用些,但瞧着那效力真是半分不减。若是能够成了这桩美事,他日定得好好谢谢孙嬷嬷才行啊。 一面这般想着,一面赵寒秋牵住了傅见深的手,道,“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她能够感觉到傅见深掌心传来的灼人温度,也令她更忍不住欢喜。 傅见深还没有失去意识,也不至于就这么失去了意识,他眉头紧蹙可赵寒秋压根没有看到。 身体确实是有些不受控制的感觉,可此时此刻,傅见深更觉得屈辱。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妃嫔下了这样的药……实在是…… 深吸好几口气才稳住了情绪,傅见深费了些力气才将紧贴着自己的赵寒秋推开又将她的手掰开,更早已面若寒霜。 赵寒秋是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了的,她想的十分简单,陛下此刻定然是急需……缓解药性的,而她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她又是陛下的妃嫔,本是翻了她的牌子,便是意识到了莫不是还要去找别人不成? 是以,被傅见深推开的一刻,赵寒秋稍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可她很快又再黏了上去,孙嬷嬷说过,药性确实厉害,可要想事成,她也得加把劲才行。顶着这样大的风险做了这件事,要是陛下这么走了,她不敢想后面会如何。 “陛下,夜已经很深了,该休息了。”哪怕觉得傅见深表情可怖,赵寒秋依然紧拽着傅见深的胳膊,较之前也用力许多,半点都没有要放开傅见深的意思。 傅见深却不说话,只是动作利落又一次推开赵寒秋,他知自己实际费了很大的劲也不知这药性究竟有多么厉害,也只想先离开这玉泉宫再说。 这一次,在推开了赵寒秋后,傅见深当即转身便走又高声喊郑安。赵寒秋追了上去,郑安却进来得很快,以致于她这次还没有做什么,就已经没了机会。 赵寒秋有些反应不及,怔怔地看着傅见深离开,清风从洞开的房门吹进来,激得她当下一个寒颤,讶然地张着嘴说不出来一个字。 · 郑安和郑乐都看出来了傅见深此时明显情况不大对,可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更不好问,只能问他道,“陛下,现在去哪儿?” 傅见深紧抿着唇,面色难看,郑安只得再问,“是回明心殿吗?”傅见深这才几不可见地颔首,郑安忙吩咐抬轿的宫人往明心殿去。 明心殿原就是傅见深休息的地方,妃嫔向来少有能踏入的,更勿论在明心殿过夜了,这便是没有要见其他妃嫔的意思。 此时傅见深只是认同郑安说的回明心殿,郑安与郑乐尚且猜不出来是发生了何事,但一桶接一桶的凉水……哪怕他们是太监的身份,也总是明白的。一时不免觉得,淑妃娘娘胆儿真大,又觉得,陛下何须如此忍耐。 傅见深本以为借着凉水消消火,大约就好了。哪里又知道,赵寒秋用的那药,药性非同一般,不是靠着这样的法子就能够结束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傅见深越发沉着一张脸,好似下一刻就要吃人。 郑安与郑乐在外边候着,半天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担心傅见深有事便忍不住出了声。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得了傅见深的回应,却仅仅是一句,“去请叶才人过来。” · 夜半之时,芙蓉阁却忽而一阵慌乱,处处亮起烛火。 叶如月原本已经睡着了,正睡得欢畅的时候,硬是叫杏儿给摇醒了。大半夜的这么着,她也没心思去想是有什么事情,只觉得烦不可耐。 “小姐小姐,您快点起来吧!郑总管亲自来请的,说是陛下立刻便要见您,可怠慢不得。”杏儿见叶如月刚被摇醒又重新倒回了床上,一脸戾气,只能在床榻旁急溜溜的劝着。 叶如月默不作声,杏儿却只得直接将她拽了起来,又手忙脚乱领着宫女伺候着叶如月穿衣穿鞋、梳妆打扮,拼了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打包”送上了轿辇,终是急匆匆往明心殿去了。 一路吹着凉风也被吹得清醒许多,叶如月却已经在心里怨念地喊了无数声作孽。待到了明心殿以后,郑安脚步匆匆她也被迫小跑着跟上,心里不禁嘀咕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叶如月哪里知,郑安竟就这么一路将她带到偏殿浴池,到了傅见深专门辟来沐浴之处。被送进那偏殿内时,叶如月一刹那有种自己不是入了明心殿的偏殿,而是进到了一个狼窝的错觉。 “进来。” 傅见深略有些哑暗又带着低沉与性感的声音从偏殿深处传了过来,叶如月默默的挪了过去,可不自觉地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这个事情诡异,十分诡异。大半夜做什么不好,却非要将她从床上拖起来,这就算了,还是直接来这么个地方…… 转过了屏风后,叶如月终于看到了傅见深,却在瞬间就受到了惊吓! 傅大大,咱们能穿起衣服再说话嘛?=皿= 第28章 反常 傅见深赤|裸着背靠在浴池边,背对着叶如月。是以,实际上,叶如月第一眼看到的是傅见深的……美背。 本就觉得事情诡异、气氛诡异,再配合当下看到的场景,就更加令叶如月觉得诡异了,甚至是有些惊悚。 叶如月背过身,身后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似乎是傅见深在浴池里站起来了。之后,叶如月便听到傅见深又开口问她,“你要去哪?”声音依旧是哑暗之中带着令人沉醉的性感。 可这个问题,叶如月再一次觉得自己没法回答……却复听到一阵水声响,跟着又是一阵穿衣的动静,她也不觉略松了口气,因为这意味着傅见深还没有变态到底,不会真的裸、着见她。 傅见深随意披上了件衣服裹住自己,走到叶如月身后,伸手扳过她的身子,便见她脸上有疲惫之色,眼睛也有些眯着睁不开的模样。 “已经睡着被吵醒了?” 傅见深上下打量着叶如月,那欣赏自己的猎物一样的眼神看得叶如月心里发毛。她点了点头,到底还是先问出口,“陛下这么晚让郑公公去芙蓉阁找妾,是有急事么?” “嗯。”傅见深直接应了下来,没有否认。叶如月略仰了头看他,便发现他有些不对,可不大说得上来哪里不太对。 并非是他看起来多么疲惫,也并没有生病的模样,但叶如月就是直觉傅见深当下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对上了他的视线,叶如月又觉得傅见深的眼神过分炙热。没有防备被傅见深牵手,叶如月便终于察觉到他身上发烫得厉害,惊讶之外不免疑惑是怎么了。 傅见深紧握着叶如月的手带着她回到了明心殿,短短的路途,叶如月却能够感觉出来他手心冒了许多汗,手掌的热度更是攀升不下。殿内未点一支蜡烛,只借着窗外月色换得一点光亮。 还没摸清楚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如月已经被傅见深带到了明心殿内,说害怕虽然不至于,但总归云里雾里。 相比于叶如月,傅见深的内心翻涌着、纠缠着更多的情绪。事实上,他本可以不纠结。且不如叶如月是他的妃嫔,就是不是,他想要做什么,难度叶如月还能够说得上一个“不”字么? 可是真的面对这个人,他心里头有的,除了迟疑还是迟疑。他并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此时此刻为何他想到的人只有叶如月,尽管他觉得叶如月特别,可还不至于到特殊的地步。 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让郑安把叶如月请到了这里。 忽然之间,傅见深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心,几乎将她的手捏到发疼。叶如月下意识地挣扎,换得傅见深松开了她的手,却又在同时,被他一把抱住。 这么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把叶如月弄懵了,皇帝今天太过反常了一些,就像之前蛇精病半夜摸到她屋子里一样! 傅见深抱着叶如月,嗅着她身上的奶香气和淡淡的馨香,感受着不再咯人有了点肉感的身体,他内心一瞬平静下来,不再躁动。过于奇妙、奇怪的情形,傅见深自己亦没有办法解释得清楚。 叶如月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一双手无处安放,傅见深却是长臂一展环住了她也将她更紧的抱在了怀里。安静到悄然无声的殿内,月光亦默默流转,将两个人的影子映照浮现在光洁的地面。 “你……”傅见深刚开口便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说法亦不太好,趁着话还未说出口又换了种方式,“朕若允你三千宠爱,你可愿意……留下来陪朕?” 傅见深低头,动作极其温柔亲吻了叶如月的发丝。话说出口,他心中竟涌起忐忑之意,不觉深吸一气,想要将叶如月拥得更紧。他亦分辨不清,当下的诸多抑不住的动作,究竟是药性使然还是遵循本心。 只是当他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出口,叶如月更加懵了。等到傅见深的吻落下来,她也终于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太对劲了。顿时间,又懵上了一回。 “陛下当知,君无戏言,如此话语,何以这般随便?”叶如月淡淡的回应,想要推开傅见深却没有什么收效。 虽然她对于傅见深被人下、药感到非常的同情,但是……这么被人找来当成他解药的“工具”,她同样是打心底不愿意的。 后宫妃嫔这样多,不找她自可以找别人,叶如月不觉得傅见深会怎么样。至于傅见深说的话,左右他这会都嗑药了,说的话能信有鬼?毕竟她又没有嗑药,脑子还很清醒! 傅见深只须看叶如月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大致猜到他是遇着了何事。只是,也同样知道了她的抗拒。 似乎一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形,连同他先时的迟疑都来自于此。他可以更强硬一点,要胁迫叶如月愿意从来不是难事。连傅见深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优柔寡断,根本不是他的样子。 “朕可应你,任何你想要的,只要能给,朕都愿意给你。”傅见深悠悠叹气,不知是在为了自己的话还是因为怀中之人的抗拒,“就这么不愿意?”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趁着傅见深的手臂松开了一些,叶如月从他怀里溜了出来。听傅见深在离她那么近距离的地方说着这样动人心弦的话,叶如月到底只是个普通人,亦忍不住心跳加速。 傅见深的意思她明了了,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大概会愿意允诺今晚陪他的妃嫔许多好处,大约也是心中有所歉疚,难得。而这样的好“好机会”,她更愿意留给别人。 “陛下有更多更好的选择,那个选择,绝不会是妾。”叶如月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免得被傅见深一伸手就给捞了回去了。无法想象,万一傅见深发起疯,霸王硬上弓…… 怀中之人逃走,瞬间傅见深又感觉自己变得暴躁了起来。内心这样瞬间涌起的暴躁,令他都不忍怀疑自己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被叶如月拒绝,第一次是在盘恩寺的那个夜里,第二次,便是今晚。然而,优柔寡断终究不是他的性格更没法哄着叶如月。 好不容易压抑住心底的冲动,极为艰难的,傅见深才说出来了一句,“你回去罢。”这其中却包含了傅见深的种种情绪,也意味着他选择了不解释。 说到底,仅仅是比起别人,自己就更不希望自己在这种事情上面做不下决定。既然还是不愿意强迫,那便只有这样了。 “郑安,送叶才人回去。”傅见深低声吩咐,郑安却是即刻便应了话。叶如月没有再说什么,郑安进来之后便跟着他往殿外走。 说不出来是何种情绪在驱使,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叶如月没忍住回头看了傅见深一眼。他站的地方刚好是离窗边有些近,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深邃的双眸却似带着难言情绪正紧盯着她。 有些惊心动魄的眼神和有些落寞寂寥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叶如月慌张回身,脚下步子却更快了。迈出房门的一刻,她又听到傅见深说,“郑乐,去请御医。” · 叶如月回到芙蓉阁,对杏儿的一连串追问无暇搭理,自顾自躺到了床上却再无好眠。在明心殿,她没有能够想明白,路上却还是想到了。 皇帝怕是原先企图靠自己熬过去,毕竟这样的事情并不想叫别人知道。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让郑安来找她,也让她知道了他当下遇到的难事。因着她的不愿,他最终只命人去请御医。 同样的事情,靠不同的人来解析大概可以解析出千万种意思。叶如月再不信傅见深,也不会往傅见深便是觉得她较其他人更……才命人找她过去。哪怕,她摸不准傅见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叶如月将刚刚被傅见深紧握过的手递到自己眼前看了看,又忆起那灼人热度,不觉叹气。有些事情,越不过那个心坎,就真的没有办法,不是说想要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只有希望傅见深不会有什么事。再想一想,傅见深怎么可能会有事……胡思乱想之中,叶如月终于睡着了。 · 第二日到凤央宫给皇后文书音请安,淑妃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也一反常态熄了过去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 前一晚,淑妃不知怎么惹怒了陛下,以致于陛下未在玉露殿休息,即便不知的过程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这表象上的一切还是没有疑问的传了开来。再配合着淑妃这恹恹的神色,更是叫许多妃嫔暗暗幸灾乐祸。 众妃嫔在凤央宫坐了一阵之后,一道圣旨也传到了凤央宫,其中传达的事情只有一件—— 昨夜,宫里头出了窃贼丢了东西。窃贼虽则抓住了但东西却没有找回来,因而需要到各宫各殿搜查一下,看看是藏在了哪里。圣旨的意思是,让妃嫔们都待在凤央宫,等着搜查完毕。 这道圣旨一出,赵寒秋顿时间身子便抖了抖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在坐的少数妃嫔,亦是瞬间变了脸色,更多的人则是讶然。 叶如月同样惊讶。昨晚宫里没有出所谓的窃贼,这是她可以肯定的事。看来,这应当是傅见深打着找东西的幌子,想好好搜查搜查妃嫔们究竟都私藏了些什么东西…… 第29章 搜查 傅见深派人搜查各宫各殿的消息传到永寿宫的时候,赵太后还被蒙在鼓里,不清楚孙嬷嬷帮着赵寒秋办了件“大事”。 直到这个消息传到了赵太后的耳朵里面,她问起究竟昨夜发生了何事,孙嬷嬷察觉到不妙,才老老实实将事情说给了赵太后听。赵太后一听,顿时间被气得将手边最喜欢的茶盏都摔了个粉碎。 “她年纪小,没有经验,不懂事,你一个老嬷嬷还不懂吗?你如何能够纵容她,做出这种事情?”赵太后气得不顾自己身份,指着孙嬷嬷的鼻子骂。 同样在旁边伺候着的刘嬷嬷见此情形,便连忙劝赵太后,“太后娘娘息怒,孙嬷嬷也是想着为淑妃娘娘好,并没有恶意。” 赵太后此刻却最听不得这种开脱话,她就干脆连着刘嬷嬷一起训了起来。“你们都是跟在我身边二十多年的老嬷嬷了,说话办事向来靠谱,今儿个怎么一个比一个糊涂?” “那样的东西能随随便便用在陛下身上么?瞧瞧陛下是怎么办的?撇下淑妃就走了!再看看一大早就这样的阵仗,你们以为陛下是要做什么?” 越是想,赵太后就越是生气,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却被身边的人亲自送了把柄去给别人,叫人好拿来对付她! 赵太后气得胸脯快速起伏,便伸手按了按胸口,又继续骂道,“你倒是以为陛下打的什么主意呢?届时陛下治起你来,可别说是哀家不护着你!” 孙嬷嬷何曾想到过这么一层,听到赵太后的话更是不敢相信。无论如何,她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就算是陛下能够随便动她么?那不等于是下太后娘娘的脸么? 心里头这么想,可瞧一瞧赵太后的样子,哪里是在开玩笑的意思。何况,赵太后从不曾说过胡话吓唬他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人,她这老嬷嬷再清楚不过。这么想了一圈,孙嬷嬷终于慌神了。 “太后娘娘,老奴知道错了,您千万要救救老奴啊!” 孙嬷嬷急忙向赵太后求助,哪里知道,却只得来赵太后的一声冷笑。“救你?”赵太后稍微舒了口气,反而劝起了赵嬷嬷,“你且放宽心,哀家会努力保你一命的。” 一句话,叫孙嬷嬷彻底吓蒙了。她……做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么?孙嬷嬷感觉自己是老糊涂了,想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她只是记得,曾经太后娘娘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且那之后,便越发得了先皇的宠爱…… 孙嬷嬷愣住了,一旁的刘嬷嬷,也跟着愣住了。 · 凤央宫内的众妃嫔们,究竟是何种心思,何种滋味,只有她们自己最为清楚。只是搜查宫里头丢的东西,她们自然不担心,可明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终究便有所不同。 尽管没有觉得自己私藏了什么不该私藏的东西,但是这么被搜查,就好似被迫将全部的事情都扒开来给别人看一样,令人不由自主感到羞耻与不安。 众人这样的焦躁,一直持续到连凤央宫都象征性的被检查一遍,再到又一道旨意传来示意她们可以回各宫各殿了,才稍微得到缓解。 搜查的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至于究竟找到了什么东西,她们却无法知道。唯一的希望,不过是千万不要从她们那里突然搜出来奇怪的物件。 其他妃嫔有没有一回去就检查少没少东西,叶如月不清楚。只是,她自己没有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又知道这次的搜查是别有目的,是以并不担心也未想着要检查一回。 杏儿不似叶如月那般淡定,也不懂其中的蹊跷,兀自看了看,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倒是在梳妆台上看到了一个香囊。这香囊她眼熟,可从针脚来看,并不是她家小姐的手艺…… “小姐,这个是?”杏儿拿着东西走到叶如月面前,将香囊递给她看,也顺带着询问了她一句。 叶如月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别人认不出来,她自己还是认得出来的。反倒正因为认出来了,更觉得哭笑不得。 先前与何云落在宣执殿对峙的那次,傅见深非要将东西抢过去,如今又自个还回来,倒似同她闹别扭一样,实在是……幼稚得很。 叶如月接过杏儿手中的香囊,只是与她道,“没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昨夜睡得不够好,又在凤央宫坐了那大半天,这会确实既困且累。 杏儿多瞟了一眼那枚被叶如月收起来了的香囊,仍是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无从得知,叶如月一发话,更只得乖乖告退,留叶如月自己在屋子里面。 那香囊瞧着旧了些,再看还是觉得手艺略差劲了点,想起昨晚的事情又连着这一出,叶如月哼哼两声,将东西往枕头底下一塞便不再管。 · 妃嫔们被免去到永寿宫请安一事,而等待她们从凤央宫回到各宫各殿之后,下了早朝的傅见深便亲自走了一趟永寿宫。 赵太后早已等着他,半点都不意味傅见深的出现。看起来,傅见深的样子并不大好,眼下发青,脸色也有些许憔悴。 瞧着傅见深这般折腾自己,赵太后不由心下暗忖道,这药性如此强烈,皇帝却宁可憋着也不见找妃嫔泄一泄火气,真是固执得让人觉得蠢不可及。连几个自己的女人都要因为这种事情而心生怜惜,哪里有做皇帝的气魄。大不了,之后多补偿些便是了,又是多大点事情。 在赵太后的眼中,傅见深这般苦了自己的行为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必要性。想一想,后宫里头这么多妃嫔,都是皇帝的人,皇帝却放着不宠幸……难不成便有人会因此以为他是个明君了么? “陛下一大早带这么帮人来哀家这里,莫不是有什么好事么?”赵太后瞧着气定神闲,搁下手中的茶盏,言语之中却含着对傅见深当下这行为的不满。 傅见深亦是镇定,同赵太后道,“若是好事那便好了,只是,昨夜宫里头出了些事情丢了东西。人虽则是抓到了,但东西却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因而不得不阖宫上下都搜查一番。朕怕下面的人不懂事冲撞了母后,是以过来看着些,免得母后不高兴。” “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那便查一查罢。”赵太后抬眼看着傅见深,略笑了笑,又说,“只要注意些,别碰坏了哀家的东西便成。” 傅见深也是笑,赵太后虽未请他坐,他照样走到上首座位坐了下来才说,“母后只管放心,他们小命若是还想要,自没有那样大的胆子。” 赵太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傅见深一抬手,他带来的人便散开去永寿宫各处搜查了。 · 傅见深一直陪着赵太后说过三盏茶,搜查之事才有了着落。 郑安亲自过来回禀消息,与傅见深禀报道,“陛下,宫里头四处都已查过了,只在一房间内查到了一枚玉扳指和一个小瓷瓶,藏得极其的好,是以瞧着有些奇怪。” 东西呈在赵太后与傅见深面前,傅见深轻轻颔首,赵太后不言语,他便主动与赵太后说,“母后,您记得这扳指么?还是小时候,皇叔送给朕的。”说着他又是一笑,“那贼偷什么不好,倒偷走这个,索性找回来了。” “哪有什么记不得的?母后还记得,你皇叔从关外回来却忘记给你准备生辰礼物,索性直接从手上卸了这个扳指当作礼物送了给你。不曾想,你留到现在。” 傅见深轻笑,又很快敛起笑意,问郑安,“这些东西是在谁的屋里发现的?” 郑安便答,“是在孙嬷嬷的屋子里。”躬着身子低着头,不看傅见深也不看赵太后,有一句答一句。 傅见深跟着再问,“那瓷瓶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回陛下的话,是媚|药。” 赵太后面色微变可不大看得出来,随即她才露出惊骇之色,追问,“孙嬷嬷的屋子里头,如何会出现了这样的东西?” “母后说笑了,孙嬷嬷的屋子里头藏着什么,母后如何能够一清二楚?”傅见深点了点郑安,却说,“郑安,你可得看好了啊,别是弄错了,那里头装着的当真是你说的东西?” 郑安点头,语气依旧坚定,“陛下,奴才虽然孤陋,但确实认得出来这是媚|药。陛下若是不确定,奴才这就请太医过来验一验。” 傅见深转头看赵太后,似询问她的意思,“母后,可是要找太医来验一验?”又自顾自说着,“还是该验一验的,免得冤枉了谁就不好了。”叫郑安命人去请太医。 看起来傅见深是在给赵太后的面子,可实际上,却是分明要将赵太后的面子里子都扒一扒,不叫她好过。赵太后哪里不晓得他的想法,可现在只能够打碎了牙和血吞,只能够憋着。 傅见深可没有心情照顾赵太后的情绪,他要的就是赵太后不好过。于是,在命人去请太后之后,他又让人去将孙嬷嬷带到正殿内。 孙嬷嬷甫一入了殿内,便是一顿狼哭鬼嚎,恨不能去抱着赵太后的裙角大喊一通冤枉才罢休。 本就心绪不佳的赵太后只觉得孙嬷嬷这般实在丢人得紧,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傅见深觉得孙嬷嬷太吵,直接叫人堵了她的嘴。 第30章 要事 虽则请了太医过来,但仅仅是走个过场罢了。结果摆在赵太后眼前时,她并无半点意外。傅见深懒懒的坐着,手指慢慢拨动着白玉扳指,不着急说话。 看似平静宁和的永寿宫正殿内,早已是剑拔弩张,回禀结果的太医跪在地下,只感觉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两尊大佛一个都不开口,倒要叫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 赵太后面色不豫,又发作不得,周身的低气压叫永寿宫的宫人们皆屏气凝神生怕自己吸口气都成了错,要挨训挨罚。 孙嬷嬷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两手也被反剪身后,既挣扎不得更求不得饶,呜呜咽咽半天却没人能听懂她半个字。于他们而言,太后和皇后越是这样没动静,越是让气氛变得可怖。 