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柯南]刺桐之歌》 第1章 雨中的伊始 在西太平洋的小岛上,夏日的骤雨总是毫无预兆的降临。刚刚还湛蓝如洗的天空,在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漆黑的乌云所占满。狂风卷着钢珠一般的雨滴打在了地面,棕榈树宽厚的枝叶在雨滴的侵袭下沙沙作响。 在树丛的包围中有一所小小的庭院,屋檐上振翅欲飞的狮子雕刻在雨水常年的侵蚀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虽然时值正午,但因为暴雨带来的阴暗天气,庭院内的房屋里已经亮起了灯光。在大雨的冲刷下变得模糊的玻璃窗上,隐隐透出了三个对坐的影子。 “纯子,你是认真的吗?”一个老者的声音传了出来,音量虽然不大,但仍旧能够听出话语中的不可置信,“就算你要离开,至少也要带着孩子一起去吧?她们还那么小,离开了你的话……” “父亲,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虽然这样对奈绪和奈津来说很残忍,但艾维不希望我带着孩子和他一起走。”一个明显哭过的女声打断了老者的话,“浩平已经去世两年了,在这两年里我为这个家做得还不够多吗?我才三十岁啊,难道要我守一辈子寡吗?” “可是纯子!!”老者提高了音量,躁动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奈津才三岁,奈绪也才五岁啊!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父亲已经很可怜了,难道你让她们连母亲也失去吗?!”老者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至少……至少也要带奈津……” “让她走吧,老头子。”房间内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妇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且理智,“纯子还年轻,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奈绪和奈津的话,有我这把老骨头来照顾就行了。就算时间不长,也总能坚持到她们成年的时候。”老妇站起身拉开了房间内的纸门,看着门内神龛里的小相框低喃了起来。像是回忆,又像是感慨:“就算没有这个不知‘母亲’为何物的生身之人,她们也会比任何人都出色的活着。别忘了,她们是浩平的女儿、我的孙女啊……” “她们的赡养费,我会按时寄来的。”片刻的寂静之后,少妇止住了哭泣。她跪坐在地上对老妇和老者行了一礼,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谢谢您的理解,母亲。” “母亲这两个字就不必了。”老妇转过头来,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从现在开始,你只有叫我‘早乙女夫人’的资格。” 雨越下越大,屋内的交谈已经听不清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窗户上的人影从三人变成了两人,那位少妇已经离去。 在窗外的屋檐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她的头埋在了双臂中,脚下的木质走廊已经聚积了一个小小的水洼。她的背部轻轻抖动着,紧紧咬住的嘴唇中溢出了破碎的字句。但这声音还没有飘出,就淹没在了漫天的雨声之中。 “妈妈……” 第2章 路遇金发男孩 有些人、有些事,都会在不经意中改变。 有一些人,在时过境迁后会有些怀念; 但又有一些事,即使为改变它而撞得鲜血淋漓,也不会有任何留恋。 ——早乙女奈绪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个被棕榈树包围的小庭院,曾经也有过热闹祥和的日子。但这一切,却在两年前的一场热带风暴中改变了。家里的主心骨、温柔健硕的中年男子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海难中丧失了生命,抛下了两个年幼的女儿;而两年后的今天,支撑着两个女孩的母亲,因无法忍受贫苦的生活而远嫁美国,也离开了二人的世界。只留下了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与两个女孩相依为命。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年,原本步入正规的生活,又被一件即使现在不发生、将来也会发生的事件改变了。 两年前那个躲在屋檐下哭泣的小女孩,早乙女家的长孙女——早乙女奈绪已经在今年进入了小学,原本性情活泼的她因为母亲的出走而变得日渐阴沉了起来。两位老人原本认为与同龄的孩子相处会使她有所改变,但殊不知即使是在学校里,那与众不同的身世带给她的痛苦远大于快乐。 午后三点,琉球东小学内响起了放学的铃声。许许多多的小孩子冲出了教学楼,或是向校门走去、或是跑向社团活动的地方。有着一头柔亮黑发的小女孩慢吞吞的走出校门,身上穿着的便服与周围的制服装扮格格不入。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小孩对着她指指点点,话语中尽是肆无忌惮的鄙视。 “你看那个早乙女,连校服也不穿,还老迟到,这周的全勤评比又是她拖了后腿!” “就是说啊!平时一副乖巧的样子,谁知道上学的路上都跑到哪去玩了。我看我们班只要有她在,一辈子也别想得什么全勤优胜!” “乖巧?我看是阴沉吧!听说她爸爸几年前死了,她妈妈也不要她了。连爸妈都没有的人,不阴沉才怪!” “就是!家里还那么穷,穿的又那么脏,真是讨厌死了……” 背对着他们的奈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嘲讽的翘起了嘴角。她的家里是穷了点,但她身上的衣服除了旧一点以外,连灰尘都没有一颗。居然被说成脏?简直是很好笑。 不过她经常迟到是确有其事。 因为她每天赶早市买一些便宜的食材,接着要赶回家为一家人做早餐。在收拾完毕后经常会搭不上校车,所以必须得跑步到两公里以外的学校。她不穿制服是因为不想给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再增加负担,才对老师谎称买不起制服、对祖父母谎称可以不穿制服;而老师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所以并没有逼迫她……不过她不准备将这些话解释给那些孩子听,因为他们所说的这些,她早已听习惯了。更何况他们只是说些不中听的话罢了,更过分的事她都经历过呢…… 奈绪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用这小小的噪音将那些孩子的话屏蔽在双耳之外。她现在没有功夫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她还要赶着回家为祖父母和妹妹做晚饭。祖母的身体不好,尤其这两年的操劳使她日渐衰老,现在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了;而祖父是典型的日本男人,对家务活什么的完全上不了手,白天又要去学校上班没有照顾家里的时间。于是一家老小的饮食起居,全部由她一人负担了起来。 她走过学校围墙的转角,提了提肩上的书包加快了脚步。她要在祖父下班之前将所有家务做好,因为在祖父回家能够照顾祖母的时候,她要去隔壁的道场打工。想到这里,奈绪不禁奔跑了起来。 夏日毒辣的阳光照射在路面上,使得柏油路上泛起了扭曲的氤氲。街道两旁并排栽着的刺桐树已经到了开花的时节,一串串辣椒般的花蕾悬挂在枝头,火红的颜色将周围灿烂的扶桑花都比了下去。亚热带海洋性气候使得整个岛屿炎热潮湿,只是站着不动都犹如在蒸笼里一般。虽然奈绪的体力并不弱,但在这闷热天气下的快速跑动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不一会她就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大汗淋漓。 “热的太过分了吧……”她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平稳了一下呼吸,抬起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用手闪着风不满地嘟囔了起来,“真是的,幸亏我穿的是便服,要是像那些家伙一样穿制服,这种天气下还不得烤焦了去……” “——喂!!” 一声大喊从她的背后传来,听声音像是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奈绪虽然听到了喊声但并未在意,拉了拉肩头的书包再次迈开了脚步。 “——喂!你等一下!!”那个出声的人看到奈绪又要跑步前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继续喊着:“前面那个琉球东小学的、穿白上衣蓝短裤的家伙,你等一下啊!!” “琉球东小学、穿白上衣蓝短裤的……”奈绪听到了自己学校的名字后就停下了步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迷茫地回头指着自己问道:“在叫我?” “除了你还有谁啊!”那个孩子跑到了奈绪的面前,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长出了一口气,“……呼,累死我了……没事跑这么快干吗,叫你半天了!” 奈绪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在脑中过滤着自己所认识的人的数据。微微上挑的褐色眼眸,一头灿烂如阳光般的金发;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解开了两个扣子的胸前,身上穿着的是琉球东小学的制服。他的装扮在奈绪所在的小学里随处可见,但是那醒目的金发在全校中只有一人,奈绪在班里也曾听到那些女生们窃窃私语,讨论着隔壁班的那个英俊的金发男生。 而那位传说中的男生就是面前的这位,和奈绪同为一年级的…… “……我认识你吗?”话虽如此,但奈绪很明显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将这一进校就以一头金发而受到瞩目的人记在心上。 “认识不认识都无所谓啦,细节就不要在意了!”面前的男孩将手上拎着的书包扛在肩上,对奈绪随意地摆了摆手,“比起这个,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你啊!” “问我?什么事?”奈绪不由得有些疑惑。自己这个别人口中的“令人讨厌”的学生,不管在校内还是校外所受到的只有白眼和嘲讽;而面前的这个孩子,为什么会主动与自己说话呢? “你啊,是琉球东小学的学生没错吧?”男孩完全没有注意到奈绪的疑惑,见奈绪点了点头,便顶着一张灿烂的笑容兴奋地说道:“果然是啊!!呐呐,你用什么办法让那些老头子们答应让你不穿校服的?” “哈?” “‘哈?’是什么啊‘哈?’!一定有什么秘诀的吧?”男孩自来熟地搭上了奈绪的肩,一口地道的冲绳方言使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快乐的气场,“这身校服简直土死了,我也好想穿便服上学啊!喂,别那么小气,告诉我吧!” “不穿校服的秘诀?”奈绪看着面前男生那写满了“我很好奇”的表情,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有制服可以穿就很幸福了,居然还想要脱下它……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幸福?干吗说的和我老妈的口气一样啊!”男生不满地撇了撇嘴,“我难得这么认真的问你啊,不愿意说就算了……” “没有别的事了吗?那么我就先走了。”奈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多做纠缠,甩掉了男孩缠在自己脖颈上的手便转身离开了。 “喂,我没说什么糟糕的话吧?就算我说你和我老妈口气一样,也不用这么生气啊!——喂!!” 奈绪没有理会这个初见面的男生的叫喊,拔起双脚飞快地向家的方向跑去。她还得快点回家做晚饭呢,不然就赶不上道场的打工了……迟到事小,看不到道场的师范怎么示范的,那才是大大的糟糕。不管怎么说,她除了打工以外,偷学古武术才是正经事嘛!现在她已经可以用出转身踢了,再加把劲一定能够成为空手道的高手!等她可以横扫冲绳无敌手的时候,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绝对不会让在妹妹身上出现了! 想到这里,奈绪将那段小插曲所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握了握拳脱兔一般地向家里奔去,在干净的街道上带起了一片尘土。 “我回来了,祖母、奈津!!” “欢迎回来,姐姐!” “今天早上买的猪肉非常新鲜呢,晚上我们吃苦瓜炒肉吧!” “哇,太好了!!苦瓜炒肉!!” 奈绪看着五岁的妹妹绽开了笑颜,身体里涌出了源源不断的干劲。她怎么样都好,只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躲起来哭泣了。她现在有更为重要的羁绊,那就是眼前永远无法割舍的一家人。 就在奈绪一家呈现出其乐融融地景象时,琉球东小学附近的一个空地里却传出了这样的对话…… “……我这么说了以后,她突然就变得特别生气,一下就跑掉了……呐,知念,我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我听母亲说过,她的情况和我是一样的。” “知念?” “蠢货……我说她和我是一样的!……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吧。” “一样?……啊!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也说不定……我一定要向她道歉!!” “哼……” 第3章 朋友同伴铁壁三人组 太阳的温度毫不吝啬的直射在大地,空气中充满了又湿又咸的海水味道。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闷热天气,早乙女奈绪的生活也和昨天一样没什么变化。当然包括昨天放学后遇见的男孩,今天也毫无变化的再次相遇了。 奈绪在放学铃声响起后便挎着书包离开了学校,走上了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而在她的脚步刚刚踏上学校围墙的转角,那追逐的脚步声和一把元气满满的叫喊便在身后响起。 “——喂!!你等一下!!” “又来了……”奈绪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今天的晚饭时间又要减少了。她叹了口气回过头去,还没等那一抹耀眼的金色出声,她便劈头盖脸地说道:“我都说了我没有可以不穿制服的秘诀啊!” “不是不是,不是问那个事,我是有另外的话要对你说!” 来人看到奈绪停下了脚步,连忙摆着手迎了上来。奈绪还没来得及对他的话作出反应,注意力就先被跟随在他身后的人吸引住了…… 漆黑的短发、颀长的身形,只是小学生就已经和中学生一样高了;眼睛又圆又大,但是眸中却没有一丝小学生应该有的清澈天真,反而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透露着望不到边际的神秘感;似乎经常经受着一些折磨似的,连眼窝也深深地陷了进去。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就有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令人不由自主地恐惧。这样的外表,不管放在学校还是社会中,想必都是不受欢迎的类型。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因为这个人,她认识。 “知念君,你好。” 不知是被他那眼底的寒意所吸引、还是抱有“同为学校中不受欢迎的人”的这种归属感,奈绪居然主动地打起了招呼。但那个男孩却没有说话,只是对奈绪点了点头。 “唉唉?你们认识的?”金发的男孩看了看奈绪又看了看知念,诧异地问道。 “嗯,我们在一个班。”“我们是一个班的。”二人像是商量好似的同时开口说道。 “什么嘛,原来是一个班的啊!怪不得你知道她的事情……”金发的男孩不满地瞟了知念一眼,“嘁,怎么不早点说啊,我也就不用问她了嘛,直接问你就好了!还害得我那么丢脸,对初见面的人说了过分的话……” “是不是一个班的,和知不知道那件事没有关系。”知念面无表情,“平古场,你今天来的目的忘了吗?” “……那件事?”奈绪听着这表达暧昧的词语,敏感地直觉到有问题,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啊对,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男孩一拍脑门,转过身面对着奈绪,唰地一下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昨天的事,实在是非常抱歉!!” “哈——?!好像……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吧?”奈绪的大脑实在接受不了这飞速的跳跃,黑线挂满了额角,“你究竟在想什么啊?昨天也是,突然跑过来问我一些奇怪的事,今天又突然来道歉……说起来,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 “啊?我没有做过自我介绍吗?……啊哈哈,抱歉抱歉。”男孩看着奈绪的一脸迷茫,搔了搔脸讪笑了一声,伸出大拇指比向自己,“我是平古场凛,一年级e组,请多关照!” “你好……”奈绪点了点头以示行礼,“早乙女奈绪,一年级b组,请多指教。” “嗯嗯,这样不就认识了嘛!”平古场凛仰起了笑脸,随即又有些窘迫起来,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长至脖颈的金发,“那个……昨天真是对不起了啊,我不知道你父母也……那个……总之对不起!” “也?”奈绪捕捉到了关键字,瞬间变了个表情,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难道你……” “不是不是,不是我啦!”平古场看着奈绪那带着些许伤痛和怜悯的询问眼神,连忙摆着双手打断了她的猜测,“是知念,他的父亲……” “平古场,你的事办完了吧?”知念宽冷冽的声音让平古场凛硬硬吞下了后面的话。 “……啊,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没别的事了。”平古场在知念似乎毫无焦距的眼神下沉默了几秒,复尔仰起脸恢复了灿烂的笑容,对奈绪挥了挥手,“早乙女,我先走了,明天再聊啊!——拜拜!” “嗯,明天……再聊?”奈绪条件反射地挥了挥手,又突然愣了一下,看着平古场绝尘而去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明天,还会和我说话……的意思吧?” “啊,那家伙就是那个意思。”一旁的知念宽给奈绪不确定的想法给予了肯定,看着平古场离去的方向微不可见地挑起了嘴角。 奈绪看着知念面部肌肉那一闪而逝的牵动,张大了眼睛有些呆滞。 知念宽这个人虽然和她在一个班级,但并没有过任何交流。不只是她,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对这个全身泛着阴沉感觉的男孩敬而远之。虽然有几个胆大的人主动和他搭过话,但却在知念那寥寥无几的语句中再没了下文。虽然她没有正面听到过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但根据她的经历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那种东西在暗地里也会只多不少。 从刚刚平古场凛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知念宽的家庭状况一定和她十分相似。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从这个男孩眼中看到和她如出一辙的伤痛。但这种伤痛埋藏的十分深沉,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只有经历过相同痛苦的同类,才能读出那渊池水中的阴霾。 ——那是失去亲人的痛。 “知念君,你……”奈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那疑问句吞了下去。因为比起掀开那鲜血淋漓的伤疤,她更想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对着知念伸出了右手,开口说出了她以为永远不会说出的话:“……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朋友?”知念皱了皱眉,抱起双臂轻嗤了一声,“哼,那种无聊的东西我不需要。” 奈绪伸出的右手僵硬了一下,细密的睫毛低垂了下去。但她还没来得及将手收回去,就被一只足足比她长了两个骨节的手掌握住了。那个手掌有着滚烫的热度、甚至还带着滑腻的汗水;但她却觉得从手掌间传来的温度清凉沁人,像清泉一般缓缓地流过了她的心脏,再随着血液流淌至每一根血管,舒适得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不过多一个同伴,倒也不坏。”阴沉的男孩握着女孩小小的手掌,露出了除家人和另一个同伴——平古场凛外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表情,一个并不灿烂却万分真挚的笑容。 两个本应该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孩子,还在黄口之年就因为不幸的家庭而过分地早熟了。少年间才会有的交流方式出现在仅有七岁的他们身上,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滑稽、有些微妙的违和感;但这两个被迫放弃掉童年的孩子,却正因为这种只有他们才懂的交流方式而走到了一起,成为了可以彼此依靠的同伴。 对他们而言,比起一起戏耍嬉闹的朋友,他们更需要有一个能够互相理解的同伴。彼此支撑着、互相舔舐伤口,直到出现可以抹去这些童年的痛苦记忆的人或事。 自那之后,奈绪经常和平古场、知念二人一起放学、一起玩耍;而原本靠海边拾贝卖给饭店而贴补家用的知念经过奈绪的介绍,进入了奈绪家附近的道场打工。虽然赚的钱比拾贝多不了多少,但是却能在打工的同时学到冲绳古武术,和奈绪一样想要有照顾弟妹能力的知念宽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却十分高兴。 平古场凛看着二人日益强劲的身手羡慕不已,对家人死缠硬磨地终于也进入了道场。但他并不是来打工,而是正式随着道场的师傅学习冲绳流空手道。奈绪和知念内心偷笑不已,在打工结束后顺势将学习完毕的平古场掳到一旁,以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强迫”他教给他们正统的古武术。 从此在道场的打工结束后,奈绪家那被棕榈树包围的小院里又多了两个练习基本功的孩子,同时也是彼此的对手和陪练。虽然在每次的练习过后隔天总会浑身青紫,但三个孩子的兴致却越来越高,完全没有想要放弃的势头。不知是震慑于他们越来越锐利的眼神,还是恐惧于他们将一两个不怕死的狠揍了一顿的事件,竟再也没有人对奈绪轻视嘲讽了。对于这个结果,三人可说都非常满意,为此还专门兴致高昂地去海边玩耍了一番。 于是,琉球东小学铁壁三人组,就此结成。 第4章 关于败者的惩罚 能够在成年后的记忆中留下美好回忆的日子,总是比想象中过的要快。名震琉球东小学的“铁壁三人组”在不断的磨合中,已经走过了五年的岁月,已经成为了琉球东小学六年级的前辈。虽然就年龄来说他们还是孩子,但外表和内心的成长已经趋于少年的模样了。但有变化的并不只有他们的外表,还有他们这五年来愈加深厚的同伴感情。 “奈绪——!!知念——!!” 一身浅藕色简易和服的少年挥舞着胳膊从道场内跑了出来,刚刚长过肩膀的碎发随着他的步伐在肩头轻盈地跳动。幼年时还显得圆滚滚的眼眸在这五年间已经拉长了,挑起的眼角甚至显得有些邪魅;唯一没有变的就是那过分灿烂的笑容,和肩头跳跃的闪耀金发。 “真够慢的,闭馆的时间早就到了吧?”身高已经达到178的知念宽瞥了他一眼,将便当盒中最后一个团子送进了口中,“怎么,又被罚站了吗?这次是因为动作不标准还是以为平衡性太差?” “是特训啦特训,不要说的罚站那么难听!”平古场凛对知念随意地挥了挥手,将注意力放在了二人拿着的便当盒上,“今天的是什么?带鱼饭团还是红豆包?” “我看你就是惦记着吃才会被罚站的吧?——喏,你的份。” 和两个少年从小长大、已经沾染了些许男孩气的奈绪咬着饭团,将手里的便当盒递给了平古场。她一头细碎的短发已经长到了背部,柔亮的黑发被一根红色的发带高高束在头顶;柔和的眼角已经被几年的古武术练习磨得锐利了起来,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是不亚于知念宽的凌厉气息。少女的柔弱感在她的身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那金绿色的眼底射出的坚毅与自信。在冲绳练习古武术的女生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为了防身或者健体;故而她们虽然比普通人精神许多,但都没有奈绪的这种与众不同的凌厉气势。 因为奈绪不管是训练强度和训练量,都比她们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甚至有些道场需要一周才能进行完的训练量,奈绪只需要一天就能完成。并不是因为奈绪尝到了学习古武术的甜头而发愤图强,而是家里有一个堪称魔鬼的祖母。奈绪在孩提时期对祖母的记忆,只存在于那笑眯眯的眼角和灵巧的双手;但自从祖母知晓了奈绪在道场偷学古武术后,便在家中对她的训练进行了严厉到近乎残酷的监督。 ——奈绪的祖母在嫁人前,曾是以修炼*和心智为主体、注重实战的古武术流派极真会流的弟子。 单脚站立三个小时、失败后再追加一个小时;徒手击碎玻璃瓶、习惯后便改为击碎石块;冬天穿着单衣在庭院里练习基本功;用拳脚击打树干、用古武术步伐穿越有刺的植物丛……这种匪夷所思的训练对于奈绪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在这些训练结束后,再和知念宽与平古场凛进行数轮的实战对打练习。虽然奈绪祖母的身体不允许她亲自为奈绪训练,但将一招“拐杖投掷”练到炉火纯青的她,还是在极大程度上震慑住了自己的孙女。 当然,奈绪自身想要变强的信念,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她愈加突出的实力和无意间散发出的气势,也被她打工所在的道场师范注意到了。 “师范说下周开始进行实战练习,如果顺利过关就可以推荐我们参加全国青少年锦标赛。”平古场凛两三口吃掉了饭团,将手在身上蹭了蹭对二人说道:“听说优胜者的奖品不光有奖杯和证书,还有八十万元的奖金呢!” “我们?”奈绪注意到了关键字,眼中泛起了希翼的光芒,“你是说我和知念都可以参加?” “没错啊,师范刚刚把我留下来就是说这个事,他让我转告你们的。”平古场点了点头,随即又垮下脸来,“不过要和三个人对打获胜才可以参加啊,要知道对打的人全是看起来就不弱的大叔……” “怎么,没信心?”奈绪斜了他一眼,“你天天都有和我们做实战练习,居然还没有信心?放心,他们再厉害也打不死你。” “你这么说的话,打不死倒也是真的。”平古场搔了搔脸,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离了一番,褐色的瞳孔闪出了不折不扣的哀怨,“每天被你们两个卯足了劲打,骨头都像钢筋一样硬了,如果再被他们打倒,我干脆就不要混了。” “少摆出那副事不关己的脸,难道你没打过我们啊?”奈绪毫不犹豫地吐槽,“不知道是哪个人刚开始实战训练的时候就不要命的猛打,好像我们欠了你几根苦瓜似的。” “我说,干吗要扯到苦瓜啊!那东西白送我也不要!”平古场一脸嫌弃,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苦恼地撑起了下巴,“不过咱三个进行的所谓‘实战训练’,只是抗打击训练而已……和会主动攻击的师兄大叔们可不一样啊!” “上次想抢奈津钱的不良中学生呢?”奈绪翻了个白眼,“他们也是会主动攻击的吧?你不是照样打的很开心,最后连警察都招来了。” “别提那事,一说起来我就想揍你啊!”平古场的额角迸出了几根红亮的小十字,抬手就将手中的便当盒砸了过去,“你居然在警察来的时候扔下我一个人跑了,害我写了两千多字的检查啊!!居然还好意思说起这件事!” “关我什么事,谁叫你那金发太显眼了!”奈绪接住了冲着自己脑袋飞来的饭盒,飞起右脚踢了过去,“再说了,怎么不说知念啊,当时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场!” “他站在那里,那些不良少年根本没人敢打他啊!” 平古场举起右臂硬生生地架住了奈绪足以踢断骨头的攻击,随后伸开手掌向她的颈侧劈了过去。奈绪在他的手刀即将触到自己咽喉的一刹那抬起小臂挡住了攻击,另一只手扣上了他的手腕,在同时扭转身躯抬起左臂,一个肘击就破风而去,直冲平古场的胸口…… 知念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冷眼看着二人一来二去的互相攻击。但在奈绪的一个手刀劈翻了他手中的饭盒时,他的眼角终于抽动了一下,用被琉球东小学的同学们所称之为“怨气必杀死光”的眼刀直射向二人,使得周围的气温瞬间下降了二十余度。 “喂,跑题跑到高野山了!!” “暂停暂停!”奈绪一个翻身躲过了平古场的侧踢,双手交叉在胸前打断了他的攻击。她甩了甩头发,扯起唇角对平古场露出了一口白牙,“不是打的挺不错的嘛,下周的实战肯定没问题!” “真的哎!”平古场恍然觉悟,开心地仰起了笑脸,“哈哈,这下出赛权肯定是我们的了!不过为了保险,从明天开始来个三人混战练习吧!” 这个事件的最终,在奈绪和知念一人给了平古场一个头槌后落下了帷幕。虽然太过兴奋的平古场遭到了二人的鄙视,但第二天的三人混战练习还是如期进行了。当然很顺利的,三人都通过了实战考试,拿到了去东京参加青少年武术锦标赛的出赛权。 两周后的清晨,奈绪给妹妹和祖父母做完早饭后便背起了自己缝制的背包,拎着卷成一卷的道服,和冲绳的参赛者们一起登上了飞往东京的飞机。第一次坐飞机的奈绪趴在机舱的窗户上,睁大了眼睛看着越来越小的冲绳岛,心里燃起了从来没有过的兴奋感。 “喂,奈绪、知念!”平古场盯着仿佛孩子一般的奈绪和闭目养神的知念宽,摘下了耳机在暗处挑起了嘴角,“这次比赛里,我们比一比怎么样?” “我说凛,你是又想扫我家庭院了吗?”奈绪转过头去,看着跃跃欲试的平古场一脸戏谑,“上次和上上次都是你输了,这次输了可不能只是扫扫庭院了啊!” “无所谓,反正我肯定会赢!”平古场眯起了细长的眼眸,笑得万分自信,“就比谁在这次大赛中名次最高,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件事好了!” “随便什么事吗?”奈绪看着平古场欠扁的笑容,有一种想让他再也笑不出来的冲动。她点了点头,当即扣了个响指:“有意思,那就比比看吧!——怎么样,知念?” “无所谓。” “那么就说定了。” 平古场看着二人,再次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奈绪虽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企图,但是看着窗外的她还是像感知到什么似的抖了一下,疑惑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随后又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期待着这次的东京之行。 第5章 奈绪的怨念和愤怒 郁闷、郁闷…… 从冲绳初到本岛的早乙女奈绪原本很兴奋,自认为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她对于即将到来的比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自从在师范解说了各人的分组和比赛项目后,那份比富士山还要高出许多的斗志就忽地一下被浇灭了。不但如此,浑身上下还不间断的散发出浓稠的低气压。金绿色的杏仁状瞳仁死死地盯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切生物,让一些想和她打招呼的队员们退避三舍、生怕被那锐利如激光的眼神射个对穿。但她的身旁仍有一个不怕死的金发少年,在她本就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上撒了一把助燃的盐。 “演武??噗哈哈哈——!!”平古场凛趴在选手休息室的地板上笑得前仰后合,“师范简直太有才了,居然让你这个连正式训练都没参加过的半吊子去比赛演武?!招式就算了,你知道‘形’是什么东西吗??哈哈哈哈!!!” “废话,我当然知道!”奈绪一头漆黑的长发几乎全部炸了起来,眼刀划过之处带起了一道寒冷的光线。虽然平古场凛被看得打了个寒噤,但腹内仍然被笑气塞的满满,完全抵御住了奈绪那温度堪比知念宽“怨念必杀死光”的冰冷目光。 “知道归知道,你完全没有练过吧?”知念的脸上也露出了好笑的神情,“咱们平时训练的只有基本功和套路,对打还好说,演武的话就稍微有点……” “何止是‘稍微有点’,恐怕倒数第一是确定了的!!”平古场终于止住了笑声,揉了揉笑痛的肚子,在奈绪肩上拍了两下安慰道:“谁叫咱们冲绳代表队的女子选手太多了呢?演武就演武吧,总比做团体赛的替补要好。” “我绝对不要出赛!!”奈绪咬着牙槽恶狠狠地说道:“太丢人了!!谁能相信一个学了六年实战的人不能参加实战比赛?!被祖母知道了,她老人家的一定会哭的!!” “其实我倒是觉得师范这么做挺有道理啊……”平古场捋了捋金光灿烂的长发,斜眼将奈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少年组的比赛规则太严格了,稍微触碰到头部和颈部就要被扣分的。像你这打起人来收不住拳头的,出赛实战的话百分之百会犯规失格啊!” “——没错,你还是比较适合参加综合武道大赛,空手道的比赛对你来说还是难了点。” 一把刚毅的声音从奈绪背后传来,周围做准备运动的少年们赶忙站起身来,双拳放置胸前向后斜拉,发出了合唱一般的问好声。 “——师范好!” 师范微微躬身以作回礼,示意让少年们继续手中的工作;复尔走到了奈绪面前,捏了捏她看似细瘦却充满了力量的右臂作为鼓励和肯定。 “你的体能素质和技术都很不错,只是接触正规空手道的时间尚浅,还不能很好的掌握出手的分寸。我这次带你来,一个是为了让你多接触一下比赛的气氛、再一个就是为了让你更清楚的了解目前的空手道规则……毕竟,从自己眼中看到的才记得更清楚。”个子不高却非常健壮的中年男子对奈绪展颜一笑,“虽然我不太清楚你的‘形’是从哪学的,但确确实实是正规的琉球古武术套路。只要像平时练习一样展示出来,分数一定不会低。” “琉球古武术?”奈绪听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词,目光闪了闪,“师范你是说,我学的并不是冲绳空手道?” “正确的说,琉球古武术是空手道的鼻祖,一切流派的空手道都是由它演变而来。现在以表演为目的的空手道比赛已经不允许那种破坏力极强的招数出现了,所以现在的琉球古武术也只是以演武为主,注重架势、吐纳和招数套路,很少有实战的比赛。”师范对奈绪解释道,继而又有些遗憾似的对她说道:“不过你的琉球古武术还不是特别纯粹,实战的时候会出现一些其他流派的招数……恐怕是在打工的时候自己偷偷练的吧?这样可不行啊……” “呃,你都知道了?”奈绪心内一惊,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学的!只是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 “不,我并不是责怪你,我小时候也像你一样在道场打工的时候偷偷学过,结果导致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套路都是乱七八糟的啊!——哈哈哈!”师范爽朗的笑了出来,重重地在奈绪的肩上拍了几下,“下次想学的时候就出来跟着他们练吧,不过是做完工作的前提下噢!知念,你也是。” “师范……”奈绪细长的眼角开心地挑了上去,和知念宽对视了一眼,一起低下头大声对师范应道:“——usu!” 师范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像个孩子似的挤了挤眼睛:“那么现在,还愿意出赛演武吗?” “——usu!!” 就这样,在你情我愿皆大欢喜的前提下,比赛很快地就开始了。但是不久之后,在奈绪身上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演武,顾名思义,是以表演的方式将空手道的招数套路展现出来。参赛者像舞者一样单独出场,将套路和形向观众和评委施展。——这样的东西已经不能算是竞技了,而只是一种在比赛中途或者祭典中的表演而已,这样的东西和奈绪祖母所教授的“一拳必杀”的理念是完全相悖的。所以奈绪在之前虽然对演武没有了抵触心理,但只是一轮的比赛过后,她在心底又将它重新的排斥了起来…… 不过为了那优胜者的八十万元奖金和之后的道场正式训练,她忍!! 但是在赛场上无意中知晓了那八十万奖金的真正归属,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居然只是实战比赛获胜者才有奖金,演武获胜只有一个证书?!我要那证书干吗用啊!!” 刚刚参加完最后一轮演武比赛的奈绪愤愤地走出了比赛大厅,沉重的打击让她的面色愈加冷酷了起来。虽然在之后还有一轮的实战比赛,离发表成绩也还有一段不短时间,但她完全没了呆在赛场的兴致。眼睁睁的看着平古场和知念他们在场内风生水起,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的离开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重新被怨气包围的她在场外游荡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体育馆外的自动贩卖机旁。自动贩卖机四周原本有几个看似参赛选手的孩子,但在看到浑身散发着黑气、眼神犀利的奈绪走近后,全部都像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事件似的,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了。奈绪有些黑线地看着跑走的孩子,就着贩卖机的玻璃窗看了看自己的脸…… “我长的很可怕吗?本土的人简直太失礼了!” 奈绪摸了摸自己小巧的下巴嘟囔了一句,复尔摇了摇头从身上摸出两枚硬币塞进贩卖机中。虽然参加比赛的每个孩子都会得到一些补贴,但奈绪手指在按钮上比划了半天,还是按动了最便宜的可乐按钮。她拉开拉环轻啜了一口,有些不太习惯地皱了皱眉。 “真搞不懂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再次将嘴凑近了易拉罐,明显是一脸很想继续喝下去的表情。她并不是买不起可乐,而是她的妹妹奈津很喜欢喝。所以她每次买了饮料后都会递给奈津,自己去喝学校水管中清凉的饮用水。在她认为,一样可以解渴,何必要多花那300元呢?而此时的奈绪虽然在喝着可乐,但如果知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她就更会觉得可乐这个东西天生与她八字不合。 当奈绪橘色的薄唇距离易拉罐口有0.5公分时,她的身后忽然跑过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跑得过于匆忙而没有注意到身边,于是奈绪的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手中的碳酸饮料受到了外力的摇晃,喷出了十公分高的褐色喷泉。虽然以奈绪敏捷的反射神经躲过了这足以灌进领口的可乐,但却无法阻挡地心引力的作用。 罐中的可乐尽数洒在了地面,泛起了滋啦啦的气泡…… 奈绪举着空易拉罐、看着满地的可乐有一瞬的呆滞,在反应过来后迅速回过头去,而引入眼帘的则是一个褐发少年离去的背影。 这难道是衰到极致的表现吗?不光大赛的事让她郁闷,现在连一瓶可乐都喝不到嘴里,而且那罪魁祸首竟然没事似的跑了?!奈绪的额角上啪地暴起了青色的十字路口,内心满溢的怨念之气瞬间转变为熊熊怒火,对着那个褐发少年爆喝了出来。 “——喂!你走路不带眼的吗?!” 那个有着齐眉短发的少年回头瞥了她一眼,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掉了。转身时露出的一只金色眼眸,似乎露出了嘲讽和轻视的眼神。而正当奈绪即将发作之时,从奈绪身后追来了一个穿着道服的少年,跑到奈绪面前低下头连连道歉。 “对不起,没有洒到身上吧?”那个道服少年有着一头棕色的寸发,柔和的眼眉微微下垂着,看起来像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他一边不住地道歉,一边在道服上上下翻找着,“抱歉,亚久津他不是故意的……你的可乐,我赔给你……” “喂,你给我站住!”原本这件事奈绪并不准备追究,但那撞翻她可乐的少年临走之前的眼神太让她火大,于是她无视了身边想要赔给她可乐的少年,不依不饶地对着走掉的罪魁祸首挑衅着,“撞了人就想跑?本土的人果然都很失礼啊!——饮料,赔给我!” “啥?!”听到这句话后,那已经走出十米远的少年脚步顿了顿。在奈绪身旁少年担忧的眼神中转过了身,一双漂亮的金色大眼中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你这算在命令我吗?” 第6章 来自亚久津仁的挑衅 早乙女奈绪,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奈绪还不记事的时候,她叫做早乙女美弥子。在她的父亲早乙女浩平生前的时候,因为想要把她培养成温柔大方的可爱女孩,于是便起了“美弥子”这个读起来软软糯糯的名字;但浩平去世后,奈绪的祖母便将她的名字改掉了。因为从那时起,她就不会再是家里的小公主,而是要成为能够撑起一个家的坚强的人。在奈绪稍微懂事之后,祖母就不止一次的给她讲解过自己的名字。 奈绪,读音是英文的“now”。 祖母告诉奈绪,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有了目标,她就要现在、立即、马上的去完成。不能因为懒惰而延误,也不能因为忙碌而放弃。而从小都对祖母十分尊敬几乎言听计从的奈绪,很听话的秉持了这个良好美德。这个习惯是良好的,但在有些时候,还是带给了奈绪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比如,在被人用轻蔑甚至挑衅的目光注视着时;又比如,在听到那褐发少年的话时……奈绪她便遵从了自己的心,将燃烧的怒火立即、马上地喷薄了出来。 “哈?命令你?”奈绪眯起了金绿色的眸,一阵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的冷光就这么直射了出去,“难道你以为我在‘请求’你吗?” “嘿,真是有胆啊!”第一次被看似同龄的孩子这么反驳,亚久津极有兴趣似的咧开了嘴角。他紧了紧缠在右手上的绷带,大步地朝奈绪的方向走来,“敢和我这么说话,活得不耐烦了吧!” “想打架吗,东京仔!”奈绪丝毫不被亚久津凶狠的眼神所影响,一个用力便将手中的易拉罐捏扁了,随后向旁边随意一扔,活动着手指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刚好,就让我看看本土的人到底是什么程度!” “这个姿势……我就说看着那么熟悉,原来是刚才在场上演武的小鬼啊!”亚久津愣了一下,随后又挑起了笑容,吊起的金色大眼中闪出的是毫不掩饰的耻笑,“那种半吊子的演武算是空手道吗?我还以为你是在跳盆舞叻!”(注:盆舞,盂兰盆节时围着火堆跳的日本民族舞蹈。) “少啰嗦!——就算是盆舞也能打的你哭出来!”奈绪对他的耻笑无动于衷,因为她已经攥紧了拳头蓄势待发了。她左脚轻轻移位,慢慢将腹内的空气吐纳出来又深吸进去,一个踏步就冲到了亚久津的眼前,随后而至的是她同样缠着绷带的看似有力的一拳。 “——等等,不要在这里打架,快停下啊!”一旁不知所措的寸发少年赶忙上前,拉住了与她距离较近的奈绪的拳头。 奈绪的那一拳虽然本来就没有用多少力,但即使这样,以一般少年的力量还是拉不住的;即使力量够了,硬要j□j习武者拳头的缝隙,还是会使劝架的人本身受到伤害。但这个少年却不顾个人安危猛地拉住了奈绪的拳,这个突变让奈绪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自己的动作,以免给这个少年带来伤害。但之后发生的事却让她为自己所作的判断后悔不已,因为就因她这一瞬的停顿,亚久津的拳已经到了近前,重重地击上了她的腹部。 “唔……” 奈绪被击得后退了半步,随后左脚用力稳住了身形。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但疼痛还是如期而至。她怨恨地看了一脸抱歉的少年一眼,转动腰部一个推手就将他甩到了一旁。就在她进行这个动作的时候,亚久津的第二拳也已经砸到眼前了。瘦弱的胳膊和细小的拳头里包含着不可思议的爆发力,只是听到那呼呼的风声,就知道力量一定不轻。 一般在这个时候,无论习武者的技术高低都应当摆出防御姿势的;但奈绪却完全舍弃了防御。她转动胯部带起右腿,侧身闪开袭向自己面门的拳头,顺势冲着亚久津的颈侧斜踢了上去。 “——停停停停!!” 一声令奈绪万分熟悉的大吼叫停了她的攻击,使她的右脚硬生生地停顿在离亚久津面部只有十厘米的地方。亚久津的拳头并没有击打在奈绪的脸上,但自己的脸侧却差点挨到一击,他眼珠轻轻转动,看到了那个即将触到自己颈部的侧踢,一滴冷汗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脊梁流了下去。在空手道场有过几年训练的亚久津深知,如果被击中脖颈,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将会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个部位是人体最柔软的地方,是比赛中的禁忌! “奈绪,你傻了啊?你想把他打成残废吗?!”平古场凛顶着一脸惊悚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一把将处于单腿站立状态的奈绪拉到身边,蠢蠢欲动的手指几乎要叩上她的头。他瞥了一眼被寸发少年拉到一旁的亚久津,一丛黑线就插到了他的头上,“而且打架的对手居然是那个上一场被判犯规的家伙……两个不懂规则的人凑在一起,地狱啊……” “被判犯规?”奈绪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一肚子的怨气不知为什么忽的就消失了。她指着还未回神的亚久津对平古场凛问道:“他在对战比赛中被判犯规?” “没错啊,一个后踢把那个爱知县的选手踢得流鼻血了,一本犯规出局……” “嘁,搞了半天也是个可怜的家伙啊。”奈绪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对亚久津的好感度突然up了几分。但有好感归有好感,做错的事还是需要补偿的。 “喂,把饮料赔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就这么算了?哪有那么容易!”亚久津从刚才那惊悚的一踢中回过了神来,从未经受过如此待遇的他还是不愿松口,倔强地盯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奈绪,“刚才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好啊,正合我意!我还怕你吓得跑掉了呢!” “你在做梦!我会跑掉?我看你才要小心别被打哭了!” 奈绪闻言又欲上前,被平古场一把抱住了腰,用力地向后拖着;而冲动的亚久津也被身后的少年扯住了胳膊。二人就这么相隔了两米的距离,像个孩子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二人身后的少年们都是一副无奈的样子,哪还见方才的惊恐面貌。 不,他们本来就是孩子。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终于在二人都觉得无聊之后这件事才算落下了帷幕。结果是大大出乎了原本的意料,那个一脸别扭的金眸少年掏出了一枚硬币扔到了奈绪手上,同时递送过去的还有恶狠狠的目光和欠扁的语气。 “喂,小鬼,我是亚久津仁!”亚久津甩开了拉住自己的手,斜着眼对奈绪说道:“给我记住了,下次不要再让我碰到你!不然你就等着进医院吧!” “早乙女奈绪。”奈绪捏了捏手中的硬币,锐利的眼刀射向了亚久津,“你最好期望一辈子都不要来冲绳,否则就躺着回东京吧!” ——而另一边。 “我是河村隆,今天的事真是对不起了……”寸发少年摸着后脑勺对平古场弯了弯腰,“亚久津其实人很不错,就是有些冲动……被判犯规的事让他有点不高兴,所以……” “没事没事,奈绪平时也是个不错的家伙,只是师范不让她出赛对战所以憋了一肚子火。”平古场撩了撩一头金发,“对了,我是平古场凛,我们都是冲绳人。” 于是,这个小孩子吵架般的事件就得到了解决。但在河村和亚久津二人离开之后,奈绪却忽然一脸恍悟,揉着肚子愤恨地冲着二人远去的地方咬牙切齿。 “那个家伙,白打了我一拳啊!他的气是消了,我的气怎么办!”奈绪将手中新买的又喝光了的易拉罐一把捏扁,“居然说我的演武是盆舞?!他那空手道也完全没有架势,整个是‘自我流’的玩意啊!” “盆舞——?!”平古场和比赛完毕的知念宽一起瞪大了眼睛,随后想起了奈绪的演武,不约而同的喷笑了出来,“噗哈哈哈——!真是贴切啊!!” “连你们也——”奈绪将手中被捏扁的易拉罐冲着平古场的脑袋就扔了过去,紧接着就挥出了让人反应不及的一拳,“刚好,终于被我找到可以消气的地方了!——呀哈!” “——喂喂,真打啊!” 平古场不停地闪躲着奈绪的攻击,二人优秀的身手让周围的选手和各个道场的师范们拔不开目光。知念宽在一旁悠哉地喝着饮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发出了声音。 “平古场,这次好像是我名次最高。” “是是,你名次高,你了不起。”平古场还在奈绪的攻击下不停的闪躲,大脑依然无暇对知念的话做出反应,完全忘了他上飞机时所说的话,“不就是比我高了一名么,平时练习还不是我赢得多!” “哈,我想起来了。”奈绪忽然停住了动作,让刚要闪躲的平古场一个趔趄。她凑近了平古场凛那邪魅的双眸,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我记得是……某人说过,谁名次最高就可以让最低的人做一件事吧?” “你、你想怎么样……”平古场凛看着奈绪的笑容,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凛君,我可是演武全国冠军噢!……我想想,让你做什么好呢?”奈绪时常发出寒意的双眸此刻写满了“奸”字,就差搓着手了。 “做、做什么?”平古场更加不安了,连忙给知念宽递送了求救的眼神。 “奈绪,演武不算比赛。” 知念宽不知看没看到平古场的眼神,但还是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这一句不大的声响,让奈绪爬了半山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从挑起改为渐渐抽搐。她如同机器人一般喀拉喀拉地扭动脖子,“怨气必杀死光”瞬间穿透了知念宽的身体。但毕竟是“怨气必杀死光”的原版创始人,知念宽很精彩的抵御住了这种攻击,正色对奈绪点了点头。 “不信可以去问师范。” 一道闪电劈过,奈绪终于风中凌乱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名次最低的是没有参加对战的她?! 第7章 美容院初遇与红色 仲夏那火红的夕阳在地平线上沉浮着,周围环绕的绯色云彩将它不断地向下拉扯;刚刚还在楼群中间的火球转眼间已经消失了大半个,似乎随时都会隐没在那反光的建筑玻璃之中。商店街的店铺纷纷点亮了店外的灯,各具特色的灯箱为整条街道增添了别样的朦胧色彩。 漫步在商店街的人们似乎都对这醉人的都市美景习以为常了,依旧行色匆匆地前往自己要去的地方;只有三两成群的游客面有喜色地举着相机,或是摆着各种姿势拍照留念、或是将这东京都的繁华街景留入相机的储存卡中。但却有一个纤细的少女身影与众人不同,她似乎在一个扭动着红、蓝、白三色飘带的灯箱前踟蹰着。她时而仰头、时而叹息;时而左顾右盼、时而低首顿足…… 她乌黑的马尾高高地束在头顶,顺滑的发丝瀑布一般地流泻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一件明显不和身的男式体恤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下摆甚至盖过了她的短裤口袋,但却仍然能从那紧身短裤下伸出的修长双腿看出,她拥有着年轻健美的姣好身材。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旋转的三色灯箱,一双金绿色的细长眼眸写满了与她气场完全不合的哀怨神色。 这位少女,便是在某次比拼中被迫惨败的可怜人——早乙女奈绪。 被知念宽的一句话打入深渊的奈绪第一次露出了符合她真实年龄的表情,鼓着腮帮子在冲绳选手居住酒店附近的一家美容院门口来回踱步。说起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罪魁祸首还是那位几天前在冲绳的某美容院剪头发时,被店员擅自染白了刘海的知念宽。 知念虽然大却略显空洞的双眼配上他不苟言笑的表情,本来就给人以阴冷的感觉;再加上漆黑头发上的一缕银白,像是画龙点睛一般愈加凸显出了他凶恶眼神,甚至似乎渗出了丝丝冷气。看起来他一连几天的凶恶表情是为了自己发型的事而生气,但事实上知念对自己的新造型还算满意,他只是对别人擅自改动他的发型而感到郁闷罢了……虽然是免费的。 这种被迫让别人在自己头顶胡作非为的经历,他怎么可能不让这位铁壁三人组中唯一留有天然黑发的奈绪尝尝呢?于是内心饱含着不知是怨念还是恶趣味的知念宽,趁着奈绪本次没有出赛实战而打赌输掉的机会提出了他那胜者的要求。 “你,去把头发染掉,染成除了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都可以。”知念宽抱着双臂俯视着比他低出许多的奈绪,唇角溢出了一丝常人不可见的诡异笑容,“当然,颜色越醒目越好。” “染头发?!开什么玩笑!”奈绪反射似的捂住自己的头发,睁圆了狭长的双目不可置信地大喊,“未成年就染发,会教坏奈津的啊!我会被祖母用拐杖敲死的!!就不能换一个惩罚方法吗?没有出赛实战也不是我的错啊!” “哎呀呀,就算是你也有这么输不起的时候啊?”一旁的平古场凛虽然深知奈绪祖母的拐杖威力,但却丝毫没有为她求情,反而在一旁挑起了唇,眯了眯邪魅的双眸嗤笑道:“这样好了,你如果承认比我弱,我或许会求知念让他换一个惩罚。” “你做梦!”奈绪想也没想的就回了过去,“我比你弱?你想赢我还早了一百年!” “不认输吗?那么就没办法了。”了解奈绪心性、深知“输”和“弱”是她的禁忌的知念宽扯开了嘴角,“酒店对面就有美容院,快去快回吧。” “可恶……你们两个家伙!”奈绪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视线在二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后终于还是作罢了。虽然这个惩罚游戏让她很是不满,但输了就是输了,她还没有舍弃掉自己信誉的打算。 于是,她便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了这个地点。 店内飘出了似乎是某偶像团体轻快的歌声,三色的灯箱在歌声中转个不停。奈绪阖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低下头缓缓吐出,复尔张开双眼后便像是决定了什么,毅然抬脚向美容院的台阶上踏去…… “——欢迎光临!!” 奈绪刚刚伸出脚,美容院的自动门就打开了,传出了几位店员饱含热情的合唱。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不由得脚下一顿后退了一步。虽然奈绪在冲绳也去过此类的美容院,但大多都是陪平古场凛去护理头发,自己从来没有单独到这种地方来过;况且那美容院的店员似乎和平古场已经很熟络了,从来也没有出现过这种被几人同时大声打招呼的景象。店内的灯光在开门的一刹那照亮了门口的台阶,沐浴在白炽灯光与店员齐唱中的奈绪似乎觉得有些眩晕,平时引以自豪的勇气和自信似乎也受到了小小的冲击。 她再怎么淡定,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喂,我说你到底要不要进去啊?”一声明显很稚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听起来似乎和奈绪一样的烦躁,“你在门口都晃悠了半个多小时了,不进去的话让开好不好啊?” 这声音像一盆冷水一般浇醒了沉浸在不符合形象的呆愣中的奈绪,思考能力簌的回到了她的大脑里。她下意识地向旁边侧了一步让开道路,目送身后气鼓鼓的人大踏步的走进店门。 奈绪随着来人的步伐进入了美容院,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了前面少年的背影。这个少年的个子不高,看起来顶多和奈绪同岁;一身黑色的西装式制服包裹住了他瘦小的身躯,从暗红格子制服短裤中伸出了两条细瘦却能看出肌肉的白皙双腿。从他的装束可以看出,这个少年应该是一所小学的学生。让奈绪有些疑惑不解的是,他有着一头在灯光下泛出了柔和光彩的黑发,发梢整整齐齐地靠在他的耳畔,随着他似乎故作镇定的步伐轻盈跳动。这样的发型看起来经过了精心的保养,怎么也不像是需要修剪的样子。但还没有等她疑惑完毕,店员带笑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了。 “老远就看你们俩在那里一前一后的走来走去,看样子考虑了不少时间呢。”一位胖胖圆圆看起来万分亲切的女性蹲了下来,摸了摸奈绪前方那位少年的头顶又对奈绪眨了眨眼,“现在终于下定决心了吗,两位小朋友?” “一前一后?”奈绪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了这个词汇,抬眼看向前方,和前面转过头来看她的那位少年视线撞了个正着。在冲绳被不良少年们堵截过的奈绪敏感地皱了皱眉,对那个露出了一双漂亮蓝灰色大眼的少年危险地眯起了狭长的双眸:“我说,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哪个学校的,名字是什么?” “冰帝学园幼稚舍六年级,向日岳人……”少年似乎被奈绪突然转变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学校。但在一瞬间后他又反应了过来,双目圆睁指着奈绪吼道:“谁在跟踪你啊!!我恰好在对面的马路上看到你罢了,不要随便诬陷人!” “恰好看到我?”奈绪抱起了双臂,暗暗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知道我在店门口晃悠了半个小时的事?” “……啰、啰嗦!我怎么知道的关你什么事!”少年的面颊似乎有些微红,目光也躲躲闪闪了起来,“反正我就是知道,我也没有跟踪你!”复尔他加大了音量,像是掩饰自己的心虚似的,向奈绪反问了起来:“再说了,在店门口晃悠了半个小时是你的不对吧!你倒是说说,你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在门口呆那么久啊!” “我?我当然是……”奈绪看着几乎要炸毛的向日,冲口而出的话又在她的理智下被险险压住。她站直了身躯,以160的身高优势俯视着似乎刚过150的少年,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嘁,这又关你什么事,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吧?” “你看你看,你也不愿意说吧!那我凭什么告诉你!”向日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冲着奈绪一挑眉。 “好了好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不适合做出吵架这种粗鲁的行动噢!你们两个都在店外面走来走去像是犹豫着什么似的,只不过这个小姑娘在店门口,这个小少年在马路对面罢了。”圆滚滚的店员拍了拍二人的脑袋,狡黠地眨了眨眼,“所以啦,没有必要为这个吵架嘛!姐姐‘全部’都看到了噢!” “你没事观察我们干嘛!”二人很想这么暴喝过去,但在对方越来越和蔼的面部表情下还是作罢了。奈绪和向日互瞪了一眼,又同时将脸别了过去,发出了“哼”的一声。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要做什么?毕竟姐姐的店是美容院噢!”店员直起了身子,歪着头笑眯眯地询问:“是想换个发型,还是想染发?” “——染发!”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复尔又诧异地互看了一眼,再次将头别了过去,不约而同的从鼻翼里发出了“哼”的声音。 “呵呵呵,两个人都是染发吗?”店员看着二人的互动,不由得笑得眉眼弯弯,“那么,染什么颜色呢?” “——红色!!” 不大的小店里,再次爆出了童声二重唱。 第8章 不同寻常的比拼 “谢谢惠顾!” 美容院的门再次打开了,从装修精美的门廊内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位少年。他们并没有特别出色的相貌和价格不菲的衣衫,但自步出大门的一刹那,还是很成功的将路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他们的身高和相貌都不尽相同,甚至可以一眼看出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就是这样差异巨大的二人,却让人们感觉到了强烈的相似感。 那位男孩有着发梢和留海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服帖短发,再加上那圆圆的蓝灰色瞳孔和丝毫没有一丝皱褶的西装式制服,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商店橱窗内那制作精美的欧式人偶。但这只是他刚进店时给人的印象。将一头柔软短发染成鲜艳红色的现在的他,那中规中矩的模样似乎遭到了遽变。被红色凸显得愈发灵动的双眼,像是给人偶赋予了灵魂一般,整个人变得鲜活了起来。 而那位进店时有着一头任何女生都梦寐以求的柔顺黑发的女孩,那原本就足以占据人们视线的黝黑长发经过红色的渲染,更显得夺目了起来。与方才不同的是,少女那金绿色的双目在红色的衬托下已经夺去了人们第一视线的落点,现在任谁都无法不注意到她那饱和度极高却流溢着冷质的双眸了。炫目的红色让少女凌厉的气势有增无减,更平添了一份自信张扬的风采。 没错,刚才说到的那份强烈的相似感,便是二人都拥有一头简直能够彻底改变气质的鲜艳红发。不,应该说他们二人原本就拥有着那样一份与众不同的气质,只是长久以来被掩盖在过于低调的黑色之中了。被这头红发凸显出了极致的存在感的二人,似乎现在才是他们的真正姿态。 ——虽然当事人还对这件事毫无自觉,但却深深地印在了某些人的眼眶和脑海。 奈绪撩拨了一下没有扎成马尾的长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何故,在将保持了十一年的黑发染掉之后,她忽然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心情也莫名的变得轻松了起来。刚刚入夜的天气并不像白天那么炎热,海洋气候甚至带给它了丝丝凉爽的夏风。只是这喧闹的街景在她看来,比起如此舒适的气温多少有些煞风景。夜,毕竟还是静谧一些比较好。她心念一动,心情很好地侧过脑袋,主动对身边那位之前还对他抱有些许怀疑的少年说起话来。 “喂,你是东京人吧,知道附近有什么公园之类的地方么?” “公园?有倒是有……”身旁的少年上下打量了奈绪一番,不知怎么的似乎情绪有些低落,说出的话也有气无力,“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第二个红绿灯的右边就是一个运动公园。” “这样啊……多谢了。”奈绪疑惑地看了看这位自从出门就变得低落的少年,耸了耸肩转身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但对异常事物敏感度很高的她注意到了少年那有些恍惚的神情,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对身后的少年叮嘱:“你回去时候小心点,小孩子不要在夜里到处乱逛。”说完她便向后挥了挥手,没等少年搭腔就离开了原地。但没等她走出几步,少年像是刚刚回过神似的发了声,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来。 “说那种话什么意思啊,你自己不也是小孩一个!”他抬了抬蓝灰色的眸子,对比他高出许多的奈绪翻了个白眼,“公园是吧,我带你去好了。” “你不早点回去可以么?”奈绪抄着双手,抬起下巴比了比对面高楼上的钟表,似笑非笑地说道:“已经九点多了,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游荡……你还是趁你父母担心之前早早回去吧!万一我是诱拐犯的话,你可是想回家也回不去了噢!” “喂,我是不想让你迷路了给警察增添负担!你要是诱拐犯的话,我就是蜘蛛侠了!”向日岳人鄙夷地看了奈绪一眼,又将头扭到一边似乎在自言自语:“……我要真是被诱拐了,说不定还会好过点……” “什么叫‘真被诱拐了说不定还会好过点’,本土的小孩都在想些什么啊!生在这么便利繁华的地方,居然还有这样那样的不满。”奈绪听着身旁少年的碎碎念,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他的哀怨,不由得好笑的摇了摇头:“和父母闹别扭了,还是和兄弟吵架了?” “才没有吵架!”向日突然加大了音量,似乎生气了起来。他冲着奈绪大吼了一声,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虽然在即刻之后他便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面容显得有些窘迫,但依然倔强地将嘴抿得紧紧,只是眼神有些飘移。 奈绪被向日岳人那突变的口吻惊得呆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有些明白了。天黑了还出现在商店街里,明明是小学生又去染发,还在黑夜里到处乱逛,再加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这些线索似乎全部都证实了她方才的猜想,这个孩子一定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了,而且和家人有关。但这个与她只是初识的少年家庭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奈绪完全不清楚也并不想去了解。她只是对着这个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并从留海下偷瞄她有没有生气的敏感少年弯了弯唇,露出了对外人来说难得一见的笑容。因为面前这个少年,和她的妹妹奈津在因挑食而受到祖母训斥后赌气地将不爱吃的菜全部吃光时的样子,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喂,你这么晚了还到运动公园干吗?”奈绪那一闪而逝的笑容让向日放松了下来,他也很默契的没有去解释刚才突然发怒的问题,只是说出了他从几分钟前就一直很在意的问题:“前面的公园除了一个街头网球场外什么都没有,你要去看比赛?” “网球?我对那种拿着球拍追着球跑的运动没有兴趣。”奈绪看着出现在前方的运动公园大门,对向日说道:“只是觉得很凉快,想到个安静的地方稍微散步一下罢了。不过没想到东京虽然很大,但也和冲绳差不多嘛。”奈绪听着愈渐清晰的呐喊和击球声,微微皱了皱眉,“冲绳的公园里到处都有空手道爱好者,东京的公园也遍地都是打网球的人……看来只有海边会比较安静了。” “想要安静的地方?真是老头子一样的兴趣……”向日轻声咕哝了一句,又两三步跳到奈绪眼前,伸出一根手指有板有眼地教导道:“不过你可别太小看网球噢,它才不是追着球跑的游戏!网球和空手道不一样,它是一个非常公平的运动,就算和比你低十厘米的人对战,也不会有什么绝对优势的!绝对不会出现就凭身高和体重轻易获胜的事!” “嘿,看来你对空手道的误解也挺深的嘛!”奈绪听到了向日的话,燃起了有些幼稚的取胜心理,“你刚刚在说的那是相扑,空手道的胜负和那些也没有绝对联系。真正的强者和年龄身高没有关系,取胜的关键只有经验和练习!” “哎呀,是这样吗?”向日干笑着搔了搔脸,“这么说来,网球和空手道,本质上还挺类似的嘛!” “本质?”奈绪从头到脚将向日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嗤笑了出来,“你才多大就谈起本质来了?你网球打了很久么?刚才那些话,应该是你父母或者老师说给你听的吧?” “是、是又怎么样!”向日撅起了唇,不满地大叫:“你怎么看也是小孩一个吧!难道你说的那些不是别人告诉你的?” “虽然是别人这么告诉过我,但大部分也是我自己的感悟啊。本岛的人大部分都是上了学以后才参加社团开始训练的,和我们从小就开始训练的冲绳人完全不能比嘛!”奈绪臭屁地一摊手,一口冲绳方言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向日怒火中烧:“网球我是不了解,但空手道的话,冲绳可是日本第一呐!体质和身手完全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就算我现在才开始学网球,也会比你厉害的。” “你说的情况一辈子都不会出现,我向日岳人怎么会在网球上输给别人?!”向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奈绪,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刚好,和我比一场吧!” “你傻了吗?我没有说过我会打网球啊,而且完全没有学的想法。”奈绪看着忽然燃烧起来的向日,额上滑下了一丛不符合她一贯形象的黑线,“我刚刚说的是‘就算’我现在开始学网球,又不代表我愿意去学那种东西。” “可恶可恶,既然说了那么了不起的豪言壮语就不要赖账!”向日似乎被挑衅得有些跳脚,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伸出手蹂躏着自己刚刚染好不久还散发着药水香味的红发。但思维活跃的他在顷刻之后,似乎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一甩火红灿烂的短发,蓝灰色的眸子兴奋得闪闪发亮,“我想到了,不如我们比赛吧!!比一比究竟是你的空手道厉害,还是我向日大人的网球更厉害!” “我是无所谓,可是你觉得应该怎么比?空手道和网球,完全搭不上啊!”奈绪不明所以。 “嘿嘿嘿,所以说是好办法嘛!”向日摆了摆食指,一副自豪的神情,“我去找一个空手道的高手来和你打,你去找一个网球打的好的人来和我对战。如果谁在比赛中获胜,就说明谁更厉害!” “嗯,这样的话确实也比较公平。”奈绪捏着下巴思索,复尔轻轻一笑,狭长的双眸顿时闪出了好战的神彩,“不错,就这样定了!空手道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输的。我倒要看看,本岛有没有那种可以让我输掉的人!”她转过头对洋溢着快乐气场、一扫之前阴霾的向日说道:“那么期限呢?比赛时间呢?” “啊……”向日一下子语塞,呆滞着抓了抓脸颊。 “看你的样子,不会什么都没有想吧?”奈绪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对你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刚才听你说话的感觉,你应该也是初学网球没多久吧?等你打倒了你身边的人,我们再比好了。” “可恶,你等着吧!我很快就能称霸冰帝学园幼稚舍的!”向日狠狠地握了握拳,一脸希翼,“先要打得宍户他们一败涂地,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中等部!!等明年升上中等部,就要去挑战网球社的所有人,作为正选出赛!”他转向奈绪,仰头恶狠狠地盯着她,“然后就让我告诉你,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那之前,非常欢迎你带那些所谓的‘空手道高手’来找我对战。”奈绪也眯了眯眼睛,浑身散发出了自信的气场,被夏风卷起的发尾显得神采飞扬。她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咧开了双唇低笑起来,“哼,实战比赛啊,等不及了呢……” “一言为定!” 两位少年举起了右手击掌为誓。被喝彩和呐喊包围的运动公园内,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话说回来……”击掌过后向日忽然想起了什么,自信的笑容僵在了嘴边,瞬间j□j笑所代替:“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找你啊?” “我说你啊……”奈绪脑后滑下了一大颗汗珠,抽搐着嘴角应道:“奈绪,早乙女奈绪。平时是住在冲绳的,今天是因为一些原因才到东京来。联系方式的话,告诉你我家的电话号码好了。不过我一般八点以后才会回家,暑假的话全天都会在家的……” “ok,记录完了!”向日在奈绪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掏出了小学生不应拥有的携带电话,记下了奈绪家的电话号码。随后将电话揣在兜里,迫不及待地拔开脚步,一边转头向奈绪挥手一边跑掉了。 “——我现在就去找邻居的前辈商量,之后会和你联系的!!路上小心,拜拜啊!!” “说‘路上小心’的,应该是我吧……”奈绪看着一瞬间就跑得没影的少年,放下挥动的右手喃喃。 她长出了一口气,将被风吹到面前的发梢别到耳后,迈开了脚步。虽然说九点半的门禁早就过了,但也算交到了一个朋友的奈绪并没有过于担心之后会受到的惩罚,依然心情很好的、慢悠悠地朝着暂住酒店的方向走去。 而飞速跑回家的向日岳人,在看到母亲那过于担忧的表情、姐姐的促狭笑容和父亲严肃的神情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撅起了嘴垮下了脸。 他今天,好像预定离家出走来着…… 第9章 汽车勾起的回忆 本届的全国青少年空手道锦标赛,就在奈绪与向日岳人约定事件的第二天落下帷幕了。 预定离家出走又被那个约定事件绕得兴致勃勃最终自愿回家的向日少年,网球水平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有了迅猛的进步。虽然还没有达到他所定下的“将宍户打得一败涂地”的标准,但至少在同龄的少年里,他的水平也称得上中上等了。虽然他之前的水平也不算很弱,但始终都没有给众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让人疑惑的是自从他染了一头鲜艳的红发后,他的形象便频频出现在众人的眼眸中。 不知情的人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那惹人注目的红发,认为是这头耀眼的红色提高了他的存在感,给予了他能够直面失败、乐观向上的勇气和能量。但是一直与他同班,既是战友又为对手的宍户知道,上述这些特性向日岳人他一直齐备,只是自从在他染了红发后,似乎又凭空多出了一份锋芒毕露的争强好胜。但他不知道的是,向日有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虽然他曾经随口问过一次,但除了引发向日更加高涨的斗志之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沉浸于自身网球训练的宍户也没有过于纠结,这件事的真相便不了了之了。 但实际的事实也就如同宍户对于这件事的关心程度一般,并没有过多可以深入探究的原因—— 原本有些什么特长就喜欢向人炫耀的向日,这次却将与奈绪的约定深深埋藏在心底。虽然在部里越来越活跃,却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没有给奈绪打过一个电话。因为他将那个约定事件告诉邻居的前辈后,那个人说过这么一句话。 “冲绳的早乙女奈绪?噢,是昨天那个演武比赛冠军的女孩子啊!”额角上贴着ok绷的少年站在家门口,一手拎着道服一手撑着下巴思索,“那个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应该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就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让他彻底舍弃掉了给奈绪打电话的冲动。因为说这句话的前辈、他的邻居,是他预备找给奈绪的约定对战的对手、本届青少年空手道锦标赛16岁以下男子组的全国冠军——京极真。能让这位空手道天才少年有印象的选手不多,女子选手更是少中又少;而只凭在比赛中看过表现就认为她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早乙女奈绪的实力可见一斑。 向日岳人虽然不知道演武比赛和空手道的实战比赛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奈绪参加的实际上是14岁以下的少年组。但“全国冠军”这四个字还是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讨厌失败、想要比任何人都强的向日无法接受自己还是个普通队员的事实。争强好胜的他决定,一定要在与奈绪再次相遇之前达成自己所定的目标——称霸冰帝幼稚舍、目标冰帝中等部正选。直到达成这一目标之后,他才会拨通那个存在于电话簿底端的号码。 而远在冲绳的奈绪并不知道向日的想法,也完全不像他这样纠结,甚至每天出现在人前都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似乎将那个与东京少年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平淡的日子在她回冲绳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平淡的有些不太真实。因为之前的生活就算再怎么平淡,其中也会穿插着一些对普通人来说心惊肉跳的事件。比如被曾经教训过的不良少年堵截,又比如打工时候会遇到来道场挑战、踢馆的人…… 一成不变的和平生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乐于见到的,当然也包括想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生活的早乙女奈绪。但即使如此,她在这种日子里也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放松,反而莫名的担心了起来。因为她可以被称为第六感的东西告诉她,这种日子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季节变幻、时光流转,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所担心的意外却一件也没有发生。虽然心底还抱有强烈的不安,但事实发生的却让她无法不扔掉心中那惹人发笑的想法。然而在奈绪房间内的新挂历揭到了第三张的时候,她越来越强烈的不详预感终于兑了现。 三月,又被称为离别的季节。 其原因并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什么美丽神话,也并没有什么宗教意义,这个名称的含义只是对应了在每年的这个月会发生的一些事罢了。在每年的三月,全国从幼稚园到大学的所有学校,都会在校门口挂上彩条,摆起写有“卒业式”的展牌。没错,这是一年一度的毕业生们离校的时期。在去年已经是东琉球小学六年级前辈的奈绪等人,也像他们去年毕业的前辈一样,最后一次的穿上校服。提着装有毕业证书和相册等物的纸袋走出了校门,在后辈们不舍的目光中正式告别了小学生活。 但这并不是结束,这个离别的三月对于奈绪来说才刚刚开始。 并没有穿制服,但仍然穿了一身相较于往常更为正式的和服的奈绪,在卒业式结束后就牵着妹妹奈津的手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在一个月后就会升为小学四年级生的早乙女奈津,一年级进校就因为对小提琴有兴趣而参加了管弦乐社,不知是不想辜负辛苦打工的姐姐,还是她确实音乐方面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天赋,短短几年就成为了东琉球小学交响乐队有史以来唯一一名低年级的一号小提琴手。 “……然后指导老师就说,‘早乙女,这次由你做一号小提琴手!’,当时真是吓死我了,现在想起来都像做梦一样!”奈津牵着姐姐的手不停晃动,拎着的小提琴盒也随着她的兴奋晃来晃去。她仰起脸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奈绪一模一样的金绿色双眸眯成了月牙,“能在姐姐的卒业式上作为一号小提琴手演出,奈津真是大满足!” 拿着毕业证书的奈绪低头看着似乎洋溢着明媚光彩的妹妹,心中泛起了不可言喻的自豪感。虽然她才刚刚踏出小学的校门,但看着奈津的眼神却有着不和年龄的欣慰,一直锐利的眉眼随着她的目光,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自她学习古武术流空手道开始,和妹妹的交流就日益减少了,最多也只是做晚饭时聊上几句。但这个小时候经常躲在自己背后偷瞄着世界的妹妹,现在也已经开始散发出耀眼光芒了。奈津从怯懦到开朗的改变,都要归功于平古场那粗神经。天生有着能够将快乐感染他人的平古场凛,在成为奈绪好友的同时也将她这唯一的妹妹放在了心上。一颗糖果、一个小故事,都能将原本有向面瘫趋势发展的奈津拉回了正轨。 (虽然是个白痴,但还是个不错的家伙。) 奈绪甩了甩头发,从鼻翼里哼笑出声。只是这样想着,都能让她的嘴角弯起来,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好心情暴露在春日里的阳光下,轻轻扬扬地围绕在身边。在奈津兴奋的话语和奈绪的微笑中,二人的脚步离那个被棕榈树包围的小院越来越近。 “咦?”身旁的奈津忽然顿住了脚步,拽了拽奈绪的手,“姐姐,咱们家门口有一辆不认识的车。” “不认识的车?”原本看着自己妹妹神采飞扬模样的奈绪闻言抬起了头,看向了家门口。 那是一辆溅满泥点的、黑色的轻型吉普车。虽然还没有到破烂不堪的程度,但也完全称不上是一辆新车。车尾的保险杠摇摇欲坠,后备箱外的备用轮胎也不翼而飞了,不但如此,黑色的轮胎上,连花纹也磨损的不成形状,看来车主是一个相当邋遢的家伙。 奈绪看着这辆车微微皱起了眉。她的祖父也有一辆饱经沧桑的旧车,但完全不是面前这辆。所以她并不是嫌弃这破旧的车停在自家门口,而是一直萦绕在身边的不安感在看到这辆车的瞬间,簌的被加强了。因为她在孩提时期曾经隐约记得,这辆车还光亮新鲜的模样,而这个车的车主,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早乙女晴美,早乙女浩平的同父异母兄弟,可以算是她叔父的人。 虽然担任比嘉中教师兼某道场空手道师范的他算不上不务正业,但性格却是远近闻名的恶劣。经常因为后辈没有在比赛中得到名次而出言不逊甚至大打出手,平时的训练方式也以残酷闻名,可以称得上是魔鬼师范。这一点和原本强调修心的道场规则完全相悖,是一个为了达到目标而不择手段的人。虽然这一点放在一般人身上并非不可,但作为一个为人师表的师范,却是大大的不合适。但奈绪并不是因为这一点而厌恶他,而是他对自己那已故的父亲——早乙女浩平的诽谤。 当年在浩平遇难后,他曾经在守夜时到家里来过一次。在众人都一袭黑衣凭吊死者的时候,他却醉醺醺的出现在祠堂。先是旁若无人的转了一圈,而后在看到浩平的遗像时,土豆一样的面部堆满了令人作呕的狰狞笑容。 “哎呀呀,真的死了啊?像这种人,死了反而为社会造福喽!——像这种人啊!!”他看到了跪在遗像旁边的母亲纯子和她身旁瑟瑟发抖的小奈绪,绿豆一样的眼睛挤在了一起,“哟,小姑娘!让叔叔来告诉你吧!”他盯着不停往母亲身边凑的奈绪,咧开了嘴角…… “你那引以为豪的父亲啊……” “……痛!姐姐!” 一声大叫拉回了奈绪的思绪,让她猛地回过了神来。她呆愣地看着身旁的奈津,浑然不知冷汗已经浸湿了单衣。 “手、手好痛!”奈津委屈地看着奈绪,被她握住的小手在不停地扭动,“松开一点啦!” “啊,抱歉!”奈绪赶忙蹲下身去,将奈津那被自己用力捏住的手托了起来上下查看,“还有没有痛?” “真是的,姐姐在干什么啊?”奈津痛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看来如果她再晚点出声,自己的手就有可能会被捏断了。她忍住手掌的疼痛,擦了擦眼睛若无其事地抬起脸来说道:“嗯,放开手就不痛了。……不过姐姐,你很讨厌那个车吗?” “没有,我刚刚只是在走神罢了。”奈绪愣了一下,还了她一个笑容,“突然想到凛那家伙的恶行,不由得想揍他一顿啊!所以……” “所以就把我的手当作平古场大哥了是吧?”奈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谁叫他没姐姐强还经常挑衅来着!啊啊,知念大哥真是辛苦……” 奈绪听着自己妹妹调侃的声音,不由得绽出了笑容。她直起身毫无形象地扯了扯和服的腰带,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牵起了奈津的手。不管这个再次拜访自己家的人想干什么,她都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软弱了。不管真相究竟如何,这一次她一定不能逃避! 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的身影绕过了那辆车,径直走进了被棕榈树覆盖的小院。而奈绪的大脑中,依然环绕着儿时听到的,那令人浑身战栗的声音。 (你的父亲啊……是杀人犯呐!) 第10章 不受欢迎的客人 散发着南方地区特有的潮湿气息的地板,虽然封闭但完全不隔音的泥墙,再加上虽然能看到有光从门缝里透出但仍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个散发着足以让人产生幽闭恐惧症的诡异气场的黑暗空间,是位于早乙女宅走廊深处的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原本是一个用作堆放杂物的废弃涂笼,然而自奈绪学习空手道后便成为了冥想或接受惩罚的地方。 早乙女奈绪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间内,右脚缩进了和服下摆只用左脚站立。虽然她的用于支撑体重的左腿已然酸麻,但仍然倔强地、孤零零地竖立着。一双眼睑微微地耷拉着,既没有闭起也没有张开,紧盯着门缝下的亮光的金绿色双眸视线涣散,很明显它的主人在想着些什么。庭院外那辆破旧的车已经开走很久了。而在它还存在于院门口的时候,奈绪已经站立在了这个房间。 在涂笼内单脚站立——这是每当奈绪训练不足或者出现错误时,祖母对她的惩罚。但这次并不是因为训练出错所受到的惩罚,而是另一件任奈绪如何思索也无果的、莫名其妙的惩罚。她直直地盯着门缝下的光亮,思绪飘到了十一个小时前,那个让她从正午十二点一直站到现在的事件。 当时,她和妹妹奈津手牵手回到家时,客厅内果然跪坐着那个让奈绪十分厌恶的男人——早乙女晴美。他看起来比浩平去世时精神多了,腰部和腹部的赘肉已经让衬衫高高耸起,光溜溜的脑袋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显得油光锃亮,但那两根分叉的眉毛和红彤彤的酒糟鼻却一点也没有变。他坐在祖父和祖母的面前,面上的笑容怎么看也归不到和蔼那一类里。 “哟,小奈绪,好久不见!”早乙女晴美转过头去对刚进门的奈绪打招呼,复尔看到了因感受到姐姐的愤怒气场而躲在其身后的奈津,被胡渣围着的双唇咧开了一个弧度:“这个就是浩平的遗腹子吧?叫什么名字,告诉叔叔……” “没必要告诉你!” 奈绪条件反射地将奈津拢在身后,锐利的眼刀射向了面前堆满笑容的男人,警戒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男人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但又嬉笑着扭过身去,对上座的奈绪祖父,早乙女林太郎挑了挑眉。 “老爸,我就说这里的教育不怎么样吧!你看看这里的小孩,对长辈就是这个态度啊?”早乙女晴美用余光瞥了奈绪一眼,又对林太郎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考虑一下我刚提的建议吧?我那个公寓又大又宽敞,好歹也是一个大城市里,怎么说也比这里好吧?在那里生活,对小奈绪的教育也有好处嘛!” “晴美,就算你在千叶工作了几年,也别忘了你也是冲绳人!冲绳始终是你的故乡,你也是受着冲绳教育长大的人!我也是一个冲绳人,我一辈子也不准备离开冲绳!”早乙女林太郎早就严肃了起来,但长相慈祥又身为教师的他就算再怎么生气,从表面也看不出来一丝狰狞来。 “哎呀呀,你果然年纪大了啊!没有听懂我刚说的话吗?我没有说让你也去啊,毕竟我还是要尽孝道的嘛!虽然你和老妈离婚几十年了,但也始终是我的老爸嘛!”早乙女晴美一副‘你别逗了’的模样,对着林太郎哈哈大笑起来,“再说了,我这是为你们好啊!樱子夫人虽然在冲绳住了几十年,但始终也是个关东人,恐怕也和老爸你一样不愿意离开故乡的啊!” “我们是不会离开的,趁早死了这份心!”从几句对话里就听出晴美意图的奈绪,耐不住内心的怒火一步冲到他的面前,一把抓起了男人的衣领暴喝:“不光诽谤我父亲,现在居然还想赶走祖母和我们?!明知道祖父是教师还要说这里的教育不好,千叶那么好你就早早滚回千叶去吧!!” “你这小鬼!” “姐姐……” “奈绪!”一直闭目不语的早乙女樱子将拐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抬头瞟了一眼晴美越来越黑的脸色和他蓄势待发的模样,对奈绪慢吞吞地说道:“我不记得教过你,让你在外人面前做出这么丢脸的举动。去,拉着奈津在一旁坐下。” “……是。”奈绪看着连眉毛也没动一根的祖母,松开扯着晴美衣领的手咬了咬牙退到了一边,拉着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奈津坐在了房间的角落里。 “嘁,真是没教养的小鬼。”早乙女晴美低咒了一声,目光又转向了他的父亲,“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要不是当年你和老妈离婚扔下了我们母子二人,我们也不用在千叶蜗居这么多年……现在老妈也死了、你也老了,我来赡养你你居然还挑三拣四?”他嗤笑了一声,将目光移到了奈绪身上,“这小鬼和你那个儿子的眼神一模一样,要不是怕她以后也变得和他老爸一样,我才不操这份闲心!真是好心遭雷劈啊!” “噢?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好心了。”早乙女樱子轻笑了一声,但眉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遗憾的是我们怎么教育奈绪,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就算她以后也步了浩平的后尘,我也不会有任何悔意。” “你是说我多管闲事了?”晴美抽了抽眼角,扯得面部的肥肉抖动了一下,张开了嘴对奈绪祖母恶声恶气地说道:“我赡养我的老爹关你什么事?这个房子是属于我们早乙女家的!敬重你是前辈才叫你一声樱子夫人,没想到你这个老太婆居然这么不知好歹?!我……” “——闭上你的狗嘴!!” 听到这里,一直隐忍着怒火的奈绪再也忍不住了。说她的不是就算了,不光诋毁她父亲居然现在还对她祖母出言不逊?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没有她祖母那么良好的定力,她今天如果不教训这个满脸横肉的混蛋,她就不配叫早乙女奈绪! 奈绪腾地翻身而起,在迈开步伐的同时双腿猛然一曲,只是跨了一步就来到了早乙女晴美的面前,同时暗暗吐气,拉开了拳头冲着晴美那被肥肉塞满的脸狠狠地砸了下去。但晴美在奈绪站起的一刻似乎就摆好了架势,稍稍侧身就闪过了她那足以将鼻梁骨砸断的攻击。奈绪哪能就此罢手,见一击不成瞬间就改变了身体的方向,扭过身躯转动腰部,一个姿势标准的侧踢夹杂着呼呼的风声直冲晴美脖颈而去。 “缩地法再加上古武术步伐?有意思!”虽然正职是教师,但同时也是道场师范的早乙女晴美论身手还是不错的,并没有被奈绪的侧踢击中而是闪了过去,同时还游刃有余地对她嗤笑着:“虽然身手不错,但对上我还是嫩了点啊!”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地,早乙女晴美就发动了攻势。他趁奈绪还未收回踢出的腿时就用左手抓住了她的后衣领,顺势一个推手就将奈绪甩到了一旁,同时另一只手握成拳蓄势待发,准备在她还没有保持平衡的时候击打在她的面部。但被甩到一旁的奈绪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一个趔趄,反而迅速用刚才踢出的脚支撑住了全身的重量,就着推手的冲力飞起了另一只脚,直攻人体最薄弱的部位之一—肋下。 早乙女晴美见奈绪不但身手不凡而且招招狠毒,本来还留有余地的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他啐了一口用手臂挡住了奈绪的腿攻,反手想要抓住奈绪攻来的腿,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的下颚击去。 奈绪虽然练了几年的冲绳空手道但毕竟还处稚嫩,再加上对方的经验和力量都更胜一筹,虽然及时收回了腿但是仍无法阻止他击向自己下颚的手。她呼吸一滞,猛地向后下腰想要闪过那个绝对能让自己下巴碎裂的攻击。但当她就要成功之时,一把刻有花纹的铁木拐杖忽然出现在了她的余光之中。常年经受过此物攻击的奈绪条件反射地将身躯向外扭动,闪过了这个比飞刀还要快上几分的拐杖。 “——哐啷!” 沉重的铁木拐杖落在了地上。奈绪扭头诧异地看着突然攻击的祖母,却意外地听到了早乙女晴美的哀嚎。只见早乙女晴美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小腿,面部呈现了痛苦之色。 “奈绪!!”早乙女樱子忽然暴喝一声,惊得自奈绪出手后便呈现呆滞面貌的奈津一个激灵,“随随便便就出手,老身不记得教导过你这么冲动!!” “祖、祖母……”奈绪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祖母,不解为何她如此暴怒。明明是那个令人厌恶的男人出言不逊,为什么反倒教训起她来了?但只要说出“老身”二字的祖母,奈绪便不敢违抗。因为只有在训练出错的时候,祖母才会用这个词来自称。她不甘地攥了攥拳,对樱子伏下身去。 “十分抱歉,祖母大人!!” “带着奈津下去,然后你去涂笼里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听懂了吗!” “是……” 于是这件事后,奈绪便从那个时候一直站到了现在。 “呼……” 想到这里,奈绪长出了一口气。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长久未动的颈椎发出了咔吧的声音。她的肚子里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脑袋也有点饿得发懵。但对于祖母的话从来都十分听从的她,没有想要将这个“惩罚”从中破坏的打算。即使她已经在这里单腿站立了超过十二个小时,即使她依然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忽然走廊上传来了拐杖敲在地面的哒哒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也随之而至。奈绪轻轻抬了抬眼睑,只见涂笼的门被唰的拉开了。忽然刺进双目的光线让她很不适应,她眯起眼睛看向出现在门口的祖母。 “肚子饿了吗?”祖母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和蔼。 “……没有。” “呵,是吗……”看不见表情的祖母轻笑了一声,“那么,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没有!” “噢?认为自己没有错?那我又为什么罚你,知道吗?” “……不知道!” “——蠢货!”随着祖母的一声暴喝,紧随着就是拐杖重重敲在地上的声音,“你只注意到眼前的攻击,居然完全没有看到他在你向后躲避时踢出的腿?这么半吊子的观察力,居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要是我没有扔出拐杖,你现在已经在医院了!居然连种程度的攻击都看不到,我这几年教你的都白费了吗?!” “祖、祖母?”奈绪听到一半就睁大了双眼,“您是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认为我是在为那些无聊的东西生气?”祖母忽然声音低了下去,话语中饱含着笑意,“要不是我的腿脚不好,出手的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祖母明明只用一根拐杖就搞定那个家伙了,就算腿脚不好也一样能教训他!”奈绪放下了缩起了十二个小时的右腿,活动着麻木的四肢对祖母翻了个白眼,反正她看不到。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那个家伙放弃了?” “奈绪,明天你和奈津跟我去本岛。”祖母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难道……”奈绪心里一沉,“祖母您怎么能让那个家伙得逞?他明明就想要夺走这个祖父的房子!” “我甲贺樱子会让那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得逞?”早乙女樱子从鼻翼里哼出一个音,“只是你那个祖父似乎对他前妻的死很自责啊,就让他一个人多自责一些日子好了,我们去爱子那里暂住。” “去爱子祖母那里吗……”奈绪听着祖母的话,额上滑下了一大堆黑线,“祖母,您不会是……生祖父的气了吧?” “你这个小脑袋瓜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樱子用手指戳了戳奈绪的脑门,接着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爱子的丈夫上个月逝世了,女儿又在国外没办法回来,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所以在几天前就邀请我们过去住了,我也很早就答应她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和她一起在东京养老。你祖父不想辞掉学校的工作,就让他呆在这里和他那个儿子住一起吧。” “那学校……” “当然在东京上了,你和奈津都是。” 第11章 告别迁往东京 时值三月,正是鲜红似火的刺桐花开遍整个冲绳岛的美丽时节。以寓意思念和热情的刺桐为岛花的冲绳,它的居民大多都秉持着刺桐一般的热情、坚强和永不服输的气节。自古以来的冲绳群岛,不管是在琉球王国时期还是在归属日本后被美军占领的时期,当地人民都凭借着这种气节坚强地生存着,保存及开创出了冲绳独特的人文魅力。民族建筑、旧美军基地、美丽的海洋风光……这一切的一切都吸引着来自全球各地的游客。在一览冲绳风光的同时,他们也深切感受到了冲绳人那如同刺桐一般的淳朴热情。这些特质都让那些观光客们趋之若鹜,在饱览冲绳风光后仍然意犹未尽,恨不得定居在这片被琉璃色大陆架包围的土地。 但即使冲绳岛再怎么如梦似幻、再怎么美得不像人间,当地的居民也和大多数人类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和无奈。比如这架刚刚收起起落架、飞离冲绳县那霸空港的民用客机内,就坐着一些因为各种原因独自出行或是举家迁徙的冲绳人。比如说靠窗座位上有着一头刺桐般鲜红的长发的少女,她就是其中之一。 在早乙女晴美到访的第二天,奈绪和祖母、妹妹登上了飞往东京的班机,即将开始在本岛的新生活。虽然樱子祖母告诉她们只是在东京“暂住”,但曾在涂笼中与祖母直接对话的奈绪知道,这次的东京旅程会使她再也无法登陆冲绳群岛,尤其是在学生时期。因为祖母说过,不出意外的话,她要在东京养老。 奈绪撑着下巴蜷缩在座位里,看着身旁因首次离岛而雀跃不已的奈津发呆。距离她上一次离岛,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光。曾经和她一起坐在这里赴东京参加大赛的二人,如今已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知念宽、平古场凛。自小学一年级起就和她形影不离的二人,在早乙女宅的小院中和她一起训练的二人,闯祸时和她一起挨骂的二人,受到欺负时和她一起教训回去的二人……更是她早乙女奈绪的第一个朋友和伙伴,是她童年生活中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想起了他们两个,奈绪抬起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低地笑了起来。在下颌骨靠右的地方,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白色胶布。那是今早和他们告别时,平古场凛送给她的“离别礼物”。 她永远忘不了他们当时的样子。 在她踟蹰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向他们说再见之后,平时总以笑面迎人、仿佛永远没有烦恼一般的平古场凛忽然收敛了笑容,抬起右臂用力地挥向了她。在拳头砸在她脸颊之前的半秒中,她凭借自己的双眼和听到风声的双耳完全可以躲过去,但是她没有动。她知道,凛他生气了。她就呆呆的立着,任凭那记火辣的直拳重重地击打在自己脸上,打得她一个趔趄。她擦了擦蹭破了皮,缓缓流下红色液体的嘴角,第一次没有勇气去看那位少年的眼睛。但在那之后平古场的一句话,迫使她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要是在东京过的不好,我可绝对不饶你啊!” 挑着双唇的邪魅少年如是说道,而后便毫不犹豫地跑走了。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那一闪而逝的不舍还是摄入了奈绪善于捕捉的双眼,包括盈聚在眼眶内的硕大的晶莹。看着这种情景,一直沉默不语的知念宽终于开了口。 “我们会去东京看你的。”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拍了拍奈绪的肩膀,弯下腰直视着她的双眼:“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之后,一定。” 奈绪深知从冲绳到东京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身为学生的他们并没有负担这个费用的能力,但她还是相信了,并且深信不疑。不过不能只让他们努力啊,她自己也要加油才行。不管是打工还是参加比赛拿取奖金,她要尽一切力量来实现,攒足重归冲绳看望他们的路费。不光如此,她还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实现!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将这种事也看做了比赛,而只要是比试,她早乙女奈绪就不可能输掉! “本机即将抵达东京羽田航空港上空,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广播内传出的甜美女声打断了奈绪的思绪,她恍然觉悟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发了两个半小时的呆。她赶忙帮身旁的奈绪和祖母系好安全带,而后将自己的安全带搭上扣,等待着飞机的降落…… 位于多摩川河口左岸的羽田航空港,曾经是一个古旧的民用机场,但经过扩建后已经成为了比东京成田机场更为现代化、更为繁忙的国际机场。第一次到达东京的奈津兴奋无比,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观望,时不时的扯动姐姐的衣袖,向她指着各式各样的现代化设施;樱子祖母却像是入定一般,在奈绪的搀扶下缓缓挪动,微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奈绪搀着祖母的臂弯、牵着妹妹的手慢慢地走出大厅,左顾右盼地寻找着樱子祖母的妹妹——松田爱子的踪影。 关于这个爱子祖母,奈绪只在自家祖母的相册中见过。与年轻时英姿飒爽的祖母不同,爱子是更为温柔婉约的一个人。据祖母所说,她与爱子小时候的相处方式就如同奈绪和奈津一样亲密,在祖母嫁给祖父后也经常到冲绳来拜访。但自从爱子祖母嫁入松田家后的二十余年内,虽偶有书信来往,但始终没有再见过面了。只是从书信中得知,她之后生有一子一女。女儿松田悠是东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目前被推荐到国外留学中;儿子松田阵平在毕业后加入了东京警备部机动队,成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警官。虽然分开了二十余年但仍然保持着如此亲密的书信联系,想必在早乙女家发生的事,爱子也同样知晓了吧。但毕竟是二十多年没见,当年还光彩照人的二人已经成为了老太婆,不由得让奈绪对之后的会面很是担心。 ——她们,究竟还认不认得出对方啊? 但之后发生的事,便彻底打消了奈绪的顾虑。就在奈绪左顾右盼之时,一把虽然好听但总觉得带有几丝不以为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了。 “请问,是冲绳的早乙女夫人一行吧?” “你是?”奈绪闻声看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架宽大的墨镜。距离之近不由得让奈绪那深藏在内心之中的警戒挂上了红灯,硬生生地后退了一步。 “别那么紧张啊!不过,看来没错了。”来人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一双写满了“猜对了”的墨色眼眸就这么毫无伪装的展现了出来。他又站直了身躯将那不合时宜的大墨镜戴回原位,伸手接过了奈津手中的行李对三人挑起了嘴角:“老妈在家做好饭等着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等一下!”奈绪抢先一步抓住了行李的包带,眯起了金绿色的双眸戒备地看着那男子:“还没有自我介绍就要走,这不合常理吧?” “按程序是要先自我介绍没错。”男子松开了包带,抬头环顾了大厅一周,又唇角带笑地对奈绪说:“但是我实在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自我介绍的习惯啊……你说对吧,樱子姨妈?” “呵,你就是爱子的儿子吧?”一直没有做声的樱子张开了双目,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叫作‘阵平’是吧?那不讨喜的样子简直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多谢夸奖。”阵平闻言不怒反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打量起了一旁满头问号的奈绪和顶着星星眼的奈津来。复尔又弯下了腰,对双眼写满“好想知道”的奈津说道:“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们的?” 看着奈津用力地点了点头,奈绪的头上插满了黑线。 “很简单。樱子姨妈在三十多年前腿部受到过严重伤害,陈旧的伤口在长年累月中势必会发作,尤其是已经接近六十岁的人。所以,她一定会是行动不便……甚至要借助拐杖来行走。”阵平又将视线移到了奈绪身上:“这次和樱子姨妈一起来东京的还有两个人,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女孩。一个年长的在过去几年内学习了冲绳流的古武术,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有武道练习的人,眼神和气质与普通人完全不同。寻遍整个机场大厅,符合这种特征的只有这位小姑娘了……而且从老妈的话中得知,这位小姑娘还染了一头醒目的红发。所以……”松田阵平耸了耸肩,“符合三人同行、有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一位红发的眼神犀利的少女,再加上另一位小姑娘这种条件的,也只有你们了。” “好、好厉害!!”奈津眼中光芒更胜,似乎可以看到环绕在她四周的小花。 “哼,雕虫小技。”奈绪看着奈津那万分崇拜的模样,一丛怒火不由得从胸中燃起,用鼻翼冷哼出声。 “不止这些呐。”松田阵平听到了奈绪那鄙夷的哼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纸片在她眼前晃了晃,在奈绪猛然呆滞的目光中似乎很开心地大笑了起来:“……而且,你不知道有照片这种东西吗?哈哈哈!” “可恶!” 奈津虽然毫无反应,但经历了许多事情而早熟的奈绪明白。因为她初见面时的戒备模样,而被面前这个可以称之为表舅的男人——耍了。但她并不清楚的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使得本来还对新家庭抱有些许畏惧的奈津,完完全全地放松了下来。 三人坐上了阵平开来的车,慢慢地驶出了机场的范围。虽然奈绪之前也有来过这里,但这次的心境与当时完全不同。她不再是抱着观光客的心态,而是认真地重新观察着东京的一草一木。因为这里,是她从这个离别的三月开始,便要生活于此的地方;从一个月后的中学开始,需要正式融入的地方。 她祖母的故乡——东京都。 第12章 杯户町的新家 汽车缓缓驶入了位于东京都杯户町的住宅区,在门外挂着“松田”铭牌的一栋住宅外停了下来。这个住宅区是杯户町的六丁目,房屋均为统一的巴洛克式建筑。它们有着一幢幢高耸的尖顶和厚重的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极有立体感。虽然这些漂亮的房子有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艺术气息,但在奈绪看来却十分的繁琐和无聊,甚至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压抑感。从记事起便在日式风格的庭院中居住的奈绪,对这种可以称之为华丽的建筑风格完全不能适应,在修剪整齐的留海下皱了皱眉。而刚刚踏出车门的奈津却是另一个模样,仿佛被这富丽堂皇的建筑吸引住了一般,紧紧盯住拔不开视线,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惊叹。 “爱子居然还保留着这种无聊的趣味!”与奈绪有同样感受的人并不是没有,她身旁的樱子祖母也和她的表情如出一辙,“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房子究竟哪点好?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真是的……都几十年了,樱子姐姐你的欣赏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匮乏啊!这种充满着神秘宗教气息的住宅区,我可是在东京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噢!”在下车后的三人抱着不同感受对这所房屋做出评价的间隙,院子的主人带着一把轻柔好听的声音款款走来,引得三人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 浅绿色的家居服,腰上系着一个缀满了蕾丝边的围裙,一头长发被松松地用缎带系在脑后,眼睛因为她的笑容而弯成了两个月牙。听她说话的声音像是三十岁上下的少妇,而长相和打扮也让人觉得她绝对超不过四十岁。但看过祖母的相册,又注意到方才对话内容的奈绪却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露出了难得的惊愕表情磕磕巴巴地说道—— “爱、爱子祖母?!” “没错,我是樱子姐姐的妹妹,爱子。”松田爱子笑眯眯地走上前来,牵起了比她高出许多的奈绪的手,“这位就是小奈绪吧?比起照片上的样子,小奈绪还真是长大了许多呢!樱子姐姐经常在电话里说起你的事,真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好孩子!”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了在她出现后便躲在奈绪背后的奈津,面对她弯下了腰:“这位小姑娘,就是小奈津了吧?你好!” “你好,爱子祖、祖……”不善于面对陌生人的奈津依然躲在奈绪背后,打招呼的声音简直像蚊子叫,“祖、祖”了半天也没叫出那句祖母。 “没关系没关系,不习惯的话就叫我爱子好了!小奈绪你也是噢!”爱子似乎十分开心似的摸了摸奈津的头,看着她们姐妹俩眼中露出了怀念的神色:“真是过了好久啊……当年我们好像也和她们一样大吧?一转眼姐姐就嫁人了,紧接着浩平就出生了……直到现在,他的女儿也到了这种年纪……我们真的是老了呢。” “哼,老了的就只有我吧?”樱子轻哼了一声,但眉眼中透出的却是愉悦的神采,“看看你,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到处找什么富有神秘色彩的东西,连长相都没什么变化!” “樱子姐姐,人要心态平和才能活的年轻噢!你总是喜欢操心这个担心那个,再过几年就会彻彻底底的变成老太婆!”爱子笑着对樱子说,但眉宇间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不过也是呢,姐姐一直都是这样的……就因为姐姐太爱操心了,所以你的腿才……” “爱子!”樱子祖母忽然将声音拔高了,打断了爱子的话:“有时间说这些,不如让我们快点进屋吧!一直站在这里看这些碍眼的建筑,我会血压升高的!” “啊,对了,瞧我!”爱子似乎幡然醒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连忙走上前来拉起了听得入神的奈绪和一头问号的奈津的手,“阵平去停车了,一会就会回来。我们先进去吧,要好好的带小奈绪和小奈津参观一下房子才行!” 就这样,除却去停车的松田阵平,其余四人都步入了这个教堂一般的建筑。奈绪将祖母搀扶到沙发上后,便在爱子的带领下参观起了这所她们即将要在此生活的房屋。虽然房屋的外围看起来十分华丽,但内部却是简洁又人性化的布置。 这幢房子一共有三层。一层是厨房、餐厅和客厅的所在;二层是爱子、樱子和在国外留学未归的松田悠的寝室;而三层除了阵平、奈绪和奈津的卧室以外,还有一间半高的小阁楼,作为本职是插画家的爱子的画室。整个房屋的色调温暖明快,和奈绪在冲绳的家不同,没有那庄重刻板的气氛,多了一丝温暖的家的气息。一直紧绷的奈津从进入房间开始,在爱子柔柔的解说下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好奇地指着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向爱子发问。由此可见爱子对于色彩和空间的运用十分得当,足以让踏进这所建筑的人感受到从心底里泛出的放松感觉。 原本对于这个新家的建筑风格抱有偏见的奈绪,和一见到爱子就开始紧张的奈津,很快地融入了这里,尤其是奈津。虽然松田爱子是她们的姨祖母,但是外表和性格使得奈津对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妈妈一样。奈绪甚至有种想法,奈津是天生适合住在这里的孩子,东京的,或者说松田家的气氛,让这个从小就缺少母爱的孩子开始散发属于她自己的魅力了。 “爱子祖、祖……”饱餐了一顿爱子所作的西式晚餐后,坐在沙发上被爱子在手中塞了一个水果的奈津,红着一张脸扯了扯爱子的袖口。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吗?”爱子戳了戳奈津的小脸,满脸的宠溺笑容:“叫我爱子就行了噢,小奈津!” “嗯!那个……爱子!”奈津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惹得坐在角落的奈绪心里一阵不爽。奈津在爱子鼓励的眼神下,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呐,爱子,我……我能不能继续拉小提琴?” “哎?小奈津会拉小提琴吗?”爱子似乎很高兴,将双手持于胸前轻轻地拍了一下,对奈津眨了眨眼:“当然可以了!小奈津如果喜欢小提琴的话,天天拉也没有问题的噢!” “可是……”奈津扭过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不断在手机键盘按着些什么的阵平,欲言又止。 “无所谓。”松田阵平抬了抬眼睛,看了奈津一眼又低下了头继续摆弄着他的携带电话,“如果发出的不是噪音,我也十分欢迎。” “喂,怎么说话的!”看到因为这句话而忽然低落下去的奈津,一旁的奈绪不乐意了,“有谁一开始学就会拉得很好啊?你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会跑吗?!” “生气之前先好好了解一下别人的意思怎么样?”松田阵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墨色的双眸饱含着笑意:“十分欢迎的前提是不发出噪音,换言之就是发出噪音我也无所谓,但请好好的练习直至达到受欢迎的程度……这样的话,很过分么?”他没有去看奈绪不善的脸色,而是对奈津抛去了一个邪邪地笑容:“所以,还请好好加油,努力让我成为你的第一个fans吧,奈津小姑娘。” “是、是!” 阵平乍听起来不怎么顺耳,却有着些许意义的一席话让奈津瞬间充满了自信,重重地点了点头。而正在这时,他方才一直在摆弄着的手机发出了几声简短的电子音,他重新陷在了沙发里,面上露出了大功告成的神色。 “哎咻,终于搞定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重新面向了奈绪姐妹二人,“适合你们的学校,我已经定下来了。对小提琴感兴趣并经常刻苦练习的奈津小姑娘,我已经替你在冰帝幼稚舍的转校生考试申请上报了名,过两天就可以去参加测试。而奈绪的话……” “阵平,等一下!”爱子叫住了松田阵平,两只眼睛似乎冒出了灼灼星光:“我们知道小奈津会拉小提琴的事才过了两分钟都不到,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找好适合她的学校了?” “老妈,这种事情不用我一次一次的解释给你听吧?”