赵太后很清楚,无论自己是先开口亦或者是后开口,总是逃不了被皇帝下脸这一遭。何况,此次孙嬷嬷的行径也叫她觉得厌烦。情分她是念的,可犯大错的人她不想留。 背着她做出这些事情,还把她的计划破坏了,就是皇帝不借机发作,她自己私下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往常她以为,赵寒秋这个小姑娘至少听话也乖顺,不必担心出事,现在看来也不是她想的那样。既然赵寒秋自己犯下了这么大的错,就算喊她一声姑母,也不要怪她往后会翻脸不认人。若她能够多听话两分,何以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傅见深的视线在太医、孙嬷嬷和赵太后几个人身上打着转,良久之后,他的脸上兀的现出了一抹冷笑,也终于打破了沉寂。 “朕记得,后宫的规矩一向严得很,不知道孙嬷嬷是靠着什么样的法子,将这样的东西弄进宫里头来的?” 他声音依旧发哑,但比昨夜见叶如月时已好了许多,也不再似那时那般带着低沉到性感的色彩。 “只是这样便就罢了,这样的人竟一直跟在母后的身边,母后亦看到往日情分一直厚待,如今真觉得难以想象。” 傅见深手指抬了抬,扣押着孙嬷嬷的太监便松开了孙嬷嬷的口,叫她至少能说话便也等于是能够回答傅见深的问题了。 然而,大约是孙嬷嬷并没有意会到傅见深的意思,她重新能够说话以后,没有回答该回答的问题,却是对着赵太后求救。这么多年,怕是早就练得一身好技艺,那一张口,就是凄厉哀嚎,眼泪鼻涕都跟着哗啦啦就下来了,连酝酿的时间都免去了,叹为观止。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老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东西啊!太后娘娘请相信老奴是清白的!老奴真的冤枉啊!” 若是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小姑娘,这么嘤嘤哭泣哀求,尚能够说有美感,瞧着勉勉强强是享受,心情一舒畅便从轻发落了。可对着这么一个上了年纪又心肠毒辣的妇人,不仅目害还刺耳,哪哪都让人不舒服。 可以看得出来,赵太后是和傅见深一样对孙嬷嬷当下的这幅模样感到嫌弃的。因而,她未搭理孙嬷嬷的求助,只蹙眉说道,“陛下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孙嬷嬷的狼哭鬼嚎顿时间就顿了顿,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又转着眼珠子看向了傅见深,接下来便继续嚎,“陛下,陛下,老奴是冤枉的啊,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反反复复那几句话,停不下来。 听着腻烦,看着人更觉得烦,傅见深便再次抬了抬手指,于是孙嬷嬷也再次被堵住了嘴,殿内便没有了那连连的惨叫与哭诉。 傅见深看赵太后没有要为这个孙嬷嬷说话的意思,便更加确定这一次的事情不是赵太后的意思。 于是,他再对赵太后说道,“母后,朕以为,像是这样的人,实在不合适继续留在您身边服侍。朕已经命人去接吕嬷嬷进宫了,吕嬷嬷也在宫里待过十数年,正好让她以后在您的身边服侍,不担心出什么差错。” 赵太后一下没崩住,转头看向傅见深,显然没有料到他已经盘算到了往她身边塞人这一步。 如今她虽在朝中尚有些助力,但是皇帝手里同样握着实权,这么往她身边安插人手,莫不是想要正大光明地监视她?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是赵太后想要看到的,是以,她便想找个说法将傅见深的话回绝了。哪知,傅见深却又道,“这也是朕的一片孝心,若是其他人,朕也不放心,再出一个孙嬷嬷这样的人物,那可是万万不行。还请母后明白朕的好心,千万不要推辞。” “既然陛下已有安排,那便依陛下的意思了。”赵太后淡淡说道,藏在衣袖中的一双手早已是紧握成拳。 傅见深对这个答案表示十分的满意,因而他借着这个势头,又继续说,“孙嬷嬷的行径,到底是触犯了宫规。念在其在母后身边服侍多年的份上,罚一顿板子便罢了。朕便命人在外头找一处好宅子,送孙嬷嬷出宫去养老,也不担心再犯什么糊涂事。” 这一次说完话后,他等也不等赵太后开口,摆摆手,叫人将孙嬷嬷给带下去。郑安便抓紧动作,吩咐太监把人给火速拖下去了。 紧接着傅见深站起身,对着赵太后欠了欠身,道,“打扰母后了,既然事情处置妥当,朕也该回宣执殿了。” 大摇大摆离开了永寿宫。 可以说,这次傅见深之所以能够在赵太后面前大获全胜,无非是孙嬷嬷与赵寒秋先犯了那样的错事。被人抓着了把柄,总不能反过来怪别人如何如何。 哪怕清楚这些,可傅见深的动作这么快,却不是赵太后从开始就预料到的。她原以为,至少皇帝对她还有所忌惮,不会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哪里知道,皇帝分明是压根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赵太后越想越气,气到砸了一地的碎瓷片也不能够消气半分。只是,她又突然注意到一点,比往日行径更加肆意的皇帝可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若不是,怎么敢这般做而不担心朝堂上有所异动? · 孙嬷嬷被送出了宫,赵寒秋先后被皇帝与赵太后冷落,即便依然身在淑妃之位,她自己却觉得已是天上地下,终日郁郁,提不起什么精神。 傅见深送到赵太后身边,负责服侍她的吕嬷嬷,正是他母妃身边的老人。早在傅见深的母妃去世之后,吕嬷嬷便也出宫养老,如今却是被傅见深请了回来。 身边放了一位这样的人物,赵太后的日子同样是不算太好过。只是,她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还不至于因为一个老嬷嬷就怎么劳神动心,因而便不过是如此。 倒是被搜查过一通的后宫,变得比过去安分许多。那一种安分,并非是藏着掖着什么其他心思的表象,而是真的本分了不少。 可也是自那一阵的事情发生之后,傅见深越发少到后宫去了。别的不说,光是不常去凤央宫看望皇后这一出,便叫许多人想不明白。便是借着请安偷看上文书音的肚子好几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狂风暴雨、电闪雷诺亦较过去更加频繁侵袭这一片天地。 又是一个下起了暴雨傍晚,文书音在凤央宫依然没有等来傅见深的消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肚中并无胎儿,迟早是要瞒不住。 她决定搏一回。 “东西准备好了么?”大宫女进来的时候,文书音正立在窗户边,看外面一片漆黑之中,雨线忽闪忽落,又打进屋内,扑到她的脸上,有些凉。她没有回头,只是问了她的大宫女这么一句。 大宫女福了福,才回答说,“皇后娘娘,都已经准备好了,轿辇也备下了。”她其实有些担心这样的天气外出,可架不住文书音坚持唯有照着吩咐办事。 文书音点头,继而转身出了屋子,一路坐着轿辇,到了宣执殿。宣执殿一派通明,而她要找的人此刻也正在殿内批阅着奏折。 她甚少来这个地方,只因这是傅见深处理国事之处,她以为不适宜打扰便不怎么来扰。事实上,她是皇后,很多时候不似其他妃嫔有那么多计较。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远远见有轿辇过来,慌忙冒雨出来查看。见是皇后凤驾,更不敢耽搁去与傅见深禀报。 略有些昏暗的殿内,傅见深如常埋头批阅永远堆积如山的奏折。听到小太监的通报之后,他才抬了头,大约也是在想皇后来做什么,又终是搁下了手中朱批御笔也停下手中事务,命人去将皇后请进殿内。 外头的雨下得很是有些大,即使打了伞,文书音还是被淋着了,发丝上沾着雨珠面庞、衣服也好似略带着水气,有些迷蒙错觉。 她甫一进殿内,抬眼看向傅见深,眼中便似饱含万千情绪。傅见深与她对视,便察觉到文书音这一趟来,应是有要事。 这一眼之后,文书音却不再看向他,只低眉垂眼同傅见深请安。傅见深遣退殿内全部宫人,伸手扶她起来,问,“皇后为何这个时候来找朕?”语气里并不是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第31章 小产 当傅见深伸出手,且确确实实碰触到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文书音不觉瞬间眼中就蓄了泪,又连忙憋回了肚子里面。 她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陛下甚少碰她,往日即便是当着太后的面行礼,都亦只是虚扶一把,而极少有像这样的情况。更何况,此时此刻,殿内只他们二人而已。 文书音轻咬了咬唇又松开,不大自然地从傅见深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仍是低垂着眉眼,与傅见深说道,“陛下许久不曾到后宫来,臣妾也不知陛下近日过得如何,只得过来瞧一瞧。” “臣妾命厨下准备了些吃食,陛下操劳国事,也该注意些自己的身体才是,莫太劳累了。”傅见深收回手,低头看着她,文书音继续说道。 傅见深应了一声,未多说其他的话。显然,无论是文书音还是他自己,都清楚这些琐事并非是重点。 若没有了其他的事情,皇后也不必在这种时候特意跑一趟,要送也只管让宫人过来便是。傅见深也不主动问,便等着文书音自己开口。 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和傅见深这么近距离说话,还是先时与傅见深之间闹得不愉快,文书音当下看着很迟疑。可既然来了,总归还是准备好了。 · “陛下……” 文书音飞快看傅见深一眼,又忙垂了眼,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缺少安全感而捏紧了裙摆,她一咬牙,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龙嗣之事……臣妾……” 但须提起“龙嗣”这两个字,便足以令站在文书音对面的傅见深在瞬间明白,她此次到宣执殿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他早就消气了。可是于他而言,这事情既然是皇后自己弄出来的,就该是她自己收拾好这个烂摊子。无论她怎么逃避,最后都还是要面对。譬如今日,到底还是来了与他重提这件事情。 “这件事,朕帮不了你。”傅见深仍是一贯态度,“你既坐到了这个位置上面,便该担起自己的责任也得有能处理事情的魄力。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置不好,哪里还能够管得好其他的?” 文书音年纪尚小,又须得承担诸多,往日傅见深对她都是极照顾的,从未曾在别人面前抹过她的面子。偏偏她自己弄出来了一出闹剧,叫傅见深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如今已经消了气了,对她的态度仍是不差。 反而是傅见深这么样的语气令文书音更加痛苦,她能够感觉到傅见深对她的照顾也知道他素来待她不差。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令她觉得,皇帝对她,并无与情爱相关的情谊,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普通。 文书音知道,若是她也是一样的想法,大约会好过许多,却偏偏不是。只要不碰这些,日子总是好过的,她却偏偏放不下。 “是,臣妾明白。”文书音藏在身后的双手不停绞着,将她心底的惶恐与不安暴露无遗,她看着却很镇定,语气也一样。 “先时,是臣妾犯了糊涂,才会给陛下添了麻烦。陛下不必担心,臣妾定会将事情处置妥当的。” 本想问文书音是否有什么想法,但见她眼神飘忽、心不在焉,想到既然要她自己解决,他也不该插手得太多,是以傅见深便将这问题收了起来。 后来傅见深又问了文书音些其他的事情,文书音一一作答。两个人默契地都不去提被太后拿身孕来发作,以致于只能让德妃、慧妃着手处理宫务一事。 文书音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离开,傅见深本想送她到殿外,却被她推辞了,因而傅见深只叫郑安送她。 雨已不似先时来时那般大了,轿辇已经在外头候着,宫人要扶文书音上轿辇,文书音却抿唇,道,“本宫想走一走。”而后,不顾郑安与大宫女的劝阻,硬是擎着伞走进了雨中。 见此情况,郑安到底还是进去与傅见深禀报了。刚在龙案后重新坐下的傅见深,闻言又站了起来,却无更多动作。 他沉吟片刻,不知是否想通透了文书音的这一举动,只与郑安说,“随她去罢。” · 从宣执殿到凤央宫的距离算不上多么远,文书音却一步一步走得飘忽。在去宣执殿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事实上她心里又何曾没有答案,明知不会出现任何改变,却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今破灭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文书音的大宫女在一旁撑伞,见她一言不发,脸色不怎么好看,心里不无担忧。或者应该说,从凤央宫出来的时候,她心里的担忧就没停过。 下雨天,夜又深了,四处看不到一个人。在前边举着八角琉璃宫灯引路的宫人步子不敢迈得太快,只怕出了意外。 可惜,在快要回到凤央宫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电闪雷鸣的雨夜,不到三月身孕的皇后文书音,因不小心跌了跤,小产了。 消息传回宣执殿时,傅见深没有任何的意外。他赶到凤央宫的时候,御医们尚正在忙碌,他便坐下来候着。 此时此刻,傅见深的心里可以说没有想法,也不想要对此事做任何的评断,皇后确实用她自己的方式将这件事情处理妥当。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照着“规矩”来,大概是在到宣执殿之前,便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因而没有出现任何纰漏。无论是确实怀孕过,还是确实小产了。 等到文书音歇下,傅见深回到宣执殿,终究还是身心疲倦。闭着眼抬手捏了捏眉心,脑海里却浮现了别的人。傅见深又摸了摸眉,伸手去找想要找的东西,才记起……还回去了…… 顿时间愣在那里。 · 雨过天晴,太阳照常升起,皇后小产一事却惊倒了宫中一众妃嫔。也因为这般,妃嫔们都被免去了到凤央宫请安之事。 杏儿将事情说给叶如月听的时候,也将叶如月吓到了。到底不是件小事,且先前因为皇后身孕,宫里头出了多少的幺蛾子,也没有人敢动皇后一下,现在却是皇后自己因着跌跤而小产。 叶如月细想杏儿同她说的这些,想到昨天夜里下那么大的雨,皇后在外头出现就足够令人意外了。更何况,还是不坐轿辇在雨里头走路,才至于有后面的事。 “皇后娘娘昨晚下那么大雨还出去,是去哪儿了?”叶如月追问。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是去看望陛下,顺便给陛下送了宵夜。陛下留了皇后娘娘有半个时辰左右,皇后娘娘才回凤央宫,去的时候倒是坐轿辇的,回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坚持要走回去。” 听杏儿说得这么的详细,叶如月不禁暗暗感慨在这后宫里做什么事情,果然都很难不被人知道。跟着她又想,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反而闹了别扭般执拗任性,难不成是和皇帝闹矛盾了? 叶如月再想一想,自己要是和谁闹矛盾,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还是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吗?先不说这是后宫里头,这是古代,单说皇后这身份,真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对于皇后来说,是只有益处没有坏处的,会做出这么任性的举动,真的喊难吧……除非…… 这么想一想,叶如月顿时间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可能性,然后又把自己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不会吧,她忍不住想否认自己的猜测,只因为实在太震惊了。有的时候,你知道会有那样的事情,可真的见识到了,还是忍不住会想要感叹几句。 “小姐,小姐,怎么了?”见叶如月愣着不说话,杏儿没有忍住出声喊她,也叫叶如月终于回过了神。 如果她能够想到这一点,想必也有其他妃嫔能够想到,只是,大概她们都一样想不通,为什么皇后要做这样的事,实在没有必要。 可这些话,包括自己内心的种种猜测,叶如月并不会说给杏儿听。因而,她仅仅是冲着杏儿晃了晃脑袋说,“我在想,皇后娘娘现下身子虚弱,不知道什么样的药膳合适用来补身子。” 若是按照惯例,皇后出了这样的事,她们底下这些妃嫔,都得有所表示以示安慰祝愿才行。不过,叶如月仅仅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想要这么做。 杏儿听了却立刻表示认同,“小姐,奴婢觉着这样也不错。皇后娘娘身体虚弱,若是像小姐一样,多吃些药膳,想来能够好得快一些。” 这一段时间,叶如月确实长了肉。没法子,那御厨手艺实在好,不管叶如月想吃什么,他总能够做出来还保证美味。就这么被养着,要是胖不起来,才真的奇了怪了……叶如月默默在心里嘀咕。 第32章 挖藕 皇后身体有恙,沈暮雪无疑要去探望,却在半道上被沈暮春拦住了去路。两人皆是坐在轿辇上便这么对望着,沈暮雪心情欠佳,并无什么好表情,然而沈暮春的眉眼之间却是掩不去的得意洋洋。 “沈修仪,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呀?”沈暮春捏着条帕子,随意摆弄着,状似漫不经心与沈暮雪喊话。 “沈修仪应当是准备去探望皇后娘娘罢。说起来,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我也该随沈修仪一道去看望的,可惜呢,现下有旁的事情倒不能够了。” “你要去哪儿?”沈暮雪望着她,如过去不同她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只追问自己关心的事情,哪怕常常得不到回答。 这一次,不知道究竟是沈暮春的心情太好,心血来潮,还是其他原因导致,意外的,沈暮春直接将自己的事情说给了沈暮雪听。 她轻笑着,仍是随意的翻着手中的帕子,却垂了眼望着自己手中的物件,说,“又还能是去哪儿呢?太后娘娘召见,哪有不去的道理。” 向来不喜沈暮春与淑妃走得近,如今太后直接召见她,沈暮雪便更加担心了。可这会在外头,许多话都并不好直接说,又觉得怎么劝都不大妥当,一时只得抿唇蹙眉。 沈暮春倒是很清楚她的想法,却越对她的这些想法感到不屑一顾,手中的帕子绞了绞又丢到一旁,与沈暮雪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快些赶去永寿宫才行,免得耽搁了。” 如今皇后最大的倚仗——龙嗣已经没有了,手中权力又被德妃、慧妃分去不少,而如论如何,太后都是能够掌着实权的。沈暮春觉得,等了这么久,也熬了这么久,她终于有了机会压过沈暮雪了。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沈暮雪,风水轮流转,你得意不了太久了。” 临走之前,嘴角擎笑的沈暮春终究是丢了这么一句话给沈暮雪。她昂着头,带着难以形容的高傲,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对于过去长久以来,始终被沈暮雪压一头的不屈服。 被针锋相对的沈暮雪,唯有轻轻叹气,吩咐宫人往凤央宫去。 · 文书音的状态其实并没有太差,毕竟身子不是真的承受了大伤害,跌那一跤也不至于跌出来毛病,不过是在外人面前需要装一装。 沈暮雪到了凤央宫后,便被大宫女请到了屋内去见文书音。她虽对文书音的事情有自己的猜测,但因文书音从未与她透露半句,她便只做自己什么都不知。 “宫里头怎么样了?”将宫人皆屏退后,文书音才与沈暮雪真正交谈了起来。有些事情她不好知道详细,借着沈暮雪会方便许多。 “暂时还没有太多的动静,想来大家都被皇后娘娘的事情吓到了。皇后娘娘现下还好么?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请太医来诊脉。” 文书音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也未继续瞒她,只道,“本就无什么大事,不用惦念着我的身子。”虽说将话说得直白,但也是暗示得十分明显,跟着便再问沈暮雪,“太后那边呢?也没有动静?” 既提及了赵太后,沈暮雪无可避免想起了沈暮春。她略点了点脑袋,并未瞒着皇后自己知道的那些,“太后娘娘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方才召了沈婕妤去永寿宫,在来凤央宫的路上碰着了。” “怕她是故意在那儿等着你经过。”文书音原想多嘴两句,细想觉得不合适,又不想看沈暮雪这么被拖累下去,终是道,“沈婕妤这般的看不清楚形势,日子一长没得要毁了自己。只是,你如今尚不能够独善其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别人?若是将自己赔进去了,还能有什么意思?” 她素来明白这个道理,也曾被人劝过不知几回,但到底不能够说不管就不管了,可别人的好意,总是该领情的。 “多谢皇后娘娘的劝导,臣妾会多加注意。”沈暮雪与文书音道谢,跟着便提起另外一件事,“太后娘娘的寿辰近了,皇后娘娘如今身体抱恙,怕是不能够操持得起来,怕只怕要被人钻了空子。” “陛下既点了德妃与慧妃帮衬于我,这事情自然便交给她们去办。至于到时候办得到底怎么样,总不能回过头来怪罪我。” 文书音对这事却有些不以为意,也能够明显感觉到她对于被分去权力这事,实质上还是很反感的。虽然,这样的事情确实很难不反感。 见皇后心中有数,沈暮雪不好说得太多,何况没有太多想法,是以便只点头应是,没有继续讨论这件事。 · 秋阑宫荷花池内荷花依然正盛,莲蓬更是被荷叶与荷花簇拥期间。叶如月出来散步,看到那朵朵的莲蓬,就好奇问杏儿这莲蓬能不能吃。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她兴致一起,便要宫人去采莲蓬上来。 荷花池内和岸边的宫人们在忙着采莲蓬的事宜,叶如月则趴在池边大理石雕砌的围栏旁安静的等着,也不觉得哪里无聊。杏儿被她派去了指挥宫人,没跟在她左右唠叨,更逢习习的凉风,叶如月便越觉得惬意。 才过了没多会,杏儿便跑过来问叶如月道,“小姐,奴婢想着这儿的藕也是极鲜嫩的,要不让他们挖点儿上来,回头让厨下炖汤给您喝着补补身子?” 莲藕排骨汤、莲藕老鸭汤、莲藕百合汤、桂花糖藕……叶如月的脑海里面瞬间就冒出来数道菜色,她看一眼荷花池,却只说,“挖起来应当是有些麻烦。” “这个小姐就不需要担心了,往年宫里头到了时节也是会挖藕的。小姐且等着吃便是了,何须操心这些?”见叶如月不再多讲,便是默认同意,杏儿便欢欢喜喜的继续去指挥宫人了。 德妃原是少有的也出来散步散心,远远看到有不少人围在荷花池旁边不知道做什么,便叫宫人过来瞧一瞧。宫人走近探情况,叶如月便也注意到了德妃在附近,主动过去行礼请安。 “叶才人起来罢。”德妃淡淡免了叶如月的礼,又问,“这是在做什么?” “回德妃娘娘的话,妾瞧着荷花池里头的莲蓬长得很不错,嘴馋了,便叫宫人去摘些上来。妾想着娘娘应当也好这口,还惦念着回头该教人往娘娘那儿送去些才是。” 德妃闻言,先是瞧了瞧叶如月,复又看了看那些宫人们的阵仗,倒觉得不只是摘莲蓬这么简单。她微抿唇,一时眼光微闪,便想再问叶如月一句。 却正在这个时候,荷花池内挖莲蓬的一名宫人尖叫出声,连同其周围、岸上的宫人都瞬间失色,恨不能立刻逃离那荷花池才好。 这般的动静,叶如月和德妃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她一时只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未注意德妃的表情,便错过了她在瞬间失色的模样。 杏儿也被吓得面色惨白,只是她第一时间便跑回了叶如月的身边,没忘记先和德妃行礼。略缓了缓,咽了咽口水,才对着两人说,“德妃娘娘、叶才人,不、不好了,那荷花池子里头、头,有、有尸骨……” 一时之间,叶如月与德妃脸上皆是错愕之色。 · “茉莉,去吩咐他们继续挖。”德妃蹙着眉吩咐自己的大宫女,而后便与叶如月道,“前几日才有了皇后娘娘的那件事,眼瞧着太后娘娘的寿辰也近了,宫里头正是忙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到底晦气,你莫到处张扬,否则,本宫定是要治你扰乱后宫之罪。可是清楚?” 德妃陈宜媛的话不无道理,这话说起来勉勉强强也说得通。到底德妃才能够真正接触后宫重要事务没有多久,又须操心太后寿辰之事,不意在这个时候闹出来麻烦并不难理解。 更何况,这话里头分明带着威胁,叶如月即便心有疑虑亦只能够应声答是,并无任何质疑的权利。德妃瞧着很是镇定,并不像是心中有鬼才威胁于她的样子,可凡事并不能够只看表面,这个道理也很好理解。 此时此刻,叶如月只觉得,无论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至少她确实是……又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了。所幸并没有瞧见到底挖出来了什么东西,否则她定要被吓得晚上不敢睡。 德妃命令茉莉送叶如月回芙蓉阁,同样没得推辞的叶如月便唯有老老实实回去,杏儿也颠颠的跟在她们的身后,似乎是想要快些离开那荷花池才好。 一路上,叶如月仔细回想这一系列的事情,倒是没有发现有人故意引导事件发展的破绽。只是,她很在意为何会在荷花池内挖出来了尸骨。 脑补一下,正是因为有……的滋润,那荷花才长得别样好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既是尸骨,定然是很长时间都不曾被发现过。按照杏儿的说法,宫里头每年都要挖藕,为何过去不曾发现? 要么那尸体是被埋在荷花池内并不超过一年的时间,要么是杏儿又在撒谎。推测半天,叶如月就又发现,这事情她还真不能够撒手不理……可想到不得不搭理,又瞬间就头大了。 第33章 突兀 发生意外的时候在场的宫人不过四、五个,德妃陈宜媛顺利将他们都封口了,是以之后的几天,都不曾有任何相关的消息从秋阑宫漏出去。德妃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更是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波动。 注意到这些的叶如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宜”手遮天。平日里看似不动声色的德妃,实质上却有着一身好本事,半点都不好惹。 然则现下的陈宜媛,手中掌着较过去更多的权力,越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动得了的人物。大约在德妃看来,才人叶如月,包括这后宫里半数以上的妃嫔,皆不值当放在眼中。 也是在这件事情过去数日之后,除去看过几次皇后文书音的皇帝傅见深终于在秋阑宫琼华殿歇息了一夜。 作为住在秋阑宫的妃嫔其中的一员,对于这个消息很难不知道。反倒是叶如月想要知道的其他消息,迟迟了解不到更多。 只不过,第二日,德妃召她到琼华殿,叶如月一时不知是为了何事。待她到了琼华殿,也没有能够明白过来。原该心情不错的德妃看着并没有什么好心情,以致于似乎是将这样的情绪,发泄在了她的身上。跪在地上的叶如月,这一刻只有这般的想法。 膝盖隔着薄薄的衣料压在坚硬的地面,即便叶如月不是大户人家的富贵千金出身,也不是什么皮糙肉厚的人物,这般的苦总是没吃过的。兼之原本体弱,时常被宝贝着,便越是同细皮嫩肉的富家小姐别无二致。 不知道德妃为何突然为难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跪到什么时候,到底叶如月清楚,仅仅是装傻充愣在德妃面前是不行的。她若不吃些苦头,怕是德妃都不会叫她死个明白,更别说会放过她。 殿内十分的安静,叶如月没有说话的权利,而德妃慢悠悠的喝着茶也暂时没有要同她解释半句的意思。 于是,叶如月也猜测着惹怒到德妃的缘由。其实,即使不大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她与德妃之间的交集,光靠排除法也足够圈定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了。 可正因为如此,叶如月更加不明白,难不成那日的事情传出去了?若是事情真的传出去了,何以未曾听到任何的消息?再好好推测,叶如月只得将焦点定格在傅见深的身上。 · 正当叶如月这么想着的时候,殿外太监的高声唱喝已经传进来了殿内,一声“皇上驾到——”已说明所有。 叶如月无法回身,也没法起身,她的余光却能够注意到,在太监的话音落下时,德妃随即起身去迎来人,想来傅见深是已经出现在殿门口了。至于跪在地上的叶如月,德妃似毫不介意傅见深看到她挨罚。 “免礼。” 傅见深的声音自叶如月身后传了过来,跪伏在地上的她只感觉不多时身后走过来一人,带过来一阵微风。傅见深的衣摆从她身边轻轻擦过,而他的目光并没有任何的驻留。 德妃站在一旁,傅见深坐下后见她如此,便喊她也坐,德妃才谢了恩典,而后在傅见深的旁边坐下来。 无论是傅见深,还是德妃,在这个时候仿佛都将叶如月当成透明存在,谁都不去提,只谈论别的事。这也意味着,叶如月全程跪着听完了他们全部的对话。 他们两个人提到的事情不算多么特别,不过是太后寿辰将近,而寿宴的事宜由德妃与慧妃在掌着,傅见深便了解一下办得怎么样了。 叶如月反而觉得是奇了怪了,昨天夜里皇帝不是宿在琼华殿的么?一整个晚上,也抽不出来一小会儿将这些事情说完了,偏要今天再跑一趟? 这么想着,她又自己告诉自己,别人是什么想法,她哪儿能够那么清楚,而唯一能够肯定的,便是很多时候每件事情它的发生都是带着目的性的。 · 傅见深与德妃交谈的事情虽然不长,但叶如月原本就跪了一段时间了,因而待到他们说完了正事的时候,她的膝盖、小腿是发麻的状态。 一直到这个时候,傅见深好似才看到叶如月,语气随意问德妃,“叶才人这是犯什么错了?” 即便被这么问,德妃仍淡定得很,回傅见深道,“因做出了错事触犯了宫规,臣妾便只好罚罚她免得她下次记不住。” 傅见深颔首,又说,“你掌着这秋阑宫,也不容易,叶才人犯了错确实是该管,不过注意些分寸,别过了才好。” 德妃斜眼看向叶如月,复收回了视线,才答,“陛下说的是,臣妾明白了。”将话说得略模糊。 哪怕等到傅见深离开,无论是他还是德妃,都没有允许叶如月起身更无所谓叫她退下。待到傅见深出了琼华殿,殿内便重又只剩下德妃与她两人。 大概是估算着时间足够了,德妃才对叶如月道,“本宫曾与你说过了,不可将事情传出去,那么,为何还是传出去了?” 叶如月低着头,没答她的话,便听到德妃继续说着,“无论是你或者是你身边的人将事情给透露出去的,本宫找你,总不会有错。你自己的人,自己却管不好,那你在这后宫里面怕是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德妃的意思很明确,要么是叶如月自己有问题要么是她身边的人有问题,她自己有没有问题,自己自然很清楚。那么,到底是谁有问题,便同样很明白了。这是暗示,也是提醒。不过—— “德妃娘娘教导的是。”叶如月低声回道。 想必是终于看腻了叶如月,陈宜媛摆摆手,让叶如月退下,倒是没有再继续为难她。只不过叶如月跪了这么一场,站起身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在发颤,走出琼华殿更是费了许多的力气。 反而是走出琼华殿后,腿猛地发软,叫她差点儿摔一跤。还是杏儿正好过来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 回到芙蓉阁,叶如月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不许任何人打扰。陈宜媛提醒她说她身边的人有问题,而杏儿有问题她一贯清楚。 既然德妃没有把她怎么样,包括德妃自己也没有遇到麻烦,那便说明,问题其实不大。叶如月将这些人都串在一起,仍是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陈宜媛只暗示了她身边的人,可她想的是有一天可以引出把控着杏儿的那条大鱼,而目前她了解到的种种不足以叫她将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弄明白。 叶如月有自己的盘算,可她的盘算里边,还不包括现在把杏儿解决这一条。是否要将这一条的计划提前,还需要她获知更多有用的信息……她需要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才行。 一边帮自己按摩着小腿和膝盖,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恍惚间,叶如月还是想起了出现在琼华殿内的傅见深。 偏偏是想起来了,又宁可想不起来,叶如月便自顾自将这念头挥散,同时也将傅见深从自己脑海里赶了出去。至少在当下,她没精力去揣测傅见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 夜幕刚刚降临之时,傅见深与过去大多数时候一样,在宣执殿内办事。想着休息片刻时,便回想起白天的某些人某些事,于是召了郑安进来,吩咐他立刻去办一件事。 郑安回到宣执殿,却少有的没有能够将事情办妥当,只两手空空,与傅见深回禀道,“叶才人让奴才与陛下传话,道是她身子不大利索,恐不能够来见陛下,请陛下恕罪。” 傅见深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么个回复,倒是也没见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反而是问郑安说,“你觉得,这个叶才人……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郑安哑然无语,傅见深却已起了身也不似非要听郑安的回答,直接吩咐他,“摆驾芙蓉阁。”走到宣执殿殿外,又记起什么,补充说,“郑安,去把肖御医配的那个很好用、能治淤青的药膏捎上。” 他到芙蓉阁的时候,叶如月倒是还没有这么早休息,不过刚刚沐浴完毕,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宫女替她擦干湿法。 水汽熏得她脸蛋红彤彤、嘴唇红艳艳,连一双眼睛都似带着水雾迷蒙,越是瞧着娇俏可爱。铜镜里骤然多出了傅见深的身影,她才知道是傅见深亲自来了。 宫人们皆识趣的退了下去,郑安将药膏双手递给傅见深后,也自觉的退出了房间,在房门外守着,心里头到底嘀咕了一句陛下如何这样看重叶才人。于郑安而言,这个问题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叶如月转过了身,正想起来,已被傅见深伸手摁住了肩膀,又听见他说,“不用行礼了。”跟着,傅见深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去撩她的裙摆。 奈何傅见深的举动太过突兀了些,叶如月心中一惊,猛然站了起来,差点没一脚踢到了他。傅见深也觉得惊险,仰头看着叶如月,颇有些不满意。 “让朕看看,你腿上可有伤痕淤青。”傅见深也不起来,就那么蹲在那里,叶如月只能低头看向他,这样的视角总觉得怪怪的。 她摇头,只和傅见深说,“没事,陛下无须担心。”又到底太过不自在,后撤好几步,离他远了一些。 傅见深握着药膏,终于站起身,将东西递给了叶如月,说,“肖御医配的药膏,治淤青的效果很好,气味不大也不难闻,你用着正合适。” 叶如月迟疑着没有想伸手去接,可瞟一眼傅见深的样子,到底还是伸出了手,将药膏接过来了。这不接还好,当她拿住药膏后,手却也被傅见深抓住了,跟着傅见深往前两步迈了过来,顺势便揽住她的腰,一下将她给抱了起来。 似乎只一阵天旋地转过去,她整个人都被傅见深抱起来往床榻走了过去,却又身形不稳,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掉到地上。等稳住了身形,傅见深已经走到了床榻边,倒是动作轻柔将她放在床沿,让她坐了下来。 “让朕瞧一瞧。”傅见深一面与叶如月说着,语气并不温和,一面将她的裙摆撩至膝盖处,而后叶如月一对白嫩精巧的小腿便展露在了傅见深面前。 其实先前叶如月自己也擦了药,不过刚刚沐浴过,药膏都被洗没有了,这会膝盖处的淤青便尽数暴露无遗,面积颇大,看着便叫人觉得可怖。 傅见深打开药膏搁在一旁的小塌上,一手握住叶如月的小腿,温热而微糙的手掌与叶如月微凉的小腿微凉肌肤进行着亲密接触,几乎是在刹那之间便带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朕让你去宣执殿,为何不去?难道是你在同朕置气,怪朕在琼华殿的时候没有帮你?”傅见深帮叶如月往膝盖上擦着药膏,嘴角微翘,问她。 叶如月踢了踢腿,却因为被傅见深抓得紧,没能够有什么大的动作。她撇开脸,只说,“陛下想多了。” 傅见深懒理她的回答,又继续语气不温和的问她,“那个香囊呢?” “扔了。”叶如月依旧撇开脸,没觉得这前面与后面的话之间有任何的关联。 可这么一个答案,却叫傅见深一下蒙圈,立时间追问叶如月,“扔了?扔哪了?为什么扔了?” 叶如月觉得他无聊至极,却回答他,“又不是妾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傅见深当下便愣了愣,跟着不大高兴站了起来,盯着叶如月,略有些生气,说,“既然不是你的东西,又哪儿轮得到你来处理?” 第34章 开阔(重写) 傅见深的话,反而激起了叶如月的反抗情绪,她清楚自己没有必要意气用事,和面前的人计较太多,却还是意气了一回。因而,在傅见深后悔自己说了那么一句话时,叶如月的话已传到他的耳中。 “好话赖话都叫陛下给说了,既不是我的东西,出现在了我屋子里,便是扔了有什么不可?莫不是我该双手奉回,求着谁给收回去么?” 一番话说得不算多激动,却很有气愤的意味。也因着这气愤,令叶如月再次不怕死地斜仰着脸,瞪着傅见深看。 傅见深垂眼看她,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反而觉得好笑。应该说,每次看到叶如月生气的样子,他都会忍不住想笑,很奇怪的感受。 只是,到底还是叶如月占理,他也不好说什么却也同样不想要低头,便没有回应叶如月的话,想要默默做完刚刚在做的事。 眼看着傅见深忽而之间从一脸严肃变成忍俊不禁,叶如月就更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都是在想些什么,说他变态真的一点都不冤! 看到傅见深突然间又蹲下来,嘴角还带着笑,叶如月更觉得惊悚。再看到傅见深又要继续替她擦药,吓得叶如月蹿了起来跟是赶紧扯好裙摆将小腿都盖住。 转瞬之间,面前的人就跑远了。傅见深动作微顿,慢慢转过头,看到已经跑到了桌边的叶如月,感觉自己怎么像个杀人犯一样,可怕得不得了。 于是,他干脆自己坐到了床沿上,就这么望着叶如月,对她招了招手,倒是不信她敢不过来。叶如月还真就……没有过去。傅见深一招手,她就差没跑得更远,两个人自然是僵持住了,隔着小半个屋子的空间。 在叶如月面前,傅见深一贯会有好脸色,比如从他到芙蓉阁再到刚刚,但是,也偶有黑脸的时候,比如现在。以前叶如月就吃过这样的亏,她就干脆不去看傅见深,装作看不到也就不至于又被他的气场震住。 “你就站那了?”傅见深沉声问道。最后还是傅见深先绷不住,发了声。 叶如月还是不看他,但是用力的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的决心,心里却有各种嘀咕,只希望傅见深赶紧走比较好。今天的这个人,实在太反常了。 看到叶如月点头,坐在床沿边的傅见深长腿一迈就往叶如月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傅见深腿长,步子自然大,叶如月感觉到他走过来了,下意识就是逃,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依然叫傅见深给揪住了。 傅见深直接把叶如月拎回了床榻旁,叫她坐着,动作不粗鲁却格外强势,坚持要替她擦药,不知道究竟在坚持着些什么。 叶如月被他握着脚踝,没办法像刚刚那样逃跑,只好……傅见深的手伸过来,她就默默往旁边挪一挪。伸过来,挪一挪,又伸过来,继续挪一挪…… 这么你来我往,又折腾一回,傅见深抬眼看到叶如月的小表情,更觉得逗趣得很。不过,这一回他并没有露出笑意。 也正是因为看到叶如月气鼓着脸又无能为力的模样,更叫傅见深放松,不和她继续纠缠,直接摁住了她强制性替她帮淤青的地方都擦上了药膏。 温热的指尖和略有些凉的肌肤触碰在了一起,再配合着极尽温柔的动作,叶如月没有看傅见深,可便是没有看他,触感才更加清晰、明显与强烈。 傅见深每碰她一下,她就感觉鸡皮疙瘩不停往外冒,还有忍不住轻颤的身体,以及因为过分亲密接触而加速的心跳都让她觉得极其不适应。 到底她还是低头看傅见深了,而傅见深仅仅是低着头安心帮她擦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太过专心致志。看傅见深好似准备抬头了,她连忙挪开视线免得叫傅见深发现了。 “你身边也没有个好使唤的人,要不要朕拨一个给你用用?”傅见深帮叶如月擦好药,帮她把裙摆扯好,起身的同时对她如是说道。 好得太过头,态度转变得太快了,总是叫人心里头不安。上一次与傅见深见面,虽然说没有怎么不愉快但是也不至于让他做出这些举动来。 叶如月很想直接和他问清楚,却又总觉得并不好问。只是,不问似乎不行。要是不问清楚,她大概很难接受这些事情。 想法坚定了,行为跟着不摇摆,在躲闪很久之后,叶如月再次直视傅见深,问他道,“陛下为什么要做这些?” 傅见深用一如既往深邃却带着温和的眼眸回望叶如月,明知她问的是什么却故意当作听不明白,反问,“朕做了什么?” “擦药。” “想就做了,没有为什么。”傅见深负手立着,算是逃避了叶如月的问题,搪塞了一个可以任意解读的回答,又似转移话题,重复了之前的话,“朕拨个大宫女给你,以后警醒着些,不要掺和不该掺和的事情。” “所以活该挨罚么?既然是这样,之后再做这些事情,算不算假惺惺?”叶如月较起劲,只想傅见深把话说得明白些。 傅见深略一皱眉,反而也不懂今天叶如月怎么这么较真了,至少他之前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难不成,真是怪罪他在琼华殿的时候没有管她么? “你自个身边的人有问题,无论你是什么想法,总该控制得住不会坏事才行,否则你便是清清楚楚,又有什么用?” 傅见深一本正经教育起叶如月,“如今吃点教训受点苦,往后便能够更加警醒聪明。身边藏着与你不同心的人,要么早先儿就揪出来,想钓鱼倒是掌控住再说,掌控不住,有什么用处?” 突然给人教育了一番,叶如月自然不服气,可真的想想傅见深的话,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有些时候确实偏于幼稚。 虽然她已经想明白了杏儿是怎么将消息传出去的,但是那是在事情发生之后,她还不能够预知,也是傅见深说的,无法掌控得住杏儿这个人。 叶如月不说话,傅见深却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仿佛是借此给她一点安抚,更是用哄人的语气同她说,“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朕再拨个宫女给你用,多少能帮衬到你一点。” 确实,叶如月有一些小聪明,还有很多新奇的想法,但是这些,实际上是远远不够的。或许能够在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上保住她,可要碰上了大点的事情,就不够用了。 说着,他手顺势往下,捏了一把叶如月的脸蛋,“瞧这阵子,御厨给你养胖的。”说是嘲讽,却更多带着宠溺味道。 叶如月推开他的手,不想搭理他的调侃,只是问他,“那宫女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是听傅见深的呢,那以后有事,自然是要往他身上推的,要是听她的,那以后有事,还是要找他的。 “还是朕的人,但是听你的。” 听到这话,叶如月眼前顿时便是一亮。傅见深的这话,分明是在说,人是听她的,却可以打着皇帝的名头“惹事生非”、“招摇撞骗”。无论做什么、无论对还是错,都有人把锅全背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情况? 这话简直深得她心! 叶如月点了点头,心情好转,高高兴兴和傅见深谢了恩。至于傅见深今天的反常……哪怕不是非常清楚,但是她觉得自己也感受到一些原因了。傅见深不肯说清楚,那她再怎么追究也没用,时间长了,总会清楚,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目的的。 · 叶如月的身边要添新的大宫女了,芙蓉阁里最焦心的,自然只有杏儿一个。 虽说,到了现在,叶如月基本确定杏儿只是被人利用信息的不对称而迷惑了,但是这同样说明,在很多情况下,杏儿都帮不了她太多。 对于杏儿过去一次次获知的信息,现在归结起来看应该说真假掺半,也就意味着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不过很明显的一点是,如果说这次杏儿获知的信息是假的,那么一定是别有目的。 “小姐,红叶姑姑是陛下赏赐的人,那以后……奴婢还能在小姐身边伺候么?”杏儿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望着叶如月,紧张的问了出来,又生怕叶如月说出不要她的话。 叶如月摇了摇头,说,“你还是在我身边服侍,不会去别的地方。”又道,“算着时辰,人应该快到了,你且出去看一看。” 听到叶如月亲口说不会遣走她的话,杏儿心情顿时好转,因而即便是被叶如月指使着去接红叶,依然是满口答应,并不似先前那般有所抗拒。 叶如月走到窗边,看外面阳光明媚、树木繁茂,想到昨夜的许多事,也觉得自己心境开阔许多。只是,她又想起了德妃,平素不大说话,可做事却是格外干净利落,又不怕什么,出人意料。 还有许多她不怎么接触过的妃嫔,又到底是什么样子,她也没法一眼看清,不过,却到底提醒着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不可掉以轻心。 她过去似乎从未问过自己,如今却觉得该问一问,在这后宫里,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无论是地位、荣华富贵又或者其他,总该有个目标才是。 第35章 寿宴 红叶是个很规矩的宫女,其貌不扬却才思敏捷,一点都不笨拙,即便是被傅见深派来芙蓉阁服侍叶如月也看不出她有任何的不喜欢,更没有不尊重叶如月的地方。 很多时候,红叶都是和杏儿平常那样事无巨细照顾叶如月,更是替杏儿分担了许多,两个人有时候也轮流在她身边服侍,少了很多产生摩擦的可能。 因为红叶是傅见深派来的人,杏儿平素对她的态度便比较好,也不怎么特别反对她的话。特别是发现红叶能力比自己强太多时,更是对红叶产生了近乎是崇拜的感情,恨不能够时常跟在她屁股后面学习。 赵太后的寿辰如约而至,德妃与慧妃两人将寿宴操办得有声有色。不复过去在蓬莱殿摆上宴席,让舞娘表演舞蹈再配上管竹丝弦便罢了,反而是在蓬莱殿外的小花园内安排好了一切。 因着花园内有条活水溪流,她们便安排着玩了一把流觞曲水,整个宴席的席位安排也是顺着溪水走。在远处则搭起台子供唱戏表演,同样很是热闹,又是些民间多出现的玩意,新鲜感十足。等天色暗下来,仰头便是满眼的星星更是叫人觉得趣致。 不仅是在宴席环境的安排上很用心,包括菜式、点心甚至新鲜蔬果的安排上都是一样。为了将新鲜的荔枝送到,更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这般用心的一场寿宴,哄得赵太后面上欢喜异常。 叶如月在席间吃吃喝喝,倒是也开心。只是对于水果那些,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过看到如荔枝、龙眼这般的水果,总觉得已经看到了它们都是多么不容易才能够来到这宫里头。虽然不会稀罕,但也是吃得很开心的。 远处唱戏的咿咿呀呀不停休,到底请来的是最好的戏台班子,又是赵太后的寿辰这样的时候,自然是什么戏热闹吉祥便唱什么戏。满天空的星星格外好看,夜里又没有什么热意,越叫人心情愉悦非常。 赵太后全程瞧着都很是高兴,被劝着多少喝了点酒,既然寿宴办得这么好,无疑要单独表扬慧妃与德妃这两位操办人的。她笑呵呵的,招手让德妃与慧妃过去,一手拉着一人,扭头就和坐在一旁的傅见深夸了起来。 “陛下的眼光很是不错,德妃和慧妃才这个年纪,又第一次经手这样大的事情,便能够办得有声有色,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实在是厉害得紧。” “今天这寿宴啊,哀家不仅十分的高兴,也十分喜欢。德妃和慧妃,哀家全都重重有赏!陛下,你觉得呢?” 傅见深自然附议,没有任何反对的话,一并赏了德妃与慧妃。赵太后安静的看着,等慧妃与德妃谢了恩典,这一茬过去了又笑道,“果真是两个好孩子,叫哀家越看越喜欢。” 在下边坐着的淑妃,似乎是吃醋于赵太后一直夸奖着德妃陈宜媛与慧妃李安竹两个人,嗔怪着与赵太后说,“姑母,都没听您这么夸过臣妾一句呢,德妃和慧妃可真叫臣妾羡慕得紧。臣妾也想讨一句姑母的夸奖,不知道姑母能不能给个机会?” 她说着,已经站起来与赵太后、傅见深以及皇后文书音都行了礼,而后期待的看着赵太后。傅见深不见有任何表情变化,文书音也只无声看了她一眼,而后端起茶盏,稍抿了口茶水。 赵太后看着仍是欢喜的,虽则比刚才笑意有所收敛,但不妨碍她冲着赵寒秋一点头,问,“你是为哀家准备了什么特别的惊喜吗?” “姑母明鉴,别的臣妾不大行,唯一好一点的便是琴艺了。是以臣妾专门练了一曲来为姑母贺寿,希望姑母能够喜欢。”赵寒秋福了福,回答道。 “哀家可是知道的,这宫里上上下下,恐怕除了陛下,也没有谁的琴艺能够比你更好的。你的这一曲,哀家可是听定了。”便等于赵太后是同意了给赵寒秋个机会献艺的话。 也是在这个当口,妃嫔之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行礼之后,她笑着与赵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妾也未太后娘娘准备了一支舞,不知太后娘娘能否也给妾一个机会?” 