阵平露出了与他形象极为不符的黑线表情,“这种程度的推理,从老爸在世时起已经听了几十年了吧?”松田阵平在爱子的眉毛挑起了一根之后,终于举械投降:“ok,我说……在机场接她们的时候,我接过行李的时候触摸到了她的手指。左手的指尖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都有了茧子,但并不像是初学者那样硬邦邦的厚茧,而是柔软有弹性的茧子,说明她经常性的进行着用心且符合标准技术的练习;而她的脸颊上也有淡淡的红印,说明她不但在当天早上练习过了,而且练习的乐器是小提琴……以上的几个线索,就足以证明了。” “呵呵,无论听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好感动啊!”爱子双手合十对阵平笑道:“我们家的男人,在推理的时候都是那么帅……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们言归正传,接下来就是奈绪的学校了。”阵平没有理会自己母亲那令人黑线的模样,紧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起来:“关于奈绪,我推荐离这里不远的杯户中学。虽然冰帝学园也在附近,但是对于练习空手道的你来说,还是杯户中学比较适合你。” “杯户中学吗……为什么?”奈绪念了一遍这个学校的名字,对于为什么不推荐她和奈津上同一个学校而感到疑惑,“上中学的话,我希望和奈津离得近一些。冰帝学园和幼稚舍应该是一个系统,为什么不让我去冰帝?” “我不是说了吗,对于‘练习空手道’的你来说。”阵平挑起一侧的唇,对奈绪露出了兴味的表情:“杯户中学的空手道社,已经连续夺冠全国大赛四年了;而冰帝的空手道社,却连关东大赛也没有进……你说,对于常年练习空手道的你来说,哪个学校更适合?” “可是我……”奈绪想起了自己在冲绳所受的种种待遇,看了看奈津有些举棋不定。她固然想去强者云集的学校来磨练自己的身手,但是奈津的安全却是位于这个之上的。因为她当时学习古武术的初衷,便是…… “监护人的名字填的是我,所以你根本不用顾虑什么。冰帝的校风很好,不会出现你想象中的那种情况。”松田阵平像是读懂了奈绪的心思,看着她的双眼似乎不经意似的说出了一句话:“小姑娘,既然住到了这里,就活得更像自己一点如何?不管是你或者奈津小姑娘,都要学会离开了对方也能独自生存的本领啊!” 奈绪像是看到了怪物似的,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阵平,但在他的目光中慢慢地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最终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自己就算再怎么珍视这唯一的妹妹,也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就像是父亲一样,自己终究有一天也会离开她的。不过在那之前,自己要更加更加强才行,为了让分别的那一天尽可能晚的到来,为了在分别的时候不让奈津担心。 于是,经过新家庭里的第一次家庭会议,奈绪和奈津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校。在几天后入学考试的日子,二人就从家门口分道扬镳了。由爱子领着奈津去参加冰帝幼稚舍的转校生测试,奈绪则自己向杯户中学的方向走去。但是还没等她走到学校,就发生了一件令她万分熟悉、熟悉得想流泪的事件。 那是一把元气满满的声音,在她的背后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喂,你等一下!!” “都叫你等一下啦!!” “——冲绳的早乙女奈绪!!” 第13章 向日岳人的道歉 在奈绪走到距离她即将入学的杯户中学还有五十米的地段,身后传来的叫声拉住了她的脚步。她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上浮出了怀念地微笑。在很多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刚上小学的她在急匆匆的赶路时被一个金发少年叫住,为此还发生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插曲;但最终,那位金发少年连同他的好友都成为了奈绪的朋友,而且是自她出生以来的第一个,同伴。 身后的喊声因为她的止步而停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柏油路面奔跑的嗒嗒声,还有来人不知因用力奔跑还是激动兴奋而响起的急促呼吸。她微微地侧过头去,想看到记忆中那耀眼的金黄,却只见一团与之完全不同的鲜红,像燃烧的火焰似的跳动着由远至近。 “哟,早乙女!”穿着一件深蓝运动外衣、白色运动短裤的少年冲她挥了挥手,因跑动而微微发红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久不见,来东京旅游?” “啊,你!”这个眼神、这个发型……奈绪很肯定自己和面前这个少年见过面,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也记起了半年前的那个约定,但她在脑海中搜索了许多遍,仍然忘掉了一件事,“……你叫什么来着?” “咔嚓!”少年有着一瞬的呆滞,紧接着他那有着服帖留海的额角毫不犹豫地迸出了一个十字路口,面上的表情也从一脸欣喜变为了类似怨念的咬牙切齿,“向日岳人!!才过了半年就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吗喂!” “抱歉,这方面我实在不擅长。”奈绪完全没有出现向日想象中那种尴尬表情,而是极其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下次我会认真记住的,向日君。” “我说你……” 向日本来还想抱怨,却在奈绪钉得平平甚至有些严肃的面容下没了下文。他打量着仅仅半年未见的奈绪,疑惑为什么当时对自己那么臭屁的人会突然变得这么谦卑有礼。好像过于陌生似的,或者像是在生气。不过说起生气,向日脑中光线一闪……难道她,是在生他这么久没有和她联系过的气吗…… 他的想法和现在奈绪的状态基本符合,但却有一些偏差。奈绪确实在生气,但原因并不是因为向日没有和她联系,而是奈绪在转身看到他红发的那一刻,心情指数便长驱直下了。因为发出这样熟悉的、充满元气的叫声的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突然离开了冲绳,完全没有给她心理上的缓冲时间,从而在奈绪身边环绕了几天以来一直跟随着她的低气压;这种思乡的情感虽然不能在爱子和奈津面前表现出来,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便肆无忌惮地任这种伤感冲撞着自己。 哪怕会伤到他人。 “怎么,有什么事吗?”奈绪听到向日说了一半的话,看了看腕上的表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不然会赶不上入学考试。” “啊,哦……”向日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听到奈绪的话呆呆地应了一句。但随后又突然醒悟,蓝灰色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入学考试?!你要在东京上学??难道是……” “没错,我现在住在东京……恐怕以后也要住在这里了。”奈绪的眼神有一瞬的暗淡,但又很快地恢复了原状,对向日欠了欠身:“时间要到了,那么就此失礼。”说完,沉浸在怀念与伤感中的奈绪便没有去管向日的脸色,转身径直走进了杯户中学的大门。 “哟,向日,被讨厌了吧?”一直手拍上了呆立中的向日的肩膀,有着一头乌黑长发、发梢在头顶梳成个马尾的少年向奈绪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个人,对你说话相当不客气的样子嘛!她是谁啊?” “……宍户!”向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簌地转身紧紧盯着比他高了半头的宍户,漂亮的大眼睛中闪动着坚定:“帮帮忙,今天的训练暂停一天吧!” “喂喂,昨天打电话来约我一起训练的也是你,怎么突然又要暂停一天?”宍户抓了抓肩头快要滑下的网球袋,对向日不满地说:“已经给老妈说了要到傍晚才回去,你让我这一天去哪晃悠啊?” “那就稍微等我一会,事办完了我们就去训练……今天的午饭我请客!” “虽然你这样说……” “请你吃起司三明治!!” “起司……”宍户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啊,嗯,等你一下也倒是无所谓……不过你要告诉我究竟要干什么,怎么回事。” “太好了!”向日握了握拳,做了个胜利的姿势。一把拉过宍户搭着他的肩,将他扯到离校门不远的一棵树下,对他说起了半年前与奈绪初见的那件事。 而几分钟前已经进了校门的奈绪,已经坐在了教室的座位上。入学考试一共有三门课,国语、数学和社会,这三门课的内容都综合在了一张考卷上,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虽说是考试,但这个公立中学并不是以成绩为标准来衡量学生的能力,只要不是特别差的学生都可以入学。所以试卷上的题目非常简单,简单到让奈绪足以怀疑本岛中学生的知识水平。于是在奈绪做完试题的时候,离规定的可交卷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她放下笔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撑着下巴望向了窗外。 杯户中学是一所占地并不大的学校,中等部和高等部虽然离得不是很远,却没有在同一个校区。这样的学校在东京随处可见,即使在东京享有盛名的冰帝学园也是采用了这种设定。奈绪所在的杯户中学和杯户高中仅隔了一条街,从教学楼向外看,也能从郁郁葱葱的樱花树冠窥到高中部教学楼的全貌。就在她欣赏着完全陌生的校景时,对着窗户的校门口却有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团跳动的红色,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那是一个少年的脑袋。视力出色的奈绪认出了他,他是刚刚在校门口相遇的向日岳人。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位黑发少年,那是方才紧跟着向日跑来的,被奈绪忽略的人。他斜倚在校门口一动不动,而身旁的向日却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似的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地向校内张望。 见此情景,奈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态度对于这个少年来说确实有些恶劣。并不是说她的言语有什么偏差,这只是相对于她在半年前与向日的互动而言,她伪装的礼貌既是疏远和漠视。奈绪不禁苦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来离开冲绳、离开平古场和知念,对她的影响太大了。以她熟悉及怀念的方式出场,并不是向日的错。这样随随便便的就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耍性子、对毫不知情的人发脾气,实在是有些难看啊…… 奈绪看了看腕表,低头开始动手收拾起面前的文具来,随后在所有考生和老师或是惊诧或是疑惑的目光中,将试卷倒扣在桌上,提起书包起身离开了教室。在她踏出教室的那一瞬,允许提前交卷的铃声正好响起。她回头对向她行注目礼的监考老师欠了欠身,转身走上了木质的走廊。她走到一楼的鞋柜换好了鞋,走出了教学楼,向着校门口那两位少年走去。 “哟,岳人!” 还离得大老远,奈绪就主动打起了招呼,而且是直呼其名字。这让还在原地踱步、不知在纠结什么的向日吓了一跳,双脚一错差点踩到了宍户雪白的网球鞋。他惊吓地睁大了双眼,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双拳一步蹿到了奈绪面前。 “之前的事……实在对不起!!”向日大吼一声,唰的向奈绪鞠了一躬。 “哈?”这次换奈绪被吓一跳了,她毫无形象地张大了嘴巴形成了o型,看着对她鞠了一个九十度大躬的向日,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毫无来由的熟悉感。但那种烦躁的感觉却没有随着熟悉感浮出,甚至有种不可言喻的温暖和放松。奈绪戳了戳向日的头顶,咧开嘴角嗤笑道:“我说岳人,你脑子坏掉了?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上次约定之后,我一次都没有给你打过电话……难道你刚才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吗?”向日听到了奈绪的调侃的声调,直起身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宍户,仿佛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了可笑的事。 “我总觉得,她完全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啊……”宍户强忍着即将溢到嘴边的笑意,用手肘捅了捅向日:“喂,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噗……”看着向日迷茫的样子,奈绪终于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喂,认真点行不行!!”向日羞愧地浑身发抖,指着奈绪暴喝:“可恶可恶!难得我向日大爷这么认真的道歉,居然敢笑我!!” “确实,向日对人道歉这种事,一年也碰不到几回啊!”一旁的宍户看似很仗义的接口,但随即说出的话就变了味:“但难得的一次道歉,却是个大乌龙……噗!” “可恶可恶宍户,连你也笑我!!” “好了好了,不笑了。”奈绪止住了笑声,但眼底还残留着笑意。她看着向日已经成猴屁股的脸颊,抄着双手调侃:“考试之后看到红色,实在是不吉利啊!” “你自己的脑袋不也是红的!!”向日以为她在说自己的头发,跳起来反驳,但他的跳跃性思维实在很是出色,瞬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等等……你真的要留在东京啦?就在这个杯户中学上学?” “没错。” “干吗不去冰帝啊?”向日指着宍户说道:“你对东京还不熟吧?我和宍户都在冰帝,你来冰帝好歹我们也可以帮帮忙。” “因为杯户中学的空手道社比较强啊!”奈绪对他一摊手,“冰帝的空手道社根本提不上串,你如果上学也会找网球部比较强的学校吧?” “那倒是……冰帝的网球社可是相当强啊,在关东可是数一数二的社团。”宍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听说杯户中学的男子空手道社,连续几年都是关东大赛的冠军,去年又夺得了全国大赛的优胜。但是女子空手道社,就没有那么厉害了……” “放心,今年的女子空手道社会冲出关东的,因为有我早乙女奈绪的加入。”奈绪万分帅气地一甩头发,盈亮的金绿色眸子挑衅地注视着向日:“岳人,不要忘了你的誓言啊!‘先打得宍户一败涂地,接着就是中学男网部的正选’,这些话我都记得……”奈绪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接着将目光转向了忽然挑起了兴味笑容的黑发少年:“……你说的宍户,不会就是……” “没错,是我。宍户亮,请多指教。”宍户紧了紧肩上的网球袋,对和他差不多高的奈绪点了点头,紧接着瞟了一眼向日,挑了挑眉:“原来向日这家伙还对你说过这种话啊,真是有够逊的……没关系,这家伙想要打败我,还早了一百年呢!” “你说什么!”向日炸毛了,“信不信我今天就打败你!!用我向日大爷特长的出前迅速、疾风迅雷、惊天动地的速度网球!!” “在那之前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而且刚才的注解,最后一个词才是主要的吧……”听着向日的话,宍户无力地挥了挥手,“就算是打比赛也得先吃饭,已经11点多了吧?再不出发的话,球场就没有空位了。” “啊,都这个时候了!!” 经过宍户的话,向日才认识到了时间的重要性,肚子也像赞同似的悲鸣了一声。奈绪含笑地看着二人的互动,脑中浮现了平古场与知念拌嘴时的情景。在东京生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正闹着,一声尖利的警笛划破了天空,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从三人身边一擦而过。奈绪正要开玩笑地说又碰到了红色,却在越来越多的警车经过时消了音。足有十几辆的黑色或黑白相间的、车顶挂着警灯的车辆排着长龙,浩浩荡荡地朝着不远处的一幢建筑驶去。见到此景,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所有的车辆全部消失在视野中才打破了这种沉寂。 “喂,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件……”宍户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轻声说道。 “嘿咻……”向日闻言将网球袋塞到了宍户手中,并起双脚猛地向上一跳,垂直距离足足有三尺,“看到了!前面红绿灯左转的那家超市,警车都停在那个门口!” “真高……挺厉害的嘛!”奈绪第一次看到跳得这么高的同龄人,毫不掩饰地称赞道。 “当然,没有人比我跳的更高!”向日自豪地甩了甩整齐地短发,随后对奈绪和宍户挤了挤眼睛:“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喂喂,那午饭怎么办?你们不是还要去网球场占位置的啊!” “在超市买好三明治,边吃边看啦!!快走吧,奈绪!!” “哎呀呀,被直呼名字了啊……” 奈绪虽然这么说着,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她将书包甩在肩上,迈开步伐朝着向日和被向日扯走的宍户追去。她不知道的是,那超市门口的某辆监控车上,走下了一位有着黑色卷发、戴着宽大墨镜的男子——她的监护人。 第14章 球炸弹事件和银发少年(上) 呼啸的警车停在了杯户町某便利店的门口,待奈绪他们跑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封锁在警戒线之内了。超市的人群已经被驱散,不明就里的人们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警戒线内的那座规模并不大的店铺。奈绪、向日和宍户三人跑到近前,映入眼帘的便是警戒线外停靠着的巨大的柜型工具车和上书“杯1-警视厅”的黑白警车。 “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么多的警车都围在这里,恐怕不是一般的小事件!”向日的声音似乎有些兴奋,颠着脚尖不停地向内张望,“不知道是抢劫还是杀人事件啊?” “不管是小事件还是大事件,你也不该这么高兴吧……”宍户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住了不断跳跃的向日,“看也看过了,我们赶紧买了三明治然后去球场吧,不然今天的训练就要泡汤了啊!” “再等一会,再等五分钟啦!”向日虽然停止了跳跃,但目光还是紧紧黏在店铺的透明自动门内,伸出手扯了扯自到现场起便一直沉默着的奈绪,“这么小的店面却需要出动这么多警车的事件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前就算见到警车也是送迷路小孩回家、调节邻里关系一类的警察。你说是吧,奈绪!” “啊。” 奈绪胡乱应了他一句,却是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她的思绪在看到了那辆印有“sb-1”的柜型工具车后便开始神游了起来,微微地皱了皱眉。 “sb-1”是警视厅警备部“security bureau”警备一课的简写。警备一课拥有反恐和人质拯救的特殊急袭部队、负责对应重武装犯罪的特科车辆队,还有包括仪仗队、枪类武器对策部队、爆炸物处理班和各种救助队在内的编号一至九的机动队。而奈绪表舅兼监护人的松田阵平,正是这个警备一课的警员。虽然她没有问过阵平究竟在哪个部门,和他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像和奈津、祖母那样的亲密程度,但看到“sb-1”的这个字样,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松田阵平的样子。但需要警备部出动的案件一般都非同小可,而且据说松田阵平是警备一课的风云人物,所以在这么小的便利店发生的案件应该不会由他出面的吧。 “你们几个,不要围在这里!”一个负责疏散人群封锁道路的警员走了上来,对距离警车只有两三米的三人说道:“如果发生危险了怎么办?快散开!” “呐,发生了什么事?”向日见到有警员来了,便凑上前去连珠炮似的发问:“是犯罪事件吗?杀人?抢劫?还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件,都不是小孩子该关心的……”一把略带慵懒却透着严肃的声音传来,听到声音回头的警员向来人敬了一个礼后退到了一边。向奈绪三人走来的男人忽然顿了顿声,叼着香烟的薄唇轻轻挑了起一个弧度:“哎呀,奈绪小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奈绪刚刚在脑内驳回了阵平会出现的猜想,这么一个大活人便在面前出现了,着实吓了她一跳,不禁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发生了什么居然需要你来解决?” “这可以认为是对我的夸奖么?”松田阵平笑了笑将香烟扔在了随身的烟灰缸里,竖起大拇指向后比了比:“只是个疑似事件而已,先遣组还在排查。至于我嘛……在办公室呆得太无聊,就申请出来走走了。” “谁信啊……”奈绪听着他的解释,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在办公室呆得无聊之类的事,在这种每天不停出警周末都不得休息的工作狂身上怎么可能发生!她看了看便利店内闪动的人影,又看了看印着“sb-1”的工具车,疑惑地对松田问道:“你不是警备部的警员吗,这里发生了需要让警备部出动的事件?就算是杀人或者抢劫,也只需要刑事部出动吧?” “对于警视厅的构成知道的不少嘛,不愧是警察世家的女儿呐!” “警察世家?要说警察的话,只有你和过世的松田祖父是吧?”奈绪有些不解:“这些东西都是在小的时候我父亲教我的,但他又不是警察,祖母和祖父也不是,不能说是警察世家吧?” 松田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在发现她眸中的疑惑不假时,隐藏在墨镜下的双眸眯了眯,轻轻笑了出来:“笨蛋,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女儿了。既然我和我老爸都是警察,你当然也算是警察世家的女儿了。不过算起来我和你老爸是一辈的,又是你的监护人,你也可以算是警察世家的孙女了吧!” “……我说你啊……”奈绪脱力,这样都可以?算年龄松田只是大了自己十二岁而已,按他这样说自己岂不是成了他的女儿?这该死的辈分…… “松田队长,疑似物已经排除炸弹可能!” 正当松田笑得一脸开心、宍户和向日听得起劲、奈绪郁闷地一塌糊涂的时候,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员捧着一个巨大的网球,和一名少年一起向他们走来。 “呜哇,这个店里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向日睁大了眼睛看着警员手中的疑似物,拽了拽身边的宍户:“这么大的网球,应该是展览品吧?” “呃,确实很大……” 宍户的视线自从那个网球被拿出来的时候便一刻也没有离开它,因为它实在是很特别。虽然运动商店里都有为网球品牌做广告的大型网球,但一般只有碗口大小;而这个明显是展览品的东西,足足有篮球那么大!只是凭着布满了球的表面的黄色绒毛和绒毛下隐藏着的细密匀称的小孔,就能让这个喜爱网球的少年分辨出,这个巨大的球是用相当高级的材质制成。 “这次的疑似物就放在这个球里?”松田阵平伸手接过了这个巨大网球,剥开了已经被警员切割的球面。随着他的动作,一只捆有数根红色管状物的发条闹钟便展露了众人眼前。他轻啐了一下,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嘁,看来仅仅是个恶作剧而已,居然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收队了。” “是!”警员敬了个礼转身向店内走去。 “等等!”松田忽然叫住了他:“已经询问过店员了吗?这个球的来源,嫌疑人的线索,有没有收到恐吓信之类的东西?” “是的,询问过了。”警员翻开了胸前口袋拿出的记录本:“网球是厂商的推销员送来的宣传品,两天前就摆在了店里。展览的两天里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店员察觉到里面有东西。搜查一课的人已经检查过了,监控录像带里也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虽然有顾客触碰过这个网球,但并没有人将它拿下来。但是这个便利店并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夜间关店的时候会断掉所有电源,监控录像带并没有拍下夜间的景象。” “第一发现者?” “在这里。”站在警员身边一直饶有兴致看着众人互动的少年举了举手,“是我发现的。” 奈绪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位挎着网球袋的少年,在他出声后才将视线转向了他。少年穿着白色长袖衬衣、灰色休闲长裤。脑后低低束起的小辫子耷拉在他的肩头,轻轻扫着溢出一丝邪笑的唇角。银色短发下的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三颗,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削瘦的锁骨。他的背略微弓着,右手插在裤袋里懒懒地站立在一旁。只是这样看着,奈绪就如感染上了春困一般,慵懒得昏昏欲睡;但当他轻轻转动眼珠,视线无意中与奈绪相交时,碧绿的眸子却让她骤然一冷,瞬间清醒了过来。 仅凭这一瞥就能让自己注意到的人几乎没有,而这个人却不同,似乎太过特别。和平古场的邪魅不同,和执念的阴冷不同,与向日的阳光和宍户的柔和更是大大不同。帅气的外表蕴藏着危险;就像是在温热的茶水中投入了一颗冰块,而后将之捧起一饮而尽,两种温度在口腔中矛盾地融合纠缠。 (究竟是冷的还是热的?) 奈绪在心中忽然想这么问,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虽然发现经过应该已经做过笔录了,但劳烦你再讲一遍吧。” 松田的声音打断了金绿和碧绿的交汇,也打断了奈绪的思索。那个银发少年弯了弯嘴角转过头来,奈绪这才注意到他唇角的那颗小小的黑痣。 “我是在店里的运动区挑选护腕的时候发现的,那颗球就在护腕架子的上面,旁边还挂着一个一人高的网球拍。11:45分的时候那颗球里忽然响起了发条闹铃的声音,等声音停止后我贴近听了听,就听到哒哒的指针走动的声音。那时店里人不多,也没有放什么音乐,所以听的很清楚。找来店员一问,确定它不是一颗报时球就报了警。”少年摊了摊手,“以上就是全部。” “噢?时间记得很清楚嘛。”松田低下头从墨镜的缝隙看了他一眼。 “那当然,普通人听到这种声音第一反应就是看表嘛,噗哩!”银发少年把玩着自己的小辫子,对松田一笑。 “别生气,我没有怀疑什么。”松田咧开嘴角轻笑着挥了挥手,又转头对身边的警员询问:“店门和后门呢,有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都没有。” “呵,果然是这样吗……”松田不明意义地低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将球抛到了奈绪手中,随即掏出胸前的记录本写下了什么,接着撕下了写着东西的纸条递给了那名警员:“把这个给搜查一课的人,然后我们就收队吧。” “啊,是。”警员接过了纸条,敬了个礼便转身跑走了。 不明就里接住了巨大网球的奈绪眨了眨眼,见松田并没有任何表示,便和身旁的二人一起端详起了网球内的假冒炸弹来。这颗所谓的“炸弹”是由一个真正的发条闹钟和几根红色塑料棒组成的,乍一看倒挺像那么回事。闹钟没有停摆,指针指向了11:56,现在依然哒哒的走着。 “快了。”奈绪看着这个闹钟的表盘,又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表,“快了整整15分钟,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哎呀呀,不愧是观察力超群的奈绪小姑娘,这么快就发现了。”松田从烟盒内抽出一根香烟点着,笑着说道:“对这个15分钟你怎么想?离收队还有些时间,想想看吧。” “应该是犯人没注意吧,或者是这个表本身就有毛病?”奈绪低着头没有说话,向日却接上了话。他拖着下巴思索着:“不过特殊含义……不就是一个表而已,那种东西真的有吗?” “唔……哎,想不出来!”宍户举手宣告退出,“我对这方面不在行,我pass。” “既然不是真的炸弹,又快了十五分钟,如果真的有意义的话就是突出‘15’这个数字了喏!”一旁的第一发现者忽然开了口:“如果这个数字有意义的话,那么将它隐藏在这颗网球中也很可能有什么意义呐!” “呼……不错,继续。”松田吹出一个烟圈,一脸的“我知道,就是不告诉你”的表情,“话说回来,你们在学校都学英语了吗?” “在冲绳的小学没学过,不过朋友的母亲是英文翻译,到他家玩的时候学过一些。”奈绪随口说着,又突然顿了顿猛地抬头看着阵平,金绿色的双眸闪闪发亮:“……不会是那样吧?不过那个数字又有什么意思?还有后面的‘nis’。”她这么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显然再次陷入了思索。 “噢?已经想到这里了吗?”松田看着奈绪那恍然大悟的表情眯了眯眼睛,“告诉你一点提示吧,nis是国家情报调查处(national intelligence service)的缩写,在这里却用作另一个意思。——not in stock,没有库存、没有货的意思。” “哼,原来如此。” “挺简单的嘛!” 清冽、慵懒,两种不同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二人都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赞赏和认同。 “想出来了?”松田将烟蒂扔进了随身的烟灰盒,活动了一下手指看着似乎已经明白谜底的奈绪和银发少年,“不用太过纠结那个信息的含义,剩下的就是搜查一课的工作了。” “可是我还没有想出来啊!!究竟那15有什么意义啊!!”向日有些跳脚,宍户在一旁附和着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就让奈绪告诉你们吧,我也要收队了。”松田阵平完全不见了方才让几人进行推理的那种兴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对第一发现者少年说:“对了,留下联系方式后就可以走了,下午会有人打电话通知你去局里做一下笔录。”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啊,我的家离这里还很远,不能现在就去做笔录么?” “很远?在别的县里?”松田见他点了点头,便视线移到了奈绪身上;后者看到了他从墨镜后透出的诡异眼神,着实打了个寒噤。阵平一把拉过了奈绪,搭着她的肩膀对银发少年笑道:“那就让我们引以自豪的奈绪小姑娘带你到处逛逛吧,笔录时间一会就会到的!拜托了啊奈绪,记得提醒老妈让她晚上做栗子羹!我先走了。”说罢便挥挥手走掉了,完全不给众人任何反应时间。 “喂喂,这是你们警视厅的事吧?而且又吃栗子羹?!”奈绪看着阵平的背影垮下了脸,虽然不甘但总觉得对阵平有了些好感的她并没有拒绝掉,而是哎哎叹着气对银发少年耸了耸肩:“就是这样……当然,你如果想一个人逛也没关系。” “噼,真是没办法啊……”银发少年紧了紧肩头的包,眯起眼睛发出了一个不明意义的声音,对奈绪弯了弯唇:“仁王雅治,因为家在遥远的神奈川,所以下午的时间就请多指教了。” “神奈川很遥远吗?”奈绪听着少年调侃的腔调不由得笑出了声,转过身正对着他说道:“早乙女奈绪,虽然对东京不是很熟悉,但下午的时间就让我带你逛逛吧。” “一个神奈川的,一个刚从冲绳来……他们俩个绝对会迷路……” “奈绪,刚那个推理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啊!!!” 被忽略已久的宍户和向日,一个在一旁幸灾乐祸地低喃,一个则炸毛地大叫了起来。 第15章 球炸弹事件和银发少年(下) 被警视厅封锁的道路上渐渐有了车辆经过,便利店门外的警戒线也被拆除了。原本来看热闹的三个少年加上第一发现者的仁王雅治,这时却并没有离开原地,而是在附近找了个不妨碍交通的角落聚了起来。除了一心想快点到网球场训练的宍户,其他三人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件兴趣深深。没有窥探到其中奥妙的向日,甚至迫不及待地拉动大家展开新一轮的讨论。 “喂,奈绪,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向日似乎忘掉了他今天出门的意图,一定要知道推理的结果不可,“那个十五分钟和这个事件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啊,有什么意义?” “那个结论中包涵的意义我也不太明白,单凭我们知道的这点线索还不足以明白什么。”奈绪用手指撑住下巴,瞳孔透出了迷茫的神色,但很显然仍在思索中:“犯人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表达什么或是想警告什么,这些我全部都不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假炸弹是一个信息,犯人给便利店内的某个人,或者可以看到这个炸弹的某人,传达的message。但也不排除只是单纯恶作剧的可能性。不过,不管真相是这两种的哪一个,都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领域。” “也是呢,刚才那个奈绪认识的警官也说了,‘接下来的就交给搜查一课’的。”向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奈绪:“不过你说那是个信息,究竟是什么信息?” “啊,你说那个啊!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它应该表达的是‘某个地方的某个货物已经没有了’的意思。”奈绪看着向日仍然不解的表情对他解释道:“首先,那个闹钟慢了15分钟,就为了突出‘15’这个数字。这个数字如果有意义的话,那么将这个假炸弹放在展览用的网球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我们就可以理解为这个网球也是解答信息的一环。网球的英文是‘tennis’,将这个‘15’放在网球的中心,便可以初步理解为‘ten-15-nis’。”奈绪一句话说完,便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仁王。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仁王收到了奈绪的目光,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ten’的意义应该很明确,就是英文的‘10’,再加上刚才松田警官的提示,‘nis’是无库存的意思,于是这个信息就变成了‘10-15-无库存’,而前面的两个数字必定表达的是这个‘无库存’的地址。而在这里,将‘tennis’这个单词拆开,形成两边都是英文的这个‘15’,我并不认为它单纯就是原本的意思,应该是它所代表的英文含义。” “含义?”宍户也顺着思路思考了起来,“15的英文含义,除了数字之外……啊!如果和钟表联系起来的话……” “quarter!!”向日一拍巴掌,“还有‘quarter’啊!十五分钟,也就是一刻钟!” “是的,一刻钟。刚才松田想提示我们的,就是让我们注意他的英文含义。而quarter除了一刻钟以外,还表达了四分之一的意思。”奈绪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10-四分之一-无库存’。10的四分之一是2.5,这样就变成了‘10-2.5-无库存’。”仁王接着说道:“将这几个数字铺开,就得到了一个很明确的地址——‘10-2-5’,听起来很像是街道的门牌号。” “我知道了!!犯人想告诉某人的信息就是‘10-2-5已经没有库存,请去补货’的意思吧?”向日高兴地一扣响指,但随即又有些不解:“但这个信息很普通啊,就算是亲自告诉那个人也不会让人起疑的吧?有隐藏在网球里的必要吗,而且还要引来警察……” “呵,所以说这才是犯人的目的呐!”仁王卷了卷小辫子,目光透着丝丝厌恶,“真是黑暗的事件喏!” “还没有足够的信息可以肯定,但是很可惜,看起来事实已经在想象之中了。”奈绪挑起嘴角轻蔑地哼了一声,“怪不得他要交给搜查一课。” “喂喂,请不要把我们排除在话题之外!!”向日听着这二人所说的让人听不懂的话,就像是明明吃掉了蛋糕却不知道它的味道一般,急躁地向奈绪求解:“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什么黑暗什么想象之中,拜托说明白一点!” “没有了啊,这就是全部了。”奈绪和仁王对视了一眼,对向日摊开了手,“很简单,那个网球就是犯人所说的货物,因为用来装炸弹的东西是tennis-ball嘛!tennis只是网球这个运动的名称而已,当然普通人在看到网球的第一眼就会想到tennis而不是tennis-ball。恐怕他所说的补充货物并不是普通的网球,而是走私品。” “原来如此……那个展览品网球的材质确实很好,是很高级的网球。”宍户想起了那个巨大网球的材质,不禁点了点头:“我们冰帝所用的网球都很贵,据说是从德国进口的产品……如果走私这种消耗量大的东西,确实可以赚不少钱。” “什么嘛,真无聊……”向日听了解释后不满地撇了撇嘴,“啊啊,还以为可以出现什么大事件呢!呆了这么久午饭都没吃,还是买了三明治后去训练好了。你们两个要一起来吗?” “……不,我们就不去了。我带着他四处转转,做笔录的时间恐怕也快到了。”奈绪稍微沉吟了一下,拒绝了向日的邀请:“你们两个就快去吧,不然就没场地了不是么?” “啊,那我们就先走了。” 二人对奈绪和仁王挥了挥手,背着网球袋离开了。奈绪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一直上挑的唇角垂了下去。这次的事件完全没有像给他们的解释那样简单,而是可能性非常高的内部犯罪,关键就在犯人所说的货物上。如果是普通的走私,他完全没有将警察引来的必要,反而要避着警察的视线。但他既然这样做了,便可以理解为这个货物和当时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普通警察,或者是事件调查完毕后能够看到调查报告的警察有一些关系。 第一个提示的钥匙确实是tennis,从而得出了需要那个某人所补充货物的地点,也就是未知的“10-2-5”;而第二个提示容易被一般人所忽视,也就是这个假炸弹第一眼看上去的样子。如果让没有见过网球的人来看,那个巨大的网球只有一种说明,——ball。它的英文解释为:球、球状物、眼球、发球(或接球)方式。但它还有一个大多数亚洲人不怎么熟悉的解释,但自小就居住在旧美军基地所在地的冲绳,奈绪打小就了解这个“ball”的另一个含义。 —— 子弹。 “内部的人贩卖军火啊,这下恐怕有人要倒霉喽!”仁王伸了个懒腰,碧色的眸子戏谑地看着奈绪:“他们是你的朋友吧,就这么骗他们可以么?被他们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吧。” “呵,你不是也没有揭穿我么?”奈绪对仁王眨了眨眼睛,狭长的凤眼聚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感谢:“这件事搜查一课还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有关案件的任何线索。既然他们没有想到这个案件的真实,就没有理由也不能告诉他们。” “是呐,他们怎么也不像是能够把这件事憋在肚子里的人,特别是那个红头发的。”仁王轻笑了一声,拢了拢肩头的包带:“那么导游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烈日炎炎,要站好歹也要站个阴凉的地方喏。” “烈日炎炎?” 奈绪抬头看了看并不灼热的太阳,非常不解这“烈”和“炎炎”究竟从哪能看出来。她侧头打量着这位伸出一只手遮着阳光的少年,无论是敞开的领口还是下滑的衬衣袖口,露出的皮肤都白皙得有些病态,甚至连皮下青绿的血管也隐约可见。看来他相当不喜欢被阳光照射到,哪怕是这种鸡蛋黄一般暖融融的春日。再加上他细瘦的身躯;戏谑且可以称得上魅惑的邪笑;看似不羁却带着点点凌厉的眼神……奈绪的脑中鬼使神差地迸出了一个小说中的形象。 《血颂》中的男主角——目光深邃、笑容魅惑,拥有智慧和强大力量的吸血鬼莱斯特。 慵懒、自信、真实、虚幻,奈绪那引以为傲的锐利眼光所能看出的,只是这个少年身上似乎可以掩盖住本性的矛盾。虽然是初见,但不知是在方才的事件中与他抱有了默契,还是被他与自己类似的矛盾感觉所吸引,从不主动接近别人的奈绪居然和他开起了玩笑。 “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找点番茄汁之类的东西喝?如果晒的太久,变成飞灰或者融化了可就惨了。” “是呀是呀,还是月光好一点啊……虽然满月的时候有点不方便。”仁王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说得极其顺口,“所以在月亮没出来的时候应该去补充一点能量,吃点烤肉之类的东西免得体力耗尽客死异乡喏。” “满月变身?好像狼人和吸血鬼是天敌吧?”奈绪不禁被他的口气逗笑了:“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确实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要吃烤肉么?” “哎,居然听懂了?”仁王愣了一下,随后又喷笑了出来,“关东的女孩都是这么有趣吗?第一次有这么回答我的女孩喏!” “多谢夸奖。”奈绪挑了挑唇,“可惜我从南方来这里一个月还不到,还算不上是关东人。而且听口音……你也不是神奈川本地人吧?” “噢?知道的很清楚嘛……”仁王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很可惜我已经算是神奈川人了,从一个月以前。” 奈绪看着仁王的表情,从他满脸无所谓的神情中读出了一丝只有她才了解的情绪,那便是离开故乡的些许孤寂。这个少年看来是和自己一样,刚刚从别的地方定居到神奈川的吧。想到这里奈绪不禁低笑,也许是她的运气比较好,不管在哪都能碰到和自己有类似情况的人呢。在冲绳有懂得自己失去亲人哀伤的知念宽,在这里有离开故土来到关东生活的仁王雅治;在冲绳有总是在不经意间让自己放松的平古场凛,而在东京有充满活力的向日岳人。 自己在东京的新生活,可不可以与这些人们一起开始呢? “喂,在想什么?”仁王看着半天没了声响的奈绪,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从第一次说去吃午饭开始已经过了十几分钟,我们居然现在还没动身呐……你不饿吗?还是已经饿呆了?” “啊,抱歉,我在走神。”奈绪很诚实地对他表达了歉意,同时还有些无奈,“其实,从知道了刚才那个案件的真相开始,我就已经没有胃口了。虽然以前从报纸看到过一些这方面的报导,但是真正遇到还是觉得有点受打击……” “哎呀呀,推测出了社会阴暗面,所以有些消沉?”仁王一边说着迈开步伐向前方走去,随后转过身对愣在原地的奈绪招了招手,“走吧,不吃饭也得去喝点番茄汁什么的吧?不然真要客死异乡了噢!” 奈绪看着背光中对自己招手的人影,心情大好地弯了弯嘴角,跟上了这个少年的步伐。 第16章 与仁王雅治的友情 三月末的东京,正处于一年中最舒适的气候之中。日本大部分地区属于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夏季炎热且湿润多雨,夏秋之交多台风,冬季日本海沿岸则基本被白雪覆盖;但相对于横贯了三个气候带的日本岛来说,并不是全国都是这样有规律的天气。比如最南端的冲绳群岛,现在的樱花想必已经开放了;最北端的北海道则要等到五月中旬,街道才会被粉色覆盖。身处在温带地区的东京,对于已经习惯了冲绳热带气候的奈绪来说,这里的春季气温就像是冲绳的冬天,舒适得让人神清气爽;但与她同行的那位少年似乎并不这么想,总是一副被太阳晒蔫的表情,甚至一进咖啡店的门就困乏地趴在了桌上。 “哎……真是到春天了啊!”仁王用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恹恹地说:“再过不了多久就进入夏天,真让人伤脑筋……像我这种无法在阳光下生存的生物,到了夏天干脆夏眠好了。” “这里的夏天再怎么热也不过三十度左右,就算是现在,外面的气温也才十五度吧?”奈绪抱着双臂看着仁王的表现,眉角不由得跳了一下,“累的话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干吗还要陪着我们在那里站那么长时间?” “哎呀,被看出来了?”仁王有气无力地对奈绪扯了扯嘴角,“你不知道我站在那里,两条腿就像拉面一样不停地抖呐!一边对那些人叙述案件,一边祈祷着‘上天赐给我一个凳子吧!’,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小时喏……” “这种时候还是直爽的说出来比较好,并不是人人都会注意你的状态……”奈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抓仁王的手臂,这是她在冲绳的道场练习时,对平古场他们的习惯动作。用手指感受对方的肌肉僵硬程度,就可以知道他到底是受伤还是过于劳累。能够快速的审视到对方的身体状态,是经常会受伤的空手道训练中必不可少的技能。但在奈绪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手臂时,仁王却将手臂向后一拉带动整个身体,与坐在对面的奈绪拉开了距离。 奈绪看着仁王那避如蛇蝎般的动作,沉默着将手缓缓地收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瞳中的黯淡一闪而逝。没等对面的少年捕捉到她的眼神,她就恢复到了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表情。但桌面下的手却握成了拳,在腿上轻轻震颤。 “抱歉,我……” “叫点东西来喝吧。”恢复到无表情状态的奈绪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干脆地打断了仁王的话,“要不了多久警视厅的人就会给你打电话,在那之前就在这里等吧。我还有训练,就此失礼。”说完便挥手招来了侍应,拎起书包站了起来。 “喂,等一下啊!”仁王先前一步抓住了她的书包,“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走吧?” “还有什么事么?” 奈绪站在原地没有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拦住自己的少年,金绿色的眸子射出了让人浑身一颤的阴冷光线。她只是当做他是朋友,想看看他的肌肉状态而已,但仁王不知是故意还是下意识的动作彻底惹怒了她。这个少年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冲绳的那些所谓的同学:一边对她的到来退避三尺,一边用嫌恶的眼神偷瞄着她,在她的背后低声却很清晰地议论。虽然她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但并不代表她不在意。 ——特别发生在是这个她本以为能够成为朋友的人的身上。 “哎呀,别那么瞪着我嘛!”仁王用力将奈绪拉回原位,虽然嘴角是挑起的但并无半点笑意,“先坐下来听我说,ok?” 奈绪看着他眸中的认真神情,稍微抵抗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服务生也在恰好的时机走了过来,带着满脸温柔的笑意询问着两位少年需要点什么。 “红茶。” “……热可可!” 相比奈绪的点餐速度,仁王可见是费了很大的劲,思索了几秒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自己选择的饮料,像是做出了生死抉择般地满脸痛苦。训练良好的服务生没过多久就将他们的饮料端了上来,直到冒着热气的红茶和可可放在桌上为止,二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仁王端详着自己面前的那杯热可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端起来喝了一小口,被凌乱的留海遮挡住的眉毛抽动了一下,随后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他放下杯子直视着慢慢啜饮红茶的奈绪,终于开了口,表情异常的认真。 “……刚才,真是抱歉了。”仁王对她说着:“我这个人稍微有点毛病,一般人靠近我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回避。至于原因我不想解释,但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或者怎么样才这样做的,如果让你误解了我在此向你道歉。” “下意识的回避?” 奈绪眯了眯双眸,审视着仁王的一举一动。虽然还有点不太信任,但听着他的解释不得不说确实轻松了许多。当然并不能排除他对自己厌恶的嫌疑,但是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被别人道歉,而且对方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人,他的话在奈绪的心里,可信度便长驱直上了。奈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再看向他时,眼神里便不再有敌意。她将一直攥在手里的书包放在了一旁,对仁王低下了头。 “抱歉,刚才我的反应太强烈了。”奈绪看不到仁王略微惊诧的眼神,在留海的遮挡下继续说着:“我这个人也有点毛病,在对方不愿意被我接近时会想的太多……当然,理由我也并不想解释,只是对我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哎呀,你这个孩子真是相当的有趣呐……”仁王看着奈绪认真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样就相信了?不怕我是敷衍你的?” “有人会对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人用这么严肃的道歉来敷衍么?”奈绪也抬起头来,指了指仁王的杯子轻笑出声:“这个热可可,你很讨厌喝吧?可不可以认为是你对自己的惩罚?” “这都看出来了?了不起了不起!”仁王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看她的眼神却多了一份认真和兴趣,但腔调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摸不清喜怒,“噗,看来和你接触太多的话我会混不下去呐!” “噢?那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奈绪招手让服务生给仁王换了一杯红茶,抬起脸似笑非笑地对他说,“不然我给你个面子,现在速速退散好了。” “别,我可不想再喝一杯热可可了,你就饶了我吧!”仁王向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有气无力地对奈绪挥了挥手,“上午的训练已经累得够呛了,再这么折腾几回恐怕我会提早去见天照大神呐!” “别说的那么夸张,你只是单纯的训练过量罢了。照你这么说,我早死了几百次了。”奈绪摆弄着搅拌红茶的小匙,忽然向仁王的方向一挺身,上半身几乎伏在了桌上。金绿色的狭长双眸闪闪发亮,随后又兴味地眯了起来。她一改方才的标准东京腔,用冲绳方言毫无形象地对他说道:“小子,我挺中意你的,以后没事来东京玩就找我吧!” “噗!!——咳咳咳咳!!” 仁王刚喝了一口茶想要清理掉口中甜腻腻的可可味道,但还没等他将茶咽下便听到了奈绪可谓是豪放的宣言,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将茶喷到奈绪近在咫尺的脸上,赶忙伸手捂住了嘴硬忍着咽下,被这一句话和茶水呛得满脸通红。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咳嗽,无力地看着奈绪笑得一脸无可奈何:“我说,这是一个女孩所应该说出的台词么?怎么说也太直接了吧?” “这就是我们冲绳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你有意见啊?”奈绪坐直了身体,继续操着一口冲绳方言表达着对他少见多怪的鄙视,“我们冲绳人之间交流根本不需要敬语,来东京以后一直说着东京腔真是闷死了!再说你又不是听不懂,用得着在乎这些小事吗?” “哎,那个不是关键……” “还是说你对冲绳方言有什么看法?” “都说了那不是关键了!哎,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啊……” 仁王撑着下巴有些脱力,但还是很明智地放弃了对奈绪劲爆发言的纠正。最近很喜欢看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的心理学作品的他,对只凭一种方言便改变了周身气场的奈绪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推理时的谨慎完全不像中学生一般,生气的时候眼神吓人,高兴的时候……我可以认为你现在是高兴的时候么?”对奈绪敏感的情绪还记忆犹新的他卷了卷肩头的小辫子,很小心地选择着措辞,“好吧,高兴的时候又这么……该说无厘头好呢,还是该说随性好呢?冲绳人都是这么……热情的么?” “如果这是夸奖我的话,我就收下了。” 奈绪怎么可能没听出他话中的涵义?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被知念宽说成“粗鲁”,看来仁王的含蓄措辞还是很给她面子的。不过每次被知念教训后,平古场就要窜出来夸奖奈绪,说她秉持了冲绳人热情的良好美德,希望她继续保持……虽然她说起冲绳方言时并不优雅,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听到的。对于讨厌的家伙或者是陌生人,她仍然会用从祖母那里学来的标准东京腔来应对。而面前的这位认识了两个小时的少年,显然已经包含到她“不讨厌”、“有些熟悉”的范畴之内了。 不知是冲绳语言的魔力还是奈绪天生有感染人的才能,接下来的对话完全不像是两个刚刚认识的少年,反而像是老朋友一般的熟稔;不光如此,两人谈论的话题对于“正常的”小学毕业生来说还是颇为深奥,有些不在常识的范畴之内了。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对于刚到东京朋友甚少的奈绪来说可算是聊的相当愉快;而刚刚因为家人工作原因从不明的城市入住神奈川的仁王同样没有多少朋友,对陌生人可算是少言寡语的他也渐渐地话多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不管对于过去的奈绪还是仁王来说,发生几率都在百分之一以下。但抱着“同在异乡为异客”的心理,再加上二人的心理年龄都颇为接近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共同话题,在仁王的携带电话铃声响起之前两人甚至交换了电话号码,约定在五月中旬的立海大海原祭中碰面。 目送着仁王坐上了去往东京警视厅的公车,奈绪脑中还回荡着他对于即将就读的学校——立海大附属中学的介绍。虽然又小又旧的杯户中学和仁王描述中的立海大有相当大的差距,但奈绪在心里还是对即将开始的中学生活期待了起来。入学式、社团招新开放日、各种学生委员会,这些她在小学时期完全没有感受过的新鲜事物召唤着她,一想到能够参加社团、能够穿上正式的学生制服,奈绪就像是得知即将参加空手道大赛一样的兴奋及跃跃欲试。 “中学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有趣呐……” 奈绪拢了拢随风舞起的鬓发轻喃了一句,提着装有仁王电话号码纸条的书包,大步流星地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第17章 新手机与活力少女 穿上雪白的长袖衬衣,将扣子一颗一颗细细扣好;套上刚刚盖过大腿根部十厘米的暗红色格子短裙,很不适应地将裙摆拉了拉;深蓝色的针织套头衫罩在了衬衣外面,毛衫胸口印着上书“杯”字的盾形徽记;最后将藏色长袜上的皱着一丝不苟地拉平,直起身在穿衣镜前紧了紧领口上那代表一年级生的红色条纹领带。奈绪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抬起双手将铺在背上的长发拢了起来,扎成一条鲜艳的红色马尾。她走出房间,和站在门口的松田阵平眼神交错,后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将从不离身的宽大墨镜架在了鼻梁上,弯起嘴角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与阵平一起走下楼梯进入了一楼的客厅,立刻被家里众人的目光所包围。奈绪摸了摸顶着惊羡目光的妹妹的头顶,向她投去了一个略带夸奖的笑容。穿着崭新的冰帝小学制服的奈津立刻红了脸,对奈绪露出了圆圆的梨涡。姐妹二人牵起了手,向这个小楼的主人、她们的祖母和舅舅弯下了腰。因为有了爱子和阵平,她们姐妹俩从这个春日的四月开始,正式进入了东京的学校就读。 二人在冲绳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辍学,但也无法享受正常小学生的生活。虽然奈津参加了学校的社团,也有一身正式的学生制服;但对于奈绪来说,这样的装扮自她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第一次穿着如此整齐的学生制服,第一次提起售价600圆的人造皮革书包,第一次走上了飘荡着樱花雪的学校小径。不但如此,爱子甚至给奈绪买了一身价格不菲的道服,而奈津那破烂不堪的二手小提琴也终于退休了。从小失去了双亲爱护的二人,虽然在这学生时期无法再次感受到令人怀念的冲绳风情,但却在东京找到了更值得珍视的东西。那就是虽然有些琐碎但却满溢着浓浓亲情的,家人的爱护。 爱子牵起了奈津小小的手掌,送她去冰帝小学参加开学式;而预备独自走向杯户中学的奈绪,却被松田阵平叫住了脚步。他从放在沙发上的纸袋中取出了一个不大的纸盒,抬手将它抛给了奈绪。奈绪将书包放在地上接住了这个纸盒,对阵平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已经是中学生了,没有这个东西可是不行的啊!”阵平从烟盒里弹出一支香烟衔在嘴里,掏出衣服口袋中的手机向奈绪晃了晃:“我买了新的,以前的这个闲着也是闲着,就先给你用吧。别看它旧了点,可是我曾经的最爱呐!” 奈绪看着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其实十分细心的男人,咬了咬唇打开了手中的纸盒。塑料泡沫中躺着一支黑色的携带电话,旁边还附有一个明显是用笔写成的使用说明。虽然这个男人经常会说一些令人火大的话,但总是在暗地里给予她一些旁人看不出的关怀。比如说他加班回到家,会扔给她一盒“买得太多吃不完”的京果子;在出警回来之后会以“笨蛋的大脑再不用会更笨”的说法,向她教一些推理方法和对案件的看法;在周末的时候会甩给自己两张“同事送的我没有兴趣”的游乐场通票;在奈津练习小提琴遇到瓶颈的时候,又会在街边将“凑巧碰到”的,身为小提琴教师的同学请回家吃饭。 这样的案例数也数不清,虽然单纯的奈津没有想太多,但总是瞒不过生性敏感的奈绪。在她看来,松田阵平这个舅舅不光是警界的风云人物,还是一个看似倨傲不羁,实则敏感细心且有着别扭性格的家伙。比起长辈来说,他更像一个喜欢臭屁耍酷其实十分害羞的哥哥。 “怎么,看不上啊?还是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阵平吹出一个烟圈,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了奈绪的思绪:“你就先将就着用吧。要是觉得它看不上眼,就去用空手道大赛的奖金给自己买一个新的——前提是你能够得到参赛资格的话……加油吧,奈绪小姑娘哟!”说完没等她有所反应便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上楼,留给了奈绪一个氤氲中的背影。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奈绪冲着他的背影大叫了一声,嘴角却翘了起来。她取出了纸盒中的手机和说明书,将它们收到自己的制服口袋中,提起书包转身走出了大门。手机上挂着的装饰品从她的口袋里滑了出来,绳子上坠着的小小的护身符随着她轻快的步伐左右摇晃。 松田家到杯户中学的路上已经被满开的樱花包围,毫不留恋枝头的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地面几乎像雪天一样一片粉白,鞋子踩在路面上都能激起一片花瓣的漩涡。从各个方向赶来的少年少女们或是三两成群、或是一个人默默地行走,从穿着来看都是去往杯户中学的学生。其中不乏充满活力或是英俊沉稳的少年,也有很多纤细可人或是青春活泼的少女,处于青春期的学生们都秉持着异性相吸的原理互相打量着、小声议论着。虽然有很多股视线飘到了拥有醒目红发的奈绪身上,但她始终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道路,直到她看到了一个提着道服的身影。 黑色的寸发,坚毅的眼神。虽然长相算不上十分英俊,但总隐隐透着能够吸引众人注意的奇特气场。环顾四周,不管是挂着红色领带的新生还是戴着蓝色、黑色领带的二、三年级生,视线全部都从其他地方拔除,紧紧地粘在了他的身上,当然也包括了早乙女奈绪。奈绪注意到他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他的帅气,而是他手中的道服及他的身份。 奈绪在去年空手道锦标赛的领奖台上见过他,赛后也听平古场和知念说起过他——全国空手道十六岁以下组的冠军,京极真。仅仅才是一个十四岁的中学二年级生,就能够轻易打倒从全国各地选拔而来的高中生。京极真这个名字,已经在那次大赛后响彻全国空手道界。只要是对空手道有些了解的人,都会对他凌厉迅速的踢技赞不绝口。 奈绪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提着书包的手慢慢收紧。杯户中学的空手道社之所以被称为强者,一部分原因一定是来自这个全国大赛的冠军;但空手道比赛并不单单是个人赛,能够在中学联赛中连续几年夺冠,这个队伍中其中一定不止一个这样的人物。看来阵平选择让自己来这个学校的原因,就是这个了吧。但是据宍户所说,杯户中学的女子空手道社并不像男子部那样强,几年以来一直没能冲出关东大赛,而这对想加入强队随时和高手切磋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大的打击。 想到这里,奈绪不禁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好胜如她,怎么会被这些东西拦住前进的步伐?没有永远的弱者,强者也必然不是永恒。选择了空手道这一条道路的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但没有失败,又怎么会燃起对冠军的渴望?“身旁就是全国冠军、自己却弱得可怜”,杯户中学空手道社的女子部,显然正处在这种境地里。长期处于冠军光环的阴影下,势必会产生极大的反弹,求胜*也会比其他的学校强。所以对奈绪来说,这种弱队的压力对于她的进步很有好处,不但谈不上打击,反而会比入了强队更开心吧! 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对社团活动的渴望,今天来学校的主旨反而被她抛至脑后了。开学典礼、分班,对这些毫无兴趣的奈绪像机器人一样按步就班的行动。坐在刚分配到的一年级a组的教室里,她就像是被结界罩住一般对周围新同学的喧闹充耳不闻,眼神一直牢牢钉在教学楼外操场旁的社团摊位上,只是期待着下午的社团招新会快点开始。有几个被她的清冷沉默所吸引的新生想和她搭话,却又被同样的清冷沉默隔绝在外,走到近前踟蹰了许久又折返了回去。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对同班同学没什么好感的奈绪也乐得其所,巴不得不要有人和她说话。但是之后发生的却打破了她的期望,一双手指上缠有绷带的手重重地拍上了她的桌子。从来没有受过此等待遇的奈绪紧皱了眉头刚想发作,一声诧异的大喊却又抢先爆发了出来。 “——啊!!你是早乙女奈绪?!” 奈绪唰的转过头去,眯起的双眸带着极度的不爽飙向了打断她思绪的肇事者,知念宽的真传“必杀怨念死光”狠狠地穿透了对方,甚至波及到了对方身后的一片少年。但被瞪的人虽然打了个寒噤,却似乎越来越兴奋起来。那人一把抓住了奈绪的双手,声调激动地说道:“这个眼神……没有错!你真的是冲绳的早乙女奈绪选手!” “冲绳的……选手?”奈绪看着这个握得自己双手生疼的金发少女,在大脑里思索着她所认识的人的数据库,“会叫我选手的话……你也是那次大赛的参赛者?” “没错没错,就是我啦!你想起来了?”有着一头乱翘短发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对她绽开了大大的笑颜:“没想到我们会在一个班啊!!你从冲绳转学来了?” “我是定居在东京了。”奈绪被对方的热情吓了一跳,心里的戒备也放了下来。但是她仍然有一件事没有想起来,“……你是哪位?” “我是数美啦,坂本数美!演武赛第二轮和你对战的那个!” “抱歉,我还是没什么印象。”奈绪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对记人这方面不太擅长,不过比我强的人,我会记得很清楚。” 这一句极度令人火大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坂本的心情,这个似乎是纯天然的少女仍然对与奈绪的再次见面很高兴,“不记得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现在是一个班的了,不想记得也会记得的嘛!哈哈哈!”她抓了抓满头乱卷的金发,笑得一脸开心,“没想到我会和全国冠军一个班,真好啊!接下来你也会参加空手道部的吧?还是主攻演武?” “我是会参加,不过不会再参加演武比赛了。”奈绪听到了空手道部这几个字,态度转变得飞快,“那个……坂本同学是吧,这么说来你也要参加空手道部了?” “当然!不过我也不要参加演武了,我要做实战练习,然后作为正选出赛!”坂本数美眨了眨湛蓝的大眼睛,对奈绪摇了摇手指:“不过不要叫坂本同学,叫我数美就可以了喔!不过相对的,我也要叫你奈绪才行!” “好吧,数美。”看着坂本数美活泼的模样,奈绪不禁想起了奈津在自己和爱子面前的笑颜,不由自主地牵动了嘴角微笑了出来。 “嗯,奈绪!”数美听着这位曾经将自己击败的全国冠军叫出自己的名字,笑得几乎能看得到后槽牙,“杯户中学女子空手道部往年的成绩不是很好,不过今年有了我和你,绝对不会再输了!——噢,对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把拉过奈绪的手向门外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午饭,然后我们就一起去空手道社报名吧?” 奈绪被数美强大的臂力猛地一拉,下巴险些磕到了桌面上。但她并没有挣脱数美的手臂,而是顺势拎起自己的书包,就着数美的怪力踉踉跄跄地出了班门,只留得一地石化的同学和刚走上讲台却也已然石化的老师。走廊上除却咚咚跑动的声音,还留有二人若隐若现的对话。 “坂本同学,不用这么急吧……” “数美!” “好吧,数美……老师才刚进门,我们这样走了不好吧?” “反正他也是来通知大家可以解散的嘛!不快点的话会排很久的队啊!” “参加空手道社的人很多么?还要排队……” “因为负责摊位的是京极前辈啦!!!” “……” 二人的对话随风而去,全班同学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看向了讲台上的老师,面上均带有怜悯之色。而那位从石化状态恢复的年轻老师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旁若无人地低笑了起来—— “女子空手道社么?呵呵呵,真是不错的选择……” 第18章 社团迎新会 展旗飞扬,人头攒动…… 这并不是某个商场开业的盛况,也不是超市大减价的现场,这只是杯户中学一年一度的社团招新会。身着各种服装的二、三年级前辈摆出了各自社团的摊位,从摊位装潢到接待人员,无一不显示出了各个社团的特点:摊位架子上堆满了各种鲜花的花草社;身穿球衣表演颠球的足球社;穿着和服大褂摆出棋盘的将棋社;穿着小礼服拉着小提琴、身旁有女生小合唱的,是音乐社和合唱社;身穿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欧洲剑客服饰、手持花剑对战的是西洋剑社;当然还少不了用木刀互砍和将对方摔来摔去的剑道社和柔道社……奈绪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表演,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集会。身旁的坂本数美俏皮地眨了眨眼,缠着绷带的手指指向了一个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摊位。 几十个身穿白色道服的少年正坐在那里,为首的是奈绪在上午看到的男生——京极真。这么多的社员再加上周围围观的新生,那显然就是杯户中学中最大、并且最有人气的社团,空手道社。空手道社的社员们并没有像其他运动社团一样进行表演,只是静静地坐着,就产生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尤其是中央那个闭着眼睛、额头上贴着一块ok绷的少年,那正是整个气场的中心。周围有几个穿着道服的女生在分发宣传册和介绍社团,甜美的笑容和温婉的姿态并无任何不妥,但这些看在奈绪眼里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这些女子空手道社员,都失去了一个武者应该埋于眼底的锐利;统统被男子部磨平了自己的个性,被掩埋在了冠军光环的阴影里,成为了男子部的陪衬。就像是寒兰一般,只需赏叶不赏花。 “真难看……”奈绪皱着眉低喃了一声,拨开围观的人群大步走了上去。 一米六五的奈绪在一年级女生中算是很高的了,再加上那头夺目的鲜艳红发,不管走到哪都会有目光跟随。但此时因为有杯户中学的活招牌京极真的存在,使得围在空手道社摊位附近的学生们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有分发宣传册的女子部部员看到了奈绪的出现。其中一个褐色长发的少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重新扯起已经僵硬的微笑凑了上来。 “同学,要不要了解一下空手道社?”少女递上来了一份印着京极真特写的传单,对奈绪解释道:“我们空手道社有男子部和女子部,如果参加女子部的话就有机会得到京极真的指导……” “有机会得到京极真的指导?就这些?” 奈绪将金绿色的眸子眯了起来,冷质的光线几乎洞穿了那位少女的身体。而那个部员却误解了奈绪的意思,将那本来就软糯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京极君有自己的训练所以很忙,我们只能保证他能一个月来做一次指导……” “凉香,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吗!”还没等奈绪有所反应,这位长发少女的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夹杂着怒气的暴吼:“我们女子部不是爱心收容所,想看京极真的都让她们滚到对面去排队!” “部、部长……”长发少女吃了一惊,连忙对身后气势汹汹走来的人解释:“可是再收不到人的话,校长那里……” “校长那里怎么了?就算被废社也不需要招一些花痴来撑门面!”几乎和奈绪一样身高的少女抱着双臂,对那个可怜的长发少女冷哼道:“从今年开始我是部长,我来决定女子部的去向!女子部是一个独立的社团,并不是男子部的依附品。那些为了接触男子部才参加社团的人我已经让她们爱去哪去哪了,今年招收的只能是可以上赛场的队员!” 奈绪看着走近她们的少女,微不可见地挑起了唇角。这个将黑发在头顶挽成双髻的少女,应该是一个真正热爱空手道的人。看来这个差点成了京极真啦啦队的女子部,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还存在一个秉持着自身原则的部长。看来随着这个部长一起建设女子部,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哎哟,奈绪!你跑哪去了!”身材矮小的数美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看到奈绪和她身旁的女子部员就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飞扑了过去,“是女子部吗?我要入部!!”她举起了手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奈绪,“我和她都要入部,请给我们登记表!” “咦?可是……”那位温婉的长发少女看了看自己的部长,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照着自己部长的意思说了出来:“虽然女子部的训练是和男子部在一起,但是我们的训练很重,并不能和男子部有什么接触……” “哈?”数美搔了搔满头乱卷的金发,冒了一头的问号,“只是练习空手道然后参加比赛而已,入部与和男子部接触有什么关系吗?” “呵,终于来了一个正牌的吗?”梳着两个团子的部长兴味地笑了,走到了数美面前弯下了腰:“想入部可以,不过在那之前先要提醒你一下。我们女子部现在非常缺少正选队员,现有正选队员的实力都很弱,在都大赛的排名也不是很好。即使这样你还要入部吗?” “学习空手道的目的不是为了争名次,只要达到了给自己设定的目标就可以了。”听着她的话,一旁没有做声的奈绪嗤笑了出来,“实力弱的话努力练习就好,排名低的话冲到前面不就好了,这些是需要考虑的事吗?” “就是啊,只要练的开心就好了,干吗要在意那么多的事?”坂本数美竖起手指比了个v字,露出了一口白牙,“我一样不强,但是身体倍儿棒!怎么样的训练都没关系,只要训练后能变强,然后夺取全国冠军不就行了嘛!!” “哈哈哈,全国冠军呐!真是个不错的梦想!”团子头少女爽朗地大笑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数美的肩膀对二人说道:“ok,入部的事情我批准了!我是部长宇治川夏树,以后多多指教了,后辈!” “我是坂本数美,这边的是早乙女奈绪,请多多指教!”数美朝宇治川夏树鞠了一躬,直起身指着奈绪对她说道:“有我们在绝对没问题的!我再怎么说也是日吉道场的弟子,奈绪也是从冲绳来的古武术高手呢!上次锦标赛的演武赛……” “拜托数美,不要说‘演武赛’这几个字行不行?”奈绪苦笑着打断了数美的话,“这次我们不是要练习实战的吗?演武赛还是拜托别人比较好……” “那个有名的日吉道场的弟子,还有正宗的冲绳流古武术?” 听到数美惊人的发言,人群中分发宣传册的队员们全都围了过来,连同惊动了对面男子部静坐的部员们。坐定一般的京极真也睁开了双眼,在看到奈绪的时候视线微微顿了一下,又露出了了然的笑容。他站起身拉了拉坐皱的道服向女子部摊位走来,周围的男子部员也全部起身,自动地闪开了一条道路。 “刚才听到名字就觉得熟悉,没想到果然是你啊!”京极真对奈绪点了点头,“我是男子部的部长京极真,二年级。” “一年级的早乙女奈绪,初次见面。” “上次锦标赛的时候我于冲绳的一位姓木手的选手对战了,冲绳流古武术很强,他也是一位值得一战的选手。”京极真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我也看到了你的演武赛,那种招式也不是一年两年能练成的。所以在以后的训练中,也请和我切磋一下。” “切磋就不必了,我对‘寸止’并不是十分了解。如果是打一场的话,我十分乐意奉陪。”奈绪不顾周围人群的惊诧眼神,仰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京极真:“全国锦标赛冠军的实力,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了!”(注:“寸止”为空手道比赛的规则,不能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必须留有一寸的空间。) “噢?不用寸止吗?”京极有些意外,“以我的力度,不用寸止的话你会受伤的。” “放心,除了子弹没有什么能伤到我。”奈绪自信地一甩头发,对京极真眯了眯双眸,“而且,你那著名的蹴击也未必能打中我。” “喂,后辈,你那位朋友是什么来头?就这么直直地挑衅起京极真来了?”宇治川夏树看着二人的对峙,碰了碰数美的肩膀一脸的不可思议,“虽然我相信她不弱,但是京极的蹴击可不是一般的强悍,踢到身上可是会死人的!” “我也是今天才认识她啊前辈,不知道她的实战实力究竟怎么样……”坂本数美兴奋地将缠满绷带的拳头握紧松开、松开握紧,湛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忽然让她觉得万分高大的奈绪,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只知道她是从冲绳来的,上次锦标赛女子组的冠军!……虽然是演武赛。” “呵,看来这次我们女子部有希望了!”宇治川黝黑的大眼透出了点点星光,笑得一脸解恨的模样,“虽然我们部里没有高手,在东京也不是强者,但我肯定在这一年内会有很大改观的!校长那个死老头说什么‘男子部有强者京极真你们有什么?’,什么‘你们再得不了名次就废社’……可恶,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啊!” “放心,女子部的强者当然会有。”与京极真对视的奈绪缓缓回头,金绿色的冷质流光从她的眼睑中一闪而过,“就算没有强者也没关系,我早乙女奈绪就来做第一个!” ** “我回来了……” “啊呀,小奈绪欢迎回来!去学校觉得怎么样啊?还习惯吗?” “嗯,学校很好,谢谢爱子祖母!” “呵呵,那太好了!今天的晚饭有小奈绪喜欢吃的和式烤肉和小奈津喜欢吃的炒苦瓜噢!上去休息一下吧,等阵平回来我们就开饭!” “好的。” 奈绪一边与在厨房里忙碌的爱子说着话,一边有气无力地登上楼梯。今天她在社团招新会上被热血冲昏了头,居然主动挑衅了全国冠军的京极真……这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事后被那些好奇的同学和女子部的社员围起来问,让不怎么擅长交际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还是靠坂本数美为她解了围。但是只凭这点是打不倒她的,让她全身无力的是京极真所说的话。 “你果然和岳人所说的一样好胜啊!不过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怕对你造成伤害。我的目的是在比赛中胜过所有对手,所以等你能完全掌握寸止的时候,我们再切磋吧。” 这么一句话,让到了嘴边的对战又飞走了。看来她之后所要做的事,就是在部里练习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拳头恰到好处的停在对方身体外一寸,怎么样才能不让自己去想拳头击打在人体上的快感。而让她更为郁闷的是京极真居然和岳人认识,而岳人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奈绪推门进了房间,像卸了框子似的将自己扔在了床上,但下一刻又触电般的跳起,捂着自己的腰哎哎叫了起来。 ——她被口袋里的手机硌到了。 她掏出了拴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的手机,掀开了外盖。入目的就是松田阵平一张大大的脸,脸旁边居然还比着一个傻气的大拇指姿势。她咧开嘴笑了起来,仿佛沾染了那种充满阳光的傻气似的。想到阳光,奈绪忽然想到了神奈川那个据说在阳光下会融化的少年来。她翻过身从书包里取出了那张已经被书本压住的纸条,掏出手机使用说明一个键一个键的按了起来。 “我是早乙女奈绪,这是我的新号码,有空常联系!” 输了将近五分钟才键入了这么几个字,她在收件人栏里填入了仁王雅治和向日岳人的手机号码,发送了出去。过了不到一分钟,简短的电子铃音便响起了。她揭开手机盖看向屏幕,向日岳人四个字显示在液晶屏上。 ——“哟奈绪,你终于有手机啦!这下出来玩就方便多了!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吧,新学校怎么样?我现在正在部里看比赛,有一个从外国回来的家伙居然在开学式上宣布他是网球部的王耶!他现在正在挑战正选,等比赛结束我再和你联络噢!拜拜!——by 岳人。” 奈绪看着信息的内容不由得抽搐着嘴角,她今天在招新会这出都够招眼了,居然在岳人的学校还有更嚣张的人啊……正想着,新短信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她按照说明书将画面退回到收件箱,看到了“仁王雅治”四个大字。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点开了这个邮件。 ——“冲绳来的东京导游小姐,今天的入学没有迷失方向吧?新学校和新社团怎么样,有没有让你用方言大叫‘我挺中意你’的家伙?ps:立海大很凉快,适合做我的栖息地。——by 仁王。” 看着这个相对简短的信息,奈绪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不就是对他说了几句冲绳方言吗,居然把这件事记到现在?!她撇了撇嘴,继续在键盘上键入着。 “不知名出身地来的混血人狼先生,恭喜你找到了没有阳光的栖息地。很抱歉,学校和社团我都挺满意的,但很可惜没有人让我有冲他喊出方言的冲动,只不过很不理智的做了一件蠢事,恐怕今后没有轻松日子过了。ps:你加入社团了吗?” 奈绪按动了发送键,随后将手机扔在床上,起身脱掉了制服换上了家居和服。在她换衣服的期间,短信音又响了起来。 ——“噼,居然没有说方言?这么说我至今还是唯一的一个,真是相当荣幸喏!你所说的蠢事,不会是挑衅了社团的部长吧?根据你那句‘今后没有轻松日子过了’推断,我相信这是你能做出的唯一的蠢事了。ps:现在正在和网球部的人开会,恐怕今后我的生活也没那么轻松了喏!——by 仁王。” 还没等奈绪看完,又一条短信发了进来。 ——“偷懒被发现就惨了,暂时打住,回头再聊。ps:别忘了海原祭。——by 仁王。” “海原祭啊,就快到了呢……” 奈绪阖上了手机盖轻喃了一声,将手机扔在床上起身下了楼。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吃光爱子祖母的和式烧肉才是大事。 第19章 杯户中学女子空手道社 午后的放课铃准时响起,东京杯户中学的教学楼里顿时欢腾了起来。这只是开学后第一天的授课,但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却完全没有新学年的新鲜感。背着各式各样器具的学生们冲出了教学楼,跑向了各自社团活动的场地;就算是刚入学的一年级生也完全没有初到陌生环境的青涩,万分自然的表现仿佛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一般。大概是全国所有的学校氛围都是如此吧,就连一直生活在冲绳的奈绪也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便完全熟悉了这个新环境。 坐在教室靠窗户角落里的奈绪在响铃后慢吞吞地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时不时地伸手将落在面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泰然自若的态度让一旁早早收拾完毕提着书包等她的数美几乎要抓狂。坂本数美毫无形象地坐在奈绪身旁的课桌上,耷拉在课桌下的双脚不停地前后踢着;一边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边不停地催促着动作慢到让人心急的奈绪。 “快一点啦奈绪!第一天的社团活动要是迟到了可不好!” “迟到?”奈绪给书包搭上扣,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离集合时间还有40分钟,去吃顿饭都来得及,怎么会迟到?”她把手机装到兜里,一边伸手将自己的座椅搬起来倒扣在桌子上,一边表达着对数美的鄙视:“从早上到学校开始就不停地碎碎念,连中午吃饭时间也不得安宁。社团活动的规定时间又不会变,部里的场地也不会自己长腿跑了……我说你是不是精力旺盛了点?” “哎呀,人家是有点等不及了嘛!”数美嘟起嘴把脸撑成了包子,卷着鬓边一撮翘起的金发对奈绪解释:“还不都是因为你在迎新会的表现那么夸张,再加上回去训练的时候听到了师范的儿子说的话,有点迫不及待看到我们的空手道部活动的样子呢!” “就算你现在去部活也不会提前的吧?”奈绪直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地看着数美一脸憧憬的脸,“说起来你本身就有在道场训练吧?部活的内容再怎么不同也应该和普通道场没什么两样,就值得你这个真正的道场弟子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我不是期待部活的内容有什么不同,而是对部里的其他人很感兴趣嘛!”数美兴奋地将捆成卷的道服在手里不停地抛接着,湛蓝的眼睛闪亮得都要滴出水来,“我们道场师范的儿子说,他们学校中等部的网球社里有一个新入部的一年级生,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单挑了所有高年级的部员!还放下话说‘从今往后我就是冰帝的王!’,嚣张程度简直和你不相上下!所以我才迫不及待想看看你挑战高年级前辈的样子呢!”数美一个翻身从课桌上跳了下来,顶着星星眼仰起脸凑近了奈绪,“把所有高年级正选全部打倒!一会你也这么做吧?好吧好吧?” “喂喂,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啊?”奈绪被数美眸中的耀眼光芒吓了一跳,脑后滑下了几丛黑线,“有好胜心和挑战欲是好事,但也要按情况而论啊!冰帝是冰帝、我们是我们,本来我们的女子部就不是很强,如果再搞出这么一档事,恐怕她们就更没有信心参加比赛了吧?说不定还会影响到部员的招新!” “是这样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呐……”数美挠了挠头,“若就是看到了冰帝的一年级生挑战正选这件事才突然对师范说他要学网球,而且一下午念叨了‘以下克上’三十多次哎!据说他升上中学就要参加网球部,以打倒那个一年级生部长为目标呐!” “为了挑战部长去学网球?而且还是小学生?!”奈绪一脸的不可置信,“冰帝那个华丽的一年级生居然还预定到了明年的部员,这太夸张了吧?” “没错,所以我们也可以有样学样,试一试嘛!”数美对奈绪眨了眨眼睛,随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你说华丽……难不成你知道那个挑战正选当上部长的冰帝一年级?” “啊,知道是知道……”奈绪想起昨晚被迫与岳人进行的手指运动,突然觉得大拇指似乎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我有个朋友刚升上冰帝中等部,昨天和我发了三个小时的短信就在说这件事。那个叫‘跡部’的一年级生似乎是从国外回来的,不但在开学典礼的新生发言上说了很夸张的话,而且在一天之内把学校的设施全部换了个样。学生食堂变成了高级餐厅、社团器械室变成了高级俱乐部、放映室变成了高级电影院,连游泳池的水都换成了恒温的……”奈绪扳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着,一旁的数美眼睛越睁越大。 “呜哇,那可真是大手笔!怪不得你说他‘华丽’了,这何止是华丽,简直把整个学校变成了他自己的嘛!”数美突然对这个跡部万分崇拜。 ——当然,是其他意义上的崇拜。 奈绪听着数美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还不止如此呢……那个求胜欲极强、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俯首的岳人居然转了性,对那个只凭一人之力对战岳人和宍户二人并以6:3取胜的跡部似乎十分崇拜,不止一遍的对她嚷嚷着“有跡部在,我们冰帝说不定真的能夺得全国冠军!”。不光是岳人,现在的冰帝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天下,连二、三年级生都称呼他为“跡部大人”。不得不说那个一年级生不但有强悍的网球实力,还非常懂得笼络人心。不管冰帝今后会不会夺得全国冠军,至少他们的士气提升了不止一点两点。如果她们女子空手道部也有一个这种人物,说不定也会一改现在低迷的风貌,拥有可以与男子部匹敌的气势呢。 “呐,数美……”想到这里,奈绪的唇角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狭长的双眸含笑看向了坂本数美,“我有一个想法,要不要听一听?——说不定是一个能让女子部崛起的好办法。” “奈绪,我也刚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坂本数美也邪笑着凑近了奈绪,眼中闪动的光芒与奈绪如出一辙,“我猜,大概和你想的差不多吧……” “那么,我们在去社办的路上边走边说吧。”奈绪搭上了数美的肩,二人一起向空手道部的社办走去。 而事实正如数美所说,她的主意和奈绪的想法差不了多少。 对于一个社团、尤其是想要以全国为目标的社团来说,努力的训练固然是必不可少的,但也非常需要一个能够引领他们进步、给予他们希望的灵魂人物。比如男子空手道部的京极真,又如冰帝网球部的跡部景吾。不管能不能在全国崭露头脚,首先这个灵魂人物会拥有让队员们认为“能够夺冠”的能力,以及拥有能以身作则随时激励队员进步的特质。很显然目前的女子空手道部并没有这种人物的存在,就算是有着进军全国梦想的部长宇治川夏树,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光有梦想是不够的,还需要有实力、能够超越一切的强大实力。而日吉道场的得意门生坂本数美和学习冲绳流古武术、实力比一般人强悍的奈绪,就算没有能够强大到胜过一切对手,也会是空手道部的主力。虽然不能用挑战所有正选的方法来取得灵魂人物的地位,但在今后的训练与对打练习中也一定能显露出她们能够作为这种领军人物的特质。“训练和对打中毫不留手、拼尽全力,让部员们认为二人能够带领她们进入全国大赛”——这个,便是她们二人的想法。 从教学楼到空手道场的路程不过五分钟,但二人足足走了十几分钟。两个拥有着美丽梦想的少女在路上讨论着入部后的计划,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而走到社办之后,正如数美前面所说的那样……她们迟到了。 虽然离正式开始训练还有五分多钟,但需要提前十五分钟集合、冥想、等待师范到来这种事,却是不成文的规定。在二人慌慌张张地换好道服跪坐在地板上时,她们的顾问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而训练开始前所必须由所有弟子齐声朗诵的道场训,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条。 “一、戒血气之勇!(一つ血気の勇を戒める)”部长宇治川夏树站在部员面前带头背诵,看到溜进道场的二人后狠狠地剜了她们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们快点入列。 “(抱歉,忘了时间……)戒血气之勇!”数美暗吐了一下舌头,用口型对夏树说了一句,便拉着奈绪一起跪坐到了队伍最末,随着其他的队员背诵了起来。 “——起立!向前方,礼!——向老师,礼!”最后一条背诵完毕,夏树转过身喊出了口令,面向正前方行礼;紧接着和众队员一起面向着老师行礼。在这一切做完之后,她转身面对着众队员,肃穆了表情训导道:“以上便是我们每次训练之前要做的道场训。每一条开始前都用‘一’字表示,说明了这些条目每一条的意义都是同等价值,都同样的重要!”夏树目光环顾了一圈,又用比刚才更为严肃几分的声音训道:“各位新入部的队员们,不要将道场训当成一种仪式,它是一种自我提示的训令!在背诵的同时不但要将这些条目谨记于心,还要作为约束自己行为的准则!我们杯户女子空手道部的人不求实力最强,但求精神坚韧!这是我们学习空手道的初衷,也是今后需要达到的目标!懂吗!” “是!部长!”众位部员们似乎被她所感染,一齐大声喊了出来。 “从今天开始,我们女子空手道部不能再懈怠了,绝对不能被男子部那些家伙看不起!”宇治川夏树眼刀飙向了右边的墙壁,泄愤似的大声吼道:“听明白了吗!” “是!部长!” “宇治川,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真心吧?”一把奈绪听来有些耳熟的男声从夏树身后飘来,随声而至的人抄着双手走到了众人面前,绽开了一个笑容,“欢迎各位加入女子空手道部,我是顾问水岛泰一。不要对宇治川刚才的最后一句太在意,女孩子练空手道最重要的目的还是防身嘛!当然,也会对保持身材有很好的效果噢!” “水岛老师,您在说什么啊!”夏树对水岛的言论似乎不太赞同,“那些抱着奇怪想法来参加女子部的人全部都退部了,今年的新部员里也有几个很有潜力的新生,我们今年一定能取得名次的!” “好了好了,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水岛按了按夏树的肩膀,目光扫向了并排站着的奈绪和数美,“今年的新部员……就是她们两个了吧?除去已经毕业的三年级,现在部里所有的队员一共是十二名,但能够达到出赛水平的人也只有你一个而已。就凭这样的阵容,取得名次还是有些困难啊……别忘了,团体赛可是需要至少三名队员参加的噢!” “水岛大叔,别忘了我和奈绪啊!”数美忽然窜出来对水岛喊了一句,伸出的大拇指比了比奈绪,“我的实力你很清楚吧,奈绪她可是比我更厉害的噢!” 数美这句话一说出口,立刻在队员里引起了些许骚乱。不是因为她夸耀了自己和奈绪的实力,而是因为她那明显与水岛顾问很熟的口气。奈绪也一脸茫然地看向了数美,但后者依然毫无自觉地继续说着。 “自从你不来道场了以后,这几年我的水平可是进步了不少呐!”数美得意洋洋地对水岛夸耀着,“师范说了,我已经超过了茶带二段的水平,马上就可以参加黑带的测试了!怎么样!” 这句“超过了茶带的水平”一出口,又引来了一片骚乱。这位一年级新生的空手道水准如果正如她说的那样强,那么便远远的超过了各位老部员的想象;而当她们顺着数美的大拇指看到了表情似乎有些尴尬的奈绪时,又轻轻地发出了“啊”的声音。这位有着一头张扬红发的少女在招新会的表现还历历在目,就算没有在那天参加招新会的部员们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她“挑衅了京极真”的壮举。当然,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了当时在班里宣布解散的水岛泰一。 “呵,你已经到达了可以参加黑带测试的水平吗?那么以实力来说,你已经可以参加比赛了。”水岛的声音顿了顿,眯起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奈绪,“不过这位同学的水平到了什么程度,能给我们说一说吗?” “我吗?”对于水岛的话中明显表示出的轻视,奈绪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一声,“我并没有参加过正规的等级测试。”在数美不可置信、众部员失望的眼神中,她有些坏心眼地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去年锦标赛结束后我通过了师范的测试,已经掌握了黑带入段的所有内容。——只是未满十六岁,不能进行黑带初段测试。” “去年就……达到黑带入段的标准了吗?”数美松了一口气,夏树却睁大了黝黑的双眼,“我现在也只是茶带一段而已……现在有两个黑带级别的部员,那我们就可以参加三人的团体赛了!!” “前辈,可不只是参加而已噢!”数美呲出一口白牙,对夏树摇了摇手指,“我们还要参加全国大赛呐!” “全国……”宇治川夏树猛地转过身去,头上的两个发髻似乎在她的动作下抖了两抖,“水岛老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水岛泰一撩拨了一下垂在肩头的半长发,褐色的眸子在奈绪和数美身上一扫而过,“不过不能光嘴上说说,现在就来测试一下你们的能力吧。究竟能不能参赛,要达到我的标准才行。” “没问题,怎么测试?”数美飞快地接口。 “是啊,怎么测试呢……”水岛的声音顿了顿,眼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了奈绪的身上。他轻轻地翘起了唇,用手指轻点着下巴吐出了一句话,“你们,对战吧。不过,‘一定’要遵守比赛规则噢!” 听着水岛语调中强调的“一定”,奈绪忽然燃起了不好的预感。她一直遵循祖母的教诲所训练的招数,都是极具破坏力、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制服对手的实战招数。如果用在正规比赛中虽然会具有攻击性,招式中产生的气势会在很大程度上震慑住对方,但是以奈绪现在的水平来说…… 一定会犯规。 第20章 奈绪的自我约定 雪白的道服,棕色的束带。金发蓝眸的少女紧盯着面前的对手,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在她身后围坐的少女们表情惊愕,不止被她强悍的身手所折服,更被她一声声的大喊中所爆发出的气势所震慑。但正对着她的几位部员却看得出,此时的坂本数美握着的拳头在轻轻颤抖,面上挂着的表情,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在她的对面是一位同样穿着的少女,不同的是她腰间束带的颜色,那是和道服一样的雪白。她鲜艳欲滴的红发高高地束起在脑后,略微眯起的狭长双眸射出的是让人内心一寒的冷质光线。她低低地吐了一口气,收回架势站直了身躯,向对面的金发少女弯下了腰。 “数美,对不起。” “没、没事……”坂本数美忽然像是被抽取了全身的力量,小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她仰起了有些发白的脸颊,有些虚弱地对奈绪挥了挥手,“别在意别在意,只是差点打中而已……呼,看来我还是修行不够呢。居然会被你的气势吓到,师范知道了绝对会罚我,哈哈哈!!” “不,不是这样的。”奈绪紧紧咬着下唇,留海遮挡下的面容充满了懊恼,“如果刚才你没有闪开……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这就说明我的危机意识够强,就算是子弹飞来也会下意识躲过去的吧!”数美将缠满绷带的拳头放在自己眼前握紧又慢慢松开,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眼睛里却布满了水雾,“不过说实在的,那一刻我似乎感觉自己死定了……明明连爆发出气势的喊声都没有,只凭眼神和招数就有那么强的震慑力……”数美不顾众人的目光就这么大字型地躺在了地上,用手背遮住了光线干笑着喃喃,“我还以为我已经很强了呢,在道场明明可以一个人对付五个人的,可恶……” “坂本数美,太难看了哟!”一直在一旁抱臂观看的水岛顾问站了起来,走到了数美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从第一招开始就被对手的气势震慑住了,这就是你茶带的实力?师范的教诲你都忘了吗?不要躲避对方的攻击,如果别人有杀人的气势,你就应该以数倍的气势返回去!赛场上如果输了气势,就算技术再强也无法占领先头,不懂吗?” “对不起啦,拜托不要告诉师范,ok?”数美撑着地站了起来,对水岛傻笑着挠了挠头,“哎呀,我是没想到奈绪的招数居然那么有攻击性,连呐喊都没有就叫我两腿发颤了,不知者不罪嘛,哈哈哈!” “笨蛋,正统的冲绳流古武术就是这样的。回去跟师范多学学,多见识一下!比赛不是普通的段位考试,以后在赛场上会碰到各式各样的流派,到时候不要以‘没见到过’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搪塞!”水岛泰一蜷起手指叩了一下数美的脑袋,又忽地转身直盯着一言不发的奈绪,“还有你!你把比赛当成什么了?你最后的那个侧踢如果数美没有躲过去,现在她至少已经昏迷了!为什么先人要发明‘寸止’,为什么要在比赛规则中严禁攻击对方头部和颈部?别忘了空手道除了是一项体育运动,还是一项可以致人死地的杀人技术!” “对不起,水岛老师。” 奈绪低下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万遍。她并不是不想使用那离对方身体一段距离就停止攻击的寸止,而是长年累月的习惯并没有那么容易改变。不光是祖母传授与她“一击必杀”、“一口气将对方制服”的理念,就连平时与平古场和知念的训练也是真刀真枪的对战,更别说扫平学校附近所有不良少年时所用的招数了。每一拳每一脚都是实实在在地击打在对方的身体上,她在这方面似乎完全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和真正的道场训练不同,奈绪的招数除了祖母的传授之外,根本就是用自己的拳头打出来的。完全是一种注重实战的技艺,传统的制敌武术。 害怕击打到对方而减慢拳速,会造成攻击不够迅速、容易给对方制造空隙的后果;但要保持速度和力量,在击中之前硬硬停住就相对很难了。让这种习惯了攻击的人忽然使用寸止,尤其是奈绪这种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的“自我流”,想必是比让右撇子用左手写字还要难上几分。 “从今天开始,你的训练就由数美陪同。数美需要加强的是对突发状况的应对,而你要训练的目标相信你自己也应该明白了。”水岛就算训斥数美也一直保持温和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对奈绪说道:“如果不能在比赛中适时地收住拳头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武者,没有分寸的比赛和街边打架的流氓有什么区别?如果你不能克服这一点,今年夏季的中学联赛就不需要你参加了。杯户中学女子空手道部就算被废社,也不需要一个只懂得打人的队员来参加比赛!” “喂,水岛大叔,说的太过分了吧!”奈绪还在认真地听着水岛的教诲,数美却耐不住了,“对着奈绪的攻击害怕得左闪右闪是我的不对,但奈绪一下也没有打中我啊!就算奈绪对寸止掌握的不太好,也不至于不让她出赛吧!” “对啊水岛老师,奈绪的实力已经足以出赛了,女子部如果要进入全国大赛必须有这种实力的队员啊!”宇治川听着水岛的话,也觉得这种惩罚有点太重了,“除了我们三个,其他的队员最多也只有绿带的水准,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啊……” “两位姑娘,别忘了你们自己的实力!”水岛扫了围坐在道场四周的其余九名队员一眼,转头对数美和夏树说道:“宇治川刚通过茶带的考试,数美也有茶带二段的水平。但是比赛中的对手不一定会有你们强,你们躲得过去的攻击她们未必能躲过。如果在比赛中被取消资格拖了队伍的后腿,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赛的好。” “我知道了。”奈绪仰起脸对水岛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在比赛之前我没有掌握寸止,我就退出空手道部。” “哦呀?”水岛眯起了眼兴味地看着奈绪,翘起的薄唇发出了让人极其火大的声音,“啧啧,没想到你居然给自己订下这么严厉的规则啊!这是什么意思,自我约束吗?” “没错。”奈绪恢复了往常的神采,眸中再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悔恨和懊恼。她一甩头发,还了水岛一个倨傲的笑容,“不过水岛老师,无法参加比赛那种事情,在我身上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好呀,我等着看你的表现。——究竟是会意气风发地站在赛场上呢,还是会哭着回家去呢?呵,真让人期待。”水岛轻轻地笑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道场,对身后的众人随意挥了挥手,“——努力吧姑娘们!” “嘁,真是令人不快的家伙!”奈绪轻啐了一声,恶狠狠地盯着那位青年教师飘然远去的背影。虽然长相英俊、在学生中也很有人气,但奈绪还是对他的说话方式表示出了极大的反感。这样不留情面的毒舌言论,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学生教师的身上。对这个没有任何授课,只是作为女子空手道部顾问和班导出现的老师,奈绪十分怀疑他当初进校时候校长有没有对他进行认真的考核。 在水岛离去之后,仅有十二名社员的空手道部便热闹了起来。众位二、三年级部员一起围了过来,拍拍奈绪的肩摸摸数美的脑袋,热情地询问着她们的训练生活。虽然知道各位兴奋过度的前辈们都是出于好意,也理解她们为新加入了两名有实力的队友而高兴,但奈绪仍然无法适应她们的过度热情。不但前辈们这样,连刚刚因为与奈绪的对战而脱力的数美也精神抖擞了起来,在宇治川的陪同下和奈绪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寸止”实战教学。虽然奈绪体力在女生里算上等的,但也在这些少女们的双重攻击下消耗殆尽了。 于是在部活结束、大家都神采奕奕地互相告别后,奈绪却像昨天一样疲惫地拖着脚走出了校门,摇摇晃晃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与昨天不同的是,她这副模样被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某人一览无遗,并用令人火大的语气调笑了。 “哟,奈绪小姑娘!”有着微卷黑短发的青年摇下车窗举起右手挥了一下,手臂懒散地架在车窗上对奈绪翘起了嘴角,“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记得杯户中学好像没有田间劳作课程啊?” “啊,和今天的事比起来,田间劳作算是小意思了。”奈绪显然无力对他的话进行反驳,那些不擅长的事使得她的脑细胞似乎处于瘫痪状态,愣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吧?” “是没有下班,现在要去办点事。上来吧,今天老妈和樱子姨妈带着小奈津出去了,晚饭得由我们自己来搞定。”松田比了比身旁的副驾驶座,“饿的话就再忍一会,先和我去神奈川一趟吧。” “为什么我非要陪你去办事不可啊……” “因为晚餐是我买单。” 看着松田那“和蔼可亲”的笑脸,奈绪叹了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既然奈津的晚饭不用担心,那么她也就无所谓之后的行动了。松田关上了车窗,看到奈绪系好了安全带后就一脚油门,黑色的丰田车直冲神奈川的方向而去。奈绪看着窗外倒退得越来越快的景物,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朝松田瞥了一眼。 “那么,需要你专门来接我一起去办的事是什么?”虽然松田的脸被墨镜遮住了大半个看不清表情,但敏锐的奈绪仍察觉到了他的反常,“不要告诉我带我出来只是单纯的吃饭,如果真是那样就让我下车吧,我还有训练要做。” “哎呀,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松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用点烟器点着后吐了个烟圈,转过头戏谑地看着奈绪,“女孩子就是要笨笨的才会有人喜欢啊,太过聪明的女孩会让人退避三舍的噢!” “让我下车。”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真是不禁逗。”松田收敛了笑容,看着前方蜿蜒的高速公路,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兴奋,“我找到了那个案件的相关者,他曾经看到过‘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奈绪微微一愣,转而又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两年前诹访球场公寓爆炸案的犯人?” “没错。”松田打了一把方向盘,将油门踩得更紧了。 奈绪看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松田,沉默地把玩着手里的携带电话。那个事件她从爱子的口中听到过,是在她大概小学四年级时发生的案件。当时杯户町的诹访球场公寓被人放置了炸弹,分别安置在两栋公寓里。松田是负责拆弹的主要警员之一,而另外一个主要的拆弹人员便是他已经去世的好友荻原研二。在那个事件里,松田所负责的炸弹结构出乎意料的简单,但他的好友那里却不幸的遇到了一枚正牌货。本来犯人已经拿到了所要的金额、停止了炸弹上的倒数计时,但在荻原正准备拆弹的时候,计时器的数字不知为何又重新开始跳动。剩余六秒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包括逃跑。松田唯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栋公寓,直到它迸出了令人厌恶的红色火光。 自那之后松田不但经常要求加大自己的工作量、申请加班,甚至还经常擅作主张地去插手别的县炸弹事件。爱子对阵平的状况十分担心,但又无法要求失去至亲好友的阵平放弃对案件的追查。于是在奈绪和阵平关系日益熟稔后,对奈绪提出了开导开导阵平、不要让他做出偏激的事的请求。但对于奈绪本人来说,就算爱子没有对奈绪说出这个事件,她自己也会从阵平的行动方式看出端倪来。 松田阵平他,房间里除了一块空地放着一副没有完成的拼图外,其余的地方都堆积着大量的案件资料,几乎让人没有下脚的地方。 “……你想让我怎么做。”奈绪沉吟一下,对松田用了肯定句,“放松目击者的警惕,还是协助你套话。” “都有,不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松田对奈绪弯了嘴角,“目击者当时也才四年级,推算出来他现在应该和你同龄。同龄的孩子说起话来,取得信息的效果比我这个大人要好的多吧。” “同龄……吗。” 奈绪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她在神奈川的那个朋友。如果是他的话,比起套话还是直接问比较好。 ——因为和那个人比拼说话的艺术,自己还差得远呢。 想到这里,奈绪不禁莞尔。神奈川那么大,在四年级时刚好在一月六号出现在东京的人恐怕也有很多,天下哪能有这么巧的事?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随着松田急切的心情一起向神奈川进发。 第21章 神奈川目击者调查 在神奈川县某住宅区的窄小街道上,停驻着一辆银色的丰田rj□j4汽车。被夕阳所染红的反光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一抹比血色的夕阳更加绚烂的赤红色彩。奈绪看着街对面的那幢小楼,举起了手中的纸片和门牌上的号码对照着。 “没错,就是这里了。一楼是诊所、二楼和三楼是公寓……看样子并不是很大的家庭,比想象中的要好办些。”奈绪将纸条甩给了身旁驾驶席上的青年,活动了一下脖颈侧头询问着他:“现在怎么做,一起进去还是我自己去?” “唔……还是你一个人去比较方便些。”松田看着纸条上的资料,对奈绪耸了耸肩,“医生的观察力是很强的,我可不想再被人投诉。毕竟上面的那些家伙们对我盯得很紧,我已经很悲惨的被警告过三、四次了。” “嘁,谁让你一个爆炸物处理班的人三番五次的介入搜查课的工作,不警告你才怪!”奈绪松开了安全带,对松田翻了个白眼后推开了车门,“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很有可能已经根本不记得三年前的事了。” “没办法呀,总得试一试不是么?”松田掏出了一支香烟叼在唇上,伸出两指抵在太阳穴上对奈绪敬了个礼,“加油啊小奈绪!理由编造的漂亮点,等你的好消息!” “编造,吗……”奈绪将胸前的发尾甩到了身后,看着上书“柳生诊所”的牌匾眯了眯眼睛。上次的假炸弹事件后,她就预感着总会有这么一天,要为了某些“正义”而再次撒谎。她轻叹了一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第二次了啊……罢了,这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紧了紧胸口的校服领带,提着书包推开了一楼诊所的大门。门楣上的铃铛响了起来,但诊所内并没有回应。奈绪只得站立在玄关等候,顺便观察着这间不大的私人诊所。——做过防滑处理的大理石地板,有着四个叶片的仿古吊扇;左右两边的墙壁上靠着作为待诊处的木质座椅,椅子旁有着许多盆观叶植物;挂着诊疗室铭牌的隔间就在尽头,一扇磨砂玻璃隔开了诊疗室和等候室的空间。这是一个充满了舒适和安逸气息的诊所。无论是它中古风格的装潢还是屋内飘荡着的若有若无的植物香气,都让人觉得从心灵上得到了放松。 奈绪在玄关站立了不过三十秒钟,就从通向二楼的木制楼梯上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一位架着细框眼镜的少年出现在了楼梯转角,一边下楼一边对奈绪绽开了略带歉意的笑容。他的个子不算很高、年龄看起来也不大,手里捧着一本和奈绪书包里一模一样的中学教材。想必这位少年是在学习的时候听到了门楣的铃声,连书都忘了放下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但这匆忙的举动并没有让这个少年失态,反而从举手投足间透出了一股有别于同龄人的优雅气质。 “真是抱歉,医生刚刚出诊去了。不过出诊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在这里等候一会吧。”少年伸出手掌示意奈绪在待诊处坐下,将书放在一旁走向了诊疗室旁的茶具架,“等候的时候喝点东西吧,红茶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 奈绪将书包放在地上,在待诊处的木质座椅上坐了下来。还没等她坐稳,一杯泛着香气的红茶就放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她抬头看向为她泡茶的少年,在茶香飘荡的氤氲中对他有些窘迫地一笑,与松田交流案件时学到的演技就此施展。 “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妨碍到你了吗?” “啊,并没有那一回事,请不要介意!”少年退了一步,听到奈绪歉疚的话赶忙摇着手让她不要在意,推了推眼镜有些感慨地看着自己家的诊所,“家父开了这间诊所就是为了让附近的人得到方便,能够帮助到你我就觉得十分荣幸了,哪里有妨碍一说。” “可你不是正在学习吗?”奈绪暗暗解开了袖口的扣子,抬起手指了指被他放在茶具架上的课本,“那个,是中学一年级的课本吧?你也是一年级的学生?” “是的,今年刚入读立海大附属中等部……啊,你受伤了!”少年下意识地顺着奈绪的手臂看了过去,却猛然看到了她袖口滑下后露出的小臂上的一大片青紫,赶忙将托盘放在茶几上,拉起了她的胳膊,脸上写着毫不虚假的关切,“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先上楼休息一下吧,让家母帮你先上药……” “不,没关系的。”奈绪对少年笑了笑,眼底的锐利和坚定一闪而过,“这些都是训练的时候留下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只是数量实在太多,所以对训练造成了困扰,所以想来这里开一些让伤口恢复变快的药物……毕竟,不能为了这点伤口停下训练进度。” “这真是太乱来了,女性的皮肤上出现了伤痕可是严重的事!”少年忽然严肃了起来,透明的镜片闪出了一道白光,“就算有多么强的信念也不能让自己受到伤害,拖垮了身体就没办法继续自己的理想了!”他看见奈绪略微错愕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啊,我也有一些运动方面的训练,能够理解你急切的心情,所以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了……真是对不起。” “你并没有说错,没有必要道歉。”奈绪对少年轻轻一笑,微闭起双目抚上了受伤的小臂,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只是那并不是理想,是我必须做到的事……必须抓到那个人,必须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让叔叔的灵魂得到安息。为了这个目标,就算在训练场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我也不会后悔。” “必须抓到那个人……”少年低声重复着奈绪的话,忽然猛地抬起了头,“你是说你的亲人被卷入了事件,所以你才……” “是的,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亲手抓到那个犯人。——那个三年前用某种方法,让叔叔忽然冲向马路中央而被迎面开来的卡车撞到,惨死在东京街头的犯人!”奈绪咬住了唇,拳头握得紧紧,“三年前,我还上小学四年级时的那个冬天,一月六日,东京杯户町诹访球场大道,刺耳的刹车声和马路上的鲜血……我永远也忘不了!” 是啊,忘不了。那个让松田阵平那个傻瓜追踪了三年的人,那个夺取他好友生命的人,那个让他就算被上司警告也要追查到底的炸弹犯。