众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这一回说话之人,正是沈暮春。于是,大部分人在下一瞬,又都看向沈暮雪。沈暮雪知道沈暮春练舞的事,可她一向是会练的,因而并不知道她是准备在这个时候专门为太后献舞。 尽管很努力在控制,可是沈暮雪的脸色依旧算不得多么的好。先前沈暮春在她面前又是放狠话,又是炫耀的,只怕这次的事情也是太后的授意。 赵太后听完沈暮春的话,却是抚掌而乐,“那可不是正好么?淑妃弹琴,沈婕妤跳舞,相得益彰,这节目定然好看。陛下觉得哀家这个主意可是不错?” 傅见深对于赵太后这一会问自己的意见,一会问自己意见的反常行为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仍是颔首,同意赵太后的话,很有随便赵太后怎么折腾都行的意思。 众人皆无任何意见,宫人将琴取来,赵寒秋和沈暮春表演的地方也足够大,倒是唱戏的那头暂时停住了。 漫天星光之下,美人起舞,腰肢纤软,琴声奏响,余音绕梁。动人的琴声,优美的舞姿,两者相互映衬,越是给人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享受,确实十分精彩。 待到一曲终了之时,赵太后带头鼓掌更是给与了赵寒秋与沈暮春肯定。通常情况下,表演了,博得太后或者皇帝欢喜了,那么赏赐自然跟着来了。 赵太后变得较之前更加高兴,能够充分让人感觉到她对于赵寒秋与沈暮春一起表演的这个节目的喜欢。 与此同时,她再一次,对傅见深道,“淑妃和沈婕妤真是有心了,这琴声是天籁之音,这舞姿也是人间难得几回见,这样的用心,哀家要是不给点赏赐,都觉得过意不去。陛下觉得呢?” 傅见深稍微侧了脸,又略低头笑了笑,说,“母后真的很喜欢么?那母后是更喜欢淑妃的琴,还是更喜欢沈婕妤的舞?” “自然是都喜欢的,不分上下,只要好看、好听,哀家定然是都喜欢的。”赵太后笃定道。 傅见深又点头,问她,“那母后觉得,什么样的赏赐比较合适?方才德妃和慧妃……”将刚才德妃和慧妃得的赏赐报了一通,似乎是提醒赵太后,莫要偏心得太过明显了。 “德妃与慧妃自然是更加辛苦,该得更丰厚的赏赐才是。平日里,哀家和陛下也对淑妃疼爱有加,反而是沈婕妤,总觉得这样好的人,只做个小小的婕妤,倒是委屈了她。”赵太后的话,格外赤|裸裸。 “母后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傅见深沉吟,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 “依朕的看法么,既然母后这么的喜欢,没有忽视的道理。母后身边的女官,位视二品,正好也能够让沈婕妤多陪陪母后。刘嬷嬷年纪也是大了,该和孙嬷嬷一样出宫养老才是。母后身边有个年轻又得力的女官照顾着,朕也放心许多。这是朕的一片心意,还请母后不要拒绝,也算是朕送给母后的寿辰大礼了。” 叶如月虽然离得比较远,但是这会儿实在是安静异常,因而便将傅见深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正好在吃东西,更差点没噎着了自己。 这番话,真是绝了!叶如月差点没忍住笑喷,太后身边的女官即便位视二品,又哪里能够和妃嫔是一样的道理?叶如月觉得,她必须夸奖一句,傅见深这偷换概念的本事,真是厉害得不得了。 要给沈婕妤提分位,可以啊,从四品到正二品,绝对是升了吧!可实际上,远不是这么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傅见深把沈暮春塞到赵太后身边当女官还不够,还要把一直跟在赵太后身边刘嬷嬷给踢出去。先弄走一个孙嬷嬷,再弄走一个刘嬷嬷,等于赵太后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人都被从她身边带走了。 明明是把赵太后坑了一回,傅见深偏偏还要说,这是送给赵太后的大礼。 叶如月无比想要看看赵太后、淑妃以及沈婕妤三个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必然是精彩无比。 恰如叶如月所想,若是说赵太后大风大浪见得多,无论碰上什么事情都能够保持镇定,那淑妃赵寒秋和沈暮春两个人,不需要怀疑半分,直接呆了傻了愣在了那里,快要不会动弹了。 赵太后看到她们两个人的样子,就忍不住咬牙,与傅见深道,“陛下这真的不是在与哀家开玩笑么?哪里还能够这个样子的?” 傅见深一笑又一挑眉,只回了赵太后一句,“君无戏言,何以会是开玩笑?朕又岂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朕唯一希望的,就是母后能够开心啊。想来沈婕妤这么讨母后的欢心,也定然能够将母后照顾妥当的。” “时辰也不早了,母后喝了不少酒,怕是已经醉了,朕先送您回去歇息。”傅见深朝着赵太后伸出手去扶她,却被赵太后一把给推开了。她站起身,看也不看傅见深一眼,便离开了。 第36章 破相 赵太后回到永寿宫的时候,刘嬷嬷已经被傅见深派人强制性送出了宫,而在同一天的夜里。沈暮春也被强行请到了永寿宫,连同她的东西一起搬过去叫她只能够接受女官的新身份,毫无反抗的余地。 几乎是被押到了永寿宫的沈暮春,起初不肯离开自己住的清芷阁,又是哭泣又是哀求,可谁都不为所动。到了后来,到底要是那么壕上一路不怎么好看,便冒犯地封了她的嘴,这才顺顺利利一路抬到了永寿宫。 叫人把赵太后扶着坐了下来,吕嬷嬷立在赵太后的身旁,面色严肃而冷漠,看不出有任何的情感。稍晚些才被送到的永寿宫沈暮春,终于也在正殿中跪着了。对于当下发生的这一切,她还无法接受,完全没有能够缓过神来。 这一路都被人押着,身上好几处地方都隐隐作疼,沈暮春此刻却顾不上这些,她只是愣愣的、呆呆的仰头看着上首处坐着的赵太后。等到她稍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火速跪着就要去求赵太后帮她。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不能不管妾啊,您忍心看妾变成这个样子吗?”仿佛是终于抓到了可以求救的人,沈暮春简直是要往赵太后的身上扑过去。 赵太后原就心烦意乱,孙嬷嬷硬是给她弄走了,刘嬷嬷又强行给她送走了,她身边倒是多了个所谓的吕嬷嬷又来了这么个没用的沈暮春。 近来在朝堂上确实是皇帝的人比较威风,而她则处处都被掣肘,新的援兵又还未到,却没料到,皇帝动作这么快,又动了她身边的人。这是已经预备先在后宫架空她了。 越是想到这些事,赵太后越是蹙眉,看着沈暮春的眼神也越是充满厌恶。原本指望着她能够有点用处,现倒是没有半点儿用,还不如淑妃忠心。 沈暮春就快要跪着移动到赵太后面前时,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也一动不动的吕嬷嬷却突然有了动作。仅是妇人年纪的她身手尚且灵敏,她两步迈到沈暮春的身侧两只手臂一捞一推便将沈暮春“送”到远离了赵太后的地方。 突然一股大力就往她身上来了,又将她两手都制住,直接将她推了回去,且不管不顾她如何,任由她跌倒在地上,沈暮春趴在地上就去看到底是谁碰的她。 看到是个面生的嬷嬷,才想起来先前被送走的孙嬷嬷,后来替上孙嬷嬷的大约就是这个人了。想到连这么个嬷嬷都敢随意碰她伤她,沈暮春的一张脸顿时变得狰狞了起来。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吕嬷嬷身上扑了过去。 “好你个贱婢,竟然敢这么伤我。”沈暮春也是不管不顾这是在永寿宫,还当着赵太后的面了,娇滴滴的少女模样不见半分,只似个泼妇一般。 吕嬷嬷到底力大又不笨拙,碰上沈暮春这样毫无经验又瘦弱的人,压根就不担心会被她伤到。 就在吕嬷嬷左躲右闪之间,她又一次闪过了沈暮春的扑抓,而沈暮春因为扑了空仍是向前栽了过去,却没有预料,直接栽到了赵太后的身上,更是一下抓到了赵太后的脸。 沈暮春的指甲蓄得有些长,又被她叫人修得尖利,朝着赵太后的脸这么一抓,霎时给赵太后的脸抓破了。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再看看面前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人,赵太后更是气极至直接抬脚将沈暮春踹了开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哀家宫里撒泼?”赵太后气得胸脯起起伏伏不得平息,又想伸手去摸摸看脸受伤的地方,又怕闹得更严重,再看沈暮春,恨不得拿眼刀子直接剜她身上的肉了。 沈暮春被赵太后一脚踹出去,正好踹在了心口,一时疼得在地上缩着身子动弹不得。想要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情,更是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吕嬷嬷却在一旁将自己的仪容整理好,而后扭头看着赵太后,面无表情、冷冰冰与她说道,“太后娘娘,您的脸受伤流血了,可是要去请御医?” 赵太后在刹那扭头斜睨着吕嬷嬷,光是看到这张脸都足以令她呕心又呕血。 她怎么不知道皇帝的意思,就是要让这么人摆在她面前,叫她心里难受,叫她无法好过……正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喉咙一阵腥甜,一张嘴顿时呕了一大口血…… 吕嬷嬷面色不变,转身走向了殿外,赵太后看着她的身影,面前的景象、耳边沈暮春的哭泣声,却在瞬间都变得模糊了。 · 一夜之间,好像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又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赵太后也像是突然间就沉寂了,既不见妃嫔也不大乐意见旁人,即便传闻是破了相也无法得知,而御医进进出出却多少证实了身体不适。 不管有多么不愿意接受,沈暮春还是不得不在永寿宫里住了下来,成为了赵太后的女官。只是,她再也不是什么沈婕妤了,也再也没有办法在沈暮雪面前耀武扬威。每每想到这里,她心中便生出无限恨意。可,赵太后连见都不见她,她似乎被困在一方小院子里,再也出不去。 这些消息分别从杏儿、红叶的嘴巴里传到了叶如月的耳中,两个人说的事都相差无几,只不过相比之下,红叶的消息要具体一些。譬如,寿辰当天夜里,赵太后是被沈暮春伤了脸,杏儿打听不到,红叶却有消息来源。不得不说,这宫里面的事情,知道得最多的那个,非属傅见深不可。 见识的事情越来越多,叶如月反而越不大能够说明自己的心情。可她也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宫里头,没有关系,或许才是最好的关系。沾得越多,碰得越多,才越危险。 傅见深最近忙得厉害也没时间到芙蓉阁找她,就是不忙的时候来得也不多。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叶如月自己在过自己的小日子。鉴于被御厨的美食喂得已经长胖了许多,并不想再胖下去的叶如月开始控制自己的饮食。与此同时,她也开始让御厨帮忙做一些自己想吃的零嘴样的吃食。 为了吃上那么一口泡椒凤爪,叶如月算是等了许久才等上,主要是泡椒并不是现成的,就只能够现腌,这就须等上十天。好不容易等到泡椒腌好了,她便高高兴兴到了厨房里去指挥起御厨来了。 洗得干干净净的鸡爪要将指甲剪掉,还要切成两份或者三份以方便入嘴。准备好的鸡爪和着大料、姜片和花椒,配上盐和白醋一起下锅煮到熟烂。煮好了的鸡爪用凉水反复冲洗,再借着正好是夏天能有的冰块镇一镇,直变得又白又韧,看着口感就很好。一直将鸡爪搁到凉透以后,将先前腌好的泡椒与泡椒汁水混在一起腌渍数个时辰…… 叶如月默默的盯着还在腌渍的鸡爪,光是闻到味道都觉得勾起了馋虫,要不是形象太难看,真是口水都要下来了。太过熟悉的味道,让她莫名心情很好。宫里的美食确实众多,可总是还有点别的念想。对于她来说,这些吃食也一样美味。好在宫里头调料齐全,才能够将这吃食顺利做出来。 “就这么看着也不会快些做好,还是去做点别的事情吧。”红叶看叶如月两眼冒光,恨不得马上东西就好了能吃上了,到底劝她一句。她看着那玩意,倒是不觉得很好吃,是以弄不明白,叶如月怎么就想吃这个,还情愿费这么大的功夫也一定要做。 闻言,叶如月默默的转过头,看到红叶就想起傅见深。想起傅见深,就免不了要想他会不会吃,又想自己有得吃,是不是也该分给他吃,又想也许他不会想要吃这些东西…… 脑子里的想法瞬间坐过山车一样转了不知道几个弯,叶如月才问红叶,“陛下会吃这个吗?晚点要不要给陛下送一份?哎……陛下能吃辣不……”叶如月才想起来她让御厨放了不少的泡椒,应该会挺辣的。要是送去给人吃,又把人辣得嗷嗷直叫……脑补一下,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红叶听到叶如月说要送去给皇帝吃这玩意,她下意识便想劝住了叶如月,可临到嘴边,又觉得不大好在这种事情上给太多意见。因而,她只是说道,“便都依才人的意思,若是想让陛下也尝一尝,叫人送一份过去也是可以的。” 再想一遍叶如月的话,她再补充,“陛下倒是不大忌口的。”意即是说,辣一些的也无妨,能够吃得下。 叶如月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又继续转头眼巴巴的盯着她的泡椒凤爪看。熬了好几个时辰以后,总算是能够开吃了。叶如月反而不着急,她悠悠往旁边扫了扫,看到了杏儿,便招她过去,“来,尝一尝。” 杏儿走过去,接过叶如月手中的筷子便没有多想直接尝了一口,却在稍顿之后,眼里瞬间蹦出了泪花,便急急忙忙去找水喝。 叶如月看到杏儿的反应不觉微愣,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自己尝了一口,心想着,不是挺好吃么…… “水水水水水水水水……” 一旁的红叶憋笑,静静的递过一杯冷茶。 第37章 姐妹 傅见深对自己面前摆着的这盘新鲜玩意研究了一会,仍不是很确定它的可食用性。或者可以说,他是拒绝的。 “御厨做的?”傅见深迟疑着问将这小吃食送来的红叶,红叶点头,他又问,“真的不是她亲手做的?”似乎是担心这东西其实没法吃。 红叶只得又回答道,“回陛下的话,确实御厨做的,叶才人只在一旁指点了一下,并没有自己亲自动手。” 傅见深好似轻舒了一口气,微微颔首,又示意红叶可以退下了。红叶告退后,傅见深提起银筷,想尝上一尝,却见郑安与郑乐两个人眼巴巴的瞅着他。 于是乎,他的目光顿时间扫了过去,郑安与郑乐忙收回视线,傅见深则搁下手中银筷,又对他们摆手,“都先下去,暂时不用你们在这了。” 郑安与郑乐都心道,这分明是要吃独食,可到底不敢说,便躬身行礼退了下去了,殿内只剩下了傅见深和……叶如月让红叶送来的这一碟泡椒凤爪…… · 因为被辣了个底朝天,叶如月自然格外期待傅见深也被辣一辣的模样。她倒是觉得不太能够想象,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啃鸡爪的样子,嗯,总觉得颠覆形象。 无奈红叶回来,却说并没有能够看到傅见深吃东西的模样,叶如月不无遗憾。只是算不得是什么不达成不罢休的事情,她也就不大在意了。东西虽辣,但叶如月依然吃得很是开心,还琢磨着下次可以让御厨也做做其他想吃的小玩意。 用过午膳,叶如月如常休息,睡醒之后,刚刚梳洗好,便有一波赏赐送到了芙蓉阁。叶如月看得发懵,郑安指着瓶瓶罐罐一本正经和她,“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陛下说,既然叶才人喜欢倒腾些这样那样的吃食,许是这些少有的调料能够派得上用场。” 叶如月好奇的看了几眼,没打开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可既然郑安都这么说了,想来不会是奇怪的东西,她便赶紧依着礼矩谢了恩典将东西收下来了。左右就算 她不认得,御厨也不会不知道。 将赏赐收好了,叶如月又想起来之前自己好奇的那一茬便问郑安,“公公,陛下尝了么?觉得怎么样?” 郑安看起来很明白叶如月在好奇什么,微微一笑,点头道,“陛下尝了,且夸赞味道很不错,是以才会命奴才走一趟芙蓉阁。吩咐奴才的时候,可是泰半都吃了了,那必然是喜欢的。” 这不科学!一瞬间,叶如月的脑海里边冒出来了这句话。先不说这玩意都把她辣得不要不要的,包括其他人也都辣得不要不要的,怎么到了傅见深这么就没用了呢?这!不!科!学! 郑安望着叶如月的表情,默默在心里点头表示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后想到他和郑乐一起被逼着吃那小吃食,辣得能喷火……还是不要想起来比较好…… · “沈修仪,沈修仪。”看到沈暮雪在窗边坐着就睡着了,她的大宫女仍是喊了喊她,想请她到床榻上去睡。 沈暮雪睡得浅,是以宫女的一点动静便足以将她吵醒。她醒来却有些晃神,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梦,梦到了沈暮春,可记不得内容。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以缓解头疼感,沈暮雪问大宫女,“我睡了很久吗?”大宫女摇头说没有很久,沈暮雪便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大宫女又要请她到床榻上去休息,她拒绝了。 醒来心中不安,两脚又略有些发麻,沈暮雪便让宫女扶着她到外面走一走。刚出了殿外,便有一名小太监匆匆跑到她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着头、喘着粗气说,“沈修仪,求求你去永寿宫看一眼沈女官吧,奴才担心她再这么下去,要……要……” 那小太监将话说得半遮半掩,可急切的语气听来,似乎是沈暮春在永寿宫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下没掩藏好,沈暮雪旁边的大宫女便先显出了对这小太监嫌弃的眼神,俨然是不乐意沈暮春又拿自己的事情来烦沈暮雪。 相比之下的沈暮雪,更在意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并没有太过着急。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小太监,问他,“沈女官怎么了?”从那次的事情之后,沈暮雪没有再见过沈暮春,一来沈暮春应该不想见她而不去永寿宫自然碰不上,二来她不曾特地去永寿宫看过她。 小太监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只是赶忙回答沈暮雪,道,“已经连着好几天,沈女官都嚷着要……要自尽……奴才们自然是劝着,可是这么着,也担心最后劝不住,真的出了事,只能来求助沈修仪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的把戏,沈暮春确实做得出来。沈暮雪心下叹气,却知道自己这一趟不去是不行了。她只得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小太监的话,叫他先回去盯着,而后吩咐大宫女备轿。 · 赵太后不许任何人打扰,沈暮雪也就绕着侧门直接往沈暮春住的地方去了。如今身为女官,在宫人里头有些地位,可实际上,也不过如此,和过去是没法比的。尽管住的一方院子,还有宫女太监伺候着,环境亦尔尔。 沈暮雪下了轿辇,抬头看一眼院子门口,只觉得略有些旧了。走近院子里头,收拾得倒是干净也算开阔,院中种着几株海棠、杏树,枝繁叶茂。只是,屋子里头似乎正处于鸡飞狗跳的状态,很有些吵闹。 大宫女扶着沈暮雪,对周围的一切都略有些嫌弃,听到屋里头的动静与哭喊声,越是担心哪里飞出来个人撞着了沈暮雪,是以越发小心翼翼的掺着。 走到那传来动静的房间门口的时候,沈暮雪的大宫女更是请沈暮雪站到旁边,自己上前推开了房间门。 门一被打开,外头的光亮照了进去,两名太监两名宫女正围在沈暮春的身边,而沈暮春正站在雕花凳上,一条白布悬在梁上又被她把在手中,俨然就是先前小太监说的“自尽”景象。 看到沈暮雪出现在了房间门口,沈暮春更加不高兴,对着几个宫人就声嘶力竭的喊,“谁允许你们去喊她的?啊?你们胆子大着呢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干系!” 沈暮春面目狰狞,眼珠子好似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眼神恶毒望着沈暮雪,以致于那大宫女不觉就往沈暮雪的身前站了站,生怕沈暮春会伤害了她。 “你们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弄下来。”压根不管沈暮春说了什么,沈暮雪直接训斥了那几个宫人一句,宫人们回过神,赶紧抱着沈暮春从那凳子上下来了,又连忙从梁上解下了那白布。 沈暮春被沈暮雪坏了事,心情越发不痛快,更是一副谁靠近咬谁的状态。她就那么一直恶毒的盯着沈暮雪看,也不说话,只咬着牙,更像是似乎想要狠咬一通沈暮雪才觉得解气。 宫人们这会儿都略显得无措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才好,又不敢自己擅自退下,至于沈暮雪的大宫女则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沈暮雪略走近了一些,离沈暮春更近了一点,不知是否因为沈暮春的闹腾而也生气,口气略有些不好同她说,“你闹来闹去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还能叫陛下收回成命么?当了姑姑,往后还能够有出宫的机会,未尝不是好事。你安心些,能怎么样?” 对于沈暮春来说,再没有从沈暮雪口中直接听到这些字眼更加令她感到痛恨与锥心的事情了。她霎时就被刺激得头脑发昏,原本被宫人扶着坐了下来,听到沈暮雪的话更是一下就坐不住了。 “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凭什么到这里来指责我!”沈暮春步步紧逼,直逼到沈暮雪面前,“你话说得这么好听,不如就由你来坐这个姑姑怎么样?反正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了!你觉得出宫是好事,那你自己怎么不出呢?” 沈暮春好似发了疯,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眶里不一会就崩了泪,稀里哗啦没多久眼泪就流了满脸。 “入宫前,你说你会照顾我,我信你,可你是怎么做的?你自己坐到了修仪的位置上,而我挣扎了多久,才能够升为了婕妤,你说的照顾我,是怎么照顾的?我有事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自己说的话,什么时候成真过?” 声嘶竭底的质问,令沈暮春的模样变得更加不好看。她情绪却越来越激动,甚至,一把就推开了护着沈暮雪的那宫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 原本就离沈暮雪很近,在推开了宫女后,她等于一步就到了沈暮雪的面前,转而两手便掐上了沈暮雪纤细的脖颈。沈暮雪觉得难受极了,她又恍惚觉得,先前的那场梦里,似乎有这么个场景…… “沈暮春,你疯了!” 熟悉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沈暮雪感觉有人将沈暮春也一下推开,让她获救。她勉强睁开眼,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马萱会出现在这里。 第38章 公主 马萱的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沈暮春直接被推倒在地上,不知道有没有伤着,总之没有再起身,而直接被马萱带出了房间的沈暮雪也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皮肤细嫩,沈暮春的指甲尖利,便在她脖颈上划了好几道口子,而脖颈还被掐得发红,看着便觉得不怎么好受。 马萱帮沈暮雪察看了一下伤势,不无心疼,与她道,“破了好几道口子,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擦上药膏才行。别管这儿了,先回去再说。” “你怎么会来了?”沈暮雪仍是好奇,可一说话就感觉脖子上的伤也跟着发疼,想去看沈暮春怎么样了,又被马萱挡着了并看不到她的情况。 见沈暮雪还在关心沈暮春的情况,马萱态度便更强横了些,直接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带离了这方小院,送她回了碧霄宫。 在路上马萱就遣了沈暮雪的大宫女去请医女,是以等她们到了绛云殿,没有等得太久医女便也到了。见沈暮雪受了伤,便赶紧帮忙处理伤口,怕迟了慢了一个耽搁弄不好就留下什么伤疤。 至于沈暮春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沈暮雪已没法了解,马萱也不想去管更不要沈暮雪管。她只陪着沈暮雪,看着医女帮她处理好了脖颈上的伤痕,再帮她处理好一切事宜,问清楚医女近期应该注意的事项,又命人将医女送走。 等到再没有了外人,感激也感谢马萱为她做的这些的沈暮雪才同她道谢,也没有特意提起沈暮春惹马萱不开心,只问她,“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原本是来与你送些静亭绿雪,来了就听说那一桩事情,担心你会有事,便去看上一眼,可巧是赶上了。要是再迟一点,怕是就不只伤成这样了。” 马萱解释着,可提到那些事,还是对沈暮雪说教了起来。 “你真的不觉得,你妹妹已经很有问题了么?如果她继续待在这宫里头,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今天她能伤你,又没有得逞,来日怎么可能会继续放过你?她如果能想通,早就想通了,不必等到现在。还是你天真的觉得,总有一天她能想通?” 之前差点听信沈暮春的话,误会沈暮雪,还好查了个清楚,并与她没有关系。马萱觉得自己该更相信沈暮雪一点,可有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担心。最怕的,不过是最信任的人会害自己。 “如今在这宫里头……还能够有什么法子?到底她这样,我才更应该帮她,要是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不管她了,还能有别人管她么?” 在马萱看来,沈暮雪别的都好,唯独碰上沈暮春,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好得跟菩萨似的,什么都敢包容了。 “你当自己是菩萨还能普度众生呢?你要真是个菩萨,也是个泥菩萨,在这后宫就好比过河,自身难保!你倒是还是能顾得上别人?她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是你害的?扯着一点姐妹亲情,就能将你给绑死了。你要真为了她好,就该想想办法让她不要这样了,她在这后宫里头一天,就一天会是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马萱一下就说了好一通,更是帮沈暮雪出起主意来了,“要我说,应该想个法子,把你妹妹送出宫才是。” 她的想法太过大胆,更是一出口就让沈暮雪吓了一大跳,“你想做什么,还要不要命了?”偷偷的将宫里头的人往宫外送,她没有那么多命,更不想让马萱搭上这样的事。 “我当然要命啊,”马萱无奈,一听这话就知道沈暮雪是将她的意思扭曲了,估摸着她现在没心情想太多,只能够继续引导她,“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求一求陛下,这事情就能够成真了呢?” “据我得到的消息,今日安宁长公主会进宫,估摸着这会还在陛下那儿。安宁公主的脾性,你应当也听说过,若是有安宁长公主帮忙,事情十之□□能成。” 安宁长公主,虽然是这么样的一个名号,但实际上性格霸道得很,轻易没人敢得罪,便是陛下也曾挨过她的训。马萱如今能够得到这样的消息,沈暮雪不奇怪,只是,可并不是能够莽撞的事情,她更不想将马萱拖累了进来。 马萱见沈暮雪举棋不定,只好又劝,“机会就这么一次,你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让你妹妹出宫,宫外有家人,也没有那么多事情,怎么会不比宫里好?在太后娘娘身边待着,难道还能够比回家更好么?” 沈暮雪一直不说话,可眼瞅着时辰不早,就担心安宁长公主走了,马萱再次强横的拉着她出了绛云殿往明心殿去了。 · 如果真的能和马萱说的那样,沈暮雪不会不乐意把沈暮春送出去,可心里总是担心的。留在宫里头,她照顾不好,送出宫去,又怕会把人刺激得更惨。她们娘亲只留下她们两个,回去沈暮春便是面对继母…… 马萱一路上仍是在劝,只是她看着既然沈暮雪没有要回去,大概还是多少有这么个意思了。无论如何,要能够把沈暮春送出宫,说起来都是做了件好事,她便当是自己替自己攒了一回福报。 因为耽误了一阵,好在没有错过,只是到明心殿时,正好遇到从里边出来的安宁长公主。原本,马萱和沈暮雪应该自行避让,可时间点略巧,加上马萱未入宫前便曾见过安宁长公主多次,不能够说相熟,总归不面生,因而便撞了个正着。 安宁长公主并没有注意到一旁行礼的马萱与沈暮雪两人,反而是她身边的宫女提醒了她一下,她才往那边看过去一眼。虽说垂着头瞧不起模样,但看着觉得眼熟,她就知道定然是见过这个人。 “诶?是你?” 安宁长公主一笑着免了马萱与沈暮雪的礼,等到马萱抬起头,她便认出来了是谁,也自然清楚自己为何面熟。虽说如今是她皇弟的妃嫔,但是在安宁长公主看来和过去差不到哪里去。 “怎么满脸愁容,遇上什么为难事儿了?” 确实,安宁长公主不但性子不好惹,还是个爱“管闲事”的,但凡是她觉得没意思了或者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事了,时常爱去插一手。虽说是这么插一手,但是也从不坏人事情,倒是次次都帮人处理得圆满。这也是马萱会想到了安宁长公主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沈暮雪和安宁长公主过去几乎没有碰过面,这个时候安静站在一旁,不好说话,马萱听到这话却是心中一喜,总归是遇上一个好开端了。她福了福,便于安宁长公主说,“些许小事,不敢劳长公主操心。” “小事?小事能特地来找陛下?”安宁长公主毫不客气戳破了马萱的话,又接着道,“正好感兴趣,便同本宫说一说,兴许本宫能帮上点忙呢?” 略显迟疑后,安宁长公主又坚持了一遍,马萱才与安宁长公主解释了起来。她尽量长话短说,免得安宁长公主听得厌烦偶尔也让沈暮雪解释两句,总算并没有把安宁长公主绕糊涂。 等到安宁长公主听完马萱与沈暮雪的话以后,便讥笑沈暮雪道,“你一个修仪,倒是拿你妹妹没半点办法,当真是心软得厉害,就这样……” 原本想说往后在宫里怎么过得下去,却因着是在明心殿外并没有说出口。不过,这也让安宁长公主觉得,她刚才和皇帝说的那些话没有说错。后宫里头这么多娇滴滴的美人,而皇帝少入后宫,不是叫美人们寂寞难耐,不弄点事情出来都要不舒服么?其他便罢了,但凡往后他偏爱了哪个妃嫔,那过妃嫔可就别想过得太轻松。 “这样吧,你们随本宫进去与陛下说一声,然后本宫去一趟永寿宫,将人领到本宫的公主府上再说。本宫也想看一看,到底是个怎么样难搞的美人儿。” 安宁长公主的话一出,无疑是给出了马萱与沈暮雪承诺,马萱觉得高兴,沈暮雪心里又似落下一块石头又似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可总归是想着,到了长公主手里被调|教调|教,说不定能够好起来。 于是,这一天,在安宁长公主出面以后,被她从永寿宫领走了沈暮春,直接将她领出宫,到了长公主府里,也当个女官放在那儿了。 至于沈暮春自己的意见,似乎并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甚至是宫里头,对着这么一号人物,都已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没有人当真。 叶如月从红叶口中得知此事后,唯一好奇的是长公主这个人物,默默的感慨了一句,“长公主真厉害。”红叶便笑起来,又被叶如月追着问了不少关于长公主的事情。 第39章 深夜 亥时三刻,原该是休息了的时间,叶如月却忙得停不下来。铜锅内红油汤底正在咕嘟咕嘟不停冒着泡、发出美妙的声音,嫩牛肉、嫩羊肉、嫩鱼片与各色蔬菜在锅里沉沉浮浮。叶如月吃得满头大汗,可依然开心。 即便开着窗,也没有多少的凉风吹进屋内,屋子里头仍是有些闷热,加上围着铜锅,更不必说多那感受。明明是这般,同样在桌边坐着的傅见深同样吃得欢畅,虽有些热,但并没有像叶如月那样满头大汗,模样狼狈。 照顾到其他人没有得吃要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傅见深不知道,至少叶如月觉得不是特别的舒服,是以便命人单独准备了一个小桌,让郑安、郑乐以及杏儿、红叶几个人也能在旁边一起吃。 叶如月让厨下放足了艳红红的辣椒干,她吃得被到一张脸都发烫,反观傅见深仍是慢条斯理,既不见被辣到了,也没有失了自己的那份气度。吃个火锅,都不一样……叶如月抬头左右看看,只遗憾没有空调能够在旁边吹着。 开着空调吃火锅,叶如月向来觉得那种感觉特别的好,和大冬天的感受不同。可是,这个世界的办不到那样的事情。 她看着红艳艳的汤底,又想起了以前曾同亲近的人说笑某个火锅出名的地方,应该专门为外地人准备一种大圈是清汤、中间那小点是红汤的鸳鸯锅才是正确的姿势。 倒不知怎么吃个火锅就勾起了这么多的回忆,傅见深将剔好骨头的嫩鱼肉片夹到她的碗里,叶如月也只是默默的吃,没有说话。火锅再配上叶如月命厨下特地准备的冰冰凉凉的乌梅汁,这么一顿宵夜吃下来,终究是心满意足到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郑安等人很快吃好,早已麻利的叫人收拾好他们那小桌的东西,自己则到傅见深与叶如月身边去伺候着了。待到傅见深与叶如月两人搁下银筷,他们顿时间指挥着宫人将漱口水、洗手盆、帕子等物一应捧上,将傅见深和叶如月两人服侍得妥妥当当。 往窗外瞧过去一眼,估摸着时辰差不了多少了,傅见深转头对叶如月说,“一起去散散步、消消食么?” 叶如月怀疑的看着傅见深,却见他眼神坚定还带着少许笑意,便知其中有别的事,因而点头,答应这在时辰发生未免诡异奇怪的提议。 相比于屋子里头,外面还是要凉快不少。说是散步消食,可傅见深只让郑乐和红叶跟着,又不叫人提灯笼,只能够借着月光辨一辨路。 半夜远远看着荷花池就觉得诡异,傅见深还将她往那边带,叶如月忍不住头皮发麻,尤其是一眼扫过去,没有看太清楚却似乎有人突然出现在了那边,将她吓了一跳。 傅见深眼疾手快,拉着没反应及的叶如月闪到了树后躲着。因是夜里,加上离得不那么近,这一片的树又多,加上角度问题,荷花池那人在的方向正好不怎么方便看清楚这边,就方便了他们。只除了叶如月动作不大敏捷外,郑乐和红叶早已经在后头藏得妥妥当当的。 被傅见深给挡了个结结实实,叶如月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但觉得深夜里虫鸣声越发清晰。傅见深略回了头,见叶如月似乎被自己挡严实了便略动了动,让叶如月能够探出半个脑袋来将那边的情况看一看。 荷花池边的那人立了一会儿,而后纵身一跃,便跃入了荷花池内。水声噗通,自看不到人影。之后似乎隐约能够听到水声,也未见有其他的人再出现,似乎只能够等着,而没了别的办法,这个时候更不好随意走动。 傅见深显然觉得光是等着无聊,一会揪个叶如月的头发又戳个叶如月的脸,倒是叶如月怕坏事,除去冲着傅见深瞪眼以外只能瞪眼。 到最后烦不胜烦,叶如月几乎快要爆发,傅见深又立刻动作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指了指荷花池的方向,让叶如月看。 却正如傅见深所意,荷花池里终于重新有了动静。叶如月的满肚子气唯有憋着,不想错过好戏,又继续盯着荷花池那边看。 原本跳入了荷花池内的人从水里头又重新出来了——这个可以通过水声判断,之后,他努力从池子里爬到了岸上——因为看到他的身影了。 叶如月想起,先前曾经在这池子里挖出过骸骨之事,想到那时傅见深说她不该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现如今倒是亲自带她来,这样出尔反尔的本事真是拍马不及。 好似知道叶如月这会正在心里头编排他,傅见深回头撇了她一眼,一副抓了个郑卓的样子,而对上他视线的叶如月,默默的就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 荷花池旁的人再出现,手中似乎多了一样东西,一尺来长,并没有办法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是很快,又有一人出现在荷花池附近,与这个人碰头。两人不知是否相互确定了身份,而后手持东西的人将物件交给了后来出现的那个人,不多时,两个人便分别消失在深宫之中。 哪怕看不到脸,可是身形与伸手散发出来的气质、给人的感觉总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有大变化。前边的那人,叶如月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后面出现的那个人就不一样了。只不过,如果她能够认出来,傅见深又或者郑乐、红叶,没道理会认不出来。她选择暂时沉默。 荷花池旁再无其他人,过了一会,傅见深一言不发,牵着叶如月回了芙蓉阁。 “陛下……为什么带妾去看这些东西?”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见得是虚。奇怪的事情若都发生的突然而巧合,说不定是有些联系的。要探究真相,总要多些思考与努力。” 傅见深的话,与答非所问几个字说不上的契合。叶如月听完了,反是更加云里雾里,没明白他话里的用意。 夜已经很深了,回到芙蓉阁以后,傅见深亦只和叶如月简单说了这么几句话便招宫人进来伺候洗漱。之后,两人才终于真正歇下,却无任何的言语交流。 · 夜里有梦,梦境纷杂,醒来知身在何处,而傅见深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回旋,叶如月没办法对昨晚见到的一切一丁点都不感到好奇。 傅见深的话,总感觉能够捕捉到里面的讯息,又觉得太过模糊,深想几分,也领悟不到期间精髓。对她了解昨夜的事情,更无帮助。 可是,傅见深不准备与她说得明白,那么几句话,没有办法得到太多讯息,而没得到允准,红叶也对此事保持闭口不谈的态度。 叶如月醒来的时候,傅见深已经走了很久。傅见深在芙蓉阁休息的次数不多,只是每次走的时候都不曾吵醒她,倒确实是叫她睡得安稳。在这一点上,她会愿意感谢一下傅见深,送她一个好觉,而不是非要弄醒她服侍这呀那的。 “虽说如今天气还算好,但是秋天的新衣服也该准备制起来了。方才有宫女来传过消息,道是今天御衣局的人会过来替叶才人量身,好划算秋天的新衣服。叶才人知道了,也总归有个心里头的准备。”红叶今天当值,和刚吃过早膳的叶如月禀报着事情。 现下叶如月对这些兴趣不大,听过就罢了。她更不甘心被傅见深的话就这么吊着胃口,是以叶如月皱着眉看了红叶半天,最终只道自己去书房待一会。红叶跟着,又被她留在屋子里头,“逼问”起来。 “昨天夜里,你都看清楚了?” 红叶点了点头,回答叶如月的问题,说,“是。” 她看叶如月对这事好奇得很,想知道又似乎不知怎么开口,便觉得有点明白那种忍不住想逗一逗她的心情。可到底她是宫女的身份,不可做那些无理的事。 “那你认出来了那两人的身份么?”叶如月又问道。 “叶才人认出来了?” “没有。”叶如月否认,再继续问红叶,“那,一开始那个人人下了水,是去取了什么东西?”她总觉得哪怕不是非常的明确,至少傅见深肯定清楚,他身边的人,大概也多少清楚一些相关的东西。 “奴婢也不知道,叶才人太高看奴婢了。”红叶笑着说道,“陛下昨晚应该和叶才人多少说到这些事情了吧,如果陛下并没有说,那奴婢也没有可能会知道。” 叶如月有点不相信,可似乎由不得她信不信,重点是,她在红叶这里依然套不出话,不得不放弃。耳边盘旋的依然是傅见深的那几句简单的话,想到这人的行为难免讨厌,叶如月皱了皱鼻子。 第40章 德妃 从芙蓉阁出去,穿过荷花池,往琼华殿去,中间要经过一个小花园。说是小花园,却只在边缘的这一圈种上了花草,中间空着一大圈仅是用琉璃这种特别材质筑起及脚踝高的如莲花形状的边缘界限。 每次要经过这边的时候,叶如月自觉不自觉总会想要绕过这个地方,哪怕需要走更多的路。她总觉得这个地方看着很奇怪,哪怕别人全然不似有这样的感受,可叶如月就是认为它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因而并不想从它中间穿过去。 杏儿端着一盅糖蒸酥酪送到房间,见叶如月站在窗边,便对着她的背影道,“小姐,厨下做了酥酪,小姐早上也没吃太多东西,多少吃一些吧。” 叶如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杏儿将东西摆到她面前,又继续絮叨着,“小姐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一走。奴婢方才听说,董充仪这会儿正在跳舞呢。” “跳舞?” “小姐也知道,近日都在传南边有郡县又闹起旱灾来了。往年也总有这般情况,只是奴婢听说董充仪往年也是一样,都要在宫里头替那些受灾的百姓跳舞祈福的。后来,陛下便命人在秋阑宫修了那个小花园。” 叶如月觉得自己这么想很不对,可是在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就冒出来了传说中跳大神那样的场景。事实上,应该说,别人有这份心意,总是好的。至于别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在做这件事,像她这样连装模作样都没有的人,似乎也不太好过多的评价。 给了自己一个十分明确的立场定位之后,叶如月也未见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只几不可见点了点头,而后安心吃东西,想着别的事。 盛夏的炎热一日较着一日逐渐褪去了,天气的转变令人无法忽视时间的流逝。 傅见深后来还曾在半夜约过叶如月好几次去散步,却又无一不是没有任何的解释与说明,叶如月只能多看多想,独自细细琢磨。傅见深的不避讳,也让她感受到了更多的东西。 近来叶如月觉着自己总是爱犯困,尤其是上午和用膳之后。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太闲了,加上用膳以后血往脑门涌自然就“饭”困了和季节的因素,于是越是喜欢找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自己做。 琴棋书画,没有那个天赋,叶如月觉得自己做不到样样精通,可摸一摸门道,多了解了解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她近来也在考虑,找工匠做副麻将出来,同样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杏儿在芙蓉阁里转了一圈,想找小太监小驴子,却始终没找到他人,问其他宫人,都说不清楚。这个时候,却见德妃的琼华殿内宫人来传话,道有事请叶如月过去一趟琼华殿,杏儿只得赶紧去书房禀报给叶如月听。 · 得了消息后的叶如月,便换了衣服带着红叶与杏儿到琼华殿去。当穿过了荷花池以后,叶如月、红叶和杏儿都看到远处的小花园内有人正在跳舞。 从上午听到这个事情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不算短的时间了,董静云还在这为灾区的百姓们跳舞祈福,不免叫叶如月惊讶。现在日头就算不似前阵子厉害,可这么跳上半天,身体能够受得了? 董静云是充仪,叶如月要从这儿过,便没法装作没看到直接绕过去,因而不得不上前去同她行礼。 走到近前,叶如月自然看得清楚董静云的模样,汗水早已打湿乌发,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有些发白,眼睛更是有些无神……叶如月觉得她这样铁定得出事,因而除了行礼请安外,到底还是劝了劝她。 “日头有些大,董充仪还是休息一会吧,别是自个的身体先垮了。” 叶如月的话与废话无异,她自己原本也没觉得董静云会听,只是不劝这一句,总觉得有种见死不救的感觉。可实际上,她又确实救不了也拦不住董静云。 “充仪无暇,奴婢便谢过叶才人的一片好意了。”叶如月的话音落下,董静云的大宫女已是走了过来,对着叶如月行了个礼便说了起来,“祈福之事须得诚心,不可懈怠,时辰不够也是不行的,若是无效,无疑白费了精力,只得专心些。充仪之前就交待过奴婢说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可上前打扰,想来充仪的这份心思,叶才人也是能够理解的。” 又看一眼脸上无什么表情,似乎正专注于自己在做的跳舞祈福这件事情的董静云,叶如月自没有其他话好说,只点了点头,越过董静云的大宫女,往琼华殿去。 走出去几步,她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更觉得这样的行为真是大胆疯狂又不顾一切。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对自己无条件狠得下心,确实是这宫里许多妃嫔的状态…… · 当在琼华殿外遇到许久没有见到过的何云落且何云落没有无视她反而走过来同她说话时,叶如月不免以为,自己出的这一趟门未免有些精彩。 实际上,何云落与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很不客气,一点都没有因为在叶如月身上吃过亏而有半点变弱的迹象。甚至,也不清楚她是如何这般有自信,比过去还更加不畏惧叶如月一丝一毫。 “叶才人,近来可还风光?”何云落的笑容看着很是阴森,对叶如月说道,语气之中不乏不善与轻蔑。 这样的态度,很难叫人不觉得奇怪。可叶如月想起了最开始被傅见深约去“散步”的那一天夜里,她以为那个身影非常的熟悉,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面前的人给她的感觉似乎有些过于一致。 能够让何云落这么有底气,想必她做下的那些事情,一定是“不得了”了。叶如月确实不能够暴露别的任何事情,否则,她很想对何云落说上一句——夜路走多了,是会碰上鬼的。 原本应该搭理何云落话的叶如月却并未搭理她,叶如月只是转过头,看向红叶而后问她,“七品的柔婉,遇着了五品的才人,却没有立刻请安,反倒先开口问气了话,咱们宫里头,有这样的规矩么?” 红叶摇头,“没有。”又继续补充,“宫里头的规矩,自然没有要学着目中无人这一条的,叶才人没有弄错。” 叶如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又转过去看着何云落,对她挑眉一笑,甚至歪了歪脑袋,俏皮可爱得紧。与此同时,在她身侧的红叶也做出了对于何云落来说,非常不俏皮、也不可爱的事…… 才因为叶如月无视了她而感到不爽快的何云落,见她神神叨叨和一个宫女说这些有的没的,便只觉得这人还是这般无用。先前仗着陛下,今日难不成还要仗着个宫女么? 她才冒出来这样的想法,就感觉有一人迅速到了她的面前,于是何云落下意识的往后退,仍是没有能够顶住。膝盖上传来一阵发麻感觉的同时也不受控制跪倒下去,眼看着要摔跤,她下意识两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形再抬头,却见叶如月也走到她的面前。 “原以为何柔婉不知道如何行礼的,可这瞧着,不是做得很好么?下次也该这样才是啊,否则不是又要叫别的人指点一回?”叶如月笑吟吟的,话却真的不是多么的好听,“到底咱们关系好着,指点指点自然不是问题,别人可就不知道乐意不乐意了的啊。”这样的嘲讽,似乎比把话说得直白更叫人心中积怨。 可是,叶如月早已经想明白。退一步不会是海阔天空,忍一时只会得寸进尺,真正咬人的狗真的是不叫的。那些爱吠的,总是更容易因为招了烦而被打死。 这个时候正好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茉莉因为注意到外边有些动静,走了出来,见叶如月已经到了,又看到跪在地上的何云落,便想着先请叶如月进去再说。却不想,德妃自己也跟着出来了殿外。 “这是怎么?” 德妃一出现,大宫女茉莉连忙行礼,她的视线从何云落身上扫过便落到了叶如月身上。叶如月也一起与她请安,而后才说,“德妃娘娘,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何柔婉刚记起了要怎么请安罢了。” “嗯,这样的事儿都能忘了,该多记一会才好。”德妃听起来很随意的一句话,却是不许何云落起身,要她在这儿一直跪着。可这些,对于叶如月来说,关系就不大了。 “叶才人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德妃转身往殿内走,叶如月也跟了上去。走出去几步后,她特意回头看了何云落一眼,与预想无异,正好撞上何云落的视线,任由那视线如何怨毒,亦不过丢给她一个所谓“胜利”的笑容。 第41章 整治 跟着德妃进了殿内,叶如月才发现这里还跪着两名小太监。她记起刚才何云落从殿内出来,身边除去宫女之外,身后也跟着一名神色略显慌张心惊的小太监,一时便猜测德妃命人请她来琼华殿大概是与这些小太监有关系了。 “坐吧。”德妃自己先坐下来了以后,才让叶如月坐下,又马上同她道,“长话短说,说不上多久,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芙蓉阁的这两名小太监,与其他宫人一起玩儿赌博,叫本宫撞见了。虽说本宫没有什么处置不得的,但到底他们是你宫里头的人,要说起来,也是你这个主子没有管教好,才会出了这种事。” “宫里头是什么情况且不说,但是宫里头就没有允许玩儿这些的。南边受着灾,董充仪也因为忧心灾民在尽自己的一份心意,可这些人,却很有闲情,好在是被本宫撞见的。要是叫别宫别殿的娘娘见着了……呵呵……至于这两个人该怎么处置,你自个领回去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就是。” 德妃一口气说了好些话,确实将话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教得非常的明白了。叶如月静静的听完,事情自很快就了解得七七八八。 自从上次被德妃罚跪之后,她们从未有过这么多交流——虽然没有交流才比较符合她们之间的身份差别,可这一次,德妃的态度若要进行比较,无疑是好了很多。