松田偶然谈论起在那个事件中被夺取生命的好友——荻原研二时的表情,恐怕奈绪一辈子也无法忘怀。带着些许怀念、些许自责,柔软却又坚毅的表情,奈绪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今年的一月六日,又有一张大大的数字被送到了警署,去年是二、今年是一。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松田告诉过她——那是炸弹计时器的倒数数字。明年,明年的一月六日,那颗让松田追查了三年的炸弹就会引爆。 “四年级时的冬天,一月六日,东京杯户町……”刚刚还一脸震撼的少年忽然陷入了沉思,将手放在下巴上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那天好像在附近有爆炸案发生,那条街道确实也发生了车祸……我好像……那个人难道是……” 奈绪一直暗自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在听到他的低语时忽然眼睛一亮,唇角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挑了起来。看他的表情,没有错,他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奈绪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金绿色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他被眼睛的反光挡住的双目。 “你、你知道是不是?你也知道那个事件?!”奈绪一脸的惊喜,狭长的双眸睁成了两颗圆滚滚的、闪着光的杏子,拉住少年的手不停地晃动,“告诉我,拜托你告诉我!哪怕一点点线索都好!” “我确实记得当时的一些事,你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少年并没有挣脱奈绪足以将手掌捏青的力度,反而拍了拍她的肩安抚起她来,“来,闻一闻红茶的香气,然后再轻轻地喝一口。镇定下来,太过急躁不但记不住细节,思考和推理能力也会受到影响的。而且……手很痛啊,哈哈!” “对、对不起。”奈绪一脸窘迫地放开了手,在少年的示意下端起了冒着热气的红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了吗?” 少年看着奈绪逐渐平静的表情温和地笑了笑,起身细心地为奈绪添上了红茶,并在诊疗室内取出了笔和纸,平放在茶几上对奈绪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开始吧。” ** 银色的轿车内,松田阵平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后视镜上夹着的那张照片。照片中戴着墨镜、叼着香烟,有着一头黑色卷发、一脸沉静的青年便是他自己;而他身旁的那位穿着灰色衬衣,对镜头竖起了大拇指、呲出一口白牙的长发青年,便是他一生的好友——荻原研二。 开朗乐观并喜欢时不时说一些冷笑话的荻原,和严肃谨慎并似乎有些过于刻板的他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并在毕业后同时进入了警备一课的爆炸物处理班。荻原那时常令人抓狂的性格和他完全不同:他时刻用条条框框来约束荻原,而荻原也用他的热情不羁感染着他,因此二人的性格似乎得到了很好的互补,二人出色的能力在警备一课也是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任何棘手的爆炸事件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任何关于案件的记者发布会也总会看到他们出现。这样的和谐直到三年前的那场事件前都没有任何改变。 重达四十公斤的防爆服,满身都是用来放置器具的口袋,就算在零度以下的冬季,穿着防爆服都会感到像在桑拿房般的闷热。在这种衣服里操作解除炸弹这种精细的工作,人的注意力集中的同时也会散发大量的热量。五分钟都难以忍受,不、是不可能忍受。与时时刻刻都要求自律的他不同,荻原似乎一次也没有穿过那笨重的防爆服。为此他不止一次地痛骂了那个找死的猪头,但始终没有收到过效果。——包括那场改变他们一切的爆炸案在内。 如果再盯紧他一点就好了…… 如果再多骂他几次就好了…… 他时常这么想着。如果当时荻原有穿防爆服,也不至于在爆炸的瞬间就被高温蒸发掉、连尸体也没有留下吧;甚至有可能现在还坐在车里对他呲牙咧嘴的笑着,而不是留下了一句可悲的遗言就消失无踪了。 (嘛,我要是死了,你就替我报仇吧!) (——我真的生气了!)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会做那种逞强的蠢事吗?) (反正你快点解决了下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噢?不错啊!如果是你请客的话,我就马力全开解决它吧!) “嘁,我倒是想请客,请一辈子的客也没关系……可是,你能来吗?”松田哼笑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那张已经被烟雾熏黄的照片。咚咚,手指叩着车窗的声音响起。他错愕地扭过头看去,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那张让人忍不住想揍上去的俊脸。 “搞定了,比想象中的简单些。”奈绪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扬了扬手中的纸张,“柳生比吕士,十三岁,当年是小学四年级。和家人去东京的时候在街上走散了,在路边的贩卖机买饮料的时候刚好目睹了事件的发生。人群围过来的时候他离案发现场不到十米,看到了贩卖机旁的一个人似乎很愤怒地注视着现场,然后没过两分钟就闪到旁边的小路里不见了踪影。” “哦、啊,那应该就是那个人。”松田自嘲地笑了笑,搓了搓脸开始认真地听取奈绪的线索,“身高、年龄、体型、特征,这些都有么?” “急什么,我这才刚刚开始说。”奈绪看着似乎和刚才有些不同的松田有些疑惑,但她又甩了甩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总结着收集到的线索,“简单来说……三十岁左右的男性,个子大概1米7左右。穿着没有系领带的西装,戴着镜片很大的眼镜,看起来是很严谨一个人,推算大概从事教师、会计师或者其他文职类的工作。” “噢?工作都推算出来了,不错嘛!” “不是我推理出来的,是那个目击者的少年,柳生比吕士。”奈绪轻轻地晃了晃脑袋,看起来有些劳累,“他的观察力不是一般的强,戴着让人看不见表情的眼镜,完全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虽然态度一直很好,话语也比较有条理,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松田侧头看着奈绪,“你是说这些线索有问题?” “不,线索没有问题,我自己也考虑过了……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好像我的来意已经被他看透了一样……大概是我太敏感了吧。”奈绪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思索,但随即又放弃了,“怎么样,这点线索有帮助吗?是不是太少了点,这样的人全国至少有几万个,就凭这些线索来查简直太难了,不、是不可能。” “不可能吗?”松田笑了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犯人不继续犯案,仅凭这些线索找到他确实有些不太可能……但是小奈绪你知道吗?”松田掐灭了香烟,将手放在脑后看着后视镜对奈绪说道:“如果真相是一幅可以让人读懂的画,那么每一条线索都是一块可以让画趋于完整的拼图。虽然有的时候不用拼齐全部就可以窥到画的主旨,但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任何一块不起眼的小小拼图都有可能将我们领向正确的道路,引导出画面主旨的重要部分。现在不也是这样,至少犯人的大体范围已经可以确定了。”他拿起记录着线索的纸张,嘴角挑了起来,“况且,就算没可能也要继续下去啊……谁让我和那家伙约好了呢。” 听着松田越来越低的声音,奈绪低垂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就算没可能也要继续下去吗……那她就奉陪到底吧。谁让这个家伙,现在已经是她的家人了呢。 “我说,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你说好要请客的啊!” “请客吗……好!我们就去随便吃点拉面吧!” “喂!!” “哈哈,骗你的。去吃烤肉怎么样?” 随着奈绪和松田没营养的争论,那银色的小车缓缓启动,慢慢驶离了柳生诊所的大门。而在诊所二楼,那掀开了半个的窗帘的窗户后露出了一副反光的镜片,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第22章 一起去海祭吧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自从上次与松田到神奈川查找线索之后,奈绪便每日的投入到了空手道的练习之中。与全体部员一起的基本功练习、与宇治川夏树的和坂本数美的对打练习,为的不光是提升自己的身手,更重要的是她要熟练寸止的技巧,为了在夏季的中学联赛中一展身手。自第一次的社团活动后,水岛顾问便再也没有来过部里了。虽然夏树和其他队员早已习惯了自家顾问这种散漫的作风,但身为水岛泰一在道场练习时的小师妹——坂本数美却对他的这种做法无法接受。 “那个水岛大叔,简直太过分了吧!”数美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三明治,简直把它当作了水岛的脸,“明明身为顾问,不光不指导队员的练习,居然在那之后一次都没出现过了!他当的是哪门子的顾问啊?!” “数美,吃饭要保持安静,你想再去一次保健室吗?”一旁的夏树吞下了一口米饭,抬起头注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没办法啊,谁让我们部这么弱呢……以前就是这样了,不管顾问怎么指导还是没能通过都大赛,所以对我们失去希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空手道最重要的是自我的练习,顾问和示范也只是引导一下你需要走的路而已,这和他到不到场没有关系。”已经吃完了的奈绪趴在楼顶的栏杆上,长长的马尾随风摆动。她伸出手在胸前握住,又缓缓地张开,“只要有了基本功,再加上自己不辍地努力,不可能会停步不前。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信念,有没有为了赢过所有人而磨练自己、哪怕受伤都不会放弃的觉悟,这才是最重要的。” “引导队员们产生这种觉悟,不也是顾问的任务吗?”数美两三口把剩下的三明治塞到嘴里,口齿不清地说道:“啊——真是火大!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不对,前辈们现在缺乏的就是自信啊!” “所以说,打破自卑也是一种觉悟啊!不能一味地怪到别人的头上。”夏树阖上了便当盒,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不过队伍的荣誉感和团结还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聚在一起了不是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男子部就是这样的一条队伍。不光是他们,任何学校的强队都有不输任何人的团结。就像是帝丹高中的女子空手道部、神奈川立海大附属的男子网球部,还有冰帝高中的女子合唱部。这些社团之所以在全国闻名,不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帝丹高中的女子空手道部啊……我们道场似乎有个女孩就是那个学校的。”数美将三明治的包装揉成一团在手里抛接着,随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探身,“立海大的男网部,就是那个和我们学校男子空手道部并称,连续夺得十三年关东大赛冠军的那个吗?” “没错,就是那个,并称为关东最强男子社团的。”夏树看着神奈川的方向眯起了眼睛,“赢一次不算什么,接连十三年都赢得了冠军……这可不是单单的幸运,更是实力和团结的体现啊。被称为‘强者’的荣誉感,也是他们绝对不能输的信念。如果输了,会比任何社团摔得都疼。” “所以说我们一穷二白,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奈绪回过了头,挑起嘴唇笑了笑,“那么这周的目标,就是让数美身上的淤青从四个减少到一个吧!” “啊!太没出息了奈绪!为什么能不减少到一个都没有啊?”数美瞬间炸毛,“以你的成长速度,肯定能做到的啊!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被看出来了?”奈绪坏心地笑了起来,“因为你脸上贴着ok绷的模样比较好看。” “嘁,我就知道。”数美摸了摸脸颊上的胶布,嘟起嘴白了奈绪一眼,“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网球部很强的立海大,貌似过两天会有学园祭啊……”她挠了挠满头乱卷的金发,对二人眨了眨眼,“呐呐,要不要去看看?反正我们最近练习很辛苦了的说!” “啊!我差点都忘了,海原祭啊!”奈绪忽然一惊,赶忙掏出了携带电话朝屏幕上看去,“等等,我联络一下那家伙,看看能不能要到招待卷。” 奈绪的拇指灵活度在松田的培养下日益增长,只听得一片滴滴的声音过后,一条不长不短的信息便被发了过去:“狼人桑,周末的海原祭我有两个社团的朋友要一起去,不知道方便不方便?——by now” “呐呐奈绪,你认识立海大的人啊?男生还是女生?几年级的?什么社团?”数美睁着湛蓝的大眼睛靠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我很好奇”。 “男生,和我们一样都是一年级,参加了男网社……喂!!”奈绪用一只手挡住数美即将贴上她脸颊的脑袋,满脸黑线地说道:“我说,你这么激动是想要去相亲吗?” “男网社耶!!那个王者立海大的男网社耶!!”数美一脸向往,“那么有名的社团,里面的人不知道都长什么样子啊!能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奈绪、夏树前辈,你们不激动吗?” “为什么要激动?再厉害也是一个中学生而已,要是你的话说不定一拳就把他们打倒了。”奈绪抽搐着嘴角甩了甩手,“……怪力野猪。” “说的是呐!”夏树凉凉地拧开乌龙茶的瓶盖,瞥了数美一眼,“不要总像是乡巴佬一样,我们今年的大会结束后也会变成王者的,后辈。” “太过分了吧奈绪,居然这样说我!还有夏树前辈也是!” “等等……有来电。”奈绪制止了数美再次想扑上来的动作,看着手中不停震动的手机,接起了电话:“我是早乙女。” “哟,是我,仁王。”电话那边糅合了多种方言的男声响起,“你能记起来海原祭,真是让人欣慰啊!” “非常感谢。”奈绪嘴角有些抽搐,放弃了解说想起海原祭的原因,“不方便么?三个人一起去的话……”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海原祭是开放式的,随便来几个人都可以。只不过你们上午来的话,我需要在班级的模拟店里帮忙啊……这样,我让班里的同学去接你们,把你朋友的特征告诉我吧。” “那么我首先就不用说了,我那两个朋友都是女生,个子都比我低一些。至于特征的话……”奈绪回过头去看着低头喝茶的梳着团子头夏树和目光闪闪望着她的数美,嘴角微微挑起,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一个是一直都充满活力上蹿下跳右手上缠着绷带的金鬃野猪,另外一个是和我差不多高的黑色头发表情严肃一看就很有大姐风范的……米老鼠。” “噗——!” 电话那头传来了将饮料喷出的声音。 ** 周末的清晨,奈绪才刚刚起床便听到一连串的门铃声。因为是周末,所以除了她和祖母之外其他人还在睡,奈绪只得胡乱地收拾了一下头发跑去开门。而站在门口的人让有些睡醒低血压的奈绪更是青筋直冒,她不由得指着客厅的大钟对来者挑了挑眉。在对方过于绚烂的笑容下压制住了“你没看看这才几点,我们不是说好十点的吗?!”的抱怨,只能与因为过于兴奋而提前了三个小时找到她的坂本数美在院子里做起了晨间训练来。 在晨间对打练习中发泄了火气的奈绪,拉着几乎脱力的数美吃过了爱子做的早饭后,双双出发与宇治川夏树汇合。清晨的阳光温暖且舒适,三个没有穿制服的少女在晨光中坐上了开往神奈川县的列车。奈绪坐在车内看着身旁的二人,不由得有些颓败地叹了口气。 紧身的牛仔七分裤、领子和袖口带毛边的赭色外套,原本的团子头被拆散,柔柔顺顺地披在双肩两旁。不像平时干净利落的装扮,今日的宇治川夏树有着一种与平时气质相悖的甜美感觉,唯一没变的只有那黑色眸中坚定自信的神情了吧。 包裹住脚踝的短靴、膝上十公分的薄尼短裙、袖子长得过分的套头毛衫,金黄的卷发被一支发圈固定住,湛蓝的大眼睛因为晨练的困倦而弥漫了一层水雾。这是此时的坂本数美,被奈绪操练过而显得柔弱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平时那欢蹦乱跳的她,反而像是一个怯懦温柔的少女。 二人这样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对于奈绪来说那可是大大的困扰了。因为面前气质大变的两个人,怎么也不像是她告诉仁王的“金鬃野猪”和“米老鼠”吧?!关键来接他们的并不是仁王本人,而是他所拜托的班里的同学。特征与描述的有这么大的差异,就连她都差点认不出来了,更何况只知道特征的陌生人呢?现在她只祈祷去海原祭游览的人之中,千万不要有和她一样的红发存在了。 “怎么了?一脸肚子痛的表情。”夏树扯下了cd的耳机,疑惑地看着满脸纠结的奈绪,“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数美从见面起就是一副不太妙的样子,这下连你都没精神了可不行啊!” “夏树前辈……为什么今天,那个发型……”奈绪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噢,你说这个啊!”宇治川夏树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微微动了动嘴角,“因为妹妹今天不在家。” “妹妹不在家?”和发型有关系吗? “她喜欢米老鼠。” “……”原来如此。 “她眼睛看不见,不过在看得见的时候很喜欢米老鼠。”夏树看着窗外的风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每次出门的时候我都要抱抱她,她就喜欢摸摸我的头发,已经成为习惯了。虽然她的眼睛已经做了手术,正在慢慢的恢复中了……但我怎么就改不了这个习惯啊!” “呵,夏树前辈真是个好姐姐。”同样有妹妹的奈绪听着夏树的话,不由得柔软了表情,“这样的习惯也并不坏,至少可以在懈怠的时候,回想起一些可以激励自己的东西。” “后辈,你也是一个不错的姐姐呐!”夏树对奈绪笑了笑,“学习空手道就是为了妹妹吧?你那种对战方式,一眼就能看出是在实战中练成的。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在冲绳的时候没少打架吧?” “真不愧是前辈。”奈绪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无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左手小臂,“是啊,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打两场,不过后来就慢慢好些了。在那些家伙的面前,只有拳头硬才能站住脚啊!拜他们所赐,我的身手才能有这么快的进步。” 夏树看着奈绪的动作,眼睛停在她骨骼并不平直的左手小臂上,眉间动了动但没有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奈绪也许也有并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但对于她来说,不管她的部员过去是什么样的,但只要加入了她们杯户女子空手道部,就是一个除了上进心和信念之外什么也没有的空手道选手。 “神奈川县,立海大附属中学即将到达,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按动电铃……” “到了,走吧。” 夏树站起了身,拉起了睡得口水都快出来了的数美,和奈绪一起走向了车门。车窗外的围墙上,镶着一块上书“立海大附属中学”几个字的铜牌。校门口的不锈钢高架上,三个闪着银色的光泽的字尤为醒目,迎着初夏的阳光竖立在众人眼前。 ——海原祭。 第23章 野猪X食物X野猪 “噢噢噢噢噢!这就是立海大啊!!” 初夏午前的立海大附属正门外,一位有着金黄卷发的少女张着大嘴发出了奇怪的吼声,引得路人纷纷注目。她的身旁的那位束着鲜红马尾的少女头上爆出了一个十字叉,挥起拳头冲着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发出了“嗙”的一声巨响。 “别发出那么奇怪的声音,你这野猪!”奈绪甩了甩拳头,对抱着脑袋呲牙咧嘴的金发少女说道:“我已经给他发了信息,在他的同学出来接我们之前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要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举动!” “但是我第一次离开东京,第一次看到其他的学校嘛!”数美嘟起嘴吧委屈地喃喃,“而且立海大这么厉害,连句感慨都不让人发出了吗?奈绪小家子气……” “别理她,那家伙睡醒了就是这样。”夏树看着下车后就变得精神抖擞的数美哼笑了一声,“不光力大无穷,在部活里惨遭奈绪的蹂躏后还能保持活跳跳的模样,兴奋了还会发出那种奇异的吼声……野猪这个称号数美可算当之无愧了。” “嗯,说的有道理啊。”奈绪手指扶着下巴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呐!!”数美的腮帮子更鼓了。 正当三位少女在立海大附属的门外嬉戏打闹的时候,从校门内跑出了一位身着侍者服装的矮个子少年。他站在校门外左顾右盼地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复尔又被奈绪三人嬉闹的声音吸引了视线。当他看到校门口的三人组时轻轻地“啊”了一声,漂亮的紫色大眼睛开心地眯了起来,嘴里还喃喃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话语。 “红发,梳着马尾辫眼神凶恶的女孩……那个应该是吧?还有黑发的米老鼠……嗯,没有呐……接下来接下来,金发、手上有绷带的,野猪……” “不要总是‘野猪野猪’的叫我好不好,人家有个比野猪更好听更可爱的叫做‘数美’的名字!”像是响应他的自言自语似的,被二人联合起来调侃的数美在这个恰好的时机爆发了。 “啊,找到了!那个女孩就是‘野猪’啊……嗯,我真是天才!”侍者服少年啪地扣了个响指,很满意自己的判断似的点了点头。他一路小跑到三位少女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数美的肩膀,“打扰一下,你就是仁王所说的野猪吧?” “哈?”正在气头上的数美听到了少年的话,恶狠狠地扭过头炸毛了,“你才是野猪!” “噗——”夏树和奈绪很不给面子的喷了。 “喂喂,火气干嘛这么大啊,明明她们刚才不停的叫你野猪来着,又不是我的错啊!”少年一脸无辜地看着发飙的数美,眨了眨紫色的大眼睛,“仁王说要我替他出来接你们的啊,一个金发野猪一个黑发米老鼠,还有一个跟我头发一样颜色眼神凶恶的人叫早乙女奈绪,我应该不会弄错吧……” “很精准的观察力,一点也没有错。”奈绪忍住笑,对面前这位红发少年点了点头,“我是早乙女奈绪,金发的这位是坂本数美,一年级。黑发的那位是宇治川夏树,三年级。” “就是说,本天才的观察力怎么可能出错嘛!”红发少年举起右手放在眼旁比了个v字,“欢迎来到立海大!我是仁王的同班同学,一年级的丸井文太,指教请多!” “……豚么?”奈绪和夏树对视了一眼,几乎又要笑了出来,“没想到立海大也有其他品种的猪……数美,你可算有伴了。”(注:日语的文太和豚的读音一样,都读作bunta,只是重音不一样。) “是文太,不是豚!重音应该在前面!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读错啊……”丸井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算了,我们快点进去吧,仁王还在班里等着呢。” “有劳了。” 奈绪点了点头,拽起腮帮已经鼓得像河豚一般的数美,和夏树一起跟上了丸井的步伐向立海大内走去。丸井虽然个子矮小,但走路的速度却非常快。身侧系着长长围裙的侍者服穿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影响到他敏捷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黑色的丝质衬衣、暗红色的领结,再加上深色的长裤和与领结同色的平角围裙,浑身上下散发着英伦的执事风格。但是那头跳动的火红短发和他灵动的紫色眼珠,却给这平板的英国管家气质中增添了一丝活泼与元气,举手投足间产生了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愉快的气场。 这让奈绪想起了冲绳夏日祭中穿着棉布浴衣擂起和太鼓的平古场凛,耀眼的金发和欢乐的笑颜不论在哪里都会使人感觉到快乐。人与人之间的感染与影响,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冲绳时的奈绪总是孤僻易怒的,长久的压抑使她无法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感受。直到平古场凛和知念宽出现之前,她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使得任何想接近她的人望而却步。而经过几年的磨合,不断改变的不止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有奈绪越来越开朗的性格。到了东京之后她也曾有一度低沉,而又是因为有了面前这几位好友的出现,她才重新拾回了那种熟悉的安心感。 奈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身边与丸井争论着什么的数美和一脸头痛表情的夏树,露出了连她自己也浑然不知的柔软表情。有共同奋斗的队友、有志同道合的好友、有插科打诨的玩伴,此刻身处海原祭的奈绪甚至觉得,属于她自己的人生里只要有这些人便足够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奈绪,真让人起鸡皮疙瘩……”数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东西似的,用惊怖的眼光注视着奈绪,“怎么说呢,就像是路边的地藏佛像忽然张开眼睛看着你,然后笑了的感觉……哎痛!!对了,现在这种眼神才正常嘛!哎呀痛痛痛痛!!” 奈绪甩了甩手,看着头上鼓起两颗肉包的数美恶狠狠地眯起了眼睛。她要坚决收回刚才的话,她的人生里不需要有这种不解风情的野猪出现! “噗,这是……野猪和米老鼠融为一体了么?”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用手插在口袋里,微微倾身看着几位少女发出了不明意义的声音,“侦探小姐,我怎么记得你说的野猪和米老鼠是两个人来着?” “基因突变,不要在意。”奈绪甩了甩头发,看着面前少年那一身裁剪合体的侍者服,细长的眼眸眯了起来,“我说人狼先生,你这是什么打扮啊?你们班的模拟店是男公关咖啡厅么?” “真失礼呐,应该叫做‘执事喫茶店’才对,丸井那家伙没有告诉你们么?”仁王紧了紧手中的资料夹,用手扶在胸前对众人躬了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英国绅士礼,“各位远道而来的小姐,欢迎光临一年b组的喫茶店。喫茶店的位置在二楼,请让在下为各位带路。” 进入一年级b组的教室,从未见过学园祭模拟店的奈绪不禁有些呆愣。——盖住了窗户和黑板的深蓝色窗帘将整个教室的光线遮盖得有些昏暗;单人座的课桌被六个一组拼在了一起盖上了雪白的桌布,桌布中央插着美丽花卉的细颈瓶旁闪着漂浮在玻璃浅碗里的烛光……整间教室被装扮成了一个小小的咖啡屋,柔和的爵士乐很自然地为这间模拟店带入了一股浓郁的异邦气息;来参观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桌旁,穿着侍者服的少年们捧着黑色封皮的菜单在其间穿梭。 “这就是……学园祭……”奈绪金绿色的瞳孔被跳动的烛火映得晶亮,对身旁的仁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似乎,比想象中的有趣呢。” “那是自然。在立海大中为期三天的海原祭是学生们一年一度期盼的盛会,每个班级和社团都会摆出各种摊位。虽然架设模拟店的材料和用具是学校出资,但得到的收益却是归各个班级和社团所有。”仁王对奈绪眨了眨眼,“所以不光是能玩得开心,最重要的是可以为社团增加活动经费。” “社团之间的争夺吗,真好啊!”数美听着仁王的解释,转过头去对夏树兴致勃勃地说道,“部长,以前学园祭的时候我们社团是什么摊位啊?” “什么都做过啊,一年级的时候好像是棉花糖店,去年的时候是模拟道场。”夏树撩了撩乌黑的长发,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不过我们一直是与男子部合办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参加过。” “欸?听起来都是不错的摊位,为什么不参加啊!”数美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握了握拳对夏树大声叫道,“这可不行啊部长,每年的学园祭是我们女中学生的浪漫啊!!就算是和那群男子部的人一起办,也绝对不能被这种小事影响到一年只有一次的祭典!女中学生就要有女中学生的活力!” “你已经够有活力了,再活力恐怕会烧起来的吧。”夏树没有多做解释,敲了一下数美的脑门,“今天就好好的在立海大逛逛,不要再让我想起部里那花痴摊位了。” “部长好像老头子……”数美撅着嘴嘟囔。 奈绪看着夏树的表情,似乎看到了那双眼泛心的女生们捏着嗓子大喊“京极真看这里!”的盛况,不由得对她抱以了十二分的同情。女子部似乎直到去年为止还是男子部的依附社团,去年还没有当上部长的夏树对那种事件想必也是毫无办法,只能远远逃开了。如果今年的杯户学园祭还是与男子部共同合办摊位,那么已经成为部长的夏树百分之百会带领全体女子部队员退出,即使她们下半年再无任何社团经费。奈绪耸了耸肩,缓缓抬起早已捏住的拳头,照着数美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痛——!干吗又打我啊!” “改变一下你iq的负增长。” 一旁似乎被忽略的仁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的互动,卷着脑后的发辫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奈绪的朋友的确是些很有趣的女孩,虽然看起来和他们班级里的许多女生都很类似。那个被叫做野猪的女孩似乎更为乐观开朗一些,有些粗大的神经和聒噪的性格想必能让过于敏感的奈绪很好的放松下来;而那位黑发的部长虽然看起来不是特别沉稳,但应该也有能够感染他人的好性格。能够看的出来,她们是奈绪在学校中的好友。 不喜欢与陌生人对话的他并没有多少朋友,与社团里的部员聊的也多是网球方面的问题,但这一个月间与这个看不见的朋友却天南海北的聊了不少,甚至在上课无聊的时候也忍不住想拿起手机。自从加入网球部后他变得忙了起来,奈绪也在加入了空手道部后经常训练到很晚,但每天不变的功课就是在睡前发发短息,聊一聊一天的生活和有趣的事情,互相的称呼也从最初的“仁王”与“早乙女”变成了“狼人桑”和“侦探小姐”,二人之间的熟稔速度对他这种人来说快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甚至可以从奈绪那无表情的面容中看出,现在的她很高兴。 话虽如此,他和奈绪也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狼人桑,你已经发呆了五分钟了。”略微中性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考。仁王停下把玩发辫的动作抬起眼去,只见那金绿色的亮光从狭长的眼睑中凝视着他,似乎是已经观察了很久的样子。奈绪见仁王回过神来弯了弯嘴角,伸出手指比了比身后的几人,“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走神,我应该说真了不起么?” 仁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由得发出了“噗哩”的声音。——数美和丸井争论起了模拟店的茶点问题,一黄一红坐在桌子旁指着菜单张牙舞爪吵得不亦乐乎;夏树在一旁时不时地插上两句,但在平定了一回合的讨论后却又引出了新一轮的争论。负责招待的学生乐呵呵地端上了茶水,四周的顾客也饶有兴致地听着二人的辩论。时不时有新的客人被诱人的糕点名吸引了过来,看样子这场为一年b组的喫茶店增加了收入。 “哎呀呀,这可是意料之外啊。”仁王讪笑着挠了挠头,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一旁走上前去,“我说丸井,现在是营业的时候吧?” “仁王!!”丸井忽地一下转过了头,指着菜单上的名字对仁王大喊,“红茶应该配着奶油蛋糕吃才对吧?特别是有草莓和黄桃的水果蛋糕,这样才能凸显出红茶的清淡香气嘛!” “才不应该配着奶油蛋糕,应该配着巧克力味的曲奇!!”数美也咚咚地戳着菜单上的名字吼道,“吃奶油蛋糕应该配上冰凉的碳酸饮料!!奶油和汽水的组合会让奶油的味道更加高淳,这点都不懂啊丸井豚!” “汽水配冰激凌才对你这野猪!” “怎么样都可以不是么,我还是比较喜欢抹茶配和果子。”夏树凉凉地说。 “不对!绿茶配蜗牛蛋糕!” “才不是那样!绿茶配团子才对!” 仁王看着众人的“战争”,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回到了奈绪身旁。不管是蛋糕、曲奇还是冰激凌,他都不喜欢…… “怎么样,看来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了。”奈绪看着败退的仁王,不由得笑了出来,“我看我们还是另觅一个安静的地方好了。” “说的是喏,看样子再呆下去我会中暑的。”仁王耸了耸肩,将围裙摘下来放在一旁对奈绪伸出了手,“那么侦探小姐,我们去其他的模拟店逛逛吧?” “不胜荣幸。” 第24章 游戏中的胜负和试炼 奈绪与翘班的仁王没有惊动还在热烈讨论食物搭配的几人,悄悄地离开了一年b组的模拟店。海原祭层出不穷的摊位对于社交领域贫瘠的奈绪来说确实有不小的吸引力,而仁王在奈绪一行到达立海大之前就在考虑怎么样翘班了——比起守在一个满是甜腻味道的地方,他宁愿选择冒着被融化的风险在太阳下闲逛。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热度了,而操场上的各地来客却丝毫不觉炎热。市集一样热闹的摊位丛中挤满了人,一些受欢迎的店铺比如刨冰摊位、章鱼烧摊位等甚至排起了长龙。奈绪和仁王在各种摊位之中穿梭着,始终围绕二人的淡漠气场被热烈的气氛渐渐冲淡了。 “这真的只是一个学校的学园祭吗?”奈绪看着攒动的人头有些惊讶,“几乎和冲绳夏日祭的游客一样多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仁王看着面孔里掩不住兴奋却极力隐忍的奈绪,拉起脑后的发辫扫过牵起的嘴角,“海原祭是我们立海大最自豪的活动呐,据说每年光是从别的县市里赶来参加的都有上百人,再加上中学、高中、大学三校的学生,说是万人盛会一点也不为过喏!” “不愧为你的栖息地,这么快就和立海融为一体了么,狼人桑?”奈绪笑了出来,狭长的眼眸眯成了一道缝,豪爽的冲绳气息从她露出了一点点牙尖的灿烂笑容散发出来,不知不觉中感染了身旁的银发少年。 “你非要这么说也没错,噼唷!”仁王发出了一个不明意义的音节,随意将小辫子甩到脑后,比了比身旁,“那么就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带你感受一下海原祭吧!” 奈绪顺着仁王的手指看去,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一个游戏摊位前。 这个不大的摊位正中摆放着一个两人多高的转轮,转轮旁的架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几个小学生模样的人站在几米开外兴奋地唧唧喳喳,不停地比划着架子上的毛绒玩具。摊位的接待处坐着一个有着紫色短发的少年,正冲着回过神来的奈绪温和地微笑着,在他的身旁有一个半人高的看板,上书“dart & bingo”。 “这是……” “‘dart and bingo’,飞镖射击游戏。”仁王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走向了接待处,回头对奈绪邪邪一笑,“很简单的,要不要比比看?” “要比赛吗?”奈绪挑了挑眉,“怎么个比法?” “一只飞镖,比谁射中的奖励大。不过输的人嘛——”仁王碧色的眼珠轻轻转动,对奈绪摇了摇手指,“一个小时内对胜者提出的要求不能说‘no’。” “就算我让你喝十杯热巧克力也可以?”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喏!”仁王懒散地瞟了她一眼,“不过,要是你输了,后果可不是喝巧克力这么简单就能搞定的呐。” “真是有趣……”奈绪对着仁王的挑衅很不理智地上钩了,甩了甩鲜红的马尾嗤笑了一声,“比就比!我早乙女奈绪的字典里还没有‘输’这个字!” “那么,拭目以待。” 奈绪一把扯过挂着一脸欠扁笑容的仁王,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接待处。接待处的少年似乎早已料到似的,还没等她说话便站起了身,微笑着开了口:“一人一次是吗?一共400圆。” 奈绪和仁王分别将200圆硬币放在了桌子上,从一旁的盒子里一人拿起了一支飞镖。负责接待的少年引着两人站到了摊位前的一条黄线后面,对摩拳擦掌的奈绪和似笑非笑的仁王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和的紫眼睛在扫过二人的时候似乎快速地闪过了一丝笑意。 “规则很简单。等一下我会转动转轮,你们站在这个线后射击就可以了。转轮的格子上写了很多奖品的名字,击中哪个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奖品。当然,格子越小奖品就会越大。”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三米开外的转轮旁,干净的嗓音透过熙攘的人群恰好地传到了他们的耳边,“那么,谁先来?” “女士优先。”仁王率先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退到了一边。 “好啊,我先来。” 奈绪看了始终挂着似笑非笑表情的仁王一眼,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站到了直对着转轮的黄线后。转轮旁的少年对她点了点头,细瘦的手臂攀上了转轮的边缘,猛地拉了下去—— 两人高的转轮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写着奖品名称的小格瞬间变得一片模糊。奈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转轮举起了手中的飞镖,脑中飞快地闪过她方才暗自记下的最大奖的位置。不经常参与娱乐活动的人在玩游戏时会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将游戏当作真正胜负比拼的求胜心态。特别是将胜负看得尤为重要的奈绪,她此刻就像空手道练习前的冥想一般,进入了仿若无人的入定状态。 “转轮高速旋转的时候会产生相当的离心力,在旋转途中扔出飞镖有百分之百的几率会被弹开。但是转轮等停下后再射击就会违反规则,那么只有等它速度减慢的时候……”奈绪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握着飞镖的手指一紧,“就是现在!” ——咚! 飞镖狠狠地j□j了塑料泡沫做成的转盘表面,甚至连飞镖的中段都陷了进去,在写有奖品的格子上扎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早已退到一旁的少年愣了一下,走上前去想将飞镖j□j,但拔了一下居然没有拔动;而仁王则在愣了两秒钟之后乐不可支地大笑了出来。明明很酷的一幕,在仁王的笑声中却有了别样的诡异感觉。 “抱、抱歉……”奈绪有些窘迫地对少年笑了一下,耳根泛上了点点粉红。 “哎呀呀,真是让人意外的孩子。”仁王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走上前去极其自然地拍了拍奈绪的脑袋,眼神却飘向了终于将飞镖拔了下来的少年,“怎么办喏,幸村,这下算是破坏公物了吧?” “这种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请不要在意。”少年对奈绪温和地笑了一下,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仁王君,你的难度似乎需要提高一点了呢,刚才她射中的可是第二大奖哦。” “呀啊,真是没想到呐,了不起了不起!”仁王安慰地拍了拍还处在自我嫌弃中的奈绪,得到了“怨念必杀死光”一枚。他把玩着手中的飞镖站到了黄线后,对再次转动了轮盘的幸村眨了眨眼,“不过第二大奖呐,这下可难办了……我只能保证不输给这位侦探小姐了,赢不赢还真说不准——呢!” 最后一个音节吐出,仁王的飞镖也在瞬间快速地投掷了出去。只听见”咻“地一声,鲜艳的红色飞镖就化作一道幻影消失了。高速旋转中的转轮没有减速,轮盘周围用来防止误伤的网上也没有任何飞镖的踪迹。而在转轮渐渐变慢、停止之后,奈绪却发现她刚刚射出了一个洞的部位完全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手指粗细的、通透的洞。 “bingo!”仁王扬起指尖轻轻吹了一口气。 “哦?穿透了吗?”幸村走到轮盘后,从地上捡起了那支红色的飞镖,似乎很满意,“还不错,虽然没有赢,但是也没有输。没想到你的动态视力和驾驭比赛的能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出色的多,恭喜你。” “恭喜你?什么?”一旁的奈绪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男网部内部的一个小测试而已,审查部员有没有能够进入正选候补的实力。”仁王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刚刚通过。” “用飞镖游戏做测试吗?这个测试结果代表了什么?除了他刚刚所说的动态视力和比赛驾驭能力,应该还有能将好胜心放在大局之后的自我约束力,这一切应该也是建立在网球水平的基础上的。”奈绪金绿色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光,轻轻啃咬着大拇指的指尖思索,“从小事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原则底线,你们的部长确实很不简单。” “怎么,想到了有利于你们空手道社发展的方式了吗?”仁王拉起脑后的发辫在唇边扫了扫,冲着幸村的方向努了努嘴,“不过他也和我们一样是一年级,现在还不是男网社的部长喏。” “是吗……”奈绪抬起头看着向他们走来的那个纤细的紫发少年,弯起嘴角笃定地一笑,“以后一定会是的。” “说的是呐,没有比那家伙更像部长的人了。”仁王赞同地弯了弯唇。 “呵呵,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仁王?”幸村听见了仁王最后的一句话,脸上漾起了一个干净却略显锋芒笑容,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给,你们的奖品。不过两位,你们的胜负怎么算呢?” “没有输赢……还不如说是我们两个都输了呢。”奈绪对他笑了笑,“毕竟弄坏了你们摊位的道具,需要我们帮忙重做一个吗?” “那倒不用,这个转轮我们还有备用的,我不是说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不过既然是我赢了——”幸村用眼神在二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精致的面容忽然闪过了一个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原状,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看着比自己高了小半头的仁王,柔和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漾开,“赢了的人可以要求对方在一个小时中不能说‘no’是吗?那么仁王,我记得体育馆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摊位……” 十分钟后,捧着战利品的二人站在了一个占用了二分之一体育馆场地的摊位前,有些黑线地对视了一眼。面前高高耸立的是一张占据了人们全部视线的招贴画,画上用浓重的笔触描绘出了似乎穿越了时空的三个画面:夜晚的日本街道、浓雾中的伦敦,和群魔乱舞的古代日本——鲜血和尸体交相辉映,惨白的冤魂飘荡在林立的墓碑之中。画面的正中间用血一样鲜红的颜料书写着一个大字——死! “这就是……你们未来部长所说的‘很不错’的摊位?” “似乎……是的。” 第25章 海祭鬼屋杀人事件(上) 漆黑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氖气的街灯黯淡昏黄,随着“滋滋”的电流声,道路上唯一的亮光忽明忽灭。蜘蛛网一样的电线在头顶交错着,在地上投下了张牙舞爪的影子。两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沉默着、并排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鞋子磕在地面发出了空洞的“哒哒”声。晦涩不明的阴影笼罩在二人的脸上,模糊得让人看不清表情。 在街道的深处,有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而逝,这让两个埋头赶路的少年顿住了脚步。虽然只是一瞥,但他们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身影的面容:一身长至膝盖的红色风衣,像帘子一样挡住了半个脸的黑色长发……这都没什么奇怪的,但特别的是那个人的整张脸孔都被大号的口罩遮住了,只露出了两道像伤疤一样血红的细长双眸。 “呵,终于出现了吗。” 双手插在裤袋里的银发的少年低笑了一声,碧绿的眼眸轻轻地眯了起来。 “啊,看来是呢。” 他身旁的红发少女也有些兴奋地咧开了嘴角,凝视着那个红衣身影消失的地方。过于安静的夜道、忽明忽暗的街灯、突然消失的人影……充斥着诡异感觉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情绪,反而让人觉得有些期待和跃跃欲试。 “呐,侦探小姐,”仁王稍稍弓着背,转动眼珠缓缓地扫视着周围,“你说,会从哪出现呢?” “谁知道呢,”奈绪抱着双臂嗤笑了一声,“反正不会从刚才消失的地方出现。这种地方通常都会有密道的吧。” “我说你呐,就一点也不害怕吗?”仁王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一般的女孩子到了鬼屋不是都会稍微有点害怕的么?你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呐……至少尖叫一两声,好歹有点气氛嘛!” “那还真是抱歉了。比起‘鬼’那种飘渺的东西,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奈绪对他扯了扯嘴角,金绿色的瞳仁忽然闪烁了一下,“不过说到尖叫……” 她低着头在仁王看不见的地方挑起了一个莫测的笑容,猛地向后转过身去—— “呀啊——!” 奈绪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待仁王回过头去的时候,只见刚刚出现在路灯下的那个红衣女子已然僵硬在了二人的身后。半抬着的手臂和大睁的双眼表示着她在正要拍上他们肩头的时候被突然转身的奈绪吓了一跳,惊得连原本的目的都忘了。 “怎么样,尖叫了吧?”始作俑者对银发少年露出了一口白牙。 仁王张了张嘴,和一脸尴尬的红衣女子对视了一眼,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对奈绪伸出了大拇指。 奈绪愉悦地甩了甩头发,径自向前走去。 走过了日本夜道的转角,二人踏入了一条与方才风格完全不同的小径。 氤氲的雾气弥漫在这条充满了欧洲风格的小路上,白雾接触到了皮肤后挂在汗毛上结成了冰冷的水粒。不但整个街道的能见度几乎为零,温度似乎也骤降到了零度以下。空气中不光充斥着泥土的味道,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奈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激得打了个冷战,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子。 “这种气味……这次又是什么?” “干冰和喷雾吗,真是大手笔呐。至于这里的场景……”仁王挑了挑眉,指了指远处的浓雾中,“看见那个了吗?” 浓雾中的建筑几乎不可见了,但还是能从光影中略微窥到简易棚子和破损窗户的踪迹。在千篇一律的房屋背后,有一座高耸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它的顶端有一点闪烁的银白。 “十字架?” “没错,十字架。”仁王用大拇指轻轻擦过唇边的黑痣,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里恐怕就是外面看板上所画的伦敦白教堂地区,历史上这里曾发生过相当有名的事件呐……” “——开膛手杰克!”奈绪了然地接上了话。 就像是配合二人的谈论似的,充满了血腥气的浓雾中渐渐出现了一个逆着光的高大人形。 他的身材高壮,身高几乎有一米九。黑色的连身斗篷盖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了握着巨大砍刀的粗壮手臂。一条看起来像是人类下肢的物体被他提在了另一只手上,黏稠的猩红顺着他j□j的手一直流淌到地上。他看到二人的出现仿佛看见了美味的食物,扔掉了手上的残肢一步一步地朝奈绪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举起了寒光闪闪的砍刀,喉咙里发出了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 “只是这样看的话,确实很有视觉效果呐。”仁王耸了耸肩,“只不过已经知道了谜底的秘密就不会再让人吓到了。” “确实,”奈绪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想吓人的话还是鬼魂之类的东西比较好,开膛手杰克这个题材真的不太适合放在鬼屋里。” “这只是……个人兴趣。” 浓雾中高大的“开膛手杰克”突然开了口,敦厚的男声似乎染上了些许无奈,“你们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不过谁让我就是喜欢十七世纪的伦敦呢。” “十七世纪的伦敦?你不会是柯南道尔的书迷吧?”仁王笑了出来,“不过视觉效果确实很不错喏,化妆也应该是专业的,值得借鉴呐。” “真的吗?”男子似乎极不符合形象地害羞了,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其实灯光和道具都是我做的,嘿嘿!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中学生吧?如果考上立海大学部的话,欢迎来我们戏剧社!” “噗哩,有机会的话。”仁王伸出手比了比身后隐约发出了尖叫声的日本街道地区,“不过前辈,现在最好回到岗位上喏。” “哈哈,说的是啊!不过前面是很恐怖的,要小心一点哦!” 男子朗声笑了出来,弯腰提起了地上浸满鲜血的残肢,再次隐没在了浓雾中。奈绪和仁王对视了一眼,都对他所说的“很恐怖”抱有了极大的兴趣。二人默契地投给了对方一个“继续”的眼神,一起并排走出了十七世纪伦敦的街道。 按照看板上的图,接下来遇到的会是古代日本的“百鬼夜行”。在绕过伦敦街道的转角后,青绿的鬼火和交错坐落的坟墓果然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但是还没等他们遇到哪怕一个鬼魂,就被坟墓后面隐约传出的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声拉住了脚步。 原本鬼屋里出现的任何声音都是正常的,但他们听到的谈话内容却不得不让人注意。 “跟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衣服……链?那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何必非得跟着那个四眼的穷鬼?” “闭嘴!你以为……就没人知道了吗?那种龌龊的事也只有你……” “嘁,只不过……而已,不要一件事一件事都斤斤计较!” “什……原来社团经费不见了是你……” 听到这里,奈绪和仁王已经走到了近前。不管仁王是什么脸色,至少奈绪的表情已经凛了下来。虽然只有只字片语,但已经能够判断出墓碑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盗窃,罪名不轻不重却肮脏无比。 还没等奈绪他们有所动作,墓碑后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是个男子语调轻浮的大笑声。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啊!看来我做得挺干净的嘛,哈哈哈!”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空气中,随之而来的是女子充满了怒气的声音。 “佐佐部,你真让我恶心!” “……你这女人,不要不知好歹!” 男人似乎恼羞成怒了,奈绪在几米之外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和捏紧了拳头的咯吱声。如果再不快点去的话,那个女子一定会遭到殴打!她眯了眯双眸,抬脚就想往事发的地方冲去。 “等一下……” 冰凉的手掌扣上了奈绪的手腕,极大的力度将奈绪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奈绪诧异地回过头去,看见的却是仁王严肃的表情。 “我去。” 仁王抓着奈绪的手掌紧了紧,一把将她甩在了身后,迈开步伐朝着墓碑后面走去。 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腕上,被用力握紧的皮肤还有些隐隐作痛。奈绪看着仁王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呆愣,对刹那间突然出现的心悸感有些不明所以。但事态已经不允许她多做想法,赶忙跟在仁王的身后走到了事发地点。 “随便对女士出手可不行喏!” 仁王扶着被男子几乎推翻在地的女子,虽然还是一副略带调侃的腔调,但他碧绿的眼眸已然射出了凛冽的寒光。 “小弟弟,快离开这里去叫……你是雅治?”穿着白色单衣、化装成骨女却仍然遮不住美丽的女子在看到仁王的脸后睁大了双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川子桑?”仁王显然也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先不要多说了,你快离开这里去叫人!这个男人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啊!” 叫做川子的女子就着仁王的手站直了身体,稍稍迈了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但仁王却定定地看着对面虽然面容俊朗却有着浓浓不良气质的男子,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叫人的话已经有人去做了,一分钟就能回来。”他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奈绪所在的位置,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拉住了川子的手臂,“而且我就这么走了的话,大姐知道了可是会哭的呐!” “你……” 川子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对面的男子却先一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唧唧歪歪地啰嗦什么啊!川子,看来你只会躲在男人的后面嘛!”他嘲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比他低得多的仁王,浓浓的酒气从他的口里喷了出来,“啧啧啧,上次是那个四眼瘦猴,这次又是个小鬼啊!” “哎呀呀,看来我完全被人看轻了呐!”仁王的额头流下了一滴汗水,但他仍然低笑着站在川子的身旁,抓紧了川子的手臂蓄势待发。佐佐部嗤笑了一声,歪歪扭扭地一步一步靠近了慢慢后退的二人,将拳头的骨节捏得噼啪响。 “胆子不小嘛!老子可是空手道……” “——喝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奈绪就风驰电掣地冲向了仁王所让开的空隙,运用缩地法只是一步就跨到了佐佐部的面前。紧接着她瞬间凌空跳起在空中扭动了身躯,踢出的右脚狠狠地抽击在了男子的左脸上。佐佐部连哼都没哼出来就被踢翻在地,强大的冲力让他接连撞断了好几块塑料泡沫制成的墓碑。 “呼……”奈绪退到了仁王和川子所在的位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一甩鲜红的发辫,凌厉的眼刀射向了在地上翻滚的佐佐部。她用鼻翼轻哼出声,浓浓的冲绳方言冲口而出—— “你刚说空手道怎么了?我没听清楚呢!” “你这混蛋小鬼找死——” 佐佐部啐了一口,一粒断牙混着鲜血被吐到了地上。他狂怒地翻身而起,原地一蹬冲着奈绪的面门踢来。奈绪屈起双腿放低了中心,将呼吸变得幽深绵长,紧紧地盯着他冲过来的架势。比起樱子祖母的拐杖攻击,佐佐部的动作在她眼里就像分镜头的慢动作一般;再加上长久以来的实战对打,武者的本能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只是一瞬,她就看出了对方身上的四、五个破绽。 对着佐佐部飞来的蹴击,奈绪忽地探下身去。不但闪过了他的侧踢,伸出的右腿还快速地踢在了他承重的腿上,紧接着不等他摔落在地的动作,起身抓住他踢出的腿用力向自己怀里一拉……一个侧身,左肘结结实实地击打在了他的腹部。 被打中了胃的佐佐部后退了好几步,伏在地上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这才是空手道,仔细看清楚了!”奈绪嫌恶地皱了皱眉,直起身掸了掸身上毫不存在的灰尘,“真是难看……” “不愧为空手道社的主力,真厉害呐!”回过神的仁王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奈绪,凭借身高优势摸了摸她的脑袋,“时间差掌握的刚刚好,了不起了不起。” “是你的位置让得好……还有别摸我的头!”奈绪不自在地抖了抖脑袋,略微黑暗的环境让她掩藏住了发红的脸颊。 “雅治,这是……” 川子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美丽的面部挂着惊讶的表情。 “只是一个‘一分钟计谋’罢了。”他弯了弯唇,“我在一分钟之内给她让出足够攻击的空间并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由这位空手道的高手奈绪小姑娘发动攻击。” “太危险了!”川子突然拧起了眉毛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了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要是你姐姐知道……” “嘛嘛川子桑,只要你不说不就行了么?”仁王对她眨了眨眼,“其他的就别在意了,总之要聊天的话,我们得先出去才行呐。” “真是的……”川子噗嗤笑了出来,目光扫过佐佐部所在的地方时却又愣了一下,“那个家伙呢,这么不见了?” “啊,没注意,大概是偷偷跑了吧。”奈绪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们。”川子对二人弯了弯唇,“走吧,到我们的休息室去坐坐。这个鬼屋可是我们戏剧社所办的摊位呢,我介绍乐平给你们认识!” “男朋友?” “呵呵,嗯!”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朝着雾中伦敦区的方向走去。 休息室的位置刚好在百鬼夜行区和出口之间,也就是“门”字形道路的正中间,他们所在的墓碑丛就在“门”字形上面的那一点的位置。靠近出口的地方和这个从雾中伦敦区的转角各有一扇门,而他们所要去的则是左边的这扇门。途中,三人又遇到了装扮成“开膛手杰克”的高大男子,他正好也要去休息室里稍稍整顿一下。 就这样,奈绪、仁王、川子和“开膛手杰克”,一行四人走向了休息室。 但在休息室的大门附近,却发生了一件任谁也意想不到的事件—— 雾中伦敦的干冰和喷雾没有停止喷射,将至冰点的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但休息室门旁原本只有几个用来当做“开膛手杰克”受害者的人偶残骸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完整的人体。他仰面朝上躺着,四肢像痉挛了似的缩成了一团。虽然他的唇边还残有鲜红的血丝和呕吐后的秽物,但仍然用已经红肿不堪的嘴角挤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已经断气很久了,甚至身体也开始僵硬。 那面容,赫然就是方才被奈绪痛殴的佐佐部。 第26章 海祭鬼屋杀人事件(中) 警车很快地驶进了立海大中等部的校园,黄色的警戒线和围观的人群将体育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从中等部到大学部的风纪委员和海原祭执行委员会成员努力地维护着现场的秩序,甚至不得不张开双手组成人墙阻挡人们靠近。神奈川县警警部横沟重悟费力地挤进人群,大步走到已经打开了照明设备的鬼屋内。 “死者就在这里?”横沟警部一进门就被凉气激得打了个抖,皱起眉头看了看门边已经关闭了干冰喷射却仍在冒着寒气的机械,“不过是中学生的学园祭而已,真是豪华啊。”他摇了摇头,在助手的带领下走到了陈在休息室门口的尸体前。 佐佐部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双臂以奇怪的姿势举在了头顶;身体痉挛似的向后仰着绷成了一张弓的形状,可见死前是经过了剧烈的抽搐。他的眼球像灯泡一样突了出来,面部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靠近嘴角的半个脸甚至像面包一样肿了起来。 横沟警部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按压了一下死者的脸,又扳了扳尸体的下巴,本就严肃的面容显得更吓人了。 “死者身份查明了吗?” “是,已经查明了。”身旁留着黑色寸发的川井田警部补掏出了胸口的小本子对他回答道,“死者叫佐佐部京一,21岁,是立海大经济系的学生。” “这个学校的学生?那内部犯罪的可能性很大了。不过现在是学园祭的时间,来往的游客和学生几乎有上万人,难道要把学校封锁起来吗……”横沟警部抱着双臂烦恼似的喷了一口气,“总而言之,先叫第一发现者过来吧。” 川井田警部补点了点头,对尸体不远处的几人挥了挥手。奈绪、仁王和其他二人默不作声地互看了一眼,一起向尸体的位置走了过来。 “你们都是第一发现者?”横沟警部从头到脚打量着表情不一的几人,“骨女、全身血迹斑斑的人,还有两个小孩子……”他眯着眼睛凑近了奈绪和仁王,严肃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兴味的笑容,“其他两位暂且不说,你们两个只是初中生吧,见到这种事件居然连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啊。” 奈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仁王双手插在裤兜里弓着背站在一边,但变得冷冽的眼神却在横沟和奈绪的脸上不停地交替观察着。 横沟直直地看着奈绪的眼睛,伸出手比了比她的脚下。 “不过比起那个来,你能告诉我你鞋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吗?” 随着横沟的声音,站在身后的川子陡然紧绷了起来。她担心地看着对峙的二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似乎早有所觉的仁王用眼神阻挡住了。 “你觉得呢?”奈绪看着横沟那不信任的面容,金绿色的眸子冷冽地眯了起来,“作为一个警员,难道不是应该在查明了死者的死因和死亡时间之后再来盘问嫌疑人吗?耽误这么久的时间,足够让真正的犯人将犯罪证据抹掉的。” “真正的犯人?”横沟咧了咧嘴,“虽然我也不太相信这么小的姑娘会是犯罪者,但死者左脸上出现的印记,和小姑娘你鞋面的花纹一模一样哦!我刚观察到死者的面部和后脑都曾遭到重击,死者面部又出现了和你的鞋一样的花纹,而你的鞋上又有血迹——你能解释一下这个现象吗?” “没错,我曾经打了他。他脸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他曾经呕吐过也是因为我打了他的胃。”奈绪甩了甩头发,苍白的脸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不过我不认为一个会空手道的成年人会被我调整过力度的拳脚殴打致死——即使我有这个能力。” “噗哩!”仁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发出了一个不明意义的音节。 “那你是不承认喽?”横沟直起身嗤笑了一声,“死者的死因是被暴力重击后脑导致死亡,根据尸僵的状况来推算,死亡时间大概是三个小时之前。上午九点左右,你在哪里?” “——三个小时之前?那不可能!!” 但没等到奈绪说话,她身后的川子却尖叫了起来,“我们在十一点左右的时候还见到过佐佐部,而且十点左右的时候他才刚刚到模拟店来!” “况且这个小姑娘和这个少年进入‘雾中伦敦’的时候我见过他们,在那之前佐佐部还好端端的从休息室走出来了。”高大的“开膛手杰克”摸了摸脑袋,接上了川子的话。 横沟警部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呆滞,但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另一把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了—— “如果死因是殴打致死,那么死亡时间确实是在三个小时之前,但根据尸体的死状和其他几位的证言来看,死者的死因并不是如此。”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少年低头看着佐佐部的尸体,臂弯上套着的红色袖章在灯光下尤为引人注目。他扭过头看着面色已经发黑的横沟警部,继续地说了起来。 “死者的四肢痉挛、双臂肌肉紧张,说明他死前曾经过剧烈的抽搐,如果是自然发生的话有可能是癫痫一类的病症;但他的面部呈现不自然的笑容、身躯反张成弓状,再加上已经僵硬的尸体……根据我的推断,死者是被毒杀而死的——应该是类似于生物碱类的毒物。” “小子,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横沟抽搐着眼角,恶声恶气地冲着少年问道。 “失礼了。”少年推了推眼镜,反光的镜片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是本次海原祭执行委员会成员柳生,同时也是中等部风纪委员会成员。由会长指定我来协助你们警方的调查。” “警、警部……”川井田警部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薄薄的本子,“这是刚才这位柳生同学找到的登记册,记录了今天上午到中午进入鬼屋参观的人的名字和进入时间。” “登记册?有那种东西?” 横沟一把抓过了川井田手中的本子,呼拉拉地翻开到了写着人名的页面。他看着看着,刚刚还有眼角抽搐的面部再一次地严肃了起来。他抬起头,将肃然的目光投向表情有些轻蔑的奈绪和仁王。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早乙女奈绪。” “噗哩,仁王雅治。” 横沟警部啪地一声合起了登记册,长出了一口气。 “抱歉,确实是我武断了。”他蹙起了眉,“不过并不代表你们的嫌疑已经排除了!川井田,去询问一下鉴证科的人,根据死者真正的死亡时间将所有相关人物带来!” “啊、是!” 经过这一段插曲,跟案件有关的人都被叫到了鬼屋的休息室内,真正的凶手调查终于开始了。 架设在鬼屋内部的休息室内几乎坐满了人,白炽灯照映出的是围坐在桌子前一张一张惨白的面孔。佐佐部的死状给在座的各位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即使是在道场见过各种各样受伤状况的奈绪也从未见过如此惊怖的景象。直到现在她的脑中还回荡着佐佐部的面容——交手时的狠利和死后的狰狞互相交替着,最终形成了一副大睁着的空洞双眼。她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双臂,恐惧之后突如其来的放松让她浑身发抖。 “还好吧?” 仁王递给了她一罐还冒着热气的绿茶,这个时时挂着不羁笑容的少年此时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担心。奈绪点了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易拉罐捧在手心。铝皮表面透出的丝丝温暖沁入了她的血管,溶解了她双眸中的冰封。 “真是抱歉呐,邀你来参观海原祭却遇到了这种事……”仁王叹了一口气,复杂地看着她,“很害怕吧?手,不停在抖哦。” “说什么呢,只是个杀人事件而已。”奈绪捧起已经被仁王打开的绿茶轻啜了一口,对他扯了扯嘴角,“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死状凄惨的尸体,有点适应不良罢了。” “‘只是’杀人事件?”仁王哭笑不得地拧起了眉毛,“你平时都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啊,杀人事件还用‘只是’来形容呐!” “啊,家里有个工作狂的监护人,耳濡目染。”奈绪轻描淡写地说着,“什么杀人事件、炸弹事件、抢劫事件……研究任何你想的到的事件照片和资料是我每天的必修课,不过见到真的尸体还是第一次。” “你也真是不容易呐,真是好孩子喏!” 仁王看着似乎恢复了原状的奈绪,伸出手掌拍了拍她的头顶,揉毛了她梳得一丝不苟的脑袋;而在奈绪刚想投给对方一个白眼的时候,一旁从方才开始就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被二人注意到的少年在这时候开了口,干燥晴朗的声线拉过了二人的注意。 “原来你的家人是警员啊,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奈绪闻言看向了他,不明所以。 “看来你已经忘记了,那么就容我重新介绍一下。”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少年推了推眼镜,“在下是柳生比吕士,立海大附属中等部一年级,家父在神奈川开了一家诊所,名为……” “柳生诊所!”奈绪下意识地接上了他的话,“原来你就是当时的……” “没错,是我。”柳生微微一笑,“上次的案件,调查还算顺利吗?” “啊……还好。”奈绪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那么下次有帮得上忙的,请务必再通知我。”柳生像是没有在意奈绪的表情似的依然对她礼貌地一笑,眼镜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似的滴水不漏地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对那个案件相当的有兴趣呢。” 奈绪对他点了点头,继续一口一口啜饮着手中的绿茶。虽然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却已经澎湃不已了。她当时帮松田阵平调查时显露出的拙劣演技,果然被人看破了么…… 仁王拉起肩头的小辫子轻轻扫着嘴角,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奈绪、又看了看微笑着的柳生,碧绿的眼眸流过了一丝兴味的光芒。似乎就在刚才二人的一来一往中,他对这位虽然和他同年级却已经相当有名的学生会成员瞬间抱持了极大的兴趣。 就在奈绪慢慢啜饮、将那罐绿茶喝到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横沟警部终于大踏步地走进了休息室。 “想必刚才的事件大家都已经了解了,那么我就不说废话了。”横沟将装着尸检初步资料的文件夹扔在了桌上,双手撑在桌沿严厉地扫视着众人,“我想知道你们在这个模拟店的工作位置,还有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的这段时间内在哪里、做过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惊讶的表情溢于言表。 “警官,这么说是在怀疑我们吗?”一位看起来极为斯文的男子推了推眼镜,“虽然佐佐部君是在我们的模拟店里被杀害的,但不能排除外部犯的可能j□j?” “哦?什么意思,你是有什么线索了吗?”横沟警部嘲讽地瞟了他一眼,举起了一本蓝封皮的笔记本,“你们的登记册上写的很清楚,在案发前后一个小时内出入过鬼屋的人只有那边的几个学生,剩下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工作人员了。你倒是说说,还有别的什么可能性么?” “怎么这样……” 川子低喃了一声,其余几人也在不可置信地看着彼此。 “我知道了……那么就由我先来吧。” 那位斯文男子用眼神在在座几人的脸上一扫而过,轻轻地叹了口气。奈绪敏锐地注意到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推眼镜的右手手指不自然地弯曲了一下。她坐直了身体将双眸眯了起来,却用余光看见身旁的仁王也做了和她同样的动作。 “我是中村乐平,立海大戏剧社的部长,这个模拟店也是我们戏剧社所规划开办的。”叫做中村的斯文男子开始说道,“因为这次的摊位由我负责管理,所以岗位并没有固定。我整个早上都在店外负责接待,在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是我们换班吃午餐的时间,我就回到了休息室拿了便当,然后就一直在体育馆外面的长椅上吃午餐。至于时间……是呢,大概是十一点二十分左右。因为我们中午的午餐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所以我出门的时候记得很清楚。” “有证人吗?”川井田警部补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一边问道。 “大概在门口负责签到的人有看到我,当时体育馆外面也有很多人。” “是吗……那么不在场证明应该很好确认了。”横沟点了点头,“还有,你最后一次看见死者是在什么时候?” “佐佐部君从十点左右到了模拟店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中村耸了耸肩,“他一向不愿受约束,这种活动向来都是随意来去的。” “就这些了吗”川井田抬头看了看中村,在收到肯定的眼神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人,“那么接下来……” “我来吧。” 这次说话的就是扮演“开膛手杰克”的高大男子,名叫猿渡卫嗣,在戏剧社负责场景和道具。他站起来几乎有两米,脱了戏装后能看得出发达的大臂。他的证言就简单得多了,过程也和奈绪他们所经历的相符。 他案发之前一直呆在“雾中伦敦”的场景扮演开膛手杰克,中途、也就是奈绪他们和佐佐部起冲突的途中因为肚子不舒服而去过一次休息室。而在十分钟后他又觉得不舒服,在返回休息室的途中碰到了奈绪等人,遂而和他们一起去趟休息室,正好看到了死亡的佐佐部。可以证明他所说无误的人,则是这个事件的最后一名相关者。 至于这最后一名相关者,叫做田中草太,是社团的编剧。 他有着一副充满阳光的干净脸庞,但眉目间透出的神情却夹杂了些许自卑和软弱。据他所说,他是在鬼屋“百鬼夜行”区负责扮演河童的人,因为总是吓不倒参观者所以感到十分受挫,回休息室安定心情的时候遇到了闹肚子的猿渡,被猿渡安慰了几句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但他在走之前,曾遇到了一脸伤痕返回休息室的佐佐部。 “前辈很生气,所以我很快就从休息室里出去了,走的时候他还在骂骂咧咧地喝酒。”田中草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佐佐部前辈不怎么好相处,所以我有点……” “我说你干吗不来叫我啊!”猿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每次被那个佐佐部呼来喝去的时候就来找我,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让你被他欺负的嘛!” “对、对不起,”田中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挠了挠后脑,“但是那时候前辈你还在洗手间,我想既然都跑出休息室了,就一口气跑到岗位上好了……呵呵。” “洗手间不在休息室内么?”奈绪的眼睛明亮了一下,突然开了口。 “啊,对,洗手间离休息室大概还有个几米的样子。”田中指了指门外,“因为我们的摊位是靠着墙建的,就把原本在体育馆墙边的一个小洗手间归纳进来了。” “这样啊……” 奈绪点了点头,轻轻啃咬着大拇指的指尖,一旁的柳生也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仁王瞟了一眼二人的表情,懒懒地举起了右手。 “警部,那个后脑的伤口是不是也要调查一下?”他的眼睛在在座的几人中间扫了一圈,弯起了嘴角,“毕竟,来历不明的‘只有’那个后脑上的伤痕了呐……” 横沟警部看了他一会,严肃的面部似乎浮现了一个微笑的笑容。他转过头去一掌拍在桌子上,极有气势地喊道:“那么现在,就请你们好好回忆一下,死者有没有和人结仇,有没有人和他起过冲突!” “要说结仇……”戏剧社社长的中村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川子,“警官,我们还有一个人没有说明她的不在场证明呢,而且这个人……大概是最有可能和佐佐部君起冲突的人。” 趁中村说这些话的时候,奈绪从留海下仔细观察着几人的表情,最终低下头,在暗处轻轻地弯起了嘴角。与此同时,蓝色制服的少年也在心里默念出了这样一句话—— (似乎,关系有点复杂呢。) 第27章 海祭鬼屋杀人事件(下) 在中村乐平的“提议”下,横沟警部开始了对川子不在场证明的证实。在川子徐徐的叙述中,奈绪低下头整理起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首先是他们进入鬼屋后,在雾中伦敦遇到了扮演“开膛手杰克”的猿渡卫嗣,与猿渡聊了大约五分钟后就进入了百鬼夜行区。如果猿渡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他们遇到川子的时候就是猿渡去洗手间的时间。 遇到川子直到与佐佐部争执结束,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而佐佐部消失之后直到遇到再次准备去洗手间的猿渡,复尔一起发现尸体,这段时间大约六、七分钟。也就是说,从佐佐部消失直到他的尸体再次出现,只有七分钟的时间。 在这七分钟之内,可以推断出受伤的佐佐部踉跄地回到了休息室,而后在休息室与犯人发生了什么,最终被犯人下毒、出外求救的时候死在了休息室的门外。 这短短的七分钟,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奈绪轻轻地咬了咬唇,从留海的缝隙里扫视着休息室内的几人——在场的几人除了与他们一直在一起的川子之外,任何人都有可能在这短短的七分钟之内下毒杀死佐佐部,包括在发现尸体前的途中遇到的猿渡卫嗣。 因为佐佐部的尸体由于毒素的缘故尸僵发生过早、再加上鬼屋内空气温度很低,所以很难准确地推断出死亡时间;其余几人的不在场证明又过于模糊,没有明确的时间证人。虽然可以推断出佐佐部的死亡时间是在与他们分开后的这七分钟之内,但被下毒的时间却完全不能按照这七分钟来确定。 想到这里,奈绪稍稍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柳生。 据柳生所说,佐佐部所中的毒是一种生物碱,生物碱的类别多而复杂,毒发时间也是由于剂量和种类的不同而有所差别的。如果能得知他所中的毒的种类,或许可以计算出他真正的被害时间。 “呐,柳生,”奈绪没有抬头,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低声地询问着身旁的少年,“你对生物碱这种东西,了解多少?” “生物碱是吗,只是粗浅的了解而已。”柳生也没有回头,在原地推了推眼镜,“家父过去曾经接诊过几例生物碱中毒的患者,我知道的也只有种类和大致的中毒症状而已。怎么了吗?” “或许你已经想到了,”奈绪与仁王对视了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微笑,“这次的案件并没有准确案发时间,只有死者的死亡时间,几位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也非常模糊。如果能弄清楚死者所中的毒是什么,再根据毒物的种类推断中毒时间,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说的是呢。”柳生侧过头俯视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奈绪,开头说道,“死者的全身出现强直性痉挛,面部浮现僵硬的笑容,身体反张成弓状……这些症状都指向了一种很常见的生物碱。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的话,与被害人死前接触过的你,是否发现了被害人有过于兴奋、焦躁、易怒的表现?或许还会有呼吸粗重、皮肤发紫的症状。” “这样说的话……”奈绪啃咬着大拇指的指尖,回忆着与佐佐部对战时的情景—— 佐佐部确实有练过空手道,照姿势来看也是个好手,但他却被紧张中的奈绪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虽然在百鬼夜行过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面部的颜色,但呼吸不自然地粗重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得到,再加上他两句不和就要动手……奈绪原本以为是酒精的作用,毕竟从他的口中喷出了浓浓的酒气;但现在想来,也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中毒后产生了兴奋的症状呢。 她放下手指点了点头:“确实有那种症状。” “那么就能够肯定了。”柳生自信地一笑,“被害人中的是一种叫‘番木鳖碱’的生物碱。它是从一种叫做马钱子的植物种籽中提炼出来的,一般用于对跌打损伤或手足麻痹的治疗。不过在乡下它也曾用作毒杀老鼠,只不过因为毒性太强容易误伤而被停用了。” “等等,我似乎在哪……”奈绪愣了愣,又轻轻啃咬起了大拇指,“番木鳖碱……似乎是……” 她突然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柳生,金绿色的双眸闪闪发亮。 “是‘士的宁’,我祖母腿脚不便,在几年前曾经用过这种药,这种药的主要成分就是番木鳖碱!我专门查过这种药的副作用,说是过量使用的话会造成中毒,只需要口服30至50毫克便可以在二十分钟内致死一个成年人。” “50毫克呐,简直就是一粒砂的重量。”仁王卷着小辫子,心有余悸地喃喃,“只是这么一点点毒液就能让人死掉,真是可怕喏。” “不过那种药如果没有医生的处方单是买不到的,而且一次只能购买10毫克,因为毕竟是剧毒药物。如果犯人想要稳定的致死量,就必须得分次购买。”柳生接口道,“假定使受害人致死的是50毫克番木鳖碱,那么所需要的死亡时间大致就是二十分钟左右。这种毒的发作很慢,到真正意识到中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么就是说他遇到我们的时候已经中毒,在回休息室的途中或是已经到了休息室后才开始毒发,最终死在了休息室门外。”奈绪用手指敲着交叠起双腿的膝头,“从我们遇到和川子桑争执的他直到在休息室外发现了尸体,一共用了大约七分钟,也就是说他在遇到我们之前的十分钟内中的毒。” “而在那个时候,猿渡正好与我们在一起,不可能有下毒的时间呐。”仁王眯了眯眼睛,“那么嫌疑人……” 三人的眼睛直直地盯向了众人围坐的桌子。 “据说一直呆在百鬼夜行直到死者来骚扰她的化妆师川子——” “在休息室拿了便当后就出了体育馆的部长中村乐平——” “还有受到死者欺负而跑出休息室的编剧田中草太——” ——全部都有可能! 桌子上的争论还在继续,话题已经从川子的不在场证明改变成了几人的互揭疮疤——尤其是中村乐平和川子之间的。田中草太好脾气地调解着二人的争执,猿渡卫嗣和横沟警部则在一旁阴沉着表情默不作声。 奈绪看着面前的景象迟疑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川子面前。突然的动作让她身后的两位少年不知所以地面面相觑,争吵的几人也有些惊讶地忘了说话。 “川子桑,打扰一下。”奈绪对她微微一笑,“我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可以呀,怎么了吗?” 川子对这个曾经为她解围的少女十分有好感,马上变了一副面孔笑眼弯弯地答道,惹得中村乐平轻哼了一声,而对二人的争执束手无策的田中草太则对奈绪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川子桑记不记得,在百鬼夜行遇到佐佐部之前,他喝过什么东西吗?” “喝东西?”川子愣了一下,复尔摩挲着下巴思索,“是呢……大概在刚刚十一点,也就是我在休息室吃便当的时候那个家伙也在旁边吃便当,当时喝了买便当附赠的味噌汤呢。” “什么都没干居然还理所当然的吃便当?”中村乐平推了推眼镜,轻哼了一声,“我们都已经开始营业了他才到模拟店,而且一进休息室就大咧咧地翻着茶具柜找咖啡喝,还说什么昨天宿醉今天没法干活。那家伙不愧是个只知道吃喝的混蛋!” “喝了咖啡后还喝了味噌汤?”奈绪故作惊讶地转过头去看了看田中草太,“这位田中前辈不是说他喝的是酒吗?难道他喝了很多东西?” “谁知道呢!”川子也从鼻翼哼出了声,“虽然可能对死者不敬,但他以前在社团里确实是个只知道吃喝的混蛋!经常在别人排练的时候,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在旁边喝酒,而且喝的都是价格不菲的外国酒!” “就因为这样,我们的社团经费已经被他亏空得寥寥无几了。”中村厌恶地拧起了眉毛,“仗着自己会点空手道,大骂社员勒索经费也是常有的事。” “啊啦,这么说来中村部长你也经常被勒索了?”川子勾起红唇斜了他一眼,“所以气得想要杀死他?”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也经常被他骚扰吗!” “哎呀,又开始了……”田中草太退到奈绪的身旁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森学姐和部长总是这样,在社团里因为喜剧的排演也经常争吵,不过他们对对方都没有恶意的!还请你不要见怪呀!” “不,没什么,我看得出来。”奈绪弯了弯唇,又转过头看着田中,“不过前辈,佐佐部真的经常在社团活动中喝酒吗?”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田中尴尬地低下了头,“有的时候是差遣部里的后辈去帮他买,有的时候是佐佐部前辈自己带来的酒。” “那今天的呢?” “今天的酒是前辈自己带来的,是一瓶我不认识的外国酒。”田中指向了墙角的一个铁架子,“就从他的包里拿出来的——那边那个架子上的红色的背包。” 奈绪看着架子上的背包,眯缝起了狭长的眸子。 番木鳖碱、味噌汤、咖啡、外国酒,将几样东西联系起来,似乎有一些答案呼之欲出。 “你怎么不早说!” 横沟警部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跃而起,弹向了那个田中所指向的架子。而奈绪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那个,猿渡前辈……”奈绪走到了一直没有动作的猿渡面前,有些害羞地开了口,“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下洗手间,外面是百鬼夜行区,所以、那个……我有点……” “啊、啊。” 猿渡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没有拒绝她的请求。二人向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川井田警部补打了招呼后,一起步出了房门。坐在门边的仁王和柳生对视了一眼,也在仁王“我也稍微去一下好了”的声音中走出了休息室。而刚出休息室,就听到了房内横沟警部大喊“鉴证科快来!”的声音。 门外佐佐部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有从白色的、人形轮廓的线和立着的标识牌看得出那里曾经有过一桩事件的发生。奈绪三人在猿渡的带领下默不作声地走向了洗手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沉默的表情。 但到了洗手间附近后,猿渡卫嗣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奈绪开了口。 “说吧,有什么想问我的?” “诶?”奈绪一愣,“你怎么……” “别忘了我负责的区域是什么,我也是一个正宗的推理迷呐!”猿渡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对奈绪比出了大拇指,“不过我不了解的是你为什么要调查他上午所喝过的东西,生物碱的话不是沾到一点就会马上死亡的吗?不管是喝酒还是喝咖啡什么的,离死亡时间都差得太远啊。” “因为他所服的毒药极有可能是一种特殊的生物碱,服毒后不会马上出现中毒症状。症状会在二十分钟之内慢慢地浮现,并在最后的几分钟内突然发作身亡。”奈绪直视着猿渡的双眼,绿眼睛里满是赞许,“我想知道的是,休息室里的咖啡和便当都由谁来负责的。”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猿渡点了点头,“速溶咖啡和便当都是由草太负责的,因为他是这次海原祭中唯一的后辈。不过便当虽然是他订的,但便当盒上没有写名字,如果下毒的话拿错的几率会很高;而咖啡的话,我们都是将速溶咖啡拆开成小包装放在盒子里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喝过,所以这个也不太可能。” “是这样啊……那么只有在他喝咖啡或者吃便当的时候接近他下毒了,而喝酒的时候也有可能。”奈绪低头思索,“这样一来我们又返回了原点,他们三人依然没有被排除嫌疑。” “抱歉打断一下,”柳生突然出了声,“我刚才忘了说,番木鳖碱的特性让它只溶于酒精和氯仿,而且它的味道非常的……苦。” “非常苦?”奈绪皱了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味噌汤就不可能了。因为就算再怎么不注意,也不可能尝不出汤中的苦味;酒也同样,虽然有酒精能够溶解番木鳖碱,但加了毒物后口味就……” “那么只有咖啡了喏。”仁王拉起辫子在唇边轻蹭着说道,“如果是黑咖啡的话,苦味也是可以被遮盖住的。” “不,我们的咖啡全部都是袋装速溶咖啡,里面都含有奶精和糖。如果是非常强烈的苦味的话,也是会被察觉的。”猿渡苦恼地摸了摸头顶的寸发说道,“看来只有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警部,然后让他们专业人士调查了。” 奈绪懊恼地咬住了唇,只得点了点头。 这次因为她是第一发现者之一,所以行动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限制,无法随意地在现场寻找线索,只能从现有的贫瘠线索中窥探案件的真实。虽然她一度认为下毒者的身份已经隐隐欲现了,只要弄清了便当和咖啡的负责者就能得到重要的证据,但柳生随后所说的“苦味”却再一次地让这条线索断掉。 “如果知道毒药是被下在什么饮料里的就好了,这样调查范围就会缩小很多。难道他还喝过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吗?” 奈绪叹了一口气,和众人一起走向了回到休息室的路。 一走进休息室,奈绪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一个线条流畅的酒瓶和一旁抱着肩膀面色铁青的横沟警部。几位嫌疑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都在催促着横沟警部让他们先行离开。 “警部,看来只能回去后等鉴证科的报告了。” 一旁的川井田警部补看了看愠怒的众人,在横沟警部耳边说道。 “嗯,看来只有这样了。” “发生了什么吗,横沟警部?”猿渡走上前去出声问道。 “啊,酒瓶是找到了,也在背包里找到了酒杯,但是酒瓶上面却没有任何指纹。”横沟对猿渡答道,“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过会你们做一下笔录后就可以回去了。” “酒瓶、酒杯,原来如此……”奈绪低声说道,“看来这瓶酒和佐佐部的死亡有很大关系啊。” 她侧头看了看桌子上那瓶不认识的外国酒,轻轻念出了瓶身上的字,“a?这是什么?” “a,产于法国的一种相当有名的利口酒。”川子风情万种地撩拨了一下长发,走到奈绪身旁解释道,“它的口味非常苦,但是酒液却漂亮得像糖浆一样,没想到佐佐部那家伙还有这种华丽的品味。” “——苦味酒?!” 奈绪地大叫了起来,引得其余几人纷纷侧目。 “是这个没错,是这个没错呐!”她高兴地眸中亮光闪闪,甚至不自觉地用上了冲绳方言。奈绪唰地一下抬头看向了被刚才的大喊吓了一跳的田中草太,危险地眯起了双眸,“田中桑,佐佐部喝的是这个酒没错吧?” “是、是啊。” “那么,是你看着他‘亲手’将酒从包里拿出来,并且‘亲自’倒上酒喝掉的么?” 奈绪无意识地操着一口冲绳方言,一边询问一边走向了田中草太。但在田中的眼里,她这个时候的语气和眼神更符合“逼近”这个词。被充满了冷冽光芒的金绿色眼眸盯着,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脊梁上汗毛竖起。懦弱如他,一下子就变得慌乱了起来,连声音也磕磕巴巴的。 “没、没错,佐佐部前辈是自己拿出来,又、又自己倒酒喝的……” “那为什么瓶子上会没有任何指纹呢?”奈绪咧开了嘴角,“你仔细想想,他喝酒的时候有没有戴手套之类的?” “手、手套?”田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好、好像有戴,前辈好像说这个酒太珍贵了,所以要戴着手套拿酒。对了!电视里的葡萄酒收藏家不都是这样做的吗,戴手套拿酒什么的。” “是这样吗?” 奈绪一愣,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充满气势的状态,甚至凌厉的逼问气势比方才更胜。她转过头去对横沟警部问道,“警部,酒杯上面有死者的指纹吗?” “啊?当然有了!问这个干什么!”横沟警部显然也被奈绪刚才的气势吓了一跳,似乎有点恼羞成怒地大喊着,胆小的田中和横沟身旁的川井田甚至打了个抖。一时间,除了说话的奈绪和横沟之外,所有人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果然如此!”奈绪丝毫没有受横沟的气势影响,又转头面对了田中,“那么田中桑,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戴着手套喝酒的佐佐部会在酒杯上留下指纹?” “因、因为……”田中又倒退了一步,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视线移到了酒瓶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奈绪不满地大叫了起来,“为什么光问我啊!难道你认为是我在前辈的酒里下毒的吗!我只是凑巧在那个时间看到他喝酒而已,发现前辈尸体的时候我正在岗位上啊!” 他一席话喊完,全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除去依然是面瘫表情的中村乐平,其他人均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么,佐佐部确实是被毒杀的吗?”中村乐平推了推眼镜,看向了横沟警部。 “没错。”警部点了点头,突然发出了阴森的笑声,“呵呵呵,我似乎从来没有对你们说过死者的死因呢。” “可、可是,你们又说饮料又说指纹的,不是喻示着佐佐部是被毒杀的吗?”田中的脸色倏然变得铁青,他求救地看向中村,不知所措地喃喃,“中村前辈,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不,我原本以为佐佐部是被灌醉后殴打致死的。” “怎么这样……” “不仅仅是这样喏。”仁王翘着唇说道,“从审讯一开始的时候横沟警部就把重点放在了死者被殴打的外伤上,我也曾经说过‘调查后脑外伤’的话。如果不知道死者死因的人,在听到了关于酒的话之后,第一个能想到的只是‘死者会不会被人灌醉后打死’、‘他的酒瓶里有没有安眠药’之类的吧?而第一个察觉到调查方向的人,只有下毒的犯人喏。” “我本来也只是想着询问一下而已,没想到你因为心虚而漏洞百出,最终还是由自己说出来了。”奈绪低垂下了眼帘,“心里没有鬼的话,为什么会怕呢?如果照实情说的话,我不一定会马上注意到你呢。” 田中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迅速被川井田警部补铐上了双手。 警车呼啸而去,立海大的校园内又恢复了平静。红彤彤的夕阳挂在了树梢上,温暖了杀人事件带来的些许寒意。三位少年站在体育馆外,感慨地看着被夕阳映红的体育馆。 “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真是闹剧一场。”奈绪舒了一口气,“能够破案也完全是运气,光凭线索的话我果然还是差得远。” “不过也多亏了你最后的逼问呐,冲绳古武术的气势真是一般人无法比拟喏!”仁王促狭地低笑了一声,“就连我都感觉到了飕飕的凉气,更别说直接面对你的田中了。呐,柳生?” “说的是呢,看来上次你说的‘训练’,就是空手道了吧。”柳生极其自然地接上了仁王的话,认真地说道,“不过训练的时候千万要注意,伤痕可不适合女性哦。” “嗨嗨……” 奈绪无奈地叹了口气。仁王和柳生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 “——奈绪!!” “——仁王!!” 两声合唱般的大喊撞入了众人的耳膜,远远看去,从渐渐散开的人群中挤出了两位矮个子的少年。一头金黄色短发的便是坂本数美,而另一位红发的少年则赫然是仁王的同学丸井文太。 “奈绪!你们到哪去了,害我们找了这么半天!” “就是说啊!杰克和幸村也在帮我们找呢,得赶紧给他们打个招呼才行!” 数美一上来就扑向了奈绪,而丸井也站到了仁王身旁。宇治川夏树在二人身后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对几人招了招手。 “奈绪,该吃饭了哦。” “嗯。” 奈绪弯了弯唇,回头对“狼人桑”和新认识的柳生笑了笑。 “两位,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啊!去吃烤肉吧!再叫上杰克和幸村!”丸井在一旁咋呼着,马上掏出了口袋中的携带电话。 仁王对柳生挑了挑眉,后者则微笑着点了点头。 “也好呢,这也算‘同甘苦’过了吧。” “噗,那以后来一次‘共患难’?”仁王也弯了嘴角。 “联系好了!我们现在去校门口和他们集合!” 丸井合上电话比了个v字,漂亮的紫眼睛笑得弯在了一起,“我们走吧!” 众人点了点头,一边说笑一边走向了立海大的大门。 第28章 奈绪一切的羁绊 “昨日发生在神奈川县立海大附属的杀人事件已经宣告破获,嫌疑人也在破获当日被逮捕归案。嫌疑人名叫田中草太,是死者佐佐部京一的后辈、立海大经济系二年级学生,在学园祭的模拟店用生物碱类毒物将死者毒杀。但当记者问起他关于杀害死者的原因时他却不愿意透露,只是说死者是‘死有余辜’,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死者的同学也给予了死者不好的风评。但死者的同学大多数却认为田中的作为是‘不理智’的,因为一时冲动而完全毁灭了作为重点大学优秀生的前途。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毒杀事件的破获完全归功于三个中学一年级的学生。他们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被留在现场,从而通过敏锐的观察和强有力的推理帮助警方破获了这个案件,但事后却要求警方不公开他们的姓名。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三人之中有两人是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学生,另外一个则是一位操着冲绳地区方言的红发少女。 据神奈川县警部补川井田先生所说,那位不知名的冲绳少女在本案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她因为具有鲜艳的发色和犀利的审讯方式,被川井田警部补称为‘东方的卡塔琳娜’,并期待今后几年有更多的拥有刑侦天赋的少年少女们加入到警务人员的行列中……” 日卖电视台的美丽主持人翻动着形状好看的红唇滔滔不绝地演播着,背景是并没有被事件影响到太多人流量的立海大海原祭。虽然在这个处处都有事件发生的时代这种案件并不少见,但因为其中出现了三位仅仅是中学一年级的学生从而被附近的中学生们谈论着,继而通过媒体很快地传遍了全国。虽然神奈川警署应三位少年的要求并没有将他们的姓名透露出去,但他们的生活却不约而同地被这个案件多多少少的改变了。 “这就是神奈川警署的保密工作?还真是够‘保密’的……” 正在吃早餐的奈绪被这个新闻弄得食欲全无,戳着碟子里的煎鱼低声嘟囔着。围坐在餐桌旁的众人听了新闻的报道后面面相觑,将视线一起投向了几人之中唯一符合上述关键字的人。除了仍在默不作声吃着早餐的樱子祖母外,其余几人的目光让奈绪不得不停下了毁坏食物的动作。 她伸出筷子将那只已经看不出原状的煎鱼默默地送入了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用状似纯洁的眼神对众人扫视了一圈。松田阵平停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鼓着脸颊的奈绪没有说话,而心直口快的奈津则瞪着闪闪的绿眼睛开了口。 “姐姐,那个……” “吃饭时不许说话!” 奈绪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不着痕迹地瞄了祖母一眼,又低下头吃起了碗里的饭。奈津瘪了瘪嘴,将求救的视线投给了一旁的爱子。宠爱奈津的爱子收到她湿漉漉的眼神,温软地对她笑了笑。 “呐,小奈绪,小孩子在家要更放松一点才好嘛!”爱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歪着头对奈绪说道,“今天是休息日的最后一天,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杯户shoppingmall玩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陪一陪我们的小奈津,做姐姐的可不能总是忽视妹妹哦!” “爱、爱子,”奈津胀红了脸轻轻扯着爱子的衣角,“我不是……” “当然当然,小奈津是好孩子,不会因为姐姐总是训练而讨厌她的吧?”爱子笑得和蔼,不等奈津说完就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不过不行哦,今天我们一定要全家一起出去呢。就算是驰骋西班牙海域的海盗女王站在这里,今天也得听我爱子的话呢!” “噗——咳咳咳咳!!失礼了!” 奈绪闻言差点将口中的味噌汤喷了出去,险险地憋住后又呛住了。她连忙飞快地跑向了洗手间,动作用“连滚带爬”来形容也毫不为过。看着奈绪狼狈的模样,松田阵平终于忍不住轻笑了出来,对自己的母亲伸出了大拇指。 “老妈,还是你最强呐。” “那当然,不然怎么是你老妈呢?”松田爱子半遮着红唇吃吃地笑着,“小奈绪有事瞒着我们,需要惩罚才行呢,呵呵呵!” “那个,爱子……”奈津拉着爱子的衣服,金绿色的圆眼睛里迸出了星星眼,“今天,姐姐真的和我们一起去杯户shoppingmall吗?” “是真的!”爱子怜爱地捏了捏她的脸,“我知道你早就想和姐姐一起去了哦,就定在今天吧。下周开始奈绪的社团又会忙了,似乎已经快到都大赛了。” “那……阵平叔叔也去?” “啊,我也去。”松田阵平对奈津一笑,“海盗必须要被警察看牢才行呐,不然她又会跑去训练了。” “——嗯!” 奈津重重地点了点头。能和姐姐一起去玩的巨大喜悦包围了她,甚至让她把刚才想问的问题抛到了脑后,也没有注意到爱子和阵平二人所说的海盗是谁。当然,“卡塔琳娜是谁”和“能和姐姐一起去玩”相比,前者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只是在洗手间中的奈绪不知道,她的妹妹并不是察觉到了她在海原祭的所作所为,而只是想问一个常识性的问题罢了。 另一边,在洗手间中的奈绪用纸巾狠狠地擦了擦嘴,颓败地坐到了马桶盖上。 她与仁王、柳生二人在海原祭事件后专门向横沟警部提出了“不要透露他们身份”的要求,但他们似乎高估了警察的守密性。虽然确实没有对记者说出他们的名字,但只要是了解奈绪的人都会从新闻中察觉到那个“冲绳红发少女”的身份吧。 “嘁,什么‘冲绳的红发少女’、‘东方的卡塔琳娜’?别开玩笑了——”奈绪搓了搓脸嘟囔着,“这下数美和部长一定都知道是我了。部长还好,要是被数美那家伙知道了,明天上学绝对会在社团里大喊大叫的……” 想到这里,奈绪马上从兜里掏出了携带电话拨通了坂本数美的号码。 她可没兴趣在都大赛之前分出精力来解答部里前辈们的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要在信息向外扩张之前掐断本源才行。上次因不小心挑衅了京极真而在部里引发的混乱她还心有余悸,不光是社团的前辈、连走在校园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不认识的人直接跑上来在她面前大喊“加油!”;而这次更是破获了一个杀人事件、上了电视,如果被前辈们知道了新闻中所说的人是她,想必会有大麻烦的。 奈绪用手指敲打着白瓷的洗手台,有些焦躁地等待着数美那边接通电话。但是欢快的流行歌曲响了一遍又一遍,平时早早就接了电话的那头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这个家伙……” 奈绪咬了咬唇,有些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她站起身来在洗手池内用凉水泼了泼脸,用毛巾草草擦干后在洗手间内原地来回走着,又掏出手机拨了一遍号。而这次的电话很快就通了,在背景有些过分嘈杂的环境中,一个听得不太真切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说了声“莫西莫西”。 “黄金野猪,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奈绪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就劈头盖脸地吼了过去。冲绳方言特有的粗犷音节与对方背景中的呐喊声融在了一起,瞬间将接电话的人震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你找谁?” 过了许久,电话那边的声音总算是再次响起了。奈绪听着这个陌生的声音一愣,下意识地将语言调整回了关东腔,“请问,坂本数美在吗?我是早乙女奈绪。” “坂本前辈在训练,你稍等。”电话那头是一个还未到变声期的少年,他清越却略带疲惫的声音似乎冲着呐喊的人群中喊着,“……坂本前辈,你的电话,是叫早乙女的!” 少年的喊声像是有回声一般在电话那头的屋子里冲撞,一室的嘈杂瞬间被他的声音变得寂静起来。奈绪很容易就听出了数美光着脚丫子从远处跑来的声音,以及她因跑动而变得颤抖的大叫。 “——奈绪呀!是奈绪吧!”电话那头传来了手指触碰听筒而变得巨大的摩擦声,紧接着数美的喊声像是麦克风对准了音箱所发出的杂音一般几乎穿透了奈绪的耳膜,“奈绪!!是你吧?!刚才的是你吧?!我在训练的时候一直听着的哦,随身听的广播!” “……” “那个冲……奈绪?” 她果然已经猜到了,奈绪近乎耳语一般喃喃了一声,不明意义。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电话那边的数美似乎猛地吞下了已经险些出口的话,最终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这声音却隐没在了周围嘈杂的呐喊声中。 “嘿,原来如此,”这时,一旁的少年发出了促狭的调侃声,“怪不得前辈你又被冢本前辈打败了。” “啰嗦啦!若!”数美恼羞成怒地大吼了一声,“要不是我早餐没吃饱,才不会输给数美那家伙!” “stop!stop!”电话另一边的奈绪听得一头雾水,“数美被数美打败了?这是什么,新式的冷笑话么?” “不是啦!”数美哭笑不得地对奈绪解释,“还记得上一次我给你说过我们道场有一个弟子在帝丹中学不是吗?那个人叫冢本数美,和我名字一样而已!只不过她的‘数美’写出来是汉字,而我的是‘カスミ’,写作假名的。” “这样啊。那么那个……冢本数美是吧,她是几年级生?” “唔,二年级,比我们高一级的说。” “噢?二年级啊,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大赛中和我们碰面喽?”奈绪咧了咧嘴,“她很强吗?” “呃、应该还算可以吧……不过和我比起来还是有差距呐!啊哈哈哈!!”数美经典的、可以将舌头甩成波浪形的大笑从听筒里爆了出来,夸张的笑声似乎将奈绪心中的些许阴霾一扫而空了。她卷起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在电话这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不对!奈绪你转移话题!”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数美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似的尖叫了起来,“你还没回答我呢!刚才广播里说的人是不是你?” “哈?数美,你脑壳被另一个数美踢得坏掉了?我又没有听广播,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节目啊。”奈绪交叠着双腿坐在浴缸沿上,心情不错地嘲笑起她来,“问别人问题的时候是不是要把前因后果说完全才对呢?看来没吃饱影响的不仅仅是你的身手,连智商也退化了吗?” “呜哇,好让人讨厌的说话方式……奈绪,你能不能不要学水岛大叔那样说话啊?”电话那头的数美像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似的撇了撇嘴,鼻头皱在了一起,“不过解说起来很长啊,马上就要继续训练的说……” “那就先把问题嚼烂了吞到肚子里,等明天去学校了再说!”奈绪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马上摆出了一副社团老大的样子对数美阴森森地说道,“接下来的训练也不准再想,不准再听广播!要是被部长知道你输给了我们未来大赛的对手……你是怀念起了我的寸止训练吗,小·数·美?” “绝对不、一点也不、永远也不!”数美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似的连忙摇着头大喊,“我会好好训练的绝对不会再输了拜托你不要告诉部长啊啊啊好奈绪!!” “那就行。”奈绪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要记住你所保证的一切,我的手机可是有录音作为证据。” “呜……居然还录音……广播里所说的人绝对是你……” “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啊!我去训练了明天学校见呐拜拜!” ——喀嚓!——嘟——嘟。 “啧,居然挂了……不过算了。” 奈绪拿下电话咂了咂嘴,将手机放在兜里神清气爽地站起了身,从看到新闻时起就沉积起来的压力像戳破了皮的气球一样一扫而空了。看来就算从到了东京开始就习惯于绷紧神经的奈绪,骨子里也没有忘却和平古场他们的相处方式呢;而且这种互相调侃损人的交流方法,用在这边的人身上比放在他们身上更为适用。 对象是宇治川夏树的话,她会面无表情地将你所说的话尽数返还,说不定还会加上一些“温柔的”肢体语言。但只要不涉及到与男子部的对比,大多数时间还是和平的。 如果对象是向日岳人的话,他的反应会比数美激烈上一百倍、并在言论中夹杂无数类似于“可恶可恶”、“你这家伙”之类的语言。但如果想在损人比拼中赢他的话也非常简单,只需要保持100%的理智和冷静就行了。如果和他一样易燃的话,最终只会变成小学生的吵架。 但对象是仁王雅治的话,整个互相损人的过程就可以上升到艺术的高度了。他会令人倍感亲切地追随着你的发言步调、将单纯的调侃渐渐转化为夹杂着心理学的学术性讨论,并伸张有度地掌握着自己与对方的言论底限。你永远不必担心他会在无意中伤害到你(但岳人经常会这样)。但如果他当你是真正的敌人的话……有心脏病的人还是将救心丸早早准备妥当才是。——当然,这只是奈绪根据他的性格推断的而已。 至于坂本数美……好吧,对于数美来说应该叫做单方面的欺压更好一些吧。 单纯、热血、天然、一根筋……任何有关于这类词语的称号都可以放在她的身上;她也是奈绪进入杯户中学后的第一缕阳光,彻底扫清了她对于“同学”这种生物的不信任感。 奈绪站在梳妆镜前紧了紧马尾,对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饱含着冲绳岛阳光味道的笑容,转身扭开了洗手间的门大步走向了客厅。 没关系,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对自己说。 刚才数美在电话里没有逼问、没有刨根问底,虽然看起来像是她在用所谓的证据来欺压她,但事实上却是数美独特的关心和包容方式。她的内心和她的外表一样充满了阳光和干净的味道,总是能最直接地感应到对方的心情,并用自己的特有的干燥和爽朗像海绵一样的吸干对方内心里的积水。 她隔着裤兜捏了捏手机,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至于岳人和宇治川部长没有第一时间来打电话问她,想必也是在等着她对他们解释吧。就算相处时间不长,却好好的保存着为对方着想的心情呢。 温柔的人,大家都是。 “哦呀,从洗手间出来就整个人不一样了嘛,奈绪小姑娘。” “姐姐!我们都准备好了哦,就差你了!” “真是的,小奈绪,好姐姐可不能让妹妹等太久哦——你说是吧,樱子姐姐?” “哼。” “背包ok!帽子ok!照相机ok!目标——杯户shoppingmall,let''go!” 看着欢天喜地的奈津,奈绪低下头牵起了她软软的手掌,轻轻地笑了出来。 家人、朋友、伙伴、空手道、妹妹——她的一切。 “嗯,我们走吧。” 第29章 全国大赛的约定 海原祭的事件在经过了一周的时间后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 奈绪虽然有把真相告诉给夏树和数美,但除了聒噪的数美得到了一个早乙女牌头槌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意外发生;只是夏树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不过这让精神过于敏感的奈绪十分欣慰。虽然有关于那次杀人事件的话题偶尔还会在午餐时间被提起,但之后接踵而来的强力训练则让几人再也无法关注任何不属于空手道范围内的事情了。 再过一周,全国中学女子空手道联赛的地区选拔赛将会正式开战。 这几日,作为女子部教练的水岛监督一改往常不闻不问的作风,天天手持竹剑在部里进行着魔鬼般的指导,而指导重点恰恰是被众部员们认为实力是女子部no.1的早乙女奈绪和仅次于她的坂本数美。水岛突变的作风让已经习惯了他那种吊儿郎当架势的数美极为不适应,一天下来身心俱疲,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让她更不适应的则是经受着水岛监督非人折磨的奈绪的态度,那种对水岛监督的恭敬程度简直像是大名手下的死士一般——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没事吧,奈绪?” 数美瘫坐在换衣间的凳子上,心有余悸地看着奈绪原本光洁、现在已然被一片片淤青覆盖了的背部,像是替她受痛一般露出了一个呲牙咧嘴的表情,“这两天的水岛大叔像是吃错药了一样,真是狠啊……你看看,全都青了,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疼吗?” “青了吗?”