哪怕,这不意味着她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 领着两个小太监从琼华殿出来,没得到德妃的允准,何云落还在那跪着,叶如月面带笑意,从她面前走过,却没有给她一个正眼。 虽则在琼华殿待的时间不长,但到底和何云落略有纠缠,等到叶如月重新从小花园经过,正好撞见董静云因体力不支而倒下的场景,那一刻的心情,唯有用太阳了dog来形容。 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撞见了,总不能当没看见,就这么走了吧?于是,叶如月不得不命宫人一起帮着董静云的宫女一起将她抬回华音殿,又命人去通知德妃,让那大宫女派人去请太医。 直到太医诊完脉,说董静云只是太过疲累,又因着天气太热略有些中暑,才会倒下了,叶如月才能够回了芙蓉阁。这中间的一番折腾,不能不叫人服了气。 她原本在心里头折腾了好一套领回两个小太监以后要怎么做的路子,想着回来便好好整治整治,反倒是因为董静云的事情闹得没了心情。 杏儿见叶如月满脸疲累,便询问她是否要休息。叶如月倒是想要满口答应,却总归管住了自己,并没有应声,而是吩咐杏儿将芙蓉阁的宫人都聚到正厅。 红叶虽则没有询问过叶如月的意思,但多观察两下,便大概明白了。正是因为明白了,反倒是令红叶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她没有特别设想过叶如月会怎么样去做,可潜意识里面,她是觉得这位叶才人许是罚一罚这两个小太监这事情可能就过去了,哪里会想到其实远不止如此。无论如何,不是什么不好的情况。 · 正厅还是过去的正厅,一样的摆设,一样的物件,可当芙蓉阁的宫人们齐齐跪了一地以后,便总叫他们觉得有些大不相同之处。 叶如月从里屋走出来,在上首坐着,杏儿早已叫人奉上了茶水,想着能让叶如月喝着提提醒也好。 从琼华殿带回来的两个小太监跪在最前面,先前因为董充仪的事情一闹,再则没有感受到叶如月对他们多在意,他们便略有所松懈了。又哪里知道,一转眼的功夫,他们便跪到了这儿,分明是要受罚。 过去,叶如月对芙蓉阁的宫人都算客气,没有过多少脾气不好的时候,只是向来也对宫人没有什么热情就是。不是看低谁的问题,仅是觉着对着宫人总归不大舒坦,何况她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待着,芙蓉阁的宫人只要没有幺蛾子她就没在意得那么多。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些宫人不少因着原主身体不好、瞧不见前路,便到其他各宫各殿去献殷勤而不管原主,叶如月对他们的印象与“好”字挨不上边。 等到今天,这么一出闹出来后,与其说叶如月不得不整治一下宫人,倒不如说她总算是对这些宫人上心了。 叶如月严肃着脸却慢悠悠喝着茶水,往下边跪着的人看过去,喝茶的顿了顿,道,“你们两个人,本事都不小啊。” 闷了口茶水,搁下茶盏,她才继续说,“在外头聚赌,被德妃娘娘撞见了,还被揪到了琼华殿跪着,这样光彩的事情还是头一回见。” 两个小太监听到叶如月这话显然越说越重,不免心慌意乱,赶紧求饶再说。不知是不是磕头磕得多了,当下儿是为自己求饶越是“咚咚咚”磕得响亮,一点儿都不心疼自己的脑袋。 “这会儿知道求饶有什么用呢?做错了求个饶便行了,那要宫规做什么?”叶如月轻描淡写,却无疑是直接将二人的希望掐灭,当下都是身子一下僵住,而后求饶得更加厉害。 依着宫规,像是这样聚赌被抓的,除了要罚三个月的俸禄之外,还得挨上三十大板才行。叶如月既然在这提到了宫规,那么毫无疑问,是要按照宫规来的。 这样的处罚,其实一点儿都不轻,足以可见这后宫里头对于聚赌这件事态度如何。对于叶如月来说,做错了事,按照规矩来是第一步,之后有没有其他的处罚,自然是看她的心情与想法。 “叶才人,小驴子和小五子只是一时被人诱惑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请叶才人手下留情,不要这般责备他们。他们肯定已经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 红叶刚将宫规里关于聚赌的一条背完给一众人听,叶如月处罚的话还没出口,反而是有小宫女也冒出来替两人求情了。 小宫女一冒了头,紧跟着数名宫人也一起替这两个小太监求起了情。这样的举动,反而触到了叶如月,叫她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身上更是较之前更加透着一股低气压。 “你们替他们两个求情,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这么着,他们该受什么罚,你们跟着一起受了,好显示显示你们的仗义,如何?” 见众人霎时间噤了声,叶如月垂眼,不忍讥笑,又下令道,“把这两人带下去,该挨的板子,一板子都不能少。要是叫我发现放水了,打得轻了,那只能叫那人也跟着一起受了。” 点了点其他宫人后,叶如月继续说,“你们也都到外边去,就在那儿站着,好好的看着,犯了宫规到底是怎么个下场。在这宫里头,有人在乎你们一个两个宫人吗?说出去,倒是都是喊着芙蓉阁的、叶才人的,丢的是谁的脸?我不好过,你们倒是想好过?” 也不觉得叶如月说这些话有多么的生气,可就是叫人听着瘆的慌。她不是震怒,甚至也没有多么愤怒,反而令人觉得,她只不过是自己要是因着谁受了气、受了罪,便要叫那人数倍还回来。 两个小太监被带了下去,其他宫人也都不得不听从吩咐站到了外头去看着。杏儿被叶如月遣去外边监督着,正厅内便剩下她与红叶两个。 无人言语的正厅内,不多时,便有外边宫人挨板子的声响传进来。其他宫人都不敢出声,而那两个小太监起先也是忍着没有喊叫。只是一板子接着一板子结结实实挨下去,伤口叠着伤口反复被抽打,惨叫声终于还是一同传进来了。 叶如月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疲累了,她却闭着眼,以手撑额,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在意这一切。 可红叶却知道,叫其他宫人当面看着别人被挨打,那种近乎能感觉到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时皮开肉绽的痛楚,足以令他们对叶如月从心底里产生畏惧。 尤其是,他们先前没有意识到,他们服侍的人远没有他们以为的好说话。正因如此,看似不复杂的举动,足以收获最好的震慑效果。 三十大板,一点儿都不少。等到消停了,杏儿进来通报,她却是哭得眼睛发红,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可怜那两个小太监。 “这两个人,芙蓉阁留不得。” 叶如月留下了这句话,便起身准备回里屋去休息了。杏儿本以为,罚过便是罚过了,也不曾想,竟然还要将人踢出去……不似红叶能够想得到这么多,她终究是因为这句话而惊吓,一时愣在原地,忘了跟上叶如月的脚步。 第42章 邀请 挨了板子,伤得甚重,没有人帮忙看伤,也没有好药可用,又被叶如月在这个时候赶了出去……出了芙蓉阁,能收留这两个人的地方,无疑是会让他们比做牛做马还要苦。 杏儿有些犹豫,她以为这样的惩处到底不轻,而两个人平时做事不大偷懒,现在闹到这个样子到底觉得可怜。因而,她想要去给他们两个送点药,可又怕要是给她家小姐知道了,要生气。 纠结大半天,最后杏儿也没有能够将这事情放下,等到夜深了,终究还是摸到这两人住的地方,留下了一瓶好药,叫他们保重,便又赶紧溜回自己的屋子。 没有点灯的屋子里,原该睡下了的叶如月却只坐在床头。红叶脚步很轻走到她的面前,声音压得很低,道,“杏儿已经回屋去了。” “那咱们走吧。”叶如月点头,起身也压低声音说道,而后便往屋外走。红叶跟在叶如月的身后,只是看她的眼神,悄然又生出新的变化。 才觉得杏儿前脚离开了,小驴子和小五子心里头还在想着这位姑姑也是心软得很,可有这么份心意,也不坏,后脚叶才人便到了。 两个人原本趴着躺在床上,见叶如月来了,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叶如月摆摆手,让他们躺着便可,两人便谢了恩典,继续趴着。 “这是上好的伤药,每日早晚用两回,伤口能好得快一些。”红叶将带来的药拿给了两个人,搁在他们床头,跟着对两人说,“明早你们就得离开这儿了,但是你们得记得,自己到底是替谁在办事的,若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自己也清楚。” 两个人皆是连连应声,叶如月也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做好了这件事情,往后自不必担心日子会过得差了。” 红叶看了叶如月一眼,等了一会,见她没有别的话了,才开始与小驴子和小五子两个人交待起别的事情来。 叶如月听着红叶一件一件的说,却只不过是在想,若能一切顺利便好了。 · 小驴子和小五子离开了芙蓉阁,杏儿也没有敢把自己给两人送过药的事情告诉叶如月。只是,也没有在叶如月面前为他们求情,甚至哪怕是多提上一句。 前一日晕倒的董静云,除去换来了傅见深去看她还换到了不少赏赐。她却并没有收下,反而和过去一般,用那些赏赐和傅见深换成了真金白银,再从自己库房里头拿出来一笔钱财添了进去,道是可以用于救灾,且无论如何都是一份心意。 因为董静云的举动,有不少妃嫔也与过去一样,纷纷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捐了些东西出来,以示自己同样有这份心意。 想在这件事情上抢了董静云的风头是没有可能的,只是,趁机借点光就很容易了。哪怕可能仅仅是让傅见深听一下她们的名,在她们看来都无疑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看到别的妃嫔动静不停,而自家小姐听说了也好似不知道这回事情一般,没有半分动作,杏儿又一次先替叶如月着急了。 “小姐,灾民们多可怜呐,别宫别殿的主子们也都和董充仪一样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奴婢觉着,咱们也可以捐一点,权当是一份心意了,小姐觉得呢?”杏儿或说是暗示,或说是提醒着正在看话本的叶如月。 习惯了杏儿这般喜欢战战兢兢想事情,叶如月正觉得书册子无聊,故意逗她,“那你觉着,应该怎么做,准备些什么?” 杏儿听了这话,倒真的认真的想了起来,盘算着哪些东西是可以拿出来的,哪些东西该留着放着,不能够动。 看她这么认真的样子,叶如月干脆收了书册子,托腮望着她。杏儿本来想得认真,可看到叶如月这般的表情,多少还是回过神,晓得她并不是真的有那个意思,一时间因为自己的误解而略感到窘迫。 “小姐……觉得没有必要么?”杏儿确定又不敢确定,小心问道。只是,她没有想到,叶如月的话一出口便是那么的“吓人”。 “可是你不认为,若是国库充盈,那么灾民定然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无须由我们来操心,若是国库空虚,那么即使咱们出这些银钱、出这些东西,也还是帮不了灾民什么么?” 叶如月的表情认真,杏儿却瞬间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差点没马上去捂住她面前这位小姐的嘴巴,生怕听到其他更恐怖的话。 明知道杏儿经不得这种话,叶如月恶趣味一发作,就只是无辜的看着杏儿,继续追问,“你觉得呢?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更是扭头去问红叶,“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红叶憋笑,点头,“叶才人说得很有道理。”叶如月满足又满意这个回答,杏儿却只能继续瞪着眼看着红叶,因为从红叶嘴巴里听到这样的附和而不可置信。她以为,红叶肯定比她更明白这样的话……真的不合适吧…… 杏儿晕乎了,也迷糊,更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被颠覆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家小姐的话是很有些道理的,可又还是感到不对劲。 叶如月逗了杏儿半天,最后却还是说,“首饰镯子什么的,选几样,便也当是凑一份心意吧。” 听到这话,杏儿一时没有反应及,愣了愣后,立刻又是,“啊?”失态得很。却见叶如月笑着摇头,重新拿了话本继续看了起来。 · 先时董静云在秋阑宫的小花园晕倒,正好叶如月经过遇着了,又等于是帮忙照顾了她,因而等到这天,董静云便上芙蓉阁来道谢了。 事实上,叶如月以为一个充仪亲自到她这个才人这儿来道谢,并不是那么的合适,尽管从当时的事情来看没有不对。 可终究,两个人是有身份差距的,而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无论她是什么心思,都铁定不能够当作没看见。 可若是又是为灾区跳舞祈福又是捐银钱这方面来看,叶如月以为董静云的行为就变得好理解多了。既然叫人看见的就是一个一心向善的模样,那便不会存在叫人拿捏住不知感恩把柄的机会。 “那一日,多谢叶才人出手相帮,否则不知会如何。”来道谢的董静云看起来十分和善,全程笑脸相待,声音也温和,更别说摆什么架子。 “这个是我命厨下做的核桃酥和云片糕,不知道合不合叶才人的口味。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但是希望叶才人能够收下了。” 董静云实在太过客气,这样的客气让叶如月觉得不是特别舒服。可即便如此,要应付起来,还是不担心出错,推辞与不必道谢、不敢受的话几乎是从嘴巴里面往外面蹦出去。 两个人这么来来去去客套话说了半天,最终是以叶如月将东西收下了,董静云道谢的目的达到了而作为了这个话题的结束。 等到最后,董静云才说,“过两日正好是我的生辰,我准备找几个姐妹一起在华音殿摆桌宴席吃饭喝酒聊天,德妃娘娘想来无暇,叶才人也一起来吧。” 叶如月应了下来,董静云彻底满意,这才又客气两句,怡然回了华音殿。待她走了,叶如月琢磨起她的话,却很在意那句,“德妃娘娘想来无暇”。 德妃有空还是没空,只取决于德妃想去和不想去,而从董静云嘴巴里面说出来,那就意味着是她想请德妃和不想请德妃的差别。 董静云与她重点强调了这么一句,便是想和她传达这么个讯息——那一天德妃娘娘不会出现。叶如月不得不继续琢磨,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德妃陈宜媛先前罚跪于她,跪到膝盖青紫,而后又抓了她的两个小太监,叫她宫里头失了两名宫人又拨了两个新的人进来了。至于新进来的小太监是谁的人,平常来说,自然都会认为是德妃的人。 德妃复仇者联盟? 叶如月敲敲自己的脑袋,觉得头疼得很。她确实挨了德妃的罚,芙蓉阁也失了两个用顺了的小太监,可她确实……没有和德妃交下什么深仇大恨啊……被强行拉进妇联的感觉,真的是非常不好。 没有关系才是最好的关系,叶如月暗自感慨,总觉得董静云做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用处。如果是德妃,以董静云这样的段数应当是搞不定她的吧。 “小姐,晚膳想吃什么?”正当叶如月想着这些的时候,仿佛忘记之前怎么被叶如月吓唬过的杏儿好声好气来讨问她晚膳的菜单。 叶如月抬眼看她,想了想,说,“辣子鸡。” 第43章 划算 “辣子鸡”三个字从叶如月嘴巴里面冒出来以后,杏儿除了一脸懵的看着她,依然只能够一脸懵的看着她。过去听到叶如月让厨下做所谓的“泡椒凤爪”的时候,杏儿也是这么个表情,不差分毫。 叶如月见到杏儿这么个表情,并不意外。其实她觉着,御厨应该是会做的这道菜的,只是如果是与她知道的并不一致的做法做出来,最终味道上也会有差异。 如果她希望能够吃到自己想吃的那种味道,就只能和之前的一些菜式一样,把做法一起写下来才行。因此,为了美食,叶如月必须自己动动手、动动脑,好好回想回想。 鸡胸肉只有肉炸不香脆,鸡翅骨头多,叶如月觉得还是鸡腿肉最为合适。备下白芝麻、红辣椒、花椒、葱姜蒜等一系列配料,腌好的鸡块炸上两道至香脆,再和着配料一起翻炒……叶如月看着自己写好的步骤,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想了许久,默默的在配料里加上了陈皮,总算满意。 厨下快要将晚膳准备好的时候,叶如月刚刚沐浴完毕。等到晚膳摆上桌,叶如月也顺利地坐到了圆木桌旁。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反而只剩下了正中一道香气四溢的辣子鸡。 叶如月还没开吃,越来越“无所顾忌”的傅见深不知是怎么摸到了芙蓉阁,又正好赶上了这么个好时机。他甚至也没有一句客套话,仿佛与叶如月熟络得很,进来膳厅后,一边笑着盯着叶如月看,一边走到桌边直接坐了下来。 “今天这是什么新菜式?”傅见深扫了眼桌面上摆着的两菜一汤,注意到了这道新菜,却仅仅是问,“又是这么两三个菜?” “南边还受着灾,别人尚且吃不上一口饱饭,妾又如何能够浪费粮食?”叶如月略有些呛又有些挑事般回了坐在她旁边的人的话,才吩咐宫人去取一副新的碗筷过来。 事实上,她早就是这么替自己安排了。即使是两菜一汤,一个人吃总归还是很多,她胃口并没有多么大,难免还是浪费,但比起摆满一桌子来说,好很多了。 她开始越来越习惯于这后宫里的生活,不是与其他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而是后宫里面的这样一种状态,可她自己说不上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她没有能够学会把傅见深看得更重一些,很奇怪,她觉得自己反而越来越把傅见深当作生活里面的点缀一样。 平时不会惦记着这个人,却习惯他的存在,不会抗拒这个人,可也谈不上多喜欢。和朋友的关系尚有些差距,可确实坦诚许多。 这种心态上的转变,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在一日又一日的无聊里面,她开始觉得,哪怕离不开这深宫,也希望自己不是为了任何别的人,而是仅仅为了自己好好的过。 也许,就算不做什么同样会被卷入争斗的漩涡里面,到底逃避无用,且无论怎样一天一天都要过,倒不如心态平和些,不要想得太多,更不必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大概是自有红叶帮忙处理一些事情以后,她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加上与傅见深之间的一些事……所以才能够滋生出这种略显幼稚却无比平静的心情。 “有道理。”傅见深附和叶如月的话,略想了想,便扭头交待郑安道,“有感于董充仪于灾民的一片赤诚心意,传朕旨意,自明日起,后宫妃嫔均衣食减半。” 郑安应了话,叶如月却没忍住笑了出来,过去觉得曾经连在朝堂上“耍流氓”都耍得放不开手脚的人,如今倒是玩得越来越娴熟了。大约过去也不是傅见深没这个功力,只是没有释放出来罢了。 一个国家、万千百姓都肩负在一个人身上,说压力不大,说不累,大概都是假的。可身在这个位置,倒是没有必要找什么借口,叶如月只希望,傅见深能真的做一个明君。 氛围始终轻松,那么两个人一起用膳自然也融洽而不尴尬。 “这个是什么?”刚尝了一口辣子鸡,觉得味道不错,傅见深却夹起辣子鸡里的一样配料,好奇的问叶如月。 切成了小条的橘黄色配料,叶如月斜了一眼,淡定的回答:“桔子皮皮。” 她的表情哪怕十分的淡定,却因为软萌的语调和方言说法,以致于傅见深并没有能够一下就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 叶如月不得不继续解释,“橘子……皮……” 傅见深:“……” · 继泡椒凤爪和辣子鸡之后,一再的好味道令傅见深主动提醒叶如月,若是下次再命厨下做了这些新鲜的吃食,务必要记得带他一份。叶如月没有什么好不肯的,自然应了他。 只是,临走之时,傅见深还特地吩咐了红叶命人去请太医来与她诊脉……这样的举动,总让人觉得是别有深意。 她近来没有觉得身体有任何的不适,虽然某位亲戚似乎没有准点出现,但是她是想着可能是最近的心情或者其他一些方面的影响……而傅见深的这么个举动,倒是令叶如月不得不往那个方面想想了。 太医诊脉,最终也没有诊出来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太医倒是说她身体变好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虚。尽管傅见深没有专门和她说明,可这个举动,到底是令叶如月开始将心理准备做好。 前一晚下令后宫妃嫔均衣食减半,没有影响到叶如月什么,倒是即将过生辰的董静云越发只能够低调从简了。然而,被董静云亲自邀请了的叶如月,却并没有如约赴宴。 叶如月未曾想过,德妃会在这一天派了身边的大宫女来芙蓉阁请她到琼华殿一坐。思量不过片刻,叶如月便应了那宫女的话,于是没有去董静云的寿宴,反而是来了琼华殿。 未曾有其他的妃嫔在,之后也没有其他人来,因而始终都仅有德妃陈宜媛和她叶如月两个人而已。 在这秋阑宫内发生的事情,从过去的种种迹象来看,至少如董静云做的这样的事情,陈宜媛不会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在叶如月面前提过哪怕是关于董静云一个字。 两盏清茶,一盘棋局,黑子白子,便几乎是陈宜媛请叶如月到了琼华殿至天黑之时的全部内容。闲暇时候,叶如月喜欢琢磨下棋,加上请了人专门教,便终究不会太烂,不至于被陈宜媛轻轻松松就杀个片甲不留。 两厢对峙间,天色暗了下来,棋局似乎也进入到了高|潮,只待分出个高下,便就此打住。于此时,不曾多言的陈宜媛才缓缓地开口。 “叶才人的棋艺,比本宫想的要好很多,应确实是好好琢磨研究过的。倒是不曾想,叶才人会真的来陪本宫下棋。” 不去董静云的寿宴是她早已决定好的事情,至于礼物,也已经送到了华音殿,而来琼华殿,仅仅是因为德妃派了人去请她而已。这不代表她站了德妃的队,相信德妃也是一样的想法。 “能够领教到德妃娘娘的棋艺,是妾的幸运和福气。”叶如月客气应答,德妃一笑便过,毫无意外,也没有要特意接话的意思。 轻笑着望向了叶如月,陈宜媛迟迟未落下手中执着的一枚黑子,反是与她道,“陛下近来对叶才人似乎很是上心,如此想来,叶才人应当不会是个无趣之人。” “却不知道,叶才人是否清楚,有些事情,在还没有走完最后一步以前,就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又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话题一转,却仿佛一脚就迈进另一个难以好好交流的氛围当中。叶如月觉得,她过去大概没有想过,这些话会是从德妃的嘴巴里面说出来。 傅见深翻妃嫔牌子的频率有越来越低的趋势,而这其中,又以去芙蓉阁的次数为最,哪怕未再升她品阶,德妃的话同样没有不对之处。 “谁又能够预见得了将来的事情,即便现在再风光,亦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倒不如趁着当下,多替自己划算划算。” 德妃手中的黑子终于落了下来,而同时她又从叶如月这儿摸了颗白子,替叶如月走了这最后一步——一步之后,白子起死回生,黑子反抗无力,已是定局。 听着德妃说这些话,再看她做这些事情,叶如月觉得……有点深奥……又觉得……#这个装逼我给十分#……尽管陈宜媛很认真的在暗示、在警告、在提醒,叶如月的心思,仍是无法放在这上面。 相比之下,她更加的想要研究清楚,为什么德妃能够想到可以走这一步,且只要走这一步就足以令白子起死回生……大概会比研究德妃的话更加的有意思些。 叶如月想,至少在琼华殿待了这许久的时间,董静云不会再想着把她往“德妃复仇者联盟”里面拉了吧。那么她听德妃念叨这么两句,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其实,这后宫里面,哪有那么多糊涂的人,只不过是有太多人,即使明白也宁愿不明白罢了。谁叫真相残酷伤人,而偏偏谁又都想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女主角。 第44章 肯定 “小产”之后的文书音身体一日一日慢慢调理好了,后宫的事务却始终有德妃与慧妃在担着,即便等到她身体恢复如初,权利始终没有顺利收回手中。好在尚且掌着凤印,才不至于失了威仪。 赵太后仍是沉寂,连带着淑妃赵寒秋都沉寂了不少,而随着夏天的过去,初秋到来,众人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有所习惯。只是,她们的沉寂,确实是令后宫太平了许多。 蒋慧很久都没有找过叶如月了,即便叶如月曾去探望她同样是被回绝而并没有能够见面。于是那次之后,叶如月也不再特地到玉泉宫去看蒋慧。 最近一段时间,蒋慧与杜新桃的关系好了起来。蒋慧觉着,相比于叶如月的蠢笨与拎不清,杜新桃实在要好许多,且最重要的是,叶如月实在帮不到她什么,可杜新桃给她的感觉则不一样。 与杜新桃聚在一起时,蒋慧也觉得很有话可以聊不会枯燥无味。譬如当下,杜新桃便在教她些在香囊上绣出精巧好看图案的小技巧,蒋慧听得很认真,可总觉得不是很明白。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杜新桃许是有些说累了,便笑着道,“这个慢慢来便好了,多试试才能够掌握到里头的巧思,且便如那句话说的,熟能生巧,蒋宝林这般聪明的人物,略花些功夫,定然便能够明白得了了。” 原是半天都没有弄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蒋慧,因为杜新桃的一番话而觉得顺心无比。即便杜新桃较她品阶高许多,蒋慧也觉得从她身上看不见架子,与她说话时分外温和又温柔,且整日笑眯眯的,看着就心情好。 “杜美人说得是,这事儿还是得多些耐心才好。”蒋慧认同了杜新桃的话,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一旁,更亲自替杜新桃倒了杯茶水,搁到她面前。 含笑的杜新桃客客气气喝了茶,似乎是无意之中想了起来这么一桩事情,问蒋慧说,“我记得,蒋宝林同叶才人关系也很不错吧。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不知道叶才人近日都在忙些什么,若是有空闲,倒不如一块儿坐在一处聊天喝茶。” 蒋慧闻言便不屑地笑了笑,劝起了杜新桃,“杜美人哪儿需要在意叶才人呢?过去确实是,以为叶才人不错的,真要和杜美人比起来,可实在差得太远了些。” 杜新桃但笑不语,蒋慧还在继续说着,“并不是非要说叶才人不好听的话,只是觉着,杜美人实在无须将她放在心里头。想来叶才人那样的性子,与杜美人也不大合得来。” “听蒋宝林这么说,总觉着叶才人……可是,近来陛下似乎越来越宠爱叶才人了,我这心里头,总是没法子当不知道。”杜新桃垂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笑了笑,略显苦涩,接着说,“我也记不清,有多久不曾见过陛下了。” 因着始终觉得自己不受陛下喜欢,曾经同样会掰着手指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陛下一面,到如今,早已不抱希望,蒋慧便不再有杜新桃这样的想法。只是,当从杜新桃这儿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依然令她觉得很不好受。 “陛下若是真的宠爱叶才人……”蒋慧嗫喏着,终是不想认同杜新桃的话,因而小声嘀咕着,“又如何会让她只个才人呢……” · 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叶如月拿着帕子擦着鼻子,一旁的杏儿已经关心地问她,“小姐身体不舒服么?怎么突然打喷嚏了?不如奴婢去请太医来给小姐好好的看一看么?” 叶如月抬眼,而杏儿的眼神过于热切,令她又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了。上个月和这个月,某位亲戚都没有来报道,而中间太医诊脉又未有问题,什么样的可能性最大,叶如月自己也想到了。 这么长一段时间,傅见深算着时候来芙蓉阁,却没有特别的措施,也没有赏赐避子汤……这样的做法,目的已明显之至。叶如月没有和傅见深特别聊过这件事,可他们似乎在这件事情上很容易就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不必专门去请太医。”一句话打破了杏儿的念头,只是叶如月自己难免考虑了一下,确实应该寻个好时候让太医瞧一瞧才是。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对于她来说,生活应该又要发生不小的变化吧。傅见深对于她来说不是那么的重要,可如果真的有一个新生命,对于她来说,却必然是十分重要的。 叶如月仅仅是觉得,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应当会愿意竭尽全部好好保护他也好好的呵护他。这大概能够让她觉得深宫生活不那么无聊与寂寞,也算是能够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人。 是以,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她就不会抗拒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与傅见深的关系反而不大。 “小姐,陛下让人过来传话,请你到明心殿去。” 叶如月正好隐隐约约想起了傅见深,便听到杏儿知会了她这么一句,只知自己总归得去,并无任何揣测目的为何的想法。她仅是点头答应,又由着杏儿等人服侍着梳妆换衣。 · 从芙蓉阁到明心殿的一路上,坐在轿辇内的叶如月,心里头总有一股直觉与预感,傅见深找她的事情,应当与她之前惦念着的事情是一样的。 出乎叶如月意料的是,除去傅见深外,明心殿内还有另一人在。观其眉眼,与傅见深有五六分相似,再度其穿着打扮与通身气度,感受这殿内氛围,叶如月便知这一位应该是传闻中的安宁长公主了。 叶如月甫一踏进明心殿内,安宁长公主便打量起了她。原以为会是个多么不一样的人,却并不是,样貌瞧着普通,不过清秀长相,着实称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色。 娇小倒确实娇小,一双眸子看着通透,可要……安宁长公主想到那一茬,觉得这身板未免略单薄了点,可想想自己母后当年的情况,又觉得无妨了。 “妾见过陛下,见过安宁长公主。”叶如月一一与两人请安,模样恭敬、礼仪周道,未有任何不妥当之处。 幸好,安宁长公主今天本就不是来“找茬”的。待傅见深免了叶如月的礼,便自来熟招呼了叶如月去她身边坐。 作为身份最低的人,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违背安宁长公主的话的立场,也没有这样的理由,于是,叶如月坐到了安宁长公主的旁边。 作为一个本身实际上偏向于慢热的人,面对自来熟的类型,总难免有些无力招架之感,尤其是当这个人还是身份了得的时候。 叶如月刚刚坐好,安宁长公主便二话不说抓起她的一只胳膊……而就在叶如月回神的瞬间,安宁长公主已经将手中扣上了叶如月的手腕——竟是替她诊脉。 一瞬间,叶如月的视线转向了傅见深,却看到傅见深冲她轻轻颔首,仅以眼神示意她无事、不必担心。叶如月却还是因为自己当下的“遭遇”而心绪不宁了。 安宁长公主亲自号了半天脉,表情不凝重,也不惊喜,或者更适合“没有什么起伏”这样的形容。唯一令人会生出些想法的,便是时间确实长了一些。 殿内没有人说话,宫人们俱都被遣退了,而突然被喊到明心殿又突然被长公主亲自号脉的叶如月在暗自抚慰自己的同时又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没想到,皇帝和长公主的关系这样的亲近。 安宁长公主终于把完了脉,她吁了口气似放松许多,继而扭头看着傅见深,一笑道,“恭喜阿见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傅见深也笑了起来。没有叶如月接话的份,她便收回了手,垂着头想,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管皇帝这么个叫法,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比她想的还要更亲近些。 叶如月几乎没有想过要去怀疑安宁长公主的话,可她真的听到这么个消息,又似乎没有任何以为可能会有的激动、不安,或者其他什么情绪。 “这么着,光有红叶应当不够,得再配个嬷嬷好生照顾着才行。”安宁长公主的话,傅见深同样没有怀疑,立刻便相信了,接着马上琢磨起了这些琐事,“御厨也可以多配上一个……” 安宁长公主看看在旁边坐着垂头不语的叶如月,似有所了然,便打算傅见深的话道,“这些事情不着急,你也不必考虑这么多这些事,到时候我会安排好的。” “近来有什么反应么?”安宁长公主和傅见深说完,终于又对叶如月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如月摇头,说,“什么反应都没有。”态度倒是一贯不卑不亢,同时也在想,如果真的是有了……可她确实没有任何的反应。除了最近口味似乎变了,很是偏好面食。 安宁长公主点点头,笑道,“也是好事,总比能折腾来得好。” 之后,安宁长公主没有给傅见深再开口的机会,而是不停在和叶如月交流。叶如月给与回应,并无任何的敷衍。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安宁长公主又命人送叶如月回去好好休息。 在叶如月走了之后,安宁长公主对着傅见深,反而显出了不满的神色。她略蹙着眉,低声问道,“怎么就选中了这个人?” “怎么了?” 安宁长公主摇摇头,似乎是把想说的话藏了起来,又笑了笑,说,“有些过于安静了。”未等傅见深回应,便再问,“你计划着什么时候将这事情公开?” 见自己的长姐不想要解释太多,傅见深没有继续追问,只道,“就这两天吧,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嗯。”与自己的想法无异,安宁长公主便仅是点头应了一声。可再看傅见深,想到叶如月,心里头总觉得不大舒坦。 · 即便回到芙蓉阁,叶如月仍是没有任何实感。她自己坐在房间里边,哪怕没有刻意去想,脑子里面还是只能够来回想着同一件事情。 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平坦坦的,感觉不到有什么不一样,更无法想法里面有新的生命正在挣扎着一点一点慢慢长大。 叶如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晕乎了,她又想,听说有了身孕的人,脾气可能大变。虽然没有觉得自己变得厉害,但确实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关系。她独自坐着,安安静静的想自己要不要请个太医来把把脉,再好好的确定一下。 念头一转,叶如月又是想起了傅见深和安宁长公主,两个人应当有很多别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大概她就是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 回到芙蓉阁以后,自己一个人呆着,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停不下来,而这样的胡思乱想,又漫无目的到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红叶和杏儿不知道在明心殿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当然,从叶如月的样子看起来至少没有任何坏事。有没有好事,则并不那么好判断。 “红叶姑姑,小姐一直在窗边坐着不动……”杏儿偷偷摸摸又看了眼叶如月在坐什么以后,弱弱的对着红叶说道。 哪怕不知道有什么事,要看出来叶如月不对劲,还是不难的。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至于这么呆呆坐在窗前,还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么? “那你去问问看,看看叶才人是怎么了?”红叶怂恿了杏儿一句,杏儿两眼盯着叶如月,却把这话当了真,就要往屋子里去。 见杏儿这是真的要去吵叶如月,红叶只好赶紧把她拉回来,说,“不知道是怎么着,还是在这儿候着吧,能知道的事儿迟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没必要知道。” 红叶打心底里对杏儿这傻劲更加服气,可也觉着,杏儿是真心对叶如月的。只是很多时候,光有真心并不够,甚至真心一样会成为拖累。 · 一直琢磨到最后,叶如月都没有决定命人去请太医到芙蓉阁来。比起再次确定这件事,叶如月更想先听听看傅见深的意思。 当天夜里,一如叶如月所想,傅见深还是来了芙蓉阁。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直到宫人统统退下,烛火也吹灭,黑暗之中,两个人并排躺着。 “安宁长公主,竟然还懂医术么?”叶如月闭目凝神,低声与傅见深交流。傅见深却在黑暗中睁着眼,扭头看着她的侧脸,哪怕,并不能够看得多么的清楚。 “嗯。” “白天在明心殿,安宁长公主的意思……”叶如月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接上了自己的话,“是说那件事情真的成了?” “嗯。” “那陛下怎么说?” “养好身子,安心养胎,不必担心,不必害怕。” 傅见深的话说得十分坚定,而这样的话,更像是早就琢磨好要怎么和叶如月说一样,仿佛早已料到自己会面对那么样的一个问题。 “一切都依陛下的意思。” 叶如月想了半晌,用这么一句话,作为自己的答复。一点都不担心也一点都不害怕,怎么想,她都觉得不大可能。 如今后宫确实算是风平浪静,但若是她有了身孕这个消息传出去了,事实上,分明是相当于投下了一颗□□的威力。 甚至,她有时候会觉得,哪怕只是个含糊不清、不可确定的消息,都足以轻轻松松便收获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风口浪尖,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大概她很快就能够体会得到了。 傅见深没有再说哈,叶如月便揣着自己的想法迷迷糊糊、晃晃悠悠被睡意俘虏。迷蒙之间,似乎有一只胳膊靠近了她,而不多时,一只大手也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叶如月转了个身,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 第二日一早,叶如月身体不适,傅见深命人去请太医来与她诊脉。不比永宁长公主那般的淡定,太医先是面色凝重,后又惊喜异常,连连道是大喜大喜。 于是,后宫这湖平静的水,终于还是被投下了一颗巨石,亦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顺利让这消息传遍了后宫,更是让后宫中几乎全部的人,都不敢轻易相信这件事。 第45章 贵嫔 叶如月有喜的事情确定下来,与她的意愿无关,日子在依然要过下去的同时总归还是出现了一些无可避免的变化。 傅见深往芙蓉阁内塞了两名有经验的老嬷嬷并着数名宫人,老嬷嬷都是长公主亲自挑选好送进宫里头来的,据说在照顾像她这样的经验很是丰富。叶如月仅仅是接受。 相比于日夜期盼而终于如愿以偿,却依然不淡定的杏儿,红叶只是如常将自己手里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所有人都退下了,傅见深也已经走了,屋子里剩下她们三个人,红叶微笑着安静站在一旁,杏儿则围在叶如月的身边说个没完没了。 虽然说不上有什么疲累的,但有个人在耳朵边这么喋喋不休,总是觉得不清净,叶如月只得开口让杏儿冷静一点儿。 揣摩着消息大概在后宫里头或快或慢传开了,没有了杏儿的聒噪,叶如月心里隐约萦绕的几分不真实感悄然褪去。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很多,甚至速度可能非常快…… 只是,无论有多少的心理建设与预想过的情况,当赵太后亲自到芙蓉阁来见叶如月的时候,并不仅仅是叶如月一个人感到了惊讶与意外的情绪。 赵太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过了,今日再见,依旧气势凌人却似乎较过去越有丝明显的阴毒。叶如月不好说自己看到赵太后的时候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可这确实是她的第一感受。 “你如今不比过去,赶紧起来罢。” 并没有阻止叶如月与她行礼的赵太后,居高临下到可以说是垂着眼以不屑的眼神在看着她。即便是在说这话,言语之中亦不乏冷淡与冷漠。赵太后越是这样,越是叫人糊涂于她出现在芙蓉阁。 赵太后人比过去瘦了一些,脸上倒是没有见有疤痕,想来是养护得不错。她身份尊贵,到了芙蓉阁也不只是大驾光临这么简单,因而事事都无须在意,想要怎么样便可以怎么样。 因前来的赵太后未给叶如月半点儿好脸色,是以与有喜应有的欢庆气氛不同,当下赵太后与叶如月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能够有什么笑脸相迎的场景。赵太后在厅中上首位置坐下来时,未得允准的叶如月只有站着的份。 许是有意这般叫叶如月难堪与为难,也许是想趁着这会功夫打量打量叶如月,至少对于赵太后来说,面前的人还过于陌生。除了陌生与弄不明白为什么是她之外,赵太后更好奇于叶如月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能够哄得皇帝认可于她。 正是因为过去对于叶如月的印象太浅,在得知到那么个消息的时候,赵太后才更加觉得诧异,想要见一见这个人。 若不是有皇后的事情在前面,赵太后不会觉得这个事情有怎么样,可既然前面有皇后的事情摆着,那必然是不同的。无论中间发生过任何事,都必然与算计、巧合、意外扯不上关系,而是来自于皇帝的默认或者说认可。 赵太后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叶如月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让人一眼就觉得讨厌的地方,也没有任何能让人觉得不错的地方。只是,到此为止,她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叶如月被赵太后看了这么半天,心里唯一的想法也不过是……或许太后觉得这么着能让她紧张或者有压力吧。所以,无视*好。 “你如今……”赵太后略想了想,才想起来似的,“只是个才人罢了,若要依着宫里头的规矩来说,无论是出身还是品阶,都总归差了那么点意思。” 赵太后话说得不大客气,更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将自己来芙蓉阁的目的摆到了明面上来,“若是你愿意,哀家可帮你与陛下说道说道……” 眼见着是赵太后先前看叶如月看得太久,才会叫皇后文书音在这个时候兀然进来还打断了她的话。虽则这一刻叶如月确实觉得,还好赵太后没有说出后面的那半句话。 “母后也在这,臣妾给母后请安。”文书音对着赵太后行了个礼,她出现以后,气氛就有所不同了,叶如月也从和赵太后一对一的模式变成了夹在赵太后与皇后中间的那个人。“母后也是关心叶才人吗?” 赵太后给文书音免礼,又点了点头,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便不得而知了。过去的文书音,在赵太后面前少有强势的时候,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在自己坐好了以后,文书音还拉着叶如月一起坐下来。不止如此,先前被她打断了的赵太后的话,原本就那么揭过去,应当是对三个人都比较好的。可是,文书音却特意将这一茬提了出来。 “进来的时候,似乎听到母后说要与陛下说什么?”文书音冲着赵太后柔柔一笑又说,“既然叶才人听得,那臣妾应该没有听不得的吧?” “皇后自然没有听不得,可叶才人没听着,皇后也没有听的必要。”面对叶如月时候的直入主题,在文书音出现之后,便被赵太后自己所颠覆了。 叶如月不禁暗暗思忖,赵太后不希望她腹中胎儿顺利出现在这个世界,而皇后并没有任何意见。可要是对比起来,赵太后先前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分明也是期待的。这样明显的态度差别,或许只是因为傅见深的态度不同而出现的转变。 对于文书音来说,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吧。叶如月以为,抛开其他一切基于文书音自身的想法,对于皇后来说,后宫里哪个妃嫔有了龙嗣,对她的地位影响真的没有那么大。 无外乎是这样的社会环境之下,无论是哪个妃嫔生下的孩子,最终都只能够喊皇后一声母后,自然意味着这个孩子其实名义上是属于皇后的。 不管多么不可思议或不可理解,这里的规矩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皇后自己看得开,不计较一时如何,那么自然不会过于在意。 可是,对于曾经用过非常笨拙的法子,急切得企图靠一点手段逼傅见深束手的皇后文书音,会能够这么去看待这件事情么?叶如月不得不在心里自问了一句,她依然没有办法也不想要真正相信任何一个人。 “母后既然这么说,臣妾也不好多问了。”文书音看起来确实从容,“光顾着同母后说话了,倒是差点忘了是过来看看叶才人的。”看向了叶如月之后,她继续问,“叶才人觉得如何?太医诊脉以后是怎么说的?” “回皇后娘娘,妾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太医说,一切都稳定,多加调养、放松一些就好了,还开了点养胎的汤药。” 文书音颔首,讲,“你如今可是精贵着,万万不可不看重自己也不可过于随性。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同本宫说,也别想着不敢开口就是。” 叶如月没有什么话好说,连连应是。 文书音跟着继续交待了叶如月些事宜,还老成的和叶如月说着孕吐之类的事,倒是把赵太后晾在了一边。唯一叫人觉得不大自在的,大约是文书音的一张脸看起来实在是幼龄,且她实际上不曾真正有过身孕吧。 被晾了半天,没有见赵太后脸上现出不喜的神色,倒是她的视线,始终在文书音和叶如月身上打转,没有闲着。正因为如此,整个正厅内,并无紧绷气氛,也不叫人觉得有任何明显的针锋相对之处。 在皇后文书音与叶如月无论真心与否说了好一会话后,傅见深的圣旨姗姗来迟,由郑安与郑乐两个人亲自送到了芙蓉阁。 经由郑安宣读过的圣旨被交到叶如月的手上,从五品才人到从三品贵嫔的跨越这一步迈得很大。赵太后和皇后文书音,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叶如月确实是知道少不得要走这一步,可她是始终觉得皇帝未免有些过于大方了。所谓步子迈得太大,还怕扯着了,没有事先通过气,总归还是超乎预想。 可,不要白不要,何况拒绝不了。 于是,芙蓉阁新添的嬷嬷、宫人,变得更加地名正言顺。圣旨与赏赐无一不是被留在这里,而在郑安与郑乐离开以后,赵太后与皇后也都先后离开芙蓉阁。 “恭喜小姐了!”杏儿看起来十分的高兴也十分的激动,仿佛是终于熬出了头那样的扬眉吐气,“连皇后娘娘都对小姐这么好,想来往后是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小姐了。”说罢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不知在幻想些什么。 叶如月与红叶对望一眼,最后都选择了不打破杏儿的这一份过于美好的幻想,只是招呼她将该办的事情先办完。 自叶如月有孕的消息传出去了之后,赵太后与皇后亲临芙蓉阁便只是一个开端而已。随之而来的,是众多妃嫔们纷纷踏入芙蓉阁,不知道也是好奇想要多看两眼叶如月和她的肚子,还是抱着其他什么想法。 未免自己变成动物园供以参观的动物那样,叶如月只是很“势力”地见过了德妃、沈修仪等人,而没有见其他一些低品阶的妃嫔。在这其中,蒋慧算是例外。却正因为见着了叶如月,蒋慧的心情反而更加不好了。 第46章 折腾 蒋慧从芙蓉阁出来,脸色一直很差,甚至整张脸都是僵着的。她没有回自己的秋水轩,反而是径自去了找她近来一直交好的杜新桃。 彼时,杜新桃正在替自己新栽种的两株兰花细细的浇水。兰花并不怎么好养,只是杜新桃可谓自小受到自己父亲的熏陶加上刻意的培养,反而能够将这件事情做得很好。两株兰花,至少当下看起来,都是生机勃勃的。 见蒋慧气鼓鼓的进来了,杜新桃满脸的好奇,问她,“怎么了?瞧着心情这般不好?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竟又惹你生气了?” 听到杜新桃这么样的几句话,蒋慧硬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蹙着眉问杜新桃道,“你莫不是还不晓得……叶才人,不是,叶贵嫔怀了龙嗣之事?” 杜新桃自然是清楚的,没道理满后宫的人都知道了这回事情而她还不知道,她也没有那么地不过问任何事情。更不要说昔日的叶才人,已经一跃成为了叶贵嫔。 这后宫里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依着皇帝陛下的喜好来的,而期间的一切,只要被框定在允准的范围内,不过是他想要怎样就怎样。 确实,从才人到贵嫔的跨度很大,可先帝亦曾将一名美人直接升为了正二品的顺仪。真的要比较起来的话,他们的这一位皇帝陛下的行为怎么都说得过去。因为心里有数,哪怕不痛快、不甘心,杜新桃也清楚自己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应该去探望一遭叶贵嫔道声恭喜才是。”杜新桃将心底的情绪掩饰得很好,没有在蒋慧面前表露半分。她反倒是看起来没有半分介怀,轻轻巧巧说出的便是替叶如月高兴的话。 蒋慧闻言,忙阻止了杜新桃,说,“杜美人可是别去的好,”急声劝过了一句,也怕自己说得过了,便略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我便是才从怡景宫回来的。” “去同叶贵嫔贺喜过了?”