奈绪侧起肩膀看了看后背,随后又无所谓地套上了制服衬衫,“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起来严重了点而已,不痛的。” “赤手空拳对竹剑,不痛才怪!”数美摸了摸也有些肿的肘部,疼得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说他这种训练方式到底是什么意思?空手道社的监督不用空手道、居然拿着根竹剑和我们对练,他以为他是剑道社的吗!那可是竹子啊!随便敲到身上就青一块,重一点估计是要骨折了。” “那是你训练不足。”奈绪换好了衣服,拿出柜子里的饮料灌了一大口,顺势坐在了数美的旁边,“武道的共同点就是都需要挑战自我的极限。面对看起来过于悬殊的胜负、面对几乎不可战胜的强敌,能在困境中突破自己被限定了的五感、将体内的能量发挥到极致才有可能达到更高的境界;但如果没能突破精神的底限,就注定要挨揍。”奈绪搭上了数美的肩,促狭地笑道,“向你这种修炼‘道’的初级者,不被打得嗷嗷叫就突破不了极限呐。” “什么嘛,练空手道不就是‘道’的修炼吗?”数美不满地嘟起了嘴,扫掉了奈绪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而且你也被打得不轻吧!看你背上的淤青比我多多了,还说我!” “你是猪啊!奈绪和监督的训练你没有看吗?”从三年级的换衣柜前走过来的夏树猛地敲了一下数美的后脑勺,“你只是用手臂挡住攻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现在手臂还在痛吧?奈绪和你一样是用手臂挡住攻击,但她的四肢已经很习惯于受到打击了。她现在只有不常受到攻击的背部会有淤青,四肢恐怕已经像铁尺一样坚硬了吧。” “不可能吧!手臂上的那可都是肉啊!” 数美一脸不信,一把扯过奈绪的右臂将衬衣袖子捋了上去,但看到的景况迫使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真、真的诶!”她拖着奈绪的胳膊翻来覆去地看,漂亮的蓝眼睛闪着崇拜的光,“居然真的一点伤都没有,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多挨几次打就做到了呗!”奈绪对她呲了呲牙。 “哼哼,没错。”夏树抱着肩笑了一声,“监督的这种训练方式是汲取于剑道,目的是训练你们对强力攻击的反应和抗打击能力,对你采取的训练阶段才只是初级而已,等你不惧怕竹剑打在身上的痛感了之后才会进入第二阶段——也就是奈绪现在所进行的。” “奈绪进行的……被竹剑打脊背?” “我说你啊……”夏树头痛地捏了捏眉间,“是实战啊实战!!全国大赛里有很多恐怖的对手,她们的气势就像拿了真剑的武士一样。如果不能顶住监督拿了竹剑气势全开的攻击,去全国大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也就是说,水岛大叔和奈绪对打的时候用了全力?”数美张了张嘴,“怎么可能……水岛在我们道场是做代理教练的,他的实力在成人组也是全国级的呀!” “说的没错,水岛监督很强。”奈绪的眼眸眯了起来,“他一开始试探过后就让我跟他做实战胜负,那种气势除了祖母之外我从来没见过第二人。要不是我之前一直有做抗打击的练习,恐怕早就进了医院了。” “等一下等一下!”数美大叫了起来,“我说,我们参加的只是中学生的比赛而已,又不是无差别武斗大会,这样做有必要吗?就算在道场里也只是正规的有寸止的练习啊!” “冲绳流古武术就是这样,特别是我从小练习的极真会流。极真会的宗旨就是快速制敌、一击必杀,尽管它经过了几十年已经改变了很多。”奈绪轻轻地抚摸着被衬衫盖住的左小臂,有些怀念地说,“在极限中磨练自己的精神力、在自然的环境中锻炼自己的身手,最终要达到的是‘道’的天人合一。就算是中学生的比赛,也不能将自己的流派扭曲掉。水岛监督挑选的这种训练方式,可以说是最适合我的。” “虽然之前有所耳闻,但还是总觉得不可思议啊。”数美看着没有一点抱怨的奈绪,拖着下巴喃喃,“古代的极真会流似乎不但能徒手劈断树木,还要和熊搏斗呢。如果像部长说的全国大赛也有用这种流派的恐怖的家伙,我们就只能照着水岛大叔的方式训练了。不然等到真正碰见的时候,就会像我第一次和奈绪对战的那样……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承让。”奈绪倨傲地一甩头发,“不过我倒是希望大赛里有像样点的家伙。就算我们要进军全国,但对手太弱也是很困扰的。”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全国大赛里绝对会有你想要的人物。”夏树拍了拍奈绪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大阪的改方中学已经连续两次夺得全国大赛优胜了,她们的队员全部都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空手道的高手——清一色的和道流。去年的颁奖大会上她们的副将还表演了‘捕真剑白刃’,一时间在全国传得沸沸扬扬,好几家报纸都采访了她们。” “和道流?注重柔术的那个?”数美摆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那种流派我看过录像,实在是太难缠了……那种像蛇一样甩都甩不掉的架势。” 听着数美的话,夏树和奈绪都沉默了。前者是有些担心,而后者却隐隐兴奋了起来。 对于自己没有见过的流派,奈绪总是抱有着近乎自负的态度。并不是她看不起别的选手,而是她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对于一个武者来说这样的心理在比赛中有优势,但也同样存在着相当的危险——如果被对方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而失掉了最初的气势,那么就是绝对的惨败。 她并不是没有败过,在冲绳的时候还曾经败得很惨。但就算伏倒在地无数回、就失败再多次,她也改变不了常年盘踞在心中的那一份强烈的自信和求胜欲。空手道或是任何注重“道”之修行的运动所必须的“修心”,放在奈绪身上就转化成了无穷无尽的斗志。 越是练习,她就越想赢。 “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管是和道流还是改方中学都不是问题。”奈绪卷起了嘴角,将手掌放在眼前猛然握住,金绿色的眸子闪闪发亮,“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有不停的训练,然后——用这双手将她们从全国冠军的王座上拉下来!” “对呀对呀,这不是早就决定好的吗!”数美闻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伸开缠满了绷带的手指拍上了夏树的肩头,“今年不光有奈绪和部长,还有我这个即将绑上黑带的高手!什么改方中学改圆中学,看我这个主将统统把它们打飞!” “你还是先好好的通过初阶段的训练,不然就让我把你打飞。”奈绪轻哼了一声,脸上却是愉悦的神情,“想做主将?什么时候你能让水岛监督用出真本事,到那个时候我才会承认你的实力。” “你才是要好好复习寸止才对!小心到时候水岛大叔不让你上场,想做先锋都不行呐!” 数美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终于让这几天训练时一直阴沉着脸的夏树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夏树看了看只剩下她们三人的更衣室,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一周后就是我们的首战了,分组列表估计也在这两天下来。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养精蓄锐,准备进军地区选拔赛吧!” 三位少女相视而笑,提着书包走出了更衣室的门。 入夏的夕阳还有些发烫,稍显炎热的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学校内的社团基本上都已经结束了今天的活动,但隔壁的男子部还偶尔传来了呐喊声。夏树偏头看了看男子部紧闭的大门,低垂着睫毛露出了淡淡的羡慕表情。 全国冠军,这个响亮的名字背后是无数的汗水和艰辛的训练。但即使如此,她们还是向往着顶点稀薄却充满了荣光的空气。女子部的队员只有不到十五人,在今年之前也只是一个类似于男子部拉拉队的可笑队伍;但自从奈绪和数美加入以来,部里的风气就被缓慢却不容置疑的改变了——三年级的八个部员,剩余的除了奈绪和数美之外还有两个二年级的部员,强的、弱的,都在竭尽所能地努力训练着,为真正的空手道部奋斗着。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队伍,现在却怀揣了进军全国的巨大梦想——这夏树自入部以来就梦寐以求却无法实现的梦想,终于要在她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年拉开帷幕。 她所有的希翼、所有的盼望,都像一颗种子一样埋在了这最后一年。而这一切,都是她身旁的两个仅是一年级的少女带来的。这二人一个像剑一样直爽凌厉、一个像光一样温暖闪耀,两个人组合在一起,就是一根燃烧着的火柴。如果说男子部的京极真是熊熊大火顶端高温的橙焰,那么奈绪和数美就是能够让她们女子部燃烧起来的火种。 她一直一直地羡慕着男子部的光环、羡慕着男子部的荣耀;但在今年,一直仰望着男子部的她也要用自己的手缔造出属于女子部的辉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们杯户女子空手道部也会像男子部一样,将制服红裙一般的火焰烧至全国大赛的领奖台。 “一定能够亲眼看到的吧,全国大赛。” 奈绪听着风中传来的低语,对着阳光眯起了眼睛。 (狼人桑,海原祭的事件没有影响到你吧?训练的时候有没有被崇拜者围观?——by nao) (一切正常,除了部里的幸村外没人猜到是我们。训练的时候被围观什么的是经常的事,不过主角可不是我呐!十几年的关东大赛冠军,每天都有山一样多的人来侦察喏。——by masa) (关东大赛冠军?听起来挺厉害的嘛。不过连一次全国大赛的名次都没得过,你们网球部也过于安于现状了吧。——by nao) (噗哩,这么说可真让人伤心呐…不过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今年的全国冠军必定是我们立海大。部里的几个一年级生简直强得乱七八糟,得过关东冠军的三年级前辈完全不够看。不过说起来,你们空手道部好像也太惨了点吧,今年的大赛真的没关系吗?——by masa) (你是在怀疑我的实力吗?今年的全国大赛我们不但会进,还会夺冠!——by nao) (很有信心嘛,真是好孩子呐。不过罗马可不是一天盖成的,太急躁了小心适得其反喏。——by masa) (彼此彼此。不过原话也返还给你,全国几千所中学的冠军可不是那么好得的!——by nao) (唔…经过重重推理,我发现侦探小姐你也很矛盾呐。一边说着自己会夺冠,一边又告诉我全国大赛不好混,潜意识里还是有不安全感喏。——by masa) (又来心理学…不过看来你和我一样呢,你‘也’没有安全感吗?——by nao) (反击nice!噼唷,但是两个人加起来就应该比较有安全感了吧。互相加油?——by masa) (互相加油么…也好。一起进全国大赛吧,狼人桑?——by nao) (一起进全国大赛,侦探小姐。——by masa) (说好了哦!——by nao) 弱没有关系,努力变强就可以了;名次低也没有关系,向着顶点爬上去就可以了。每一个强者都有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同样每一个强者也有随时被人从顶点拉下来的可能;她们从今年开始的正规训练为的就是将顶点上的强者推下悬崖,同样也会从别人脚下站起来攀上顶峰。 奈绪张开了微闭着的双眼,拢了拢耳边垂下的发丝对她笃定地一笑。橙色的夕阳映在了她的眼眸中,像是有火在跳动。 “全国大赛么,一定能。” 第30章 你是你自己早乙女奈绪 在这仅仅一周的时间内进行的特训,奈绪和数美已经完美地完成了。 虽然数美没能进入第二阶段的训练,但对于一个空手道龄只有短短两年的女孩来说已经是非常努力了。一周三次的道场训练、一周四次的社团训练,数美在以极快的速度进步着,已经突破了升入黑带之前人人所必定到达的瓶颈。以她现在的进步速度,想必在以后升入高中一年级的同时就能围上黑色的腰带了。 而奈绪在这一周内除了特训之外还特别去参加了东京都极真会的空手道等级测试,现在的奈绪已经围上了蓝色的腰带。虽然蓝带这个等级和她的身手比起来还有所差距,但对于一个第一次参加等级测试的选手来说,这样连跳四级的速度已经相当快了。蓝带之后的等级测试中就会有实战的考试,虽然樱子祖母建议奈绪在下次测试的时候跳级到与她实力相当的茶带二杠,但奈绪本人对此却没有太大的热情。对于她来说,既然可以跳级,那么还不如在满十六岁的那年直接参加黑带入段的测试,这样还可以省下来参加一次测试的费用。 对于奈绪的话樱子不可置否,但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露出了笑容。 她们祖孙三人虽说是暂住在松田家,但衣食住行的花销全都是由爱子负责的;另外不光是奈绪、奈津的学费,还有社团训练用的道服和小提琴也都是她买给她们的。就算爱子和阵平不在意,奈绪和樱子的心里也总是有些歉疚。为此奈绪曾经提出要去附近的便利店打工,却被阵平面带鄙视地拒绝了。 “你的监护人是我,也就是我的女儿。天底下做老爸的哪会让自己女儿掏钱?”阵平吐出了一个烟圈,双眼含笑地对奈绪努了努嘴,“要是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喏,每天就帮我倒烟灰扫房间吧!” “我才不是不好意思!” 奈绪的一头红发几乎炸了起来,日益严肃的面部也有和头发颜色趋于一致的趋势。阵平眯着眼睛咧开了嘴,近乎愉悦地欣赏着奈绪难得一见的害羞表情,“既然不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又为什么需要打工赚钱?” “因为……”奈绪张了张嘴,面部的红晕渐渐褪去了。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没有说话,眼帘也渐渐低垂了下来。她能怎么说呢?明明就是为了不让爱子和阵平的负担太重——不光是给自己和奈津买衣服、给奈津交学小提琴的费用也不能再让他们出了。但面对着阵平似乎看透了一切眼神却下意识地反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奈绪呀——”阵平在烟缸里蹭灭了烟头,伸手将她的脑袋拉到了与自己视线平齐的地方。他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葡萄一样圆润黝黑的瞳仁漾出了满满的温柔,“我不是说过了吗,在这个家里不需要你顾忌太多,你是我们家的女儿。你需要做的只是像一个真正的十三岁小孩一样为学习和社团活动烦恼,每天需要想的也只是‘会不会变胖呀’‘他会不会喜欢我呀’这种女孩子应该考虑的问题。” “可是……”奈绪皱了皱眉头。 “没有什么可是,你的意见一概驳回!”阵平不满地用力压了压她的脑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我只需要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都能像傻瓜一样乐呵呵的笑、不管在哪都能露出元气满满的表情,这样就够了。” 奈绪像是被人在鼻梁上打了一拳,鼻腔热气全向着眼眶涌了过去,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阵平巴着她的脑袋看了她一会,突然咧开嘴揉乱了她的留海。 “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的感觉么?”他放开了奈绪的脑袋,兀自点起了一支烟,“那时候的你大概是六、七岁的样子吧,在照片里。乱糟糟的头发、皮肤晒得黑黑的,紧紧拉着奈津的手像母鸡护崽一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小姑娘。那时候我只觉得‘啊,好瘦!’,真的像一只晒了太多太阳的猴子,和你比起来奈津可就漂亮得多了。” “奈津本来就很漂亮。”奈绪抽了抽鼻子,闷声说道。 “是是,小奈津最漂亮!”阵平哈哈笑了一声,烟雾把他弯起的眼角遮得看不真切,“后来在机场上见到牵着小奈津、搀着樱子姨妈的你,一下子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长高了很多、皮肤也白了很多,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很元气,但唯一没变的就是和以前一样瘦,对奈津的保护欲也和以前一样的强,不过总算像个女孩子了。我走近的时候你虽然没有发觉,却是一脸警惕地左顾右盼着,比小时候凌厉多了的绿眼睛、再加上下巴上贴着的胶布,怎么看都是一副凶样,哪有现在这样乖乖的好啊!” 说着,他伸出手去作势又要揉奈绪的头发。奈绪一闪之下躲过了,眯着红彤彤的双眸斜了他一眼。 “我一脸凶样还真是对不起了呢!” “哈哈,抱歉抱歉,”阵平吹出一口烟雾,搓了搓已经有胡渣长出的下巴,“不过比来比去,我还是觉得现在的你比较好。虽然只在东京住了不到半年,但是已经完全不像猴子一样瘦了,眼里也有了一些别的东西。怎么说呢……是呢,像是总算从猴子进化成了人,面对生人的时候也不会像刺猬一样满脸警惕了。虽然老妈和樱子姨妈什么都没说过,但是她们都十分满意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奈津的姐姐’、‘樱子的孙女’,而是你,早乙女奈绪自己的样子。” “可我始终都是奈津的姐姐、祖母的孙女。” “是这样没错,但首先你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阵平摇了摇手指,“一个人首先要认同自己,才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同。你心里认为自己只是奈津的姐姐吗?如果没有奈津,你有生活的目标吗?成为一个好姐姐的心情是正确的,但也要体会到小奈津‘想成为一个好妹妹’的心情。姐姐是做什么用的?就是在妹妹需要安慰、需要陪伴的时候站出来,而不是让妹妹强忍着寂寞看着你为了所谓的‘妹妹的利益’而独自操劳。” 奈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惹得阵平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有多久没有和奈津聊天了?她在学校的事情你完全没有问过吧?” “没、没有……”奈绪心虚地摇了摇头,“我最近只是在忙社团的事,还有……” “还有想找打工的地方?”看着奈绪的表情,阵平似笑非笑地敲了敲她的脑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说过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你不知道我的薪水很高吗?还有老妈的插画也是全国有名的呐。你的空手道等级考试费用和奈津的小提琴学费,这点钱我还是出的起的。以后不准再说了,有那美国时间就多和小奈津聊聊!你还不知道她参加了网球部的事吧?” “网球部?!”奈绪张大了嘴,“那她的管弦乐社怎么办?” “就猜到你什么都不知道,有空就多和她谈谈吧,小奈津也是个小可怜呐。”阵平在烟缸里熄灭了烟头,抬起手看了看表,“唔,差不多是小奈津部活结束的时间了。做一个好姐姐,去接她放学吧。” “今天是休息日啊,小学生的社团也会在周六部活?” “自己去问吧,我有事要出去了!”阵平背对着奈绪摇了摇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廊上依稀传来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啧,居然做了一下午的知心哥哥……” “是知心大叔才对。”奈绪对着他走掉的方向低语了一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脸,放松似的呼了一口气,“接下来,接奈津接奈津——” 在时钟指向了四点整的时候,穿戴整齐的奈绪已经站在了写有“冰帝幼稚舍”几个大字的校门口。 周末的冰帝校园里不见一个人影,连看大门的管理员也不知所踪了。奈绪提着带给奈津的手卷寿司矗立在那里,正在与冰帝小学大门深情地对望着—— “阵平那家伙不会是骗人的吧?” 奈绪愤愤地掏出了携带电话,准备将那个把自己骗来冰帝的不良青年大骂一通。但就在她预备拨号的时候,短信的铃声却不偏不倚地响了起来。奈绪看着画面上跳动的名字挑了挑眉,按下了屏幕下方的阅读键。 【奈绪,你是不是有一个叫‘早乙女奈津’的妹妹呐?——by gakuto】 “是岳人啊,他怎么会知道?”奈绪自言自语地说着,没有马上回复短信,而是直接拨通了向日岳人的电话。没等欢快的铃声响起几秒,电话那端的人就马上接起了电话。 “莫西莫西,是奈绪吗?” “我说,这种时候你应该说‘嗨,我是向日’才对吧?到底是谁给谁打的电话啊!”奈绪听着向日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出来。 “诶?但是你很少直接打电话过来嘛!而且是我刚发出短信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家里人为了不让我发短信而拨过来的……”岳人在那头有些委屈地说。 “嗨,我是奈绪,这样行了吧?”奈绪暗自好笑地摇了摇头,“说吧,你刚发的那个短信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当然是我碰到了一个和你名字很像的人所以问问你喽!” “碰到?怎么碰到的?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奈津现在应该在学校里参加社团活动才对。” “就是社团活动啦!我们现在在给小学部的网球社做指导,就在冰帝幼稚舍的网球场上!”岳人的声音听起来开心极了,“这么说,那个早乙女奈津就是你妹妹喽?” “等一下等一下,冰帝小学部的校门不是关了么?”奈绪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后挂着链条的大门,“我现在就在小学部的门口,怎么进去?” “啊——你是笨蛋吗,当然是从中等部的校门进去了!冰帝的高等部、中等部和小学部内部都是相通的嘛,只不过开了三道门而已!”岳人炸毛似的大喊了起来,“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接你啊!——跡部,我出去……” 电话那边传来了岳人对着远处大喊的声音,接着还没等他喊完电话就断掉了。奈绪有些发愣地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嘟嘟”,复尔苦笑着合上了电话。 “究竟谁是笨蛋啊,我只是说了在校门口而已……” 她把手机塞进了外套的口袋,伸出手将一缕落在脸颊旁的留海别到了耳后,转过身透过关闭的铁门看着这所奈津所在的学校—— 蓝色的屋顶、白砖的墙壁。簇簇花坛将立着雕像的基座团团围住,却映得基座上半人多高的“氷帝”二字万分醒目。雕像后方是一栋栋像是夹杂了英式建筑风格的教学楼,崭新的墙砖和透明的玻璃折射着太阳的光彩。 这是一所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学校,至少比足有百年历史的杯户中学看起来年轻多了。但开学初就为了奈津而仔细查过冰帝情况的奈绪知道,这所漂亮的私立学院在一九一九年就创校了。时间没有在它的身上留下任何烙印,反而比一些建校仅仅几年的学校要来得光鲜美丽。但它所拥有的不光是外表,它还是本地区几十所学校中升学率和社团比赛成绩最好的学校,每年还有许多学生被送到国外就读、同时也有许多优秀的留学生被吸收进来。 秀外慧中、文武两道的名校——冰帝学园。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自己在东京的第一个朋友就在这所学校里上学,奈绪忽然对它产生了强烈的亲切感。 当奈绪准备再进一步看看它的时候,铁栅栏门旁的围墙后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踏着草坪的声音,像是有一个人从围墙那端由远及近地跑来。少顷,在奈绪预备从铁门外探过头去看的时候,一把少年发力时的清脆喊声从墙头飘了出来。 “——嘿哟!” 一簇火红翻越了高高的围墙,在空中优美地转了个身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向日岳人拍了拍不存在一丝灰尘的队服外套,对愣了一下的奈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下午好,奈绪!” 第31章 谁给谁带来的顿悟与矛盾 冰帝学园一人半高的围墙外,向日岳人和早乙女奈绪正在互相对望着。红发的岳人瞪着圆圆的蓝紫色眼睛从上到下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而同样是红发的奈绪则毫不输阵地眯着眼睛瞪了回去。一阵风刮了过来,树上被吹落的紫丁香花瓣打着旋子穿过了二人相交的视线,瞬间被噼里啪啦的电流击得冒出了青烟。 “翻过去。” “不要。” “翻过去!” “绝对不要。” “我说翻过去就翻过去!” “我说不要就不要!” “才这么低的墙而已,你害怕了?”岳人的眉毛挑了起来,“还是说——你做不到?” “我害怕?我会做不到?你开玩笑吧?这种东西——”奈绪对他挑衅地呲出了白牙,但瞬间又对正要一脸胜利表情的岳人哼笑了一声,“你还是省省吧,这招对我没用。” “啊!真是的!可恶可恶奈绪!!”岳人抓狂地挠了挠头发,“既然能翻过去为什么不翻啊!这是去小学部最近的路了!要从其他校门走的话起码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可跡部只让我出来五分钟啊!” “那你告诉我方向,我自己走去好了。” “那也不行!”岳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我都说出来接你了,让你自己走过去又算什么啊!” “所以你就让我翻墙?”奈绪向左右看了看,“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那、那我们去那边——”向日岳人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人行道上的一棵大树,“那里比较隐蔽,没人会看到的!” “可是我带了便当,翻墙的话会把里面摇得乱七八糟的。”奈绪抬了抬手里包着布的饭盒,“不然你先翻过去,我把便当从铁栏杆的缝隙里递给你,然后我再自己翻。” “那可不行,万一你不翻墙自己跑了怎么办!”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信用吗?”奈绪挑起了一根眉毛,“要么就照我说的做,要么我就自己从校门走进去。” “啊!!只有一分钟了!!——只有这样做了呐!” 岳人焦躁地看了看表,复尔一把夺过奈绪手中的便当盒,将便当顶端用布打结的地方塞在嘴里死死咬住,不等奈绪有什么反应就抠着围墙的砖缝三下五除二登上了顶端,迈开双腿跨坐在了围墙的上方。奈绪就这么张着嘴看他衔着便当布爬墙,就像一只用于递送早报的训练有素的大狗一样。 “噗——” “可恶!笑什么笑啊!”向日满脸通红,将便当盒拿在手里对奈绪爆喊,“你不是说怕洒出来吗,只有这样做才行了不是吗!总之你现在快点翻过来,再不过来我可把它吃掉了哦!”说完,还威胁似的晃了晃包着蓝碎花布的盒子。 “好好好,我翻,噗——” 趁向日再次爆发之前,奈绪突然拔开双腿跑向了刚刚那棵被他所指的大树,紧接着凭借反作用力狠狠地蹬向了那棵树。系带的球鞋稳稳地巴上了粗糙的树干,她只是两步就几乎垂直地爬上了那棵树。但她之后并没有减速,而是足尖在树干上用力一点——整个人已经像雨燕一样腾空而起了。 “哇哦——厉害!” 岳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奈绪的“飞跃围墙”,蓝紫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赞叹,但随即又被浓浓的好战所遮蔽了。奈绪轻盈地落到了地上,甩了甩马尾对他看似不经意地一瞥。这轻轻地一瞥并无其他意思,但看在向日岳人的眼里却更像是挑衅,使他眼底的好战转变成了熊熊斗志。 “什么啊你那种眼神!”岳人炸毛似的大叫,“你看着吧,我向日大爷才不会输给女人!” “哈?”奈绪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 但还没等奈绪说完,岳人就再次将便当叼在了嘴上,细瘦却充满力量的双腿蹬在了围墙顶端,一个使力便从高高的围墙上纵身而起—— 少年精壮匀称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线条,如同飞鱼一般从湛蓝的海面冲着天空一跃而出。羽缎般顺滑的短发流溢着殷红的光泽,映着从葱郁树冠中投下的浅金色的斑驳阳光,在奈绪金绿色的眼眸里映出了令人惊叹的瑰美色彩。 她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身躯在空中流畅地转身、落地,浓重的红色融进了金绿色的瞳仁,像一把铁铲一样挖出了她内心中小小的种子。陌生的情绪在少年耀眼的自豪笑容中破土而出,越来越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着,爬满了她的胸腔。被心肌层层包裹的喷涌血液中渐渐浮起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呢喃着、慢慢变为低吼,叫嚣着她从来没有过、也并不知道现在正在拥有的情绪。 羡慕、想拥有、想和他一样。 “怎么样,很帅吧!” 奈绪愣愣地看着灿笑着对她比出v字的少年,心底的声音像战鼓一样重重地擂在了她的胸口。 【你就是你自己,早乙女奈绪。】 她的脸上渐渐浮现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属于她自己的爽朗笑容,终年压在头顶的大石在不知不觉中碎裂风化,消失无踪。 “还不错,”奈绪一甩马尾,倨傲地抱起了双臂,“不过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可恶!你以为你是谁啊,明明就是我比你跳的更高!” “我就是我,不但跳得比你高,长得也比你高的早乙女奈绪!” “可恶可恶奈绪,总有一天我会比你长得更高!”岳人抡圆了胳膊怒目而视,“还有那个比拼,我一定会赢!” “拭目以待。” 二人虽在争吵,但脚上也没有停歇,只一会就从围墙边走到了冰帝幼稚舍的网球场上。球场上的众人早已被由远至近的争吵声吸引了视线,但训练中的人们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有披着正选服、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的进入。他用眼神示意场内的部员继续训练,拉了拉肩头的外套从专属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边的,你们在干什么?” “跡部!你说我是不是跳得最高?”岳人看到了自家部长,就像是找到了庇护所一般跑了过去,回头指着眼睛已经扫向场上的奈绪大叫,“奈绪那家伙居然说她比我跳得高,可恶啊!” “然后呢?”银紫色短发的少年皱了皱眉,上挑的尾音显示出了他的不悦,“你离开场地就是为了去吵架?啊嗯?” “我才没有吵架!我只是……” “本大爷只同意你请假五分钟,好好看看现在的时间!” 岳人撅着嘴掏出手机看了看,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沉默了,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五十米变速跑二十组,现在就去!” 向日岳人小声地“切”了一声,脱下了队服外套瞪了奈绪一眼,而后将外套狠狠地甩到了她身上,一溜烟地朝场上跑了过去。奈绪一手拿着差点套住了她的头的外套、一手捧着便当盒,看着卯足劲了跑步的岳人哭笑不得。就算是他为了接自己而迟到,但这种一点就爆的性格还真是让人挺无奈的。 但是,意外的有种可爱的感觉。 奈绪为自己的想法笑出了声,两三下卷好了岳人的外套抱在怀里,在看台的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自始至终没有看那位罚岳人跑步的“跡部”哪怕一眼。 一直站在一旁似乎是第一次被无视的少年脸色暗了下来,将手轻轻地扶在眉间从上到下打量了奈绪一番,鼻翼中似乎发出了轻轻的“哼”的一声,一个转身走回了他的座位,淡淡的紫丁香味道从他被风扬起的队服外套中飘散了出来。 直到他彻底转过了身,奈绪才收回视线看向了这位岳人口中的“跡部部长”。 虽然在之前没有和他见过面,但他的大名已经如雷贯耳了。不光是岳人,连坂本数美也在刚开学的几日在她耳边不停地絮叨着这个名字。但奈绪对他“华丽”的作风并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好奇他能够让二、三年级前辈轻易折服的魅力究竟是什么而已。 如果收服网球部只是有钱人家少爷的游戏还好说,但跡部所表现出来的并不单单是如此。一次性击败了包括部长在内的正选所有人、并以一人之力大比分轻易战胜了岳人和宍户的双打组合,这种实力不光让争强好胜的岳人折服、连数美所在道场的师范的儿子也为了升上初等部后战胜他而开始学起了网球。 他所表现出的、吸引众人目光并诱使他们跟随的魅力,仅仅是强大的实力而已吗? “无法理解呐……” 奈绪撑着腮帮子低喃了一声,甩了甩头将视线投向了网球场上。 冰帝幼稚舍虽然说是小学部,但它的网球场也毫不比中学甚至高中的球场逊色。不知道是不是和建校者的理念有关,对于小学生来说非常危险的硬式网球在这个学校内得到了十分的重视,从场上挥拍练习的小学生数量上就可见一斑。 穿着中等部队服的部员和穿着深蓝色t恤的小学生们进行着一对一的指导,四块并排的网球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银白和深蓝。即使视力出色的奈绪也没办法在这么多的人中找到相识的面孔,但她只是随意一瞥就发现了自己妹妹早乙女奈津的存在—— 穿着深蓝色t恤、白j□j球裙,耳边扎着两条马尾的奈津在充满活力地练习着挥拍,但周围与她相似的女孩们多得像繁星一样。让奈绪一眼就找到她的原因不为别的,就因为指导奈津练习的那个人实在是太醒目了。 比普通中学生还要高的身材、小学生的队服,高壮的男生正在一遍一遍地给奈津做着指导动作,时不时地停下来纠正一下她的挥拍姿势或是膝盖的站法。这样的男孩就算是放在中等部也不能让人随意忽视,更别说站在只及他肩头的小学生们中间了。他虽然是面无表情,但褐色的眸子流露出的却是沁入人心的温柔澄澈。 在平时,这样的人奈绪是乐于接近的,因为他有一双毫无杂质的双眼。但此时,奈绪却觉得他的存在十分碍眼——尤其是看到从来都像小兔子一般怯懦的奈津对他露出媲美阳光的灿烂笑容之后。但奈津对谁笑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自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见过奈津对别人这么笑过了。 “这就是参加网球部的原因么……” 奈绪眯起了双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同时卷起了巨大的不安和自责。 奈津虽然很乖巧,但她知道,她的妹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父亲的早逝、母亲的出走,都在这个孩子心理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只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发自心底的笑容来。 而如今,她的妹妹,为了一个能够让她露出笑容的人,放弃了练习了四年的小提琴? 就因为她这个做姐姐的,已经不能带给她安全感了吗? 一想到这里,她便再也坐不下去了,忽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早乙女奈津,过来!” 第32章 妹妹所认定的朋友 红发的少女猛然起身,抱着双臂冲着不远处满面笑容的小姑娘大喊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让网球场内的空气停滞了几秒钟,一时间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注视到了奈绪的身上。 急于向妹妹求证的她不知道,因为她的急切,她长年修炼空手道所得来的“势”已经在不自觉中融入了刚才那声音。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如同高山飞瀑般的气势却让所有人为之胆寒了。这种用来震慑对手的气势对于练习过武道的人来说还能忍受,然而站在她面前的却都是未经任何训练的普通小学生!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吓了一跳,那么身为被指名道姓的早乙女奈津便是实实在在地被吓到了。 刚过了十一岁生日的小姑娘抱着球拍怯生生地回望自己的姐姐,记忆中第一次被姐姐吼的她显然不知所措,圆圆的翠色双眸中渐渐地掬起了雾气。周围的少年们用眼神不停地在她和奈绪之间扫来扫去却不敢出声,她单薄的身体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禁轻轻地抖了起来。 (怎么回事?) 奈绪看着面前出乎意料的景况有些不解,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但刚刚的一吼再加上她这不经意的蹙眉,看在旁人眼里却多出了一份不耐烦的意味。 奈津看着姐姐露出了这样的眼神,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战战兢兢地向场边走去。 正在这时,她身旁壮硕的少年看了看场边的奈绪,又看了看泫然欲泣的奈津,伸出一只布满厚茧的手按住了她肩膀。惊吓中的奈津身形猛地一缩,仰起脸看着身旁高大的少年。 “桦、桦地前辈?” “还在训练,不要去。” 被称为桦地的少年严肃地看着她,用眼神对她传递着“那个人很危险”的信息。 “不去不行的,她是……” 奈津为难地咬住了下唇,抱紧了胸前的球拍。就是这样一个小动作,被善于观察的桦地牢牢地看在了眼里。他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柔和了一点,伸出手拍了拍比他低了多半头的少女。 “没关系。”桦地虽看起来依然面无表情,但声音中隐隐带上了些抚慰,“那么……一起去。” 奈津讶异地眨了眨眼,但方才因为惊吓而盈满的泪却掉了下来,亮闪闪地挂在了颊边。 不管事实是如何,这一副“不善言辞的温柔少年安慰哭泣中的柔弱少女”的美丽画面却是真真切切地印在了其他人的眼眶中。场边的奈绪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奈津带来的影响;她的眼中只出现了自己妹妹脸颊上那两颗刺眼的泪水,其他一切都是虚无的…… 现在的奈绪只觉得一团气堵在了胸口,连拳头也不自觉地捏紧了。她恶狠狠地眯起了金绿色的狭长双眸,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大跨步走进了场地。所到之处的人不管是中学生还是小学生都像潮水般退到了两边,本能似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将奈津和桦地留在了正中间。 看着气势汹汹的奈绪,原本正静观其变的跡部景吾在这时候也坐不住了。他拉紧了披在肩上的外套从看台上一跃而下,紧跟在奈绪身后走进了球场。然而奈绪的步伐如鬼魅般迅速,在他看来她只是跨了一步就站到了桦地的面前。 等跡部走到近前的时候,她已经狠狠地抓起了桦地的衣领。 “胆子不小嘛,东京仔!”奈绪将高出她大半头的少年拽得半边身子都倾斜了,对他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弄哭我妹妹,嗯?” “不、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奈津赶忙拉住了姐姐拽着桦地衣领的手,球拍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姐姐!放开、放开啊!是桦地前辈准备帮我的,不是前辈的错!” “不是他的错?”奈绪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妹妹,但手中的力量却未减轻,“不是他的错你怎么会哭?早乙女奈津,你最好不要跟我说谎!” “我、我才没有说谎!不是前辈的错!”奈津又哭了出来,两只手不停地掰着姐姐的拳头,“真的……真的不是前辈的错!是我……放开啊,姐姐!不是前辈的错!” 奈绪皱着眉头看了看妹妹焦急的脸庞,又看了看即使被人拽着衣领也没有任何反抗的高大少年,对自己方才的理解泛起了淡淡的疑惑。她明白一直乖巧的妹妹不可能对她说谎,在冲绳也没有过包庇他人的前科,虽然处于激动中的奈津有些语无伦次,但却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否决一件事;这让奈绪涌起的愤怒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放松了对桦地的钳制。但奈津并没有发现姐姐的动作,仍然用力掰着她的拳头,慌乱间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血痕。 “够了!你们想在本大爷的球场闹到什么时候,啊嗯?” 奈绪的背后传来了跡部景吾不悦的声音,让奈津的动作像按下暂停键一样戛然而止。 “网球场不是用来打架的地方,不打网球的人就给本大爷滚出去!” 冰帝男网部的部长走到了三人的面前,金属质感的声音中似乎带着让人不得不遵从的魔力。他慑人的蓝眸扫过引起骚乱的奈绪,视线平直却犹如俯视。已经恢复了理智的奈绪在这束似乎能让人原形毕露的冷光中沉吟了一下,任由妹妹将自己的双手从桦地的衣领上扒下,悬着挂上了几条抓痕的手臂静默地站在原地。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打扰别人练习的行为非常的不礼貌,而一看到奈津哭泣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失去理智也是她的不对,但极端自尊心仍让她倔强地梗起脖颈回视着叫停战局的少年,不愿意露出一丝一毫的示弱。 “你刚说……打架?”奈绪挑高了尾音,摇了摇一直没有离手的便当盒,“给辛苦练习的妹妹送便当、又恰巧看到了妹妹在‘你的’网球场上被弄哭了,难道作为姐姐的我没有暂停训练弄清事实的权利吗?” “当然有。”跡部挑了挑眉,溢出了一丝让人觉得火大的倨傲笑容,“但我看到的事实却是原本坐在观看席的你突然出声后‘你的’妹妹才哭的,而后你又擅自入场想要殴打‘我的’部员。难道作为部长的本大爷没有为部员摆脱诬陷的资格吗?” “诬陷?”奈绪用目光扫过一直面无表情的桦地,“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某些举动,所以奈津才会哭吗?” “usu。”桦地沉声回应了奈绪的话,肯定了她所说的事实。但在她瞬间变得危险的眼神中又吐出了令她心头一颤的另一个事实,“早乙女……她刚刚在害怕。” “害……怕?”奈绪愣了愣,刚刚的气势倏然消失不见。 跡部景吾看着突然间改变了气场的奈绪挑了挑眉,感兴趣地抱臂观察着她的下一步动作,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臂弯。只见她呆愣地、甚至有些无措地回视着自己的妹妹,声音中有掩藏不住的颤抖:“奈津……你、在害怕什么?是在害怕我吗?” 早乙女奈津看着姐姐惊慌的表情,对刚刚因为姐姐凌厉的眼神而感到害怕的自己产生了巨大的厌恶感。她究竟在害怕什么?那可是她的姐姐!从小就照顾着她、为了保护她而和不良少年打架的姐姐;为了想让她吃上新鲜的苦瓜炒肉,一大早跑步去菜市场而赶不上校车的姐姐;是被寻仇的不良少年围殴、左臂严重骨折却一声不吭,仍然牵着手接她放学的、她唯一的姐姐! “才不是那样!”奈津激烈地甩着头,瘦小的手掌紧紧抓住了奈绪的衣角,“姐姐,我……” “嗯,我知道的。” 异常熟悉的冲绳方言在她的耳畔响起。奈津只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就被一片洗衣皂的干净香气托了起来。奈绪突然弯腰抱起了自己的妹妹,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站直身躯对跡部景吾点了点头,“跡部部长,今天的训练请允许奈津请假。” “啊嗯?”跡部斜了她一眼,手指抚上了眼角的泪痣,“还有呢?” “还有什么?”奈绪托了托臂弯中虽然惊讶却紧紧巴着自己不松手的妹妹,眼中闪过了一丝玩笑般的恼怒,“我说过,我有暂停训练弄清楚事实的权利。” “……随便你。” 跡部看着只是因为自己妹妹的一句话而瞬间丢掉怀疑和追查的奈绪,留海下隐隐爆出了一个十字叉。虽然自己的好友最终没有被这个容易发火的家伙怎么样,但这个污蔑队员和打扰训练的罪却不能饶恕。而他,冰帝的风云人物,却因为奈绪的一句“权利”而连原本应得的道歉也没有收到!跡部点了点眼角边的泪痣,抱起手臂对翩然远去的二人说道—— “早乙女奈津,下次的指导训练开始前先去绕场十周!” “下次指导训练是什么时候?”听到了跡部的话,奈绪一边走一边侧头问妹妹。 “大概是……下周的周末吧……”奈津抱着姐姐的脖子答道,“跡部大人似乎是桦地前辈的青梅竹马,所以他经常会来小学部指导我们训练。” “这样啊。”奈绪对她笑了笑,“那下次我陪你一起来,省的他欺负你。” “真的吗!”奈津像小时候一样在姐姐的肩头蹭了蹭,笑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其实桦地前辈是好人,和他经常在一起的跡部大人肯定也是好人,不会欺负我的!” “这是什么逻辑?”奈绪哭笑不得。她将奈津放在了地上,自己也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打开了一直提在手里的便当盒,“给我说说你们网球部吧,为什么不拉小提琴了?” “奈津才没有不拉小提琴!”奈津接过姐姐递过来的押寿司,一口吞了进去慢慢咀嚼,撑得脸颊鼓鼓的,“唔……小学部其实没有网球部的,是跡部大人让我们想学网球的人报名,然后由他来作指导,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唔……所以我现在还属于管弦乐社和家政社。” “你还参加了家政社?”奈绪有些汗颜。她现在才知道松田阵平的那句“就猜到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呐……在她的印象中,妹妹奈津还是那个只对小提琴感兴趣的小女孩。 “嗯,是爱子建议我参加的。”奈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崇拜地看着手中的寿司,“我也想像姐姐一样做出有艺术感的食物,桦地前辈做的蛋糕也和姐姐的寿司一样有艺术感,桦地前辈好厉害……” “艺术感……这一定又是爱子祖母教你的。”奈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想到了奈津刚才的话,“你说的桦地,就是刚才教你打网球的那个少年?刚才在场上我看到他不让你到场边去,他对你说了什么?” “桦地前辈说……”奈津想起了刚才的骚乱,细密的睫毛低垂了下来,嘴角弯起了小小的弧度,“他以为姐姐是要找麻烦的人,怕我受到欺负,就说:‘没关系,一起去。’。” “原来是这样……”奈绪恍然大悟。 怪不得奈津会哭,原来是她懂得了有人在身后默默支持的感觉。虽然在小学时期有奈绪教训那些不长眼的人,但由于有一个类似于不良少女的姐姐,从来都没有人敢太接近她。而桦地方才的做法对于从小缺少朋友的奈津来说,内心受到的震撼会远比一般人大得多。奈绪似乎想到了那个第一次接近自己的少年,唇边浮起了夹杂着怀念的笑容,“呵,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嗯嗯!”奈津大幅度地点了点头,一脸的憧憬,“桦地前辈人很好、懂得又多、手工和料理也很厉害,还会打网球!虽然看起来很凶,其实是个大好人!” “如果是他的话……”奈绪想起了那个被虽自己拽着领子、眼神里却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高大少年,了然地点了点头。和喜欢逗奈津开心的平古场凛不同,像桦地那样的人只是默默地站在奈津的身边就可以让她感到安宁。如果是这样一个人的话,奈津在冰帝的生活她便可以稍稍放心了。 “好了,”奈绪呼了一口气,手撑在膝盖上站起了身,“吃也吃完了,我们就准备回家吧?” “好!”奈津拍了拍手,掏出手帕对奈绪挥了挥手,“那姐姐,我先去洗手间洗洗脸,然后我们就走,你在这里等我哦!” “洗手间?”奈绪皱了皱眉,“远吗?” “不远,就在前面!”奈津指着不远处的一幢建筑,一边喊一边连蹦带跳地跑开了,“要等着我哦!” “嗨嗨。” 奈绪看着跑走的妹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今天是她来到东京后第一次和妹妹交谈,虽然内容不多,但她看得出奈津真的非常高兴。松田阵平也许说的对,奈津需要的不是她无微不至的保护,而是拥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兴趣和生活;她作为姐姐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就行了,奈津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你是你自己,早乙女奈津。” 奈绪轻轻吐出这一句以前阵平用来说自己的话语,在奈津看不到的地方转送给了她。从今以后,她们姐妹就会在东京这个越来越熟悉的地方开始各自全新的人生。 想通之后,奈绪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收拾起了长椅上的便当盒。然而就在她刚刚弯下腰的瞬间,那幢奈津刚刚走入的建筑内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哐啷!” 奈绪手中的便当盒摔在地上迸成了两半,而她本人也震惊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紧接着只是一瞬,长椅旁就只剩下一个裂开的饭盒孤零零地躺在原地,而奈绪,则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奔出了二十米远。 “是奈津的声音!” 她的心里嘶吼着。 第33章 被鲜血染红的星期六 “千万不能在放课后的学校内游荡哦,会遇到‘扼颈男’的!”金发的少女一脸严肃地叮嘱,“已经有好几十个中学生被袭击了!他们的脸全部是青紫色的,血都涌到了眼睛里,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非常惊恐,就像是临死前看到了……” “呀——!!不要再说了!!” 几名围着她的少女发出了尖叫,哆哆嗦嗦地抱着肩膀挤在了一起。读着《无人生还》的红发的少女抬起眼瞄了瞄隔壁桌的骚乱,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金发少女从人群的缝隙看到了她的表情,气哼哼地挤了过来,缠着绷带的双手重重地拍到了她的桌子上。 “是真的!奈绪你不相信吗?新闻都报导了的说!” 红发少女翻过了一页书,眼皮抬也没抬的张了张嘴……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瞬间加速产生的风刮得她的脸生疼。奈绪在奔向那幢白色小楼的途中思绪翻滚,仅仅数十秒的时间过得就像一年一样漫长。她清晰地记起了前几天课间发生的那件事,甚至可以回想起坂本数美说话时的神态、金色卷发上的草梗、制服领带上的面包屑……上涌的血液激荡着她的鼓膜,她能感到太阳穴的皮肤一跳一跳的疼。眼前的画面从数美的脸晃到了奈津的笑脸,又从奈津的笑脸晃到了她儿时被平古场凛用一只蜥蜴吓到时的表情,最终那张惊恐的脸和近在眼前的白色小楼重合在了一起。 “奈津——!!” 奈绪飞身跨上了足有四层的台阶,顺着惯性撞上了女子洗手间的木门。但洗手间的房门似乎是被人从内部锁上了,她甚至被反弹力冲得退后了好几步。奈绪急促地呼吸着,将耳朵贴上了洗手间的门—— “喀拉喀拉……” 她清楚地听到了房门的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就像是粗麻绳摩擦在木条上一样令人牙酸的声音。但除此之外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就像是奈津的存在被抹去了一样。若非她是亲眼看见奈津进到了这个房门里的人,否则根本不能相信她的妹妹就在这个洗手间内。 “奈津!奈津你在吗?听到了就回答一声啊!” 奈绪一边用力地撞击着紧锁的房门,一边放声大叫。少女撕裂般的呼喊回荡在寂静的校园中,其间夹杂着“嘭嘭”的撞门声。她一下比一下撞得用力,门楣上甚至有石灰末掉落了下来,但两人宽的木门仍然矗立在原地,似乎在嗤笑着她愚蠢的举动。 “畜生!”奈绪咒骂了一声,拳头狠狠地砸到了房门上。 奈津毫无疑问出事了,而且就在与她一门之隔的洗手间内。如果是普通的房门,她绝对有自信将它破开;但这个门的木质远比她想象中的要结实,大概比她平时练习破板用的道具还要厚上几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以她一人之力就算再努力地撞门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它破开,而在这周末的校园内,除了几百米以外的网球场,恐怕附近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怎么办?如果不能破开房门的话……) 奈绪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努力安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没时间了,她不能去想门后的情况,她不能动起一丝一毫求助的心情。在门内的是她的妹妹,是她唯一的妹妹!这个时候她如果不能突破以前的境界,不能保护奈津,她练习空手道的目的又在哪里? 奈绪收敛了全部的心思,将右脚向后迈了半步,双手放松地提在胸前,身体重心移到了后撤的右足。几秒钟之后,有着张扬红发的少女缓缓地吐出了胸中的气,一道金绿色的冷冽光芒倏然出现在了她的双眸中,而后将提在胸前的双拳缓慢却有力地紧握了起来。 “——喝啊!!” 一声足以震慑所有黑带以下空手道选手的暴喝响起,红发的少女以极快的速度将身体扭转了一周。蕴藏了她引以为豪的一切力量的右足高高地扬起,凌厉的蹴击伴着破空的尖啸声狠狠地砸在了厚实的木门上。随着一声沉重的破壳声,三指厚的实木大门上出现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洞,终于被破开了。 “奈津!”奈绪急急忙忙地从洞中抽出右腿,伏在洞上看向了房内。但门内的景况却让她心脏几乎停止,大量的血液再一次冲着脑部涌去—— 穿着网球裙的奈津低垂着脑袋,脸颊旁的头发还向下滴着水。一条拇指粗的尼龙绳从她的颈后伸出,将她软绵绵地挂在了厕所隔间的门上。洗手间尽头的窗户大开着,一个穿着带兜帽的风衣、戴着巨大口罩的人影正跨坐在窗台上,似乎下一秒就要逃去。 “可恶啊啊啊啊!!” 奈绪太阳穴上的静脉暴起,几乎马上就要爆开了。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撞向了木门上的洞,即使肩膀被翘起的木屑割得皮开肉绽也毫不在意,在几秒钟内就将整个木门彻底的摧毁了。而在她破门而入的同时,那个人影也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在这个状况下,她已经顾不上去追凶手,只能迅速奔到奈津的身旁,将她悬在房门上的身体用力向上托起,小心翼翼地将绳圈从奈津纤细的脖颈上解了下来。 奈绪的伤口似乎在颈侧的静脉附近,绽裂的肩头迅速染红了她的衬衣,也染红了奈津的网球裙。但这样的严重的伤势对于紧闭着双眼的奈津来说,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 奈津已经昏迷了,口鼻中散发着刺鼻的乙醚气味。 奈绪紧咬着双唇,忍着疼痛将奈津抱出了洗手间,平放在了小楼旁碧绿的草地上。 “奈津,坚持住!”她轻轻地拍着妹妹的脸,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的奈津毫无反应,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了。自从坚定了保护奈津的信念,她甚至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哭泣。但看着奈津毫无生气的的脸,她的鼻腔被某种酸涩的物质所填满,眼眶中的沉重似乎也大过了肩头的疼痛。 奈绪在入住东京的这几个月中见过不少案件的资料,连真实的杀人事件也有所经历,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亲人会被卷入其中,尤其是这个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妹妹。她用力地眯起了狭长的眸子,一边努力地想透过弥漫在瞳孔上的水汽看清奈津的脸,一边不停地给平躺在身旁的人做着心肺复苏,透明的水珠一颗一颗地滴在了奈津苍白的脸上。 虽然止不住眼泪,但她还没有放弃,因为奈津还有脉搏! “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的一声大叫划破了窒息般的寂静,结束了部活的少年们突然出现在了奈绪的视野中。向日岳人、宍户亮、桦地崇弘和跡部景吾……所有认识或见过奈绪的少年们都围了上来,紧缩的瞳孔显示出了他们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奈、奈绪,这是怎么了?”岳人看着鲜血几乎浸透上衣的奈绪,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怎么突然就……” “桦地,去叫救护车!宍户,去中等部叫保健老师来!”跡部景吾首先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立即下达了命令。他抬起眼看了看奈绪身后被破坏了的洗手间门,眼尾上挑的蓝眸闪过一丝愠怒,当即叩了个响亮的响指,“向日,去报警!没有本大爷的命令其他任何人都不许离开!” “噢、噢!” 向日岳人赶忙从网球袋中掏出自己的携带电话,而其他的部员也听话地站在了原地,但他们目光却牢牢地粘在了给奈津做心肺复苏的奈绪身上。 “让开!不要围在一起!”这时,一直没有做声的奈绪猛地抬起了头,金绿色的双眸中闪烁着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惊喜,“奈绪有呼吸了,她需要新鲜空气!” “也就是说……刚刚那位小姑娘呼吸暂停了吗。”一位戴着圆圆眼镜的少年若有所思地说道,“真是相当危险呢,还好这位小姐的抢救及时,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不过这位小姐……你自己的伤没关系吗?” “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奈绪感到妹妹的呼吸趋于平稳,瘫坐在地长出了一口气。她抬起眼看了看冰帝的部长,对他扯出了一个笑容,“已经叫了救护车和警察了吗?看来那声‘抱歉’要改成‘多谢’了。不过你们来的也真不是时候,要是早点来就可以抓到犯人了。” “你看到犯人了?”跡部景吾皱了皱眉,“多久以前的事?” “大概不到五分钟之前,犯人从女洗手间的窗户上逃走了,按时间来算也许还在校内。但犯人并不是目前在场的任何人,这点你可以放心。”奈绪压着颈侧不停流血的伤口,冲着小楼的方向努了努嘴,“不过最好不要过去看,免得破坏现场。” “本大爷当然知道。”跡部轻哼了一声,从桦地放在地上的网球袋里抽出了一条雪白的毛巾,对奈绪抛了过去,“用力压着,不然提前升天了可别怪本大爷没提醒你。” “死不了。”奈绪接过毛巾紧紧地压在伤口上,抬起头对跡部咧了咧嘴,“不过谢了,没想到你这个人还不错嘛。” “‘没想到’?啊嗯?” “喂喂,跡部,现在还是不要斗嘴的好。”圆眼镜的蓝发少年看着只是几秒就被染红了的毛巾,有些无奈地开了口,“我看还是最好给她补充点水份,不然……”他的话还没说完,奈绪就保持着按压着肩膀、咧开嘴笑的姿势直直地倒了下去。蓝发少年抢先一步扶住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奈绪,叹了口气,“……不然会失血性昏迷,按照她的失血速度来说。” “……”跡部将充满鄙视的眼神送给了他。 而奈绪在陷入黑暗之前,隐约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跟随在桦地身后急急地向她跑来。 当奈绪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距案发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柔和的浅黄色。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左臂上也能够感受到丝丝渗入骨血的冰凉。她稍稍侧过头去,就能够看到透明的输液管和坐在病床旁叼着未点燃的香烟的黑色脑袋。 “哟,醒了?”黑色卷发的主人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咧咧的笑容,“不光给奈津小姑娘施了急救,还徒手破开了实木的房门,干得不错嘛!” “废话。”奈绪白了他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奈津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危险了,老妈正在那边看着。”松田阵平起身摇动把手将病床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给奈绪的身后塞了一个枕头,“和轻度乙醚中毒相比,还是你的失血过多严重一些。” “她曾经呼吸骤停,还叫‘轻度’?!”奈绪惊讶地叫了出来,“呼吸停止啊!如果没人知道的话,就这么死了也有可能!” “嘛,人的体质也有各种各样的,总之现在没事了不是么?”阵平耸了耸肩,坐回了原位,“听送你到医院的少年们说,你看到了犯人的脸?感觉怎么样?” “很不好。”奈绪垂下了眼帘,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了解你的感受了……眼睁睁地看着犯人逃走,那种感觉真是太无力了。” “我问的是你身体感觉怎么样,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松田阵平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黯淡,但很快地又恢复了原状。他站起身拍了拍奈绪的头,转身打开了房门,“别乱想,先好好养着。一会儿会有警视厅的人来给你作笔录,我出去抽根烟。” “嗯。” 看着阵平可以称得上落荒而逃的举动,奈绪的心底泛起了一阵苦涩。她刚才说的并不假。自己最亲密的人差点离她而去,而自己只能旁观却无能为力。如果她之前只是为了支持自己的亲人而帮助查案,现在的她却是真真切切地了解了阵平的感受、从心底燃起了想要迫切地找出真凶的想法。因为这种感觉只是一瞬就快让她窒息了,更何况是将这种感觉埋藏在心底、忍受了两年多的松田阵平呢? 两年多来不停的追查、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废寝忘食无日无夜地工作,为的只是能够稍稍平息一下内心的自责和愧疚。荻原研二对于松田阵平,也许就像早乙女奈津对于早乙女奈绪,影响大到了不可言喻。 现在的阵平,也许正在病房外一根一根地抽烟、看着日落不停地回想着已逝去的好友吧。 “真是,说错话了呢。”奈绪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房门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要等着我,千万别太急躁了……阵平。” (至少等我先解决了伤害奈津的凶手。) “笃笃笃——” “请进。” “打扰了。我们是米花町的警员,想找你了解一下关于今天下午案件的情况。”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性,二人手中的樱花徽记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虽然在你刚刚苏醒就造访有些失礼,但因为案件的性质极为恶劣,所以我们需要尽可能快的了解案情。请问现在可以开始吗?” 奈绪闭了闭眼复尔张开,坚定地看向了二人。 “随时可以开始。” 第34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一) 入夜的医院比起白天来更加安静。走廊中充斥的消毒水气味加上过于宁静的夜,总让人感到近乎于悲哀的死气沉沉。黑发的男子独自坐在吸烟区的长椅上,如同雕塑一般凝视着对面自动贩卖机旁的观叶植物,白色过滤嘴的香烟一动不动地夹在他左手的指间,猩红的火光上方积聚了一团迷蒙的雾气。 “又抽这么多烟……” 夹杂着淡淡无奈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接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重重地坐进了他身旁的座位。男子的手指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侧过脸对身旁的少女笑了笑,“做完笔录了?” “嗯。”少女的视线扫过了烟缸里的六、七个烟头,被留海遮住的眉头拧在了一起,“真是奇怪的案件……犯人似乎对学校的地形非常熟悉,不光是冰帝,其他的受害者也是在学校被袭击的。几个受害人之间除了同为小学生外没有任何关联,而且受害人中也没有死亡者出现。凶手究竟想要干什么?” “人的心理也有各种各样的,特别是现在这个时代。”松田翘起嘴角,话中含着一丝嘲讽,“这就属于所谓的社会问题了吧。” “社会问题……真是……”奈绪从鼻翼中哼笑了一声,“如果只袭击了奈津一个人我还有调查的方向,一句社会问题还真是把所有的路都掐断了。” “嘛,别这么说,一定会有什么地方留下的……”松田阵平幽深的眸子眯了起来,“那片小小的、脏兮兮的、能够让我们找到他的拼图。” “但是目前的关键在于奈津的安全,”奈绪想起了妹妹不带一丝血色的小脸,金绿色的双瞳染上了浓浓的担忧,“和其他人不同,奈津似乎是看到犯人的唯一受害者。其他人被袭击的时候都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只有她在被袭的时候发出了声响,所以……” “你是说,奈津小姑娘有可能看到了犯人的脸?” “不,充其量也只是身材和特征而已。”奈绪颓败地摇了摇头,“我冲进去的时候看到了犯人,他是戴着兜帽和口罩的,根本看不见脸。但是奈津受的伤比其他任何受害者都重,甚至是要置她于死地!如果我没及时赶到的话,她已经……所以她很有可能看到了犯人能够暴露身份的东西。” 奈绪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其他被袭击的小学生除了奈津以外一共五名,都是被乙醚迷晕后再被尼龙绳缠住脖子。但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袭击,绳子也只是轻轻缠在脖颈上而已。除了奈津……除了被两根大拇指那么粗的尼龙绳勒住脖子、像吊死的尸体那样悬在门上的奈津。奈绪没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了膝头,关节有些泛白。一想到奈津被袭击时的景象,她的全身都会战栗不已。 她在害怕。 她刚刚偷偷溜出了病房,去看了还在昏迷中的奈津。她的妹妹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睡着一般,但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淤青却破坏了她所有安然恬美的感觉。密密麻麻的出血点像蛇一样缠在了她的脖颈上,颈子后方居然也有尼龙绳上的花纹痕迹—— 这代表了什么? 这代表了犯人之前曾用绳子用力地勒过她,而这种做法正是因为奈绪的突然出现才不得不停止、改为将她吊起的——彻彻底底的杀人行为!如果奈津没有来得及发出呼喊、如果呼喊没有及时地传达到奈绪身边、如果听到呼喊的她没有及时地赶到案发现场、如果到达现场的她没办法及时地破开那道房门,奈津就会…… 就会…… “该死……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没让她一个人去……” 奈绪的声音像是被一把大锤砸碎了,尖利的碎片梗在了她的喉头、刺进了她的鼻腔,痛得她每说一句话就像是用刀在剜,声音破碎不堪。松田阵平轻轻垂下眼睑看着近在眼前的一片鲜红,唇角欣慰似的卷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少女的头顶,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笨蛋。” “做的很好?嘁,别安慰我了。”奈绪自嘲地喷了一口气,“明明我就在附近,却还是让她遭遇了这种事,那我去接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要不是我没跟着她一起进去的话,奈津又怎么会……” “你就是太钻牛角尖了,傻丫头。”松田不满地压低了她的脑袋,翘起了唇浅笑着,“没有人能像神一样预知危险,也没有人能够让自己一辈子风平浪静。但就算真正地推测到了危险、做好了一切准备,也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可能。你能做的只有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竭尽全力将它所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并考虑好一切能够在事情发生后进行补救的方法,仅此而已。当然,偶尔也会有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嘛,只要不像那家伙一样自大,出现的几率就像中j□j一样了。” “别说得那么轻松,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轻易释怀的。”奈绪不在状态地笑了笑,侧身抖掉了松田按在她脑袋上的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总而言之,那个伤害奈绪的凶手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明天我就去现场看看。” 但即使是“站起来”这小小的动作,就已经牵动了她左臂刚缝合好的伤口。奈绪不由自主地按上了受伤的肩窝,像是忍耐着什么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田阵平看着她因疼痛感而瞬间煞白的面容,没有温度地低笑了几声,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 “不行。调查这个案件是搜查一课的工作,你当前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他掏出烟盒,弹了一根香烟衔在唇上,低头俯视着身旁的少女,“让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坐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不管你是想找线索还是想怎么样,至少在这一周内什么也不许做。” “虽然你这样说……”奈绪肩窝的钝痛越来越剧烈,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冲撞着缝合住的伤口想要喷涌出来。一片黑暗倏然冲进了她的视网膜,双耳深处隆隆作响。她踉跄了一步抓住了松田的衣袖,带着突如其来的浓浓睡意晃了晃脑袋,“为什么会这样……医生给我用了什么药?” “你这是失血后的正常反应。”松田幸灾乐祸地咂了咂嘴,“所以说让你老老实实地呆着啊,蠢货。” “去现场……”目光已经有些涣散的少女应了一声。 “去你个头。” 松田阵平哧笑出来,俯身将已经无力掌控自己身体的少女打横抱起,大步向病房走去。 等奈绪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她睁开眼睛环顾着四周,发现松田阵平没有在身边,只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和一杯水躺在病床旁的床头柜上。奈绪用右手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动了动已经火烧火燎的喉头,抓起那杯不用费力就能拿到的清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温的。”她舔了舔嘴唇咕哝了一声,将杯子放回原位,顺手拿起了一旁的牛皮纸袋。 拉开袋口的线,一沓一次性成像的照片从袋子里哗啦啦地滑了出来,还有几张打印的文件躺在袋底。奈绪挑了挑眉将袋子放在一边,拿起了照片状似平淡地翻看着——被破开的房门、大开的窗户、留有水渍的地面、窗沿下花坛中被折断的植物……看着这些现场照片,她的嘴角毫无意识地越翘越高,最终在看到照片中那支用来临时比对证物大小而放在地面上的黑色手机时,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看来去现场的唯一理由已经被消灭了。”奈绪苦笑着摇了摇头,掏出了纸袋中的文件。 文件内容不是多么复杂,大多都是这几天来发生的未成年人被袭击的新闻剪报,期间还夹杂着受害者的简单资料和现场的照片。这些情报虽比起在警视厅资料库里的来说还欠缺不少,但对于奈绪来说,这些简单却直指案件中心的情报是便于找到几个受害人共通点的最适合的资料。 没错,共通点。 任何犯罪都是有目的性的,而这个案件只是一条“未成年人”就封死了犯人无差别犯案的可能。虽然这些受害者们看似没什么联系,学校、爱好和性别也不尽相同,但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个能够引起犯人注意的共通点。现在,这些共通点的根已经被擅于松田阵平挖了出来,她所需要作的只是将它们纠缠盘错的根须捋顺,最终找到那条联系着各条线索的根茎罢了。 【上远野知佳,十岁,女,杯户町私立绿园学园小学部四年级生,下午五点二十三分在离学校二百米远的公园内被发现,被乙醚麻醉、没有受伤,没有发现犯人痕迹。】 【仓冈大翔,九岁,男,米花町私立圣约翰学园小学部三年级生,下午四点五十五分被在校内的垃圾场旁被发现,被乙醚麻醉、没有受伤,没有发现犯人痕迹。】 【五藤芽衣,十一岁,女,米花町私立帝丹学园小学部五年级生,下午五点整被在校内饲养室的仓库旁被发现,被乙醚麻醉、没有受伤,没有发现犯人痕迹。】 【平野悠人,十岁,男,杯户町私立台港学园小学部四年级生,下午五点三十七分在学校附近的商店街后的小巷内被发现,没有受伤,没有发现犯人痕迹。】 【早乙女奈津,十一岁,女,杯户町私立冰帝学园小学部五年级生,下午五点四十分在校内的洗手间内被发现,被乙醚麻醉、遭犯人勒颈、昏迷中,犯人从洗手间内的窗口逃逸。(注:现场被第一发现者破坏,没有发现犯人的任何痕迹。)】 奈绪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在这份资料的最后一行,眯起眼睛看着末尾那句充满嘲讽的注释。 “现场被破坏”她能理解,但这句“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她却不敢苟同了。不管犯人如何高明,被人发现了踪迹仓皇逃跑的途中会不留下任何痕迹吗?就算没有指纹、没有毛发,但那个洗手间的地面是湿的,犯人从窗口翻出后会没有留下任何足印吗?如果窗外是水泥地,湿脚印容易被蒸发消失还好说,但事实却是…… 她用两根手指捏起了一张照片,上面的影像赫然就是那间洗手间窗外的景况——乱糟糟的花丛、湿润脚印的土地。从另一张花丛的特写可以看出,被踩断的花茎下布满了各种花纹的足印。“鉴识科似乎没有在花茎下的土地上发现任何可辨别的足迹,所以无所顾忌地踩上去便于收集窗台上的指纹。”她在照片的背面发现了这么一行字,看笔迹是松田阵平所写。 “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冰帝的人都有从厕所翻窗而出的癖好呢。”奈绪笑了笑,仔细地看着那张布满了脚印的特写。吸引她看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照片中平放在地面上的,松田阵平用于比对证物大小的手机——而那被比对的证物,是携带电话旁的一个直径一厘米的小洞。 “这是什么?”奈绪疑惑地喃喃,反手将照片翻到了背面,上面果然有一行注释:“目测直径0.9㎝。在洞内发现了证物1,因被泥土包裹故而无法鉴别指纹。” 奈绪看着那句“证物1”愣了愣,赶忙将一旁的纸袋拿起来倒着抖了抖。果然,从袋口掉出了一个小小的证物袋,袋口用黑色水笔写着“1”的符号,而袋子里装着的,是一粒绿豆大小的橙色椭圆型晶体。 “这是……黄宝石?” “哟,侦探小姐,想案情想得入迷了吗?” 一把糅杂着许多方言的男声响起,让沉迷于思索中的奈绪着实吓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去,发现病房的门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t恤的银发少年斜靠在门框上,眯着碧绿的眸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狼人桑?!” “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呐,我可是在这里站了好久哦!”银发的少年低笑着走进了房门,冲奈绪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喏,慰问品。” “没必要特别带这种东西来吧,只是一点点皮外伤而已。”奈绪怕麻烦地似的耸了耸肩,但心里却格外高兴。仁王雅治听着奈绪久违的冲绳腔,忍不住伸出手揉上了少女乱糟糟的红发,一脸沧桑的调侃,“是嘛,‘只是’、‘一点点’、‘皮外伤’、‘而已’呐……原来你没有失血失得差点挂掉呐,真是好孩子呀好孩子。” “喂!”奈绪拍掉了头顶上的爪子,不满地看向他,“我说你这一把老头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要是真的快挂了还能坐在这里让你拍头吗?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想抵赖是不行的呐,侦探小姐。”仁王收回手,冲她摆了摆食指,“今天早上的新闻都播了哦,‘扼颈男的又一次袭击,受害者早乙女因乙醚中毒昏迷,她的姐姐在解救被困的受害者时受伤,目前失血性休克中。’。柳生和川子桑可是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过来了,说你的携带电话关机、让我试着和你联系一下。不过看到你还是这么活跳跳的,我真是怀疑新闻的真实性呐。” “柳生和川子桑也知道了?” “是喏,不过柳生还有社团活动,川子桑也说下午才能来看你。”仁王坐到了病床旁,顺手拿起了随意散落在床铺上的照片和资料翻看着。奈绪听着仁王的解释点了点头,但又随即想到了什么,“那你今天没有社团活动吗?被称为王者立海大,你们的训练应该安排得很满才对。” “啊,翘掉了。”仁王无所谓地摆了摆脑袋。 “翘掉了?!你还真是……”奈绪无力地对他伸出了手,“给我你们部长的电话。” “不用考虑那种事,”仁王眯着眼睛对奈绪挑了挑唇,扬起了手中的资料,“你现在的任务不是研究这些资料吗?担心太多可是会秃头的呐。” “话虽这么说,但目前还是完全没有头绪。”一说到案件,奈绪便不再对刚才的问题多做纠结。她拿起了拍着花坛特写的照片递给了仁王,有些颓败地叹了口气,“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这个手机旁边的洞?”仁王接过了照片,一边看一边习惯地把玩着肩头的发辫,“看起来挺深的,似乎是雨伞尖留下的痕迹呐。” “但是就我目击到的,犯人并没有拿着雨伞啊……而且就算假设为雨伞,它起到的作用是什么呢?”奈绪顿了顿,将手边那个装着证物的塑胶袋举了起来,“还有这个,在洞里发现的,怎么看都是装饰品上掉下来的宝石。” “不,这不是宝石,”仁王将证物袋对着光照了照,转过头自信地对奈绪说道,“这是黄水晶,而且是杂质很少的上品。橙色的黄水晶原产非洲,不但数量稀少,且非常昂贵。” “……”奈绪的喉间动了动,“能确定吗?” “当然,”仁王邪邪地笑了笑,“我大姐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那么目前可知的是,有人(或是犯人)将这粒价格昂贵的黄水晶掉在了花坛里,而犯人逃逸的时候用一个类似雨伞尖的东西戳到了它,将它扎入了洞里。”奈绪揉了揉太阳穴,“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犯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假设他是无意的话,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个黄水晶是犯人不小心遗落的呢?或者说……犯人因某个原因,将这粒水晶扔在了自己制造出来的洞中?” “转来转去,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呐。”仁王将证物袋在手中抛接着,对奈绪挑了挑眉,“话说回来,那个洞真的是犯人留下的么?” “应该是这样没错,”奈绪点了点头,“案发现场出现的一切不自然的痕迹,都有可能是侦破案件的线索,尤其是那样一个常人不会涉足的场所。况且警方询问过管理花坛的园丁,据他所说,这片花坛在案发那日的中午还是完好的,所以那个洞和黄水晶有很大可能是犯人逃逸时所留下的。” “呼……我说侦探小姐,我们还是先看看别的资料好了。你再怎么对着这个洞冥思苦想,它也不会告诉你它是什么。”仁王建议道,“不如下午等川子桑来了问问她,也许会有什么突破也说不定。” “川子桑?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没说过吗?”仁王眨了眨眼,“川子桑和我大姐一样是服装设计专业的,对饰品什么的非常了解。她的话,说不定会知道这个水晶的来历喏。” “完全没说过……不过,说的也是。”奈绪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笑了出来,“那还是先从受害者的资料……” 然而奈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开房门的声音打断了。 一脸喜色的松田爱子急匆匆地进了房门,毫不意外地对仁王笑了笑,然后说出了足以让奈绪狂喜的消息。 ——奈津醒了。 第35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二)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无恶不作的大恶魔,人们都称他为“扼颈男。” 他有着将近两米的身躯,力大无穷,时常穿着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衣服,用兜帽和口罩遮住自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的脸。他喜欢偷偷躲藏在厕所里袭击落单的小姑娘,用白色的布捂住她们的口鼻、勒住她们的脖子、将她们吊在房梁上。被扼颈男袭击的女孩们都会在他掏出白布的一瞬间,闻到一股让人浑身发怵的刺鼻气味;当那块罪恶的白布掩住她们的脸时,那个恶魔的黑色眼睛就会淌下纯黑色的泪水,用来吊唁小女孩们被断送的生命…… 那黑色的、罪恶的泪,便是这些小女孩临死前所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 ——by 早乙女奈津 嘶哑的童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伴着它的只有咔嚓咔嚓不停行走的时钟。面色苍白的女孩吐出了最后一个词语后,垂下眼帘恢复了平静。 “真、真是有趣的故事喏……” “……奈津,你、你真的清醒了吗?” 匆匆赶到奈津病房的二人面面相觑,一个嘴角抽搐、一个滑下了冷汗。从昏迷中醒来还十分虚弱的小女孩躺在床上,一双清澈的绿眼睛充满希望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因后怕而泛出的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着。 “是、是真的嘛……”奈津委屈地咬着嘴唇,“那个人的眼泪真的是黑色的,而且他没有腿,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然奈津也不会被他吓到的,呜……” “踮着脚尖走也可以没有声音的吧,而且你当时是在洗手,听不见也是正常的。”奈绪不忍地摸了摸妹妹的头,“你当时被麻药迷昏了,懵懵懂懂地也许是看到了幻觉也说不定。” “奈津才没有看错!咳咳咳……真的、咳咳、有……”少女的反应激烈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澄澈的绿眼睛中滴落,“他真的有!眼泪、黑色的!” “好了好了,小奈津,嗓子不舒服就不用再说了。姐姐和这个仁王哥哥都是相信你的呢,”一旁的松田爱子温和地拍了拍奈津的头,侧过脸对站立着的二人笑得眉眼弯弯,“不对吗?” “您、您说得没错……”二人头点得像捣蒜。 “啊呀,那太好了。”爱子合起掌轻轻地拍了一下,眯成月牙的眼睛稍稍地张开了一些,睫毛下露出了细如发丝的缝隙,“那么,询问案件就到此为止了好吗?小奈绪你,也需要回病房休息呢……” “啊、啊,今天忙了一天也很累了,奈津,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来看你。” “那我也退散了,要好好保重呐。” 两个少年一边鞠躬一边后退,以媲美猿猴的身手光速挤出了半开着的房门,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奈绪的病房。 “……太可怕了……”奈绪喘着气靠在房门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爱子祖母明明是笑着,我却感到了浓烈的杀气……比起冲绳道场的师范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真是出乎意料。”仁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牛仔裤上蹭了蹭汗津津的手掌,“原来你每天都和这种危险的夫人在一起住啊,我有点同情你了,侦探小姐。” “值得同情的是阵平才对,二十多年都和爱子祖母一起住啊……还是不要再想了。”奈绪一屁股坐在病床上甩了甩头,随手拿起了一份资料看着,想要压下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奈津虽然醒了,但给出的线索寥寥无几。你真的相信那个犯人是身高两米、没有腿、流着黑色眼泪的恶魔么?” “你说呢?噗哩!”仁王看了她一眼,也坐在了床沿上,“不过小小姐一直在强调那个‘黑色的眼泪’,其他几个暂且不说,唯独这个我觉得应该不会是假的。” “黑色的……眼泪……眼睛……”奈绪咬着右手的大拇指思索,“犯人当时穿着带兜帽的风衣、戴着口罩,从我进门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口罩以上的脸。不过奈津的个子比较低,从她向上仰视的角度真的看到了也说不定。不过黑色的泪,一般人会流出的泪水会是黑色的吗?” “关键是——他为什么要流泪?”仁王拉起了脑后的小辫子在脸颊上轻轻扫着,“一个人在犯罪时流泪,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心里怀有愧疚或是恐惧呐。但以扼颈男袭击小小姐时的毒辣程度来看,应该不会是恐惧;如果是愧疚的话……不是经常有么,那种情节,犯人杀害了自己的亲人或者好友,在犯案时流下了歉疚或是不忍的泪水。” “又是心理学么?”奈绪撇了撇嘴,“照你这样说的话,犯人就有可能是认识奈津的人,或者是……因为要对小学生下杀手所以有所不忍?” “应该就是这样了喏!”仁王叩了个响指,“前几个事件中被袭击的小学生都没有受到伤害,唯独小小姐——犯人想杀死她呐!就是因为,她看到了犯人黑色的眼泪;而这个黑色的泪恰恰就是能够暴露他身份的关键。” “唔,这样的话确实有了杀害奈津的犯罪动机。让我们重新整理一下整个案情吧。”奈绪赞同地点了点头,将床上的资料一张一张地拿在了手里,“首先是发生在两周前的事件,杯户町私立绿园学园四年级的小学生被人发现昏倒在距离学校二百米左右的公园里。她的脖颈上缠绕着一根直径2㎝的白色尼龙绳,但并没有被扼颈,反而昏迷的原因是被乙醚麻醉。” “接下来的案件分别发生在第一个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第八天、第十一天,案情也都大同小异了呐。”仁王从奈绪的颈侧看向资料,“被袭的都是小学生,时间都是四点五十五分至五点四十分之间……最不可思议的是,受袭的小学生所念的都是私立,而且是拥有中等和高等部的学校。” “是啊,这点我也想到了,但为什么是私立学校呢?”奈绪不明地敲了敲资料,“而且时间很奇怪,犯人只在这一个小时之内犯案。这说明了什么?” “有两种可能。第一,犯人是只在那个时间段有空闲的人;第二,”仁王卷起了嘴角,比出了两根手指,“犯人瞄准的目标是社团活动结束后落单的人。” “按照上面的关键字,‘私立学校’、‘社团结束’和‘落单’都符合了被袭击者的特征,那么接下来,就是奈津的案件了。”奈绪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假设犯人准备袭击奈津,但在用乙醚迷昏她的过程中被她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所以下了杀手要将她勒死。” “也可以这么理解呐,”仁王说道,“其他被袭击者都没有看到犯人哪怕一个背影,而小小姐却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了向她迫近的犯人,所以发出了尖叫。犯人怕尖叫引来别人的注意而决心要将她杀死,所以在迷晕她的过程中因为歉疚而流下了泪水,这个过程刚好被还有一点意识的小小姐目击了。” “然后在我听到奈津的尖叫闯入后,犯人便顾不上确认她的死亡就逃逸了,匆忙中遗落了那颗黄水晶并造成了那个小洞。”奈绪自信地翘起了嘴角,“所以只要等川子桑来弄清了那个洞和水晶的真面目后,就可以很大程度的缩小调查圈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谈论我呢!”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穿着一袭紫色套装、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子带笑走进了房间。她摘下了鼻梁上的粉色墨镜,红唇愉悦地卷了起来,对突然间呆住的奈绪摇了摇手,“hi~是在想我吗?” “川、川子桑?”奈绪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散发着成熟气质的女子,怎么也无法将她和海原祭上柔弱优雅的“骨女”联系在一起。虽然奈绪不懂什么名牌服装或是名牌首饰,但川子全身上下都闪耀着名为“名牌气质”的光芒。 “午安,身体好些了吗?”川子踩着一字步走到了病床前,弯腰凑近了奈绪的脸,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嗯,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好像已经恢复精神了呢。居然去和犯人搏斗?这种危险的事以后不能再做了哟,奈绪酱~” “嗨、嗨……” 奈绪看着如此美丽的大姐姐,似乎长出了四条胳膊一样无所适从,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泛上了两团红晕。一旁的仁王一直没有做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的互动,但看到奈绪呆滞的样子后不由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侦探小姐,你那是什么脸啊!口水、口水!”银发的少年几乎坐不稳,四仰八叉地倒在了病床上笑得抖动了起来,“哈哈哈!真应该、噗、应该把你刚才的脸拍下来喏!噗哈——” “仁王雅治——!!!” 奈绪立即反应了过来,火红的颜色从留海下一直烧到了脖颈。看美人看到发呆不算什么,但那个美人却是同性、看戏的人又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呢?奈绪的头顶暴起了十字叉,举起手里的资料照着仁王的脑袋就敲了下去。仁王一边抓起枕头阻挡着奈绪的攻击,一边对笑得分外开心的川子伸出了求救之手。 “我说大姐……哎唷!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亲弟弟被打死么?” “亲弟弟?”奈绪猛然停住了攻击,保持着单手上举的姿势转过了头,“你究竟……” “啊啦,这么快就被识破了。”穿套装的美人挑了挑眉,抬起手臂揭掉了那头和川子的发色一模一样的假发;随后伸出右手拇指在右眼角下一抹,一颗泪痣就像变魔术一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而就在摘除了伪装的瞬间,她的音质也变得陌生了起来。银色长卷发的女子优雅地将双手放在了腿前,冲奈绪轻轻地点了点头,“初次见面,我是仁王雅治的姐姐,仁王未来。” “这边才是,我是早乙女奈绪,请多指教。” “呵,大姐,今天的主题是什么?”仁王顺了气坐直了身体,习惯性地拉起了脑后的小辫子,冲自己的姐姐挑了挑眉,“tokyo doll?还是ol factory?” “啧啧啧,哪个都不是,”仁王未来摇了摇手指,风情万种地撩拨了一下长发,“今天的主题是‘故作成熟的闷骚女森川子’主题。” “喂喂……” 看着这姐弟二人的互动,奈绪忽然产生了深深的疲倦感。她现在总算了解,仁王雅治那种忽冷忽热的气质是从哪来的了。按他刚才的说法,难道这种变装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要说刚刚是仁王同情她的生活,现在便换做了奈绪十分同情仁王的生活了。她由衷地希望,今后在与仁王的相处中,不会出现这种“猜猜我是谁”的戏码…… 奈绪叹了一口气,十分淡定地下床、泡茶;门被敲响,她十分淡定地开门、问好;之后和姗姗来迟的柳生比吕士一起坐在椅子上,十分淡定地喝茶,看着这对姐弟的互相吐槽。 “早乙女桑,看来你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柳生捧着一杯茶,微笑着推了推眼镜,“但卧床休养还是必要的,在这么吵的环境里休息没问题吗?” “啊,没关系。”奈绪看了一眼和他一起缩在墙角的柳生,啜了一口绿茶道,“我只是有些失血,并没有多严重的伤,让你专门来这里看我真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我们好歹也是患难一场的朋友,再说我对这个‘扼颈男’的案件也相当有兴趣。”柳生啜了一口茶,满足地呼了一口气,“那么,可以让我了解一下案情吗?” “都在这里了。”奈绪从身后抽出了一沓资料,递给了柳生,“目前让案情明朗化的关键就是那个洞和证物1的正体,如果知道了这些,就可以缩小调查圈。” “这个洞……”柳生抬了抬眼镜,十分平静地开口,“难道不是高跟鞋所造成的痕迹吗?” “高、高跟鞋?!”奈绪一脸惊诧,没想到她和仁王冥思苦想一中午的痕迹,被柳生一眼就看穿了,“可以肯定吗?” “应该没错,是高跟鞋的鞋跟造成的痕迹。”柳生点了点头,“我曾经和家父一起去救治过一个扭了脚动弹不得的女性,她是因为鞋跟扎进了泥土地重心不稳而受伤的。因为是在不久以前的事,所以记得相当清楚。那个痕迹和照片里这个,可以说一模一样。” “这么说……” “呀,柳生,你什么时候到的?”与亲姐姐互相调侃结束的仁王惊讶地出了声,终于注意到了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事实,“我和侦探小姐刚刚还讨论来着,这个案件里出现了相当奇妙的痕迹。” “你要说这个高跟鞋造成的洞,那么我已经了解了。”柳生站起了身,扬了扬手中的证物袋,“现在需要了解的只有这个橙色颗粒状的物体了。” “案情呢?” “已经通过资料全部了解了。” “这么快……”奈绪咤舌。 “当然,”柳生对她微微一笑,“我是优等生。” “等一下!”仁王未来注意到了柳生手中的证物,快步走了过来。她从柳生的手中接过证物袋冲着光照了照,有着长长睫毛的美丽双瞳惊讶地睁大了,“这不是……” “非洲黄水晶,我们已经知道了。”仁王接上了她的话,“关键是,这个水晶原本是安装在哪种饰品里的。大姐,就靠你了喏!” “这种切割方式、这种形状、这种大小……这根本不是任何一个饰品上的!”提及到了自己的专业,仁王未来全身的光芒又散发了出来。她拿起了自己厚重的手提包快速地在里面翻找着,包里的书和资料被翻得哗哗作响。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了一本全彩页杂志上,用令人惊叹的气势抽出了那本杂志,啪地一声摊开在了众人眼前,“是这个!绝对没错!是意大利曼卡龙设计中心的首席珠宝设计师与国际名牌christian louboutin的完美合作,首次在日本限量发售的瑰丽作品!” 杂志的彩页上印着一双金色的高跟鞋。它的鞋跟又细又长,形状优雅迷人;鞋跟上方有六颗橙色的黄水晶,在四周的射灯下散发着灼灼光华。奈绪、仁王、柳生,三人在仁王未来拿出杂志的一瞬间,三双眼睛的视线就被它独特的折射牢牢地捕获了。 “大小,匹配。”仁王翘起了嘴角。 “颜色,匹配。”柳生点了点头。 “形状,没有一点差别。”奈绪开心地咧开了嘴角,“调查方向看来可以确定了呢,嫌疑人也固定在了一个范围内——如果真像未来桑所说的,它是‘限量’发售的话。” “我的观察不可能出错!而且十分幸运的是,你们的调查范围可以再次缩小!”未来倨傲地撩拨了一下长发,“这双christian louboutin的高跟鞋名叫‘dream of broadway’,也就是‘百老汇之梦’,它的价格是一千九百九十三万日元,而且整个日本只有东京的涉谷at广场有售,全日本限量五双。没有相当的实力和金钱的话,买到它是不可能的。” “五、五双?!”奈绪狂喜,“这么说,如果这些资料没出错的话……” “扼颈男”的嫌疑者只有五人! 三位少年对视了一下,眼中闪过了兴味和坚定。 “——去涉谷!” 第36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三) “……你那里怎么样?” “没有医生也没有护士……没问题,可以出来了。” 周日的杯户中央医院阳光明媚,干净的奶油色地板上映出了庭院中绿油油的树影。开着冷气的医院大厅里来就诊的人并不多,安静得不用费力就能清楚地听见从住院部方向传来的交谈声。虽然他们交谈的内容并没有让人一窥究竟的*,但在他们出现在医院大厅的一瞬间,还是吸引了相当一部分人的目光。 他们一共四人。除了走在前面的身材玲珑、外形靓丽的银发女性之外,其余三人一看就是还未成年的少年。 走在左边的银发少年长得和那名女性有些相似,但与她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翘着嘴角、弓着背,全身溢满了沉甸甸的懒散感觉。右边的茶发少年身形挺拔,一副反着光的细框眼镜让人看不清神色,但仍能从举手投足中品出些许优雅的气质来。走在二人中间的是一位双手插在裤兜里的黑发少年。他上身穿着胸口印有骷髅的深蓝色t恤、下装是白色短裤,一副大大的粉色墨镜架在了鼻梁上,黝黑犀利的黑眼睛在镜片后若隐若现。 随着几人的出现,大厅里几个穿着水手服的少女忽然发出了略带兴奋的窃窃私语—— “快看快看,那几个人——” “呜哇,挺帅的嘛!” “会不会是什么新出道的偶像团体?你看,前面那个好像是经纪人一样!” “怎么会!这里是医院啊,艺人怎么会……” “那个啦那个!出道前的健康检查什么的。” “有可能诶!不然我们去问问看吧?” “还是不要啦,怪不好意思的……啊,他们看过来了!” “果然很帅啊,那个银发的!” “诶?我比较喜欢那个茶发的,你们不觉得他有点英国执事的感觉吗?” “中间那个也不错啊,拽拽的蛮可爱的!” 听着少女们肆无忌惮的谈论,黑发的少年窘迫地抓了抓短发,在女生们“啊,害羞了!”“好可爱!”的尖叫声中浑身僵硬地走出了大楼,对左右两边明显在忍笑的人翻了个白眼,复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打扮成这样不可啊!” “那是当然的,阿呆!”银发的少年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可是重病号啊,要是被你那恐怖的祖母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有什么重病?只不过是不走运受了点小伤而已,哪用这么大惊小怪的。”黑发少年摘下了墨镜,对他眯了眯双眸,“而且我在意的是……狼人桑,我记得你说过是专门来探病的吧?那为什么不光带了两套衣服,还带了假发和隐形眼镜这种奇怪的东西?” “说是‘奇怪的东西’真是失礼呐!”仁王撇了撇嘴,拉起小辫子在唇边扫了扫,“只不过在来医院的路上看到的降价商品,觉得挺合适就买下来了。” “明显是骗人的吧!t恤和短裤就算了,为什么连假发和隐形眼镜这种东西都有降价的啊?” “当然是……碰巧了……”仁王的眼珠转了转,一个转身来到了柳生身边,用手肘搭上了他的肩,“你说是吧?柳——生——” “抱歉,我没有注意呢。”柳生微笑着回答了他,在对方突然变得危险的眼神中推了推眼镜,“啊,不过经你一说,我想起来似乎在车站附近见过大减价的店呢,但卖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好样的。”仁王在他耳边咕哝了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对奈绪一笑,“嘛,就是如此了。” “既然柳生都这么说了的话……”奈绪点了点头,很显然接受了这种说法。她看了看仁王身上的t恤,又拉起自己的衣襟看了看,不由得感叹,“不过狼人桑,你还真是喜欢蓝色呢……但为什么是骷髅?海盗文化?” “啊,嘛,差不多吧。”仁王在柳生了然却带有怜悯的眼神中干笑了两声,脑后流下了一大颗汗珠。 ——海盗文化什么的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喂——走得太慢了少年们!” 走在前方的仁王未来早已将车开了出来停在路边,冲着还在大门口磨蹭的三人挥了挥手,“你们要去涩谷对吧?我送你们过去!” “哦哦,帮大忙了大姐!”仁王懒懒地冲她抬了抬手,回头对奈绪和柳生一笑,“走吧,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二人点了点头,和仁王一起向未来的汽车走去。 奈绪虽然已经在东京生活了两个多月,活动的圈子却没出过杯户町和相邻的米花町,更别说涩谷、新宿之类的繁华区了。周日的涩谷人头涌动,让从小在相对偏僻许多的冲绳长大的奈绪有些无所适从。林立的钢筋丛林、穿着奇异的年轻人、空调排出的热浪,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有如身处于另一个世界——新奇却无法融入其中。她仰着头看向耸入云霄的高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她深爱着的土地——淳朴热情的冲绳。突如其来的不安像涩谷at广场的冷气一样吹刮着她全身的皮肤,让她从头到脚都冰冷了起来,木然地跟随着仁王未来的步伐前进着。 “在这里发呆可是会被怪大叔拐走的哦,”仁王看似无意地用手肘压上了她的右肩,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舒服了就说出来,调查什么的也不急于这一会。” 肩上突然多出的重量将奈绪拉回了现实,少年偏凉的体温瞬间驱散了她的不安。她有些惊讶于不喜与人过于接近的仁王会主动碰触她的事实,但心头的惊讶很快就消融在了男孩那个略带不羁、却在深处埋藏着担心的笑容里。 “……我没事。”奈绪将表情藏在了留海下的阴影里,强压着胸腔内莫名出现的满涨感,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前几次案件的间隔都是五天左右,现在距离奈津被袭击后已经过了两天。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如果想要避免受害人再次出现的话。” “我就知道……”仁王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过头对柳生说道,“喂,柳生,你家是开诊所的吧?一会这家伙……” “放心吧,”柳生的眼镜反出了一道白光,“如果早乙女出现贫血症状,我会注意到的。” “那就交给你了,比吕士桑哟!”仁王笑着挥了挥手。 “……这是邀请我叫你‘雅治君’的意思吗?”柳生沉默了一秒钟,毅然选择转过头去,“那么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christian louboutin的专柜。我刚刚在入口处看了一下地图,应该是三楼。” “嗯,我们走吧。” 奈绪点了点头,和柳生并排走向了电梯。仁王雅治抽搐着嘴角看着二人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喂喂……我是开玩笑的,别无视我啊!” 三人笑闹着进入了电梯,很快地到达了目的地所在的三楼。但刚刚踏出电梯门,奈绪就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每个柜台前明明还有不少的顾客,但营业员们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还是纷纷将视线集中在了奈绪三人所在的地方。虽然她们很快地恢复了原状,却仍然让她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失望和不屑。 ……失望?不屑? 奈绪拧着眉,站在原地不解地扫视着时不时地看向电梯间的营业员们。如果说这里即将有一个大人物到来,那么失望还算能勉强理解;但是不屑呢?奈绪看了看仁王和柳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觉得实在是找不出能让她们瞧不起的地方。就在她准备开口对身旁二人询问的时候,一把带着金属质感却极具穿透力的男声从背后射了出来。 “喂,前面的!别杵在那犹犹豫豫的,到底走还是不走?” “啊,抱歉。”奈绪自知挡到了后面的人,赶忙错开一步让出路来。但在看清楚了和她错身而过的几人之后,却不由得睁大眼睛叫出声来,“——跡部景吾?还有岳人也……你们怎么在这里?” “啊嗯?”跡部闻声回过头来,挑了挑眉将奈绪上下打量了一番,复尔眯起了蓝眸哼笑出声,“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昨天明明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今天却跑到涩谷来逛街?挺精神的嘛!” “托你的福,”奈绪也笑了起来,“幸好昨天你们及时把我和我妹妹送到了医院,不然真的有可能挂掉呢。” “呐,跡部,这小子是谁啊?”向日岳人不悦地指着奈绪对跡部问道,“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而且还直接叫‘岳人’!” “用‘他’来称呼我还真是失礼呐!”奈绪哭笑不得,将墨镜推到了头顶凑近了向日岳人的脸,“我说岳人,只是一天不见就不认识了?” “这、这个声音……”岳人看着面前黑色短发、黑色眼珠的少年,蓝灰色的眼睛瞪得圆圆得,“——奈奈奈奈奈绪?!” “答对了。”奈绪扣了个响指,将眼镜戴回了原位。 “你剪头发了?!还染了?!还戴了隐形眼镜?!!” “假发而已啦假发……” “干吗打扮成这个样子啊!你离家出走了?!”岳人指着奈绪滔滔不绝,“啊不对,你不是受伤了吗?那么严重的伤怎么可以跑出来?” “没关系,已经好好得包扎了。”奈绪拉了拉袖子,露出了左臂上的绷带,“至于打扮成这样……嘛,总之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她讪笑着将袖子拉好,仰起头看了看上次在冰帝小学部见过的几位少年,赶忙转变了话题,“你们这是……网球部的活动?” “都是跡部啦!说是上次给我们正选订做的网球鞋已经到货了,让我们一起来试试,还有新的正选服什么的,麻烦死了!不然我今天一早就去医院看你了。”岳人鼓着腮帮子嘟囔着,但眉目间却是掩不住的自豪。 “不愧是跡部啊……”奈绪虽然早就听闻过跡部景吾的光荣事迹,但实际见到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话说回来,你不在医院好好呆着跑这来干吗?”岳人问道。 “啊,只是调查而已,有关于昨天的袭击事件。”说道案件,奈绪的脸不由得严肃了起来,“一些证据表明嫌疑人曾经来这里买过某样东西,所以我们就来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进一步的线索。” “‘你们’来调查?”岳人的目光投向了奈绪身后的二人,“那个‘你们’是……” “我们是早乙女大师的助手。”柳生波澜不惊地推了推眼镜,“在下是柳生,这边这位是仁王。” “噗哩!” “大、大师?!”岳人显然忘记了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仁王,张大嘴巴似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只是初中一年级就被称为“大师”的奈绪。但作为部长的跡部似乎觉得这种称呼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扫了一眼二人便再次与奈绪交谈了起来。 “那么,你们要调查些什么?”跡部抱着双肩扬了扬下巴,“不管犯人是谁,你和你妹妹终究是在我们冰帝受伤的,本大爷也有责任。在这at广场之内,还没有本大爷办不到的事。呐,桦地?” “usu!”如影随形的高壮少年有力地应了一声。 “这么说那个‘at广场’的‘a’……” “正是本大爷的atobe。” “太好了,我们还正愁没办法调查呢,毕竟都是一些关于客户资料的信息。”奈绪回过头去和一直默不作声的仁王、柳生对视了一眼,愉悦地笑了出来,“那就麻烦你了。” “就这些么?”跡部收到了奈绪肯定的眼神,当即伸出手臂扣了个响指,“桦地,去把经理给本大爷找来。” “usu!” 第37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四) 一个空房间、一杯茶。 在这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唯一的窗户被百叶窗牢牢地遮蔽了,只有一缕一缕惨淡的阳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红发的少女略显落寞地坐在角落,出神地看着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白雾,面色有些苍白。 二十分钟前,她还在涩谷at广场的vip室内神采奕奕地翻看着嫌疑人的资料;而二十分钟后,她却不得不坐在这个用来审讯嫌疑人的屋子里等待着那些警视厅的人,对自己这个“涉嫌隐匿证物”的未成年人的裁决。 她握了握左拳,感到一阵无力。 原本十分顺利的调查被打乱了——就在她与仁王、柳生准备装扮成专柜的销售人员,去嫌疑人家里进行“贵重商品例行保养”的时候,那天给她做笔录的两名警员却从天而降,阻止了他们进一步的行动。至于原因,说来可笑,竟然是她从医院偷溜出去后忘在病房的那叠装有证物的资料,恰好被再次来了解案情的两位警员看到,并发现了夹在资料里的那个写有“证物1”的塑胶袋。而她正好有在整理资料时用另一张纸“批注”的好习惯,从而被这两名警员在第一时间了解到了这款天价高跟鞋的信息。 虽然警视厅没有如仁王未来一样能一眼看出证物出处的人物,但这个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奢侈品查起来却也没费多少时间。搜查一课了解信息后立刻赶往了涩谷at广场,正好将捏着嫌疑人名单的纸条准备进电梯的三人逮了个正着——因为之前奈绪嫌不舒服而卸掉了伪装,红发、绿眸,那么明显的标志简直让人过目不忘,当然也包括那两位警员在内。 她并不是故意没有将那个证物交给警方,只是在圈定了嫌疑人的范围后,突来的激动让她头脑发热迫不及待行动了而已。想来松田阵平是知道了第二天警方还会来人,所以才连夜将证物和资料准备好放在她那里,并让护士盯紧她不让她偷溜的吧。结果没想到的是,来探望她的朋友里居然会有早已将变装物品准备好的人…… 奈绪苦笑着摇了摇头,居然会将重要的资料忘在了病房,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不光无法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还连累了仁王和柳生……幸好岳人和跡部他们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不然她的罪孽更大了。 但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他们真的和自己一起调查、锁定了嫌疑人……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将犯人抓捕归案吗? “让你久等了。”思索间,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梳着干练短发的女性走了进来,坐在了奈绪对面的座位里。她看着蔫蔫地缩在角落里的奈绪,略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露出了颇为无奈的表情,“真是的,你们掌握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不是先联络警方而是跑去自己调查……你们只是几个中学生而已,别忘了犯人的目标是未成年人啊!如果被犯人发觉了,后果恐怕……” “……抱歉。”奈绪张了张嘴,愧疚地低下了头。刚刚冷静了好一会,将整个事件在脑中推演了几次,她也想明白了他们三人去调查可能面临的景况。这位警官所说不无道理,就算三个人的默契度再高、她早乙女奈绪的身手再好,但如果犯人有枪呢?说起来,如果让奈绪自己面对持枪凶徒,她倒不会有多么胆怯;然而就算她能自保,她能够在枪口下保证其他二人不受伤害吗?一想到因为自己的鲁莽有可能将仁王、柳生二人置于险地,奈绪就一阵后怕。 “他们怎么样了?”奈绪抬起头,眉目间不禁露出了些许恳求,“他们都不知道那个证物的事,我只是请他们帮忙调查而已,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噢,你说和你一起的那两个少年啊!我已经让人送他们回家了。”女警官笑了笑,“至于你,一会做完笔录也可以回去了。” “呃?”奈绪有点惊讶,“刚刚那个戴帽子的警官不是说我私自隐匿证物,所以才把我单独带到这个审讯室里的吗?” “怎么会,你们可是‘带来重要证物’的人呢。”女警爽朗地笑了出来,“别看目暮警官那样,他可是个面恶心善的老好人,只是特别看不过无视警方安排、私自调查案件的人而已。而你是未成年,又不是有意隐匿证物,当然不用担心有罪名,带你来这个审讯室只是稍微惩罚一下啦!” 听到他们二人无事,奈绪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却又因为对方话中的内容皱起了眉。 “无视警方安排?”她瞟了一眼女警别在胸前的证件,不屑地哼了一声,“鉴识科勘查现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个证物,我们是等警方撤离之后才进去的,并不存在什么无视不无视的问题吧,佐藤警官?” “当然,没有发现这些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也非常感谢你们发现了如此重要的线索。”佐藤的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之后的事情会由我们警方继续调查,一定会将那个‘扼颈男’尽快缉捕归案。如果还有嫌疑人的进一步资料,还请告诉我。”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继续调查这个案件了?”奈绪越听越不对,细长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即使受伤最重的受害者是我的妹妹,而我又是唯一看见犯人特征的第一目击者?” “没错,最好不要再继续调查了。”佐藤毫不输阵,“连续袭击未成年人并谋杀未遂,这个犯人很有可能是危险性极高的变态型罪犯,我们不能让一个中学生只身涉险。” “那参与调查呢?”奈绪挑了挑嘴角,“你们调查,我旁观。相信有警方的人在身边,不会让犯人有机会去袭击一个‘中学生’的吧?我记得小学的社会课,也有旁观警方办案的课程呢。” “那样的话……” “不行!”佐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快步走进房间的男子打断了。他一指宽的浓眉几乎竖了起来,双目犀利地瞪视着奈绪的双眼,似乎想用气势让她退却。但奈绪却不是容易被教导主任威慑到的普通女中学生。她只是用带着浅浅不悦的眼刀毫无胆怯地回视过去,就让他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下意识地用厚大的手掌压了压顶上的呢帽,“咳咳……这是我们警方的义务,没有必要让毫无经验的普通市民参与进来。” “‘毫无经验’的‘普通’市民?”听到这里,奈绪笑了,一口地道的冲绳方言脱口而出,“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一定破案经验的人就可以了?” “破案经验?”目暮和佐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猜测。目暮警官咳嗽了一声,给佐藤使了个眼色,而佐藤则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身休闲装的奈绪,有些犹豫地开口,“嘛……如果曾经有过帮助警方破案的经验,比如私人侦探什么的,参与案件倒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那么就好办了。”奈绪微微阖上了眼睛,眼底抹过了一道流光,“你们应该听说过前阵子神奈川县的学园祭杀人案吧?” “你说是大学生用生物碱杀人的那个……”目暮回想着前阵子新闻上的报导,突然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你是说……那个红发的、冲绳方言的……” “不才,正是在下。”奈绪呲出了一口白牙,笑得张扬,“早乙女奈绪,私人侦探,就在昨天接受了受害者早乙女奈津的委托,调查‘扼颈男’事件。不好意思,正好比报警时间还早上几分钟呢。” ** 刚过四点,一辆白色的马自达rx-7 fd驶入了米花町二丁目的住宅区,停靠在了一栋门庭气派的别墅前。车窗缓缓摇下,一头黑色短发的少女探出头来,看了看别墅的门牌,对身旁的驾驶员点了点头。 “中川家,是这里没错。” “一会小心点,别被发觉了。” 驾驶室同为黑色短发的女子将轿车熄了火,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叮嘱道。戴着黑色假发的少女笑着甩了甩手,与她一同下了车。而这两位,赫然就是方才在警视厅里有过短暂争执的早乙女奈绪和佐藤美和子。 佐藤按响了别墅门口的电铃,脸上的美丽干练依旧不变,却比方才平添了一份睿智严谨。奈绪看着她的侧脸,对这个执行起公事来一丝不苟的警员,好感不禁up了几分。没等多久,电铃上便传来了主人的回应,在佐藤表明身份后,别墅的大门终于对二人敞开了。说来也怪,第一次上门排查嫌疑人的奈绪并没有感到多紧张,平静之余却多了一些兴奋和跃跃欲试。佐藤用余光看到了她闪亮亮的眼神,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笑意和怀念。 出来迎接的是一个中年的大婶,看打扮应该是这所宅邸的家政妇。她熟稔地将二人带到了会客厅,端上了两杯茶水后便退下了。奈绪没有动桌上的茶水,只是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所房子。 据商场用于大客户回访、寄送礼物的资料上所述,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名叫中川昆紫,二十八岁,独身。本身的职业是一个导演,但拍过的片子却寥寥无几。但一个不出名的导演,究竟怎么样才能买下一看就昂贵非常的别墅呢? 就在奈绪暗自疑惑时,本次调查的目标也从二楼施施然地走了下来。 美人!——这是奈绪在看见这位中川昆紫小姐时的第一印象。她和美得张扬的仁王未来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妖娆气质。她穿着一件吊带式的连衣裙,肩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雨篷一样细密的睫毛根根卷翘,眼睑上施着淡淡的浅褐色眼影。虽然她的唇色有些苍白,却给她平添了一份美感。她就这么扭动着腰肢从楼梯上缓缓走下,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惺惺作态来。 “是中川昆紫小姐吧。”佐藤对她亮出了烙着樱花的警察徽记,说出的话让一旁的奈绪弯了嘴角,“我们是警视厅的,有一个案件想请你配合调查。” “好呀,不过得快一点。”中川昆紫走到了桌前坐下,从桌上的铁盒里拿出了一根香烟架在唇上,对佐藤柔媚地一笑,“一会我还要去见一个投资商呢,可不能让人家久等。” “如果您如实回答的话,会很快。”佐藤收回了证件,神色淡然地掏出了一张照片,“根据我们调查,您在几天前购买了这双‘百老汇之梦’,而这双鞋的购买人中有我们需要调查的目标。所以,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它的实物?” “什么嘛,这双鞋啊。”中川昆紫吐出了一个烟圈,神情中有藏不住的倨傲,“我的收藏品有那么多,实在记不清每一个的样子了呢。不然,你们到我的收藏室自己看看?” “收藏……”奈绪扬起了脸,“收藏品都是高跟鞋么?” “当然了,”中川笑着探身向前,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奈绪的脸颊,“美丽的妆容、精致的指甲、高贵的高跟鞋,这三样是女人必不可少的东西呢,小·女·孩!”说完,不等奈绪有什么反应就站起身来,抬高了声音,“欧巴桑,带这两位警官去我的收藏室看看,记得不要随便乱摸哦!”说完,便不再搭理奈绪二人,一扭一扭地上楼去了。 “啧,”奈绪嫌恶地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多到溢出来的雌性荷尔蒙!” 脸绷得紧紧的佐藤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的才十三岁吗?刚才的话好像不合年龄呢。不过——说得真好。” “谢谢称赞。”奈绪皮笑肉不笑地呲了呲牙。 二人在家政妇大婶的带领下很快地找到了那双奢侈的高跟鞋,但令人失望的是上面并没有损伤或是修补后的痕迹。很显然这个不怎么出名却很有钱的收藏家并不具备犯人的条件。虽然谨慎起见有必要询问她关于星期六下午五点到六点的不在场证明,但二人却被一通电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暂时放弃了调查。 电话是目暮警官打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又有袭击事件发生了,速去米花町二丁目!” 奈绪和佐藤震惊地对视。米花町二丁目,不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吗?! 第38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五) 目暮警部的电话来得太突然了。 奈绪和佐藤接到通知后,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极为震惊。佐藤没想到的是犯人居然敢在停着警车的区域里犯案,奈绪想不通的则是那不同于以往的案发规律。之前的四次袭击,每一次都间隔了三至五天;而现在只是过了仅仅一天而已!而且奇异的情况不光如此——她们此行的调查目标不光是中川昆紫一人,在短短几百米的米花町二丁目,就住着三名购买了奢侈品的嫌疑人! 这意味着什么? 闪念之间她的脑中流过了许多思绪,每一个都让她涌起了不好的预感。她和佐藤几乎是在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就开始了行动,连道别都没有说就从中川家的宅子里快速地冲了出去。 离中川宅不远的地方有一片不小的树林,绿地上栽满了枝桠杂乱的粗大梧桐。六月的炎阳炙烤着深绿色的树冠,空气中飘荡着混杂了树叶和沥青的奇异香味儿。奈绪抱着还未痊愈的左臂向那里全力奔跑着,只是几步就将佐藤拉出了四、五米的距离, 快点、再快点!她的脑海浮现出了脸色惨白的女孩被悬在门板上的画面,脚下迈动的速度愈加激烈了起来。她急促地呼吸着,心底像是有一只巨兽在翻腾,耳边隆隆地回响着巨大的声音:也许这次的袭击也会像上次一样,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地这样想着,但在看到了一个站在树林边焦躁不安、时不时向后张望的身影时,一道突如其来的灵光突然扎入了她的大脑。 树林?为什么是树林呢? 不,这个地点有点不对劲! 之前的几次袭击——除了奈津那次——被害者都是倒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那些孩子的身上别说是致命伤害了,连皮都没蹭破一块;但是奈津那次和这次袭击的地点明显和以前不同。不管是周末的学校厕所还是拥有很多天然遮蔽物的树林,都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让人发现被害者的地方。 是“扼颈男”改变犯案风格终于要下杀手了吗?还是说…… 目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因为树林已经近在眼前了。奈绪冲到了那人面前大吼出声,激烈的跑动让她的胸腔里像火烧一样疼痛,“是你报的警吧?被害者在哪?” “那、那边,在最里面有个……” 报案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圆圆的蓝眼睛里积满了恐惧和担心。她被奈绪凶恶的语气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指向了梧桐树林的深处。奈绪听到了地点后什么话也顾不上说,只是随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再次向案发地点狂奔了过去。 一进入树林,漫天的树影便像乌云一样压了下来。奈绪从少女所指的方向直穿了过去,湿润的草地很快地沾湿了她露在脚面的白袜。她绕过了一棵又一颗粗壮的大树,不一会看到了空地尽头的红砖围墙。围墙边上有一棵比其他树木还要高大许多的梧桐,树杈间隐约有一个白影在晃动。 奈绪眯了眯眼睛,向那个白影跑了过去。 而就在奈绪距离那棵树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树上的白影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从离地两米余的树杈上滑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那是一个男孩子,大约和奈绪一样的年纪。他穿着浅蓝色的t恤和白色的运动短裤,有着一头充满活力的黑色短发。但他的右脚脚踝上缠着绷带,似乎是受了伤,膝盖也在刚刚摔下树的时候蹭破了皮。 “可恶啊!”男孩坐在地上紧紧抓着他的右脚踝,冷汗从额头上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焦急地注视着高处的枝桠,喉中发出了不甘的低吼。 奈绪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的景况让却她金绿色的瞳仁狠狠地紧缩了起来—— 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射了进来,形成了一道道细小的光柱。就在这些交错的橙黄色的光柱中,有一个短头发的小男孩静静地浮在半空。深浅不一的阳光打在了他的头顶,为他柔软的栗色短发套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穿着深绿色的制服、红色的格子短裤,脚下是一双精致的小皮鞋,半闭着眼睛面容安详。他就这么悬空着“站”在树杈上轻轻摇晃着,俨然就是一个制作精美的人偶——除去他令人可怖的面色的话。 “闪开!”奈绪一边高声对还想挣扎着爬树的少年喊着,一边飞快地除去了自己的鞋袜。就在少年回过头来的一刹那,她已经赤脚攀上了需两人合抱的大梧桐树。 粗糙的树皮虽然容易着力,但过粗的树干却让她没法像在冲绳爬椰子树那样用骑跨的姿势。她此刻完全凭着多年空手道修炼来的力量和反应力,借助冲力在树干上踩了两步后就纵身跳起,伸臂抓住了一个看起来颇为结实的下垂枝桠,而后倒着在树杈上荡了一周,稳稳地踩在了离地两米高的粗大树枝上。 树下的少年已经楞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奈绪像猴子一样敏捷地在树杈间穿梭,直到她将绳圈从男孩的脖子上摘下、抱着他软绵绵的身躯跳到了地上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凑了过去。但首先刺入视觉的,却是少女肩头那一片突兀的深色。 “几分钟了?”奈绪阴沉着表情将手放在了男孩颈侧,头也不回地问道。 “大概四分多一点,”少年迅速冷静过来看了看腕表,“从发现被害者到现在。” 奈绪听到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沉重,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她将怀中小小的身躯平放在了地上,拉掉了男孩的领结、扯开制服和衬衣的扣子,将他的下巴向上抬高,不停颤抖的双手按上了男孩小小的胸膛。“均匀按压五下后吹两次气,每次一秒,保持气管畅通。”奈绪在心里默念着心肺复苏术的要领,完全没有注意到顺着她左手臂流下的殷红已经沾满了手掌。 “喂,你……还是我来吧!”身旁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忍地开了口。 “一秒……一秒也不能停,”已经有脱力感的奈绪微微喘着气,一边用身体的力量按压着男孩的胸膛一边说道,“心跳很微弱,没有……没有呼吸,坚持住啊……” 从攀上树杈用力跳起的一刹那,奈绪就已经从肩头撕裂的疼痛中知道了自己的状况。昨天才缝合的伤口裂开了,一系列的动作更使得伤处血流加速。虽然比救下奈津那天的伤势轻了不少、静脉缝合的创口也没有被撕裂,但染在男孩白皙胸膛上的刺眼红色,看在他人眼里却实在是惊悚的场面。 “这究竟是……被害者不是被扼颈的吗?”刚刚赶到的佐藤震惊地看着胸口鲜红一片、紧闭双目仰躺在的男孩,而在看清楚那血迹,是来自正在做徒手心肺复苏的少女身上后,不由得更震惊了。她完全想不通在她未到的这两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能让刚刚还健步如飞的少女变成了这副模样? “从我们发现受害人到现在,除了你们之外没有任何人出现,她身上的血迹也应该是有旧伤。”少年疼得白着脸说道,“我已经让兰叫了救护车和警察,现在就看这个孩子能撑到什么时候了……” 少年的话刚说完,就闻得呜呜的笛声由远至近地响起了。奈绪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脸颊已经淌满了虚汗。 “新一!医生来了!”刚刚站在树林边接应她们的少女急急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着箱子的救护人员。而她在看见了挣扎着想站起来的少年后,圆圆的蓝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急忙冲上来扶住他,“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脚腕的伤已经好了吗?” “笨蛋,怎么哭了?我只是刚刚不小心又扭了一下而已。”少年别过脸满不在乎地说着,不知怎么的脸颊却红了起来,“……而且,受伤的不止我一个呢。” 奈绪这时已经退到了一边,靠坐在一旁的树干上轻轻地喘着气。贫血加上伤口的疼痛让她出了不少汗,假发里已经粘腻腻的一片了。她扯下了假发放在了一边,甩了甩卷曲潮湿的鲜红长发,长吁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捡起自己的鞋袜穿了起来。 被害者的男孩已经开始有微弱的呼吸了,救护人员的到来更是让他的生存率提高了不少,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他的生存了。她穿好鞋、摸了摸已经冰凉冰凉的肩膀,有些自嘲却更多是释然地笑了笑。但只是一瞬,眼中的笑意很快就变成了锐利。 算上奈津,这已经是第二次杀人未遂了。那个男孩和奈津一样受到了致命的袭击、同样也有奈津一样的好运,如果这次不是有人报警的话,他的生命就已经终结在了这个安静美丽的树林里。奈绪的心里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两次的案件并不是之前曾出现过的“扼颈男”,而是犯人参考新闻报导里的内容所犯下的“模仿犯罪”;而这个男孩,很有可能是犯人真正的目标。这个案发现场,再结合这附近住了三个买了“那个”的人的事实…… 奈绪可以断定,犯人一定在这三人、或是和这三人有关的人之中;而且,犯人一定有不得不在这个地方犯案的理由。 如果能找到那个理由的话…… 奈绪想到了她救那个男孩时看到的痕迹,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奈绪,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打电话交代完案件的佐藤看到了呆坐在树下的奈绪,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来,“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你来参与办案,太乱来了!快去让救护车里的救护人员看看!” “一时情急,忘了。”奈绪嘿嘿一笑,撑着树站了起来,“这次没有多么严重,只是外皮的伤口裂开了。对了,那个第一发现者的男孩呢?” “……在救护车那边。”佐藤无奈地笑了笑,拉着她走向了救护车,“鉴识科的人马上就到,接下来的就交给我们吧。” “嗨嗨……” 走到了救护车旁,奈绪看到了那个第一发现者的少年,他正在和与他一起的少女说着什么。那名少女看到了抱着胳膊走来的奈绪,随即露出了有些紧张的表情,扔下了带着深思表情的少年冲她走了过来。 “那个……你莫非是、早乙女奈绪?” 奈绪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有些发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少女见她点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温和的笑靥里盈满了欣喜,“没想到真的是你!一年前的比赛很棒呢,我也有去看!” “是那次全国青少年锦标赛?”奈绪恍然大悟,但随后又稍微有点高兴。她原本以为本岛学空手道的人不多,不过现在在看来哪里都能碰到空手道爱好者呢。 “对,就是那次比赛!不过当时我才刚学了半年,远远没达到出赛的标准。”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毛利兰,帝丹中学一年级。” “你好……” “小姑娘,要聊天请一会再聊好吗?”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探出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看着奈绪流了一胳膊的血皱了皱眉,“你没注意到你的伤吗?快点进来缝合,我们还要送这个孩子去医院呢!” “啊、啊,抱歉。”奈绪对毛利兰歉意地点了点头,没等她有所反应,就跟着医护人员进入了救护车的后车厢。 在救护车里,奈绪很迅速地脱下了上衣,只留了一件贴身的吊带背心。医生拿出了消毒工具和缝合用具,开始给她左肩狰狞的伤口消毒缝合。奈绪扭过脸去,一边跟着消毒的痛楚呲牙咧嘴,一边看着帘子后急救担架上戴着氧气罩、显然已经恢复了呼吸的小男孩,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还好,虽然她有点痛、流了点血,但换回了一条人命,这些伤也大大的值得了。 但这样远远还不够,她还不能就此放松。案件的疑点还有很多,案发现场也留下了不自然的痕迹。关于案发的确切时间、案发时附近的状况,她还需要去问问那个和毛利兰在一起的少年,然后找出那块通向真相的拼图、查明那三个嫌疑人和案件的联系。 并且,为了正躺在医院的奈津、为了这个刚刚脱离危险的男孩——找出真凶! 第39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六) “好了,只要伤好以前不要剧烈活动就没问题了。” 年轻的医生显然不知道奈绪之前的伤势,只是为她重新缝合了裂开的伤口,又不轻不重地叮咛了两句。幸好奈绪的伤口并不是大面积的创伤,虽然都很深但也都很短,最严重的也就是静脉上方的那个两厘米的伤口了,只不过血管上的伤口并没有被波及到,重新缝合后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伤势。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让医生将绷带紧紧地缠了一圈又一圈。 “谢谢。”奈绪对满头大汗的医生笑了笑,眼角瞥见了堆在地上的外套和短裤,“那个是……” “哦,那个啊,是这个孩子的衣服,为了不影响急救就给他暂时脱掉了。” “这样啊……”奈绪眯了眯眼睛,想到了在树干上看到的不自然的痕迹,转过头对医生佯装乖巧地询问,“那个,我能把这个衣服拿走吗?刚才佐藤警官吩咐我,说‘衣服里面应该有一些线索’的。” “是警官这样说的吗?那你就拿去吧,不过这个孩子的家属来了之后记得告诉他。” “嗨——” 奈绪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捧起衣服对青年鞠了个躬后就跳下了车。 刚一下车,就对上了一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眸子。 “诶,警官原来是这样说的啊!”黑发的少年挑了挑嘴角,露出了让人忍不住想打一拳上去的帅气笑容,“我好像记得警官还说了,‘问一问受害者是被什么药物迷晕的’来着。” “不用问了,应该是安眠药之类的东西,而且是很强效的。”奈绪看到是他,瞬间收回了乖巧少女的表情,将手中衣服放在一旁,回头对他挑起了眉,“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受害者是被迷晕的?” “废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是?”少年翻了个白眼,“窒息可是很痛苦的,而那个男孩被吊着的时候动也不动,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了。而且他的身上没有外伤,就说明不是被击昏的了,所以只能是被药物迷晕的。不过……”他顿了顿,有点疑惑地看着奈绪,“为什么说是安眠药?我记得这个手法和昨天发生的冰帝小学袭击事件是一样的,为什么不会是乙醚?” “虽然都是被绳子吊起来,但手法完全不一样。”奈绪的表情阴沉了下来,“昨天的被害者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迷晕吊起,但今天的这个孩子却是已经在树上呆了一整天了。我给他做急救的时候发现,他的头发表面很潮湿,很显然已经在树林里呆了很久。而乙醚除非中毒,否则只能让人短暂昏迷,况且他的呼吸道里也没有代表了乙醚中毒所分泌的大量粘液。所以……” “所以和前几次的袭击完全不同。”少年也正了神色,接上了奈绪的话,“而且,今天的事件很明显是有计划有目标的,这次的受害者恐怕是‘扼颈男’真正想杀的目标,或者单纯是模仿‘扼颈男’袭击方式的杀人事件。” “嘿?单凭作案模式就能推断出这些,”奈绪的眼里滑过一缕赞赏,“你,挺能干的嘛。” “新、新一……” 二人身后传来了毛利兰由远至近的叫声。被称作新一的男孩扭过头去,对不知从何处匆匆跑来、还有些微喘的少女笑了笑,“噢,兰,已经换好了吗?” “什么嘛!完全不说怎么回事就推着人家换了衣服,老是这么一副自大模样!”毛利兰鼓起腮帮子数落道,但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不情愿的样子。她的短裙已经换成了利落的长裤,一改之前柔弱的模样,终于带上了一丝修炼武道者应有的英气,让人为之侧目。 奈绪有些惊讶,看了看一旁的少年,“你不会是想让她……” “那也没办法啊!”少年似乎知道奈绪想说什么似的,将双手枕在了头后努了努嘴,“我的脚是这样,你好像也有旧伤,去看案发现场又不能拜托警察,只有让这个家伙减减肥了。” “谁该减肥啊!!新一你个笨蛋!”毛利兰恼羞成怒地大叫了起来,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奈绪说道,“你别理他说的啊!真是的,这个家伙就是个自大的推理狂,老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啊哈哈……”奈绪干笑了两声不知如何作答,其实心里对这个推理少年还挺中意的。这个案件单凭她一个伤患调查还是吃力了点,这两个人如果能帮忙调查的话就太好了,但鉴于对二人的不了解,她还是闭紧嘴巴的好。因为她目前实在不想得罪其中的任何一个啊! “喂,快来看!”工藤新一在这时候出声了,适时地解救了奈绪的尴尬处境。只见他半蹲在奈绪方才放在地上的那堆衣服前,拿起了那条暗红格子短裤仔细端详着。奈绪和兰对视了一眼,迅速走到跟前看着他手中的衣物。 短裤上没有异样,但穿在上面的腰带却呈现出了不自然的状态:腰后的那段皮带边缘翘了起来,两沿向上弯起呈u状,且下方的边沿翘得尤为严重。奈绪皱了皱眉,拿过短裤将裤腰后方的腰带反转了过来,一道横断的痕迹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奈绪挑起了嘴角,却不知道身旁的少年与她表情可谓一模一样。二人此刻在心里念着同样一句话,那便是“果然如此!”。奈绪放下短裤,侧头看了看工藤正在翻看的那件制服上衣,复尔缓缓站起了身,留海下的双眸盈盈发亮。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毛利兰看了看奈绪,又看了看自己的青梅竹马,不明白为什么二人突然沉默了下来。奈绪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对一脸茫然的毛利兰耸了耸肩,“看来……你还是得去爬树了呢,毛利。” 二比一,毛利兰无从选择。 三人蹑手蹑脚地绕过了拉着警戒线的警察,顺着围墙下的阴影溜到了那棵大梧桐树前。鉴识科的警员似乎已经给这棵树拍过照了,枝桠上的绳圈也被取了下来。毛利兰在二人期盼的目光下走了上去,挽着袖子运足力气开始和那棵树搏斗……但毕竟和从小爬树摘椰子长大的奈绪不同,即使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爬上奈绪爆发后一蹬一跳就能上去的树。无奈,工藤新一只能舍身取义,让自己的青梅竹马踩在肩上,顶着她爬上了树。 “啊,找到了找到了!”毛利兰欣喜地对树下的二人喊道,“真的有一道线!” “只有一道吗,兰?”满头大汗的少年抬起手蹭了蹭额头,“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痕迹!” “其他的痕迹吗……”兰点了点头,低下头在粗大的枝桠上仔细寻找着。她看到树杈上有一条凹下去的线,就像是被极薄的刀刃割过一样又细又深,除此之外还有几道不甚明显的细线,如不是工藤的提醒她还真的没注意到呢。那几道细线就在那条深缝的周围,正对着众人的那部分比对着围墙的部分要明显上许多。 奈绪听着毛利在树上的说明,轻轻啃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思索。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样,那么一定在某个地方存在着和树枝上一模一样的痕迹。她抬头看向了那堵深红色的围墙,在看到围墙顶端的一拍铁艺尖刺时,目光闪了闪。 (那里的话……) “毛利,那道最深的线,它的方向是对着哪里?” “诶?方向的话……”毛利兰伸出了一根手指,“就直直对着围墙后的建筑啊。” 围墙后是一座三层楼的洋房,但样子和奈绪之前去过的中川家宅邸完全不同。不像松田阵平所居住的风格统一的住宅区,米花町二丁目住宅应该允许私人重新修建,因此所有建筑的大小和风格都大相径庭。 “喂,兰!”工藤新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那根线正对着的是哪个窗户?” “应该是卧室吧……有阳台哟。” “阳台、阳台……”奈绪轻轻地念着,“有阳台的话,确实可以办到。但是那个围墙上的铁刺,应该会留下那种痕迹才对……”她走到了围墙正下方,仰起头看着树杈与围墙的距离,再次出了声,“毛利,围墙和树枝之间之有半米远,你慢慢地走到跟前,然后到围墙上去看看!” “哎?还要去围墙上?!”毛利兰看了看围墙上亮闪闪的尖刺,脸色变得煞白,“好、好吧……” 听着兰变得颤抖的声音,工藤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懊恼。他也想到了,重要的线索应该在围墙的铁刺上,但他却不愿让毛利兰受到一点伤害。他看了看自己扭伤的脚,又看了看奈绪缠着绷带的手臂,终于下定了决心。 “兰,你不要过去了,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红色的影子从身旁闪出,两三下就蹿上了树干,随后冲着立满尖刺的围墙直直地跃了过去。他张大嘴巴看着稳稳落到围墙上的身影,嘴里含着的“我去就行了”硬生生地变了调。 “——笨蛋,你在干嘛啊!!” “奈、奈绪?!”毛利兰也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我的平衡性很好!”奈绪单脚站在铁刺的缝隙中,甩了甩披在背上的红发对二人呲出了一口白牙,豪迈的冲绳气息瞬间充盈在了空气中。夕阳下,逆着光的两点金绿色简直亮得不可思议。 “你这家伙……别扎上去了啊!”工藤新一像受到感染似的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不再管她,转头对跪在树杈上一步也不敢挪动的兰伸出了手,“喂,兰,可以下来了!” “但是……”兰看了看已经在埋头寻找线索的奈绪,见她真的没有一点异常后终于点了点头。 奈绪用余光看见毛利兰已经下了树,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明明只是上了树就已经发抖了,居然还强忍住不说;在自己提出去围墙上时虽然吓得脸都白了,但从她眼里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退缩。这个女孩子,真不知道是胆小还是勇敢呢。 “线索还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比较安心呐……”奈绪一边嘟囔着一边回过头看着这些铁刺。它们每一个都黑漆漆的,再加上树叶的投影,不仔细看真的不容易看到差别。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很快找到了直对着树上痕迹的那根铁刺。 这个直对着树杈的、一尺长的铁刺上果然有一道细线,虽然不像树杈上的那么深,但也是很明显的痕迹。 “找到那个了吗?”工藤新一在墙下大喊。他没说“那个”是什么,但心里却隐隐觉得奈绪懂他的意思。不过奈绪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她抬起头看着围墙对面、正对着这道痕迹的窗户,眯起了狭长的眼睛,举起了手指。 “犯人果然是住在这附近。”奈绪跳下墙来,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工藤新一和毛利兰,“虽然有了推断,但还是差最后一步。” “证据……吗……”工藤用手指轻轻放在唇上思索,“确实知道了犯人的大体方向,但嫌疑人范围和关键的证据却欠缺。” “如果你要看资料的话,我们就一起去中川家走一趟吧。”奈绪挑起了一侧的唇,笑得自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佐藤警官应该已经按那份资料找到那三个嫌疑人了,我们现在只用去旁听就行。而且……” ——去找那个关键性证据的话,也刚巧顺路呢! ** 走出树林,拐过街道,在一所建筑前果然站着奈绪所想的那几个人。目暮警部已经到了,正和佐藤一起盘问着三个女子,二人面色都异常严峻,想来那三个女子应该就是和那双天价高跟鞋有关的嫌疑人了。 奈绪粗略地看过去,其中一个是不久前见过面的中川昆紫,她还是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抱着双臂站在一旁;而其余二人奈绪并未见过,但根据资料上的描述也猜得*不离十了——身穿一身精致洋装、体型却壮硕得让人不敢恭维的,是近来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当红歌剧家井上阳菜;而另一位身材瘦弱、面容憔悴,即使画着浓妆也遮挡不住眼底青色的女人,便是第三个嫌疑人丸山奈奈了。井上阳菜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丸山奈奈却一脸愤慨地对目暮警部说着什么。 奈绪和身旁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起走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v了。。。 第一更。。。 第40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七) “所以说我为什么会是嫌疑人,被害者可是我的儿子啊,难道我会杀自己的儿子吗,,”用浓妆遮盖疲倦的丸山奈奈大喊着、胳膊神经质地上下挥舞,让奈绪怀疑她是不是准备敲目暮警部的脑袋。但她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让她着实吃了一惊,停下了走上前的脚步。 “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对令公子的态度并不好,甚至曾经有虐待他的记录。”目暮沉着脸说道,“医护人员检查过令公子的伤势,除了窒息之外,他还有轻度脱水现象,很显然一天都没有饮水进食了。虽然你是被害者的母亲,但并不代表你没有嫌疑。所以还请告诉我们你四点至四点半这段时间在哪里、有什么人可以证明。” 听到目暮所说的“前科”,丸山的脸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痛苦,但很快地又恢复了原状,只是态度没有之前激烈了。她苍白的嘴唇抖了抖,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但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对目暮说道:“今天早上小睦很早就出门了,说是去附近的俱乐部练习。我最近晚上总是睡不好,他走了之后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吃了药在家休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刚才你们来敲门我才醒。” “睡了一整天?”目暮愣了愣,“那有什么人可以证明你一直在家吗?” “今天小睦不在家,我不舒服也不想吃饭,就让佣人回去休息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了……”目暮沉吟了一下,将目光转向了井上阳菜,“那么井上小姐,你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吗?” “我?我三点左右就回家了,然后就在练习室练声,没有出去过。”井上摆了摆厚厚的手掌,“不过练习室的隔音很好,一般我练习时也没人会来打扰我,所以……” “……那也就是没有了?”目暮头痛地压了压帽子,“那中川小姐呢?” “警部,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中川小姐的家。”佐藤凑到目暮耳边说道,“我们四点到达她家,直到发现被害者之前她都没出过门,而且她家里还有一个佣人可以作证。” 听到这里,奈绪已经大概了解了三人的情况,终于迈步走上前去说道:“但是案发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看到她,中川小姐只是在四点左右出现了一下就上楼了。虽然这个不在场证明看似很明确,但实际上却很模糊。”她一边不动声色地说着,一边用余光注视着三位嫌疑人,“我们刚去案发现场看过了,三位的住宅很巧的都和树林毗邻,而且都是并排的建筑。如果翻上围墙,从围墙顶端走到树林,来回也用不了五分钟。所以不管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都有犯案的可能。” “确、确实如此……”目暮吃惊地看着奈绪,有些发愣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围墙上有防止小偷的铁刺,每根铁刺之间的间隔大约是十公分,受害者被吊的树杈承重量也非常有限。”工藤新一也走了上来,目光一旁的歌剧家,“所以按现场的情况来看,井上小姐不会是犯人。” “确实如此……”目暮看着井上小姐的“健康”身材,继续点头。 “你、你是……”中川显然对奈绪的出现感到吃惊,性感的红唇微微张着。 “你好,我们刚才已经见过面了。”奈绪冲她友好地一笑,“但是刚才走得太匆忙,我的包和资料还都在沙发上呢。我可以现在去拿回来吗?” “啊,还有我的包也……”佐藤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包也落在了那里。 “当然可以,我家的佣人应该在家,你直接过去拿就好了。”作为导演,中川昆紫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将右手食指搭在唇上对奈绪柔媚地一笑,“不过小姑娘,你红发的样子比黑发好看多了。” “谢谢。”奈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敛去了眼底的一道精光,“那我们先失礼了,佐藤桑的包我也会一起拿出来的。” “那么就拜托你了。”佐藤说道。 奈绪侧头对身旁二人使了个眼色,工藤和兰便连忙告别、与奈绪一起离开了。 背对着警察和嫌疑人慢慢地走远,奈绪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看三人的表现,那个歌剧家对自己显然一无所知,而丸山奈奈和中川昆紫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中川的惊讶还好说,因为奈绪之前出现的样子是黑色短发,突然变了形象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而丸山的反应却耐人寻味了。奈绪自信之前完全没有见过她,但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出现感到惊讶呢?而且那惊讶中还抱含着些许恍然大悟和探究,似乎就像之前认识她似的。 要说认识她,又没被她看到过脸的人……只有一个而已。 ——袭击奈津的“扼颈男”本人! 奈绪若有所思,工藤新一也显然在思考着什么。毛利兰看了看陷入了自我世界的二人,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一路无话。 两分钟的路程,三人便走到了中川家的宅邸前。奈绪正欲按动电铃,却发现中川家的家政妇大婶戴着口罩从庭院内走过,怀里还抱着一个纸盒。奈绪皱了皱眉,连忙按了好几下门铃。大婶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三人,身为家政妇的职责让她将盒子放在一旁就走了过来,看着奈绪的眼里有淡淡的疑惑。 “你们是?” “你好,是佐藤警官让我们来拿她的资料,刚才走得太急忘到了沙发上。”奈绪和兰一起对家政妇鞠了一躬,很成功地博得了她的好感。大婶眉宇间柔软了下来,走上来为三人开了门。奈绪看着她一身的灰尘,又看了看地上的纸盒,开口问道:“您是在做扫除吗?” “是啊,小姐平时不让人动她的收藏品,但落了灰又会发牢骚,所以我只能趁她不在的时候收拾收拾了。”有些发福的大婶弯腰抱起了纸盒,眼角的细纹笑得叠在了一起,“这不,又收拾出来了一双坏掉的鞋,我正准备给它放到垃圾归类去。” “一般来说,收藏品不是都会很小心的对待吗?”毛利兰不解地问道,“而且要是很贵的收藏品的话,不就太可惜了……” “我们家小姐的收藏品都是高跟鞋,所以偶尔也会穿出去几次,应该是不小心把跟扭断了吧。”家政妇大婶似乎看她们是小孩,所以没有顾忌什么便说了出来。但这句话在知晓奈津袭击事件资料的奈绪听来,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扭断了跟……”奈绪愣了愣,随即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虽说她已经见到过中川那双完好无缺的金色高跟鞋了,但总有种“她一定有另一双”的奇妙感觉,不禁带着急迫地开口问道,“大婶,能让我看看这双鞋吗?” “啊,倒也不是不可以……”大婶有些奇怪,但还是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奈绪有些激动地凑近一看,看顷刻又失望了下来。盒子中的鞋并不是她所想的那双“百老汇之梦”,而是款式和颜色都完全不同的另一款,只不过有一只鞋缺了鞋跟。 “好、好高的根!!”毛利兰抽了一口气,“足有十厘米了吧?穿在脚上得多痛啊……” “反正你这淑女不起来的家伙,恐怕这辈子也穿不了了。”工藤新一在一旁恶劣地调侃,“不过也好,这么尖的鞋跟,你穿着一跺脚就扎进地里了,说不定摔倒了还会把自己扎死吧!” “才没有那么回事!!”毛利兰脸涨得通红,对着新一就一通吼,新一则在旁边呲着牙笑着。而奈绪听到了工藤新一的话却如遭电击,迅速抓起那只完好的鞋张大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高度和粗细一模一样……脚步声……窗户……脚印……”她将手抵在唇下思索着,看着尖尖的鞋跟不停地喃喃,“还有那个伤口……原来是这样……可是动机呢?那个手法又是怎么回事……” “奈、奈绪?”毛利兰看着陷入思索的奈绪,停下了与工藤的拌嘴显得有些担心。 “想到什么了吗?”工藤也注意到了,有些兴奋地问道。 “工藤,有手机吗?”奈绪低着头,将表情藏在了留海下。 “有倒是有……”工藤掏出了手机,抬头看向了她,语气似乎很不爽,“你发现了什么?” “一会告诉你……嘛,不过等你看过资料后大概也会明白的。”奈绪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记下了号码。记录完毕后,她嘿嘿笑着将鞋放回了盒子里,将手机还给了工藤新一,深吸了一口气拔腿朝门外跑去,“资料在沙发上的运动包里,我去现场看看,等着我的消息!” “新一?她这是……”看着跑走的奈绪,兰的双瞳写满了问号。 “谁知道!”工藤将携带电话揣回兜里,甩了甩手一瘸一拐地朝房子里走去,“别管她了,我们还是先去看资料吧。——大婶,麻烦你带路了。” ** 奈绪快速地跑出了中川宅,跑过了还在盘问着什么的目暮一行,跑进了傍晚阴暗的树林,一直跑到了那棵受害者被吊起的大树下。她稍稍平稳了一下呼吸,抬起了头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双眸中的金绿色光芒闪耀了起来。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如果她想的没错的话,那里一定有她忽略了的重要证据。只要有了那个证据,她便可以打破犯人的阴谋——黑暗得像扼颈男的眼泪一般的、肮脏不堪的真相。 不过在此之前…… “阵平,是我。”她拨通了松田阵平的电话,冲电话那头的男子翘了翘唇,“还在警局里吗……那就好。帮我查一下中川昆紫和丸山奈奈的资料,米花町二丁目的……非常紧急。” 挂了电话,奈绪活动了一下脚踝,第三次爬上了高大的梧桐树,翻上了两米多高的围墙。 肩膀的伤又开始痛了,但还好没有再次裂开。她站在墙头上摸了摸肩膀,暗暗鼓励自己要再坚持一下。太阳已经慢慢地向地平线落了下去,树林里的光线也变得比刚才更暗了。她只能放弃用眼睛看,伸出手在那根正对着树杈上的线的铁刺上细细地摸了起来。 感谢将铁刺漆得如此光溜溜的人!——在她的手指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时候,她心里不禁这么想着。果然手指的触感和眼睛看到的不一样,——它并不像她之前观察到的那样是一整个半圆,而是由左至右在铁刺上划了四分之一。另外半边的线,只是轻轻划上去掩人耳目的而已,并没有多少真实的触感。 “这是……”奈绪目光闪了闪,赶忙摸了摸它右边毗邻的铁刺。果然,右边的那个上面也有一条细沟,但只是短短的一道。摸到了这道缝,她突然像找到了藏宝图的海盗一样兴奋了起来,顺着痕迹指着的方向一根一根的摸索,从围墙上慢慢向右边的方向走去。 一个一个的痕迹延伸了十几米,直到她走到了另一所建筑前才断了线索。她直起身看着最后那根铁刺直对着的方向,高高的围墙上,她火红的长发在昏黄的夕阳下飞舞。 滴滴—— 短信音响了起来,是松田阵平的讯息。有些惨淡的背景光照亮了她的脸,她快速浏览着讯息上的字样,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动机,找到了。 她拨通了工藤新一的电话,相信他那边也已经看完了。 “是我。”奈绪的声音有隐忍着的兴奋,“资料看完了吧?” “那还用说。”工藤的声音听起来也极为自信,“线索找到了吧?” “你现在所呆着的房子,二楼右边第二个窗户,到那里去。” “等等,”电话那边传来了询问的声音,家政妇阻拦的声音。但没过几秒钟,又响起了少年的回应。“……已经到了,是中川昆紫卧室里的独立卫生间。” “那里应该有痕迹,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 “……确实。”工藤轻笑了一声,身旁传来了兰和家政妇惊讶的叫声,“不光有痕迹,还有好大的一个证物没有被销毁呢。” “带上它,我们去找目暮警官吧。”奈绪抑不住开心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阴霾,“在被诬陷的人没有被逮捕之前……如果警官真的查到了她的过去的话。” “……ok。” 一声轻响,红发少女轻盈地跳下了围墙。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继续爬走写第三更,下午更上来。。。 第41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八) 米花町二丁目25番地的建筑旁,停靠着两辆闪烁着红灯的警车。周末也不得闲的警察们从车内走下,站到了一个戴着深褐色呢帽的中年男子面前待命。在他们的身旁有四位穿着各异的女性,其中一位最为瘦弱的长发女子看着眼前的情况,身体不由得瑟瑟发抖。一位发型时髦的男子走到了目暮警部身旁,在他的耳畔低声说着什么,目暮听后面色陡然变得严峻了起来,转过头用严厉的眼光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丸山奈奈。 ——当奈绪一行走到近前时,便看到了这么一副景况。 “丸山小姐,我们已经调查了你所说的那家网球俱乐部,但并没有令公子今天的场地租借记录。”目暮低下了头,鹰一样的目光从帽檐下射了出来,“而且我们查出被害者的血液里含有一种强效的镇定剂,足以让他无知觉地睡上一天一夜。对于这些,你怎么解释?” “我、我怎么会知道?他出门的时候确实说去俱乐部啊!”丸山无措地说道,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襟,但眼神却下意识地飘移,“而且强效镇定剂什么的……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是这样吗?但根据我们调查,你过去曾有罹患神经官能症的记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依靠镇定剂才能正常生活。再加上你有虐待儿子的前科……”目暮警部冷笑了一声,“即使这样,你还是不肯承认吗?你先将被害者用镇定剂催眠,然后将他藏在某个地方,等时机到了便将他吊在与庭院一墙之隔的树林里……”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我儿子!!”丸山崩溃地大叫了起来,看向目暮的眼光里带着愤恨,“啊,是啊,确实我得过强迫症。托它的福我连工作都丢了,丈夫也和我分居,偶尔还会无意识地伤害小睦,他也因此变得有些自闭……但那又怎么样?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病情也一年前就得到了控制,为什么我现在要杀死我儿子啊!” “为了保险金呢?”目暮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上个月给你儿子丸山睦投保了大量的意外伤害险,受益人是你自己,紧接着这个月你儿子就被袭击……你认为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证物的照片,在她的面前抖了抖,“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会去买价格足以买下一架直升机的高跟鞋吗?” “那、那个是……”看着目暮手中的照片,丸山奈奈的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恢复了冷静,“这双‘百老汇之梦’是我丈夫送给我的,它确实价值一千多万元,但似乎和小睦被袭击并没有联系吧?是的、没错,小睦的保险是我给他买的,但只是因为他最近好不容易才开朗了一点,想要练网球,我怕他受伤而已。只是这样的话,似乎构不成杀人动机吧?而且你刚刚说的全部是推测,证据呢?” “推测?当然不是。”目暮轻哼了一声,“我们已经查到了你的病历,你所服用的那种强效镇定剂只有专业医师才可以开出。接下来我们只要找出镇定剂,然后再将成分和被害者血液里的做一个比对就行了。而且,”他晃了晃手中的照片,“这双鞋可是和犯人有莫大的联系呢。如果要证明你的清白,就请把它拿出来吧。” 丸山奈奈微微一僵,突然出现的气势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她咬了咬嘴唇,有些犹豫地说:“那双鞋……已经不见了,就在上周。” “这么巧?”目暮显然不信,“这种高价的东西扔掉了也会被人注意到的,所以你把它藏到了什么地方吧?” “怎么可能!” “那就证明一下好了,如果你真的不是犯人的话。” 在目暮强势的逼迫下,丸山奈奈只好答应了让警察搜查自己的房间。不过目前的情势确实对她不利,她唯一的出路也只有这样做了。虽然奈绪和工藤已经知道了真正的犯人,但为了完善所有的推理,仍然选择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等着犯人给丸山奈奈设置的最后一个陷阱的出现。毛利兰看着丸山疲惫的模样有些不忍,但被犯人激得冷静到极致的工藤阻挡了她想要说出真相的行动。 “警部!在床下找到了这个!”这时,一个警员快速地从丸山宅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东西。 “这、这是……”丸山看着警员手里的物品,长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呐,新一,”兰碰了碰工藤的肩,小声地说道,“那个确实是……” “啊。”工藤低下了头,掩盖了唇角的一丝笑意,“黄金色、鞋后镶有六颗黄水晶,那是价值接近两千万日元的天价奢侈品——dream of broadway,百老汇之梦!” 奈绪也紧紧盯着那双黄金色的鞋,插在裤兜里的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奈津昏迷时被吊在门板上的模样、奈津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爱子脸色憔悴地看护在病床边的模样、阵平一根接一根抽烟的模样像电影一样一张一张地闪过她的脑海,最终定格为缺了一块水晶、像骷髅的眼窝一样空洞的黄金色高跟鞋。 就是它了!——凶手袭击奈津的证据。 “你不是说这个被偷了吗?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下被找到?”目暮厉声询问着丸山,“而且少了一块水晶,完全符合在上次袭击事件后发现的证据。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我、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丸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两只手像痉挛了一样在双臂上胡乱地抓着,留下了一道一道血痕。 “要解释的话就到警局去解释吧。”目暮不为所动,对身旁的警员吩咐道,“带走吧。” “——等一下!”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奈绪和新一共同的阻止让所有人的目光转了过来。 “哦?是奈绪、还有优作的儿子……啊,连兰也在啊!”目暮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点,“你们是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当然有。” “非常重要的线索。” 奈绪向前走了一步,新一的嘴角也挑了起来,毛利兰在一旁不住地点着头。目暮原本不以为意,但工藤优作的推理能力有目共睹,他的儿子也应该受到了很好的熏陶,再加上奈绪也曾经在神奈川破获过杀人事件,所以真的有可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于是他便转过身正视着两位少年少女。 “你们发现了什么?” “我们发现了……”工藤新一和奈绪对视了一眼,“证明丸山奈奈不是凶手的证据。” “什、什么?你说丸山奈奈不是凶手?!”不光是目暮,所有人都惊呆了。佐藤警官上前了一步,看着二位一脸自信的少年问道,“真的吗?那你们的意思是,发现了谁是真正的犯人?” “不错。”工藤新一对她点了点头,“首先是今天发生的袭击事件,我是第一发现者。如果像目暮警官说的那样,犯人是将受害者吊在树上后翻墙逃逸的,那么即使她在吊起受害者后迅速消失了踪迹,我也会在第一时间看到她……因为,受害者是在我的面前跳下树之后,才被扼住脖颈的!” “在你的面前跳下树?!”目暮大惊,“你的意思,这是自、自杀?” “那怎么可能!”工藤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且不说小孩子有没有能力在那么高的树上系绳索,他被绳索吊住脖颈的时候可是没有任何挣扎的,这说明他当时已经失去意识了。” “工藤君,别开玩笑了!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怎么可能跳下树嘛!”目暮干笑着说道,完全把它当成了小孩子的谎话。 “是真的!”毛利兰挤了上来,对目暮不满地说道,“我和新一本来要到树林散步的,但刚走到那棵树附近就听到了‘嘣’的一声,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个小孩子被吊在树上!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他已经……但看到了吊着他的绳子还在摇晃,上面的树杈也在不停晃动着,才知道他是刚刚从树上跳下来的,马上就叫了救护车和警察。” “之后我拼命想要爬上去,但我的脚……”工藤新一指了指自己被绷带包着的脚踝,“然后大约过了三分多钟,早乙女就出现了,救下了当时还有心跳的被害者。从发现被害者到救下他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如果真的是犯人费力将他吊在树上,仅仅一秒时间内不可能翻过围墙后逃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那这是……不可能犯罪?”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工藤嘲讽地笑了,“关键就是我和兰听到的那个‘嘣’的一声,那确实是树枝发出的声音。但除此以外,我还在同时听到了一声小却尖锐的破空声。听到了这个声音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犯人是用了某种手法,在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犯下了这个案件。” “手法的意思……是用某种道具将被害者吊起来却不伤害他的性命,然后远程操作将这个道具消除掉,被害者就自然而然地掉下来了?”佐藤思索了一下,“鉴识科在现场的树上发现了一道凹下去的线,像是被刀割的痕迹。但因为找不到其他线索,所以认为是犯人将被害者吊在树上杀害时留下的痕迹。” “确实是犯人将被害者吊上树时留下的痕迹,但并不是杀害他的时候,而是在好几个小时之前。”奈绪对佐藤说道,“救护人员也说了,被害者有轻微脱水的现象,我给他做急救的时候也发现了他的头上沾有相当数量的露水。这说明被害者是在清晨的时候就被吊在树上了,树林里的湿气和茂密的树枝没能让露水蒸发,特别是在枝叶最茂盛的那棵梧桐树上。而将受害者吊在树上一整天的道具,便是类似于鱼线的东西。” “鱼线?” “没错,是鱼线。”工藤接上了奈绪的话,“我在被害者的皮带上发现了痕迹,又深又细的一道沟壑、皮带本身的两端也有卷翘的痕迹,说明是犯人将鱼线穿过被害者的皮带后将他吊起挂在树上的。”他看向了毛利兰,“兰,刚才你去换衣服的时候,我让你带的鱼线在身上吗?还有手套。” “……嗯。”毛利兰掏出了一包未开封的鱼线,和一双皮质手套,递到了工藤的手上。 “但是,鱼线的承重量够吗?”佐藤看着工藤打开了包装,不禁问道,“海钓的鱼线或许还可以,但留下的痕迹绝不可能只有那么细。” “当然不是海钓的鱼线,只用普通的鱼线就可以了。”工藤扬了扬手中的包装袋,对她笑了笑,“虽然普通的鱼线承重量也不过10kg左右,但双股鱼线的话就足以吊起一个10岁左右的小孩子了,更何况是像被害者那样瘦小的孩子。”他拿起了那根鱼线,以毛利兰为模特在众人的面前演示了起来,“先像这样,将鱼线对折弯成u型,从被害者的皮带里穿过,然后将两头都拿在手里,将线搭在较高的树杈上……早乙女!” “明白。” 奈绪接住了工藤抛来的手套,快速戴在了手上,然后拉起穿过毛利兰皮带的鱼线,向一旁的围墙跑去。只见她踩着围墙边的树三两下就攀上了树枝,然后轻易地登上了围墙,转头对毛利兰呲牙一笑。 “等、等等!要干什么……哇!!” 在毛利兰的惊呼下,奈绪从围墙上向庭院内一跃而下。鱼线架在了围墙的顶端,利用奈绪的体重很轻易地就将毛利兰从原地吊了起来。 “就是这样,犯人很容易就将被害者吊在了树上。只要吊在树上,有树叶和树枝的遮蔽,即使走到树下都不容易发现被害者的身影。”工藤新一对眼球都快掉出来的众人说道,“顺带一提,我在被害者两腋的衣服上发现了一些皱褶,想必是犯人是在施展接下来要解说的手法时,为了固定被害者的身体而将绳圈套在他的腋下而产生的。” “接下来的手法,是怎么样造成远程杀人的手法吗?” “没错,是一个很简单很简单,却又很残酷的手法。” 作者有话要说:啧,没写完…… 为了十二点前三更完毕,只好先发上来了。 下一章这个案件就完结了,明天会更。 啊啊,这个案件完结后,接下来写什么案件好呢…… 我是还想写案件啦,过渡几章后,想写个和仁王一起遇到的案件,你们觉得呢? 接下来的案件,让谁出现好呢…… 第42章 恶魔流下的黑色眼泪(完) 生命的路途、无数个巧合与巧合的碰撞,即是命运。“命”只有无法回溯的一次,但“运”却能够在一生的旅途中重复地改变。命运虽不可逆转,却可以把握。关键是,当你站在十字路口时,选择的是通向哪里的路。 ——早乙女奈绪 ** 看过了奈绪和新一的演示,现场有些安静。不停转动的警灯在众人脸上扫下了一*的红光,照亮了一张又一张若有所思的面孔。 “用某种手法远距离杀人吗……照你这么说,凶手是用刚才的办法将受害人吊起来,然后躲在某个地方,只要割断鱼线,被害人就自然而然地被绳圈套住脖子了。”佐藤暗暗地咀嚼着字句,皱了皱眉头,“但是这样一来,不是所有住在附近的人都有可能犯案了?只是细细的一根鱼线,不刻意观察的话,就算是悬在自己头顶也无法注意的到。” “不,事实上推理出这个手法的时候,凶手的范围已经被标定了。能达成这个手法的,只有住在树林背后的三家,也就是说犯人在丸山小姐、中川小姐和井上小姐三人之中。”奈绪从围墙后走了出来,“但是根据围墙顶端铁刺上的痕迹,我发现能做到这个手法的只有宅邸直对着案发现场的——丸山奈奈小姐。” “什、什么?!”目暮警部大吃一惊,“但是奈绪,你刚不是说丸山她并不是凶手吗?怎么现在又……” “当然,丸山小姐并不是凶手,这只是犯人设下的一个陷阱而已。”奈绪双手插在兜里走了上来,将目光转向了一个婀娜的身影,“在铁刺上留下完整的痕迹、将高跟鞋偷走并又送还回去……做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整个事件嫁祸给丸山奈奈——你说是么,收藏家的中川昆紫桑?不,或者叫你‘扼颈男’比较好呢?” 在奈绪说出这一席话后,所有人的目光直刺向了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中川昆紫的脸色变了变,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妩媚的模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掩住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说呢,小姑娘?”中川抱着双臂,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但奈绪却在里面看出了一些挑衅与得意,“就算向你说的那样,我们三人都有犯案的可能,但你也说了哦,‘能做到这个手法的只有丸山奈奈’的。而且我本身就是个高跟鞋的收藏家,那双百老汇之梦我自己也有,为什么非得要去偷她的不可呢?” “哦呀,看来你对自己所设的手法有相当的自信呢。”奈绪冲她呲出了一口白牙,冲绳方言不知不觉融进了东京腔中,“将被害者吊起来后,用u型鱼线的圆弧部分挂在墙头的铁刺上、另一端通过铁刺这个支点拉到直对着梧桐树的丸山奈奈的阳台,接下来只要割断鱼线,另一端的被害者失去了支撑自然而然地就掉下来了……这样一来,无论警方再怎么查,所有线索指向的只有丸山家,再加上那双失去了一颗水晶的高跟鞋,丸山奈奈即使再否认也百口莫辩了——你是这样打算的吗?”她遗憾地摆了摆食指,“啧啧啧……虽然你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很可惜,还是遗落了一个重要的证物呢。” “什么证物?” “就是铁刺的化学特质呐!”奈绪露出了一个极为嚣张的笑容,“在毗邻树林的地方,湿度和氧气都比其他地方要浓重的多。墙头的一排铁刺都有多多少少的锈迹,只有那根有着明显痕迹的铁刺却光溜溜的……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奈绪见她不语,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美丽的妆容、精致的指甲、高贵的高跟鞋,这三样是女人必不可少的东西呢!’——中川小姐,这句话可是你告诉我的哦。” “对、对了,是指甲油!”佐藤锤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只要在铁刺上涂上一层透明的指甲油,就可以暂时性的掩盖住上面的锈迹,摸起来也会是光溜溜的……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不就留下了不自然的痕迹了吗?” “她这样做当然是有原因的。”工藤新一上前一步解释,“指甲油虽然会在铁刺上包上一层膜,但同时的也会使鱼线在摩擦时容易留下明显的痕迹。她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警察如果没发现这个痕迹,这个案件就会成为一桩无头案;但万一警察察觉到了那个杀人手法,便可以从铁刺上显眼的痕迹追查到丸山家。这样一来,无论结果怎样,她都不会被当做杀人凶手。” “事实上,一开始看到那个明显痕迹时,我们确实被误导了。”奈绪继续说道,“直到去中川家拿我和佐藤桑的包时遇到了刚好扫除完毕的家政妇、看到了那双缺了一个鞋跟的高跟鞋,才又对那个痕迹起了疑心。”她低头从腰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举到了众人面前,“这个是在昨天那桩冰帝小学袭击案现场发现的痕迹,你应该还记得吧,目暮警官?” “啊啊,是窗户外的花丛中发现的洞,据说是高跟鞋的鞋跟留下的痕迹。” “没错,”奈绪点了点头,“那个洞又窄又深,我一开始将它当成了雨伞尖扎进泥土的痕迹,但经过我一个朋友的提醒、再加上那颗黄水晶,我便认定了那是鞋跟的痕迹……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般能在仓皇中造成这么深的痕迹,她的脚也一定会扭伤了才对。但犯人穿着高跟鞋留下了这个痕迹后,为什么还会健步如飞地逃逸了呢?而且根据被害者的证言,犯人是悄无声息地接近她的——而那双百老汇之梦的鞋跟,目测也在十厘米以上,穿着鞋已经是踮起脚尖了,根本不存在‘踮着脚走路’这种事实。除非……” “除非犯人根本没有穿那双鞋!”工藤新一笃定地说道,“无论是鞋跟的痕迹也好、洞里的黄水晶也好,都是犯人故意留下的痕迹。目的就是让警方调查有关这个限量版高跟鞋的人,以便将整个袭击事件嫁祸给拥有这双鞋的某个人。” “但是,那跟缺少了一个跟的高跟鞋有什么关系?” “因为怀里揣着一只高跟鞋进行犯案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所以犯人只用将高跟鞋的鞋跟部分撬下来带在身上就行了。在犯案之前先将黄水晶放在地上,然后用鞋跟对准它扎下去——现场的洞就这么形成了……当然,这也是我的推测。真正暴露这个手法的,是现场留下的洞的角度和周围泥土的状态。”奈绪耸了耸肩,“几乎垂直于地面、接近九十度的洞,洞旁也没有摩擦过的痕迹……你们不觉得过于干净利落了吗?一般来说,鞋跟陷入地面时,那个洞也应该是稍微倾斜的才对。想要穿着鞋造成这种近乎于垂直的干净的洞,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引起我怀疑的根本原因。”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佐藤点了点头,看向中川的眼神也越发冷冽了起来,“也就是说,昨天的袭击事件只不过是今天这个事件的……序幕吗?” “等、等一下啊!即使这样,也不能肯定一定是我做的啊!”中川终于有些惊慌了起来,“而且就算你说的那个洞什么的是真的,有那种高跟鞋的人也很多吧?就凭我刚好有一双缺了跟的高跟鞋,就断定我是凶手什么的……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 “是不是无理取闹什么的,就请听我说明了接下来的手法之后,再让警官做定夺吧。”奈绪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上次的是一个骗局,那么这次的呢?——就因为想通了这些,所以我才对现场的那个过于明显痕迹起了疑心。于是,之后我又去了一趟现场,终于被我找到了这第二个骗局的证据。”她伸出右手,搓捻了一下手指,几粒红红的粉末从她的指尖掉落了下来,“就如我怀疑的那样,在毗邻着那根铁刺的其他铁刺上,果然也有着一些痕迹。因为每根铁刺上都有一层薄薄的铁锈,所以犯人原本以为不会留下痕迹的地方,反而留下了关键的证据——它们在铁刺的背面,是浅浅的、不容易发现的细线……一直延伸到中川昆紫桑的住宅前。” “那么说……”目暮和佐藤一齐看向了皱着眉毛的中川。 “错不了,这就是犯人自以为聪明的手法。”工藤新一自信地点了点头,“犯人没有像我们之前想的那样,用折成u型的鱼线套在那根涂了指甲油的铁刺上,而是做出了那种假象而已。她先将绳圈套在被害者的腋下将他吊在树上,再用双股的鱼线从被害者的腰带穿过,拉上围墙、搭在铁刺的背面,一直将线拉到了自己的住宅前,之后再用那一整排铁刺的最后一根作为支点,呈九十度拉到了自己宅邸二楼的洗手间内。” “至于如何将鱼线拉到二楼,我想她是在鱼线上绑上重物,然后从楼下扔到二楼洗手间的窗户里的吧。”奈绪接着工藤的话说道,“然后她上到二楼,将u型鱼线有圆弧的那端套在洗手池开关上,将另一端的两根鱼线拉紧绑在水管上,整个手法的程序就算完成了。接下来她只用到案发地点,将被害者腋下的绳圈挪到脖颈上拉紧,然后回家等着有人来证明她案发时不在场就行了。有了不在场证人,她就只需在证人面前说一句‘我去拿个东西’或者‘我去一趟洗手间’,然后将套在洗手池开关上那条线剪断,确认被害者掉下树后再将鱼线回收……便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证明她有不在场证据的,也就是去中川宅调查的我们吧。”佐藤咬了咬唇。 “那可不一定呢。相信我们去调查,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奈绪对她笑了笑,“我记得中川小姐说过,好像她‘一会要见一个重要的投资商’来着。” “哈哈哈!真是完美的解说呢!”中川昆紫忽然鼓起了掌,轻蔑地哼了一声,“但是,关键是你们有证据吗?证明我是犯人的证据!只是嘴上说一说,可没办法让我认罪的哦。” “嘿嘿,就等你问这句话了。”奈绪诡异地笑了,金绿色的双眸像某种野兽一样亮得渗人,“要证据的话,我们这里可是一抓一大把呢……是吧,工藤君?” “幸好我报警及时,没有让她来得及销毁证据,可要感谢我啊!”工藤新一拉起了背后的衣摆,从背后掏出了一个用塑胶袋包着的塑料瓶,拎在手中对中川晃了晃,“这个,很眼熟吧?在你家二楼卧室的洗手间内发现的哦!” “洗、洗发水……”中川愣了愣,恼羞成怒地胀红了脸,“你们几个!是谁让你们随便到别人家乱翻的?!你们有经过我的同意吗!”她一边大喊着,一边快步走了上去,试图从工藤的手中将瓶子抢过来。一旁的奈绪见状眯了眯眼,身形一矮、一步就蹿到了她的面前,抓住了她伸向工藤新一的手。 “哎呀呀,中川桑,你可别乱动哦!”奈绪的手指紧了紧,冷眼看着中川因疼痛和惊吓而扭曲了的脸。她将手慢慢地从中川的手腕移到了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她的食指,满意地咧开了嘴角,“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你明明是想伸手戳一戳我的脸的,就向下午的时候那样……但为什么途中停下改为放在自己嘴唇上了呢?” “那、那是因为……” “因为你在回收鱼线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对吗?”带着异邦感觉的日语顺着她的微笑飘了出来,细长的眼睛里闪动着带有无形气势的光芒。奈绪看着中川陡变的脸色,没有等她回答便再次问道,“之前和佐藤桑到你家调查的时候,你的手指还完好无损呢,为什么只过了这么一会就多了一道伤痕?还有,你的浴缸里,为什么会有望远镜呢?” “突然的发生什么事了?”目暮张了张嘴,“洗发水和望远镜又是怎么回事?” “让我来解释吧,目暮警部。”工藤看了一眼对峙着的奈绪和中川,转身将证物递给了目暮,“早乙女返回现场查找证据的时候,我和兰刚好在中川家。而根据她的联络,我们在二楼洗手间的浴缸帘子后发现了一架望远镜,并在一旁的洗手台上找到了这个湿哒哒的洗发水瓶。望远镜想必是犯人用来观察被害者状态用的,而洗发水瓶……恐怕她是在准备用上述的手法回收鱼线的时候,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发现被害者的我和兰,所以在匆忙回收鱼线的时候被线划伤了手指。为了提高效率,她只能顺手抓起一旁的洗发水瓶,将鱼线绕在瓶子上,像线轴一样转动着瓶子回收鱼线。” 工藤看了看突然愣住了的中川昆紫,挑了挑嘴角对目暮继续说道:“在不停转动瓶子的过程中,犯人不小心将伤口上的血液印在了瓶身上。她知道自己已经如同最初的计划、成了嫌疑人中的一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警察来询问,所以没时间仔细处理瓶子上的血迹,只能将回收的鱼线剥下、将瓶子草草地在水里洗了一下。” “望远镜姑且不说,你是怎么看出洗发水瓶有问题的?”目暮不解地问道,“还有,关键的鱼线到哪里去了?” “鱼线恐怕已经被她用马桶冲掉了。而洗发水的话……一般来说,会有人将洗发水放在洗手台上吗?如果是她有用洗手台洗头发的癖好还好说,但那个出水口的高度过低,明显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这就是我怀疑那个洗发水瓶有问题的原因,而且,事实也说明我的怀疑没有错。”工藤挑起了嘴唇,双眸闪闪发亮,“我找到了呐,在水龙头的开关上!虽然只有浅浅的一个红印,但上面却沾着暗红色的粉末——那就是确定了中川昆紫是‘扼颈男’的证据!” “暗红色的粉末……”佐藤猛地抬起了头,“是铁锈吗!” “没错,是鱼线划过铁刺时沾到的,又在回收的途中附着到了她的手指上。”工藤点了点头,“而且,那个瓶子上的虽然被洗掉了,但只要通过鲁米诺反应就能检查出来——哪怕已经被稀释到了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含量。” “证据已经确凿了呢。”目暮警部严肃地看着中川昆紫,“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中川小姐?” 奈绪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中川的钳制,任由她斜靠在围墙上。 “呵呵……我都说过了,‘真是完美的解说’的。就像这两位小侦探说的一样,从过程到手法。”美丽的女导演在众人的目光下掏出了一根香烟,架到唇上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对目暮惨淡地一笑,“看来我的人生还真是失败呢,无论是做母亲还是做导演都是……”她回头看了看带着愤恨目光的丸山,缓缓地喷出了一口烟雾,“不过没有让你尝到失去的痛苦,真是太可惜了呢,丸山医生。哎呀,现在好像已经不是医生了呢,呵呵呵……” 中川昆紫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着,但她画着精致妆容的双眼中却溢出了泪水。原本清透的液体流过了黑色的眼线,像是书写了它的罪恶一般,蜕变成了两行黑色的洪流,映在红色的警灯下,惊心触目。 “好好的在狱中忏悔你的过错吧……这是你伤害他们的代价。”看着呼啸而去的警车,奈绪在围墙的阴影下喃喃自语,“不论是对奈津的、还是对那个孩子的。” 她低下头,翻开了阵平发给她的短信。黯淡的路灯下,一行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中川洋介,7岁,因严重心脏过敏于三年前死亡。 ** “哎痛痛痛——” 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的住宅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哀嚎,围墙上的野猫被这声大吼惊得炸了毛。 “忍着点啦!谁叫你扭了脚还要去爬树来着。”留海卷曲地爬在额头的女子笑眼弯弯,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黑发的少年呲着牙,不满地瞥了一眼一旁偷笑的两名少女,“要不是兰那家伙穿着短裙,我才不会去爬呢……痛痛痛痛!轻一点啦老妈!” “不过总算是救下了被害者,没什么不好的。”一脸温和的男子推了推眼镜,笑着对自己的妻子说道,“新一的伤倒还没什么,这个小姑娘伤得可不轻呢。不过没想到,这次的案件居然被你们两个中学生给破获了,看来再过不了几年,我就可以安心地退居二线了呢。” “您过奖了。”在工藤母亲的帮助下换了衣服的奈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眼睛却离不开她的偶像——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在考虑要不要为自己和柳生要一个签名。 “好了!”美丽的少妇拍了拍自己的“作品”,看着绷带上的那朵蝴蝶结,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不准再顽皮了哦,小新,再扭伤了可是要在床上躺一个月的。” “就是就是!”毛利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下周还有足球社的地区选拔赛,可别忘了啊!一定要好好休息!” “诶?原来下周有中学足球联赛的地区选拔赛啊。”捧着茶杯的奈绪感叹地说了一句,突然觉得脊背一寒,慢慢地转过了头,面上一片惊惶,“说起来……” 她下周也有空手道部的地区选拔赛!! “——我完全忘记了!!完蛋了!!” 两声合唱般的哀嚎在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围墙上的那一声凄厉的猫叫。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了…… 接下来就稍稍松一口气,写点轻松的内容。大家一起去海边如何?啊哈哈~ ps:这次新买的药真是厉害,让我一个梦也没做睡了17个小时,好过瘾!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坦过了。 但也有坏处……半夜醒了睡不着,于是码字更新。 明天不一定能更新,但后天一定会更。 咱要逐渐的适应两天一更,然后最终恢复日更,哦耶!! 第43章 在决定未来之前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临近九点钟了。 虽说终于破了这桩“扼颈男”的案件、干净利落地为躺在病床上的奈津报了仇,但迎接奈绪的并不是应有的掌声和赞誉,而是早乙女樱子和松田阵平黑着的脸。 “知道回来了,” 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端坐在椅子上,虽只是淡淡地一瞥,却给了她无法言喻的巨大压迫感。 “祖、祖母,您怎么……” 看着早乙女樱子不辨喜怒的表情,奈绪进门时的好心情在一瞬间被打散了。她在此时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从医院里偷跑出去的,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自己去向的留言。她带着些许无措看向了一旁的黑发青年,但他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侦探游戏好玩吗,”樱子祖母眯了眯眼,看着眼神不停地朝阵平方向飘去的奈绪,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椅子扶手,“不光擅自调查案件、隐匿证物,还趁爱子不注意的时候偷跑出去……早乙女奈绪,老身记得不曾教过你这些事吧,嗯?还有阵平,你明明身为警员,居然还这样陪着她胡闹!” “啊,对不起了。”阵平没有抬头,语调敷衍地应了一声,惹得樱子一声冷哼。 “但是警察根本没有发现那个证物!要不是阵平发现了,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查出真相?”原本奈绪还在认真地听着樱子的数落,但听到了她对阵平的不满,一团火气倏然从胸腔中喷薄了出来,“我知道从医院跑出去是我的不对,隐匿证物也是我的错,但这根本与阵平无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而且今天我如果没有去的话,那个被袭击的孩子就会死掉啊!” “这是你不配合警方的理由吗?”樱子紧紧地捏住了扶手,犀利的眼刀射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早点将证物交给警方的话,能够省去多少查找资料的时间?说不定还不等凶手行动,他就已经被控制住了!今天的事件也是,要不是搜查一课的行动,就凭你一个人能做些什么?” “我……”奈绪语塞,樱子的话像砖头一样一字一字砸到了她的头顶。 她明白,如果不是佐藤,她可能连嫌疑人的面都见不到;如果不是搜查一课的情报,她完全无法救下那个被袭击的孩子。她只不过是在一个恰好的时间点,利用了警视厅的人员和情报、抢先一步占据了优势而已。退一步说,如果没有阵平发现的证物、没有柳生比吕士的观察、没有仁王未来的情报、没有仁王雅治的变装,她根本无法踏出调查案件的第一步。她只是,狡猾地运用了所有的资源,将“破案”这个字眼安放在了自己的头上而已。 她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 “因为奈津被袭击……所以我……”奈绪咬了咬嘴唇,对樱子弯下了腰,“对不起!” 淡淡的寂静在空气中晕染开,双耳边只能听到仪器的滴滴声和自己的呼吸。奈绪低着头站在房间正中,看不见樱子和阵平略带笑意的眼神。许久,似乎是觉得她应该反省够了,又或者是樱子和阵平的眼神交流已经完毕,终于有人出了声。 “……真是的,真不愧是姓早乙女的,父女俩怎么都是这种性子。”樱子看着奈绪脸上越来越深的懊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具体的我已经听阵平说过了,虽然做法还算不上正规,但就结局来说,还不算丢脸。” 奈绪低垂着脑袋,丧气地摇了摇头。 “别摆出那么一副白痴的表情,我又没有说你做错了!”樱子皱了皱眉,提起铁木拐杖重重地敲在了地上,“想破案、为你妹妹报仇的心情没有错,但你却用错了方法。警视厅的重案组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就是为了破获这种恶性案件。而你却只顾自己调查,发现了线索也不提供,你把警察当作什么了?警视厅拥有庞大的资料库和调查网,比你脑袋里的知识和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要有效率上一万倍!” “还不是没有发现重要的证物……”奈绪听着樱子略显激昂的言论,在心底不屑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别的事件她不知道,单就凭这次的“扼颈男”事件而言,警视厅的人让她过于失望了——没能找到重要线索,调查时也注意不到案件的重点,如果不是自己和工藤新一的努力,他们就延误了破案时机。重案组最为出色的搜查一课尤是如此,更别说其他的警员了。他们虽然有大量的资料和警备人员,但侦破刑事案件的效率还不如一个好的侦探。 “那你是觉得,当警察不如当一个侦探了?”樱子听到了奈绪的碎碎念不怒反笑,而奈绪却因为被她说中了心思而心虚不已。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祖母,发现她没有生气的迹象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想法。”樱子笑着摇了摇头,“有的时候,警员确实没有一个名侦探来得闪光,这点我也承认,但警察却有警察的纪律和束缚,没有得到命令不能擅自调查和行动。一个好的侦探会善于推理、从而最快地找出犯人,确实能快速地破获一个案件,但他却无法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而一个好的警员在侦破案件的同时,还要安抚其余人的情绪、警戒犯人的攻击、让伤害和损失减少到最低。这也是侦探和警察的区别,即是责任。” “责任……”奈绪呆呆地看着印象中第一次给她解释这些的樱子,像鹦鹉一样重复着她的话。 “就拿阵平的警备课来说吧……”樱子用目光淡淡地扫过阵平,“如果在一个住宅区发现了炸弹,炸弹构造很简单、但拆弹时间并不是很充裕,他们会怎么做?” 奈绪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了自己的舅舅,担心一点一点从目光中透露了出来;而阵平却在还未对上那汪金绿色时就别过脸去闪开了她的视线,黑色的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楚神情。早乙女樱子将一切收至眼底,却不明意义地弯了弯嘴角。 “作为警员,他们首先会疏散人群,而不是马上派人去拆炸弹——即使拆弹成功率在50%以上。哪怕存在的危险只有百分之一,他们也不会拿来去赌群众的安全。和立刻会冲进去拆弹的侦探不同,这就是警察的责任。”樱子看着奈绪越来越明晰坚定的双眸,满意地眯起了眼睛,“你现在还会觉得,警察都是无能的,只有侦探才是英雄吗?” “可、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放弃了做警察,而是去做侦探?”奈绪心里浮现了工藤新一那句神采飞扬的“我想做一个侦探”,又闪过了毛利兰所说的转行做侦探的父亲,不解地问道。 “呵,那都是些懦弱的家伙。真正的警察是不会随便摘□上的樱花徽记的。”樱子淡淡地笑了笑,“你会为奈津受到了伤害而拼死地查案;但你会在家人或是好友重伤昏迷的时候放弃调查、去查一些完全不相干的案件吗?——能做到这些的,是警察;而不能忍受的家伙,就会放弃自己的责任……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摘下代表了光荣和绚烂的警徽呢?” 听着樱子的话,奈绪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又投在了松田阵平的身上。之前她只顾着自己查案,完全没有考虑过阵平的想法……他唯一的好友丧生在了炸弹案件中,但就因为他是一个警察,佩戴着樱花的徽记,就无法随心所欲地为自己的好友报仇。但这几年来,推理能力完全可以当一个名侦探的阵平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工作,而依旧只是用下班或是周末时间来调查三年前的事件。奈绪不禁想到,若是在大部分人的利益与自己的意愿相左的时候,他恐怕也会选择放弃报仇的吧。 只因为,他是一个警察。 樱子端起一旁的茶杯啜饮了一口,抬起眼看着奈绪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和阵平对视了一眼,放下了杯子,慢慢地开了口。 “奈绪,你一直比其他的孩子成熟,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她用拐杖支着身体站了起来,慢步走到窗前背对着二人,“虽然对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还有些早,但早点计划总比浑浑噩噩地虚度要好得多。” “选择?什么?”奈绪一时无法接受祖母跳跃的思维,怔怔地看着樱子的背影。 “喂喂,樱子姨妈,现在问这些不觉得太早了吗?”一直没有出声的阵平终于开了口,在墨镜下皱了皱眉,“小奈绪现在也才十三岁而已,再怎么成熟也还是个小孩子吧?” “早什么?我也是在这个年龄就决定当警察的。”樱子转过身瞪了他一眼,“不管选择哪条路,没有觉悟的话就会松懈,还怎么可能成功?” “松懈?!”阵平笑了出来,但声音却带着些许冷然,“她现在已经把自己逼得够紧了,怎么能算的上松懈?明明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但每天的娱乐也只有练习空手道而已……这样还不够吗?樱子姨妈,你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 樱子眯了眯双眸有些不悦,但还没等她说话,奈绪便出声打断了。 “等、等一下!”她张了张嘴,眼中闪着未名的光芒,“祖母以前是……警察?” “不是吧丫头……”阵平突如其来的火气被奈绪闪亮亮的眼神浇灭了。他伸出手掌按在了奈绪的脑袋上,噗地笑了出来,“姨妈以前可是搜查一课的风云人物啊,你居然不知道?” 奈绪顶着他的手掌摇了摇头,红发倏然变得像鸟窝一样蓬乱。 “怪不得她,我以前从没跟她说起过。”樱子很满意奈绪的反应,微微卷起了嘴角,但仍掩不住眼底的一丝落寞,“……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一个放弃了梦想的人,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我也就是这样了,所以才不愿意奈绪和我走一样的路。她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并且永远不能放弃,不能让无聊的感情钻了空隙!” “祖母……” 奈绪看着樱子坚定的眼神,缓缓低下了头。 祖母今天来说这一席话的意义,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每个人所能做到的事是有限的,但即使有了强烈的愿望,也不可不顾他人的感受而肆意妄为。侦探、警察,虽是两种职业,但也表明了两种态度。如果想要单纯的寻求真理,便可以选择做一个侦探;而如果想要保护些什么、并拥有保护的权利,只有警察可以做到。 祖母曾经是警察这件事,她是第一次知道。一直是家庭妇女的祖母突然变成了曾经的警界风云人物,她心中有自豪、也有震惊。她不知道当初是什么事促使祖母选择做了警员,但她隐约感觉的到,祖母也是为了要保护妹妹、保护家人,才选择了这么一条路。 她伸出了虽是健康的小麦色、却细瘦到近乎透明的手,看着手掌上蜿蜒行走的青色纹路,慢慢地将手指捏了起来。 她的手不大,但比起奈津来却也不小。手指的关节和手掌侧面已经布满了茧子,有些地方的骨节也因为长年的训练而凸了出来,有些难看。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她曾经梦想着用它来保护妹妹、保护家人。但在最近的事件里让她看清了,再这样下去,这个梦想终归是妄想而已。 她需要一个途径,一条路,通向能够让她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成为能够让家人感到安心、可以依靠的人。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能够任性,不能够选择像普通女孩一样生活,但这并不是什么委屈的事,她反而乐在其中。比起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奈津,享受了三年美满生活的她已经很满足了……只有奈津,才是她今后的唯一动力。 想到了幼年时的印象中帅气的父亲,奈绪的表情柔和了起来——将她架在脖子上去看海的父亲、穿着黑西装拎着公文包的父亲、蹭着她的脸叫着“小美弥”的父亲、摸着头傻笑的父亲……但随后,在脑海中定格的父亲的笑脸,却和灵堂上冰冷的照片重叠了,紧接着,早乙女晴美红彤彤的鼻头便遮住了父亲的遗像、遮住了她的全部视线。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一点一点撇了下去,眼睛却危险地眯了起来,紧紧地捏住了拳头。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呢。”樱子看着目光越来越坚定的孙女,欣慰地翘起了嘴角。 “是的,祖母。”奈绪抬起了头,面上是和樱子如出一辙的笑意,“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先知道一些事。除了您曾经是警察之外,一定还有一件没有告诉我的事。” “什么事?” “我的父亲他,”奈绪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笑容,“他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 马上要出门,先放上来,留言回来后再回 忙死我了口胡! ps:经过前文的重重铺垫,俺终于引出了本文的主线剧情,我真能啰嗦,嗷嗷嗷!! 第44章 猜测决定和告白 深沉的寂静在室内晕开,三人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辨。坐在窗边椅子上的早乙女樱子、倚在墙边的松田阵平、直立在房间中央的早乙女奈绪——三人的位置刚好呈现了一个三角形。而在奈绪问出了那句话之后,牢靠的图形中央便被夹杂着淡淡尴尬和焦躁的诡异气场所充斥了。 对奈绪来说,问出“父亲是怎么死的”这句话是她十年来一直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自从早乙女晴美醉酒大闹葬礼后,父亲的死因似乎就变成了一个被封印住的妖怪。虽然为浩平举行葬礼的时候她还不满四岁,但那个狰狞的笑容还是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里——印象中英俊和蔼的父亲被人称作杀人犯,这种糟糕的回忆恐怕任谁都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早乙女浩平的死因,已经变成了她心底的一根硬刺。 浩平刚去世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询问过这个问题,但每次都会被母亲汹涌的泪水或是阴沉的脸色吓到,然后不知怎么的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奈津的出生,有了妹妹的喜悦冲淡了她心中想要知道真相的冲动,再以后,奈津两岁的时候,她的母亲纯子便在那个雨天离开了,丢下了仅有五岁的她和刚会说话的奈津。母亲走后,与妹妹和祖父母生活的日子便变得紧张忙碌,年幼的她便将这件事渐渐淡忘了。直到六年级卒业式那天……早乙女晴美的到来重新勾起了她心底的回忆,像硫酸一样蚀刻出了那行魔鬼般的字迹—— “你的父亲,是杀人犯呐!” 奈绪那双变得越来越细长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一言不发的樱子,似乎想从她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出些端倪来。她坚信浩平的死有蹊跷,不然早乙女晴美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母亲和祖母也不会一直不告诉她。但在此刻,几乎有了实体的凌厉目光似乎并不能影响樱子分毫,只是让她扶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紧了紧而已。 “现在问这些干什么?”樱子平淡地开口,“浩平的去世已有十年了,他的死因你不是在小时候就早已问清楚了么?” “还没有!热带风暴什么的,怎么可能让我相信!”奈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之后上学了我也不是没有查过当时的报纸。不光在当年的那个季节根本没有热带风暴,而且没有任何船只遇到了海难的报导!” 听着奈绪略显激动的话,樱子和阵平都睁大了眼睛。前者只是惊讶,而后者则是完完全全的震惊。 “我记得当时老妈也说是热带风暴,还为浩平的死哭了好久。”阵平摘下了墨镜,瞳孔上的光泽一点一点地被幽黑吞噬了,“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事情就变得诡异了……” “当然是真的!”奈绪直直地盯着樱子,“而且事后回想起来,当时我连父亲的遗体都没有见过,父亲的葬礼也没有任何他的同事或者朋友出现……祖母,既然您以前是警察的话,应该知道父亲真正的死因吧?又或者……父亲他根本没有死?” “胡闹!浩平他已经死了!”樱子的嘴唇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那就告诉我!父亲他……” “不知道。”樱子打断了奈绪继续逼问的话,吐了一口气颓唐地陷进了椅子。她看了猛然噤声的奈绪一眼,憔悴地阖上了双目,“我也不知道……他去世的事件被完全封锁了,即使我这个略有些人脉的前警察也查不出来。只是一个自称浩平上司的外国人送来了他的遗物,还有一大笔抚恤金。遗物里也只是一些他破损了的衣服、手提包等表明他身份的物品,他本人则据说是沉到了大海所以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那您就相信了?”奈绪难以置信地问道,“没有尸体,没有报导,只是单凭那个外国人的一面之词和一些父亲的物品?” “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樱子苦笑了一声,“那个外国人只出现了一面,在我查到当时并没有热带风暴后,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了。之后我再怎么查,都没有浩平和那个外国人的任何线索……已经十年了,如果他没有死的话又怎么会丢下你和奈津不回家来?下落不明满四年后,就已经被宣判死亡了。” “怎么这样……”奈绪觉得有些头晕,受伤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不由得无力地靠在了墙上,“那父亲的工作地点呢?公司名字呢?这些他应该有说过吧?” 樱子摇了摇头:“浩平一直是个很独立的孩子,在高中毕业后就独自去美国留学了,毕业回国后,我便没有再过多询问过他工作的事。只是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在某个公司pany)工作,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就……” “…pany?”松田阵平敏感地挑了挑眉,“姨妈,不会是‘那个pany吧?” “怎么可能?”樱子惊异地拔高了声音,“他去留学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八岁,‘那个公司’的人员选拔和培训都是很严格的,他没有家族背景也没有隶属公司的引导人,不可能进入那个地方。” “那他的死就变得很蹊跷了。”阵平从烟盒里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但没有点燃。随着说话,香烟在唇上摇动着,“浩平有没有什么交往比较密切的朋友?如果能找到的话,说不定会查到点什么。” “当时我也想找的,但奈绪太小、奈津又刚出生,实在力不从心。”樱子叹了一口气,“浩平与同学之类的都没有什么来往,只有一个美军基地的孩子和他关系不错,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不过那孩子和浩平一起去美国留学后,似乎就留在那里没有回来了。” “等、等等……”奈绪叫停了二人的交谈,有些迷茫地看向了阵平,“你们说的‘那个公司’是什么?和父亲的下落有关系吗?” “你得好好补习才行啊,小奈绪。”阵平冲她挑起了嘴角,“对于我们这行来说,pany(公司)’和‘事务所’一样,都是特指某些组织的俗称。‘事务所’指的是fbi;而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就是简称cia的组织,是被称为‘公司’的。” “c、cia?!”奈绪听到了这个似乎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名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父亲他怎么可能是……” “所以说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唯一有可能知道浩平在美国做了什么的,只有他的那个青梅竹马了。”阵平耸了耸肩,转向了樱子,“樱子姨妈,有没有那个人的消息?或者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也可以。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只有从这里查起了。” “好像是叫艾特维斯,金发的美国人,但姓什么就不知道了。浩平小的时候经常偷偷跑去美军基地里玩,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他高中毕业后要去美国留学,也是受了他的影响。”樱子回想着过去的事情,唇角溢出了淡淡的笑意,“那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有礼貌。似乎是跟随着因为工作调动的父亲到了冲绳,一直住在美军基地附近。后来他父亲要回国了,他就和去留学的浩平一起回美国去了。” “既然这样,那我下次休假就带小奈绪回冲绳一趟吧。”阵平一边笑着,一边缓步走到了奈绪面前,揉了揉她的一头红发,“回去看看以前的朋友,顺便去调查一下那个艾特维斯的事。” 听到阵平的话,奈绪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在离开冲绳这段日子里,她无数次在梦中看到了那片被琉璃色大陆架包围着的土地。冲绳的沙滩、冲绳的海水、冲绳的荞麦面、冲绳的海葡萄……只是在不经意中看到这些字眼,她都会在心底升起浓浓的亲切感。只要一想起在冲绳生活的时光、想起远在海的另一边的知念宽和平古场凛,她的心脏都会泛起不规律的悸动。 “别高兴得太早,再怎么也得等到你放暑假。”阵平看着奈绪小动物一般亮闪闪的眼神,好笑地敲了一下她的头,“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答应我要乖乖地呆着,不能轻举妄动。当年的事故既然被封锁得如此严密,就一定不是只身一人能够面对的事情——特别是你这种好奇心强烈的、想当侦探的小丫头。” “谁说我想做侦探了?”奈绪挥掉了头顶的那只手,眯着双眸对阵平呲出了一口白牙,“既然你都说了我们是‘警察世家’,不做警察怎么行呐!而且不管怎么样,调查父亲的事也需要有权利才行。”她鲜艳的马尾在空中划了一个利落的弧度,转身对正在微笑的樱子鞠了一躬,削瘦却挺拔的腰弯成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所以,祖母,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警察,请您告诉我!” ** 当被迫在病床上多躺了一天的奈绪吊着受伤的胳膊重新走进学校时,却不知她和工藤新一共同破获“扼颈男”一案的报导已经铺天盖地了。由于这次案件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大的恐慌,所以立了头功的奈绪并没有像上次海原祭一样逃过媒体的追捕。虽然报导中仍然没有提及她的名字,但却详细地写出了那个“东方卡塔琳娜”的特征,以及她用犀利的蹴击破开门板、救出被害者的详细过程。红发、冲绳腔、空手道、肩膀受伤……所有的线索清晰地指向了她,这下不光是奈绪所熟悉的人,连所有见过或听说过她在社团迎新会挑衅了京极真的学生们,都知道这个“东方的红发女海贼”姓甚名谁了。 “啊啊,真是没完没了的。”奈绪烦躁地挠乱了留海,尽量无视在教室门外探头探脑的学生们,长叹一声趴在了课桌上,“就算是走之前忘了嘱咐目暮警部他们,也不至于就这样大咧咧的公布出来吧?这下连教室都走不出去了……” “这么帅的事情,为什么不公布?”坂本数美撑着脑袋,无限憧憬地看着恹恹的奈绪,“不光破获了上次的杀人案,连这次的‘扼颈男’也被你找出了凶手……呐呐,奈绪,你干脆毕业后开个侦探事务所算了!侦探,多帅啊!” “帅你个头!”奈绪别扭地活动了一下被吊起来的胳膊,对数美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试试被人从学校门口围观到学校里的事啊!连上厕所都不能安安静静的,我又不是为了让人围观才去调查案件的啊……还好总算是放学了,但这种阵势你能安全地走到社办吗?” 正说着,奈绪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边叹气一边掏出了电话,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仁王雅治”,露出了一个颇为扭曲的笑容。 “午安,狼人桑……” “噼唷,我们的红发女海盗桑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 电话那边的仁王声音充满了调侃,奈绪似乎可以想象到他斜靠在球场旁,一边用小辫子扫着嘴角一边邪笑的样子。她抬起被吊着的胳膊挂上了早已收拾好的书包,给数美递去了一个“出发”的眼神,而后站起身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向电话那边的少年抱怨着:“新闻和报纸你也看到了吧?听听这嘈杂声……我现在可是过得水深火热呢。” “噗,这么说来,幸好我们那天被遣送回家了,这种阵势光用听的就觉得可怕喏。”仁王那边的环境也绝对不安静,听筒内隐隐回响着女孩子们的尖叫声。但他目前似乎正朝着安静的地方走去,因为女孩们遗憾的声音在响起之后就逐渐减弱了。等那边的环境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又出了声,“怎么样,成为了中学生侦探的感受如何?” “才破获了两个案子,哪能被叫做侦探啊……倒是你,刚才被崇拜者围住了吧?”奈绪一边笑着一边踏出了教室门,在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给这些围观的人群射去一两个眼刀。顿时,门口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让她拥有了一条笔直的路。 “也不全是,主要都是网球部的fans,我只是附带的而已。”仁王的声音透出了浓浓的笑意,“怎么,侦探小姐你很在意么?” “啊,我是高兴终于有人了解到我的痛苦了。”奈绪在人群让出的走廊上大踏步地走着,恨不得用缩地法快速离开这个地方。她瞥了一眼周围或是好奇或是欲言又止的眼神,心情大好地挑起了嘴角,“还好你的电话打得及时,不然我还真的没办法了。对了,找我有什么事么?” “……”仁王的声音顿了一下,又恢复了以前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只是想了解一下,一个原本失血快要挂掉的人在爬树翻墙后会不会死掉,不过看来你还平安无事呐。” “我没挂掉真是对不起了呢。”奈绪眯着眼睛咧开了嘴角,“不过就算你不打过来,我一会也会打给你的。” “噢?这才一天没见而已喏,太热情了我可是会被晒得化掉呐!” “没关系,我这里可是有四天的时间让你冷却呢。”奈绪扫了一眼自己的衣兜,对仁王略显兴奋地说道,“这周六我要去神奈川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天,你有时间吗?” “非常……重要的人……呐?”仁王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喉间传出的低低笑声震动着奈绪的耳膜,“既然是非常重要的人,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时间呢,侦探小姐?” “当然是让你带路啊!”电话这边的奈绪有些奇怪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神奈川不熟……怎么,你有事?” “呃……” 仁王像羽毛一样轻柔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断了电一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吐气声。在他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巨大的吼声从电话听筒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早乙女桑!!” “?”已经走到鞋柜的奈绪听到了呼喊声,和数美一起扭过头向发声处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系着三年级黑色领带的少年重重地朝她走来,气势汹汹地像是准备和奈绪打上一架。奈绪不悦地眯起了双眸,从睫毛的缝隙中看着这个越来越近的少年,叹了一口气对电话那端的仁王说道:“总之就是这样了,有没有时间你短信告诉我一声就好。我这里还有点事,就先说到这里了。练习要加油呐,狼人桑。再见。” “啊、喂!等等……” 还没等仁王说完,奈绪那边就放下了电话。在通讯断掉的一瞬间,一把几乎能洞穿鼓膜的吼声从听筒里挤了出来—— “早乙女桑!!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 作者有话要说:哇呀呀呀—— 我在试图写感情戏,打人千万别打脸!! 第45章 为了个人赛目标都大赛 从新学年开始每天都充满了热血和汗水的杯户中女子空手道部,今天却被诡异的气场所包围了。 不大的场地内有两个身影在互相缠斗着,一声声充满气势的呐喊从二人之间爆发了出来,在安静的场馆内卷起了重叠的回声。二人的周身笼罩着紧绷绷的压迫感,其中一人的身上甚至散发出了淡淡的杀气。二、三年级的队员一共十人,都在用惊惧的眼神注视着她们部今年唯二的新晋队员,纷纷挤在训练场的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护具、没有寸止,这样的对战哪里算的上是练习,根本就是全接触式空手道大会的赛场,, 坂本数美喘着气,呼吸有些紊乱。她看着对面依然吊着手臂、却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的奈绪,心底泛起了酥麻的陌生感觉。不用拳和肘、没有防守,只是用蹴击一刻不停地进攻……现在的奈绪与日常训练时的她完全不同,舍弃了防御与周旋的她如同一只脱缰的猛兽,细长眼眸里的莹绿色光芒变得异常锋利,只是对上她的眼睛就会让人从心底产生恐惧感。但那恐惧感仅仅只存在了一瞬,接下来的战斗就像是被她感染了似的,从心脏深处燃起了让人发抖的兴奋感——视野中看得到的只有那双金绿色的瞳仁,高度集中的精神使得她其余的所有感觉都被弱化了,甚至连受到攻击后的钝痛都变得微不可见。 “挺行的嘛。” 奈绪看着以手肘防住了她的膝撞、并在她侧身的同时护住了头部的数美,鼻翼中哼笑了一声。曾经的数美经常在拨开了她的膝撞后忽略了上段的防御,一次次地被她随之而来的侧踢击中脸侧。而就在这次的对战中,数美的身手又得到了进步,终于克服了回防不迅速的缺点。 “那还用说!我再也不会输在这一招上了!”坂本数美后退了一步,兴奋中的她对奈绪露出了一口白牙。 “那可说不准。”奈绪眯了眯眼睛,并没有收回右腿,再一次用膝盖撞向了她的腹部,并在瞬间扭动了腰胯预备侧踢。 肘击、防御头部,数美依然成功地防御住了奈绪的进攻。但在下一秒,她防在脸侧的手臂并没有感受到攻击,就像她刚刚那次防御一样。数美不禁一愣,却发现奈绪并没有将右腿踢出,而是用右手勾住了侧身抬起的右脚背,正冲她恶劣地笑着。 “什……” 就在她感到惊讶的这一刹那,奈绪的右手松开了,扬得高高的右脚背像皮筋一样闪电般地劈了下来,眨眼间就重重砸在了她的肩头。数美毫无准备,被这力量并不大却异常迅速的蹴击踢得身形摇晃了一下。就在这一晃的空当,肩上的重量已经消失无踪了。等她再次感觉到冲击时,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k·o。”奈绪缓缓地收回右腿,阖上双目吐出了一口气。就在她收回架势的一瞬间,场内那紧张的压迫感忽然消失无踪了。 “啧,真是讨厌。”数美捂着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居然只是一个周末就变得更强了,我说你到底是吃了什么啊?”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奈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宇治川夏树却先一步爆发了出来。梳着团子头的部长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地走了上来,横眉竖目地看着场内的二人,“一来就看到你们两个在这里打,不穿护具不用寸止倒罢了,居然连门也没关,你们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啊!外面的人都快把咱们部围了知不知道!” “部长,不关我的事啦!”数美委屈地蹭到了夏树身旁,戳了戳自己的腹部,“是奈绪自己心里不爽,一进来就非得拉着我打,还踹我肚子……好痛的!” “你少装可怜!”奈绪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谁刚才还一脸兴奋地喊着‘来啊来啊’的?而且我刚刚踢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怎么用力,肚子痛只能怪你训练不足!”说着,又要抬手去敲她的头。 “咕哇呀呀!奈绪是野蛮人!”数美怪叫着缩到了夏树身后,冲着奈绪吐了吐舌头,一点也看不出所谓肚子痛的迹象来。 “你们两个……” 夏树的额角爆出了血红的十字叉,突然出手极其迅速地提起了离她较近的数美的后衣领,一弯腰将她甩了出去。围观的部员们快速闪出了一条道,让可怜的数美从光滑的木地板上哧溜溜地一路滑了出去,一直滑到了门外的台阶上。一团团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头顶,撞得七荤八素的数美抬头一看,只发现训练场门外的那块空地已经被身穿白色道服的人所围满了。她看着那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心里不禁突地跳了一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男子部的人会在我们部门口?!” “因为今天是一个月一次的合同训练。”额角上贴着ok绷的少年对数美伸出了手,逆着光的帅气脸庞带着平时不易看到的认真,“我刚刚看到了你们的对战,今天的练习还请多指教。” “你、你是!”数美一个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想要拉她起来的少年,“男子部的部长京极真?!” “osu!”京极真收回了手,将双j□j叉在胸前用力拉下,精神满满地应了一声。随着他的喊声,他身后的一干部员也饱满有力地对女子部的众人打着招呼,震耳欲聋的“osu”回荡在了放学后的校园里。 “什么?合同训练?”夏树愣了愣,大踏步地走到了众人面前,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女子部和男子部的合同训练不是在这学期被取消了吗?我记得还是男子部联名提出的,说什么女子部的尖叫声影响了他们的训练。怎么,现在你们不怕受到影响了吗?” “好了好了,没什么不好的嘛宇治川。”腰带上插着两把铁尺的男子从人群内晃了出来,对女子部的部员们邪魅地一笑,“这学期在宇治川肃清女子部之后,部内的氛围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不光是京极君,男子部的绝大多数部员都同意恢复与女子部的合同训练。至于那少数不同意的少年们……我这不是带他们来参观训练了么。”水岛泰一抄着双手侧了侧头,对身后的一行人弯了弯嘴角,“至于结果……” “osu!”一个面容严肃的少年对水岛行了一礼,转身冲训练场内大喊了起来,“我们全部同意与女子部的合同训练!早乙女桑,请多多指教!让我们一起冲向全国大赛吧!” “这个人是……”看着这个眼熟的少年,奈绪的额角不由得一跳,思绪回到了半个小时之前。 森田大辉,中等部三年级,男子空手道部的副将、副部长,部内仅次于京极真的空手道高手,也是……方才在教学楼内对奈绪表白的人。他那句震天动地的“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还回荡在众人的脑海中,与年龄不符的严肃外貌也让奈绪牢牢地记住了他。但她当时对着这个杯户中学女生心中的保护者、连不良少年都要惧其几分的少年,却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愤然。 交往什么的,对于刚刚确立了前进方向的她来说,实在是太松懈了! “我拒绝。”被打断了与仁王的通话,奈绪的心里莫名地不爽了起来,冷着脸对这个同样冷着脸的少年沉声说道,“在空手道部打进全国大赛之前,我不会考虑关于这方面的任何问题。”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如果你轻易地答应了我反而会拒绝。”少年的眼中闪动着欣赏,严肃的面部绽开了一个微小的笑涡,“那么还请女子部多多努力,我们男子部会在全国的顶点等着你们!请放心,交往之类的话在你们进入全国大赛之前我不会再提了,当然,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你们。告辞!” 说完,这个高大的少年便对奈绪鞠了一躬,挺着胸膛走出了教学楼的大门,留下了一片或是崇拜或是怜悯的目光。 “好了少女们!收拾好东西,我们在男子部道场集合。” “osu!” 水岛泰一拍了拍手,叫停了奈绪的回忆。有了进取心的女子部部员们兴奋地整理着道服,拿着训练要用的器械,跃跃欲试地站在了水岛周围。刚从回忆中恢复过来的奈绪晃了晃脑袋,拎起了自己的毛巾和水壶,在两道灼热的目光中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那两道灼热的目光,一道来自森田,而另一道,则来自男子部的部长——京极真。 “早乙女,以你的能力应该站在这里。” 京极真目光灼灼地看着奈绪,身手比了比自己身旁的位置。而他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宇治川夏树和坂本数美的目光闪动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奈绪的行动,而水岛的脸上却是一片若有所思。 奈绪抬起了头,扫过所有人的表情,兀自轻笑了一声。 “多谢你的肯定,京极前辈。”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京极真,却在离他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冲有些惊讶的他挑起了嘴角,“但我想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很好的选择,早乙女桑。你的确应该站在我的身边。”森田抱着双臂,对走到了自己身旁的奈绪颔首,“以你的能力确实能够做女子部的主将,但不骄不躁、能进能退却难能可贵。” “能进能退?”已经站到了京极真身旁的夏树对森田挑起了眉毛,“森田,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样,将部长的职位让给后辈吗?” “哼,怎么做随你,我只是贯彻自己的‘道’而已。”森田冷哼了一声,“有了压力才会有进步,现在比你强劲的早乙女桑做了副将,你这个主将也应该有相应的压力才对。” “彼此彼此,让后辈做主将的你压力也不应该比我小。”夏树翻了个白眼,转身严肃地看着红发的少女,“不过奈绪,你真的决定了吗?地区选拔赛就在这周,如果是副将的话,就意味着会有比做主将更频繁的比赛。你的伤还没好彻底,吃得消吗?” “并没有伤到骨头,几天的时间足够我恢复了。况且,并不是所有学校都将实力最强的人放在主将位置,身为一、二年级却实力很强的选手比比皆是,与她们对战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奈绪拍了拍宇治川夏树的肩,对她咧开了嘴角,向身后比了比,“最重要的是,我目前的位置可以给某些人很好的压力呐!” 夏树随着奈绪的手势,看到了蹲在地上碎碎念着“我不要做中坚,为什么不是副将”的某人,了然地笑了,却忽略了奈绪眼底深处的一缕狡黠。对于争强好胜的奈绪来说,不做主将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逃避必须要主将到场的抽签大会。自从她和樱子谈过之后,每周的训练都被订得满满的,哪有空闲去各地抽签呢? 她的特训之路,就要开始了呐! ** 女子部与男子部的合同训练很顺利。当日的训练过后,在森田大辉的申请、京极真的同意下,女子部便得到了可以自由出入男子部场馆的资格。也就是说在今后的训练中,女子部的十二个人可以随时得到男子部全国大赛冠军的陪练。虽然每天的部活之后需要打扫男子部的场地,但这对于刚刚起步的女子部来说,其中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况且……有每天“帮助”奈绪训练的森田大辉在,女子部根本不需要关心场馆的打扫问题,一般都会由那个严肃的人解决掉。 四天之后,因与全国冠军对战而显得气质大变的女子部队员们,与同一天参加男子组比赛的男子部一起,坐上了开往地区选拔赛会馆的巴士。 整个杯户地区的中学不少,但拥有空手道部的学校却不多,因此地区选拔赛的赛程只需要仅仅一天,而且包括了所有女子部和男子部的比赛。因为团体赛的特殊性,比赛并不需要组手对战,而是只有“形”、也就是演武的比赛。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奈绪无奈了,但女子部的其他人却兴奋了。 “赢定了赢定了!”数美晃着满头的金发,开心地大喊着,“居然是‘形’的比赛啊!少年组的全国冠军就在我们部里呢,还有全国十六强的本人!这下我们可是赢定了!” “别忘了这是团体赛,后辈。”夏树凉凉地说道,“全队需要五人参赛,除了我们三个主将、副将和中坚,还有次锋和先锋呢。你和奈绪的暂且不说,其他人的‘形’可没有那么出色,去年我们可是栽倒在都大赛了。” “五局三胜制,我们今年的阵容进入都大赛不成问题,但之后的关东大赛就不那么轻松了。”水岛泰一将扇子在手中一开一合,挑着嘴角说道,“看来这次的地区选拔赛之后,需要来一个合宿集训了呢。所有的正选连同替补,都需要进行‘形’的特训。” “合宿倒是无所谓……但是水岛监督,”奈绪有气无力地举起了手,“中学的大赛里难道没有对战吗?我练了那么久的寸止,难道一点都用不上了?” “对战是有的,但并不是团体赛。”前排的京极真睁开了眼睛,眼里闪着名为斗志的火光,“只有进入关东大赛的队伍成员才有资格参加,无寸止的全接触空手道大赛。” “无、无寸止?!而且是全接触?!”奈绪的眼刀甩向了掩唇低笑的水岛教练,“既然有那种可以全力地攻击对方、并且不戴护具的比赛,我为什么要练习寸止啊?