杜新桃好奇的望着蒋慧,蒋慧点头,还是劝她,“杜美人真的没有必要去的,且不说能不能见得上那一面,就是真的见着了又如何?” 这话说着说着,就只见蒋慧脸上出现了讥讽的表情同杜新桃说着自己的遭遇,连带着一堆又一堆的控诉不停往外面冒。 “杜美人且说一说,虽则这段时间,两个人走得不那么近了,但到底以前我也是真心替她着想过的,倒是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往常不过是觉着,或许我帮不上她什么,现如今,无论是傻人有傻福也好,还是走了好运也罢,总归是彻彻底底入了陛下的眼了,竟就这么着!” “若是不见我也就不见算了,偏生还是特地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摆足了架子,一脸要我好看的模样。”蒋慧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是去恭喜的,又不是去坏事,怎么就遭了这样的待遇了?说到底,还是人家日子好了,像我这样的,人家已经不稀罕了。” 杜新桃听蒋慧说了许多,只是耐心的听也不特意插话。只是心里头总归没有多少的认同,对于叶如月的行为,杜新桃以为,虽然听着有些过分——过分的点在于没有多给蒋慧留上些面子,但是对于像蒋慧这样的人,交付真心才是错。 “确实,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叶贵嫔便是宫里头独一份的。先前皇后娘娘因为那样的原因丢了龙嗣,想来陛下心里头也是心疼得很的,如今能够给叶贵嫔这般待遇,无疑也很看重叶贵嫔腹中的龙子,定也是要保护得妥妥当当,不可出现任何意外。”等到蒋慧终于倾诉完毕,杜新桃才同她说道。 听杜新桃言语之中同样有偏帮叶如月的意思,蒋慧嗫喏了一下,终究觉得不大敢直接指责面前的人。可她心里头的委屈也抹不去,便只能够说,“我只晓得,若是杜美人,定然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你能这么想,我还是顶开心的。”不意蒋慧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杜新桃只得笑着回应了她。 · 在赵太后与文皇后似乎相继迈出了第一步又相继沉默下去时,后宫的妃嫔们除了因为叶如月的“飞升”而感觉到恍然冒出了一位“劲敌”外,更多的还是私下里一些动作,没有掀起多少的波澜。原本最应该会为了腹中胎儿安安分分的叶如月,反而不是如此。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开始的蒋慧,到后来的何柔婉,再到下边的一些宫人以及其他一些品阶较叶如月低的妃嫔们,无一不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叶如月的“目中无人”与刁难。 如果说,在被升为贵嫔之前的叶如月还是相对和善且无害或者说没有多少本事的,那么成为了贵嫔、腹中有了龙嗣的叶如月,则变得异常的嚣张。这一股嚣张的劲头,任何一个品阶比她低的妃嫔都可以或多或少感受得出来,而她对于品阶更高的妃嫔,也是异常努力的不断在示好。 性格大变的叶如月,令不少人都觉得惊吓与惊恐,也觉得不真实。可真的感受过了以后,却令众人都一致认为,这一位是真的嚣张、狂妄,仗着自己肚子里头的宝贝,恨不得踩到所有人头上。偏偏因为陛下的袒护与宠爱,令人轻易不敢动她。 最让众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大约还是那一回有个小宫女只不过是不小心碰了叶如月的手臂一下,叶如月便觉得身体不舒服,硬是命人去请了太医与她诊脉。陛下知晓了这件事情后,直接将那宫女打发去了浣衣局,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有问过。 自从发生过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许多妃嫔都放弃了巴结或者讨好叶如月的想法,而品阶高一些的妃嫔,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乐意与她走得亲近了。 对此并无任何意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叶如月,倒是觉得这样比过去要痛快许多,至少不是那么束手束脚,也不是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毕竟,肆意洒脱的生活肯定比小心翼翼的日子好过许多。 唯一不令人愉快的,是在经历过最初的平顺之后,紧接着的一系列孕期反应。除去孕吐,她还时常会想要吃一些这样那样的东西,即便有御厨伺候着,可吃了吐、吐了不想再吃的循环并没有任何能够叫人好受些的办法。 被折腾得惨了,叶如月反而消瘦了些,要不是这样的反应确确实实是怀有身孕的人才会出现,她会觉得自己只是得了厌食症而已。 在叶如月被折腾得几乎走不出怡景宫的时候,天气还是如常一天又一天慢慢的凉了下来。等到中秋过后,大约是九月初,依着往年惯例,皇帝都率臣子会出宫狩猎,其中自然也会有妃嫔能够随行。与皇帝少有的能够独处且展示自己的机会,历来是叫许多的妃嫔眼红的。 这事情和叶如月没有多少关系,可对于别的妃嫔则不同。作为将门出身的顾云曦,历来都是被皇帝带着去狩猎其中的一员。是以,和其他的妃嫔大约是有些不一样,她早早的就开始了准备狩猎出行。 “叫姑姑来,是因着我寻思着差不多也该准备骑马装了,有些想法想要和姑姑说一说。”将掌着御衣局的人物喊到了自己宫里头,顾云曦十分的客气,态度更是十分的好。 顾云曦口中的这一位姑姑即便被赐座,亦只敢坐在了矮凳的边缘,并不敢逾矩,笑着回答顾云曦的话,说,“顾贵仪无须如此,御衣局原便是为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并各位主子们办事的,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数着日子算起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近来并不怎么忙碌,想来顾贵仪无论吩咐什么都还是赶得及的。” 顾云曦听事情不用担心,心情自然就跟着好,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同这位姑姑说了起来。将细节都讨论过之后,这位姑姑还帮着顾云曦量了一下尺寸,好叫衣服到时候能做得更合身一些。 也是正当宫人们帮着顾云曦量着尺寸之时,好几只大马蜂结着伴从窗户外边飞了进来。起初谁也没有注意,而那几只马蜂更是直奔着顾云曦就去了,等到了她眼前的时候,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附近有什么大虫子之类的存在。 顾云曦无端端被冒出来的几只大家伙吓了一大跳,立时便尖叫失声了。可因为她的慌张与错乱,反而刺激到了这几只马蜂,越是朝着她飞过去。 宫人们一时间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个身手尚且算是敏捷的小太监,火速取下自己的帽子便挥舞着将那几只马蜂从顾云曦身边赶走了。跟着,有人将顾云曦带离了那个屋子,便算是没了关系。 顾云曦既然是将门之女,自然是有些身手的,可很遗憾的是她同样有弱点,这弱点无疑就是吓得她几乎不能动弹的马蜂了。小时候被狠狠的蛰过,且严重到差点丢了性命,这阴影便留到了现在都没能够消除。 因而,从那屋子里逃出来之后,直到几只马蜂都被弄死了宫人们才一起从屋子里出来了,顾云曦才算是彻底恢复了镇定。 “方才是你救了我?”顾云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人,无论如何,这个小太监扑到她面前替她挡了一回,她就没道理不谢一谢。 垂着脑袋的小太监点了点头,又说都是应该做的并不敢邀功,便听到顾云曦再问了一句她的名字。小太监没有了法子,只能够回答,“奴才叫小驴子。” “你以后在藏香阁做事罢。”对着小驴子说完了,顾云曦又转向另一边,道,“姑姑,能放人么?”顾云曦想了想,还是提出来这么个要求。 “顾贵仪开口,自然没有不放人的,只是……”那姑姑趴在顾云曦耳边,说了两句话,顾云曦听得一脸恍然大悟,却笑道,“无妨,谁能没有犯半点错的时候呢?给一个重新表现的机会也是应该的。” 御衣局的姑姑无法,只得顺从的应了一声“是”。 第47章 异样 哪怕到了中秋节逼近的时候,叶如月的情况也没有多少好转,依旧是被折腾着。只是,饮食上的调节让她先前“吃了吐”的情况有所好转。即使没有好到哪儿去,可就算是缓解了一点,也会好受许多。 中秋节的临近,也让宫里头忙碌起中秋宴这一桩事情来。因为是到了赏菊吃蟹的季节,因而通常情况下,中秋宴便是以这两样作为主要内容来进行安排布置,将进贡到宫里头新鲜而肥美的大闸蟹作为宴席的主要食材。 对于别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次美食盛宴,可碍于叶如月自己的身体原因,她并没有办法和大家都吃得一样。也因为是中秋宴席,图的是团聚、团圆,自然容不得叶如月缺席,与此同时,赵太后更是专门吩咐御膳房为叶如月单独准备一份合适的吃食。 中秋宴席的这天,叶如月和之前相比没有吐得那么厉害,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比较好一些。换好衣服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面的那个好不容易长了肉又瘦了回去且瘦得过分的人,并不是那么的顺眼。 无论外边再怎么多风风雨雨,叶如月始终希望至少待在芙蓉阁里,她还是能够专心、专注于自己本身的诸多事情。她想要尽可能的养好身体,至少不应该那么瘦,可惜有些事与愿违。虽然老嬷嬷都说没有关系,但每次看着铜镜里面下巴尖尖的那张脸,还是觉得有点肉比较好。 宫里头有些日子没有这么热闹的场合了,妃嫔们再次聚在一处的时候,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也并不见得有那么多的变化。这是对于其他人而言。对于叶如月来说,至少在位置上、别人对她的态度上,就确实变化很大。 蛮横与傲慢之名在外,若是谦虚客套反而不对了,是以叶如月被宫女引着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之后,发现旁边坐着个董静云,倒是干脆连打了声招呼都嗑药直接免了。 在叶如月的身后站着红叶与一名老嬷嬷,这两个人除去照顾她之外,也是为了避免遇着什么意外。至于杏儿,则是罕有的被叶如月留在芙蓉阁了。 被手头的事情耽误,傅见深便来得迟了些。待他入席之后,宴席才真正开始。赵太后同他交流不多,皇后文书音却与他很有话聊。两个人一面聊的时候,还会不时朝叶如月的方面看过来。 被两人不停递过来视线的叶如月,对着自己单独的那一份吃食,胃口却很是一般。再看别的妃嫔即便吃相都斯斯文文,却无疑是大快朵颐,吃得尽兴,难免更对自己面前摆着过分素淡的东西兴致缺缺。 “叶贵嫔,胃口不好么?怎么都不见动筷子的?”董静云挨着叶如月坐,这样的位置安排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便是没有胃口,也多少该吃一些才是。”董静云听着是好心好意在劝叶如月,未见她有半点儿不满或介怀先前叶如月去了见德妃而没有赴她生辰宴席。 “董充仪不必担心,我自个儿想吃什么、能吃多少,我自个总是有数的。”叶如月淡漠回应,也没有回给董静云一个笑脸,反倒莫名露出傲慢之色。即便如此,也没有妨碍董静云脸上挂着的笑意,她一点头,转过身去,不继续在叶如月的面前多嘴。 这当口,一道新的汤品被宫女送了上来,看到精致好看的汤盅里面盛着的青菜豆腐,再对比别人的蟹粉豆腐,这样的对比,未免有些过于惨烈。 在叶如月吃之前,她身后的老嬷嬷先替她试吃了一回,当着她的面确认过食物没有问题之后,才让叶如月安心的用。 这一刻叶如月却莫名只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于是抬了头,便不期然与傅见深两个人遥遥对望了一眼。实质上,离得不近,哪怕眼神好依然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这一瞬间的这个眼神,竟令叶如月感到了安心。 她不禁撇撇嘴,低头尝了口青菜豆腐汤……却惨得很,一下就反了胃。守在叶如月身后的嬷嬷与红叶见状,忙扶着叶如月出了殿内,免得影响了其他人。 “叶贵嫔要先回去休息么?” 看叶如月状态不大好,而这宴席也进行了一大半,红叶才试探着问了叶如月这么一句。这么吐过一场,叶如月很不舒服,连话也不想说,只是点头,红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进去与皇帝等人禀明情况。 老嬷嬷扶着叶如月站在廊下等红叶,天边挂着一轮玉盘圆月,于这静夜之中默默散发着自己的光辉。在明月的衬托下,星光黯淡至几乎看不见,却无碍于这美好的夜色。空气当中有桂花香飘荡,不浓烈也不浓郁,便不会过分甜腻,倒是叫人觉得沁人心脾。 红叶禀明了情况后很快回来了,轿辇也已经到了面前,叶如月上了轿辇,想了想,对红叶说,“想吃桂花糖藕和桂花糖糕了。” 听到叶如月的话,红叶反而是惊喜,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听过叶如月说自己想吃什么了,于是便笑着道,“好啊,回去奴婢便吩咐厨下记着明天一早便将这两样吃食做好。” · 杏儿一直在芙蓉阁等着叶如月回来,说不上焦心,可总归担心要出了什么事情。见叶如月回来了,也要先打量打量确定她没有事才放心。 知道叶如月不舒服,杏儿便连忙和红叶一起送她进去休息,伺候她洗漱好服侍她躺下,而后两个人一起退出了房间。 其实这会儿时辰还早着,叶如月休息了,杏儿不知道有无什么事情发生,只能拉着红叶追问。听说叶如月又吐过了一回以后,杏儿过往的担忧就再一次冒上心尖了。 “红叶姑姑,小姐这段时间又瘦回去好多,我……担心小姐的身子会撑不住……”杏儿是连叶如月身体十分不好的那段时间都在照顾她的,因而至少她自己觉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叶如月的身体情况了。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她很怕自家小姐的身子又给折腾坏了。 “有老嬷嬷们,还有太医们看着,不用这般担心。连太医都说,一切都正常,你不用想那么多。叶贵嫔说,明儿个想吃桂花糖藕和桂花糖糕,我该先去吩咐厨下一声,免得明天忘记了。”红叶劝着杏儿,又想起来叶如月交待的这一茬事情便要往厨下去。 “过去小姐倒是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杏儿接话道,想起红叶曾说叶如月晚上没吃多少东西,便再问她,“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醒,到时候会不会饿,要么还是让厨下做些宵夜备着吧?到时候小姐醒了要是肚子饿,正好有得吃。” 红叶无可无不可,何况这样更周道一些,便只是对着杏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 叶如月睡醒一觉的时候,肚子里愈空空如也,便更感觉到几分饿。她醒来的时候也没有多么晚,杏儿守着她,看到叶如月醒了,见她伸了手,忙扶着她坐了起来。 “小姐休息得好么?饿不饿?奴婢让厨下备了点吃食,小姐要是饿的话,要么看着吃一些?” 杏儿一溜的话出来,叶如月只抓住了有吃的这个重点便应了声好。让老嬷嬷看顾好叶如月,杏儿便去了厨下帮叶如月端些吃食过来。 等着杏儿从厨下来回的功夫,叶如月也已经洗漱好了。桌面上摆着一份千层饼,一盅红枣花生汤,吃食虽然简单,但是叶如月这么看着还算是有一点胃口,倒是比没有食欲要好许多。 千层饼做得很香又不怎么油腻,叶如月便就顺顺利利用了,也没有任何觉得不舒服的。转向旁边的红枣花生汤的时候,她端着瓷勺正准备喝汤,便感觉闻到了一股怪味。 在吃食当中出现这种味道,其实是很奇怪的。大概是有身孕的缘故,叶如月的嗅觉变得较平时灵敏许多,因而她很容易就闻出来了,这是草木灰的气味。大概就像是,将什么烧完了以后往汤汤水水里面一搅合,盖不住的那种味道。 别的人大概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可要是杏儿做出来的,叶如月不会觉得多么奇怪或者惊讶。 她近段时间身体情况确实说不上多好,可太医说没有关系,还觉得无法放心的除了杏儿也不会有别人了。其他都好说,可惜杏儿最容易受人唆使,那么做出点离奇事情,真的不奇怪。 眼巴巴看着叶如月就要喝下那红枣花生汤,却听得她吧嗒一下将瓷勺搁下连脸色都变得不那么好,杏儿心里头也跟着一个咯噔。 “这东西能喝么?”叶如月斜着眼看杏儿,直接质问了她这么一句。 杏儿一时慌张,却又强做镇定,眼睛下意识就瞪了起来,说,“小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仿佛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叶如月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抿了抿唇,却收回视线不再看杏儿,只道,“你往里头放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头清楚。” 老嬷嬷在一旁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刚刚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会儿再上前看看,多注意了一下便发现确实有些异样的味道。 这味道她倒是更熟悉些,分明就是什么符咒之类的烧成灰搁到了里头。一时间,老嬷嬷既因自己的失职而惭愧,又反省自己不该掉以轻心,竟差点儿着了旁人的道。只是在这里,并没有她发话的份。 “小姐……你在说什么……”杏儿心里开始恐慌,却还是不松口,并不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不对或者不应该的事情。她咬牙,两手却习惯性开始绞着自己的裙摆。 正好是红叶过来和杏儿交换休息的时间,撞着这么一幕,她没弄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便不好说话。只是瞧着,该是杏儿出了事。 叶如月看到红叶来了,倒是觉得轻松,便直接与红叶说道,“红叶姑姑,麻烦你辛苦一些,带杏儿到隔壁去,好好的问一问她为什么要在这汤里面放那些个符又咒的。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又是谁给她的,都一一的、好好的问清楚不要错漏了。” 红叶听得恍然,反观杏儿,则是一下子就两腿发软,几乎立不住了。 第48章 审问 审问杏儿对于叶如月来说,并不是难事。无外乎是因为杏儿对原主无论如何,终究是真心的。虽则这份真心,轻易就叫人给利用了。若是知晓自己犯错,杏儿只会更加老实的摊牌。是以,对于红叶来说,叫杏儿知道她错了,便是第一步该做的事情。 叶如月醒来,没能填饱肚子,心情终是有些闷。老嬷嬷瞧了,赶忙吩咐厨下去准备一点吃食叫快些送过来。红叶就在隔壁屋子里头与杏儿一五一十对峙,叶如月却没有多期待结果,只昏昏沉沉间有些百无聊赖。 原主尚且在这后宫之中如同不存在般时,杏儿就已经被这个人掌控了,那么,事情就变得好分析了一些。 其一,如若那个人颇有权势,那么既然连她身边都等于埋了“眼线”,其他各宫各殿自不必多说,后宫里头能做到这一步的人,无非皇帝、太后以及存在一点可能性的皇后。其二,如若那个人单单针对叶如月一个,那么无疑是与叶如月原就有交集,了解叶如月,也了解杏儿,才会容易一些。 却也还存在一种可能性是,一开始杏儿被某个人所掌控,后来又被当作筹码,“卖”给了这后宫里头别个拥有更高地位的人。 但无论如何,真相都不会这么快就被轻易的揭开,却也切切实实更近了一步。 红叶审完了杏儿再从隔壁屋子出来的时候,叶如月吃过些东西歇了会又继续睡了。她便只是在外间如往常那般守着,没有去打扰。想到杏儿方才得知自己做的事情多么离谱时几乎崩溃的模样,红叶反倒同情不起来,若是真把叶贵嫔给害了,那才是后悔都没地儿。 · 叶如月再醒来的时候,不似往常还有杏儿抢着要服侍她,唯有红叶立在床边候着。她不着急起床,只先听红叶将昨晚的事情一一说与她听了回,也没有太多的评价,只道,“既然昨夜请了御医,那今日不去请安应该也无什么事。”又笑,“困得厉害,想多睡上一会。” “那娘娘先睡着,奴婢去安排一下。”红叶同样是笑,两个人都不见多么在意杏儿的事情,甚至对那么一个结果,都没有给与太多的评价或者是评论。 重新闭了眼仍是躺在床榻上,叶如月则开始理清着自己心里头的诸多乱七八糟的信息,到底没有重新睡着。杏儿便是在这个时候摸进来的。 大约是听到了红叶与下面的人安排事情,杏儿便知道叶如月这是醒了,心里头惶惶恐恐,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走到了里间,径自在床榻旁“扑通”一声已经跪在了叶如月的面前,再接着,啜泣声响起在了叶如月耳边。 她躺在床上,下头跪着一个嘤嘤的哭,叶如月可不觉得这画面好看。再说得不好听一些,她还没死呢,要这么着么?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过于恶意了些,叶如月心中略微叹气,便睁眼自顾自坐了起来。 对于杏儿这样的,许便是那般,不必责罚甚至不必打骂又或者多说她几个字,她自己就说不得先把自己给自责死。譬如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叶如月确实并不曾说过杏儿半个字重话,而杏儿这般模样,已似遭受了大罪。 许是因心中的歉疚与懊悔,杏儿瞧着是一夜未睡的模样,眼下青黑一片不说,神色更是憔悴不堪,又有些蓬头垢面的模样,总归是怎么瞧怎么狼狈。对着叶如月,杏儿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来,因而便一遍跟着一遍的哭着喊小姐,不住冲着叶如月的方向磕头,再多半个字也是说不出口。 “下去吧,好好梳洗一番,用些东西,再好好睡一觉。错是错了,但你知错,我便没有多余想说的话。这么多年在宫里头,你对是我什么心,我自己心里头有数,不必说些个废话。这般哭哭啼啼,倒闹得我心情不好了,没什么意思。” 叶如月看看杏儿当下的这一幅样子,也没想还要多说些其他的话,该说的红叶都说过了,她不必重复一遍,何况这些话不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效果反而更好。因是如此,叶如月便只是半劝慰了杏儿几句。 这么一席话,惹得杏儿越是呜咽着哭得厉害,又只差没有磕破了头来表忠心了。外头红叶听着动静,适时走了进来,便去拉杏儿起来,道,“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你这般又是何必呢?娘娘如今身子重也须得时时心情好,才对胎儿更好,哪里能够总是瞧这样的画面?”又是半拉半拽送了杏儿出去,叫两个丫鬟扶着下去洗漱休息了。 红叶再回到里间,见叶如月未重新躺下,便问道,“娘娘可是要起身?”叶如月点了点头,她再出去让人进来伺候叶如月梳洗。 · 傅见深到芙蓉阁的时候,叶如月正窝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薄毯,一面看书一面怡然听着下头的乐师弹琴奏乐,未见被任何事情影响了情绪的模样。 看到了傅见深,叶如月原是想起身行礼的,看到傅见深的手势,便顺势躺了回去,只笑着道,“谢陛下恩典。”不见半分客气。 傅见深却也不与她在这上头多计较,总归更无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他也不坐,便就立在那美人榻旁,道,“昨夜请过御医了?” 叶如月看他一眼,见傅见深站着,又本就身量长,这么仰头看着总感觉是被巨大的黑影所笼罩,因而是不大喜欢,就下了美人榻,同样站起来。 “红叶不是应当与陛下说了么,陛下又再巴巴跑来问妾一遍是何必?”哪怕站起身,还是要较傅见深矮不少,因而叶如月一向不喜欢站得离傅见深太近,反倒是傅见深自己逼过来。 “说什么了?” 尚且不知具体情况的傅见深,见叶如月这样,颇有教训她的冲动。若非是知她近日来都受苦受累得厉害,傅见深觉得自己肯定忍不了。红叶虽是他派过来照顾叶如月的,但不意味着他什么都能时时刻刻清楚,何况他曾允诺过红叶归她管、听她的,倒好似他说的都是空话般。 叶如月又看他,傅见深的样子看起来不是故意逗她或者打趣,她便愣了愣,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也不晓得是不是“一孕傻三年”初现征兆。 傅见深却没多余的话,只让叶如月重新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给她重新盖上了薄毯,说,“朕问红叶便是。”才命人去将红叶喊过来。 叶如月没说什么,傅见深将她方才看的书册子拿起,稍微翻了两页,便蹙眉略转过脸对着叶如月道,“你整日便给朕的孩子看这个?” “陛下应当说,妾开心便好。”叶如月面不改色,将傅见深手中的话本收回来。她看的又不是里头那些个巫山*、翻云覆雨、暮雨朝云的部分,是深度深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