什么不掌握寸止就不能出赛……居然还说得那么严重!” “嘛,这是为了让你能将招数收放自如的训练而已。我如果不说得严重点的话,你能练得那么好吗?”水岛将扇骨在手掌上拍得啪啪作响,瞟了一眼愤怒中的奈绪,“在比赛中将对方打到断肋骨什么的,那可是菜鸟才会犯的错误。真正的武道家,绝对会在击打到对方的同时卸掉力量点到为止。以你之前的能力,能做到吗?” “嘁……” “好了少女,如果想进入个人赛,首先和队员们一起摘下都大赛冠军吧。”水岛用扇骨敲了敲奈绪的红脑袋,呼啦一声打开了扇子,半掩着脸轻笑,“如果这次你们能进入关东大赛,我就组织一个男子部和女子部共同的合宿集训好了。地点……就选在伊豆的海边吧,怎么样?” 除了还在暗自窝火的奈绪和烈焰熊熊的京极真,其余少年少女们的双眼都放出了亮闪闪的光芒。刚刚停靠在会场外的巴士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男女声合唱。 “——osu!!” 作者有话要说:空手道中的“全接触”:发全力、在攻击到对方的时候不收力,并且无护具的对战比赛。 下章神奈川之行,紧接着就是合宿,哦呵呵呵呵~~~ 第46章 连接真相的线 时速二百公里的『光』号列车在铁轨上疾驰,双层车窗外的景色被拉得一片模糊,明媚的阳光划过流线型的纤长车身,在夏日的长空下映出了一道刺目的光线。 一位身穿和服的老妇端坐在平稳的车厢内,一丝不苟的发髻和紧闭的双唇都说明了主人的严谨性格,甚至显得她有些严厉。这种发自灵魂的气质,不禁让周围的乘客在这奇妙的气场下放低了聊天的声音。在她身旁侧坐着一位赤发的制服少女,在一片安静中轻轻地为膝头的书翻页,她在读着一本西村京太郎的《樱花号列车奇案》,微垂的眼睑中偶尔闪过金绿色的流光。 ——这两个人,便是寄居在东京杯户町的早乙女奈绪和她的祖母。 今天是周五,空手道大赛的都大赛首轮也在两天前结束了。顺利拿到了东京都四强赛门票的社团众人群情激昂,刚一下课,社团的道场里就被呐喊声填满了,女子部和男子部的队员都在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重要比赛。但作为主力的早乙女奈绪在放学后却没有参加社团活动,而是向夏树告了假后匆匆赶回了家,和等候已久的祖母一起踏上了通往神奈川的新干线…… 她的祖母早乙女樱子将奈绪独自去神奈川的行程改变了:这次原本预定在周六的拜访提前到了今天,成员也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祖母突然决定的陪同不但没有告之阵平,连爱子也蒙在了鼓里,再加上离开之前的郑重叮嘱……这种不寻常的行为让奈绪嗅到了一丝微妙的紧张。 红发的少女用余光看到了祖母磐石般的表情,又将注意力移到了她微微震颤的双拳上,睫毛下透出了些许兴味的光芒。 “有心理准备了吗?”樱子似乎注意到了奈绪的注视,咳嗽了一声干巴巴地开了口。 “您指的是什么?”身旁的少女弯了弯嘴角,眼睛似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膝头的书,“‘面对那位先生不能失礼’、‘要表示出内心的直观想法’什么的,这些话您在出发前就交代过了呢。” “别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老妇皱了皱眉,“接下来的训练可不比以前,只有半吊子的觉悟是绝对不行的。” “祖母,您怎么知道那位先生就一定会给我训练呢?”她轻笑了一声,“既然他素以严厉著称,又没有亲眼看见过我的表现……我可不相信身居高位的他会仅凭几十年的交情让我加入如此难得的训练。” 早乙女樱子没有说话,只是从鼻翼里轻哼了一声,一时间,不可忽视的压力弥漫在了二人的周围,四周忽然变得一片安静。奈绪预备翻页的手指顿了顿,淡淡地开了口:“我当然知道。我的觉悟是什么样的,祖母您应该最清楚才对。”她没有抬眼,兀自地翻了一页书,“不管您的老朋友会用什么方式训练我,我的目标始终不会变。不论是奈津还是父亲,我不会放弃其中任何一个。” 少女轻声地做着结论,近乎呢喃的声音并不影响话中的坚定。 “责任和真相,两个都想得到么?”樱子忽然笑开,笑声中却带着些苦涩,“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 奈绪的睫毛抖了抖,却是没有再接口,只留有清脆的翻书声在空气中晕开,樱子兀自叹息了一声,也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一瞬的寂静过后,二人再次被周围逐渐响起的交谈声所笼罩。 ** 顺着神奈川站的铁轨步行二十分钟,就会到达一片和式的住宅区。二层楼的木质结构建筑铺满了整个区域,荫郁的绿色遮盖住了每一栋楼,只能从树丛上冒出的屋檐看出它的所在,几条窄窄的青石板路像静脉一般深入,将这些被深绿盖住的建筑连接了起来。 这里毗邻山麓,不远处都市的车水马龙和空调喷出的热气没有影响到它一分一毫,一进入这片住宅区,沁爽的凉气便扑面而来,渗入了人们的每一个毛孔,就算再急躁的心情也不由得安宁了下来。 “真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来到这里……”樱子祖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变成了夹杂着坚定和冷意的复杂。她略带怀念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时常严肃的面容也跟着柔和了起来,只是那瞳中的凌厉光芒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让人觉得更加的锋芒毕露。奈绪疑惑地看着自己祖母与平时不同的模样,暗暗猜测能让祖母露出如此矛盾表情的人,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存在。 木屐和运动鞋一前一后在石板路上行进着,一栋被劲松包围着的院落渐渐地展现在了二人面前。看着木质门牌上刚力的书法笔迹,早乙女樱子的表情有些恍惚,她深深地闭上眼吐出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然满眼坚定。 “奈绪,敲门吧。”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家政妇,见到奈绪二人时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弯下了腰。 “是早乙女夫人一行吧,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樱子点了点头,随着家政妇走进了院落。 奈绪一言不发地跟在了樱子身后,听着祖母脚下木屐一下下叩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音,看着用松树和怪石妆点的、散发着刚正肃穆气息的园景,胸中难得地涌上了层层的紧张感,更多的却是令人战栗的兴奋。就算有常年武道训练练就的沉稳个性、有在案件中练就的冷静理智,也没能让她在即将面对那位重要人物时保持淡定。她的脚近乎机械地前进着,目光因大脑皮层的过度兴奋而有些涣散,只能感受到胸腔内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以及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 神奈川县警视厅搜查四课课长、神奈川县警察学校教官、神奈川警署道场剑道总教官——这是奈绪在拿到祖母给她的联系方式后,拜托松田阵平查到的,她即将见到的那位先生的职位。对于她来说,也许之前重要的是他可以帮助奈绪特训的、“警察学校教官”的职位,但在看过祖母带着怀念和复杂的神色之后、在得知了父亲的死因与某位外国“上司”的行踪密不可分之后,她注意的重点便偏移到了这位警视长的另一个职位——『神奈川县警视厅搜查四课课长』。 一般人、乃至警视厅的普通警员也许不知,但身为东京警视厅警备一课队长的松田阵平私下告诉了她——神奈川警署的搜查四课,是一个多么不同又不为人知的部门。和其他都道府县负责犯罪人员资料搜查的搜查四课不同,它负责的是更加复杂更加隐秘的工作,与fbi的“事务所”和cia的“会社”一样,是对某个部门的通称。 ——国际组织犯罪对策本部,设立在神奈川县警视厅,通称:“搜查四课”。 祖母和这位警视长,真的只是单纯的“多年不见的老友”吗?祖母曾在米花町的搜查一课风云一时,又为何偏偏找到远在神奈川的老友来为她特训呢,也只因为他是“警察学校教官”吗?这个特殊的“搜查四课”,又与祖母、亦或是父亲的死有没有关系呢? 诸多疑问围绕了她,仿若层层迷雾将她团团包裹。 她的手中似乎握着两根线;一根闪着光芒、清晰可见的是她的特训之路,即是保护的责任,而另一根若隐若现、或许通向了真相的,却是隐没在了浓雾中。两根线似乎纠缠在了一起,又似乎完全悖离。如果想要到达迷雾的另一端,是否只能沿着这一条清晰的路直行呢?若是她选择了那条看不清的真相,是否会迷失在雾中? 不管她如何猜测、最终会选择哪一条路,这次的神奈川之行无疑是解开一切疑问的起点。 无论她父亲是不是cia,他的死与那个不知名的外国人、或者是美军基地的青梅竹马有没有关系,能够接近他们的只有这个“国际组织犯罪课”,而她,要接近这个隐秘的“搜查四课”,也只有从这次的会面开始。 奈绪闭了闭眼,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将满胸的激动和紧张压在心底,再睁开眼时,一抹金绿色已然坚定凌厉。 是的,她首先要做的,便是接近。 通过这次会面接近这个警视长、接近特训、接近警视厅、接近搜查四课……直到,接近真相。 随着几人步伐的行进,她们来到了一间三面封闭、一面对着庭院的和室旁。一位高大严肃的老人站在庭院旁的长廊上,负手凝视着她们。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一身深赭色的和服衬得他挺拔矍铄,双眼下已经出现了岁月侵蚀的痕迹,眉间的沟壑也如同刀刻。 奈绪本想像一个合格的晚辈那样将视线下移,却在看到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时,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对上了他的视线。谁知老人只是一扫又将视线移开了,似乎完全没有将奈绪不礼貌的直视放在心上,反而在唇角绽开了一个细小的笑涡,看向了廊下的早乙女樱子。 “果然变成老太婆了啊!”老人的声音清朗,带着浓浓的笑意。 “哼,你不也成了一个老头子。”樱子毫不示弱地哼了一声,声音却带有微不可查的颤抖。 “呵,也是,毕竟三十多年没见了。” 老人轻笑了一声,招呼着樱子进了屋,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奈绪一眼。看着两位进入了和室的老人,依然站在廊下的奈绪眼神闪了闪,低头勾起了嘴角。且不说身为庭院主人的老人,连自己的祖母都没有再搭理她,而是将她一个人扔在原地,这怎么想都不合逻辑呢。 这种试探真是……当她是容易受伤的小姑娘吗? 奈绪敛起了眸中光芒,低下头脱掉了鞋子,恭敬地跪坐在了距离房门约有半米的长廊上。 和室与庭院之间只有一扇没有关闭的纸门,奈绪的位置正好是樱子的左后方,不但能用樱子的身形阻隔住老人的视线,又能清楚地看见坐在对面的人和整间房屋的景况;是既能收集情报、又能隐藏自己、还能表示恭敬的好地方。看着对面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她知道自己的战国历史没有白看。她就这样目光平视地坐着,静静听着两位老人的对话。 “已经这么多年,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再回本岛了。”主座上的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打量着对面的樱子,“上次去东京开会的时候,松本还问起你了呢。若是你当时没走,现在也已是东京警视厅不可或缺的人物了吧……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 “真是失礼的说法,在当时我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了。”樱子笑了出来,“在冲绳呆得久了,都快要忘记家乡的风光了,还不就是趁能动的时候回来看看。没想到除了你,松本那小子也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啊。”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整天小子小子的,别忘了已经三十多年了,松本现在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老人大笑了出来,完全看不到刚才严肃的影子了,“那么,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陪着爱子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了。”樱子喝了一口家政妇端来的茶,满足似的吁了一口气,“这次回来不光是要在东京养老,也是让爱子帮我看着点两个孙女。我毕竟老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 “你就别总想那些事了,”老人皱了皱眉,“你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这里早就很安全了。” 销声匿迹?安全?奈绪的心脏一沉。 “也是。毕竟我那儿子也走了十几年了,总不能让他的孩子一直在冲绳混日子啊。”樱子放下了茶杯叹了口气,朝后方侧了侧头,看到了低头坐在自己背后的奈绪时,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这个就是浩平的大女儿,叫奈绪。” 感受到了飘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奈绪立刻威襟正坐,将双手指尖交叠立在膝前,朝老人的位置伏□去。 “初次见面,我是早乙女奈绪,早闻真田警视长大名,请多多指教。” 看着奈绪标准的跪坐礼,真田警视长感慨地点了点头:“真是不错,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这么注意礼仪了,看起来也是有武道根底的吧?” “是,粗学了几年空手道。” “空手道?”老人愣了一下,对上了樱子略带自豪的表情,突然间笑了出来,“冲绳,早乙女奈绪,原来如此啊!前阵子一课的横沟黑了好几天的脸,原来就是你这孙女干的。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啊,哈哈哈!” “要是做警员的话,这丫头的水平还差得远呢。”樱子眯起眼睛看着上座的真田警视长,“要是不嫌弃,就把她拎到你那里磨练磨练,也好让我这老太婆在家休息一阵子。” “将来的志向是警员吗?让她去那里先学习学习倒是不错。”老人摸了摸下巴,“如果成绩优秀的话,高中的时候就可以进入警视厅的搜查班了。” 听到老人的话,换做奈绪发愣了。她看了看冲她微微点头的祖母,仰起脸对真田问道:“您是说……我不需要上高中就可以进入警视厅搜查课?那学习指的是……” “怎么可能不需要上高中?如果要进入搜查课的话,最少也是要大学毕业的。”真田对她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警视厅的搜查课,而是少年育成课的搜查班。” “少年……育成课?” “对,全称就是‘警视厅少年育成课’,在神奈川警视厅的管辖下,和搜查课一样,是进行重案调查的部门。唯一不同的是,它是专门启用未成年警员办案的单位。”他看着奈绪越睁越大的眼睛,笑了笑,“你知道警视厅的搜查课的五个部门分别是什么职能吗?” 奈绪点了点头,“搜查一课负责侦破暴力犯罪,搜查二课负责经济犯罪,搜查三课负责盗窃案,搜查四课是国际……” 声音戛然而止。 一直在脑海中想着“国际组织犯罪课”的奈绪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真田弘一和早乙女樱子,“第四课是负责犯罪资料搜查和现场犯罪线索鉴识,也叫共助课,第五个部门是鉴识课。” “……没错。”真田和樱子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少年育成课和搜查课一样,不过是以班为单位的。从搜查一班到搜查四班,职能也和搜查课的一课到鉴识课一样。只要加入了育成课,也会参与办案和出警。但想进入育成课,只有经过警察学校的测试。” 奈绪顶着真田警视长几乎要洞穿她的视线,沉默地点了点头,放在膝头的双手指节泛白。 早乙女樱子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对真田摇了摇头。 “如果你想要进入育成课的话,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始相关方面的学习。”真田弘一看着似乎在发抖的奈绪,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你可以先试着来听一周的课,当然还有武道的训练,要是你能承受这种强度的话……” 奈绪闻言猛地抬起了头,金绿色的双瞳迸发出了夺目的光彩。她将双手立在膝前,冲真田警视长郑重地伏了下去。 “——请务必让我参加训练!!” 面对目光灼灼的奈绪,樱子祖母和真田的眼角都漾起了笑意。 之后的谈话奈绪并没有参与。真田警视长说是要和樱子叙旧,让自己放学归来的孙子陪着奈绪参观庭院,奈绪欣然答应。待那位面容严肃的少年与奈绪走下长廊的时候,屋内传来了明显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那些事,你告诉她了?” “不,奈绪应该只查到了浩平的死有蹊跷,其他的就……” 斜阳的阴影里,刚刚还因为“说漏嘴”而有些低落的奈绪,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而站在她身旁的少年,看着她的笑容,浑身发冷。 作者有话要说: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实在是连脑子里的沟回都变平了,于是重新写了大纲、构思了案件。 希望大家接下来多多支持,某桃在此鞠躬! 大概说一下接下来的内容吧。 原本是想写空手道大赛之类的内容,但写了大赛细节再写案件和剧情就觉得过于冗长了,于是就被俺砍了。 之后会有小奈绪的训练和新的案件,也在考虑要不要让仁王、柳生和她一起行动,破案之类的,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ps:文中的『少年育成课』,在日本警视厅里真的有哦~ 真田少年出现,撒花~ 于是,有人一定会说“果然是真田家”。。。。。。 第47章 相同的目的不同的同伴 拜访过真田警视长的宅邸之后,奈绪的大脑便一直处在了活跃状态,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得到了在警视厅内学习的权利,虽然少年育成课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入的部门,甚至于在每年的评测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被刷掉,但毕竟是朝她所想要担负起的“责任”迈进了一大步。 而另外一个使她在意的,是在早乙女樱子和真田弘一的对话中,若有若无地透露出的信息。回到家后,奈绪罕有地没有去找阵平做推理能力的练习,而是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灯、拉开窗帘,她耷拉着双腿坐在床沿,在脑中整理着今天得到的信息。 首先是樱子祖母过去的工作。虽然阵平说过,祖母是“米花町搜查一课的风云人物”,但她不会天真到认为祖母“只是”拥有这个职位。无论是樱子与真田警视长过分熟稔的态度,还是他们的对话中似乎隐藏了什么的违和感,都表明了樱子与他之间有着常人所不知道的关系。或许是同事、或许是合作伙伴,但绝不会只是普通的“多年未见的老友”。 她还记得,她拉着真田警视长的孙子一起听墙角所听到的对话…… 『你的丈夫、早乙女先生他依然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让他知道?现在只有那个孩子……只有奈绪她察觉到了阵平死因的不自然,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好好看着那个孩子,别让她乱来,毕竟是这么多年都没能查清的案件,凭她一个小丫头是绝对负担不来的。』 『原来如此……虽说那些人自你离开东京后十几年都没有消息了,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我总有预感,那些家伙们又要蠢蠢欲动了……你不觉得,奈绪遇到案件的次数有点太多了吗?』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急着把她放到你这里来。一切都拜托你了。』 这些对话的前两句没有什么问题,听起来就像祖母拜托真田照看“喜欢侦探游戏”的奈绪似的,但之后所说的那两句,意思就有点暧昧不清了。 “那些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让离开了东京几十年的祖母不能掉以轻心? 这些人又和她遇到的案件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些发生在她身边的事件并不是偶然吗? 奈绪并没有忘记真田警视长的所属部门——“国际组织犯罪对策本部”,那么他所说的“那些人”,有很大可能性是一个国际犯罪组织。但是,祖母为什么会和犯罪组织有关,还被迫“销声匿迹”了三十几年?假设这个犯罪组织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又和早乙女浩平的死、以及那个他的外国上司有什么关系? 她百思不得其解。 “啧,线索不足啊……” 奈绪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向后仰倒在了床上,感到一阵疲惫。 令她疲惫的不光是这一个事件,还有阵平一直寻找的炸弹犯、空手道大赛的准备、育成课预备役的学习……许多刻不容缓的事情堆积到了一起,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闭上眼,无数的声音和画面便朝着她蜂拥而来——夏树看向男子部的羡慕目光、数美的握拳决意、阵平眼底淡淡的怀念、真田警视长的赞许和期待……凌乱的思绪像丝线一样将她层层裹住,包成了一个巨大的茧,让她在一片压抑中不住地挣扎、喘息。 强烈的烦躁感在她心头涌起,忽然间,令她像溺水者一样头晕目眩。 奈绪不愿再想,但大脑却像车站一样嘈杂,一幕幕画面和文字快速从眼前闪过,停也停不下来。她在黑暗中狂乱地在床上翻滚,想要挥开脑中几乎让她抓狂的讯息,整洁的床铺不一会就变得狼狈不堪,枕头和被褥也七零八落地掉在了地上……但即使这样做,也无法消掉她心头毛团一样的抓挠感。 突然,随着一声硬物落地的轻响,有一道光照向了她的眼睑—— 浅黄色的、柔和的、带着些许冷意,吸引了她的所有注意。 她脸冲下张开眼睛,脸颊两边垂下的红发像帘子一样遮住了月光,掬起了一张熟悉的笑脸:架着宽大的黑色墨镜、向一侧倨傲地挑着嘴角、比着土气的大拇指姿势的男子,奇异地让她平静了下来。 那是她手机的待机画面。 奈绪撑起身子,拾起摔开了翻盖的手机,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幼稚举动。 和这家伙几年的隐忍与调查比起来,自己那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要忍、她要等待,直到揭开一切神秘面纱的那一天来到为止,她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磨练自己,直到足以面对一切。 “对了……”奈绪翘起了嘴角,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了起来。 ** 翌日,周六。 今天没有比赛,奈绪早早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给夏树请了社团活动的假,独自坐上了通往神奈川的车。她今天不光要参观即将入学的育成课集训所,还要和仁王雅治约好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当然,由他带路。 奈绪穿着入院时仁王所赠的蓝色骷髅t恤,下装是浅蓝色的水洗布抽带中裤,裸足登着一双白色的系带球鞋,鲜红的长发高高束起,虽然和普通的女孩穿着没什么区别,但左臂的半袖下露出的绷带,却给她平添了一股桀骜犀利的气质。凭着这种特别的气质,她一站到立海大的校门口,就很快地就被人注意到了。 “早乙女さん?” 反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似乎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昨天才见过的客人会在自己学校门口出现。奈绪的目光落到了他肩头的网球袋上,高兴地挑起了嘴角,“你好,真田くん。周六也需要训练吗?不愧是立海大男网部呢。” “不,是比赛。”真田轻咳了一声,无表情的面上透出了些许自豪,“今天是关东大赛,我们是种子队伍,第一场轮空,所以先到学校集合。” “今天有比赛吗?”奈绪意外地挑起了眉,“狼人……不,仁王没告诉我呢。” “仁王吗……他不是正选,不需要一定到场。”真田皱了皱眉,“不过对于我们立海大网球部来说,基本上有比赛就会全员到场,不管是不是正选。” “仁王他今天请假,似乎是家里有事,昨天已经告诉我了。”真田身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少年突然开口,笑着对奈绪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伤势已经不要紧了吗?” “你是……”奈绪看着面前的紫发少年,对上了他收敛于眼底的光芒,了然地笑了,“是‘未来的部长’幸村くん吧?确实,自海原祭之后就没见面了呢,没想到你也猜到了……是的,我的伤已经没关系了。” 幸村没有反驳她“未来的部长”一说,反而在听到这句话后,鸢紫色的眼眸内更加锋芒毕露。他冲神色莫名的真田眨了眨眼睛,上挑的眼角柔软地弯了下来,“真田还不知道吧?上次海原祭的案件,就是这位早乙女さん破获的呢,我们没能进到现场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尸体之类的还是不要见的好。”真田不赞同地拧起了眉间,惹得幸村发出了一串轻笑。 “不过真是不巧,我们马上就要集合出发了,不然还能多聊一会。”幸村有些遗憾地说道,但眼底的光芒却越来越浓,“等我们夺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之后就有时间好好聊聊了。” “全国冠军吗……”奈绪轻声将这个甘美的词语在舌尖绕了一圈,抬起头对二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请加油,务必夺得全国冠军!” “呵呵,谢谢,一定会的。” “势在必得。” 幸村对奈绪绽开了一个纯净的笑颜,真田也勾起唇角笃定地吐出了一句话。 二人与奈绪道了别,转身走进了立海大附属的校门,步伐无比坚定。奈绪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她想,如果杯户女子空手道部也打进了全国大赛,恐怕也会像他们一样,面上带着掩不住的自豪、步履坚定地走向赛场的吧。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参加了育成课训练的她,还能够看到吗? “真好呐……” 奈绪收回了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 “什么真好?” 带着笑意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奈绪讶异地转过身,对上了一双被眼镜遮住、看不清神情的眸子。 “柳、柳生?!” “贵安,早乙女さん。”褐发的少年勾着唇角,对她稍微欠了欠身,“等很久了吗?” “不,我也刚到而已。”奈绪摇了摇头,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会……” “啊,仁王くん家里有些事,今天没办法来,所以让我来替他。” “家里有事?”奈绪皱了皱眉,“我早上出发的时候短信联系他,他还说没问题的,怎么突然的就……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刚刚才接到他的联络,”柳生安抚道,“不过别担心,似乎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应该只是一时走不开吧。” “是吗……” 奈绪并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的失望,却让对面的少年兴味地抬了抬眼镜。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听仁王くん说,你今天是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柳生感兴趣地问道。 “不,已经不用了,我昨天已经和祖母一起拜访过了。”奈绪摇了摇头,“真是抱歉,让你特意赶来。” “不用在意,我今天也没有特定的事。”柳生礼貌地一笑,“不过既然到了神奈川,也不能白走一趟。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不如由我带你到处看看?” “也是。”奈绪也笑了出来,“那么今天一天就麻烦你了,柳生くん。” “不胜荣幸。” 柳生欠身试了个标准的英式礼,盖住所有情绪的镜片上却闪过了一道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さん和くん都为敬语,同之前的“xx桑”和“xx君”,用日语看起来比较顺眼,于是就这样写了。 这章过渡,比较少,我也没什么手感,抹泪…… 明天应该还有一更。 第48章 那个『你』是谁? 七月盛夏,天气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即使未到晌午,*辣的太阳就已经悬在了人们的头顶。神奈川的气候虽然比东京都略为凉爽,也逃不过夏日的侵袭。 奈绪和柳生顶着日头走在被烤得湿热的柏油路上,阳光折射的奇异氤氲从二人的脚底升腾而起,虽然闷热的天气容易让人心情焦躁,但此刻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二人脑中的兴奋。 ——他们刚刚在真田警视长部下的带领下参观了育成课的训练场,那个奈绪即将要花费大量时间学习与训练的地方。 训练场的设施一部分设立在神奈川警察学校的内部,而另一部分则在神奈川警署本部内。需要在警察学校内学习的是理论课和操作课,其中理论课包括证物鉴识、法医理论、心理学和分析以往案件的资料,及一些解决案件时可能用到的杂学,而操作课所学习的,则是奈绪万万没有想到,会让他们未成年人所接触的课程——枪械的鉴别和运用。 一直练习着空手制敌的奈绪并没有把枪械课程放在心上,反观柳生却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若不是没有证件不能进入靶场内,否则他一定会进去打上两枪……在奈绪直言“还是空手道比较有用”之后,甚至激动地反驳了她的话,一直沉稳绅士的形象瞬间崩塌。 另一部分需要在神奈川警署学习的课程,是武道课和实践课。 武道课是以剑道、柔道和空手道为主的训练,教官均为在职的警官,利用不用出勤的业余时间来训练警视厅的其他警员、以及愿意进行武道训练的青少年,比如身为警视长的真田弘一,他就是警署道场的剑道教练之一。 至于实践课,可以说是奈绪最期待的课程了。 实践课如其名,就是让进入育成课训练班的少年们协助搜查课或者鉴识课出警,类似于学校的社会课课外实践。但与学校的社会课实践不同的是,少年们所需要参与的案件全部都是杀人、抢劫、勒索等恶性案件。青少年学员在跟随警官们搜查破案的过程中观察学习,并且协助警官们破案。虽说是危险性最大的课程,却也是能够收获最多的课程。 当然,一旦介入到恶*件之内,就不是单单的学习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作为鉴识课出动的,真正能够获得协助搜查课破案权利的少年学员少之又少,而这个百里挑一的权限,就是奈绪训练之路的第一个目标。 “要是能和搜查课一起出警就好了,”奈绪单手撑着下巴,无限憧憬地说道,“不光能锻炼案件侦破的技能,还能搜集到很多讯息。” “看起来除了枪械射击,其他都是能在出警中学到的呢。”茶发的少年冲着奈绪颔首,“不过,如果你将来的目标是警员的话,还是系统地学习一下理论知识比较好。” “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经验。”奈绪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可以在课堂上学到,但有些东西还是要靠自己的摸索和领悟,如果想要接触到更深更隐秘的案件,只有早早地与搜查课一起出警才行。” “更深更隐秘……”柳生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奈绪的话,“你参加育成课学习的目的,恐怕不单单是想做警员吧,莫非是,有什么必须接近警视厅才能办到的事?” 还是说,那是只有负责恶性犯罪的搜查课才能查到的……隐秘的案件? “啊,不,没有那种事,我只不过觉得光是学习理论知识的话,有些纸上谈兵的感觉。”奈绪飞快地否决,似乎又觉得自己答复得太快,连忙扯起了一个笑容,“毕竟这些理论在大学里可以更加系统的学习到,而破案的经验却只有在现场学习,想要一毕业就能够独当一面的话,只有从现在开始了呢。” “原来如此……” 柳生慢吞吞地吐出了一句话,略带审视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镜片,像x光一样在奈绪的脸上扫视。 奈绪并没有小看柳生的推理能力,早在初见面的时候就领教过了他过人的观察力,所以她为了不被他察觉自己心里的起伏,只能做出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来。不过说来也怪,虽然她的心里惴惴不安,但在柳生极具压力的视线下,她的心跳和呼吸却不由自主地保持着正常,连脸色都奇异地没有发生一丁点变化。 她这样自然的表现固然让柳生看不出一点不妥,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坐在他面前的少女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虽然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奈绪对他有所保留是无可厚非的事,她选择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或不告诉他都没有错,但他的心底却隐隐泛出了一丝不甘来。 这样的不甘是因为她的有意掩饰,还是因为察觉了她对自己并不是无话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是怎么回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非常清楚的是——自己心底出现了一块小小的失落。 虽然不至于让他不快,却也并不能够让他泰然面对。 “柳生君?” 略带疑惑的女声让他猛然晃过神来,直到对上了那双似乎有些深邃的金绿色眸子,他才恍然觉悟,自己居然盯着一个女性的脸发起呆来。 “那么,早已女さん,”他略带尴尬地移开视线,看了看腕表,“已经是中午了,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说的是呢。”奈绪像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似的,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这样热的天气,若是能去离海近一些的店就好了。” “想要去海边是吗?”柳生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记得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间海之屋很出名,虽然东西很便宜,却意外的好吃。” “这里居然有海之屋?太好了!”奈绪的绿眸亮了亮,“我们就去那里吧!海之屋啊,真是怀念呐!” “那我们就出发吧,”柳生看着她雀跃的表情,也像被感染了似的,心情变得轻快了起来,“不过去那里只能步行,这么热的天没问题吗?” “当然!”奈绪一甩长发,笃定地点了点头,咧开嘴露出了一口白牙,“我们冲绳人最不怕的就是热!” ** 海之屋,并不单单是建立在海边的小屋。对于生活在海边的人们来说,它还是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要素。 在冲绳,每逢赶海或夏日祭的时候,人们就会在海边搭起用树枝和棕榈叶建成的小房子,在房子里摆摊卖一些刨冰、炒面等物,供来往的游客食用,到了晚上小屋外还会升起篝火、架起炭炉,做起烧烤的生意。对于一年十二个月中每个月都有祭典的冲绳人来说,海边的海之屋是他们印象中最不可磨灭的记忆,也是最有冲绳岛风格的店铺。 虽然本岛的海边也有各种各样的海之屋,热闹的氛围却远不如旅游之岛冲绳,但对于被迫离开了家乡的奈绪来说,这里却是唯一能够让她想起冲绳的地方。年幼的她和知念宽、平古场凛,最喜欢在训练过后一起跑到海之屋买东西吃,然后举着买来的烤玉米坐在傍晚的沙滩上,一边欣赏着落入海平面的红彤彤的夕阳,一边啃得一脸都是。 踩过屋外捆成一排用来当作地板的圆木、揭开从中心一分为二的布帘、脱掉鞋子踏上离地半米的地板,奈绪和柳生跪坐在了用木条钉成的小矮桌旁。炫目的阳光被屋顶遮住了,四周的墙壁却没有挡住海边咸咸的凉风,在烈日下步行到海边的二人,顷刻间被清爽的海风和烧烤的香味平复了身上的燥热。 “不愧是海边,到底比市内凉快多了。”柳生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看来顶着太阳走了这么久,还是有收获的。” “你不要紧吧?”奈绪看着他似乎比见面时苍白了许多的脸色,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脸色有点差,不会是中暑了吧?” “没关系,只是有点低血糖而已。” “我看不光是低血糖,应该也有点轻度中暑,要快些补充点水份。”奈绪蹙眉在菜单上查找着能够降温的饮料,说话也有些啰嗦了起来,“不舒服也不早说,早知道就应该就近找一家餐馆吃饭了,中暑可是能要人命的,你身为医生的儿子也应该懂得点常识吧?” 奈绪一边说着,一边从睫毛下瞄着柳生的表情。只见少年用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轻轻地松着领口透气,面上谦和的笑容不知何时,变成了略带兴味的邪气笑意,但在那笑意在接触到奈绪视线的一刹那又消失了,恢复成了柳生特有的温雅,快得仿佛像幻觉一般。 奈绪扫了一眼柳生无可挑剔的标准笑容,勾起了一侧的唇。 “老板娘,先给他一杯椰奶,多放点糖!” 柳生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喝点糖分多的饮料吧,既然是低血糖的话。”奈绪啪地一声合上了菜单,对柳生愉悦地眯了眯双眸,“上次我去柳生诊所拜访的时候,你不是招待我喝了奶茶吗,想必也应该不讨厌喝椰奶吧?” “不,不讨厌,”柳生的笑容似乎染上了点苦味,对奈绪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挺喜欢喝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奈绪闻言笑得灿烂极了,“若不是菜单上没有,否则喝一杯热可可效果更好呢。” “噗——咳咳咳!” 在奈绪闪亮的笑容下喝了一大口椰奶的柳生忽然呛住了,捂着嘴憋得双颊通红。 “真是的……别喝太快啊。”奈绪无奈地看着他,轻蹙的眉头和略带不赞同的眼神看不出一丝违和感来,“又不是狼人さん那个厌恶甜食的任性家伙,只是一杯椰奶而已,有必要像喝药一样皱着眉头咽下去吗?” “失、失礼了。” 看着奈绪无辜的眼神,柳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被手帕盖住的嘴角却隐隐抽搐了一下。奈绪看着空了的杯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愉悦地挑起了嘴角。 不知柳生方才的表现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现在的奈绪在这样的环境中完全放松了下来,一直固守于眉宇间的锐利也变成了柔和。她转过头,感受着吹拂过脸庞的海风,小小地呼了一口气,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柔亮鲜艳的红发飞扬了起来,鬓边的发梢扫过了少女勾起的橘色双唇,她半阖着双目,虽然看不见焦距、却更像看向了很远的地方,睫毛下透出的点点金绿色仿若流水,轻轻扬扬地洒在了不远处的海面上。 对面的少年看着她的侧脸有些发愣,似乎是完全没有见过她如此恬适的模样,与案件搜查中犀利的她、被惹怒时气势逼人的她、破案后神采飞扬的她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完全卸下了层层外壳,露出了一个十三岁少女应有的柔软模样。 这样看起来,她除了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眸,外表似乎和其他的同龄少女没什么不同,但待她的目光汇聚成束、投在了他身上的时候,那束过于澄透的目光却总是能吸引住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束柔韧坚定的目光为什么会让他如此在意? (在意到,不惜用各种方式来试探她。) 少年的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碧绿的眼珠轻轻转动,看着少女的目光有些黯淡。 (但是她似乎……) “呐,我有没有说过,我以前的愿望是做一个侦探。” 少女凝视着大海,突然出声。 “侦探……吗。” “嗯,侦探。”奈绪转过脸来,红发在颊边轻轻拂动,“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就像我祖母说的那样,有些事,以一个侦探的身份是完全无法做到的。‘如果说侦探的目的是寻求真相的话,警员的目的却是保护和责任’,就凭这一句话,我改变了主意。” “保护和责任,”少年似乎想到了奈绪在妹妹受伤后懊恼的模样,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才想要有保护的力量……是为了你妹妹吧?” “不光是这样。”奈绪伸出有些干瘦的手掌,眼神流过掌心蜿蜒的纹路,轻轻地翘起了唇,“我还需要拥有调查某些事件的权利,以及与某些人物对抗的力量。如果我只是一个侦探的话,想涉入其中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就算能够调查到事件的蛛丝马迹,在关键时刻也无法抽身保护家人。” “若是你加入了警视厅,也就等于有了一个坚实的后盾,可以在你调查的时候无所顾忌……吗?”少年的表情严肃了下来,“听你的口气,你所说的‘某些事件’,莫非会对你的家人……” “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事件必定会牵连到奈津和祖母、甚至于会对我身边的朋友造成影响——它就是一个如此隐秘和危险的事件。”奈绪将伸开的手掌慢慢握起,吐出了一口气,“且不说是否只有警视厅内部的人才能接触到案件资料,就算有一丝的希望,我也要去试一试。加入警视厅的育成课,只是我为了接近真相而迈出的第一步而已,我最终的目标,是加入神奈川警署的搜查四课。” “居然不光是家人,连朋友都会被牵连……”少年镜片后的眼神凛了起来,“这么危险的事,必须要自己调查么?如果完全交给警方的话……” “应该是不行的。”奈绪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交给警方调查的话,十几年前就应该解决了才对,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察觉到的不合理案件,他们居然一直隐没了这么多年……想必是另有隐情吧——只有神奈川的搜查四课才能涉入的隐情。” “只有『神奈川的』搜查四课吗?这到底……” “我也是刚刚知道不久,”奈绪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神奈川的搜查四课,是『国际组织犯罪搜查本部』的别称。” “国际……”柳生的表情有些复杂,“和我说这些不要紧吗?这些,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 “啊,是很严重的事……但是呢,”奈绪忽然笑了出来,“总觉得,只有告诉『你』,才会安心一点呢。” “是吗……” (只有告诉『你』吗?)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胸腔里忽然涌起了些许酸胀的情绪。 (这个『你』,原来是柳生比吕士吗……) “呐。” 奈绪忽然地出了声。 少年抬起头,缓缓地直视着她,但视线中出现的,并不是少女金绿色的双眸,而是一只布满了细小伤口和茧子的手掌……在眼前越放越大。 他愣住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女细瘦的手指按上了他的唇边,温热柔软的指腹轻轻地在他的唇角摩挲着,略微粗糙的感触在他的颊边慢慢滑动。 看着少女唇边勾起的笑涡,他胸腔中的心脏骤然紧缩,复尔仿若擂鼓一般地鼓动着,一声比一声更响。 “呐,我说,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事吗?”少女轻巧地收回了手指,在少年的眼前摆了摆,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狼人さん哟!” 少年的身形猛然一震,惊讶地抚上了唇角——那里出现了一颗小小的黑痣。 而少女的指尖上,却多出了一层象牙色的粉底。 看着奈绪略带恶意的笑容,少年摘掉了眼镜、一把掀去了茶色的假发,露出了月光一样的银白,唇边却溢出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奈绪倨傲地一笑,细长的眼睛闪着挑衅的光彩。 “当然是,从一见面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啧,电脑突然崩了,昨天。 电源烧了,害我大半夜跑去网吧码字,结果写到了2点半困得不行,又折回去了…… 今天好容易码完了,憋屈…… 明天大概不能更新,后天的话……我尽量,明天去电脑城配个新电源去。。。 ps:第一次写这种带感情的玩意儿,希望不会很奇怪。。。。 第49章 视线与跟踪者 一年级的第一学期已经步入了尾声,奈绪所在的空手道部也稳稳当当地通过了都大赛,领取到了关东大赛的入场券。那场都大赛的决胜战,为可称得上一匹黑马的杯户女子空手道部,特别是其中的主力队员夏树、数美和奈绪引来了无数观察的视线,一时间女子部的风头几乎与男子部旗鼓相当。而女子部享受着关注的同时,也承受着随之而来的压力。 “——诶,,,一周五次训练,,”坂本数美愁眉苦脸地大叫了起来,“其他的社团也只是三次而已,为什么我们要五次,这不是连逛街的时间都没有了嘛!而且我周三和周末还要去日吉道场的!” “声音太大了,野猪!”夏树皱着脸掏了掏耳朵,“这是我和水岛监督的共同决定,虽说已经在都大赛夺冠了,但我们的整体实力还很薄弱。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关东乃至全国,没有相应的实力可是会丢人的哦。” “既然团体赛是五局三胜,只要我们三个赢了不就行了嘛!”数美对着更衣室的凳子重重地坐了下去,苦恼地将脸蛋挤成了圆鼓鼓的包子,“除了我们三个,部里最高的也只是绿带而已……难道要让前辈们去单挑茶带以上的高手吗?” “以防万一啦以防万一!”夏树敲了敲数美的脑袋,“你能保证我们三个在以后的比赛里不受伤,或者不生病么?这是五个人的比赛,也要五个人一起努力才行。而且这样的训练密度也并不是无法接受的吧,称霸全国的立海大男网部正选,一周可是训练七天的哦——从早训到部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真恐怖……”数美吐了吐舌头,“我是无所谓啦,不过奈绪可以么?这几周的训练,她请了好多次假呢。” “我也正想和你们商量,”一旁的奈绪压扁了喝空的饮料盒,沉吟了一下,“我一周里至少要空出来三天,而且需要空出来的是哪三天,就连我也不能确定。” “呐呐,奈绪,你不会是——”听了奈绪的话,坂本数美一脸贼兮兮的表情凑了过来,唰地竖起了小指,“偷偷地交了男朋友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训练而已。”奈绪哭笑不得地拍掉了她的手,“这个训练的参加名额非常难得,就算要我每天都去,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这么厉害?”数美咤舌,“是哪个道场?好大牌啊!” “这个嘛……” “坐落在神奈川警官学校内,拥有柔道、空手道、剑道、合气道的场地,教练都是经验丰富的现役警员,学员也需要有非常出色的能力……不通过考核便无法进入的神奈川警署道场。”夏树忽然打断了有些犹豫的奈绪,对她眨了眨眼,“对于最近崭露头脚的‘红发女海盗’而言,可以说是最好的训练场所了,对吧?” “你知道?”奈绪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宇治川夏树,“莫非你也……” “看来确实是那个道场了。”看到了奈绪的反应,夏树撑着头叹了口气,“我也只是上次回神奈川的时候,偶然看到拎着道服的你进了那个道场而已,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她一脸悲痛地拍了拍奈绪的肩膀,“你居然进了那个小孩子听到名字都会哭、传出的悲鸣声响彻方圆十里的恶鬼道场。自求多福吧!” “多、多谢。”奈绪抽了抽嘴角,“不过被叫做恶鬼道场还是太夸张了吧,每个道场不都是一样的吗?” 奈绪有些不解。就算警署道场的训练比一般道场要严格得多,空手道教练的脸也凶神恶煞的,指导训练时偶尔还会传来学员的悲鸣,进出道场的人也显得杀气腾腾,但也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呀,至少她在冲绳时所在的道场就是这样的气氛。 “啧啧啧!”夏树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指,“因为周围的居民看到了啊,经常有人像是被鬼追着一样哭着从道场里跑出来。据我所知,并没有任何一个道场会发生这种事,所以它才叫做‘恶鬼道场’呐。” “只是师范凶了一点而已嘛,至少我还是很喜欢那里的气氛的。”奈绪眨了眨眼睛。 其实在警署道场进行的武道训练只是当天的第二阶段,在去道场之前,还要先在教习室内进行理论和实例的学习,每周的第三次课程还有枪械的识别和使用——当然,这些都是需要保密的。完成了所有的学习,人正处于一种松懈的状态,接下来就是去道场接受洗礼的时间了,对于奈绪而言,这种安排正好培养她需要随时随刻保有的紧张感。 不过据她的观察,警署道场应该是育成课的第一道筛选关口,如果受不了场内沉重的空气和暴力十足的打斗场面,他的心理素质一定不适合当警察。奈绪亲眼看到过一个女高中生学员哭着跑掉了,因为受不了场内某个学员肩膀脱臼发出的“咔吧”声。 “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以后办案时看到了七零八落的尸体可怎么办呀!”当时场内的师范一边咔吧咔吧地给那位脱臼的学员装好胳膊,一边叹息着摇头。 听育成课的前辈说,每个少年育成课的成员是都要进去走一遭的,据说是有助于学员们习惯面对凶恶罪犯的杀气,并在现场对周遭环境保持一定的敏感。不过毕竟和真正的凶犯相比,道场师范的杀意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只是这样就受不了,等真正遇到持有武器的凶恶罪犯的时候,恐怕会吓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吧。 “本岛的人真是太脆弱了。”奈绪遗憾地耸了耸肩,从更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的书包,背对着二人挥了挥手,“所以就是这样,我还要去接奈津,先走了。” “那个恶鬼道场那么可怕,说不定一不小心会死的!要我说你干脆——哇!奈绪你走太快了等等我!” 数美提着书包追了上去,走廊上回响着她的大嗓门。夏树听着黄金野猪的大呼小叫,站在原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 出了社办大门的奈绪和数美,在通向校外的林荫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相比絮絮叨叨地对某个新晋偶像团体品头论足的数美来说,奈绪显得有些沉默得过分。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发烫,但神经被训练得日益敏感的奈绪,却觉得脊梁一阵一阵地发凉。 她能感觉得到,有一股视线从出了社办后一直跟随着她。和以前那些单纯的观察不同,虽然没有明显的恶意,却充满了焦躁和不安感,被这种跃跃欲试的眼神盯着脊背,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她皱着眉回过头去,却看到身后除了部活结束准备回家的学生外,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物出现,同时在回头的一刹那,那道视线也随之消失了。奈绪摇了摇头,心笑自己的敏感,和从始至终毫无所觉的数美一起出了校门。 然而等她们穿过商店街、转到了居民区的街道后,那股视线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真是麻烦。”奈绪咕哝了一句。 “怎么了?”数美侧头问道,“从刚才起你就心不在焉的。” “有人在跟着我们。” “跟、跟着我们?” 数美反射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红彤彤的斜阳和空无一人的街道。灼热的阳光投在了柏油路上,地平线上的景色像是老旧唱片的声音一样,逐渐扭曲了起来。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电线杆上飞起,凄凉的叫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四处碰撞。 数美想起了在学校广为流传的都市传说,浑身发冷地打了个寒噤。 “什、什么人都没有啊!!”数美抓着奈绪的胳膊,在她背后缩成一团,“奈、奈绪,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什么?” “幽、幽灵什么的?” “幽灵?”奈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街道的一处,一侧的唇兴味地挑了起来,“呐,数美,你说的幽灵,是长什么样子的?” “诶?不就是……披散着头发、没有脚、没有影子、满脸鲜血什么的……” “是吗。”奈绪低低地笑了起来,“头发和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至于影子嘛,”她用大拇指比了比街道的一角,“可是有很长的一条呢。” 数美朝着奈绪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离二人四五米远处,果然有一条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从街角伸了出来,一动不动地粘在了地上。显然,二人低声的谈话并没有惊扰到它。 “那么,接下来,”奈绪将手中的书包塞到了数美怀里,一边小幅度地活动着脚踝,一边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角,“就要看看那位幽灵さん是不是满脸鲜血了!” 话音刚落,奈绪的身形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而藏匿在街角的那人则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人影闪过,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重重地撞在了胸口,身体完全无法作出反应。 奈绪用小臂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墙上,莹绿色的目光略带恶意地扫视着这个一脸惊惧的少年,充满邪气的冲绳腔随着她近乎耳语的声音飘了出来,盈满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哟,午安,幽灵さん!” 「于是我回归了!写得还不是很顺,不过我案件的构思已经完成了,应该不会很卡了,泪~ 申请了榜单,不知道能不能被排上……」 第50章 来自学校偶像的委托(一)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奈绪半闭着眼睛,撑着下巴懒懒地问道,“说是‘有事要拜托我’,却又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是怎么回事,” 杯户町某个住宅区旁的咖啡店里,之前在街道上发生了小小冲突的三人正围着圆桌对坐着,金发的少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知为什么处于了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而被她从头到脚细细端详的黑发少年,却在不停地拉着头顶上棒球帽的帽檐,显然有些尴尬,又有些欲言又止。奈绪看了看这个明显在犹豫的少年,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复尔略微烦躁地敲了敲桌子。 “喂,我说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你发呆吗?” “……抱、抱歉。”少年猛地回过神来,将已经盖住了眼睛的帽檐又向下扯了扯,“我确实是有事要拜托你,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才……真是失礼了。” “哦?”奈绪抬了抬眼皮,“不是偷窥被发现才随便找的借口吗?” “怎么可……” “——怎么可能啊奈绪!!”还没等那少年说完,一旁的数美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用手指着对面的少年对奈绪大声吼道,“他可是稻尾海哦!杯户中学里人气仅次于京极前辈的棒球部主力、还只是初中二年级生就已经被许多高中球队的教练所关注、被称为‘天才投手’的那个稻尾海!追他的女孩子数也数不清,他怎么可能偷窥嘛!!” “天才投手?”奈绪凑近了少年的脸,眯着眼睛将他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激光一样的莹绿色视线盯得他的脸都有些红了起来,“稻尾吗?说起来,似乎有听过这个姓呢,不过名字好像不叫‘海’,好像是叫作……” “稻尾幸。”少年苦笑了起来,“那是我大哥的名字,‘天才投手’也指的是他,我只是从小和他一起练习得比较多而已,所以不知不觉就比同龄人的技巧强了一点。” “啊!那个稻尾幸原来是你哥哥啊!”数美双手合十,眼睛里冒出了星星,“就连我从来都不关注初中棒球比赛的爸爸都知道你和你哥哥的事,说你们‘将来一定是不输于工藤公康和藤井秀悟的明日之星’的!” 听着数美的夸赞,稻尾海的脸上却没有出现一点高兴的神色,反而脸色越来越青、连身体也似乎轻抖了起来。坐在对面的奈绪将一切尽收眼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奇怪的反应,半晌,叫停了数美愈演愈烈的滔滔不绝。 “话太多了,野猪。”奈绪淡淡地说了一句,终于让独自兴奋的数美注意到了眼前不和谐的气氛。奈绪吁了一口气,一边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一边问道,“那么,你要拜托我的事,应该就和你大哥稻尾幸有关了吧?” “啊,嗯。”稻尾海点了点头,有些苦涩地开了口,“其实,我大哥他……两天前去世了。” “诶——?!”数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可是,他上周还在高中棒球的都大赛上出赛了啊!两天前去世的话,那么就是说……是事故?” “不,”稻尾嗤笑了一声,“警察说是自杀。” “自、自杀?!” “‘警察说’?”奈绪注意到了他的说法,皱了皱眉,“这么说的话,你是不相信警察的判断了?” “没错!”少年终于抬起了头来,露出了一双因气愤而异常闪亮的眸子,“我哥哥他……那么温柔的大哥、就算是受伤了也绝不放弃比赛的大哥他怎么会自杀?而且是因为正选落选这种事——我绝对不相信!” “受伤?莫非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才被剔出了正选队伍,所以才……” “怎么可能。”稻尾海有些嘲讽地笑了起来,“因为大哥他,是和教练商量后自己退出正选队伍的。上周大赛时左手受的伤确实很严重,医生说很有可能影响到他的棒球生涯,甚至连日常生活也会造成不便……我很伤心,但反而被大哥安慰了。他说:‘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而且还开始练习使用右手,学习的情绪也比以前高涨了许多。但在那之后就……”稻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在那个神奈川海原祭的事件之后经常听大哥朋友的弟弟说起你的事,后来我也看了那个‘扼颈男’的新闻,知道了那个‘东方的卡塔琳娜’是你的事。所以就想拜托你调查一下我大哥死亡的真相,一定有什么内情才对!” “原来如此。”奈绪停下了叩着桌面的手,交叉十指将手抵在了嘴唇上喃喃,“没有自杀动机却被警察判定为自杀,一定是发现了‘只能是自杀’的那个证据,或者是现场呈现了不可能被解释为他杀而死、又或意外而死的状态。” “是遗书,”稻尾说道,“因为在书桌上发现了大哥的遗书,所以被判定成了自杀。” “应该不仅仅如此。”奈绪思索道,“如果真的是谋杀,也会出现犯人伪造遗书的可能性。应该还有的——让警察们无法用其他现象来解释的、更确切的证据。” “说起来,那位警官说过,‘这个房间,完全是密室啊……’什么的。”稻尾皱了皱眉头,“因为大哥死亡的房间房门被反锁,仅有的一把钥匙也留在房间里,窗户也没有被侵入的迹象,所以只能被判定为我大哥自己将自己的生命……” “密室吗……这可难办了。”奈绪烦躁地咂了咂嘴,“虽然很残忍,但还是请你说一下你大哥稻尾幸死亡时的状态。” 听着奈绪的话,稻尾海闭起了眼睛,表情有些痛苦,他紧紧地捏起了拳头,紧得放在桌面的双拳上都爆出了青筋。然而只是过了几秒钟,他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缓缓地张开了眼睛,深褐色的瞳仁里满是一闪不闪的坚定。 “好的。”少年冷静地说道,“首先是前一天的晚上……” 稻尾海在稻尾幸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训练到很晚,直到天黑了才到家,等他精疲力尽地进了上了二楼之后,发现他的大哥稻尾幸已经睡下了。十七岁的少年仰面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他看着哥哥平静的睡颜,想到他每日为了熟练使用另一只手而做的训练,便没有开灯打扰,只是趁着月光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了被子,关上了他的房门,就去洗澡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因为双亲去海外出差、大哥的手又受了伤,所以他便自己动手做起了早餐。做好早餐的他来到了稻尾幸的房间前准备叫他起床,但敲了很久的门却没有人回应,转动门把手才发现稻尾幸的房门被反锁了。他自己吃了早餐,再一次去敲门依然得不到回应后,他终于发现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赶忙踩着凳子朝房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但他看到的并不是他唯一的大哥躺在床上睡懒觉的样子,而是双脚离地、被吊在房间中央的垂着头的人影。 他的大哥死了。 稻尾幸的脖子被一根直径约四厘米的草绳套住,绳子的两端牢牢地缠在了天花板正中的吊扇上,吊扇的遥控器掉在了他的脚下——和散落了一地的棒球一起。房间唯一的钥匙被放在拉紧了拉链的钥匙包里,随意地扔在了离房门和窗户都有约三米远的床上,推拉窗的暗锁也被扣住了,窗扇也窗棂间只留有了连小孩子都钻不过去的不到二十厘米的缝隙。房间的书桌上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张,上面用悲哀的口吻写着一句话—— 「我再也看不到希望了,对不起。」 “窗户上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也没有任何人入侵的迹象,问了周围的人,也没有人看到攀爬二楼窗户的可疑人物,而且窗户的正下方就是一排很茂密的冬青树,当然也没有任何被损坏的痕迹,更何况毗邻冬青树丛的是一条两米宽的排水渠,不可能有人能越过排水渠和冬青树丛却不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大哥的死被警方断定为自杀。” “如果是用扔的呢?”奈绪思索道,“钥匙是在钥匙包里吧,要是有人从玄关侵入了房间,杀害了死者后用他的钥匙反锁了房门,然后跑到窗户的正下方,将钥匙包从窗口扔进去的话,犯案也是可能的。” “不,警方说那样做是不可能的。”稻尾海摇了摇头,“因为钥匙包所在的地方是距离窗户缝隙足足偏移了将近两米的床上,如果不靠反弹的话是不可能掉在那个地方的;如果反弹的话,犯人投掷钥匙包的力度就需要非常大才可以做到,但力度大到能让没有什么弹性的钥匙包反弹的程度,它的准度就会降低很多,连这个棒球部投手的我也没办法在投出140/km的重球的同时,还保有如此高的准确度,而且需要一次性成功,不然就会砸碎玻璃。” “……原来如此。”奈绪轻轻说道,复尔像决定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总而言之,只是听你的叙述还不能确定这个事件的性质,我需要到现场去看一看。方便吗?” “没问题,随时都可以去。”稻尾低下了头,“我父母坐的飞机因为天气问题还无法起飞,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吧。” 奈绪站起了身,细长的双眸在夕阳的照射下荧荧发亮。 “等、等等,奈绪!”一旁听得入神的数美忽然站了起来,“现在就去现场可以吗?你不是还要去接妹妹的?” “奈津啊……”奈绪摇了摇不知何时拿出来的携带电话,“我已经给某个在办公室用功的家伙发了信息,顺便让他查了查这个事件的资料。” “什么时候发的信息,这么快?”数美咤舌,“那么,案件的资料什么的已经入手了?” “不,还没。” 奈绪叹了口气,“那家伙最近被盯得很紧,所以没办法查别的课的搜查资料。还好明天是休息日,只有去拜托一下搜查一课的警官了。” “可以吗?” “当然!”奈绪倨傲地勾起了唇角。 资料的话当然能够查——如果今天的搜查发现了可疑的地方的话。 但如果真的如警视厅的调查一样,是自杀的话…… 奈绪看着眼睛里充满了希翼光芒的少年,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又没写够4000字,挠头 今天是岳人的生日,于是在下一章让他出来打酱油~ (其实应该这章来打酱油的,但是我没写够字数,所以……啊哈哈~) 第51章 来自学校偶像的委托(二) 午后六时,奈绪、数美和委托人稻尾海一起朝着杯户町六丁目的住宅区行进。 这片住宅区比起奈绪所居住的三丁目来说要老旧了很多,道路也窄得只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过,两层高的小楼千篇一律地在低空拉过的电线天幕中落座,与不远处的杯户大道和新修的杯户中央病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是壮硕的蜘蛛与一个一个被粘在蜘蛛网上的、等待被捕杀的小虫。幸好有一排排茂密的冬青树和一条浅浅的河流从住宅区间穿插而过,给这座比起复古来不如说是诡异的住宅区带来了一些盎然的生命力。 “诶——这么浅的河里居然还有鱼,”数美一边走一边看着脚旁,惊讶地说道,“而且连水草也没有,看起来也像个排水渠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不是‘看起来像’,它原本就是明治时期建造的一个排水渠,”稻尾海轻轻挑了挑唇角,“以前这一带有好几个造纸工厂,工厂的废水就是从这里流到堤无津川的。不过最近几年的改造,上游的工厂大部分都被拆掉了,这条河也变得干净了,里面的鱼也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大概是从上游顺水游下来的吧。” “宽约一米五、沿岸有冬青树丛的排水渠,”奈绪回忆道,“那么你之前所说,你大哥窗户下面的排水渠,就指的是这条了吧?” 稻尾海点了点头,伸出手臂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小楼说道:“那里就是我家。” 顺着稻尾所指的方向,奈绪和数美一起抬眼看去,一幢普通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中:巧克力色的屋顶、奶油色的墙壁,窗台的架子上种满了绿油油的观叶植物……乍一看是一个温暖可爱的建筑。但随着众人的脚步离它越来越近,奈绪全身的毛孔便逐渐接收到了一股与它格格不入的、充满着压抑的气场——它来自二楼半开的窗户,以及轻飘飘地飞舞在窗户外的半个窗帘。 “那里就是我大哥的房间。” 稻尾海仰起脸说道,棒球帽长长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表情。奈绪沉默地颔首,提起步伐走到了隔着一丛冬青树和一条排水渠的、窗户的下方。 稻尾宅虽然紧靠着道路且没有围墙,但如果想要不留痕迹地侵入进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紧贴在二楼窗户下的法国冬青和挨着树丛的河流,二者形成了一个大约一人多高、宽约三米的天然屏障,不但脆弱的冬青枝条无法用来攀爬,单要不助跑地跨过这条两岸滑溜溜的小河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河的另一边除了只能供一辆车通过的窄道之外,便就是高耸的围墙了。 “水渠靠近房子的一边是种着树丛的泥土地,修剪得这么整齐的树丛也没有被破坏过的迹象,这样看来确实和警视厅的判定一样,是难以从外部侵入的样子。”奈绪观察着房子外的景况,侧头对稻尾问道,“对了,这排冬青上次的修剪时间是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前,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没有动过。” “这样啊,”奈绪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稻尾海点了点头。 奈绪三人在玄关换了拖鞋,并没有在客厅停留,直接奔向了尸体被发现的二楼卧室。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柔软的风摇动着轻薄的窗帘,给房间里投下了摇曳不停的影子,地板上滚落得到处都是的白森森的圆球,也在这些影子的遮挡下时隐时现。稻尾幸的遗体已经被移走了,只有地上标注着数字的塑料牌和贴在地板上的白线,证明了这里曾经有不幸事件发生——特别是四叶风扇下的地板和房间右边靠墙放着的书桌——惨白的粗线框成的不规则形状和写着数字的塑料牌,像是两张扭曲着的、吐着舌头的大嘴。 “房间中央的地上,应该就是那个遥控器的所在,而那里的书桌,就是曾经放着遗书的地方吧。”奈绪抬起了头,突然皱了皱眉,“风扇上吊着的绳子已经不见了,这样算起来也只有三个证物而已,那个关键的钥匙包呢?” “还原原本本地放在床上,”稻尾海苦笑了一下,指了指靠着左边墙壁的单人床,“因为警方几乎立刻就判定了自杀,所以只拿走了和自杀有关的证物。我并不相信警察的判断,所以其他的东西完全没有动过。” “也就是说,”说话间,奈绪已经戴上了雪白的手套。她将牙齿咬在手套的边缘向下拉了拉,侧目对稻尾挑起了嘴角,“房间里基本上保持了案发时的样子……的意思吧?” “奈、奈绪!”数美颤抖着指尖,指着奈绪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手套大叫,“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一看就很变态的东西?!这种兴趣真是太危险了!” “白痴!不能直接碰触到案发现场的任何东西,这是刑侦的基本吧!”奈绪朝天翻了个白眼,低声喃喃道,“虽然是被迫的……那些训练所的变态大叔们……” 正当奈绪一边腹诽着育成所的教官们,一边拿起床上的球型钥匙包细细端详时,玄关的电铃响了起来——穿着整齐职业套裙的短发女子站在门外,手里抱着一沓资料,紧锁着眉头看着为她开门的稻尾海。 “你好,我是警视厅的佐藤。”女子亮出了自己的警徽,对稻尾说道,“关于两天前的案件,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太确定的地方,所以想再次询问一下关于那个案件的一些细节。” “过了两天才发现不确定的地方,你不觉得太晚了吗?”英俊的少年讥诮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说道,“就算是身为中学生的我都能察觉到不对,你们警察居然当场就做出了我大哥是自杀这么荒唐的结论,事到如今还想让我相信你们什么?” “不,回去之后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佐藤面有难色地说,“只不过已经结案的事件要重新调查有些困难,我为了申请……” “所以说,你们把我大哥的生命当成什么了!玩耍一样的胡乱结案、再一时兴起重新调查么?别开玩笑了!”十四岁的少年激动了起来,眼底泛出了泪光。他粗鲁地擦了擦眼睛,挺起胸膛倔强地对她说道,“我要用我的方式为我大哥的死找出真相,对于你们警察大爷的‘帮助’敬谢不敏!” “我没有在开玩笑!” 佐藤坚定的宣告重重地回响在空气中,认真的眼神似乎穿透了稻尾海脆弱的灵魂,让他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面前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少年弯下了腰,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浓浓地晕开。 “抱歉,之前没有仔细调查证据而产生了失误是我们警方的不对,但我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我来到了这里。请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为你死去的大哥找出真凶!” “找出……真凶?”稻尾海木然地喃喃,“你……我大哥他,真的不是自杀的?” “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我认为你的兄长有很大的概率是被杀害的。” “不是自杀……就好,”稻尾的声音里似乎有某种释然,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对佐藤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刚才是我的态度不好,一想到大哥的死,我就不自觉地……” “没关系,别放在心上!”美丽的女警对他笑着眨了眨眼,“俗话说,小孩子的情绪就像天气一样多变嘛!” “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吧……” 门里忽然想起了夹杂着冲绳方言的女声,赤发的少女一边抛接着球型的钥匙包,一边从楼梯上慢吞吞地踱了下来,“我就说楼下怎么忽然这么吵,原来是佐藤警官你来了啊。你来的正好,我刚想联系你呢。” “哎,这不是奈绪嘛!你怎么会在这里?”佐藤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而且这副打扮……又戴着白手套又拿着关键证物的,难道说?” “你如果要问是不是‘那个’的训练,我的回答是‘不是’。”奈绪耸了耸肩,“只是我们学校的前辈委托我来查这个案件而已——在你们已经结案的情况下。” “啊,那个确实是我们警视厅的判断错误。”说起工作上的失误,佐藤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负责这个案件的木造警部刚刚调到搜查一课三系,还有点不太适应工作,所以目暮警部让我暂时和他一起行动,但这次的案件连我也被误导了……实在是让人难堪。” “误导?”奈绪眯起了双眸,“那么可以确信这个案件是杀人事件了?” “基本上是这样。”佐藤走到客厅的茶几旁,从资料袋里拿出了一沓证物照片摆在了奈绪的面前,她指着最上面一张证物的照片说道,“这个是缠在四叶吊扇上的绳结,就是这个缠绕的方式让我起了疑心……” “等一下!”奈绪忽然打断了她,转过头去对紧盯着证物照片的稻尾海说道,“稻尾前辈,能不能麻烦你泡杯茶?我有点口渴了。” “啊?哦,好。” 稻尾海被奈绪唤回了注意力,有些涣散的瞳孔恢复了清明,恋恋不舍地向厨房里蹭去。 “野猪,你也去帮忙!” “诶?我也要去吗?”听得津津有味的数美大声抱怨了起来,却又在奈绪威胁的眼刀中消了音,“……好、好嘛,我也去就是了。” 目送着二人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客厅,奈绪转过了头,正对上了佐藤意味深长的眼神。 “什、什么嘛,那种眼神!” “哼哼,什么也没有哟。”佐藤低笑了两声,“只是觉得,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你。” “讨论案情的时候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妨碍而已。” 奈绪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拿起证物照片继续看了起来,耳尖却有些发烫。但只是一瞬间,她就被照片上那根缠绕在四叶吊扇上的草绳的奇妙状态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根直径大约有四厘米的粗草绳,紧紧套在了其中一个扇叶上的绳圈呈「u」型,然后形成绳圈的两个绳子互相交错,呈现出了「∝」的形状,其余部分则像漩涡一样缠绕住了吊扇的转动轴,在与之前的绳圈相对的扇叶下方垂下了足以套住死者脖颈的绳圈——去世的稻尾幸就是被这个绳圈悬吊而死的。 “这个绳圈……”奈绪皱起了眉,眸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让我在意的是这个绳结。”佐藤指着垂下的绳圈,在它偏上的部分被打上了一个结实的绳结,衔接住了这根粗草绳,“根据证言,死者是左撇子,并且左手的神经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伤害……一个惯用手严重受伤且无法用力的人,是怎样打上如此结实的、足以让他被吊起而不脱松的绳结的呢?给这么粗的绳子打结,应该两只手同时用力才做得到吧?” “所以这就是让你产生怀疑的起点,”奈绪摘下了手套,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但是,用牙齿的话也不是做不到……” “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佐藤赞同了她的说法,“所以我察觉后马上让鉴识科的人检查了这个绳结的两端,但完全没有找到任何齿痕和唾液。” “这只是其中一个点而已,但已经足以证明了死者并不是自杀……” “其中一个?”佐藤有些惊讶,“难道还有么?” “当然,很明显的事情不是吗?”奈绪轻轻地笑了笑,“首先,死者的死亡方式就像你们之前调查的那样,是有人按动了四叶吊扇的遥控器让套住死者脖颈的绳圈越缠越紧、直至死亡的。”她指着一张照有被害人死亡状态的照片,对佐藤说道,“上吊时,只要颈椎形成了角度,即使受到了只有体重的百分之二十重量,颈部动脉和脊椎内动脉也会马上被截断血流,人在一瞬间就会失去意识,所以被吊起后由死者自己切断吊扇的电源这点不成立。” “原来如此……”佐藤点了点头,“但是,这一个点也只限于推理出死者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没错,但凶手还留下了第二条线索。” 说到这里,奈绪自信地挑起了嘴角。 “那就是——他也是一个左撇子。” 作者有话要说:磕磕绊绊,改来改去,我这章终于更了4000+,哦呵呵呵~~~ 正式进入案件的第一章真难写,不过下一章就会顺畅很多,吁气—— 虽然说这个案件比较简单,但写起来一点也不轻松,构思和真正写下来完全是两个感觉啊汗~还请姑娘们多提意见,俺好改进tat~~~ 以上。 第52章 来自学校偶像的委托(三) “左撇子,,” 奈绪的话刚说出口,佐藤就惊讶地张大了双眼。她快速拿起奈绪所指的证物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但即使是像“找不同”游戏一样一毫米一毫米地排查,也始终没有找到所谓能够看破犯人惯用手的第二线索。 看着佐藤不解的眼神,奈绪笑了笑,扯下了自己的制服领带。 “佐藤さん,我记得你是右撇子吧,”奈绪将制服领带交给了佐藤,竖起了自己的小臂,“现在,把领带缠在我的手腕上,就像案发现场缠在扇叶上的方法一样。” “哦、好。” 佐藤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按奈绪所说的那样,将红色的领带套住了她的手腕,拉起左边的那条带子向右边交叉—— “停!”奈绪突然出了声,“现在再仔细对比一下照片里的绳结。” “好的。”佐藤将奈绪的手腕拉到了照片旁边,仔细对照着照片里的绳结,下一秒,漂亮的眼睛微微地张大了,“——这、这是!” “没错,只要观察一下就知道了,这就是犯人留下的证据。”奈绪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边将领带绕在脖子上一边说道,“一般来说,如果要给一个东西缠上绳子,交叉部分的方向左撇子和右撇子是不同的;左撇子会将搭在上面的绳子缠向左边,而右撇子是向右缠的,根据自己的惯用手决定了自然的缠绕方法——当然,是无意识下的——虽然凶手也有刻意模仿的可能,但我并不认为一个露出了如此多致命破绽的人,会心思缜密到连这种微小的细节都毫不错过。” “确实如此,”佐藤的眼睛闪烁着,“不过你不觉得犯人留下的破绽太多了吗?惯用手不能用力却干脆利落地打出了绳结甚至没有借助牙齿的力量、被吊起来后应该马上失去知觉却在恰到好处的高度按下了风扇的开关,再加上这个对应着左撇子的缠绕方式……” “但风扇开关的破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察觉的,至少相当一部分人都不知道脊髓动脉受到相当压力后就会使人马上失去知觉,再加上凶手犯案时的紧张心理……”奈绪耸了耸肩,“如果你认为所有的破绽都是犯人想嫁祸给某个左撇子嫌疑人的证据,那么我只能说他很有可能是一个具有专业知识的杀手。但是很显然,一个刚刚手臂受伤甚至无法重归赛场的棒球少年,不具备值得被人买凶暗杀的身份。” “说的也是。” 佐藤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神情还带着一丝犹豫。经过了奈绪浅显的推理,她潜意识中觉得凶手既然将案件伪装成了自杀,便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但很显然,她忘记了这个案件在下午以前还是一桩已经被结案的自杀事件。 “我说佐藤さん,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吧?”红发的少女几乎是叹息着笑道,“有时候还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比较好。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个案件为他杀,我们就要尽快排查嫌疑人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对,那也是询问之后的事了。” “我知道,只是那个少年……”佐藤叹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向了厨房的方向,“被害者的死亡真相差点被掩埋,即使申请了重新调查却只有我一个人……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慢吞吞地调查。” “这种事情,即使着急也没有办法。”奈绪的眸子暗了暗,“至少我们还有线索可寻,询问了嫌疑人后案件的拼图也会一块一块地趋于完整,不像那些已经过了好几年却完全没有踪迹可查的案件……比起它,我们还是很幸运的。” “是……呢。” 佐藤美和子按着腰间的手铐淡淡地说着,瞳中纯净的黑色也一点一点地沉寂了下去。奈绪懒懒散散地靠着沙发坐在她的对面,低头把玩着球型的钥匙包,将眼睛藏在了留海后的阴影里。一时间,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二人,空气的流动似乎静止了下来。 端着茶盘回到客厅的稻尾和数美,一进门便陷入到了这样的压抑之中——如同吸了脏水的海绵一般的压抑。看着处于沉默中央的奈绪居然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坂本数美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少年,却发现稻尾海像心脏被掐住了似的,突然间屏住了呼吸。 数美眨了眨眼,忽然鼓着腮帮子大叫了起来。 “喂喂奈绪,你不会渴得快死了吧?” 她大步跨了过去重重地坐在了奈绪身旁,那力度几乎在沙发上砸出一个大坑,猛然惊醒了沉思中的奈绪和佐藤。比起明显一惊的佐藤,红发的少女可说是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原状。她穿透般的眼神飞快地扫过了情绪有些不对的稻尾,嘴角略带恶意地挑了起来,伸出手狠狠地扯住了数美的面皮。 “黄金野猪,突然出声打断我的思维,你胆子很大嘛!” “——哎痛痛痛!”数美双眼含泪,口齿不清地叫道,“谁叫你半天都不理人家,我这是关心你!” “是——吗——” “——痛痛痛痛痛痛!!” “等、等一下,奈绪!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佐藤哭笑不得地拉下了红发少女像捏橡皮泥一样在数美脸上作怪的手,一旁发呆的稻尾也被惊醒了,有些愕然地看着突然闹起来的二人,眼里的阴霾却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 “没什么,只是有益身心的例行运动而已。”奈绪不舍地收回了手,抖了抖手指上不存在的灰尘;数美则捧着红彤彤的脸蛋缩在了沙发一角,蓝色的大眼睛里盈满了对奈绪暴力的控诉,或者还有一些其他什么的抱怨,总之是一会气愤一会委屈。看着数美花栗鼠一样闪来闪去的眼神,板着脸的奈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揉了揉金发少女圆鼓鼓的脸颊,“好了好了,刚才是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人家还帮稻尾前辈给你们泡了茶,谁知道你一上来就捏我……”数美不满地嘟囔着,从稻尾的茶盘中端出了红茶,泄愤似的胡乱塞到了奈绪的手中。 馨香四溢的琥珀色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细腻的白瓷磕在茶盘上发出了好听的叮叮声,奈绪将它端起来对着玄关的光线,只见茶杯上纠缠着爬满了把手和杯沿的浅绿色藤蔓,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了半透明的绮丽色彩。 “这个茶杯,好像很贵啊。” “啊,这个是老妈从英国带回来的,确实不便宜。”稻尾用拇指摩挲着杯沿,浅浅地翘起了唇角,“大哥很喜欢这套茶具,只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来拜访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不过……”稻尾海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为什么会少了一个呢?” “少了一个?” “嗯,刚刚泡茶的时候发现的,”稻尾将茶杯举了起来,让众人很清楚地看到了茶杯的底部,“这套茶具是限量品,每个茶杯包括茶壶的下面都印有金色的签名,茶杯的签名旁还有能用手摸出来的凸起,是茶杯的编号。一共只有八只杯子,所以凸起也是一到八个。” “啊,真的诶!”数美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端着的茶杯底部,“我的是五号!” “唔,我的似乎是六号。”佐藤说道。 奈绪摸了摸自己杯子的底部,果然摸到了四个圆滑的凸起,就像圆珠笔的笔尖一样大小,入手的触感有些像盲文,但排列顺序并没有盲文的特征。 “我的这个是一号。”稻尾对众人说道,“大哥一般爱用七号,那是他的幸运数字。” “但是,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呢?”数美不解地问道,“方便收藏吗?” “一部分是。”稻尾海解释道,“据说贵族都有使用自己专用茶杯的癖好,如果是女仆来泡茶的话,这个编号也方便辨识,不会把茶杯给错人。” “诶——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你刚说有一个杯子不见了,也知道编号么?”奈绪问道。 “这个嘛……我刚刚看到了在垃圾桶里有茶杯的碎片,但刻着编号的地方完全被摔碎了,所以现在只知道不见的是二号和八号之中的一个。”稻尾沉吟了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和大哥被杀的案件有什么联系,因为大哥的七号还在他的房间里,毕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不会用这套茶具来喝茶的。” “很有可能在稻尾幸被杀之前有人拜访过,但究竟来拜访的人是不是凶手目前还不好说,只有先排查了嫌疑人之后再作打算。”佐藤思索了一下对稻尾海说道,“今天有些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询问一下你大哥生前的好友,一会还需要你帮忙回想一下你大哥比较亲近、或者是有仇怨的人。” 稻尾海点了点头。 奈绪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二人的对话,茶杯上的氤氲挡住了她闪烁的眼神。 正如佐藤所说,稻尾幸被杀害之前一定有人来拜访过他,而这个人和不翼而飞的茶杯之间有没有联系、是不是杀害稻尾幸的凶手还不得而知。但是,如果二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假设这个茶杯事件和案件有关联的话…… 「不,一定有关联!」 奈绪放下了茶杯,借去厕所的名义离开了座位,一步一步地登上了二楼的台阶,眼神却在背对着楼下三人的一瞬间凌厉了起来。她能感觉得到,稻尾幸的房间里有一种让她无法平静的违和感;不只是那个造成密室的钥匙包,不只是半开的窗户,而是某种气味、某种“少了什么东西”的强烈感觉。 她推开了案发现场的房门,打开了日光灯,响起了几下滋滋声之后,房间内的一切再次映入了她的眼内。奈绪闭上房门走到了房间中央,开始环顾整个房间,尽力寻找着整个空间内的违和感——散落了满地的棒球、放在墙角的运动包和包上的投手手套、立在门后的球棒、房间里淡淡的香味…… “总觉得有点不对呐……”奈绪眯着眼睛喃喃道。 待她的视线扫到书桌时,因为有了刚才的谈话,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那只白瓷金边、印着绿色藤蔓的茶具——茶盘里造型优美的茶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半圆形的把手冲着墙壁的方向,杯底还有少量的琥珀色茶汤。她走到了书桌前,戴着白手套端起了茶杯,将茶盘举过头顶轻轻地转动,视线由下至上地不停扫视,忽然,在看到茶盘底部边沿的时候停了下来,眼睛倏地睁大了。 “这是……血痕?” 奈绪皱了皱眉,仔细检查着茶杯,果然在茶杯把手弯曲处的内侧也找到了一个浅浅的红印。令她不解的是,左撇子在饮用红茶的时候一般都是右手拿着茶盘、左手拿着茶杯把手,但眼前这个茶盘底部的血痕,看形状却是左手食指第一关节外侧所印下的指痕,为什么稻尾幸的专用茶具上会存在两个左手的指痕? 如果说稻尾幸是在学习改用右手端茶,那为什么茶杯把手的部分也会有血迹? 而且——总感觉缺少的东西又是什么? “茶杯、茶盘、血迹……茶杯、茶盘、血迹……究竟哪里出错了?”赤发的少女不停地自言自语,用食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想要通过这几个关键字刺激出那个呼之欲出的名词。红茶微涩的后味还在唇齿间纠缠,奈绪一边思索一边不适应地咂了咂嘴,忽然眼睛一亮,放下茶杯就朝房门冲去。 楼下的三人已经结束了喝茶时间,佐藤和稻尾在归纳着嫌疑人,数美则窝在沙发上听着二人的交谈。猛地,从楼梯上传来了略带兴奋的女声,充满海洋气息的冲绳方言震得三人几乎跳了起来。 “——稻尾,这套茶具为什么没有茶匙!” “茶匙?”稻尾海眨了眨眼睛,复尔了悟地砸了一下手心,“啊!抱歉,我和大哥都没有在茶里加东西的习惯,我泡茶的时候又有点心不在焉,所以刚才忘记拿出来了……” “要在平常,家里来客的话都会拿茶匙出来吗?” “对,还有砂糖、牛奶和果酱,这些东西都会准备。”稻尾海回忆着说道,“不过如果是很熟悉的人,一般都会事先问问对方需不需要,如果不需要的话就不会被端出来。” “呵,果然那个违和感……” 奈绪哼笑了一声,转身朝厨房走了过去,留下了原地面面相觑的三人。 “她怎么了?” “不知道……” 且不说一头雾水的三人,沉浸在思索中的奈绪进入了厨房,很快地找到了放置茶具的地方。正如她的推理,八只茶匙一只未少,在垃圾箱里也找到了沾着少许血迹的茶杯碎片。碎片上的血量很少,应该是稻尾幸在收拾碎片的时候不甚被扎了一下,却没有到需要用ok绷的地步,所以才会在其他的茶具上留下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血痕。 根据法医鉴定书所说,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七月二十号夜晚的九点二十五分到十点之间,这段时间内死者的弟弟应该是刚刚睡下不久。如果那只失踪的茶杯上留有凶手的唾液和指纹,凶手想隐没证据、造成当天只有死者一人在房内的假象的话,只能将茶杯拿到一楼的厨房清洗。但想在不惊动死者弟弟的情况下,在又黑暗又陌生的环境中摸索着洗杯子实在有很大的难度,所以凶手选择将茶具带走…… 如果这样推理的话,那只不翼而飞的茶杯就可以解释了。 而且,凶手害怕警方前来盘查,无法将这个可能暴露身份的茶杯随意丢弃,所以有极大的可能—— “……那个茶杯还在犯人的身边。” 奈绪诡异地咧开了嘴角。 熟人,左撇子,不喝加糖的红茶,再加上丢失的茶杯…… “看来明天就能见到了,最后的一块拼图!” 作者有话要说:埋头构思杀人案件中,偶尔上了次网才发现我居然上榜了!!!而且是上榜五天后的今天才发现的!! 口胡!只能赶紧码字更新,在24号之前必须更一万字tat。 为毛啊为毛! 为毛我一码字就打雷,为毛每次下决心努力更这个坑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 上上次是电脑烧了,上次是住院了,这次又是…… 算了,我饭前得去姥姥家一趟,毕竟中秋节嘛…… 饭后就回来继续写,今天补完这章。 大家等我哟~~ 另:姑娘们中秋快乐!!! —————————— 2010年9月23日2:11:37补完~ 啧,居然从11点写到了2点,我真废。。。 第53章 来自学校偶像的委托(四) “呐,绚菜,你说‘人’这种东西,会不会变,” 朦胧的、浅绿色的光线中,帅气的少年半靠在树干上,侧着身子问道。 “什么啊——” 少女噼噼啪啪地发着短信,有些心不在焉,“突然的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想啊,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变成了阴沉粗鲁的家伙,你会觉得怎么样,” “哈,”少女停下了手指,歪头看了看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幸,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太优雅了,需要改变一下形象吧?” “谁知道呢……” 少年摆弄着左手的手套,低声地咕哝了一句。 “不过,只要是人,就总会变的吧。” 少女转过头,一边继续着手指运动一边说道,“不管怎么说,只要生存的环境改变了,将来的目标改变了,甚至身边的人改变了,自己就会多多少少改变一些的吧。” “是啊,人被改变,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少年叹了口气,“呐,绚菜。” “什么?” “……你说我……” 树下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少年叹息一样的声音几乎融化在了树枝摇动的哗哗作响之中。绚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要听清身旁少年未尽的话语,但那声音却像受到了干扰的电波一般,断断续续地摇曳着。 “……我……到底怎么办才好……” “什么?” 少女转过头,凝视着靠在树上一动不动、留海的阴影下只能看得出嘴唇在翻动的少年,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恐慌。她阖上手机站了起来,一边伸手向少年的肩膀搭去,一边在呼呼的风声中提高了声音,“幸,你刚刚说……” “……不过还好,至少我还有点时间。” 少年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对她粲然一笑,逆着光的脸庞上是满满的元气。 “什么——” 她愣住了,“什么是还有点时间?” 少年没有回答她,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目。 “嘛,就让我在这最后几天里……” “幸!你在说些什么啊!” 深深浅浅的、朦胧的光线,像是吞食掉了少年的身躯,那张帅气的笑脸也变得模糊了起来。绚菜伸着手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他缓缓转身、轮廓越来越淡,像是朝笼罩了整个世界的绿色光线中走了过去一样,留给她了一个逐渐消失的背影。 「呐,绚菜。」 她一个人站在树下,听着哗哗作响的树叶。 伸出的那只手…… 「さよなら。」 始终还是没有拉住他。 “幸————!!” 柔和的晨光中,少女猛然从床铺上弹坐了起来。她鬓边的长发被冷汗浸湿了,一缕一缕地贴在了脸上,发育姣好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颗心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摆设让她眼睛里渐渐有了焦距。 “什么嘛,是梦啊……” 她苦笑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 “——绚菜,起床了吗?” 门外响起了母亲温柔的声音,让她冰凉的四肢逐渐回暖,被噩梦压抑住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已经起来了!”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应道。 “洗漱完了就快点下来哦,外面有警官要找你。” “警官?”绚菜愣了愣,复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来了吗……” 楼下的客厅里,佐藤美和子和奈绪面对面地坐着,睿智的黑色和凌厉的金绿色互相闪烁,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带有些许无奈。 “佐藤さん,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今天要进行的内容很多,不早点来不行啊。”佐藤笑了笑,“倒是你,难得的休息日怎么不多睡会?我原本计划先询问了相关者之后再联系你,谁知道你反倒比我还早到了几分钟。” “只是个意外而已,”奈绪耸了耸肩,“昨天回家后才发现这个相关者是认识的人,所以就打电话预约了时间,原本想赶在你询问之前的,毕竟普通的聊天比警官询问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认识的人?” “啊,这个向日绚菜,是我一个朋友的姐姐。” “居然这么巧!” “是啊……” 话未说完,一个红色的影子便像骑着骆驼似的,颠簸着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早~~~你来得也太早了吧奈绪!昨天慈郎那家伙说想吃米花大酒店的蛋糕无限量供应,结果吃着吃着那家伙先睡着了,我们为了送他回家直到到晚上才回来,累都累死了,还想着今天多睡会呢。”红发的少年睡眼惺忪地走到奈绪身旁重重坐下,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脑袋砰地一声磕在了她的肩头,“吃了早饭没?我大姐还在楼上,一会才能下来——啊,困死我了。” “早……我说岳人,拜托你先看看周围的环境行么?”奈绪哭笑不得地拍掉了那颗红彤彤的脑袋,朝佐藤所在的方向比了比,“这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佐藤さん,来找你大姐的。” “啊,哦。”向日岳人使劲地拍了拍脸,冲佐藤弯了弯腰,“早上好,我是向日岳人,请多指教。” “早、早上好。”佐藤看着这个用奇特方式打了招呼还不自觉的少年,眼睛里盈满了笑意,“啊呀,这样看起来,你和奈绪还真像姐弟一样呢。” “怎么可能!!” 岳人忽然清醒了过来,大声抗议着,“绝对是兄妹啦!!我怎么可能比奈绪这家伙看起来小!” “是吗——”奈绪拉长了声音哼笑了一声,“即使身高比我低?” “对对!即使身高——”岳人顺着奈绪的话说了下来,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瞬间回过了神,“不对!谁身高比你低了!” “嗨嗨,你最高,”奈绪敷衍地挥了挥手,“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听了奈绪的话,以岳人的个性原本应该大声反驳并一蹦三尺的,谁知今天的他却有点不同寻常,居然愣了一下之后安静了下来。 “就是昨天说的那件事?”岳人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我大姐和稻尾家的大哥是青梅竹马,从幼稚园就经常在一起了,一直到小学毕业搬家了之后才分开……稻尾家的大哥出了那种事,怪不得我大姐这两天都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是怎么样的不对劲?”奈绪问道。 “还能怎么样啊!”岳人白了她一眼,“经常吃着饭就开始发呆、一吃完饭就到附近的公园里一动不动地坐到天黑才回来、老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直到昨天她的情绪才好一些。” “这也难怪,毕竟是自己很亲近的人去世了。”佐藤叹了口气,“希望今天她的情绪不要失控才好。” “对于稻尾家的大哥,我大姐其实很喜欢他的。”岳人向楼上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听到他自杀的消息之后,我大姐总是哭着说‘都是我的错’的。” “是……吗。”奈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说来,向日绚菜一定是知道点什么了。” “但愿如此。”佐藤叹了一口气。 “不过岳人,好像这件事对你的情绪没有什么影响呢。”奈绪看着面色毫无变化的少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应该也是青梅竹马吧?” “算不上啦,顶多是认识而已。”岳人挠了挠头,“当时我们家搬走的时候我才上小学三年级,和大我四岁的稻尾家大哥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稻尾家的弟弟也整天和他大哥一起打棒球,和打网球的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啦。说起来,和他们家关系好的也只有我大姐了,直到上了高中还有联系的。” “也是,听你对他们的称呼就知道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分钟,一直没有出现的向日绚菜终于露了面。 向日绚菜是一个漂亮开朗的女孩。 她像每一个注重外表的高中生一样穿着整齐的洋装、梳着甜美的卷发,甚至还画了淡淡的妆,姣好的身材和大大的蓝灰色眼睛使得她整个人散发着蓬勃的青春气息。但即使她已经用穿着和妆容极力地掩盖了,眉宇间还是露出了一丝疲惫和黯然。 “初次见面,我是向日绚菜。” 她对佐藤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我是警视厅的佐藤,关于三天前的事件有些事想了解一下。” 佐藤美和子翻开了警察笔记,对她说道,“接下来的问题也许对你来说会很痛苦,但希望你能尽量配合我们。” “是幸的事吧。”绚菜淡淡地笑了笑,神情有些虚弱,“我知道了,请说吧。” 在佐藤的询问中,向日绚菜慢慢地说出了和稻尾幸之间的关系。 就像岳人说的那样,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稻尾幸和她的性格很像,都是积极乐观的人,就连他的左手受伤无法再打棒球的事也是一样,虽然会低落好一阵子,但最终还是充满元气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中,温和的性格也没有任何人对他有所怨恨。所以警视厅当时结案时所给出的“被剔除出正选而情绪低落、最终自杀”这样的解释,向日绚菜是完全不相信的。 但对于稻尾幸是否有自杀动机,她却给出了不一样的线索。 “幸的手受伤后,曾经说了很奇怪的话。” 绚菜回忆着稻尾幸所说过的话,对佐藤说道,“就在上周做完检查、医生说他无法再打球的第二天,他曾问我:‘人的本质会不会变’、‘我突然变了会怎么样’,但最让我在意的还是他后面的话……他说,至少他还有点时间,就让他在这最后的几天里——” 向日绚菜忽然不说话了,突来的沉默让佐藤和奈绪面面相觑。 “‘在这最后的几天里’?”佐藤急切地问,“在那之后呢,他又说了什么?” 绚菜摇了摇头:“那之后的我没有听清,他的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我之后追问了,他却说没什么,是我自己听错了。” “这可真是……”奈绪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这样暧昧的表达很容易让人理解成自杀前的告白,但实际的线索却又指向了另一种答案,实在让人无法判断。” “喂,奈绪,有什么不对吗?”岳人看着几人复杂的表情,有些抓狂,“稻尾家的大哥不是自杀的吗,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吧,你那个‘很容易理解成’是怎么回事啊?难、难道他不是自杀——” “呼——”奈绪吁了一口气,拍了拍岳人的肩,“稻尾幸自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什、什么?!”绚菜像被针扎了一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幸他不是自杀?难、难道是——” “啊,是他杀事件。” “居然……” 绚菜的嘴唇嚅动了半天,像卸了框子一样重重地坐回了沙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自杀……那个笨蛋……”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如同承受着什么痛苦的事,最终忍不住轻轻地啜泣了起来。 “喂、喂!大姐!” 岳人手忙脚乱地拍着绚菜的肩膀,又急冲冲地去倒了杯茶放在桌上,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泣的少女,只得将求救的眼光投向了奈绪。 “拿纸巾啊笨蛋!”奈绪无奈地扶额。 向日绚菜用岳人递来的纸巾捂住了眼睛,过了一会终于抬起了头来。她对佐藤和奈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在弟弟期待的目光中端起了桌上的茶,氤氲中看向岳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疼爱。 “啊!大姐你终于正常了!” 看到绚菜平复了情绪,岳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真是……比训练还累啊!” “你想死吗?” 红着眼睛的绚菜对他威胁地呲了呲牙,神情中终于没有了浓浓的压抑。 佐藤和奈绪相视而笑。 虽然气氛很好,但她们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咳咳……”佐藤唤回了绚菜的注意力,“之前的问题我们都明白了,不过还需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绚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七月二十号,也就是稻尾幸去世的那天,晚上九点二十分到十点二十分之间,你在哪里?”佐藤问道。 “这是……幸的死亡时间吗?也就是说需要我这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绚菜在佐藤肯定的表情中皱起了眉头,“我那天晚饭后就出去散步了。因为对幸所说的话很在意,有些心烦就一直在米花公园里闲逛,一直到接近十点才回到家。虽然没有证人,但我在九点十分左右的时候给岳人打过电话,回家前大概九点四十分的时候也打过。” 奈绪看向了岳人,岳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佐藤在警察手册中做了记录,站起身来对向日家的二人说道,“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有什么问题我会再联络你的。” 走出了向日宅,看着合上的大门,佐藤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没想到只是询问了第一个相关者就耗费了将近一早上时间,除去知道了死者曾经情绪低落之外没有任何收获。”佐藤对奈绪说道,“但是总觉得向日绚菜的不在场证明有些暧昧不清……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如果是在死者失去意识的时候打电话,那个时间死者的弟弟还没有回家,即使说话声音很大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的吧。” “不,我觉得向日绚菜是清白的。”奈绪思索说道,“我昨天问过了岳人,向日绚菜喝红茶的时候总要放至少两勺砂糖,几乎是个嗜甜者,而且犯人是个左撇子,而她不管端茶杯还是拿纸巾的手都是右手,所以她是犯人的可能性很低。” 关键是,犯人如何将钥匙包送回房间、将案发现场设置成密室的呢? 还有那个茶杯上的血痕…… “佐藤さん,昨天那个杯子上的血痕,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那是被害人稻尾幸的血没错。”佐藤点了点头,“而且那个杯子里的红茶,有「马来酸咪达唑仑」的成分,与死者胃里的安眠药成分相符。” “那么已经能够确定被害者是先被灌下安眠药导致昏睡之后才被犯人杀害的,这样一来增加了一个很大的可能性。”奈绪的眼里闪着不明意义的光芒,“佐藤さん……说不定,在稻尾幸睡着、他弟弟为他盖被子的时候,犯人已经潜伏在房内了!” 而且就在房间的死角,举着那根红色的球棒。 如果被发现了的话—— “幸好没被发现呐……”奈绪面色复杂地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岳人出来打酱油了~~~ 熬夜了,今天还得码一章,容我先睡会去…… 有点困,大概这章有点乱。 这个案件大约还有2~3章就结束了,紧接着就该松田阵平的爆炸案了 头痛死我了嗷——!!! 松田阵平好难写嗷——!! 第54章 来自学校偶像的委托(五) 走出向日家已经临近中午了。佐藤和奈绪快速上了车,前往下一个相关者的家里进行调查。 她们接下来要去拜访的是死者所在棒球部的部长,叫做尾辻京三郎,十八岁,高中三年级学生,位置是捕手。因为训练和制定战术的原因和死者走得相当近,是亲密度仅次于向日绚菜的好友。 驱车行进了十几分钟后,奈绪二人来到了尾辻位于杯户五町目的家,在宅邸的庭院里见到了这位带领着这个关东棒球强队的部长。 尾辻京三郎架着一副沉重的杠铃正在做着体能训练,浑身大汗淋漓,白色的t恤已经湿透了,甚至可以看到t恤下鼓胀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上下移动,一举一动充满了健康的美感。看到奈绪和佐藤的到来,他将杠铃放在地上对二人打了招呼。 “是警视厅的警官吧,我估摸着你们也该来了。” 这个身高接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大个子似乎毫不意外佐藤的到来,将毛巾搭在肩上随意地在庭院的台阶坐了下去,“你们来找我,是为了稻尾的事吧?” 佐藤和奈绪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既然结案后又来询问,那就说明稻尾的死有蹊跷,对吧?” 看着佐藤肯定的眼神,尾辻嗤地笑了一声,“看来我的猜想没错,稻尾那家伙绝对不可能是自杀!” “为什么那么肯定?”奈绪眯了眯眼睛,“你应该知道稻尾幸受伤的事吧?既然他有很大可能无法再打棒球了,为什么不会有自杀的想法?” “我当然能肯定了!”尾辻拿起身旁的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狠狠地擦了擦嘴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眼睛里却闪着阴沉的光,“在他‘自杀’的前一天,才刚刚和我讨论过部里的发展计划。一个提出在未来的训练中将自己的技术教给其他投手、然后自己去好好学习考取东大的家伙,怎么可能在第二天就自杀?什么叫‘我再也看不到希望了’,真是好笑!” “稻尾幸真的这样说过?”佐藤皱起了眉,“但有传言说他是因为左手受伤而被迫退出了正选,并且之后几天的情绪也非常低落……” “传言?这不可能!”尾辻笃定地摇了摇头,“稻尾左手的伤势部里并没有多少人清楚,他曾拜托顾问老师不要告诉大家,当时我也在场。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我们棒球部里,知道他真正伤势和他会退出正选的事的人只有我们三个,我们对其他人一律说他只是受了挫伤,很快就能恢复的。” 听着尾辻的话,奈绪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亮。 既然稻尾的伤势和退出正选的事没有人几个人知道,那么,那张“遗书”的内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我再也看不到希望了,对不起”——能够写出这样的话,写这封遗书的人一定知道稻尾的真正伤势,否则对于一个经常会受伤的运动员来说,左手挫伤这种小伤怎么会让他“看不到希望”呢? 而结合尾辻的证言,稻尾幸对向日绚菜所说的“我突然变了会怎么样”和“至少我还有点时间,就让我在这最后的几天里……”这两句话,听起来又有了别样的意味;前一句应该指的是他放弃棒球去考取东大的事,后一句则可以解释为“在棒球部最后的时间里教导后辈”的意思。 这样一来,稻尾幸的最后一丝自杀嫌疑也被彻底打破了,同样,他“想自杀却没有勇气,转而请求某人的帮助”这点可能性也是。 奈绪轻轻地啃咬着拇指的指甲思索着,略微出神地盯着尾辻京三郎的双手。 而在奈绪思索的同时,佐藤也对尾辻进行了有关不在场证明的询问,但可惜的是,尾辻京三郎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案发当时他正在家里为患有腰痛的父亲按摩,因为医生的建议,按摩时间有二十分钟的限制,他的父亲在按摩前和按摩后都有看表,正好是九点三十到九点五十这段时间,而尾辻家到稻尾家的距离就算开车也需要十五分钟,所以尾辻京三郎是不可能进行犯罪的。 佐藤也询问了尾辻的惯用手以及他的喝茶习惯,结果依然一无所获。虽然他和稻尾幸一样没有喝红茶加砂糖的习惯,但他是一个右撇子。 “一上午居然什么都没有查到,真是让人丧气!” 佐藤有些疲惫地坐到了驾驶室,长吁了一口气。 “也不能这样说,至少我们的搜查范围又缩小了许多。”用随身的本子记着笔记的奈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心情颇好地弯了弯嘴角,“喝红茶时不喜欢放糖、与死者关系较近、左撇子、知道死者的真正伤势——这些都是能够描绘出犯人形象的拼图,而且根据尾辻京三郎和向日绚菜所说的内容可以确定,与死者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几乎没有几个,了解死者左手伤势的人数也很有限,所以询问证人这个步骤,基本上今天之内就可以搞定了。” “对呀……没错呢!”经过奈绪这么一说,佐藤也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吧,接下来就是与死者同为棒球部部员的新津遥了。不过听尾辻说,那个新津遥也是个右撇子。” “不光如此,除了稻尾海和稻尾幸本人,他所熟知的人里没有第三个左撇子。”奈绪晃着笔杆皱起了眉,“全部是右撇子……我们的推理不会有错,但这样一来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刚刚也有观察,尾辻拿矿泉水和毛巾的手确实是右手没错,我们也没有透露任何关于左撇子犯人的事,那么他应该是真的了。”佐藤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但是,犯人也可能故意在我们面前用右手,干扰我们的判断,让我们认为他是右撇子……” “不,至少向日绚菜和尾辻京三郎都是货真价实的右撇子。我之前问了岳人,他姐姐从小都是右撇子没有变过,所以她不会作假,而尾辻的话……”奈绪对她眨了眨眼,“呐,佐藤さん,你知道尾辻在球场中的位置么?” “好像是……捕手?” “没错。从知道了他在场上位置的那一刻,就能基本排除他左撇子的可能性了。” 赤发的少女弯了弯唇,“由于传球方向的关系,棒球场上的捕手绝大部分都是由右撇子球员担任,而为了排除小部分的意外因素,我刚刚也仔细观察了尾辻的双手。他的右手比左手略黑、指腹也比左手的粗糙,这说明他的捕手手套是戴在左手上的,也就同样说明了他是右撇子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那尾辻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奈绪用笔杆敲了敲脑门,“杯户高中棒球部既然在关东这么出名,为什么除了投手之外连一个左撇子球员都没有呢?要知道,现在的棒球队里少了左撇子球员是非常吃亏的,在冲绳甚至连名不见经传的高中棒球队都有左撇子来担任一垒手……那个尾辻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应、应该不会吧,”佐藤干笑了两声,“左撇子的人哪有那么多啊?” “就算不多也绝不会少,至少我认识的人里就有很多。”奈绪掰着指头数道,“向日绚菜的弟弟向日岳人、上次海原祭和我一起破案的仁王雅治、我们社团的部长,还有我老爸……四个人呢。” “你身边的左撇子还真是不少……不过仅凭这样就认为死者所参加的棒球队应该有其他的左撇子,还是牵强了点啊。” “是这样没错,但我总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就好像遗漏了什么一样。” 奈绪有些气闷地吹了一下留海。佐藤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你呀——调查案件可不能这么焦躁啊,等到查完了所有的可能性再重新整理一下案情,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也说不定呢。大部分的案件都要经过三次以上的证据整理才会慢慢清晰,就算是福尔摩斯也不可能一眼看过去就什么都明白的呀!” 佐藤发动了汽车,对兀自冥思苦想的奈绪笑了笑,“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要先吃中午饭!空着肚子的话,大脑也会转动不起来的哦。” “——嗨、嗨。” 吃过饭后,奈绪和佐藤拜访了据尾辻所说最近与死者交往甚密的棒球部后辈——新津遥。 新津遥是一个体形偏瘦、彬彬有礼的少年,他与母亲一起居住在杯户町的一所稍显破败的老式公寓内,家里的面积大约只有十平米,公寓的环境和居住人群也十分杂乱,甚至连厕所也是整层共用的。奈绪和佐藤跪坐在堆满了杂物的客厅内,似乎完全无法将它与面前这位散发着优雅气质的清秀少年联系在一起。 “家里实在有些凌乱,让您见笑了。” 新津遥将泡好的绿茶放在了桌上,细细抚平裤脚的皱褶后跪坐了下来,朝着二人半鞠了一躬,“初次见面,我是新津遥。” “我是警视厅的佐藤,这位是育成课的早乙女,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有关某个事件的信息。”佐藤开门见山地对新津问道,“七月二十日,和你同一个社团的稻尾幸被发现在家中上吊身亡,这件事你知道吗?” “是的,稻尾前辈自杀这件事我在社团中有所耳闻。” “根据棒球部部长尾辻的证言,据说最近你和死者走得很近,有这回事吗?” “是这样没错,”新津遥推了推并未滑下的眼镜,“因为同为投手,稻尾前辈对我比较照顾,前段时间稻尾前辈的手臂受伤后有了更多的空闲,便会偶尔与我交流投球的技术问题。” “据你所知,稻尾幸在社团中的人际关系如何?” “稻尾前辈为人十分和善,虽然是棒球部的王牌却在后辈面前不摆架子,可以说在部里没有人不喜欢他。”新津像是陷入了回忆,唇角溢出了淡淡的笑意,“对于我们这种可有可无的小队员来说,有一个这样的前辈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所以在得知了稻尾前辈自杀的消息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不敢相信。” “这样吗……”奈绪停下了记录的笔,“也就是说,你也觉得稻尾幸不可能有自杀倾向,是这样的意思吗?” “按前辈在大家面前的表现来看,确实是这样。”新津遥点了点头。 “在大家面前?” 奈绪注意到了他暧昧的说法,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新津遥面对着奈绪询问的眼神似乎有些踟蹰,不断地用手推着鼻梁上的镜架,面有难色。 “究竟怎么回事?还请你不要隐瞒地说出来。”佐藤也注意到了新津遥表情的异常,严肃地说道。 “是、是这样的,虽然在前辈亡故后这样擅自臆测有些不敬,但前辈前阵子确实像是被什么东西困扰着似的,一个人的时候就显得脸色很不好,情绪也比较低落。在那之后没过几天前辈就自杀了,所以我在想,这会不会……”新津遥像是决定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肃然地看着面前二人,“会不会与前辈自杀的原因有关。” “是吗……你也察觉到了稻尾情绪不对啊。”佐藤叹了一口气,“那么,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或者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作参考。” “确切的说,前辈情绪开始低落,似乎是在他左手受伤后开始的。”打开了话匣子,新津便不像刚才拘束了,语气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因为从月底开始就要进行全国高中棒球队的合宿,前辈的手虽然是挫伤,但也多少会影响到jr.的训练,如果手伤不能尽快好起来的话甚至会被从合宿名单中剔除出去,所以自那开始前辈的情绪就有些低落。如果前辈再坚强一点……” 新津黯然地摇了摇头,“要是我早点劝劝他,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了。jr.的合宿名单是昨天公布的,队里的其他前辈说如果稻尾前辈没有自杀的话,就算是受伤了也会进入名单的……前辈他,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呢?” 听着少年内疚的话,佐藤和奈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到了遗憾。佐藤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开导似的对他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个不幸的事件是人为的,稻尾幸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 “什、什么……” 新津遥愣愣地抬起了头,窗口的光线掠过他鼻梁上的镜片,闪过了一道耀眼的白光,像是点燃了他的希望似的,让他激动了起来。 “你说前辈他不是自杀的?这究竟是……” “冷静一下,这也是我们来找你的目的。”佐藤将他按坐下去,严肃地说道,“稻尾幸是被杀害的。请你调整一下情绪,仔细想想有没有杀害他的犯人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我好懒……明明完成了案件的构思,细节也设定的差不多了,为毛就是懒得敲键盘把它们写下来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困秋乏??「喂 我的宽带要到期了,从10·1开始我就要去网吧更新了……我申请了榜单,如果上榜了的话,算一算还真是个麻烦事啊otl 最近突然很想开新坑,写个奇幻贵公子的同人或者综灵异漫的同人,或许闲下来会先存稿,请大家不要抽打我qaq~ ps:我是可爱的存稿箱,桃華同学说她明天还会更新,乃们相信吗? 第55章 来自学校偶像的委托(六) 在得知了稻尾幸的真正死因后,新津遥的态度变得积极了起来。他在佐藤的询问下回想了案发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引发了一些新的疑点的同时,也给二人带来了一个新的线索。 在七月二十日晚九点左右、也就是距被害者死亡时间不足二十分钟的时间段,他路过稻尾宅附近时看到了一个有些可疑的女性身影。 根据新津遥的证言,那个女性举着手机站在稻尾宅的近边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时不时地朝稻尾幸的房间窗户望去,因为那个房子里住着关系颇好的前辈,所以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记住了这个女性的样貌。 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卷发、尖下巴、蓝紫色眼睛……在他将这些关键词一个一个地说出来之后,一个趋于完整的形象便在奈绪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向日绚菜, 这个发现让奈绪的内心雀跃不已,却也在同时深深地叹息。 如果向日绚菜确实与稻尾幸被害案有关,她真的能将这个来到东京后的所认定的第一个朋友的亲姐姐,当作嫌疑人吗? 如果向日绚菜真的是杀害稻尾的真凶,她又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的好友? “怎么会……变成这样……”奈绪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奈绪抿了抿唇,收回了发散的思维,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案件上,“虽然新津遥的证言指出了向日绚菜不在场证明的疑点,但他自身的行动也需要深入调查。” 新津遥自身的不在场证明也相当的耐人寻味。 他声称是在打工后回家的路上看到向日绚菜的。虽然从他打工的地点回家有两条路可以走,但最近的那条路并不需要经过那片住宅区,是什么原因让他舍近求远,选择了路过杯户町六丁目的那条路呢? “关于这点,似乎他平时回家走的那条路正在修路,所以只能走稻尾家附近的那一条……对了,咱们上午的时候不是也路过了嘛!入口被挡住、旁边竖着标识牌的那个路口!” “这么说起来……”听着佐藤的话,奈绪回忆了一下上午经过的路口,“标识牌上所写的施工时间恰好是从七月二十日开始,也就是说新津是在稻尾被害那天第一次走另外一条路,从而目击了向日绚菜的出现……是巧合么?” “施工队可不会因为要配合新津的行动而特意选择在那天开始修路,除了巧合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了。”佐藤从汽车的工具箱里拿出了地图,“新津遥打工的地方是南杯户站旁边的寺院,打工结束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从寺院走回他在三丁目的家需要半个小时,而走另一条稍远的路的话则需要五十分钟左右,时间上也刚好符合。另外,新津的母亲不是也说了么,她每天晚上要在九点半吃药,当天新津到家的时间刚好是她的吃药时间……如果他的证言是真的,那么就基本排除了他的犯案可能。”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需要去他所打工的寺院看看,否则无法证明他所言是真是假。还有……也得再次去向日家一趟,询问一下向日绚菜的那个不在场证明。”奈绪揉了揉太阳穴,金绿色的眸子里满是疲惫,“佐藤さん,我们走吧。” 佐藤看着奈绪的模样,眼底快速闪过了一道光,微微翘起了嘴角。 “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新津遥打工的寺院里看看,我去向日家询问向日绚菜,争取在今天之内询问完所有的相关者。”短发的女警大力地拍了拍奈绪的肩膀,笑得一脸阳光,“说不定破了这个案子之后,你就能从育成课毕业了!要好好寻找证据呐!” “佐、佐藤さん……?” 奈绪错愕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佐藤那一双闪着温和光芒的墨黑双瞳。 “对于侦破一个案件,最重要的是证据、其次是合理性、排在最后的才是证言,用证据来证实证言的合理性、分辨证言的真伪也是我们的工作。” 佐藤摸了摸奈绪的红脑袋,对她笑道,“真相并不是由别人给予的东西,一切都要通过自己的双手来获取。对于红发的海盗女王来说,有必要在意这些还未被辨别真伪的东西吗?” 在真相未被揭露的时候,犯人的谎言也是真实的证言,而将这些“证言”打回原形的工作,不就是她现在需要做的吗? 奈绪短促地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她又在烦恼些什么? 不相信的话,就去寻求推翻它的证据好了! 不管她如何在意、如何讳莫如深,真相也是始终不会改变的、仅有的一个。 “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捏紧了手中的笔记,细长的凤眼里满是坚毅,“谢谢你,佐藤さん。” 与佐藤分别后,奈绪来到了新津遥所打工的寺庙——位于东都环状线南杯户站旁的“栗城寺”。 栗城寺的面积不大,寺里的常驻人员也只有一名主持和三名弟子,相较于其他都内的寺庙来说显得分外冷清,但令人意外的是这里的香火却十分旺盛。距离寺院还有两、三百米远的时候,奈绪就闻到了一股线香的独特气味。 “这个味道……” 奈绪抽了抽鼻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哎呀呀,巨龙一样的喷嚏呐……” 正当奈绪揉着鼻子腹诽是谁在念叨她的时候,一声语调散漫的调笑从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背对着他的赤发少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在对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慢慢转身,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微微弓着背的纤瘦身影—— 白色的衬衫、条纹的领带、深蓝色的制服长裤,黑色的网球袋斜斜地跨在了肩头,一头乱翘的银色短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跳动…… “居然站在寺庙前打喷嚏,究竟是哪路神仙在想你喏~” 逆着光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了奈绪面前,眼角上挑的碧绿眸子中盈满了笑意。 “我说的没错吧,侦探小姐?” “狼人さん?!” “嗨嗨,是我。”银发的少年举起手挥了挥,“怎么,难得的休息日里,侦探小姐没有在家休息而是来寺院祈福么?真是好孩子喏~” “是案件啦案件……”奈绪听着对方调侃不由得黑线,“倒是你,休息日来东京逛寺院?立海大的男网部什么时候这么松懈了?” “还不是文太。”仁王撇了撇嘴,“说是来东京买网球鞋,结果买着买着跑去米花大酒店吃什么限量蛋糕了……幸亏有我们部的桑原跟着,不然我绝对会命丧蛋糕店呐!在车站旁边站着也比在那种甜腻腻的地方呆着好,所以我就早早退散了喏。” 奈绪看着仁王一脸沉痛的表情,不禁想起了上次让假扮柳生的仁王喝超甜椰奶的经历,冷质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还真是难为你了。” “那么你呢,所谓的‘案件’……”仁王朝寺院努了努嘴,“与和尚有关?” “也不算是。”奈绪摇摇头,“来这里只是证实某个相关者的证言而已。” “离集合时间还早,一起上去吧,顺便给我说说你那个案件。” 仁王看了看表,对奈绪说道。 进入寺庙的路上,奈绪简明扼要地为仁王介绍了案件。也许是身为男性的仁王与女性考虑问题时的侧重点不同,他先想到的并不是相关者的不在场证明,而是那个被布置为密室的案发地点。 “那个钥匙包的位置,怎么想都很可疑喏。”仁王看着奈绪所画的现场示意图,拉起小辫子扫着唇角喃喃,“你刚说,你猜想是犯人从窗口将钥匙包扔进了房间,但因为钥匙包没有弹性、钥匙包掉落的位置又正好与窗户形成了角度,所以才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对吧?” 奈绪点了点头:“所以呢?” “但是在球类运动的世界里,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呐。” 仁王眯了眯双眸,拿过奈绪手中的笔,在示意图上标记了起来,“首先,我们假定犯人是从窗户外的排水渠旁将钥匙包投进房间的,为了瞄准不到三十厘米的窗户缝隙,他一定是站在正对着窗户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们叫它‘地点a’。” 他在示意图里的排水渠旁标注了一个明显的「a」字。 “根据刚才的假定,钥匙包通过的线路里必定有这个窗户的缝隙,我们把它设置为‘地点b’;再加上钥匙包的最终落点,也就是‘地点a’和‘地点b’运动轨迹右边的床上,我们称它为‘地点c’。” 仁王在图上画好了a、b、c三个点,然后用一条线将它们连了起来,对表情越来越震惊的奈绪勾了勾唇,“先是直线,然后到达预定地点后突然转向……看出来了吧?这是一个完美的曲球轨迹呐!” “也就是说,不用经过反弹就能实现密室布置的方法……吗。” 奈绪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样理解的话,向日绚菜犯案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不少。” “但是同样,死者的弟弟稻尾海的嫌疑可是上升了许多呐。”仁王把玩着小辫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记得,他是一个左撇子投手吧?而这个曲球又是一个标准的左线曲球……天才投手的弟弟,没道理不会这种球的投法呐。” “这么说来,他当时确实说过‘如果不靠反弹的话是不可能掉在那个地方的’这样的话。”奈绪皱了皱眉,“这算什么?为了让我们的思路从曲球这个可能性偏移出去的误导吗?”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呐。” 仁王无声地笑了,用笔杆敲了敲奈绪的头,“但是侦探小姐……你知道么,对于运动员来说,自己所参与的项目可是最神圣的东西喏!有一个天才投球手的哥哥、再加上自己也是相当有才能并爱着这项运动的棒球手,这样的人会在潜意识中排除与棒球有关的一切犯案可能性,所以没有注意到这点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喏。” “……所以,又是心理学么?” 奈绪叹了口气,“总之,我们还是先见一见这个寺院的主持吧……刚刚的推理也只是假设阶段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呐。” “附议~”仁王晃了晃爪子。 随后,二人见到了这个寺院的主持琨海大师。 琨海大师是一个有些干瘪的老和尚,蚕豆一样的面部满是岁月刻蚀的褶子。奈绪向他表明了来意后,琨海松弛的眼睑里浮现了慈爱的暖意。 “阿遥是一个辛苦的孩子啊。”琨海摸了摸垂到了胸口的白胡子,感慨地说道,“他的家境不好,从去年起就在我这里帮忙了,我这里虽然离他家里比较远、薪水也不算高,但他一次都没有抱怨过……” 听着琨海的话,奈绪二人渐渐弄清了新津遥与这个寺院的关系。 新津遥的家离这里比较远,家里的环境也不怎么好,所以时常在打工结束后就在寺里住下,为此琨海还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小房间。由于他很有礼貌、学东西也很快,全寺上下的人都很喜欢他。管理庭院的僧人在知道了他没有地方练习棒球后,甚至特意在后院开辟了一小块地让他训练用……对于这些僧人来说,高中一年级的新津遥就像是他们的孩子和弟弟,让他在寺院里受到了在家尝不到的宠爱。 七月二十日,也就是案发当天,为了前几日的盂兰盆节而住在寺院的新津遥提出了要回家看看母亲,于是在八点整的时候便从寺院出发了,但他并没有像往常回家一样带上自己的训练用具。据琨海说,似乎是通向新津遥家的那条路正在施工,背着那些棒球用品会不方便,所以将它们留在了寺内。 “也就是说……他走之前已经知道了那条路会施工的事?” “是啊,工程队提前两天就在那条路的路口摆上了施工日程的标识,附近的人都知道的。”琨海点了点头。 “这样啊……”奈绪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了什么。 “对不起,我们能去新津さん的房间看看么?”仁王看了看陷入思索的奈绪,转过身对琨海问道。 “可以啊,那孩子的房间一般都不上锁的。”琨海颔首,指了指寺院庭院的方向,“就在那边有片小树林,树林旁边的房子就是他的房间了。” “那么,失礼了。” 仁王对琨海道了谢,拉起奈绪就朝那片树林走了过去。 “这就是所谓的‘人老活成精’么?真是可怕喏……” “……什么?” 奈绪奇怪地看着一边走一边摇着头喃喃自语的仁王,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 “噢噢,终于回神了么?”仁王停了步伐,抬了抬拉着奈绪手腕的那只手,对她促狭地笑道,“看,这么久才反应过来,你的警戒心还真是需要提高啊!” “哈?”奈绪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询问的音节。 银发的少年看着面前少女那难得一见的懵懂模样,忽然玩心大起。 他缓缓低下头,一寸一寸地靠近了少女的脸颊,看着她骤然紧缩的瞳仁中倒映出了他越来越近的碧绿双眸,唇边卷起了一个微小的笑涡。 “……小心哪天就被人这么牵着手拖走吃掉了也说不定呐。” 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地、羽毛一般轻柔地说道。 少年呼出的热气像猫爪子的软垫似的扫过了奈绪的脖颈,令她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有些呆愣地看着那道连对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越来越柔软的目光,紧绷的肌肉不可思议地渐渐放松了。 赤发的少女没有躲闪、没有移开视线,反而伸展手指扣住了少年的手掌。 少年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潮湿而灼热。她轻轻移动手指摩挲了一下,指间粗糙而陌生的触感让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让少年全身都僵硬了。 而她,则在对方那双充满了错愕的碧绿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略带恶意的笑容。 “呐,狼人さん。” 奈绪直视着他的双眼,向他刚做的那样凑近了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低说道:“‘被人牵着手拖走吃掉’,是让我小心‘狼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他缓缓低下头,一寸一寸地靠近了少女的脸颊,看着她骤然紧缩的瞳仁中倒映出了他越来越近的碧绿双眸,唇边卷起了一个微小的笑涡。 「这么久才让我出场……想好惩罚了吗?」 以上…… 第56章 来自学校偶像的委托(完) 七月的天气任性得像小孩子的脸,只是一会的功夫,热烈的太阳便被从天际滚滚而来的乌云所代替了,紧接着,铜钱大小的雨水狠狠地砸向了地面,甚至在干燥的泥土地上激起了一股一股灰尘。 层叠的清脆雨声从一片片的树叶上发出,只是几秒就完全染湿了整片树林。 “啊——痛死了,” 银发的少年举着网球包的一端蹲在树下试图挡雨,但子弹般的雨滴还是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他没有遮住的地方。 “活该。”一旁和他同样动作的赤发少女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连目的地都没达到……这下不光没找到线索,还要被雨淋。” “导致这样的原因应该是我们彼此彼此吧——呐,想要猎狼的侦探小姐,” 少年英俊的脸上挑起了一个恶质的笑容,但一缕一缕贴在脸颊的湿发实在破坏了他此刻的气势。少女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但耳根却渐渐粉红了起来。 二人就这么举着网球包蹲在树下,远远看去实在像某种奇特的菌类植物。 “喂,狼人さん…”奈绪盯着暗哑乌云下的闪闪亮光,张了张嘴,“我觉得,我们似乎不应该在这种天气躲在树下……” “你刚刚察觉么?”仁王无力地耷拉了肩膀,“就算我的网球包是防水的……” “也不代表我们不会被雷劈。” 奈绪抽着嘴角干巴巴地接道。 “跑!” 仁王大喊了一声,再一次拉起了奈绪的手,二人以被鬼追的速度从树林里狂奔了出去。就像验证二人的猜想似的,在他们奔出去的同时一道恐怖的噼咔声从空中传来,树杈状的闪电霎时照亮了整个天幕。 “好危险呐……还以为会死呢。”仁王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他们刚才呆过的地方,眼睛轻轻眯起,用轻松的语调说出了感觉完全不相符的内容。 他拉着奈绪一直跑到了一栋房子的廊下,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网球包抽出一条毛巾冲着少女的脑袋扔了过去。 “喏,擦擦吧。” “啊,谢了。” 奈绪像刚回过神似的,掀起了盖住自己视线的毛巾沉默地擦了起来。 仁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唇角略微勾起,甩了甩银发拿出另一条毛巾也擦起了头发。 “呐,你也看到了吧。”半晌,奈绪停下了动作,压低声音对仁王说道。 “你说‘那个’的话,确实看到了。”仁王轻笑了一声,松了松领带将毛巾搭在颈间,白皙的手指伸进了身旁少女乱翘的火红长发中,使劲地揉了揉,“不过真没想到呐……这下,这场雨也不算白淋了吧?” “那块树林中的橡胶板应该就是所谓的‘投手板’了,想必新津遥就是在那里练习投球的。但我在意的是那几棵树干上的擦痕……”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头顶状况似的,奈绪自顾自地蹙着眉喃喃,“按说新津身为右撇子,就算投出曲线球的话也应该是右线曲球,也就是说球会转向击球手的外侧……但为什么除了正对投手板的树干和左边的树干之外,另一边也会有擦痕?” “那么,那个新津除了在练习直线球和右线曲球之外,也会左线曲球……的意思吗?” “但是要形成那种擦痕的话,必须是左撇子投手才能做到。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了;要么是我们忽略了另一个惯用左手的嫌疑人,要么就是新津遥隐瞒了自己是左撇子的事实。还有就是……”奈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光线,“狼人さん,我的头很好玩吗?” “哎呀呀,被你发现了呐!” “脖子都快断了难道发现不了吗!” “嘛~就不要在意那些小事了,”仁王讪笑着收回在奈绪头顶作乱的爪子,转过头打量着他们身后的这栋小屋,“说起来,这里应该就是新津所住的房间了吧,不进去看看么?” 看到对方刻意转换话题的表现,奈绪用深得知念宽真传的“必杀死光”狠狠地扎了他一下,拉开了一旁的房门—— 整个房间大约只有四个叠的大小,屋内除了一个小方桌和墙角的暖水瓶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几本书和一些笔记本被随意地摆在了桌上,放置着被褥垫子的橱柜边有一个有些破旧的运动包。 奈绪将鞋子脱在了玄关处,戴上手套走进了屋内,滴着水的衬衣在草席上留下了一个一个深的印记。仁王雅治斜靠在门边看着少女的背影,半眯着的绿眸毫无预兆地紧缩了一下,忽然有些慌乱地拉开了网球包的拉链,发出了刺耳的“刺啦”一声。 “怎么了?” 少女敏感地回过头去,却只见一件土黄色的外套从天而降,盖在了她的脸上。 “穿上!”银发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的雨景。 奈绪看着手中印着r标记的外套,翘了翘唇:“居然在夏天随身带着这种东西……我该说不愧为被阳光晒到会变成飞灰的混血狼人么?” “噗哩!” “嗨嗨——真是的,生什么气呀。” “还有拉链!” “知道了知道了~”看着似乎连耳朵都红了的仁王,奈绪笑了笑将那件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高,“这样就行了吧?” 仁王转过头瞥了她一眼,见她确实将自己的队服好好的穿上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用比耳语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野生的,连一点自觉都没有么?” “你刚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银发的少年自暴自弃地挥了挥手。 奈绪抬了抬眉毛,转过头继续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自从在树林里发现了棒球练习的痕迹后,新津遥已经成为了第一嫌疑人。 在仁王说出了用曲球实现密室布置的想法之前,奈绪就已经根据现有线索在心里推演了无数次其他的破解方法了;但也正如他所说,没有一件符合这个整个空间只有二十厘米开口的密室,唯一可以破解这个密室的方法,也只有利用投球的方式将钥匙扔进房内这一个。 “用左线曲球将钥匙扔进房间”这个方法,再加上稻尾海的惯用手和之前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误导,似乎已经让她们窥到了真相的一角,但自从见到了案件的最后一个相关者新津遥后,奈绪的心里便升起了一股让她不得不在意的违和感。 ——似乎一切都太巧合了。 不光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刚好在那天修路这个证言,还有他在路过稻尾家时刚好看到向日绚菜这个证言,以及他到家时刚好是他母亲吃药时间的这个证言。 奈绪内心的直觉在向她一遍一遍地诉说着…… 「这个新津遥有问题!」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新津口中所说的寺院,在树林中发现的痕迹更证明了她的想法—— 接近过案发现场、与稻尾幸有过矛盾、左线曲球、左撇子、密室窗户的缝隙和曲球轨迹上的钥匙……将这几点联系起来的话就可以发现,凶手就算不是新津遥,也绝对是和他有密切关系的人。 想到这,奈绪不禁冷笑了一声。恐怕新津遥还不知道吧……他给出的证言再结合尾辻部长的证言,已经让她找到了一个相当有趣的线索,足以解答他的杀人动机。 那么现在,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证据便是—— 奈绪看着墙角的一对热水瓶,唇边溢出了一丝势在必得的冰冷笑意。 “走了,狼人さん。” 少女忽地转过身去,长长的赤发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白色的马自达rx-7 fd快速地驶过了雨后的柏油路,停靠在了一所老旧公寓的门前。从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短裙女性,利落的短发为她增添了许多英气。她快步走向了站立在公寓前的两个人,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惊讶。 “你让我来这里……凶手果然是他么!” “错不了。”赤发少女眯起了狭长的双眸,“佐藤さん,拜托你查的资料找到了么?” “啊,都在这里了。”佐藤摇了摇手中的警察手册,“还有,向日绚菜也承认了自己到过现场,但并没有去被害者的房间。” “果然是这样么……” “是的,”佐藤继续说道,“据她所说,她到达稻尾家的楼下时稻尾幸房间的灯已经黑了,就在她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被害者打电话的时候,她在被害者的窗口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亮光,就像是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样却没有那么明亮,但等她仔细看的时候又不见了……” “所以他是在那时候看到向日绚菜的么……”奈绪喃喃道,“那个时候是几点?” “……九点四十分。”佐藤的面色严肃了起来,“她在那之后就给弟弟打了第二通电话,所以记住了时间,通话记录里显示的时间也没有错。” “也就是说,或许那个时候稻尾幸已经被……” “但如果照你说的,新津遥才是凶手的话,他母亲不是已经证实了他的不在场证明么?”佐藤皱着眉问道,“他九点半已经到家的话,有可能在九点四十分再回到案发现场吗?” 听着佐藤的话,奈绪和仁王相视一笑。 “刚刚你来之前,我和狼人さん稍微在附近调查了一下,对面的24h便利店的店员有看到一个外貌类似新津遥的人,在七月二十日当天晚上行色匆匆地回家呢。”奈绪眨了眨眼睛,“在晚间新闻刚开始播放的时候。” “十点整吗……”佐藤张了张嘴,“不会看错了吧,能确定是他吗?” “原本我也认为有其他人的可能,但自从知道了那个店员大叔是杯户高中棒球队的fans之后,我便不这么认为了。”奈绪耸了耸肩,“那个大叔说‘那个人是杯户高中棒球队的11号呢!’。” “这样一来,新津遥的不在场证明就不起任何作用了。只是他母亲那里的证言……” “你忘了吗,佐藤さん。”奈绪挑了挑眉,“新津母亲的原话是‘他九点半叫我起来吃药’,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个‘起来’的意思……” “——是说明他老妈之前是睡着的呐。”仁王接上了她的话,“在叫醒她之前,随便把家里的表调到几点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原、原来如此。” “所以,”奈绪啪地一声合上了记事本,“我们就再去听一听他的诡辩吧!” “所以说,你们就认为了我是杀害前辈的凶手么?” 跪坐在几人对面的新津遥镇定地推了推眼镜,“没错,24h便利店的田中先生看见的确实是我,但也只能说明我出去过又在十点整回家了而已。九点半我回家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我,就一定能确定是我没有回过家吗?” “你的意思是说,你九点半回家后叫醒令堂、提醒她吃药,之后又出门了,在十点整的时候再一次回到了家……对吗?” “没错。” “即使这样,你也没有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呐。”奈绪毫不在意地撑着下巴说道,“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很明确了,只有你一个人模糊不清,这叫人不得不怀疑你呢……知不知道,原本我们对你的怀疑没有那么深的,直到你说了那样一句话。” “……什么话?” “这么快就忘了可不行呢!”奈绪抬起眼睛,慢慢地扯出了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冰冷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扫视着面前的少年,“‘九点左右在稻尾前辈的楼下看到了一个可疑的女性’,你是这样说的吧?” “是这样没错。”新津的目光闪了闪,“那又能代表什么呢?你们不应该先去调查那位可疑的人吗?”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赤发的少女忽然变了气势,绿莹莹的目光像蛇一样缠住了新津遥镜片后的眼睛,让他脊梁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即使是夏天,夜里九点钟天也完全黑了,试问你在一片黑暗中怎么样看清几米外的一个人的五官?甚至连瞳孔颜色都丝毫不差!” “嘭”地一声,少女的手掌和所说的话一起砸在了桌面上,让对面的少年猛地打了个激灵。新津遥感受到一瞬间迫向自己的压力,用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的手僵硬地推了推眼镜,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您似乎忘了那天是满月,就连前辈楼下的树丛也能在几米外看得很清楚,更何况是人的瞳孔颜色呢?” “噗……”一直默不作声的仁王忽然发出了一个不明意义的音节。 新津遥看了他一眼,似乎在他的音节中镇定下来了似的,对奈绪继续说道:“你们怀疑我的话我能够理解,毕竟我在案发当夜在前辈家附近出现过,但你们要诬蔑我可是不行的,至少要找出相应的证据来!” “哦?证据呐……” 奈绪勾了勾唇,带着邪气的冲绳方言不自觉地融进了她的话中。她向后伸出手去,后方的仁王雅治则像说好了似的将一件物品递了过来。奈绪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对身体不明显震动了一下的新津遥笑了笑。 “这个东西,对在寺院打工的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吧?” “是的,我认识。”新津点了点头,“是注连绳,用来挡住邪恶的草绳。” “是呢,寺庙和神社都能见到,不光能用来驱邪和祭祀,还能用来杀人呐。”奈绪用两只手把玩着足有小孩手腕粗的草绳,对新津眯了眯双眸,“我们在绞死稻尾幸的那条草绳里发现了线香的灰,经过调查,和栗城寺里的线香是同一种类,而琨海大师告诉我栗城寺前几天也恰巧地不见了一条注连绳……唯一与栗城寺和稻尾幸有联系的只有你,你觉得这是不是证据呢?” “我……” “还有,杀死稻尾幸的犯人是一位左撇子,而根据我的调查,他周围的左撇子除了他的亲弟弟之外也只有你了。”奈绪不等他出声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在栗城寺内你的棒球训练地中发现了一块投手板,根据投手板对面的树木擦痕来看,使用这个训练场的人是一个能够投出直球、左曲线球和右曲线球的投手,你房间的摆设也证实了你是一个左撇子。” “我根本不是左撇子!而且你刚刚说的也只是猜测吧,根本没有证据!” 在奈绪的咄咄逼人下,新津遥终于激动了起来,像患了强迫症似的不停推着自己的眼镜。 “不是左撇子?”奈绪撇了撇嘴,“确实你现在已经改成了右手,但一个人的习惯是不会那么容易消失的,总会在无意识的时候用出自己的惯用手。你房间热水瓶的把手全部有些向左偏移,这很明显是你在倒水的时候无意识地用了左手,再将它们放下后形成的现象,而且……” 赤发的少女趁新津再一次推眼镜的时候迅速地捉住了他的手,浅浅地卷起了唇角,“你推眼镜的时候也无意识地用了左手,另外手指的中指、食指和拇指也有茧子,说明了你经常用这只手练习投球——这三个手指是投球时必须用到的手指。即使这样的话,你还要说自己不是左撇子么?” “那、那又怎么样!”新津遥用力抽回了自己的左手,大声喊道。 “那又怎么样——?”对着恼羞成怒的新津,奈绪反而噙着浅浅的笑意坐回了原位,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拖长了声音说道,“你刚才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杀害稻尾幸的是一位左·撇·子·投·手!而他的交际范围里即是左撇子又是投手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了,而你又有完全模糊的不在场证明,绞死凶手的麻绳也和你有直接关系……难道你不是杀死了稻尾幸之后,用钥匙锁了房门,再跑到楼下用左线曲球的方式将钥匙包投进窗户缝隙的——犯人吗?” “我不是……” “啊,难道你是在等我拿出这个才愿意说实话吗?” 奈绪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从身后拎出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这、这是……” 看到塑胶袋的瞬间,新津遥的最后一个防线完全地崩塌了。他看着装进了些许白瓷碎片的塑胶袋,困难地张了张嘴,“怎么会……我明明不是……” “是啊,你明明处理掉了,那个茶杯的碎片怎么会在这里呢?” 奈绪状似无辜地和仁王对视了一眼,后者对她耸了耸肩。 “不过既然有了这个,就可以让你说实话了吧!”少女转过头再面对着新津的时候已经是气势满载了,“你知道么?稻尾幸给你泡茶的时候打碎了一个杯子,并且不小心被碎片划伤了手,虽然是很小的一个伤口,但还是在杯子把手和茶盘的位置留下了血迹——如果在这个杯子上检验出了你的唾液和他的血液的话……你知道会怎么样吧?” 新津遥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袋茶杯碎片。 “为什么……” 他抖动着嘴唇喃喃出声,年轻的脸庞瞬间变得一片灰败。 “为什么你会找到……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就像是……” (就像是在杀人现场从头到尾看着一样。) “呐,混蛋,你知道吗!” 赤发的少女一把抓起了他平整的领口,金绿色的双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为了理想、用所喜爱着的东西杀人什么的,是最差劲的渣滓!” 新津遥似乎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他的眼镜被拽得离开了鼻梁,露出了充满了恐惧的、哭泣的双眼。 “对……不……起……” 看着少年滑落的身体,奈绪的手渐渐低垂了下去,长吁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警车便到了,带走了仍然在失神地流泪的新津遥。 三人目送着警车的远去,虽然感到一阵放松却也在心底压上了沉重。 新津遥虽然曾经崇拜着身为王牌投手的稻尾幸,却对稻尾受伤后仍然没有离开正选抱有怨恨,他认为如果稻尾幸不退出球队,jr.的训练名单便不会有他的名额……可他不知道的是,稻尾幸的左手已经不能打球了,只是为了将技术传授给他才会继续在队里呆着,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看见自己心爱却永远不能再触碰的棒球。 “真是可悲。”奈绪的目光里透着怜悯。 “不过总算是为稻尾幸找到了凶手,这样一来他的家人也会安心的吧。” 佐藤笑了笑,“不过你们还真是厉害,居然找到了被新津遥隐藏起来的证物啊!” “啊,你说这个碎片啊……” “噼唷!” 奈绪和仁王一起笑了出来。 “又敲碎了稻尾家的一只杯子而已,反正已经知道了茶杯的事。”少女调皮地眨了眨眼,“如果真正的证物是完整的,那么就告诉犯人这杯子虽然被我不小心摔破了,但血液和唾液反应还是有的;如果真正的证物恰好是碎片——” “——就错打错着了喏!” “你们真是……”佐藤不由得扶额。 “这个可得谢谢我们的欺诈师さん了,是他想出来的主意。”奈绪耸了耸肩,“犯罪心理学什么的,他最近似乎有点兴趣。” “哎呀呀,过奖了~”仁王捻着辫子笑得一片灿烂,“既然这么感谢我的话,不如以身相……阿嚏!” “……哈?” “——阿嚏!” “是这样啊,我听到了。” “不是……阿嚏!” “都说听到了,是‘阿嚏’嘛。” “——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阿嚏! 我感冒了……可怜兮兮地擦鼻涕。 第57章 倒计时「一」 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什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 让人无法看透的阴霾自上而下笼罩住了整片大地,在天幕变暗的一瞬间,细小的雨丝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雨非常小,落在玻璃窗上的水滴小得无法用“敲打”来形容,只是轻轻地沾在了那里,然后顺着汇集的纹理向下流淌而已。隔着模糊不清的玻璃向外看去,除了一幕朦胧不清的雨景之外,也只能看到倒映出来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涓涓细流淌过玻璃上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这张面孔的主人在哭泣。 赤发的少女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倒影,扯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随着她的动作,玻璃上的脸孔也笑了起来,但配着流淌的水迹,看上去十分古怪。 “真是难得啊,居然看到我们家的警界新秀摆出这么傻呆呆的表情。” 身后突然响起了略带调侃的声音,让她迅速地收敛了表情。 她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一个有着一头卷曲黑发的男子懒散地靠在门边,手中古拙的马克杯内升腾着氤氲的热气——虽然表面还是平时那副略显不羁的帅气模样,但她知道,他的胸中一定蕴藏着即将爆发的可怕情绪。 “警界新秀?” 想起了最近报纸和电视上的报导,长发齐腰的少女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那只是媒体的噱头而已。” 她有些冷淡地说着,抬起手划过了玻璃窗上的水雾,似乎是过于冰凉的触感影响了她,让她那充满了南国风情的声线变得压抑了起来。 “阵平……昨天,是一月六日吧。” “!” 一月六日。 这个词语就像是开启了封印的钥匙,让男子的呼吸一滞、视线渐渐凌厉了起来。他过于深邃的黑眼睛不加掩饰地直视着窗边的少女,锐利的视线似乎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少女转过身来,毫不在意他审视的目光,用那双同样锐利的金绿色双眸回视着他,有些嘲讽地翘起了嘴角,“若不是我去警务大厅领取警察手册,恐怕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关于那个只写有一个数字的、所谓的‘恶作剧传真’,你不准备说点什么么?” “这种无聊的事情。”男人走到了书桌前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杯沿,声音略带凉意,“既然搜查课的人都认为是恶作剧,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别装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奈绪背靠在窗台上,目光紧紧逼视着眼前的男人,“我打听过了,从两年前开始,每年都有只写了一个数字的传真发往警视厅——前年是‘三’、去年是‘二’、今年是‘一’——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三年前的那个事件,杯户町……” “‘杯户町诹访球场公寓炸弹案发生的时间也是一月六日,同时也是犯人的同伙死亡的日子,那写着数字的传真是嫌疑人的犯罪预告、代表了炸弹的倒数计时……’,你是想这么说吧?” “……” “但是啊,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阵平停下了敲击杯沿的动作,侧过脸讽刺地翘起了嘴角,“你知道犯人的身份么?住址呢?或者是下个目标的线索?犯案证据?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呢?” 黑发的男人斜挑着嘴角,将手挪到了马克杯旁、用两根手指夹起了书桌上的一个烫着金边的黑本子,在奈绪的眼前晃了晃,“隶属神奈川县警视厅少育课搜查一班的早乙女奈绪,只知道‘传真是犯罪倒计时’的你,能够做些什么?” 面对男人的质问,奈绪并没有说话。而阵平也没想得到她的回答。 ——那咄咄逼人的质问,又何尝不是在问他自己? 「……是啊,我又能做什么呢?」 思及至此,阵平唇边的浅笑变得苦涩了起来…… “太久不动脑所以脑力退化了吗?” 奈绪突然跨上前来劈手夺过了自己的警察手册,对目光空茫的阵平冷声骂道。她站在逆着光的阴影中,居高临下地瞪着男人忽然愣住的脸,落在脸前的红色直发衬着两道刺人的绿色荧光,凌厉得如同剔骨一般。 “既然案件的发生已经到了临界点,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犯人提供的机会将他套进来?犯人将预告日期定在一月六日的意义、特地将倒数计时一样的信息透露给警视厅的意义,难道你想不到么?亏你还是我的推理启蒙呢,真是难看!” 听到奈绪饱含怒意的责问,阵平低垂的眼睑中闪过了一丝狼狈。 他躲避般地将视线从奈绪身上挪开,无意识地看向了她手中的警察手册—— 巴掌大的黑本子正中镶着金属打造的樱花徽记,右下角烙着区别于其他部门的“少育课”三个字,磨砂的外壳有着矛盾的光滑和颗粒感,略微厚重的手感几乎让刚拿到它的人爱不释手……这便是奈绪经过半年的训练和实习并通过了近乎苛刻的考试所拿到的、象征着荣誉与责任的警界通行证。 在奈绪提及了案件的时候,自控能力出色的阵平就已经冷静了下来。虽然之前的匿名传真事件和奈绪的直言让他这几年堆积的烦躁和无力一下子爆发了,但深埋在骨血里的本能却依然没有改变。 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数字传真的意义?只是还没有静下心想过罢了。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说教,我还真是……”阵平低低地笑了。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现在已经成了内心坚定的、了不起的刑事了呢。 松田阵平的目光稍稍暖了,从奈绪的手中拿过了那本警察手册,手指微动,手册封面上金色的警徽便在光线暗淡的室内上下翻滚了起来。暗哑的金芒忽而隐没在指间,忽而又跳出了指缝,不亮但异常透彻的光线让他的目光恢复到了以往那种饱含锐利的锋芒。 “将日期定在一月六日的理由,恐怕是为了给在三年前一月六日死亡的同伙报仇吧。”阵平把玩着手中的黑本子,有些冷淡地说道,“犯人的同伙被发现的原因是给警视厅打了询问的电话——因为他们明明将炸弹的定时停止了,电视里却仍然播放着劝犯人将炸弹解除的新闻,他的同伙以为是他们的操作出了错,于是在质问警视厅的时候反被根据号码搜索位置的警员发现,在慌忙逃离的过程中不慎被迎面而来的货车撞到,当场死亡。” 看着阵平眼中那似乎可以直刺对方灵魂的凛冽光芒,奈绪微微挑了挑唇角:“确实是这样,虽然那家伙的同伙并没有直接死在警方的手中,但也是在逃脱警方追捕的途中身亡的,在他看来,他同伙的死亡与警视厅脱不了关系,所以他的犯罪动机——面对警视厅的复仇——完全成立。” “但他如果想要对警视厅进行复仇的话完全可以在次年直接行动,或者在第一张传真发出的同时进行发难,但从传真的内容来看,他还是准备潜伏三年。”阵平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这个人是一个极度自负的犯罪者,根据他的举动和三年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也许还是一个冷静的高智商罪犯。看样子,他对自己要在明年实施的犯罪抱有很强的自信呐。” “不光是自负而已呢……虽然传真中只有一个数字,但我还是闻到了其中的狂妄味道。”奈绪皱了皱眉,“阵平,你还记得那个‘酒鬼蔷薇圣斗’事件吗?” 酒鬼蔷薇圣斗连续杀人事件,是几年前的一桩死亡两人、重伤三人的恶*件。在这个事件中所有的被害人都是小学生,死者的尸体均被破坏、分尸,而犯下这个残忍案件的凶手居然是一名年仅十四岁少年。 这个案件的特点虽然与炸弹案并不相同,但共同点也有一个,那就是犯人的“犯罪预告”。 “酒鬼蔷薇圣斗事件中的凶手被警察盘问了多次、甚至做了笔迹比对,但警方最初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让他沾沾自喜甚至以此为傲,寄出的犯罪声明里也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而炸弹犯所作的事虽然没有那么直接,但就意义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奈绪瞳仁中的幽暗绿光忽明忽灭,看着阵平手中的警察手册幽幽地说道,“——认为警察都是无能的、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甚至像个孩童一样在恶作剧的过程中得到了乐趣……我有种感觉,这个炸弹犯已经不是单纯的想要报复了。” “你是说,将警视厅当做玩具一样耍弄,然后从中得到某种快.感吗……” 阵平低声呢喃着,缓缓将视线投向了静立不动的红发少女,露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笑容,“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感觉到了,你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呢……这就是所谓的警察的直觉呐!” 思索中的奈绪忽然若有所感地打了个抖,一抬起头,就看到了阵平那张露出了奇怪笑容的面孔。 “……你那是什么脸啊……” “嘛嘛,别在意~”阵平笑着挥了挥手,变魔术似的弹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细长的烟卷随着说话一上一下地摇动,“那么,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是有解决方法了吧……所谓的‘利用犯人创造的机会将他自己套进来’的方法,嗯?” “啊,只是个不成熟的设想而已。” 红发的少女如是说道,脸上流露出的却是和话语内容截然相反的、褶褶生辉的自信笑意。 与阵平的谈话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这是奈绪也始料未及的事。 据爱子祖母所说,阵平刚进入警局的时候非常严肃,总是冷着一张脸将规定、职责挂在嘴边,生人勿近的气场让除了荻原研二以外的人望而却步;但自从他的好友荻原出了事之后,他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变成了同事和上司口中的“目中无人、私自越权、没有责任心、态度恶劣的毒舌鬼”。 但奈绪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位监护人虽然外表上总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一个认真到极点的男人,想要他赞同并参与自己的行动的话,她就必须拿出足以让他满意的、滴水不漏的计划。 虽然她有犯罪素描做积淀,并尽可能详细地读解、模拟了犯人的犯罪心理,但推理出的也仅仅是炸弹犯行动的可能性之一,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这样的行动计划可以说随时会被现实所推翻,但对此那个挑剔的家伙居然没露出一丝不满来,甚至神色间还显得颇为支持…… “真的是……已经到了需要不择手段的程度了吗。” 奈绪怔怔地呢喃着,眉宇间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悲哀神色。 “不管怎么说,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喏。” 她身旁的少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萧瑟的空气中留下了一团白雾,“不过侦探小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按这个计划做的话,对你来说会很危险的吧……” “就算有危险也是一年后的事了,目前首先要考虑的是鱼会不会咬钩。”奈绪紧了紧外套,冲着身旁的人粲然一笑,“而且根据你的犯罪素描,那个人是不屑用其他方法来犯案的,所以完全不必担心我被人暗杀掉——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推理没有信心呐?狼人さん?” “就是太有信心了才会担心呐!”银发的少年伸出手拍了拍赤发少女的脑袋,碧绿的瞳仁内漾着柔和的笑意,“嘛,如果是你的话……需要担心的是犯人也说不定喏~从来没有得过感冒的警界新秀,那是连鬼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呐!听说你打退了鬼,下周就要去征服地狱了?” “喂!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是笨蛋吗?”奈绪不满地抖了抖脑袋,“而且征服地狱是什么啊!只是去一个叫地狱谷的地方参加祭典而已!” “嗨嗨~不过这么冷的天去山里没关系吗?冲绳出身的你应该很怕冷吧?” “有什么办法……去年大赛后三年级的前辈就退部了,这次去参加武道祭就是她们毕业旅行的一部分,我们也顺便去集训,而且地狱谷的武道祭毕竟是全国性的盛会,各个地区的道场也会派人去,也算是个观察对手的机会。”奈绪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却燃着好胜的烈火,“不光是我们空手道部有联合集训,各个会馆也会进行集中训练——那种站在瀑布下冥想的极限修行,我一直都想试一次呢!” 听着奈绪兴致盎然的演说,一旁的仁王毫不客气地打了个抖。 寒冬腊月里冲瀑布泡湖水什么的——真是太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表示我还活着…… 乖乖等到了家人同意让我摸电脑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码字了,但这么长时间里只是脑补无法动手让我的文笔措辞水平都下降了一截,这章更出来的也是勉强可以入目而已。 原本想要再写写奈绪和仁王、阵平的互动,但手感太差让我不敢动笔,只有快点进入剧情。紧张一点的节奏会让我写得更顺、恢复得更快,所以对各位不怎么想看案件的姑娘们道歉。 下一次更新时间不定,但一定会是本周之内,既然能够摸电脑了我就会尽量快的码字\(^o^)/ 说不定会隔日更呢,也说不定会日更呢~~奸笑ing 于是,允许我为各位致上晚来的新年祝福!! 兔年快乐哇呀呀呀呀----!! ps:换了新封面,俺自己很喜欢~~ 第58章 震颤中的坠落 冬日萧索,气温直降到了零度以下,就算是晴朗的正午也冷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刮过脸颊的冷风虽能带来山麓中清新的森林味道,却吹不散缠绕在身边的袅绕白雾。 这里是富山县的立山山麓内,一座被称为“武道”的村子。 立山是一座活火山,地壳的活动为它带来了令人惊叹的火山地貌,特别是这座武道村的附近,狰狞可怖的怪石、交叠的沟壑与充满了硫磺味儿的白雾交织在一起,那能见度极低、仿佛奈落中的绝望景象更赋予了它“地狱谷”的称号。 但与那可怕称号不符的是,这里的民宿和游客特别的多,尤其在这一月中旬的冬季,甚至需要提前半个月才能预定到房间。在旅游淡季能够产生如此盛况,全因为这座武道村一年一度的民俗节日——武道祭的举行。 民宿旁的车位停着不少或是普通或是豪华的巴士,车身上都印有各种各样的标志,但第一时间吸引了人们眼球的却是一辆印着写有“杯”字盾形徽记的、略显古旧的大巴。 这辆大巴在人们的视线中缓缓停靠在了民宿旁,车门打开,十几位身姿挺拔年轻人鱼贯而出: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拎着统一样式的旅行包,看起来就像学校组织旅游的普通学生,但包上挂着的一捆捆道服却让他们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为首的是一位架着黑框眼镜的清俊少年,坚毅的黑色寸发与面无表情的面孔显得他有一点冷淡,但周身散发的冰冷气场却急剧加大了这种冷淡,将之变成了一股让人无法近身的强大威压。在他走下车的一瞬间,方才还有些喧闹的停车场倏然变得鸦雀无声。 紧跟着走下车的是一位长发火红的少女,牢牢遮住下巴的大围巾多少显得有点破坏形象,但围巾上方露出的细长双眸却因此而变得夺目,习惯性眯起金绿色眸子仅仅是随意地扫视了一周,就成功地让围观的人们脊梁发寒了。 从车上下来的其他人虽然不比这两位引人注目,但气质上相较于来参加武道祭的其他人来说,也算得上鹤立鸡群。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一起,就在无形中带给了其他人一股无法言喻的压力。 ——中学全国大赛男子组个人赛冠军京极真、女子组个人赛冠军早乙女奈绪,以及他们带领的中学男子空手道全国大赛团体组冠军、女子全国大赛团体组四强的杯户中学空手道部。 “呼哈——终于到了!” 一走进民宿,一头金色乱发的坂本数美首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耷拉着眼皮长出了一口气,“搞什么嘛,一下车都一个个那么严肃的一句话也不说,害我还以为回到了全国大赛的颁奖礼呢!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周围的景色,难得的好兴致全被败光了,就算是下马威也没有必要这么快吧?” “下马威?你在说什么啊。”与她并行的宇治川夏树翻了个白眼,“这次武道祭来这里集训的不光是其他中学空手道部的成员,还有全国各个高中和大学的部员,而且也并不是全部都学习空手道的,也有学习剑道、柔道、合气道爱好者,你说的下马威要做给谁看?” “诶?那干嘛那么紧绷?”数美指了指走在队首的两个人,“爱装模作样的奈绪倒罢了,你看连京极前辈也变得冷冰冰的,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啊?” “嘁,京极那家伙才是真正的装模作样,”夏树嫌弃地撇了撇嘴,“还记得刚开学招新时候的‘盛况’么?那家伙不装酷的话早就被围在停车场的花痴们生吞活剥了。想想看,脸又好性格又好的全国冠军要是对着那些花痴笑了,我们恐怕连民宿的门都进不了。” “呃……确实如此。”数美像是想到了那种可怕的景象,硬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至于奈绪的话——”夏树好笑地朝客厅比了比手势,“自己看就知道了。” 宇治川夏树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了一阵仿若千军万马踏入民宿的声音,放眼望去,只见走在最前端的奈绪猛地提速,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客厅中央的暖炉,身后腾起了一阵烟雾。 “啊——活过来了!” 红发的少女三两下扒掉了缠在脖子上的大围巾,一脸幸福地依偎在暖炉旁,脸蛋上飘出了两团红晕。 “咳……”一旁的京极真强忍住笑意,对下巴几乎砸到脚面的其他人说道,“她只是怕冷而已。” “这么夸张……”数美张了张嘴,“今天的气温虽然说才一度,但也没有冷到受不了的程度吧?” “冲绳冬天的气温基本上都保持在十度左右,突然让我适应零度以下的环境……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皮糙肉厚么,野猪。”奈绪一边烤火一边慢悠悠地说道,“而且我不是受不了,只是比较讨厌冷而已。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集训?” “那你可要小心了,”京极真笑着摘掉了背包,坐在了垫子上,“这次除了来做毕业旅行的宇治川前辈,我们十个人要和其他学校一起去瀑布那里参加联合集训的。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机会,要是因感冒而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弱。” 沉浸在温暖中的奈绪对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烤起火来。虽然说自小的锻炼让她对疾病和寒冷都有了一定的抵御,但对热量这种东西的着迷却是她不可抗的本能。就算是专门来寒冬的深山里修炼意志力,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处于紧绷中不是,再怎么说这个村除了有一年一度的武道祭之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旅游胜地呢,独特的弱碱性透明温泉,也是吸引她们前来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此,在奈绪烤火的时候,数美和夏树就迫不及待地出门放风了。 富山县立山室堂的武道村,距离闻名遐迩的黑部大坝仅有不到二十公里,在房间里稍微集中精神就能听见黑部湖的汩汩水声,出门便能够看到宇奈月温泉的白气,村上的土产店里到处都是有关武道的特产贩卖,而为了明天的武道祭,小村中心已经搭起了高高的看台,纸灯笼和火盆也已经早早地放置到了路旁,再加上来往的穿着道服的人群,整个村子充溢着满满的古风。 “在冬天看到这些东西,总觉得很有违和感啊……”夏树摸着下巴感慨道,“不过我们居然能被邀请来参加武道祭,这在去年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呢。” “那有什么,今年只是被邀请参加而已,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一定是站在那个台子上表演的人!”数美极有气势地挥手一指,仰起头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笑声,“那个只有每年全国大赛的第一名队伍才能够登上的表演台,明年就由我们杯户中女子空手道部来占领,哇哈哈哈哈!” “别丢人了,等真正登上去了再笑吧。”感觉到四周射来的不善目光,夏树头痛地拍掉了她的手指,“等这次回去我就要退部了。明年的大赛你恐怕将会作为副将出赛,目前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克服你那个受到了攻击就缩手缩脚的毛病吧。” “诶——我那是、那是……” “怕痛是吧?平时训练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一到正式比赛就掉链子……看来你还是得加强耐受力的训练呐。”夏树摇了摇头,“我是没办法和你们一起了,你自己要有承担起整个社团的觉悟才行。” “承担整个社团?”数美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前部长,“新部长不是奈绪么?有她在的话,以我的实力也只是副将而已,为什么前辈你要我承担整个社团?” 夏树拍了拍黄金野猪的乱翘的金毛,瞳仁中闪过了些许复杂的情绪,“奈绪确实是整个社团的支柱,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她身上担负的责任已经超出单纯的学生了。前些日子的报纸你也看了吧,‘警视厅的曙光’什么的……并不是说奈绪她对社团不负责任,但如果一个紧要的案件与一场比赛的时间相冲,你认为她会选择哪个?” 宇治川夏树的问题虽然尖锐,但数美知道这确实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奈绪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被称为“东方的卡塔琳娜”的中学生侦探了,而是有“警视厅的曙光”之称的警界新秀,如此高调的赞誉背后,是她需要付出的、与之相对的责任。比起社团活动这种孩子气的东西,奈绪当然会选择能够影响她的未来的少育课工作。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数美苦涩地想。那个会喊着“没有强者也没关系,我就来做第一个!”的奈绪,已经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但是,即使如此—— “奈绪不会抛下我们的。” 背对着夏树,数美的声音前所未有地笃定,“我会试着在奈绪不在的时候负担起整个空手道部,但绝对不会代替她。我所承认的杯户中女子空手道部的主将,只有她一个人!奈绪也是,就算少育课的工作再忙,她也绝不会放弃空手道的。” 金发的少女转过身来,湛蓝湛蓝的眼睛中满溢着夕日的暖光,她握紧了缠满绷带的手指,对有些怔忡的夏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早乙女奈绪绝对不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人!” 晚饭过后,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民宿的客厅里渐渐冷清了下来。 和京极真商讨了一下午训练章程的奈绪斜趴在榻榻米上,不解地看着从回来后就过分安静的坂本数美。能让一个一刻都停不下来的野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简直像八月里下冰雹一样罕见,至少与她相处了将近一年的奈绪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难道是吃坏肚子了? 想了想,奈绪还是拿起了一旁的围巾,一边往脖子上绕着一边站起身来。 “喂,野猪,没事的话陪我去看看明天的集训场地。” “哦……啊?现在?”数美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天都快黑了,你不怕冷吗?” “再冷也不会比明天的训练冷。”奈绪不耐烦似的皱了皱眉,“到底去不去?” “去去,当然去。”数美嘿嘿笑着跟上了她,“万一我们的主将冻僵了,我还得扛着她回来嘛。” “啰嗦,谁会冻僵啊!” 二人说笑着出了民宿,沿着停车场后面的小路朝山上走去。 下午六点,深山里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渺然的橙色光芒透过袅袅白雾,将不大的村子照得如同仙境般迷离。从山坡上向下看,道路旁一间一间的民宿和周围的三两人群在纸灯笼的橙光下投出了深深浅浅的影子,像是微光粼粼的河流一般绮丽而梦幻。 “真是漂亮呐!”数美喟叹地说道,“没想到乡下的景色这么美,比东京的街道好看多了!” “注意脚下,东京的街道可不会有数根和石头。”奈绪用手电筒照着山路,对身后的数美哼笑了一声,“别看这小路的两边都是树林,这些树可是长在悬崖边上的,万一你一脚踩空了,不是去见天照大神就是去和悬崖下的野猪们大团圆。” “不、不会吧……” 数美用手电筒照着小心地朝下看去,看到的景象让她咽了口口水——身旁的树多得确实像是一座树林,但除了小路两旁的几棵之外,其余的全部都长在一个几乎垂直的斜坡上,坡下一片漆黑,一眼望不到底。而她轻轻朝前踏了两步还想再看时,却被奈绪拉住胳膊猛地扯了回来。 “——你是猪吗!都说了下面是悬崖了!” “——你是笨蛋吗!都告诉你路边是悬崖了!” 在奈绪恶声恶气地出声教训数美的同时,道路前方的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与她的声音相重叠的叫喊,不同的是,那边传来的声音还伴杂着压抑的发力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扑扑噜噜”状似泥土滑落的声音。 “平、平次……” “白痴,别说话,好好抓紧我!!喂——那边的,过来帮忙救人!” 或是听到了奈绪方才的话,又或是看到了手电筒的光芒,前方的少年大声地对二人喊道。 奈绪与数美互看了一眼,举着手电筒迅速朝发声的地方跑去。 小路的边缘到处都是土块和凸起的树根,奈绪和数美在黑暗中踉踉跄跄地跑到了近前,在手电筒白光的照射下,她们看清了匍匐在山坡边的少年,以及他手中紧握着的、属于少女的手臂。 奈绪快速地观察了一下山坡的状况,不禁烦恼地咂了咂嘴。少女滑下的山坡泥土湿滑,土质也因为周围温泉雾气的笼罩而变得松软,她与数美若是贸然踏上去也会跟着崩溃的泥土一起滑落,目前也只有像那个救人的少年一样半趴在地上才能保持平衡了。 但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些…… “啧,这里的土承受不了三个人的体重!”奈绪拦住了也想上前的数美,将手电筒塞到了她的手里,“数美,你在这里等着,情况不对就去叫人!” “噢、噢!” 数美后退了一步,看着奈绪异常小心地伏□去,对悬空的少女伸出了手。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用力将另一只手递了过去,但又湿又滑的手心让刚刚交握住的手滑脱了,被少年抓住的另一只手也是一沉,几个土块从她的手臂下方滚落;而另一边,伏□的奈绪脸色忽然变得阴沉,狭长的双眸狠狠地眯成了一条细缝。 从刚才开始,仿佛耳鸣一般的隆隆声便在她的耳蜗深处不断响起,让她的胸腔燃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和叶,支持住!” 被称为平次的少年咬住牙一个使力,将少女生生地吊起了半米,虽然他胸口下的泥土又有滑落的趋势,但到底让奈绪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 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重量轻了一半,少年的胸中不禁松了一口气,侧过头对奈绪咧了咧嘴:“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 然而少年的话音未落,身下的大地忽然发生了剧烈的震颤,不断掉落的泥土和石块让悬在山坡上的和叶恐惧地尖叫了起来。奈绪这才恍悟,方才那类似耳鸣的声音显然是从地底深处发出的哀鸣。 “奈、奈绪!” “平次!!”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两位少女惊慌地叫了起来。 奈绪感觉到自己紧扣着对方的手指一节一节地滑开,伏在悬崖边的身体也越来越低…… 而在电光石火的一瞬,耀眼的金绿色对上了深沉的墨蓝色,两道视线的主人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牵引了似的,一同探身抱住了向下坠落的少女,将她用力地抛了上去——二人的身影却同时滑下了陡峭的山坡,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树丛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没赶上周末的更新…下一更不出意外的话是在后天 下一章是新案件了,白毛和绅士同时出场~原本只有绅士的,但某人逼着我把白毛也加了进去……想想也是,也该让奈绪和仁王多点互动了,虽然暧昧什么的我不太会写,但患难情总能挤出来一点吧,啊哈哈~~ 第59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一) “喂……” 意识沉浮间,首先恢复的是听觉。在浓雾遮盖的脑海深处,响起了像收信不良的电波一样断断续续的呼唤声。 “该死,出血了——喂,醒醒,” 麻木的身体被一双手臂托了起来,透骨的疼痛霎时从脊柱内放射而出,恢复了意识的奈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激得颤抖了一下,挣扎着张开了双眼。等到那双无机制的金绿色瞳仁渐渐对准了焦距,一张略带欣喜却陌生的脸首先映入了眼帘。 “太好了……还活着。” 大阪腔的少年满脸都是泥土,墨蓝色的瞳孔在夜空下褶褶生辉,“喂,你怎么样,没事吧,” 奈绪试着动了动,谁知只是稍稍抬起头就让她痛得哆嗦了一下。 “啊……还活着,就是痛得动不了。” 她咧了咧嘴,想要坐直身体却完全没有力气,只能斜靠在少年的臂弯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手电筒也在掉下来的时候丢失了。黑漆漆的天幕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只有一叠叠完全遮住了视线的暗谧树影。地震带来的雨水浇在树林中腾起了迷蒙的白雾,四周一模一样的景色让人完全认不清方向。别说回村子了,就连他们刚才掉下来的山坡都不知道在哪里。 奈绪摸了摸擦破的伤口,抬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谁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和叶她们的声音也完全听不见。”少年苦笑着向身旁比了比手指,“我刚开始还以为我们已经挂了呢。你看这周围的树林,又黑又阴森,简直跟到了黄泉一样……我们还是趁早出去比较好。” “恐怕不行呐。”奈绪虚弱地笑了笑,口中喷出了一小团白雾,“这片地方叫做地狱谷,这里的树海每年都能搜索到几具尸体,除了自杀以外其余都是误入山谷迷路丧命的人,我们要是不想死只能在这里等待救援了。” “尸、尸体?!”少年咋舌,“看来也只能希望和叶那家伙早点找到救援队了……” 虽说从接近十米高的突破上跌了下来、又在撞击中昏迷了一小会,醒来后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但不管怎样,没有让他那个经常冒傻气的青梅竹马陷入这种危险的境地,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平次看了看臂弯中的少女——拖累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说起来,你怎么样?”奈绪动了动嘴唇。 “比你伤得轻。”少年没好气地说道,“你是笨蛋吗!就算拉不住和叶那阿呆也还有我呢,急着往下扑什么!” “你这混蛋……” 想要打人却全身无法动弹的奈绪双眼中露出了凶光,“你以为我愿意的吗?身体自己动了有什么办法……居然这样跟恩人说话,要是放在平时你就死定了!” “等能动了再说吧,阿呆!” “绝对杀了你!” “……不过谢了。” 少年勾了勾唇角,墨蓝色的瞳仁内满是柔和的笑意。 雨越下越大,水滴击在树叶上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响声,二人的外套上已经沾满了水珠,丝丝寒气在不知不觉中渗进了衣服里。奈绪身上的冬季制服和长毛围巾的空隙已经填满了冷气,冰冷和疼痛开始冲击着她的感官,唯一能感觉到热度的地方只有被少年支撑住的肩头了。她哆哆嗦嗦地抱紧了手臂,意识又慢慢模糊了起来。 “看来不能再等了。” 服部平次感觉到臂弯中越来越沉的重量,眉间紧紧地拧了起来。若是在这零度以下的雨夜山林再这么继续等下去,恐怕搜索队在第二天找到的也只是两具尸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侧头拍了拍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少女。 “喂,我们得换个能躲雨的地方,能站起来吗?喂——不要睡!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了啊!” 但不管他怎么呼唤,臂弯中的少女也毫无反应,甚至连头颅也无意识地垂了下来。 “可恶——!!” 少年焦急地环顾着四周想要找一个有遮蔽的地方,目及之处却只有一片黑暗,别说是山洞了,连山在哪里都看不清楚。除了在雨中忽隐忽现的一点橙色光亮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 “橙色的……光亮?” 平次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确认了自己没有认错后不禁兴奋地笑了出来。不管那亮光是灯光还是火把,总之一直走过去就得救了;而就算那道光只是他的幻觉或是鬼火什么的也不要紧,反正再等下去也会冻死,见识一下鬼怪再死也不错。 他蹲□子小心翼翼地将奈绪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了闪着亮光的方向。 大约是明治年代末期,有一位英国的商人非常中意立山脚下深壑峻美的峡谷,从而出资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小巧却豪华的洋馆。这座洋馆矗立在黑部峡谷内,四面都是陡峭的峡谷山崖,唯一的出入口则是一道横越峡谷的木质吊桥。而这座洋馆美则美矣,交通和补给却实在不便,在这个英国商人回国后便败落了。到了平成年代初期,这个洋馆几经辗转,最终落到了一户姓北爪的人家手中,起名叫做“五色之馆”。 但因那位英国商人建造洋馆的同时也饲养了许多代表了思念和记忆的乌鸦,虽然他搬走了,乌鸦却一直在这座洋馆的周围生存了下来,数量也越来越多。为此周围的住户建造了一所小神社来供奉它们,甚至形成了一个新的旅游地点。每到黄昏时分,洋馆周围的哇哇声便响成一片,久而久之,这座洋馆的本名反而渐渐地被人们忘却了,住户和游客们都称它为——“乌鸦之馆(crow heights)”。 这个乌鸦之馆现在的主人北爪是一个空手道高手,曾连续三年参加过世界级的比赛,不但身手高超而且好为人师,每年的武道祭时节都会在网络上召集十个武道爱好者在洋馆内聚会,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三、四年了,同样今年也不例外。 在洋馆正中央燃着壁炉的客厅内,一位留着八字胡、长相有些僵硬的男人站立在长桌旁,用低沉的关西腔一字一句地向客厅内的访客们说道:“欢迎来到乌鸦之馆,在下是这座洋馆的管家日野平三郎。很抱歉,我家老爷因身体有恙不能参加这次的聚会,还请各位将这里当作自己家,不要拘束地度过这持续三天的祭典。如果有什么需要也不要客气,请吩咐一声,在下马上就会为您去办。” “什么啊,主人居然不在?” 一道有些尖利的女声打断了日野管家的话。一位穿着黑色蕾丝短裙的美丽少女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发出了语气像是撒娇多过于发怒的抱怨,“人家可是为了工作专门来拜访北爪大师的,不在的话来这里有什么用嘛!” “别这样说嘛大小姐,在座的都是武道爱好者,说不定也能帮上点忙呢。”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对少女眨了眨眼,“就算其他人都不行,小生羽田浩司是绝对没问题的。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空手道黑带一段呢。” “才不要!他们比北爪大师差远了!”哥特萝莉风的少女鼓了鼓腮帮子,伸出了纤长的食指指向了在座的其他人,“看脸就知道了,这次的聚会水平实在是太低了!你瞧这个胖大叔怎么看也不像是高手嘛!” 被指到的是一个低头看不到脚尖的胖子,大约五十多岁,虽然戴着价格不菲的钻石领带夹,但那副尊荣实在不怎么样。油光锃亮的背头有些秃了,充气一样的圆脸上有一双眼角下垂的小眼睛,再加上八字形的眉毛和咧开的嘴唇,怎么看怎么像暴发户。他看着指到自己鼻尖的手指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有些猥琐地笑了起来。 少女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指向了下一个人:“还有这个大婶,她像是高手吗?” “大婶?真是失礼呢。” 梳着褐色卷发的女子眯着眼看着指向自己的指尖,卷起嘴角低低地笑了笑,眼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却让少女瑟缩了一下,急匆匆地指向了下一个人。 “还有这个人,这个人明明就是一个otaku嘛!啊——居然还有小孩子来!这种聚会里怎么可能有能和北爪大师相提并论的高手?” 被称作“小孩子”的少年推了推眼镜,完全遮住了视线的镜片闪出了一道白光,而他身旁的另一名少年斜靠在墙壁上,随意地把玩着脑后的小辫子,碧绿的瞳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似乎在哗众取宠的少女,其中饱含的冷意却让她有些慌张地放下了手指。 “总、总之,这种无聊的聚会我再也不会参加了!我回房了!” 说完,她便噔噔噔地离开了客厅,远远地传来了关房门的声音。 “哎呀呀,真是任性的大小姐呐。” 羽田浩司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笑道。而那位被称为otaku的男子慌忙走了上来,冲着刚才被指到的几人不停地鞠躬道歉:“实在对不起!雷山小姐因为最近都在拍戏,刚刚只是太入戏了才会那样的,请各位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实在是太抱歉了!” “拍戏?”有些秃顶的大叔呵呵笑着锤了一下手心,“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叫雷山杏香?上个月的《tokyo girl》的封面好像就是她呢。” “是,是,就是她。”otaku从口袋里掏出了名片分给了众人,“我是雷山小姐的经纪人,叫做辻本带人,请多多指教!这次雷山小姐是为了新片的角色才来拜访北爪大师的,大师不能出席真是很可惜啊!” “哦,真的呢。”羽田看了一眼名片便将它随意抛在了一边,漂亮的桃花眼对着雷山离开的方向弯了起来,“长得还算蛮可爱的,可是演技嘛……啧啧。” “实、实在对不起……”经纪人辻本擦了擦汗。 “好了好了,把这些小事都放在一边,我们来个自我介绍怎么样,不管怎么说都是要一起度过三天的伙伴了嘛!”羽田浩司笑着站了起来,对着在场唯一的女性行了个绅士礼,“虽然刚才说过了,但允许我再介绍一次——小生是羽田浩司,只是个普通的会社员,空手道黑带一段,请多指教呢。” 长卷发的女子交叉着双腿,撩了撩头发对他勾唇一笑:“羽田君吗,我记住了,只可惜你不是我的type呢……我是黑泽和美,擅长合气道,你要叫我黑泽老师才行喃” “呵呵呵,我是大川研磨,在东京开了一间小公司,请黑泽老师多多指教呀!” 肥胖的大叔搓着手凑了上来,小小的眼睛里散发着连小学生都看得懂的某种光芒。黑泽和美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没等他继续套近乎就将头转到了一边,看向了立在墙边的两位少年:“那么这两位一直不说话的boy,也介绍一下自己如何?” “柳生比吕士。” “仁王雅治。” 两位少年在成年人面前似乎有些放不开,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后便不再做声了。 黑泽和美将二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状似愉悦地点了点头,比起对羽田浩司露出的近乎于魅惑的笑靥,现在的笑容温柔干净得多了。 就在他们三人互相打量的时候,一直没有做声的日野管家开了口。 “马上就要到晚餐的时间了,还请各位先回房稍作休整,晚餐做好后会从各位房间内的内线电话进行通知。” “我知道了。” 黑泽挑了挑眉,收回了视线站起身来,对两位少年摆了摆手率先走出了客厅,猥琐大叔和otaku经纪人紧随其后,羽田浩司也熄灭了香烟离开了房间。都像是受够了客厅压抑的环境似的,几秒钟之内就走得只剩下了柳生和仁王二人。 仁王在众人走后少见地长吁了一口气,走到沙发前重重地坐了下来,有些惫懒地低垂着头。柳生见状推了推眼镜也坐到了他的身旁,侧头看着这个关系不错的同学。 “你今天异常的沉默呢,仁王君,发生了什么事吗?” “呀,虽然平时不怎么相信这种事,但总觉得今天不太对劲喏。”仁王的声音有些戏谑,但眸中的神情却印着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呐,噗哩。” “预感吗……并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东西啊。”柳生笑了笑,“大概是累到了吧,毕竟你们网球部直到今天上午还在训练呢,紧接着又坐了一下午的火车,有点提不起精神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喏……” 仁王卷了卷小辫子,刚要开口,就听见玄关传来了嘭嘭的砸门声。 一下一下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却能听出敲门的人已经竭尽了全力,伴随着一把少年嘶哑的呼喊,有些寂寥地回荡在空旷的庭院里。 “怎么回事?”柳生疑惑地看向了装潢精美的大门,正要起身,身旁的仁王却已经用比他快了数倍的速度冲了出去。 胸中燃着不明躁动的仁王几步冲到了玄关,用力拉开大门,眼前映出的景象却让他惊恐地长大了瞳孔。 “奈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和前天去医院陪床了两个晚上,然后睡了两个白天……一个人好洒比西哟~~~~~ 我们这里又干燥又寒冷,晚上有好多老头老太太发作心血管病被送进医院,看得我心惊胆战……大家也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多吃多睡,不要生病哟~ 医院什么的最讨厌了!tat 第60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二) 仁王雅治斜靠在贴着猩红色壁纸的走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墙上的肖像画,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身后虚掩着大门的房间内——几分钟之前,全身都是泥土和冰碴的早乙女奈绪被搬了进去,目前还处于意识不明中。 “救救她,拜托了……” 将奈绪背来的少年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倒下了,虽然还没有到昏迷的地步,但也处于了随时都会失去意识的恍惚中,恐怕短时间内不可能恢复到能够思考的程度,因而无法得知二人是如何落到如此境地的。唯一能够判断受伤过程的,也只有他那遍布全身的擦伤和几乎降到三十五度的体温了。 伤情较轻的他尚且如此,更别说皮肤已经失去血气呈现出了透明的白色的奈绪了。 在这里做了数十年管家的日野平三郎说过,这一代的海拔较高,虽然有火山和温泉,但基本上还是可以看做雪山地区,再加上连绵数百公里的树海,每年因迷路误入而死亡的人数达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而在这些死者之中,冻死的人数比饿死的人数还要高出一倍。像奈绪他们这种能够在冬日的雨夜找到有人的宅邸并获救的人,简直像受了神仙的加护一样幸运。 虽然日野管家用关西腔说出的话像玩笑一样轻松,但在他听来还是后怕得浑身发凉。 若是他们二人就此迷失在树林里,今夜过后,世上恐怕再无早乙女奈绪这个人了也说不定。 银发的少年闭了闭眼睛,握成拳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有些颤抖。 “你还在这里啊,少年。” 面色有些疲惫的黑泽和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来,像是习惯似的对仁王雅治笑了笑,但很快地又垂下了嘴角。 “她怎么样?” “主要还是寒冷引起的昏迷,”黑泽叹了一口气,“原本不会这么严重的,但她之前消耗了相当多的体力,并且受了伤,所以体温才会下降得这么快。不过已经很幸运了,如果再晚二十分钟、等体温降到了三十度以下的话,恐怕连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果然是寒冷吗……”仁王勾起了一侧的唇,但那表情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微笑。 他随着柳生一起来这座“乌鸦之馆”聚会,原本就是为了见识一下奈绪念叨了许久的武道祭,顺便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领着部员一起来集训的家伙,但下了火车后就觉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围绕着他,不算坏却也不算很好,就像马上要遇到故人却会因为故人而陷入一些事件的预感,在感觉到立山区那比市区要寒冷得多的气温后尤为如此。他还在车站对柳生笑说那个从不感冒的笨蛋一定会破纪录呢,现在看来,那个该死的预感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明明是随便冻一冻就快要死掉的家伙,还说期待着在瀑布下冥想呢,真是笨蛋喏。” “不过她的体质算很好的了,如果不是之前受了伤,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失去意识。”黑泽和美散开了束着的长卷发,用手指梳了梳,脸上泛着淡淡的赞许,“大面积的擦伤和撞伤居然没能给她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唯一严重的是腰后的一道被石块划开的伤口,但也仅仅是伤到了肌肉,要是普通人恐怕会连内脏都流出来的吧。” 黑泽的一席话成功地让仁王脸色发青了,甚至比刚见到遍体鳞伤的奈绪那会还要严重,连肩膀也不停地抖动了起来,大有马上就要冲进房间见她最后一面的架势。他的这副模样似乎愉悦到了身旁这位美丽的女子,让她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可以进去看她了,不过可千万不要移动她的身体哦~救护车起码要等明天才能到,在那之前万一伤口崩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去看看另一位少年。” “真是多谢你了,黑泽さん。”仁王长吁了一口气,重重地对黑泽和美鞠了一躬,“如果不是有你在,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啦,都说要叫我‘黑泽老师’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中学的保健老师呢。” 黑泽和美背对着仁王挥了挥手,而在走过转角的时候又突然回过了头来,“对了,千万不要揭开被子哦,那位少女现在可没有穿衣服呢~” 推门的仁王闻言一个踉跄。 服部平次的情况比奈绪要好得多,至少他的意识已经清晰了,虽然还有些因为寒冷而造成的口齿不清,但说话条理和思维能力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上。在意识清醒的第一时间,他便对看护他的柳生说明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并及时地用洋馆的电话联络了武道村民宿里的远山和叶和坂本数美。 两位少女已经急得要发狂了,不但报了警,还通知了立山区的搜索队,甚至纠集了改方中学剑道部、合气道部和杯户中学空手道部的全体部员来寻找失踪的二人。在服部的建议下,二人取消了对警察和搜索队提出的申请,也叫回了所有被赶去搜山学生们。但因为之前的地震和雨水,通往乌鸦之馆的必经之路被泥石流破坏了,不管是救护车还是校车都至少第二天才能到达这里。 “喂,有没有搞错啊!救护车到不了的话那位大姐死掉了怎么办!” 有些大舌头的服部冲着电话那头大声吼叫着。 “即、即使你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啊!!” 和叶委屈得都快哭了,“平次,真的这么严重?连明天也等不到了?” “当然严重了阿呆!不光一动都动不了而且浑身都是血,全身骨折了也说不定呐!”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和叶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不会是……你也骨折了吧?” “啊,我总算没事。”平次的声音显得有些心虚,“总、总之……” 正当服部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话筒内突然出现的一声暴吼几乎洞穿了他的鼓膜。 “服部平次——!!”坂本数美用底蕴深厚的女高音气势汹汹地吼道,“如果奈绪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就给我去死一死吧——!!” “喂喂,你冷静一点……”服部平次手足无措地说道。 “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哟~” 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黑泽和美截过了他手中的听筒,三言两语稳住了数美的同时也成功地拯救了平次的耳朵。端着一杯咖啡悠然坐在一旁的柳生比吕士瞥了一眼不请自来的黑泽和美,有些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在伤痕累累的奈绪和服部进门之后,除去一直与奈绪关系不错的仁王不说,她一个自称是中学保健医生的女子,为什么会在二人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犹如预知般地到达了现场,并且在他们并没有向她求助的时候就开始热心地张罗着二人的救治……奈绪与服部身上的冻伤与划伤,他这个医生的后代也并非处理不了呢。 虽然这样的态度对一个有执照的医生来说无可厚非,但她在对二人的救治中时不时流露出的担心与复杂的神色却值得玩味。虽然她将这份复杂的感情隐藏的很好,但并没有躲过他那两道被镜片遮住、即使近距离观察也会让旁人无法发现的视线。 这些事,真的只是凑巧吗? 并不是他得了侦探小说中毒症之类的怪病,只因为在仁王说出那“不详的预感”的时候,他也有同样的感觉罢了——尤其是知道了服部他们从能见度几乎只有几米的树林里看到了光芒并被引导至此的事情后,这种感觉便尤为强烈。 从距离这里足有十公里的武道村附近,能够看到乌鸦之馆的灯光吗? 如果服部看到的并不是乌鸦之馆的灯光,那又是什么呢? 而正当柳生抱持着怀疑胡思乱想的同时,仁王雅治正站在一墙之隔的客房内,怔愣地看着奈绪平静的睡颜。 陷入了睡眠的奈绪趴在了松软的床铺上,柔软暖和的羽毛被盖住了她的身体,只露出了因体温回升而微微发红的肩头。潮湿的赤红长发如海藻一般卷曲着、缠在出了一层薄汗的脖颈上,发梢缝隙中露出的皮肤白得透明,脸颊却像刚泡过澡一样绯红,再加上压在枕头上有些嘟起的脸蛋,和平时的她比起来简直柔弱无害到了极点。 虽说与她相处了接近一年,但仁王何时见过她如此温润恬然的模样? 这种如同婴孩一般无邪的睡颜,任谁看到都会忍不住从心底微笑出来的吧。 “真是……好孩子喏。” 少年伸出手,因网球训练而稍有些粗糙的手指动了动,像被蛊惑了一般轻轻地擦过了少女的脸颊,初次体会到的奇妙触感让他惬意地眯起了双眸,碧绿的瞳孔中溢满了连他自己也恍未察觉的温柔。 他还记得从家乡搬到神奈川之前,在街角空地的纸盒中发现的那一只有着金绿色杏核眼的小动物,用两只肉呼呼的爪子扒在纸盒边上,懵懂却纯净地看着他。他也像现在这样用手指轻轻擦过它的毛皮,那种如同羽毛一般轻柔的、滑腻腻毛茸茸的触感似乎至今还留在他的指尖,正如同面前的少女带给他的感受一般,心底陌生却柔软的感觉像泡沫一样咕嘟嘟地填满了他的胸腔。 “简直像吉太一样……” 仁王低下头挨近了她的脸,轻声地咕哝了一句。 少女被汗水沾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颊上,微微张开的双唇反复着略微急促的呼吸。仁王低下头才注意到奈绪的状态,愣了一下赶紧用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手掌间的热度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而昏睡中的奈绪在感受到了额头上凉爽的温度后,突然无意识地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搭在——或者是抓住了额头上的少年的手,表情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奈绪的动作让银发的少年猛地张大了瞳孔,脸上的表情也差点挂不住。 虽然他知道奈绪的动作是无意识的,但左胸的心脏却像是怪兽跑过一样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他呆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奈绪的脸,感觉到胸腔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剥裂了,随之汹涌而来的情感几乎淹没了他,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而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唇几乎已经贴上了少女紧闭的双眸。 “……” 仁王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将奈绪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轻轻地扯了下来,包在掌中用力地握了握,蜜色的嘴唇噙着自嘲的笑意。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捂住眼睛笑出了声。 在安顿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后,时间便像流水一样淌过了,等到别墅中的众人都睡下之后,已经过了午夜的十二点。 洋馆中的座钟在一片寂静中滴滴答答地响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雨也让洋馆内愈显寂静,猩红的壁纸与长毛地毯很好地隔绝了一切的声音,每人能够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雨滴敲打在窗沿的声音,偶尔也有小声哭泣一般的风声穿过窗户的缝隙传进室内,让人在这片黑漆漆的峡谷之中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仁王雅治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内睡觉,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奈绪的床头打着瞌睡。除了他不放心开始发烧的奈绪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奈绪在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似的,稍微一放开就会不安地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连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无法,为了让病中的少女睡得安稳,银发的少年除了苦笑之外,也只有任其抓着了。 昏睡中的奈绪并不知道她自己做了什么,但对于意识清醒的不得了的仁王来说,这便是相当于“甘美的痛苦”之类的东西吧。 当时针在表盘上转了二分之一圈后,夜里不知道醒来了几次的仁王终于被当当响起的报时声彻底惊醒了,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少女堪称凄惨的悲鸣声。 仁王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第一时间看向了床上的少女,在确认她依然无恙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脸色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下来,转过头去和几乎是破门而入的柳生和强睁着双眼冲进来的服部平次对视了一眼。 “好像是院子里。”服部平次拍了拍脸颊,挂着些许青色的眼睛内闪着凝重的光。 “确实,”柳生也皱了皱眉,“听声音像是昨天的那个j□j。” “哎呀呀,看来昨天的那个‘不详的预感’还并没有完结呐。”仁王痞痞地打了个哈欠,抬了抬依旧被奈绪紧紧抓着的、已经有些僵硬的左手,“不过我们的侦探小姐还不能工作,所以拜托你了喏!柳~生~” “不,”柳生推了推眼镜,示意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身旁,“有人已经冲出去了。” 在二人说话的同时,庭院里也渐渐骚动了起来。聚集在这所洋馆内参加聚会的人几乎都到了发出悲鸣的现场,远远能够听见服部喊着“不要靠近他!”的大嗓门,以及其余几人惊恐的抽气声。 柳生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没等仁王开口就转身出了房门,追着服部的脚步向庭院走去。 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但地面还留着昨夜下雨的痕迹。柳生一走出别墅大门,就能感觉到掺杂在泥土气味中淡淡的血腥味冲他迎面扑来。闻到这种不祥的气味,他不禁凛了神色,快步穿过了呆立的众人来到了庭院之中。 在距离洋馆正面的吊桥还有几米远的地方,一具黑色的躯体正静静地横在那里,蜿蜒的血流汇聚成束,将附近地面的水洼染成了褐红色。 “已经不行了。” 半蹲在躯体旁边的平次收回了按在对方脖颈上的手,沉重地摇了摇头,“面部已经僵硬但身体还是软的,推定死亡时间是在凌晨的四点左右,死因是被利器穿透心脏一击毙命。” “不,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的三点到四点,一般来说胖子的尸体温度比瘦的人降低得慢。” 柳生站在了服部的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了!但是室外的气温这么低,尸体的温度也会降低得快,两者相抵消时间也差不多了嘛!”服部揉了揉乱翘的发梢,转过头看着身后面色各异的众人,“喂,你们谁有照相机?” “我、我有,我这就去拿……” 一个穿着有些邋遢的男子怯懦地举起了手。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他身旁的少女就狠狠地拍掉了他举起的手,倒竖着柳眉对平次叫道:“你不是参加聚会的人吧!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狂妄地使唤别人,你以为是谁啊!” “我是谁?”平次站起身来挑了挑眉,“我是谁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位大婶,你不会是想破坏掉现场才不让别人去拿照相机的吧,莫非这个欧吉桑的死和你有关系?” “你、你乱说什么!为什么非得和我有关系不可啊!”穿着哥特萝莉装的少女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猛推了身旁的男子一把,“辻本,你去拿照相机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装模作样小鬼要做什么!” “那可真是多谢了。” 平次皮笑肉不笑地呲了呲牙,转过身继续看着有些诡异的案发现场。 死亡的是昨天被雷山杏香称作“猥琐大叔”的大川研磨,死因是被匕首刺中心脏,血流过多而死。凶器依旧插在他的胸口,但他的姿势却十分的怪异——背刺的是心脏所在的左胸,但他的手却紧紧抓着右胸的衣服,左手却握住了一把黑色雨伞的伞尖,从地上的摩擦痕迹看,他应该是在死前拼尽全力挣扎着抓住雨伞的。 但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唯一能够解释着一切的,似乎只有一个理由了。 “看来,是死亡讯息呢。”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柳生自言自语地说道,服部平次在一旁认同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半夜写好的,发存稿箱了。 尽量今天再更一章(或者是明天凌晨) 嗷嗷嗷—— 明天还得去打针,后天去复查,真他卡桑的麻烦tmt~ 试着写了点小暧昧……才发现我真的没有言情细胞啊囧! 请各位尽力拍~不要拍脸就行了。 第61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三) 奈绪做了一个梦。 地狱谷黑得看不到尽头的树海和棉絮一样缠绕在周身的白雾将她禁锢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这黏稠的湿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道犹如实质性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她的脊梁,其中饱含的冰冷和杀意就像一条滑腻冰凉的舌头,徐徐舔过她全身的肌肤,让她脊背上的汗毛在一瞬间根根竖起。 探知危险的本能在这时全面运转。她来不及确认身处何地,全身的肌肉就不受控制地缩紧、紧接着爆发了出来。 她在四周一模一样的景物中不停地奔跑,身后摸不清的幻影像巨兽一样追赶着她。虽然看不见前路又不知归处,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跑了下去。脑海中摒除了所有思想,只留有了一个刻在了每一条筋肉里的念头,那就是离开那个不停追赶着她的危险东西,不能被它赶上。 奈绪不知她究竟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在这黑匣子一样的空间里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她全身浸满汗水、吸进的空气割得她喉咙疼痛、四肢也绵软无力的时候——那道指引的光芒出现了。 橙色的、温暖的、微小的光。 她一边狂奔一边迫不及待地向它伸出手去,赤红的长发像火焰一样在空中飘舞。在指尖接触到光团的一刹那,一股纯净的气息从手指灌注到了她的全身,像甘冽的泉水一样涤清了紧紧缠住她的湿冷——那团光包裹住了她。从她脚下涌出的温暖气流吹散了树海中的黑雾、让它恢复了郁郁葱葱的翠绿模样。 她似乎能够听到身后那只巨兽不甘的怒吼。 忽然,那橙色的光团跳动了一下,有声音传了出来。 (回去吧,小美弥。) 回去……哪里?我还有可以去的地方吗?奈绪紧盯着那团光,抿了抿唇。 光团中温柔好听的男声像是知晓了她的想法似的,轻轻地笑了一声,用像雾一样飘渺的身体碰了碰她的手指。 (看,不就在这里吗?) 奈绪低头,发现自己触碰光团的手不知何时握上了一只苍白却温暖的手掌,手指间似乎能感受到它掌中细小颗粒一般的粗糙触感,有些痒,却奇异地让她平静了下来。 归处……吗。 她弯了弯唇,沿着交握的双手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张带着欣喜的年轻面孔。 “狼人……さん?” 银发的少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手托腮,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凝视着她,“大小姐,你这一觉可睡得真久呐!” 奈绪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有点恍惚,她试着动了动身体,一阵酸痛袭来,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这才一*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我之前是……昏迷了吗?” “噗哩,不光是昏迷,还差点死掉了呢。” 床边的少年依旧是惫懒的笑容,但碧绿的瞳仁却眯了起来,透露出了危险的意味,“地震的时候摔下山崖、在树海里迷路差点被冻死……我们的侦探小姐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喏。” 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到底脑袋还没有彻底坏掉,奈绪敏感地从仁王的话中感受到了他的不平静,抬起金绿色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了他:“我做的不对么?” 看到有人命悬一线当然要搭救,她伸出手的时候可并没有想到会地震,看见那个女孩掉下去的时候,她的身体反应更是比思维要快,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坠落的途中了,而之后发生的事更是不在她的控制之下……一连串的偶然造成了现在的事实,但这一切如果发生在仁王身上,相信他也是会第一时间去救人的吧。 所以,她做错了什么吗? “不不不,你当然没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做得精彩极了!”仁王怒极反笑,眼神和声音却是越来越冰冷了。 奈绪直视着他的双眸,荧荧的目光如同湖水一般清澈见底。 “那你在生什么气?” 仁王雅治被少女认真的询问噎得呼吸一滞,随后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氧气在这几分钟之内耗光一般,胸腔剧烈地起伏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门撞在门框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在之后的一片寂静里,赤发的少女垂着头,缓缓地抬起了不知为何异常僵硬的左手。 “……我的归处吗……” 想到它刚刚握着的另一只手,奈绪有些干裂的唇挑起了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 “像我这种负债累累的人……怎么可能……” 少女的呢喃声并不大,但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仍然像珠玉落盘一样清晰。 而她却不知,在一墙之隔的房门外,那位银发少年双瞳内的冰冷早已融化,有一颗小黑痣的唇角轻轻地挑了起来,一句低喃被随后而至的吐息吹散。 “……笨蛋。” 奈绪醒了,让几位少年——尤其是可称为罪魁祸首的服部平次——着实松了一口气。 那种堪称怪物的恢复力不仅让奈绪恢复了正常的思考力,连腰后可怖的伤口也敛了口,黑泽医生在对奈绪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宣布她已经可以下床进行轻微的活动了。有了这么一个被称为“警界新秀”的破案机器助阵,对他们在警察到来之前进行的调查大有裨益——当然,目前除了与她熟识的仁王和柳生之外,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虽然对奈绪的身体还有些担心,但有着纯净心灵的少年们谁也没有想过放弃调查——已经加入了少育课搜查一班的奈绪、对犯罪心理学有着相当兴趣的仁王、对案件搜查和推理探案怀有憧憬的柳生以及梦想做个名侦探的服部——这四个抱持着各种各样想法的少年少女怀着某种使命感、暂时放下了对自己处境的担忧,一心一意地调查起了这桩杀人案件。 “所以说,疑点就是这两处了么。” 奈绪用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柳生所归纳的案件材料,眼中燃着本人浑然不觉的兴奋光芒,“这是死亡讯息啊……第一个疑点还好说,但第二个疑点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之前就和其他二人讨论过案情的服部说道,“被害人在死前最后一刻奋力抓住雨伞尖这一点,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暗指了与凶手有直接关系的东西,比如名字——雨伞尖,也就是雨伞这个词的首字母‘k’。” “kasa(雨伞的日文)的‘k’吗……目前别墅里的人,姓氏首字母为k的是谁?” “有两个人。”柳生接口道,“一个是kaminariyama的雷山,另一个则是kurozawa的黑泽。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并不能盘问她们……但我从侧面试探了一下,两个人都没有异常表现。” “也就是说,重点就在第二个死亡讯息里……的意思吗。”奈绪敲打笔记本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不过这个黑泽……是那个医生,黑泽和美吗??” “没错。那个大姐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奈绪若有所思的表情,服部开口问道。 “倒不是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也不奇怪,这位黑泽医生是冰帝学园的保健老师,似乎上次‘扼颈男’的事件中,在你破门受伤后为你做急救的医生就是她。”柳生推了推眼镜,视线从坐在他身旁的银发少年身上扫过,“我说的没错吧,仁王君?” “啊。” 在其余二人——尤其是奈绪——的注视下,仁王有些冷淡地应了一声。 奈绪的眼神闪了闪,收回了视线。 “那么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第一嫌疑人就是这两位姓氏首字母是k的人了。”赤发的少女看着笔记本上的记录,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行,“第二个不明意义的死亡讯息暂且不说,凶器拆信刀上面的这行字又是什么状况?” “是刻在上面的,根据血液的渗透来看,应该是原本就有的东西。”完全没有感觉到气氛改变的服部平次解释道,“‘r.k·昭和六十三年·e.s.s’,从意思来看似乎是一个纪念品。” “r.k和e.s.s应该都是名字,也就是说叫做e.s.s的人在昭和六十三年将这柄拆信刀送给了这个叫做r.k的人……不过这个e.s.s听起来很奇怪呢,外国人吗?”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柳生赞同地点了点头,“但问题是为什么凶手要用这种刻着明显线索的拆信刀作为凶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才对。” “说的是呐,一般来说凶手都会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而使用特征不明显的凶器,或是就地取材。特意选择这种有明显标识的东西来作为凶器……除非为了体现某种特殊意义或是为了嫁祸之外,没有其他的理由了吧。”服部平次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啊——真是的,可用的线索太少了!” “少吗?”奈绪弯了弯唇,“在我来看,线索已经够多了,只要我们搞清了死者留下的第二个死亡讯息的意义,凶手的名字就呼之欲出了。别忘了我们所在之地的地形状况——这个别墅两面是黑部峡谷的悬崖、一面是人迹罕至的树海,唯一的通路也被泥石流破坏了……这可是山林中的密室,在这种寒冷恶劣的天气里,外部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呀!”经验还有所欠缺的服部平次经她这么一说,立刻反映了过来,“也就是说犯人就在这所别墅里……不,很可能就在这两人之中!” 奈绪活动着依然有些僵硬的左手,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然服部的推理没有什么错,但还是有些过于单纯——既然被害者留下了两条死亡讯息,它们一定是有所关联或有所牵制的,单凭一条讯息就确定凶手的想法并不严谨。虽然能够根据这已经被破解的第一条讯息来进行联想与推理,但案件更注重的是证据,过于片面的推理只能让人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对真相的寻找有弊无利。不管凶手是谁,根据目前的线索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凶手是别墅内的人”这一点而已——至于其他的线索,还需要他们的观察和调查。 比如第二个死亡讯息——死者紧紧抓着右胸——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又如何用它来探知凶手的身份? 奈绪眯起了双眸,眼睑下的缝隙闪过了一道冷光。 ——这场追逐胜负,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而就在奈绪苏醒的一小时后,发生了一件让众人始料未及的事。 别墅附近的仓库起火了。 虽然火势没有蔓延到仓库旁边的配电室,但沿着仓库墙壁拉进别墅的电话线却因此而烧断了,这意味着他们从这时起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但糟糕的事还不仅如此。 当众人扑灭了仓库的火之后,在充满了焦糊味的仓库内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体。从尸体旁的遗留物以及当时不在场的人员来看,这具尸体的身份便是那位从午饭后就失去了踪迹、颇有花花公子气质的男子——羽田浩司。 几只乌鸦嘎嘎地叫着落在仓库周围的树杈上,扇动的羽翼带起了一道道绿光。裹着绷带的奈绪站在阴沉的天空下,看着房子里这具已经几乎烧成了焦炭的尸体,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这是你的挑衅的话……” 我接受。 第62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四) 午后三点,距离第一起案件的发生已经过了九个小时。 中午才堪堪收敛的小雨又落了下来,雾一样的雨丝阻隔了人们的视线,让人看不清前路。愈见浑浊的天幕之下,一幢只剩下了断壁残垣的小屋像妖怪一样张牙舞爪地矗立在林边,漆黑的门洞和已经炸裂的玻璃窗内冒出了令人作呕的黑烟。 一具只能看得出曾经是人体的东西蜷缩在地,身体大部分的皮肤全部碳化,嘴唇和眼睑等较薄的皮肤已经不见了,因肌肉收缩而大张的牙关暴露在了空气中,全身皮开肉绽、露出了赤红色的肉,活像一只从剥皮地狱中跳出的鬼,用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头顶的天空…… “这简直是……” 服部掩着口鼻向后退了一步,仁王和柳生的脸色也有些发青了。如此惨状的尸体就连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奈绪都有些头皮发麻,更何况其他几位少年呢,即便他们以前有过看到尸体的经历,但一个完整的人体和一条焦黑的人棍相比,不管从视觉还是冲击力都不是一星半点的差别,特别是那股弥漫在鼻端的蛋白质燃烧的特有焦臭,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奈绪紧锁着眉,用余光扫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众人,低低地吐了一口气。 “封锁现场,让其他人回去,任何人都不能离开别墅。” 听到她严肃低沉的话语,服部平次的目光闪了闪,不禁一时忘了这扑鼻的恶臭,放下了遮着唇的手。 “你的意思……” “没错,”奈绪点了点头,“之前的案子还没有找到犯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第二起……还没弄清犯人的意图之前难保会有第三起案件的发生,现在只有大家聚在一起才会相对安全些。” “我、我要回家!” 听到了奈绪的话,撑着蕾丝阳伞的雷山杏香惊恐地后退了几步,漂亮的杏眼里腾起了水雾,有些失控地叫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早上才死了一个人,现在又是这样,我才不要跟杀人犯呆在一个房子!万、万一被杀了怎么办!?我现在就要回家!!” “别做梦了!” 本来就有些低烧的奈绪揉了揉太阳穴,厉声打断了雷山杏香有些刺耳的叫声,“通向外界的唯一道路已经被泥石流破坏了,其他地方除了悬崖就是树海,你准备从那个随时会迷路甚至冻死的树海里用两只脚走出去吗?” 雷山被她生硬的、甚至有些严厉的声音吓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身旁离她最近的人——仁王雅治的衣角。 奈绪怔了怔,复尔眯起了细长的双眸,凛冽的目光从面无表情的仁王身上一扫而过。 众人看着面前眼神危险的红发少女,在她那股让人不由自主遵从的气势中,全部安静了下来。 “很好。” 赤发的少女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披在肩头的外套和高高束起的红发甩起了一个流畅的弧度,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幢焦黑的小屋。 “这样好吗?” 柳生注视着少女有些虚浮却毫不迟疑的背影,抬起手指推了推镜框,“看她的样子,现在应该还在发烧吧。” 他身旁的银发少年低低地吐了一口气,未发一言,有些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神。柳生簇了蹙眉,有些担心地看去时,才发现他的嘴角正在微微翘起——只是一个细小的牵动,就给他略带讥诮的表情平添了许多暖意。 “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家养的小动物呀!” 正当柳生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银发的少年却略带感慨地开了口。但还没等他感到惊讶,对方就收起了那丝柔软的笑意,恢复了与往常毫无分别的惫懒、以及掩藏在其深处无法被常人所窥见的那一份锋锐。 “我们也回去吧,柳~生。” 仁王雅治转身率先朝别墅走去,同时瞥了一眼在他身后不远处端着不安神色的雷山杏香、以及表情各异的其余三人,拖着长长的音挂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毕竟……呐~” 柳生若有所觉地挑了挑眉,镜片下有些过于锐利的眼神将其他人扫视了一圈,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 “……说的是呢。” 各怀心思的几人回到了别墅之后,都很有默契地留在了会客厅。 雷山杏香之前的话提醒了他们——不管是她有意无意——都残酷地指出了一种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可能性,然而众人在心怀恐惧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对付一个看得到的人,总比时刻提防着一个找不到踪迹的外来者要轻松得多。 坐在了靠近墙角的椅子里,柳生的目光在两个名字首字母均为“k”的人身上稍稍停留,想从二人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不管是无动于衷还是慌乱不堪,都会对案情的突破有所帮助——毕竟在没有找到新的、能够推翻之前推理的线索之前,这二人仍是上一起案件中“死亡讯息”所指出的嫌疑犯。 女演员雷山杏香似乎吓得不轻,煞白的脸上透出了青色、颧骨处甚至泛出了不正常的潮红,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在座的每一个人脸上来回划动,一双掬着水光的大眼睛显得格外惹人怜惜,反观黑泽和美却是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但眼睑下偶尔划过的流光却带着锐利的审视;从她们的表情来看,俨然在观察甚至怀疑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与她们相比,其余两位男士的反映就显得木纳多了。 带着方框眼镜的辻本带人双手抱着头陷在沙发里,直勾勾地盯着地板的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也有些灰败;而管家日野平三郎则是端着泥塑般僵硬的面孔矗在一旁,看起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在客厅中沉淀,柳生抬了抬眼镜,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有些花花公子气质的羽田浩司死了,面目全非地躺在了两百米外的木屋里;比起上次海原祭的那个素不相识的死者,已经相处了一整天的人突然死去的事实显然让柳生比吕士有些无法适应。要说最开始的骚乱还能让他保持冷静,那么现在安静到压抑的环境则让他的思绪变得杂乱起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着一簇簇幻灯片一样的片段。 刻着不明缩写的拆信刀、雷山杏香的尖叫、黑泽和美担忧的眼神、淌了满地的鲜血、漆黑狰狞的头颅、抓着右胸的手、倒在玄关的少年、漆黑的树海……杂乱无章。 “……少年,你没事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从近乎于梦魇的思绪里拔了出来,他抬头看向蹙着眉的黑泽和美,在对方有些担心的眼神里勉强翘了翘嘴角:“抱歉,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柳生动作僵硬地推了推眼镜——手指在抖,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噗哩,我看还是先送你回房间比较好喏。” 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上,带来了一丝温度,银发的少年冲他戏谑地笑着,转过头对着客厅内的其他人挑了挑眉,“两个人走在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这里的人都是练家子呐!” “请放心好了,客房的窗户外是黑部峡谷,从那里攀上来是不可能的。”一直站在墙边的日野管家说道。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仁王雅治不明意义地笑着,搭着柳生的肩走出了客厅。 走过了二楼走廊的转角,二人颇有默契地同时停住了脚步。 “仁王君,没想到你还是个练家子呢。” “那当然~我差不多是拳法大师的程度呢。” “真巧,我也算得上是剑术达人了。” 已经初具绅士雏形的少年站直身体,抚平了衣角的皱褶,抬了抬眼镜看向了身旁的人,举手投足哪还有一丝的惊惶;他身旁的少年则将手插在裤兜里,笑嘻嘻地斜靠在了墙上,“剑术达人?不会是花式击剑吧~刚刚那个甩剑还真是痛喏!” “承蒙夸奖了,太极拳大师君。” “噼唷!”仁王弯了弯碧绿的眼睛,“那么,接下来先调查哪里?” “首先从凶器的拆信刀开始吧,那个刀柄上的缩写怎么看都让人很在意,而且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柳生抿了抿唇,“不过,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来好吗?如果犯人真的在他们中间的话……” “安啦,如果真的是这样,犯人才更不会离开客厅,和我们这些可能性最小的中学生不同,客厅里的几个成年人一定会互相监督的。”仁王拉起脑后的小辫子扫了扫脸颊,“‘想要洗脱嫌疑就不能离开其他人的视线’之类的,不管是犯人还是无关者都会抱有这样的心理……还有一点,他们也怕自己成为犯人的下一个目标呐!至于我们,他们才没空来管。” 说完这些,银发的少年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 柳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你那个‘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仁王问道。 “是拆信刀上刻着的缩写。”说到案件,柳生镜片后的神色冷冽了下来,“‘r.k·昭和六十三年·e.s.s’,初步的判断是一个叫e.s.s的人在昭和六十三年也就是1988年将这把刀送给了r.k当作纪念品礼物……问题就在于这个‘e.s.s’,我绝对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缩写。” 听着柳生的述说,仁王原本眯着的眼睛忽然张开,复尔缓缓地翘起了嘴角。 “呐,柳生……” 他用银色的发辫轻轻扫过嘴角,闪着灼灼的光彩的碧绿瞳孔直直盯着某处,“那个e.s.s我倒是没听过,不过这个r.k……可真是熟悉得不得了呢!” “什……么?” 柳生顺着仁王的视线转过头去,身后那扇房门上钉着的铜牌,赫然刻着一排让人不由得心脏重重一跳的字样—— 【rintarou】 “这是……” “还记得这个别墅的主人姓什么吗?”仁王走到那扇房门前,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铜牌。 “好像是叫北爪慎吾,一个很有名的武道家,”柳生比吕士抬了抬眼镜,闪过了一道白光,“原来如此……姓北爪、再加上这个门牌的名字,用英文写出来是‘rintarou.kitazume’,缩写正好是‘r.k’……吗。” “bingo~” 仁王叩了个响指,走到那扇门前将把手轻轻一转—— 两位少年互看了一眼。 “主人明明没在家,房间居然没有上锁?” “也有可能是被偷走拆信刀犯人打开了喏!” 仁王浅笑着,眼神一片冰冷,“那么接下来,房间里究竟是有鬼还是有蛇呢~” 门轴轻轻地响了一声,红漆的房门被一双少年打开了。 还不知情的奈绪怎么也不会想到,从这扇掩藏着线索的房门开始,她将进入一个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碰触到的、极端残酷的世界——就如同那个被告诫“绝对不能打开”的盒子一样,充斥着贪婪、杀戮、恐惧、痛苦、疾病与*。 第63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五) 层层叠叠的绒布遮光窗帘盖住了欧式的格子窗,半开的窗帘中透出的惨白光线投射在了正对着房门的巨大书桌上,实木的书桌、勾着金边的装饰壁炉、仿古的台灯和家具……厚重却不乏精致的摆设在二人眼前铺开了一幅气质奢华的画卷。 踏着柔软的长毛地毯步入了房间,仁王用脊背轻轻一顶关上了房门,对着眼前似乎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我们住的客房已经算得上夸张了,没想到这里更是不一般喏,” “北爪家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族了,这样的作风想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柳生一边环顾着整间房的装潢,一边踱到了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前,他抬头看着被砖头厚的书塞得满满当当的古拙书架,话语间充满了赞叹,“爱伦·坡、岛田庄司、莫里斯·勒布朗、江户川乱步……居然还有工藤优作《暗夜男爵》的初版,这真是个宝库啊,” “喂喂——,!” 仁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情不自禁伸向书架的手臂,看着通身优雅气质完全被狂热所代替的柳生不由得嘴角抽搐,“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要看书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吧!” “说、说得没错——是我失礼了。” 柳生干咳了一声,收回手尴尬地推了推眼镜,“那么,首先要调查的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与‘e.s.s’之间的关系……既然线索是拆信刀,我们还是从书桌开始调查吧。” “……” 面对迅速挂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脸上写满了“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柳生比吕士,仁王雅治难得无奈地垮了肩。 于是,两位少年趁着这凶案发生后不久、其他人尚不能单独行动的短暂空当,开始了对这间与凶器主人关系匪浅的房间的调查——且不说他们是如何垫着手帕拉开抽屉翻箱倒柜寻找线索的,揽下了初步验尸这个工作的奈绪他们倒是先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奇怪……” 赤发的少女蹲在地上,被白手套包裹的手指掰开了仰卧在地的焦尸体的颌骨,看着尸体口中的牙齿皱了皱眉,在她的身旁,黑皮肤的大阪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张手帕立在两米远的门边,扭曲了一张脸看起来几欲呕吐。 “还没好吗?”服部平次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喉头,有些气力不济地问道。 “差不多了。” 奈绪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望向尸体的眼神变得复杂。 死者的尸体被烧毁得很严重,一整个左腿和部分躯体已经被碳化,尸体周围的木质地板则被烧出了一个人形的大洞——在阴雨潮湿的环境中能达到如此效果的,只有直接将易燃物浇在身体上点燃这一点才能做到。 另一方面,全身被火焰炙烤的巨大痛苦无疑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但从尸体周围的痕迹来看死者被点燃后并没有挣扎过……这一不同寻常的现象引起了奈绪的怀疑。 羽田浩司真的是被烧死的吗? 还是说——这里根本不是第一现场? 死者的准确死因和死亡时间必须要经过法医解剖后才能确定,但在这与外界隔绝的深山里显然无法达到这一点,在没有确定死因和死亡时间的情况下进行调查无疑增加了破案的难度——目前似乎只有依靠现场发现的遗留物来进行下一步的调查了。 不过—— 奈绪转过身去看着服部手里捧着的铜黄色物品,脑海里映出了在死者牙齿上发现的凹痕,因低烧而显得雾蒙蒙的绿眼睛里划过了一丝玩味的神采。 “还真是巧呐。”她低喃着。 待奈绪和服部回到了别墅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仁王和柳生的调查也告一段落了,坐在饭桌前的二人默不作声地切着牛排,但眼神却不时地望向坐在主座右侧首位的赤发少女,目光里充满了兴奋与跃跃欲试。奈绪感受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知道他们一定找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心情变得愈加好了起来,嘴角甚至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坐在下首的服部平次看着盘子里涂着酱汁的深红色牛肉,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具焦黑中透着赤红的剥皮鬼似的尸体,才平复了没一会的喉咙深处又是一阵涌动,顿时没了食欲。他搁下刀叉,看向了越吃越惬意甚至浮上了微笑的奈绪,面上就带出了些许不可置信来。 少女手中的餐刀娴熟地切下了一块一块的牛肉,用叉子取了一小块放在了嘴里,那餐刀划过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条一条的筋肉和细细的血丝,简直就像在吃、简直就像在吃—— “唔……失、失礼了!” 黑皮肤的少年捂着嘴逃也似的跑出了餐厅。 “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奈绪用餐巾沾了沾嘴角站起身来,对面面相觑的几人点头示意,离席去向了服部平次离开的方向。 盥洗室里传出了哗哗的水声,没过了窗外乌鸦嘎嘎嘶叫的声音。 服部双手撑在洗脸台上,任冰冷的山泉水浇湿了自己的头颅、顺着鼻梁和发梢一股一股地流了下去。他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喘着气,像是要把胸中所有的不甘和懊恼一起喷出去似的,激烈得连紧握着的拳头都颤抖了起来。 自从跟在父亲的身后接触了案件开始,他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面对散发着异味的狰狞的尸体,别说是调查了、他连碰触它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像一个菜鸟一样从饭厅里逃了出来躲起来干呕,和那个与他同龄的女孩相比简直一半都不如…… 在区区一个焦尸体面前吓得发抖的他,凭什么将“关西少年侦探”的头衔揽在自己身上?就凭遗传自父亲的剑道?遗传自母亲的冷静?还是遗传自祖父的黑皮肤??——而他,居然之前还因为这些而沾沾自喜,沉浸在父亲同事们的赞誉中? 他们的称赞,是因为我的年纪、父亲的职位、还是我真正的能力? 我至今为止没有遇到过的惨烈死状,是因为他们的保护吗? ——服部平次在心中不停地自问着。 一直在寻求真理的道路上一帆风顺的少年,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了探案不光有层出不穷的诡计和令人着迷的推理……更多的是j□j裸的死亡和鲜血淋漓。 “你在哭吗——大阪警视厅本部长的儿子,服部平次さん?” 略带凉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低着头的大阪少年猛然颤抖了一下。 “谁哭了啊,白痴!” 服部平次抹了一把满是水迹的脸,恶狠狠地低吼。奈绪斜靠在门框旁,看着声音有些破碎的少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其实你在我们课挺出名的,大阪府警局本部长服部平蔵的儿子,据说推理能力横扫整个关西、又是剑道好手,连大阪警局搜查课的精英都对你赞不绝口,年仅十四岁就得到这些声誉的人连全国都没有几个呐……” “别说了……什么横扫整个关西,不过是连看到尸体都会发抖的小鬼而已。” “很丢脸吗?” “什么……” “我说,看到尸体会发抖很丢脸吗?”奈绪对着眼神迷茫的少年撇了撇嘴,“在我们那里,连触碰一个躯体完整的尸体都会把有些学员吓得泗涕横流,更何况是这种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焦尸体呢——看样子你是第一次吧,已经表现得挺不错了。” “不一样的……”服部后退一步就地坐了下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苦笑着说道,“从我记事起就开始遇到各种各样的案件了,碰触尸体什么的在这两年里也是家常便饭——但是从来没有一次会让我觉得、觉得连站在那里都会满身冷汗。” “这没什么,你只是终于意识到了而已。”少女听着他低声的诉说,眼神柔和了下来,“尸体是用来指出凶手的工具、是死者留在世间的最后遗言……你以前一定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即使是用手触碰它们也不会觉得有心理负担。但是这次,也许是那具尸体过于狰狞、也许是周围没有那些鉴识科的闪光灯带来的安全感……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你那种‘觉得断案是推理的通关游戏’的心理改变了。你应该察觉到了才对……” 服部平次慢慢地抬起头来,在少女略微沙哑的声音中注视着她,注视着那一双萤绿色的、过于凌厉的瞳孔,耳蜗深处逐渐响起了似乎能刻入心底的话语。 你心底拒绝触碰的不是尸体——而是死亡。 “试着去了解它吧,怀着敬畏了解并接受死亡的背后带来的一切……不管是悲哀、痛苦、解脱还是恐惧。”奈绪转过身去,留给了他一个纤瘦却挺拔的背影,“——如果你没有把案件当作游戏的话。当然,不去改变那样的心理也不会有人责怪你,毕竟你只是一个喜欢推理的初中生而已。” 服部平次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用力拍了拍脸,墨蓝色的瞳仁里再次闪起了那种令人熟悉的光焰—— “怎么可能!自我检讨和根性也是源自那个眯眼狐狸的优秀遗传呐,阿呆!” 重新燃起斗志的服部少年追着奈绪的步伐朝客厅走去,但刚刚光忙着自我纠结的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奈绪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不然也不会在看到新闻后那样吃惊地大叫了——当然,这是案件侦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了。 第64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六) 立山县黑部峡谷内某一处呈凸形的山崖上,坐落着一所小巧而精致的洋馆,它的侧面有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树海,另一侧和其正面则是刀削一样平整峻峭的悬崖,泉水从悬崖下的峡谷一直流入几十公里外的黑部湖,水汽中漂浮着淡淡的硫磺味。 这座仿若海中孤岛一般的洋馆,就是因附近常有大量乌鸦出没而享负盛名的“乌鸦之馆”。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仍然是铅灰色,暗沉得如同别墅里每个人的心情一般,羽田的死固然是一方面,而使他们更加不安的则是那位不知身份、不知目的、不知是否会再次出手的杀人犯。 “真是讨厌,我为什么非得要拍什么时代剧不可啊,不然也不会来这个恶心的地方了,” “别、别这样说,杏香さん……” 刚出道不久的女演员雷山杏香正是容易出名的十六、七岁,一张花瓣一样娇艳的美颜上此时缀满了泪水,梨花带雨的样子确实挺有观赏性——至少交叉着双腿坐在对面沙发的黑泽和美正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瞥一眼手足无措地安慰着雷山的经纪人辻本带人,浑不知自己此时讥诮的表情有多么惹眼;而一直挺着脊梁站在墙边的老管家也坐了下来,织满了皱纹的脸上印刻着深深的疲惫。 奈绪四人在与客厅只有一墙之隔的娱乐室里坐了下来,透过大开的双扇木门冷眼看着客厅内的众人的一举一动,面上的表情均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冷静。 “这么说,犯人并不是在那些人中间了?” 听完了柳生对于那个房间的描述,服部不由得这么猜测。 ——柳生和仁王在那间门牌上写有“rintarou”、也就是北爪凛太郎的房间里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证明了那柄拆信刀与房主之间的联系……不仅如此,第二起案件的现场也找到了与北爪凛太郎有关的证物,因此不光是服部平次、连其余两位少年都觉得案件已经就此明朗。 但奈绪并不这么认为。 “任何人都有可能去那个没有上锁的房间里拿到凶器,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喂,别忘了还有第一起案件的死亡讯息!” 见奈绪摇头,服部不自觉地在“死亡讯息”四个字上加了重音,“死者大川研磨被刺的时候正是凌晨,在黑暗的环境下不可能看到刀柄上的字,所以那条‘犯人的姓名首字母是k’的死亡讯息应该是他凭自己的发现所留下的,并不存在误导,而北爪凛太郎又正好符合了这个标准,再加上第一、第二案件现场均发现了刻有‘r.k’标志的证物……就算凶手不是他,也绝对与他有关!” “与他有关是没错,但我可不认为凶手会在案发现场留下能指出自己身份的东西喏。”仁王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用两根指头捏起了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奈绪与服部在第二案件的现场发现的证物——刻有r.k-e.s.s、明显和拆信刀是一个系列的金属打火机——虽然耀眼的外壳已经被烧得斑驳不堪,但字迹却依然深刻醒目。 “不仅如此,”奈绪用余光瞟了一眼仁王,转过头接着他的话继续对服部说道,“你忘了另一个还未解开的死亡讯息了吗?被刺的部位是左胸,死者却紧紧抓着右胸——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个讯息没有解开,所持的证据就不足以断定凶手的身份。” “这……确实……” 服部平次紧紧捏着交握的双手,长吁了一口气靠坐在椅子里,“但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不管是拆信刀还是打火机——大部分的嫌疑都压向了北爪凛太郎啊。” “目前的线索确实无法断定凶手的身份,但若是说起有什么外来人员进入了别墅的话,大抵就是那个r.k——北爪凛太郎了。”一直未发一言的柳生在几人疑惑的眼神中抬了抬眼镜,冷静地开口,“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服部君和早乙女さん到来的那天晚上,从树海中一直指引着你们到达这里的那道光线——听服部君的形容,那道光是始终都在他眼前不远处的样子——如果说是这所洋馆里的灯光,再怎么醒目也不会在几公里之外就能看到吧,更何况中间还有层层叠叠的树海和浓雾呢。” “有这种事?”奈绪一愣,看向了服部平次。 “确实,经你这么一说……”服部的脸色也是一变,“当时我的精神太糟并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想确实有很多疑点,那种天气下没人领路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走出那里……所以你觉得那是北爪凛太郎?” “我认为那个人就是北爪没错。”柳生笃定地点了点头,“我在他房间里调查的时候——仁王君,或许你没注意到——他房间里的书除了各种侦探小说之外,还有相当一大部分有关野营、远足和登山的书籍,墙上还挂了很多奖牌,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个有帐篷浮雕的银色盘子。” “有帐篷浮雕的银色盘子……这个很有名呐!” 听到这里,奈绪忽然笑了,微敛的狭长双眸内金绿色的光线忽明忽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立山区露营登山大赛的优胜奖杯!来这里之前我在介绍立山县民俗的手册里看到过,真没想到北爪大师的儿子还有这等能耐呀。” “所以说那个徒步穿越树海、一直在我们前面‘引路’的人就是北爪凛太郎?并且比我们早一步到达别墅,搭帐篷藏在树林附近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再伺机潜入别墅、打开房门拿到凶器……”服部顺着奈绪的思路推理着,忽然皱了皱眉头,“但这里是他们北爪家的别墅呀,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他宁愿在外面受冻也不回家呢?难道是因为别墅里的某个人,或者是……” 听着服部喃喃自语的声音,奈绪将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陷在沙发里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从悬崖上滚落时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大脑的运转也有些缓慢、意识始终保持在模糊和清醒之间……感觉到伤口周围的湿暖粘腻和身体的寒冷,已经对受伤后的身体反应很熟悉的奈绪不禁暗叫糟糕——这是伤口发炎和发烧的征兆。 虽然她大可在几位少年的看护下放松心神一直睡到警察来临,但内心深处不时闪现的强烈违和感还是让她强撑着精神让自己不要倒下。 (还没分出胜负呢——) 某种意志在胸中燃烧。 随着越来越深沉的吐息,赤发的少女进入了类似于冥想的状态。 她的意识空间仿佛就是一个宇宙,悬浮于其间的每一颗星球都是案件的碎片;星球与星球互相碰撞、分开、吞噬、融合,或是形成新的星、又或是湮灭在了暗谧的黑幕中,变成了尘埃…… 北爪凛太郎——将拆信刀和打火机这两个分别在第一、第二案件现场发现的证物联系起来的人物是目前最可疑的嫌犯,但他如果已经计划好了杀人剧本,为什么又要将树海中奄奄一息的服部和奈绪引向别墅呢,他难道不怕被未知因素影响到计划吗? 或者是,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跟随?但即使如此,等他们到了别墅之后一样会被发现——如果北爪到达目的地之后一直潜伏在树林中的话。杀死或者囚禁两个濒临昏迷的人应该轻而易举,但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 所有的碎片融合成了一颗新的星,破晓的那一刻,霞光乍现。 奈绪的眼睛倏地张开,瞳孔像被针扎了一样猛然紧缩。 那一霎,她想到了某种可能—— 某种……只是想想都觉得危险无比的可能性。 “醒了吗,觉得怎么样?” 熟悉的男声略带紧张地在近距离响起,让她的大脑忽然间一阵恍惚,待那抹薄纱般的朦胧过去之后,奈绪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张最初醒来的床上,身旁是难得肃穆了表情的仁王雅治。 “……怎么回事?” 奈绪动了动唇,觉得喉咙焦灼无比,四肢也酸软无力。 “你突然从沙发上倒下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银发的少年蹙着眉,熟练地拿起毛巾垫在了奈绪的下颌,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端着杯子喂水给她,“发烧41度、脱水,腰后破了那么大个洞还跑去检查尸体,把伤口搞得比昨天还严重!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自虐的习惯?” “那只是……” “只是什么?”仁王冷笑了一声,“明明有更专业的医生在,为什么还要自己跑去验尸?难道我们警界新秀的万能领域已经延伸到医疗行业了?” “在洗清嫌疑之前所有人……唔!” “不许顶嘴!吃药!” 一句话没有说完,嘴里就被怒气全开的仁王塞进了两颗药丸。少年略带凉意的手指擦过嘴唇,奈绪下意识一抿,刚刚润过水的双唇便包围住了他的指尖,发出了轻微的“啵”地一声。 “……” “……” 就像被掐断了电源的机器,赤发的少女和银发的少年瞬间凝固成了上一秒的姿势。 手指上令人无法忽视的温柔触感虽只是一闪而逝,却无可避免地让年少的男性红了耳根,他感觉自身所有的血液全部朝着头顶涌去,巨大的压力冲击着他的耳膜、暴动的心脏简直要砸破他的肋骨跳出去。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情感顺着他的身体直流而上,盘踞在胸腔内开枝散叶、蜿蜒成了绮丽的藤蔓。 仁王雅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充满华彩的碧绿对上了似乎有些躲闪的金绿——他凝视着她,眼睑微敛、睫毛下的澄透绿色逐渐加深,其中包含的深邃情感充盈地几乎就要溢出来…… “抱、抱歉。” 奈绪猛地开口,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对他尴尬地笑了笑,但那笑容却僵硬地像是脸皮抽筋了一般。 她不懂吗? 显然不是。 但是,她金绿色的目光很快地偏移开来,再也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她不能—— 奈绪低垂着眼睛,含在口中的药丸慢慢化开,味道苦涩得几乎让她落下泪来。 她听见男孩叹了口气,随即眼前出现了一杯清水。 “喝点吧。” 仁王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少女接过了水杯慢慢啜饮,忍不住伸出手掌按了按她的头顶,看着她的肩膀因为自己的动作而颤抖了一下,有些挫败的同时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夹杂着愤怒的怜惜。 她就这么排斥与他的接近吗——为了让他远离危险? 可惜,从那次在海边她第一次向他诉说缠绕在她身上的宿命之后,他就决定不会有任何迟疑了。 那道罪恶的光,会因为他不在她的身边而减弱吗?会因为他的远离而增强吗? 当然不会!! 那么,一个人和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 少年的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无意间勾起的笑容也显得冰冷。 “别想太多了呐,侦探小姐。” 他略显粗暴地揉乱了少女的红发,弯下腰,在她布满了惊愕的眼神中一字一句地着,桀骜的绿眼睛里深埋着她从未见到过的锐利。 “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中学生呀,噗哩!”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觉得我写的东西越来越神奇了…… ps:好久没来了!!!我的姑娘们,我太想你们啦——!!! 在医生的要求下试着不吃药来调整作息,于是我决定每天用码字来消耗我的精力,挖鼻。 所以!!! 我要写文我要码字我要恢复更新嗷嗷嗷—— 我再也受不了窝在床上长毛的日子了!!! 第65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七) 凛冽的冬季山风开始肆虐,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来,代表着被困在乌鸦之馆的人们即将进入第二个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 因为怕落单后被藏在暗处的凶手伏击,剩余的八个人决定在客厅里对付一晚。 当然,也有互相监督的意思。 虽然就目前的线索来看外部犯的可能性相当大,但几个知情者都不准备把这个讯息告诉其他人——天知道有没有同犯在馆内里应外合呢, 奈绪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身旁是翻看着杂志的黑泽医生,其他三位少年在不远处的长桌上或趴或坐,看起来都有点困倦。 沉默是难耐的,一片寂静里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在咕咕钟里的鸽子跳出来叫了十一下后,终于有人受不了这死气沉沉的空气,站出来打断了它。 “都这么晚了,我们就不能回房间去吗,” 已经修了两个小时指甲的雷山杏香忍不住将指甲刀重重地扔在了茶几上,精心修剪的秀眉几乎竖了起来,“只要保证不落单就行了吧!有必要都堆在这里过夜吗?” “雷山さん,你就忍耐一下吧……坚持到明早警察来了后就好了。” 她的经纪人辻本端起已经冷了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有气无力地劝解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似乎激起了雷山更大的怒气,让她忽地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够了!!你愿意在这里呆就呆好了,我才不陪你们在这里发疯!我要回房间!” 语毕,雷山踩着黑色的高跟靴大踏步地朝走廊走去。 辻本被她的突然发飙吼得愣住了,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追了过去,“等、等一下,雷山さん!请不要这样,凶手还没……” “凶手不就在你们中间吗!” 雷山猛地回了头,伸出手指着在座的所有人,“既然你们都在这里,我一个人离开又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某人’一会要用什么方法杀掉我们,我回房间说不定还会更安全呢!”面容精致的少女沉着脸,眼睛里闪着怨毒的光,“还是说……你就是凶手?我要一个人回房,你跟着我是想杀掉我吗?” 可怜的经纪人张大了嘴,看着几乎戳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剧烈地摇头。 “那就不要跟上来。” 雷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快步消失在了走廊中。除却欲言又止的辻本外,其余的人都冷眼看着她走出客厅,除了奈绪眯起的眼睛和黑泽医生翘起的嘴角外没有任何动作。 “真是任性喏~” 仁王枕着手,凉凉地飘来了一句。 “这已经不是任性可以形容的了吧?”黑泽和美看着垂头丧气回到位置上的辻本,用不知是怜悯还是嘲笑的口吻说道,“做这位的经纪人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不,这不是雷山さん的错,我想她只是太害怕了。”辻本恹恹地晃了晃脑袋,“从她出道开始我就是她的经纪人了,她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说起来也真奇怪,自从来了这乌鸦之馆以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难道真是入戏太深?” “什么戏能让她变成这样?”柳生推了推眼镜,“恕我直言,雷山小姐这种程度的神经质已经很危险了,看起来就像是由于巨大压力造成精神濒临崩溃的征兆。” “是雷山さん出道以来的第一部电影,非常重要。”辻本答道,“具体的我不能多说,简单而言就是饰演一个武家的叛逆女子,因为是时代剧所以有很多打斗镜头,这也是我们来这里寻求北爪大师帮助的原因。” “武家?”黑泽和美轻飘飘地笑了,“她的形象可不适合演武士的女儿啊,演一个喜欢穿繁复洋装的娇小姐倒很合适。” “不瞒您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辻本苦笑着搓了搓脸,“雷山さん最初只是一个平面模特,就是因为一张洛可可风格的杂志封面被公司看上,这才出道成演员的。所以比起时代剧来说,确实还是那种洋风的片子更适合她。” “——洛可可?!” 半眯着眼睛的奈绪忽然出了声,陡然变得深邃的视线从眼睑下激射而出,扫向了对面的辻本。 “是的,那张《tokyo girl》的杂志封面照片非常有名。当时雷山さん刚升上高中,穿着黑色的紧身胸衣、下边拖着荷边裙裾,整个人的气质介于少女的甜美和女人魅惑之间,在垂地纱幔的背景下显得非常诱人!我就是看到那张照片,才决定要做雷山さん的经纪人的。” 说到了自己所培育的艺人的代表作,辻本一改方才颓废的模样,双目闪闪发光、整个人似乎都闪耀了起来。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随着他的话而越来越凌厉的奈绪的眼神。 伴着辻本充满激情的述说,红发的少女甩掉了披在肩头的毛毯缓缓地站立了起来,莹润的绿眼睛在灯光下闪过了一丝赤色的流光——如同上等的亚历山大石一般,美丽得让从她有所动作起就注视着她的几人移不开眼。 “原来如此呐……” 她勾起了唇,视线轻轻掠过众人,轻声却自信地说着。 “我知道了,那个死亡讯息所表达的意义。” 悬挂着色彩绚烂的肖像画、异域风格浓重的走廊里,红发垂腰的少女走得飞快。 她披在肩头的制服外套随着动作在半空中摇荡,一双线条流畅优美的长腿踩在了深棕色的皮鞋里,踏着猩红的地毯毫不迟疑地向前迈进着,在她的身后一米的地方紧跟着三位气质各异的少年,肃穆的表情和锐利的眼神如出一辙。 挂着一脸不可置信、跑得踉踉跄跄的辻本带人追随着四位少年的步伐;余下的二人紧随其后,但低垂的脸庞却让人看不清表情。 “赶得上吗?” 黑皮肤的少年蹙着眉问道。 “但愿。” 身旁那人的眼镜闪出了一道白光。 走过转角,一座漆成栗色的房门出现在了几人眼前,一股股冒着水汽的液体从门下的缝隙向外涓涓不断地流淌着,在地毯上浸出了一大片暗色。 “糟糕了……” 奈绪的眉间狠狠地跳了一下,回头大声叫道,“管家,快开门!” “啊,是、是!” 留着八字胡的日野平三郎拿着叮咣作响的钥匙串小跑了上来,迅速打开了房门,但让众人始料未及的是,门锁打开后,房门却被一条细细的链条挡住了。 “从里面拴上了吗?”服部平次焦急地揉了揉头发,“现在去拿钳子恐怕来不及了,看来只有撞开了……” “闪开!” 他的话音未落,奈绪如刀刃一样冷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站在门前的服部和日野管家下意识地一躲,就见一条挺直的腿随着呼呼的风声冲二人的中央劈了过来,带起了一道弯月般的残影。 一声闷响过后,那条铁链连同飞扬的木屑一起崩出了老远。 回头看去,赫然是奈绪收回腿的动作。 不过现在可没人有心情夸赞她凌厉的一蹴,几人的视线都迫不及待地落在了黑漆漆的房门内——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盥洗室半开的玻璃门向外散发着冷色调的光线。浴室里的水哗哗作响,氤氲的雾气从长毛地毯里向上升腾,隐约间可以窥见淡红色的水不断地从浴池里向外汩汩涌动。 “这是……” 奈绪的瞳孔紧缩了起来,快步向透着亮光的盥洗室走去,每踏一步就像踩进了海藻里一般,微烫的水从脚底漫了上来,浸透了鞋袜。 三位少年面面相觑,一股阴冷的不良预感从心底爬上了脊梁。 走在最末的辻本带人用力推开前面的人冲了上去,却在走到奈绪身后的时候猛然停住了——他睁大双眼看着浴室内的景象,捂住嘴强行压制着喉中不由自主发出的呜咽声,踉跄着退了两步坐到了地上,在吸满水的地毯上趟起了一簇水花。 “骗人……怎么会……” 辻本踏进浴室的同一时刻镜片就被热气蒙住了,但他还是在那一霎清楚地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十七岁的花季少女仰躺在浴缸中,白玉一样的*在热水的冲刷下并没有微微发红、而是呈现出一种失去了血气的惨白,她的双目惊惶地圆睁着,瞳孔却对不上焦距,一道二指宽的狰狞伤口被浮动的长发缠绕着、印在了纤细美好的颈子上,不检查也知道浴缸里满溢的、泛着铁锈腥气的淡红色液体是从哪来。 他最寄予厚望的、最喜爱的艺人,失去了生命。 随后而至的三位少年震惊地看着可以称得上凄美的少女的尸体,虽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但谁也不曾想过这位娇蛮的大小姐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一生,连向来看不过她任性性格的黑泽和美也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这里由我来就好,你们先出去吧。”奈绪冷静地说道。 “知道了……你身体撑不住就出声,我在外面。” 仁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和柳生一起拖着已经陷入失神的辻本走出了房间。 雷山杏香所在的客房和其他人的一样都是一居室的套间,发现尸体的盥洗室位于卧室里,房间很小,站在浴室门口就可一览整个套间的所有角落。客厅有两扇窗台深刻古朴的印度式窗户,挂着坠地的双层遮光窗帘,刻着叙事诗的窗棂镶嵌在窗户上没有一点缝隙,独特的设计让窗户无法向外或向内打开。套间小厅的吊灯似乎是坏掉了,只有卧室和浴室内的照明保持完好。 雷山杏香的洋装整齐地挂在门后,内衣和鞋袜却凌乱地扔在了床上和地上,这些在平时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摆设,在此刻的奈绪眼里却代表了不一样的意义。 给尸体和室内布置拍完照,在黑泽医生的帮助下将雷山的遗体放在了床上,奈绪终于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仁王、柳生和服部三人走了进来,面色复杂地看着仰躺在床上被一张被单盖住的雷山的遗体。 “想不到才找到第一起案件的凶手,紧接着就……” 片刻的沉默之后,柳生率先开了口。 “是啊,那个抓住右胸的死亡讯息居然被我们拖了这么久,”服部面色阴沉地说道,“洛可可,心脏(kokoro)的反方向……难怪这位大姐的性格这么怪异,看起来经受了相当大的精神压力呐,就是不知道她杀死大川研磨的动机是什么了。” “还有和第二起案件的关系,或者说是和那位‘r.k’先生的关系。”仁王卷了卷脸颊边的小辫子,眯起了眼睛,“不过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可以肯定的是,杀死这位小姐的凶手就是北爪凛太郎无疑了喏。” “凶手?她不是自杀的吗?”柳生抬了抬眼镜惊讶地问道,“一直承受着杀死第一个被害者的压力,她的精神一直在崩溃边缘了,知道明天警察就会来的她认为自己不可能逃掉,于是就……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而且,这间房是个密室呀!”服部平次也有点想不通,“我刚才仔细看过了,这间客房的房门并没有任何机关的痕迹,窗户也是嵌死在墙壁里的,要说是他杀,凶手是怎么进来又怎么出去的?” “我说呐……” 奈绪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雷山杏香是个右撇子,而她脖颈上的伤口是在左边,如果是自杀的话,她左手的灵活度和力量不足以让她干净利落地一刀切断动脉,要知道颈动脉可是埋藏在一条条强韧的颈部肌肉之内的。” “啊、啊……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到。” 服部平次目光有些闪躲,黑黑的脸颊上似乎也升起了一团红晕,一旁的柳生比吕士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当然,虽然他以一个侦探为己任,但突然间看到妙龄少女的身体,正值血气之年的他也不免有些尴尬,仔细查看伤口这种事做起来还是有点心理障碍,而柳生呢……进门不久、还没等到他看到尸体,他的眼镜已经一片朦胧了。 总之,啥也没看到。 奈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仁王,后者笑眯眯地回视,脊梁上的汗毛却根根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归~ 几个月没回家,发现我的电脑被我小弟弄得乱七八糟,大纲和构思全没了,只好重写…… 米娜桑~他大姨妈!!! qaq好想念乃们~~~~~群mua~~~~! 第66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八) “线索就到此为止了吗,,明明都已经……啊——可恶,,” 服部平次恼火地朝墙上揍了一拳。比起感情外露的关西少年来,其他人的神色也不轻快,谁也想不到这个案子的重要人物雷山杏香居然就这么死了。 “案件的线索失去了重要的衔接,这样一来,也只能重新开始了。” 柳生已经从雷山凄惨的死状中恢复了过来,摇着头无不遗憾地说道。 “不——说不定也不用重新开始这么麻烦喏。”仁王雅治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眯起的眼睛将重重情绪掩藏了起来。 他把玩着小辫子,碧绿的眼眸扫过被单下的尸体,“这位大小姐的死,在很大程度上也为我们揭露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线索呐。” “你是说——”平次的精神一振,蓝灰色的眼睛里闪出了些许光彩来。 “你是怎么想的,狼人さん?” “啊,我是有些想法。”仁王看着壑目靠在窗边的红发少女,嘴角勾出了一个懒散的笑来,“你们说,这个大小姐,会不会本来就认识凶手?” “一定是这样没错呀!” 关西少年用拳头击了一下手掌,露出了一口白牙,“那位大姐的衣服不但整整齐齐地挂在门后,浴室里也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延伸出来的血迹——凶手不可能就这么悄声无息地潜入密室又从密室里消失嘛!” “若是他本来就认识死者,这一切也就能说通了。”柳生比吕士点了点头,但眉间的疑惑还是没有散去,“但即使如此,他又是怎样在不惊动被害人的情况下将她杀死、又不留一点痕迹地从这个房间里离开的呢?我刚才仔细看了走廊,除了从门缝下溢出的血水外,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痕迹或者血迹啊——死者被割开了颈动脉,按理说血会喷得到处都是才对。” “呵,雷山杏香和凶手的关系何止是认识……”奈绪睁开了眼睛,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柳生君,别忘了案发的地点——那可是浴室啊。” “啊……咳。” 柳生猛然想到了些什么,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就是这样,没有穿衣服的人是不会害怕血迹溅在身上的,没有大面积的喷射状血痕,也是因为凶手杀害雷山杏香的手法——她恐怕是面朝下伏在浴缸中的时候被杀的,血液自然而然地全部喷到浴缸里了。至于凶器——” 奈绪放下支在窗台上的手,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按照死者伤口的整齐度来看,恐怕是非常锋利的剃刀一类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就算出现在浴室里也不会让人起疑。” “现在的关键是,凶手是怎么样从这样一个密室里逃脱的?”平次皱了一下眉,“浴室是封闭的,外面的窗户虽然有玻璃,但窗框完全被封死了,根本是摆设。”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一件事。” 奈绪回过头来,眯起眼看向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走廊外的门边,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存在感的日野平三郎。 “管家先生,这个客厅里的灯,原本就是坏的么?” “不,应该不是,如果之前就有什么问题,以雷山小姐的个性大概早就告诉我了。”留着八字胡、表情僵硬的男人答道。 想到那位雷山大小姐的性格,管家这幅说辞也确实没错——然而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那位妙龄少女便香消玉殒了,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情未免都有些黯然。 正值花季、事业也呈现上升趋势的雷山杏香,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对那位小公司的社长痛下杀手,最终连自己的性命也丢掉了呢? ——无论如何,也与那位神秘的“r·k”脱不了关系。 “我要去北爪凛太郎的房间里看一看。” 掸了掸袖口的泥土,奈绪金绿色的眸子里快速地流过了一缕光芒,如此说道。 水晶制成的吊灯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霎时照亮了充溢着复古气息的房间。 垂地的绒布遮光窗帘、巨大的实木书桌、温馨的金边装饰壁炉……北爪凛太郎的房间似乎有种独特的抚慰人心的作用,温柔的浅黄色灯光和紧凑温暖的摆设让几位少年惊惶紧张的心情逐渐安宁了下来。 “这个北爪凛太郎,还真是个品味不错的家伙。”服部平次看着屋内的装潢咂了咂嘴。 “是啊。比起现在一些喜好潮流品的年轻人,他可算得上是难得稳重的人了。” 柳生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让仁王雅治扑哧地笑了出来。 “哎呀柳生,虽然意思没差别,但这种口气可不像个初中生喏!” “彼此彼此吧,仁王君。”柳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噗哩!” “……我说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呀!” 站在书柜前的奈绪忍不住回过了头,朝着三个消极怠工的少年——尤其是那位白毛——砸过去了一本精装书。 “咕哇……你是想谋杀吗!” “看上面的字!”奈绪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你们之前来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嬉笑着的仁王忽然面容一肃,低头看向了手中的书本。 金属压边的原色皮革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写着书名《恶鬼们的山》以及作者名“鸦山寮”,而书脊的角落里,则用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写着“e·s·s”三个字母。 很显然,奈绪让他们注意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这是……”几位少年惊愕地抬起了头。 “edokawa shoten sneaker……”赤发的少女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恐怕这就是那套拆信刀和打火机的由来了。” “原来如此,之前就觉得这个‘e·s·s’我应该在哪看到过才对。” 柳生比吕士抬了抬眼镜,闪出的白光让人觉得异常可靠,“edokawa shoten sneaker,全名是‘江户川书店少年文库’,简称‘e·s·s’,再结合之前拆信刀和打火机上的「r·k·昭和六十三年·e.s.s」字样——想必这就是北爪凛太郎在昭和六十三年举行的江户川书店轻小说大赏中得到的纪念品了。” “恐怕不光是纪念品这么简单。”奈绪捏着下巴思索,“这本书摆在书柜的最上面,除了这本《恶鬼们的山》之外还有作者鸦山寮的其他作品,整整齐齐一套——不光干净得没有一粒灰尘,连翻页的指痕也没有,说明北爪凛太郎几乎没有翻看过。这就说明了两个可能性;第一,这套书的作用只是用来填充书柜,第二……” “第二,这套书是北爪凛太郎自己写的。” 目光扫过对面墙上的银色盘子,仁王雅治勾起嘴角接上了奈绪的话,“摆在这里,就和那边的奖牌一个作用。” “鸦山寮,北爪凛太郎……”服部平次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两个名字,“不光缩写都是r·k,这个鸦山寮的意思也意有所指啊。鸦山恐怕就是这所到处都是乌鸦的山崖了,寮的意思是宿舍、住宿的地方……合起来的话,不刚好就是这所‘乌鸦之馆’吗!” “但是,这个信息对案件的侦破有什么作用吗?”柳生皱了皱眉,“有关凶器上的‘r·k’,我们之前就已经确认他是北爪凛太郎了,从他的爱好和露营大赛的奖牌,我们也已经推断出了他藏身的方式……但职业是作家,这个似乎和案件无关吧?” “职业是作家……” 奈绪咀嚼着柳生的话,在脑中串联着得到的线索,悚然一惊。 那具焦尸体萎缩的嘴唇下暴露出来的牙关、遗落在现场的打火机,还有在雷山被杀现场的窗台上蹭到的泥土……几条线索在她的脑中串成了一条线,一股凉气从她的脊梁蔓延而上。 她想到了之前就有过的、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想。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奈绪抿紧了嘴唇快步走到书桌前,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有些粗鲁地将抽屉一一拉开,最终,将视线投在了某个抽屉里的几根蘸水笔上。 “真是……糟糕……” 赤发的少女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捏出了一根蘸水笔。看着笔杆上的痕迹,她金绿色的瞳仁不可抑制地收缩了一下,脸色倏地惨白了起来。 “看来,我们完全落入犯人的圈套了。” 奈绪喃喃着。 在她看不见的门外,一双套着黑色皮鞋的脚正悄无声息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少……不过聊胜于无吧 这几个月有各种各样的事,我也不一一赘述了。很对不起各位等待更文的读者,伏地平趴任抽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tat~~~ 接下来什么时候更新,叹气……我还是不许诺了,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苦逼的人生不会给你任何准备……我一会空下来还要继续码字的,这个案件在下章就会完结,然后会进入应该是本文的倒数第二个案件。大概还有两个案件,这个文就完结了,内容比较多,剧情会比较坑爹——有关大家都关心的松田阵平,他是不会领便当的,各位亲们就放心吧。 之前还有人问过我会不会开第二部,嘛,虽然我心中热血澎湃,但具体的还得看我坑爹的速度…… 事先可以剧透一下,第二部的文名字大概是《名侦探仁王》,顾名思义,咳咳咳……我们的奈绪会非常狗血俗套地成为工藤新一童鞋的同类……大抵如此吧~! 之后的事之后再论,苦逼的作者继续下潜……(背景音:忙完工作忙家务,照顾完老的照顾小的,琐事缠身的作者乃桑不起啊桑不起~~~~~) 第67章 乌鸦之馆的杀意(完) 紫姬轻轻地抚摸着野兽白色的毛皮,问道,“如果不吃人、不作恶事,你们是不是就能在山下生活了,” 白色的野兽呵呵地笑了,声音像雷鸣一样响。 “吃人的就一定是我等猛兽,作恶的就一定是我等恶鬼,即使我们不吃人、不作恶事,亦会有人将此罪状加于我等,那么我们吃不吃人、作不作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恶鬼们的山》 鸦山寮。 深夜二时,万籁俱静。 乌鸦停止了鸣叫,整个山涧里只能听见黑部峡谷内的汩汩水声。 两个身影踩着雨后满是枯枝落叶的泥土路朝别墅外的仓库行进着,黑暗中时不时地划过几道手电筒的亮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即使脚下万分小心,咀嚼一样的咔嚓声还是不停地从地面响起,然后在空旷的山谷里被无限扩大。 为首那人穿着常见的中学生制服,垂腰的长发被高高地束起在头顶,在手电筒惨白的光束下,一双荧绿的眼睛像是某种野兽一样微微泛着光。紧跟在她身后的少年表情严峻,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墨蓝色的眼瞳中充满了下定决心的坚韧。 这二人,便是被称为“警界曙光”的少育课警员早乙女奈绪,以及关西的少年侦探服部平次。 北爪凛太郎的房间内潜藏着的讯息被发现后,少年们意识到了整个事件的严重性,为了不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他们在商量过后,决定趁着夜色赶往凶手的藏匿之处,在犯人察觉之前将他绳之于法。 但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奈绪的强势独断——因为甫一提出这个建议时,正义感强的服部平次第一个不同意,更别提其他两位的意见了。毕竟阴测测的笑容和镜片反射的冷光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最终,在服部少年展示了他那不输于奈绪的剑道身手后,原本持坚定反对态度的两位少年终于松口了。 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对自己的极限了解的非常清楚,明白自己跟去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毕竟和其他真正的武道好手比起来,他们来参加这个集会纯属参观性质——虽然不甘,却也没有办法。 特别是在这种稍有不慎便功亏一篑的险峻状态下。 而留守在别墅里的仁王和柳生的任务也非常重要,他们需要盯紧其他滞留在别墅中的人,并且不能让他们走出宅邸一步。这关系到了其他两位主力人员的行动安全,因为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头脑型犯罪者,并且有不弱的武道功底——不能因为犯人的里应外合而导致他们腹背受敌。 而最可怕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哪个人是犯人的同伙。 幸好宅邸内三名成年人可以互相牵制,奈绪在心里想道。 被烧焦的仓库近在眼前,奈绪和平次对视了一眼,熄灭了手电筒,一起将呼吸声沉了下去。 一切的谜题,就要解开了。 塌了半边屋顶的仓库矗立在黑暗里,一阵阵还未散去的蛋白质燃烧后的臭味伴着木料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像一只张着大嘴喷着鼻息的巨兽,盘踞在这异常黑暗寂静的山坳里阴森得让人发怵。 被塑料布盖住的焦尸体就躺在脚下。在这诡异静谧的氛围下想起它的惨状,让已经对尸体有所免疫的奈绪也不由得浑身发寒,更别说之前就被它折腾过的服部平次了。 “真是个试胆的好地方……” 像是要纾解紧张似的,平次低声地咕哝了一句。而就在同一时间,奈绪感到一束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刺在了她的脊梁上。 这个笨蛋!!奈绪在心中大喊,一刻不停地跨步、转身,与服部平次背靠着脊背,警惕地看着四周,静候着那道视线主人的出现。 服部一愣,身体的接触让他感受到了少女的紧张,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他的身手在整个关西的学校中不算最强,但也是排的上号的高手了,对于危险的感应也不迟钝——他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威胁,怎么这个盛气凌人的女孩就先紧张起来了? 毕竟是女孩子呀~在关键的时候还是得依靠男孩嘛——觉得胜了一筹的平次在心中沾沾自喜地想道。 奈绪可没有心情去猜背后那人的想法,她紧绷着身体,死死地盯着那道视线射来的方向。 十秒钟……二十秒…… 直到她的手心里沁满了汗水、额头也有冷汗冒出的时候,随着轻微的“吱呀~”一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从她一直注视着的地方慢慢地、慢慢地升了起来。 垂直上升,直到形成了一个人形。 服部平次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转过身,将奈绪掩在了身后,冲那个人形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自信笑容。 “你果然藏在这里呀!r·k先生……或者说是羽田浩司先生?” “哦呀,小生还真是小看你们了,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查到我,这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啊。” 黑影——羽田浩司用油滑的腔调说道,但那声音完全听不出任何不愉快的情绪。 “我很好奇,”羽田一边说着,一边朝二人的方向走来,“据我所知,你们一直怀疑的是北爪凛太郎,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追查到我的身上了呢?” “啊,你说那个啊!谁让你长了一口好牙呢!” 服部平次不屑地撇了撇嘴,暗地里却对逐渐接近他们的羽田浩司提高了警惕。 “真正的r·k,也就是北爪凛太郎是个作家,我们在他的书桌里发现了他常用的蘸水笔——每一根笔的笔头上都有很深的齿痕,再结合之前在‘你的尸体’上发现的门牙上的凹痕,还有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略微变型,就不难猜出了。 “虽然你很小心,不但给死去的北爪穿上了你的衣服、还烧掉了他的尸体让人无法辨认,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每个人的齿痕可是跟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啊!习惯吸卷烟的你,又怎么可能拥有那种只有在特殊人群,比如吸烟斗和经常咬笔头的人身上才出现的特征呢?”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我的纰漏。” 对于服部的指证,羽田浩司坦然地承认了,更让二人觉得心中不安。 “但是,凶手并不是我啊!”果然,他话锋一转,“就算我没有死掉,但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那些人吧?让我想想——凶手应该是那个雷山杏香才对吧!她先用拆信刀杀了那个胖子,结果不小心被胖子留下了死亡讯息,然后因为我猜出了死亡讯息,她就在我劝她自首的时候用电击棒击昏了我,然后杀人焚尸……最后因为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而在布置成密室的浴室里自杀——这样的剧本不是很完美么?” “别开玩笑了,雷山根本不可能用右手割断自己左边的脖颈……” “哎呀,你们不知道吗?” 羽田打断了服部的话,露出了故作惊讶的夸张表情,“那个雷山杏香,曾经是左撇子呢,只不过强行纠正成右手了而已。” “你果然之前就认识雷山杏香!是你教唆她杀了大川研磨吧!”服部平次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然后觉得她情绪不稳保守不住秘密的时候将她杀害——” “不不不,猜错了呢!教唆她杀人的可不是我呀——还有那边的小姑娘,不要妄想着搬救兵哟,这可是只有我们三个人才能知道的小秘密呢。” 缓缓向门口挪动准备从背后包抄的奈绪脚下一僵。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就是请求二位保守秘密的时间了。” 羽田浩司诡异地一笑,掏出一直插在裤兜里的手,闪着蓝光的物体在他的手掌中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音。 电击棒! 奈绪与平次的眼神一交汇,都从对方的双眼中看出了慎重与肯定——就像他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两位少年准备率先对羽田浩司发出攻击。 红发的少女像豹子一样弓起了身体,柔韧有力的双腿猛然蹬地,擦着凹凸不平的地面铲向了羽田的双脚,与此同时,站在羽田正面的服部平次大喝一声,右手并指成手刀、跨步向前砍向羽田握着电击棒的右手。 二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羽田浩司却轻蔑地笑了笑,似乎早已料到这种情形似的,不疾不徐地侧身闪开平次的攻击,顺势抓住他的右手一甩,一招普普通通的推手就将黑发的少年掠在了身后——这时奈绪的攻击已经到了羽田的脚下,但更大的目标则是服部平次踉跄着倒下的身影。 该死!少女懊恼地咬了咬唇,卸掉了腿部的力量,运用巧劲在服部的身上一踏,整个人翻越而起,皮筋一样绷紧的右腿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冲着羽田浩司的面部直袭而去,而服部平次则顺着奈绪的踩踏就地一滚,准备闪到一边预备下次的攻击——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准备起身的他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空,视线在一瞬间就没入了黑暗……他的身体砸入了一个深邃的坑洞中,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陡然的变化让奈绪攻击的架势略微动摇,而拥有黑带一段身手的羽田浩司则抓住了这个时机,用手肘抵御住了少女的蹴击,就势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右腿一拉一拽,侧身闪电般地朝着她的腰侧踹去。 “唔……” 突如其来的痛苦让少女白了脸颊,被踢中伤口的奈绪作势攻击,却趁着对方防御的空当几个弹跳退到了角落里,半蹲在地捂着伤口深深地喘息。 “喂——早乙女——你没事吧!!可恶——这是什么鬼地方——” 羽田浩司身后的坑洞里传来了少年模糊的呼喊声,从声音里听出他并无大碍的奈绪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结束了?亏我还对你们有所期待呢。”羽田浩司恶意地笑着。 “那里是什么地方?”奈绪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不要担心,只是一个地窖而已。”男人看也没看身后一眼,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奈绪痛苦的模样,“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这样站着等你们来吗?不过你可真是大出我的意料啊,不光头脑敏锐,身手还如此了得——推理出凶手不是北爪的人就是你吧?要是被组织里的那些大人们知道了你,恐怕又是一场风波吧……嘛,虽然对女孩子出手有悖我的格调,但是有威胁的好苗子还是在这里拔掉比较好呐!” “组织?什么组织?”奈绪的眼中划过了一道流光。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黑暗的房间中还有另一个隐藏着自身行踪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羽田浩司毫无所觉,但她察觉到了,在羽田说出“组织”二字的时候,那人的气息乱了一瞬。 “哦哟,这就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东西了。”羽田浩司轻飘飘地笑着,握着噼啪作响的电击棒一步一步地朝奈绪走来,就像死神渐渐接近的步伐。 奈绪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忽然笑了。 “没用的,就算在这里杀了我,你也逃不过警察的追捕。” “你是说藏在别墅里的那两个小朋友吗?”羽田撇了撇嘴,“没有确凿的证据,有谁会相信两个小孩呢?更何况,唯一知情的雷山杏香已经‘畏罪自杀’了,第一嫌疑人的北爪凛太郎也‘不知所踪’,等他们查到这具尸体的时候,我早已经离开这里了。” “那么,如果能证明雷山不是自杀呢?” 奈绪喘着气,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你杀了雷山杏香,你认为,别墅里的那位‘组织里的大人’,会继续掩盖你的犯罪事实吗——对于不再有培养价值的家伙。” “你……” 羽田浩司的表情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笑脸了。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狼狈,疾步上前用力地抓住少女的领口,将她半提在手里,那双原本非常好看的桃花眼此刻一片狰狞。 “我的计划不可能有错!不可能有人看透我的布置——” “那可真是抱歉呐!” 赤发的少女仿佛感觉不到不适似的,虽然脸色苍白,但眸子却越来越亮,自信和笃定的神情伴随着充满海洋气息的语言,波浪一样朝羽田浩司砸去——烈阳般的绚烂神色一时间竟然让他有点反应不来。 “你与雷山杏香约好了在她的房间见面,哄骗着她让她和你一起进浴室,之后就在浴室里杀了她。将客厅的灯泡弄坏、将浴缸的水开到最大让水漫出来,也是为了让进门的人第一时间注意到尸体,而不是发现你的躲藏地点——洗掉血迹、穿好衣服的你在我们进门的时候,恐怕就躲在客厅双层遮光窗帘后面的窗台上吧?等我们全部进入浴室、注意力集中在雷山的尸体上的时候,你再从空无一人的房门大摇大摆地走掉……我说的没错吧?” 奈绪毫不在意羽田浩司的杀人眼神,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并且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轻轻地挪动着双脚的姿势。 “但是你走得太匆忙似乎没有注意到呢——你那双与北爪凛太郎所交换的登山鞋,鞋底的花纹可比你想象中的要深刻许多……深刻到就算在地毯上蹭掉了泥土,也会在凹槽里残留下足以让人发现的一·点·点·呢!” 闪电一般,在她最后一个字吐出的刹那,早已准备好的架势倏然发动! 少女原本捂着伤口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羽田浩司抓着电击棒的手掌,用力向一旁掰去,同时另一只手撑地、柔软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笔直的长腿狠狠地从他的背后蹴向了那只被她掰向背后的手臂—— “哈啊——!!” 一声发力的爆喝响起,羽田浩司的小臂就像折断的竹子一样,发出了沉闷的咔嚓声。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等到男人感受到手臂上的钻心疼痛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奈绪夺下了他的电击棒,膝盖一顶将他掀翻在地。赤发的少女一只脚踩在羽田浩司的胸口、手里举着足以将人在一瞬间击昏的八万伏电击棒,冲疼得满脸扭曲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桀骜的笑容。 “就是那么一点点泥土,就足以让我推断出你的手法和藏身地点了——毕竟那种枯黄中带点焦黑的泥土,也只有这个曾经被焚烧的案发地点才会有。等到警方来了之后,看到你这身原本属于北爪凛太郎的行头,再结合我的供词……羽田先生,就请你在牢里呆到老吧!” 语毕,闪着蓝色火花的电击棒就朝着羽田浩司的肩头戳了下去。 五个小时之后,当地自卫队和消防队打通了被泥石流掩埋的公路。胳膊上吊着夹板、被五花大绑的羽田浩司在几位少年的报案下,走进了立山区警署的警车。几位被害人的尸体也被收殓,奈绪将现场的照片和调查报告一起交给了立山区警署的搜查课。 服部平次在掉入地窖的时候撞到了头,所幸伤势不重,还能神采奕奕地坐在民宿里大啖烤肉;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吕士在奈绪和服部抓捕羽田的时候睡着了,所有人的杯子里都被下了安眠药,但那个疑似与羽田浩司里应外合的“内鬼”却不知是哪个人——因为管家日野平三郎和校医黑泽和美一起失去了踪迹。 搜查课的警员彻查了别墅,在与厨房一墙之隔的锅炉房内,发现了一具死亡已经三天以上的男尸。 经过调查,这具尸体的身份是失踪了的老管家。 次日,在因伤只能坐着看别人训练的奈绪大呼无聊的时候,押往市区警署的羽田浩司在警车中悄声无息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因不明。 经司法解剖后,发现他的全身细胞过度分裂,导致内脏急速衰老而亡。 至于那位与大家相处了一天两夜的“日野平三郎”究竟是谁、同样失去踪迹的黑泽和美究竟在哪里,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件总算是完了,虽然结尾有点仓促,有一些想写的东西木有写出来……但比起一直卡在这个案件来好的多吧,啊哈哈哈……(被抽) p.s:为毛不能回复评论啊嗷嗷嗷——————!!! 第68章 几人的觉醒 一月十七日,日曜日,防灾和志愿者之日。 上午十时三十分。 神奈川警署会议大厅里坐满了人。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数十名记者带着严肃又掩不住兴奋的表情,将手中的长枪短炮一致对准了立于主席台中央的那个人。 她穿着整齐的深蓝色制服,赤红色的马尾高高地束于头顶,稍稍盖住眉间的细碎留海下,一双细长的眸子闪着美丽却略显尖锐的金绿色。 这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警务人员——不,甚至不足以用“年轻”来形容——除去她毫无动摇的挺拔身姿和沉稳的目光,单看脸的话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对这样一个明显是中学生姿态的女警产生任何疑问。 “初次见面,我是隶属神奈川警署少育课搜查一班的早乙女奈绪。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参加这次记者会,下面将会由我为诸君介绍上年度少年育成课成员的学习成果以及参与案件侦破情况。” 带着些许冷然的声音扫荡全场,四周低声交谈的嗡嗡声倏然停止,只余下了暴雨般的快门声。 少女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镜头,左胸前金色的樱花警徽在不断闪烁的镁光灯中闪闪发亮。 关东、关西、九州、北海道和冲绳群岛……覆盖全国的卫星网络在同一时间直播了这场记者会,以及在会后的一系列活动。从“少年刑警”到“警界曙光”,因着警视厅和媒体的大肆宣传与其本人出色的外形和气质,“早乙女奈绪”这个名字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岛国,连以往民众们知之甚少的“少育课”也因为她的出现而逐渐有名了起来,甚至吸引了一大批少男少女们立志加入。 但不为人知的是,为了笼罩上这些光环而一直不懈努力的奈绪,其根本的目的并不是得到这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赞誉——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只是完成某个计划中的一步而已。 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一边激昂却不失庄重地斥责着犯罪者,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在场记者们的胸牌,奈绪的心中腾起了一股灼热的情绪。 (这下,不管你在哪里……都逃不掉了。) “‘警界曙光’吗?东京的家伙们真是喜欢搞这种浮夸的东西啊。” 大阪的某座宅邸内,眼神明亮睿智的中年人看着电视里的赤发少女摇了摇头,“也不想想这孩子才多大?现在就把她推得那么高,若是这孩子能保持本心还好,若就此……呐,平蔵,你怎么看?” “唔……这可说不准。” 盘腿坐在垫子上喝茶的服部平蔵瞥了一眼某位紧盯着屏幕一言不发的黑皮肤少年,又低下头波澜不惊地吹起茶水来。 “不过,若是一般的中学生,恐怕早就迷失在赞誉里了吧。”他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地说道。 那位黑皮肤的少年——服部平次显然听到了他的话,虚握着的拳头颤抖了一下,复尔紧紧地捏了起来。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他小声地说着。 赞美和褒奖的背后,印刻着杀戮与悲伤的浮世绘——在看到了真正的死亡,并敞开心扉包容它、解读它,直到理解了死亡所带来的一切之后,谁还能够用单纯的功利眼光来看待它呢? 稚嫩的少年侦探凝视着那个红发蓝衣的身影,墨蓝色的眸子明明灭灭,最终燃起了清澈得能够一望到底的坚定之火。 所以,才不会发生那种事——无论是她、还是经受了那个案件洗礼的自己。 看着儿子那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的表情,服部平蔵微微弯了嘴角,惬意地喝了一口茶水。 “远山啊,新一代的接班人就要成长起来了呐!” 远山银次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服部少年的表情,又转过头看了看电视中的红发少女,不由得低声笑了出来。 “说的是呢。” 那隔着屏幕的二人,眼底深埋着的火焰可谓一模一样。 且不说内心激荡起伏的服部平次,在其他地区,还有若干名平日里默默无闻、此刻却被早乙女奈绪那副极尽耀眼的姿态激起了心中热血的少年。 仁王雅治坐在网球部更衣室的长椅上,怔怔地望着不停晃动的柜门钥匙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远处的窗台上,一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正在如实地播报着神奈川警署会议大厅里发生的一切。 自黑部峡谷乌鸦之馆的杀人案结束已经过去了一周有余,事件带来的影响也渐渐淡出了他的生活,但在内心中,他始终没有忘记那黑暗冰冷的一日两夜。 特别是那场令他无法释怀的终末—— 从烧毁的仓库中归来的奈绪、服部二人获得了艰难的胜利。虽然制服了犯人,但也给二人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服部平次掉入犯人藏身的地窖时撞到了头,后脑部划开了一条寸长的伤口,鲜血几乎浸湿了他的衣领,而奈绪则是被犯人用极重的蹴击踢中了腰后的伤处,再加上在那之后的一系列动作,让她本来已经稍稍敛口的伤口全部崩裂,恐怕近期内都不能做出比鞠躬更剧烈的动作了。 而他呢? 下定决心、甚至夸下海口要保护那位少女的他呢? 看看在他们二人去拼命的时候,他仁王雅治都做了些什么吧! 在温暖的客厅里呼呼大睡! 无法形容。当他看到脸上还沾着污痕和血迹的侦探小姐在见到自己安然无恙时所流露出的眼神后,内心中咆哮着汹涌而出的情绪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什么又酸又苦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当他看到那双溢满了巨大欣喜和深深后怕的金绿色眼瞳后——那一瞬间,被药物控制的心脏挣脱了桎梏,激荡的奔流从奋力压缩的心房中喷涌而出、狂乱地砸击着他的胸腔。 像是j□j纵了似的,两个在心中咀嚼已久的音节就这么随着深沉的吐息和僵直的双臂,向那位满身伤痕的少女席卷而去—— (奈绪……) 少女微热而柔软的身躯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令人无法忘怀的触感似乎还存留在他的手中——这大概是他十三年的人生中所做过的最冲动的一件事了。 善于解读并操纵对方心理的专家,居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这下可糟糕了……” 仁王雅治低低地吐了一口气,苦笑着看向自己因为方才的回忆而不停震颤的双臂。 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沉迷的。无论是探案的事,还是那个女孩的事。 一直以来在他心中,早乙女奈绪只是一个颇有共同语言的朋友罢了,虽然会偶尔在内心惊讶向来随性的他会将一个认真直率的人当作好友——寻求真相并为此追逐到底,这样的作风说实在的和他并不相称,他所追寻的美学,是那种像肥皂泡那样能映出一切万物却又容易轻易消亡的美丽幻影。但就像他的父亲所说的那样,一切华美得不似人间的建筑,其本质都是坚实的地基和贯穿整座建筑的承重骨架,所以那个有着直率眼神的女孩,才会在真相揭开的那一霎散发出那样耀眼的光彩的吧。 能映出一切万物,却又在触碰的刹那归于虚无的幻影。那种眼神。 如果说摸不清真实的案件是虚无的幻影,那种眼神便是破开幻影的真实之剑;若是案件剥去了重重令人迷惑的外衣归于了真实,那么那种眼神就会升腾成璀璨却转瞬即逝的花火。 但令他无法移开目光的东西,究竟是案件本身,还是她早乙女奈绪本人呢——偶尔他也会在心中如此自问。 但能够肯定的是,不管是哪种,都足以令如今的他心动不已。 是的,他就是被那种浮现于真实之上的璀璨和不确定感所吸引,所以才会一步一步地接近她的吧。 窗台上的广播还在孜孜不倦地放送着女孩坚定自信的声音,但听声音的人,却将那双碧绿色的瞳仁渐渐地闭合了起来。 也到了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吧。 银发的少年轻轻翘起唇角,一串早已谨记于心的数字在脑海中一划而过。 “只在台下看着,可不符合我的性格喏~” 一墙之隔的窗外,靠在墙上的紫发少年推了推眼镜,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怎么样,还顺利吧。” 神奈川警署大厅外,架着墨镜的松田阵平接过奈绪手中的包,替她打开了车门。 “说真的,比打一场比赛还累。” 奈绪将自己扔在了副驾驶座上,拉着领带长出了一口气,“那些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我还得一边考虑保密一边斟酌着如实相告,特别是上一个案件的事——那个老管家死了三天以上的事,他们究竟是从哪得知的消息啊!” “各种渠道呗,所以说不能小看那些记者啊。”阵平哼笑了一声,发动了汽车,“最关键是总有几个不自觉的人为了炫耀向一些不想干的人透露案情信息,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记得那个浅川一家四口灭门事件吧?” “你是说那个犯人胁迫并j□j了十五岁的女同学、最后将她的家人全部杀死的案件?” “啊,没错。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被j□j的浅川家的女孩。这种未成年人的案件原本不能向民众透露受害者信息的,但不知道是谁把女孩的名字和学校暴露出去了。”阵平厌恶地皱了皱眉,“结果害得那个女孩不堪其扰,从公寓的楼顶跳了下去……彻底的灭门了呐。” “这可真是……” 奈绪的双眼微敛,“恐怕那些渣滓把被害者的资料卖了个好价钱呐。” “……谁知道呢。” 阵平打了一把方向盘,用余光注视着身旁似乎和过去有所不同的红发少女。 依旧是火焰一样跳动的鲜红长发、金绿色的狭长眼眸,但比起过去眼神中明显外露的锋锐与骄傲,现在的她则像是被藏起了刀刃的利匕一般更加内敛、也更加的沉静——但这种内敛和沉静并没有影响到她所拥有的独特气场,甚至较以前更多了一份凛然。 仅仅一周而已,是什么让她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是受伤的缘故?还是说…… “呐,阵平。你说那个失踪了的黑泽和美,究竟是什么人。” 奈绪抱着肩,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右臂上的少育课警徽,视线似乎穿透了汽车两旁飞快倒退的景物、落在了地平线上不知名的某处。 “这种事情……” 阵平弹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 “在我看来,那个假扮老管家的人才更可疑一点呐。最后给咖啡里下安眠药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吧。” “是这样没错。所有在场的人中,只有他没有在咖啡杯上留下指纹——不,不只是咖啡杯,整幢别墅都没有他的任何指纹。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黑泽和美身上也有相当多的疑点。首先,既然她不是犯人的话,为什么要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别墅?还有就是我为什么会对她有异样的熟悉感。‘扼颈男的案件中为我做急救所以看起来熟悉’这种理由可完全不成立呢。” “是啊。那个时候你都失血昏迷了,不可能看到她的吧。” “不,我看到她了——确切的说,是我昏迷前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后来才听岳人说那是他们冰帝中等部的保健医生黑泽和美。” 听见她的话,阵平点烟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了身旁的少女,“所以你才……” “没错。所以我才觉得格外蹊跷。” “直觉吗……?” 松田阵平点燃香烟,任凭淡紫色的氤氲在眼前袅袅上升。 “所以,你的结论呢?” “我不知道。我确信之前从未见过她。不过,我总有种感觉——” 奈绪金绿色的双眸眯成了一条缝,眼睑下流动着异样的暗光,“那个黑泽和美,是冲我来的。不管她到底抱持着恶意还是好意,她想要接近的目标都是我。” “奈绪小姑娘,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阵平笑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从别墅里溜走岂不是走了一步坏棋?好不容易接近了你又突然销声匿迹,再笨的人也会对她起疑心的吧。” “如果,她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呢?”奈绪的目光划过身旁的男子,狭长的眼角慢慢地弯出了弧线,“比如说……去追踪终于露出尾巴的、某个组织的成员。” “呵,挺敏锐的嘛。” 阵平有些愉快地笑着,墨镜下的黑眼睛里盈溢着赞许。 奈绪冲他耸了耸肩:“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犯人羽田浩司在押往警署的途中暴毙,解剖后发现他的胃中有还未分解完全的胶囊成分,再加上他的死因——细胞过度分裂导致器官衰竭,初步推断是被人喂下了某种细胞毒素。我抓捕羽田的时候,曾在那个烧毁的木屋中感受到了其他人的气息,在羽田说出‘组织’这个词之后,那个隐藏着的人的气息乱了……由此可以推断羽田的死是因为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而遭人灭口,而那位‘组织里的大人’便是别墅中的其中一位——那位给大家的杯子里下安眠药的假管家。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羽田所说的‘那位大人’是谁——直到发现了真正的管家的尸体。可想而知,在柳生他们到达别墅之前,某个组织里的人就已经杀害了老管家并假扮成他,为了不留下任何线索而抹消掉了自己的指纹——大概是给指腹上涂上指甲油之类的花招——而黑泽和美参加那个武道集会的目的,最开始恐怕是我,但途中临时改成了那位假管家,否则她也不会如此仓促地就消失踪迹,而且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刻。” 奈绪说完,低低地吐了一口气,将视线对准了身旁的松田阵平,微微地翘起了嘴角。 “呐,阵平,我有种预感……虽然不知吉凶,但单是嗅到那种强烈的气息就已经让我兴奋不已了。” 那是即将踏入某个未知领域——不,用触摸命运来形容更贴切一些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哦拉拉拉拉~~我终于熬夜把这一章卡出来啦————!!! 下一次的更新时间依旧不定(被抽),因为俺下个案件的大纲还木有写好otl 等案件设定完了,更新速度就能稍微快一点了吧~~~每天写文的时间太少,好烦呐~~ 唔……争取在这个月之内再更一章吧!加油! 作者专栏里放了俺的围脖,欢迎大家催更~~这样的话我会更有鸡血的吧!哦呵呵~~ 第69章 糖果与生姜 樱花季已经过去。 寂寥的枝头渐染新绿,虽不如月前的八重樱炫目,碧莹莹的嫩芽却也别有一番情趣。 当早乙女奈绪踏着凉爽的春日微风走进立海大附属男网部球场的时候,正在和前辈做对打练习的切原赤也猛然愣住,失手将球砸到了隔壁场地的一颗光头上。 “赤也——,,,” 两声怒喝同时响起。 一会功夫就被两位前辈惦记上的切原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一身笔挺的少女,指向对方的胳膊抖个不停。 “她她她她她不会是那个超有名的早乙女奈绪吧,,” 唰地一下,各种视线朝着场外戳去。瞬间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赤发少女不由得抽了抽眼角。 由于年前全国直播的记者会和之后神奈川警署少育课的大力宣传,奈绪对于这种经常被目光戳刺的事已经不再陌生了。无论是在校内、地铁、超市还是马路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偷瞄着她窃窃私语,或者干脆跑来和她握手合影……让她总有种加入了某个娱乐公司的错觉。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奈绪暗自叹了口气。毕竟印着她的照片和“诚挚邀请少年少女们加入警视厅少育课”字样的海报,已经贴得到处都是了。 若不是为了之后的计划,她才不会…… 奈绪嘬了嘬牙花,朝挂着一脸戏谑笑容、慢慢冲她晃悠过来的仁王雅治走去。 “哟,大明星~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个小地方,不用开记者会么?” 仁王嬉笑着用网球拍冲切原赤也的方向比了比,“那个孩子——我们部的新人看起来也是你的崇拜者呐,怎么样,要不要去签个名?” “怎么连你也……拜托,让我消停一会吧。”奈绪头痛地吁了口气,“警视长也真是,非得让我穿制服出来。托他的福我以后连便装都不用买了。” “噗哩!警视厅少育课的形象代言人当然要时刻穿着制服嘛!不然怎么让别人认出你呢?”仁王揶揄地调侃着她,“而且这种局面……这张让全国的犯罪者们提高警惕的脸孔,不正是你所期望的结果么?” “话虽如此。” 奈绪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看着不远处一边鞠躬道歉一边被真田弦一郎砸脑壳的切原赤也,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但是啊……托它的福,也失去了很多再也回不来的东西呐。” “这么说可不对——是‘放弃’而不是‘失去’,主动和被动完全是两回事喏~” 银发的少年背对着奈绪在铁丝网内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一边抓着球拍的网线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最终抓在手里的是糖果还是生姜,总得挑一个盒子然后伸出手吧?想吃糖又怕拿错盒子——这世上哪有只是看一看就知道结果的好事。” “也是呢。走到一半就回头,最终就连生姜都无法吃到吧……。”听着他的话,奈绪不禁笑了出来,“不过狼人桑,你这个糖果和生姜的比喻也太独特了吧?” “噼喃你知道意思不就行了。”仁王将球拍在手臂上转了个花样站起身来,侧过头对奈绪露齿一笑。柔和的春日在少年逆着光的身形外笼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连妖怪和猛兽都敢直面对决的侦探小姐,还怕吃一块生姜吗?” 奈绪眯着眼睛,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银发少年,曲起嘴唇笑出了声来。 “是呢。” 大不了就是摔了盒子重新开始罢了。 而且,谁又能断定生姜一定会比糖果差呢? 尝一点苦头,说不定更能豁然开朗——就像之前的那个事件一样。 虽然受了伤、流了血,手中更是攥了一大把理不清的线头,但也让她隐约触摸到了国际组织犯罪对策本部——也就是神奈川警署搜查四课的核心。父亲的死亡、祖母的身份、黑泽和美的失踪、不知名的神秘组织、真田警视长口中的“那些家伙”……似乎只要她的手腕轻轻一抖,遮盖着这些真相的布就会应声而落,露出蛛网般错综复杂的本质。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生姜的辛辣呢?即使灼伤喉咙也是甘之如饴的吧。 早乙女奈绪抬起头,在仁王雅治若有所思的眼神下,冲着球场上飞奔的真田弦一郎露出了一个略显狂气的笑容。 现在的她,即使不能马上拼出名为真相的图,想必也有参与其中的资格了。 就在不久之前,她刚刚对真田弦一郎的祖父——神奈川警署警视长真田弦右卫门弘一阁下提出了以参观学习的名义加入搜查四课日常调查的申请。虽然那位令人敬仰的老人并没有立刻答应,但眉宇间的动摇却也没有逃出奈绪那双善于捕捉细节的眸子。言谈间,可以看出真田警视长并不反对她加入搜查四课,但又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犹豫不决呢?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干预了他的决定。 能够让一位思想坚定甚至有些执拗的警界高层如此踟蹰,那位能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的人物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在过去的某次事件中与搜查四课合作、被迫离开本岛隐藏踪迹三十余年的,前米花町警署搜查一课三系警员——早乙女樱子。 她的祖母。 奈绪知道,祖母将她交给真田警视长、让她在其眼皮底下训练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让她过早的接触到她的父亲早乙女浩平的死亡事件,甚至根据二人的对话可以推断出,那些逼迫祖母离开东京的“那些家伙”,就算与浩平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也有一些间接的隐线。 这些隐线,和突然出现在她身旁的黑泽和美有没有关系呢? 如果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她会对那个女性有如此莫名的熟悉感?如果有关系的话,黑泽和美又在那些隐线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黑泽和美,kurozawa kazumi……她究竟是谁? “她还会出现的。” 不知何时,仁王雅治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奈绪这才恍然,原来她刚把内心思考的话语说了出来。 银发的少年与她并排站在铁丝网后,碧绿的眸子在夕阳下漾着粼粼波光,让人看不清真实的心绪。 “不管她究竟是谁,如果她的目标依旧是你的话,她就会再次出现。” “她对我没有恶意。” “啊,我知道。”仁王轻笑了一声,“在乌鸦之馆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位黑泽和美不光对你没有恶意,还相当的重视你呢。在你脱离危险的时候,她可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喏~眼睛里的担忧和焦躁,连小学生都能看出来——虽然之后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掩饰得相当好呢。” “有这种事……??” 奈绪喃喃,眼前闪过了那位女性或是讥诮或是妩媚的笑容,“居然连我都没看出来……” “嘛,都说了她掩饰得相当好了,等你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正常了。”仁王耸了耸肩,又突然笑了出来,“不过和美……kazumi这个名字,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喏!且不说那位失踪的保健老师,你们空手道部的那位‘野猪’的性格可是令人大开眼界呐!” “你是说坂本数美么?噗,确实是。” 想起那位梳着金黄色卷发的少女,奈绪也不由得笑出声来。无论是在空手道部中久经蹂躏依旧活跳跳的样子,还是事后扯着服部平次的领子红着眼大吼的模样,都和那位冷静睿智的医生完全不同呢。 虽然她们的名字都是一样的“かずみ”的发音。 “不过也有接近的吧——比如同样名为‘雅治’的人。” “噼唷!你不会说的是那个有名的男演员吧?”仁王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是吗是吗,原来我也已经帅到这种程度了吗,真是令人困扰喏~” “少臭美了。”奈绪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说的是那位‘锅岛雅治’,擅长写刑侦案件的那个漫画家!以你这种性格和那个有名的男演员比,不如说更贴近他扮演的那位坂本……” 带着笑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奈绪的脸色突然变得一片惨白。 “坂本……龙马……” 细瘦却有力的手指猛然抓住面前的铁丝网,极大的力度甚至让那菱形的空隙渐渐变了形状。仿若一道霹雳破开了她的头颅,红发的少女紧紧地抓着哗啦哗啦作响的金属网格,眼中的柔光一滴一滴地沉寂了下去,用力屈起的指节爬上了丝丝惨白。 (坂本数美、黑泽和美,坂本龙马、坂本乙女……是了,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真相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难怪会突然接近,难怪会露出担心的神态,难怪…… 如同无意中咀嚼了生姜一样,平静里骤然掀起的辛辣让她的双眼通红,甚至在一瞬间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黑泽和美……!!!” 仁王雅治震惊地看着全身几乎都在震颤的奈绪。从她音量不大的低喃中,感受到了汹涌澎湃如海啸一般的复杂和……恨意。 与此同时,远在东京杯户町的松田宅内,一双眼睑布满细纹却依旧锐利沉静的眼眸,正凝视着一封暗夜一样漆黑的信笺。 漆黑的纸张,惨白的粗字体,如同不详的讣告一般,写着足以令人惊惧的内容。 「致亲爱的早乙女樱子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闲下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仰天长笑,这下我总算可以写文拉拉拉拉拉啊!!!!! ps:真田老爷子的名字,官方是「真田弦右卫门」,但我之前已经写了「真田弘一」,于是就让他的名字变成了「真田弦右卫门弘一」……咳咳,类似过去那种苗字+名+讳的排列(殴 于是吃饭去,吃完继续写,希望明天能再次更新啊…………………………………… 等我更新的妹子们,挨个揉胸▽ 第70章 黑色的信笺 “海外……旅行团,” “是啊,是个很有名的旅行社呢,因为团里配有随队的医生和护士,客户也大多是上了年纪或者身体不太方便的人,所以樱子姐姐马上就决定参加了。别看她这样,其实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相当爱玩的人呢,” 松田爱子用铅笔在绘图本上打着草稿,语气轻快地说道,“姐姐她自从来东京之后一直都在家里呆着不愿出去,我怎么劝她都不听,真是几十年不变的执拗性子。现在总算愿意出门了逛逛了,实在是一件大好事呀,” “但是,这走得也太急了吧!连一天也等不了了?”奈绪敏感地皱了皱眉。 “没办法,谁叫她报名晚了呢。五天四夜的海外旅行,去的时候坐飞机、回程是游轮,不光能欣赏异国风情,还能在豪华游轮上享受到完美奢侈的服务……若不是我还有工作,也是要和姐姐一起去的,毕竟是相隔许久的姐妹独处呢!”爱子用小刷子刷掉了纸面上的橡皮屑,转过头对奈绪俏皮地眨眨眼,“不过离春假结束还有些日子,等我‘唰唰~’地把稿子画完了,或许能空出时间去九州玩两天呢——怎么样小奈绪,想不想去?” “旅游吗。” 奈绪面有难色。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她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个日子”,已经耗尽了几乎全部的时间,实在没有过多精力分给那些娱乐活动。就算是她自小喜爱的缝纫——除了给奈津和她自己做的入学用的笔袋之外——也已经有相当的时间没有拿起了。 “不,我就算了,您带奈津去吧——那孩子还没去过冲绳和东京以外的地方呢。” “小奈绪真是,说得好像你去过冲绳和东京以外的地方似的~” 爱子弯起眼角像少女一样甜美地笑着,清凉凉的目光从奈绪身上略略扫过,“你该不会把去办案的那几次也算作在内了吧?” “那个,空手道部合宿的时候也算是去过……立山……什么的……” 面对爱子“温柔慈祥”的眼神,奈绪冒着冷汗尴尬地解释道。 “啊啦,是那个很‘好玩’的武道祭么?” 不提还好,一说到那次让奈绪差点送命的合宿,爱子笑得更欢快了,但眼睑下不停冒出的寒光却像刀子一样向她戳去……那眼神就连久经考验已经皮糙肉厚的奈绪也有点承受不住——这可比知念的眼神必杀死光要带劲多了——感受着身上的嗖嗖凉意,奈绪不禁苦中作乐地想道,同时殷切盼望下楼倒茶的奈津早点上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内心的祈求,拖鞋踩在木楼梯上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黑发绿眸的小姑娘两只手捧着茶盘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里。 “姐姐,有你的信,是冲绳寄来的哟!” 奈津一边轻快地说着,一边将茶盘稳当地放在了角落的木桌上。 “真的吗?” 听见她的话,奈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冲向木桌,抓起了茶盘里那封纯白色的信件。 定居东京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忙碌的生活让她几乎忘了身在家乡的轻松快乐,但受挫折或者疲累的时候却总会想起过去那些铭刻于生命的人和事,还有两位好友——平古场凛、知念宽——欢快的笑颜。 “凛那家伙,上次说的照片终于寄来了……么?” 看着邮戳上清晰的“冲绳县那霸市”的字样,奈绪露出牙齿开心地笑了出来,但随着目光继续向下,她的笑又僵硬在了嘴边。 “……又吉明嘉?” 她轻轻念了一遍信封底部的名字,眉间又不由自主地皱在了一起。 这个名字…… 眼前浮现出了一张面带谄媚又不让人生厌的面孔,仿佛湖中投下的一粒石子,一圈圈的波纹让她的记忆渐渐明晰了起来。 “是那个人的……但他怎么会知道我现在的住址?” 奈绪自言自语地说着,撕开了信件的封口。 然而就在一瞬间,一抹漆黑的色泽从半开的封口处一划而过——奈绪的眼睛眯了眯,停下了拆信的动作。她背对着奈津和樱子,暗暗将这封信从头到脚捏了一遍,表情倏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姐姐……?” 感受到周身突然冻结的空气,奈津缩着肩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平古场大哥寄来的吗?” “……啊。不是凛。”奈绪不着痕迹地将信捏在手心里,回过头冲奈津笑了笑,“别担心,只是一个老朋友而已。” 『焚于魔王之手的七星之灵俯视大地, 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蛇洞中被埋下了千根针。 治金丸的刀尖刺向阿菊之时,奈落将现于人间, 能够从地狱中挣脱而出的,只有黑神的黄金之魂。』 男子纯然理智的声音念出了纸上的内容。他放下黑色的信纸,用修长的手指将一缕刘海夹在耳后,抬起眼对上了少女沉静的金绿色双眸。 “内容就只有这些吗?” “不,除了这首不明意义的诗外,还有这个——” 奈绪噙着一丝毫无温度的微笑,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物体捏了起来、举到对方眼前。 ——当隔着信封捏到了这个东西之后,她只觉得仿佛有一双冰凉的手拂过了自己的脊梁,霎时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慌使得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直竖,全凭训练得来的强大控制力才没有让奈津和爱子发现她的异常。虽然她明白自己选择如此高调地走入警界必定会遭人嫉恨,甚至会在涉案的过程中让自己或者家人受到生命的威胁,然而当这一切真正来临之时,她才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惊肉跳。 而让她初次品尝到这种滋味的罪魁祸首,便是她捏在指间的小东西—— 一颗在日光灯下泛着银灰色光泽的、胶囊形状的金属物体。 “这种形状……真是恶趣味。”对面的男子厌恶地拧起了眉。 “是啊,我刚开始也以为它是一颗子弹,吓得不轻呢。” “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吧?”对方展颜一笑,话语中带着安抚,“一般来说如果是真正的子弹,对方的目的也只是威胁和警告,只要查出寄信人身份和涉及的案件之后便不足为惧了——而且很少有发出警告后迅速执行的犯人,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以这种方式逼迫你做一些事,而不是杀人。” “我明白的,镜前辈。”奈绪对他感谢地点点头,“如果是泄愤或者复仇,恐怕对方早就直接动手了,何必大费周章地寄什么子弹来警告呢——还有这封信,虽然不明意义,但也完全不像是恐吓信的样子。” 但明白归明白,心中惴惴的感觉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除掉的。而且,又有谁能确定以后不会发生真正的恐吓呢? 奈绪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少育课搜查班的班长镜修央看着面前后辈那有些僵硬的表情,目光柔和了下来,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么,你是有什么计划吗?” “啊,是的。” 奈绪回过神,迅速恢复到了往常那种沉静的模样,方才的心绪好似抹平了裂痕的墙壁一般,再也无法从表面看到一丝一毫的痕迹。镜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赞许。 “想必镜前辈你也知道,我是冲绳出身。”奈绪直言不讳地说道,“虽然这封信的内容我还未全部参透,但信中的最后一句‘黑神的黄金之魂’之中的‘黑神’,我倒是知道它的含义。” “黑神吗?单从字面理解的话,应该是某种信仰中的神明代称……但既然你这样说,想必就是来找我的目的了。” 镜笑了笑,抬起手摆出“愿闻其详”的姿势。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指地名——冲绳诸岛中的一座面积只有三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岛——黑神岛。”少女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信封上的名字,绿莹莹的双眼直视着面带微笑的镜,“而这位寄信人‘又吉明嘉’,就是黑神岛出身。” “所以,”镜说着,推了推压在鼻梁上的眼镜框,“你要去黑神岛吗?”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作为少年育成课搜查班班长的镜修央相当了解自己部下的性格,特别是这位仅入班半年却看起来比少育课任何一个成员都要成功的年轻少女——早乙女奈绪,他们少育课对外的形象代言。 “没错,我要去。” 果然,少女这样答道。 奈绪把玩着银灰色的金属粒,熟练地让它在指缝间出现又消失,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那张黑底白字如同讣告一般的信纸,用一种笃定多过猜测的语气慢慢说道:“虽不知那位又吉先生为什么要用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方式来邀请我,但他的目的恐怕也是如此了吧——想让我帮他解谜,或者造一个谜来想要引诱我前去——如果是前者我还能理解,但若是后者的话……他又怎么能肯定我一定会对这个谜感兴趣呢?” 是邀请还是胁迫——如果能确定他寄来这颗胶囊形状金属粒的真正用意就好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成功了。我一定要去一趟黑神岛。” 奈绪啪地一声接住了用拇指弹起的金属粒,面色如常,眼睑下却沉积着风雨欲来的异样平静。 这孩子对查案有相当可怕的直觉以及执念——听着奈绪的推理,镜不由得在心里想道。 对于一个在少育课呆了四年以上的大前辈来说,这种执念在他所有见过的少年警员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之中有的人放弃了当初的执着、有的人将执着变成了偏执的虚妄…… 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刑侦的天才、警界的明日之星……仅是身边的人如此称赞,就让他变得狂妄自大,险些迷失在了这危险又甘美的泥沼中——而面前的这个少女,所承受的赞美和压力比起他当初何止百倍?但那双充满了坚定执着的眼睛依旧清澈见底,甚至经过一番磨砺而显得更加璀璨。 比起坚持不懈的努力、越挫越勇的韧性,对于他们这种年纪轻轻就进入警界,拥有常人所不及的观察力、理解力的天才们来说,“保持本心”显然更为重要。 “我知道了。我会与警视长相谈。” 十九岁的刑侦天才轻轻颔首,充满与年龄不符的睿智的脸庞上挂着令人舒心的温和笑容。 “不过在那之前,早乙女君……” 镜修央从桌上拿起一张便签纸,写下了一串号码。 “去找这个人吧——信件内容的含义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但对于这颗不明意义的金属粒,你应该可以从她那里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又拖了一个多月!!!我是罪人啊啊啊———— 呜呜呜,我说我这章卡了大半个月有人信么? 于是开始进入下个案件,奈绪将去往冲绳,比嘉中的少年们也会再次登场~我在考虑要不要让白石少年也打下酱油?最近蛮喜欢四天宝寺的哦呵呵~~白石藏之介的毒草,平古场凛的饭匙倩什么的,想想就美好啊~? 唔,下面这个案件算是挺重要的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写得好啊……挠头。好久不写文的报应就是卡文卡得死去活来,这侦探文还不像是其他的青春小说那样写点日常就能更一章,还得考虑前后文的衔接伏笔什么的真是闹心,我当初为毛要开侦探文嗷!(而且之后还要写第二部tat,自作自受!) 最后吐槽一句,有人发现我的作者名变成「白木桃?」了么?那个问号是肿么回事啊!!逼我改名吗!!我干脆改成桃华子好了,简单好记qaq。 下一章我尽量早点,再也不拖稿了t^t,不然就让我一辈子副本刷不到自己的东西!! 「我是十五分钟后的留言:各位妹子们,我又无法回复读者评论了嘤嘤嘤嘤~~~这章的评论如果还不能回复,我就在下章的作者有话说里一起给各位回复了吧……」 第71章 回到冲绳 季节是春季,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那霸空港的上空一片晴朗。比东京蔚蓝得多的天幕上浮着薄薄的云彩,只是什么也不做的端看着它们,就足以消去心头的任何不快。 梳着赤红马尾的少女将太阳眼镜推到头顶,眯起眼睛望向天空,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妙香味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她在心里轻轻说道。 不是气味,不仅仅是那种能够直接描述的具体事物,而是某种更加抽象、却能清楚地用眼睛耳朵甚至身体和毛孔感受到的东西——那种从心底沁出、顺着静脉蜿蜒流淌、最终如同藤蔓一般爬满四体百骸的酸麻的情感。 “……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她眨了眨微微湿润的眼睛,轻声说道。 恍惚中,似乎有人轻笑了一声,在她耳边用不羁的南国腔调回应了一句,“おかえり(欢迎回来)”。 赤发的少女猛然回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盈满笑意的墨黑双眸,惊愕地愣在当场。 “怎么,吓到了?” 像是瞬间移动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少年嘿嘿笑着,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效果似的,露出了一口白牙。 “凛……?” 看着眼前熟悉的笑颜,奈绪迟疑地动了动唇,“……你的头怎么了?” “啊啊,果然一开口就是这个!!”平古场凛揉了揉那头一眼就能看出其主人做过精心保养的半长黑发,不爽地啧了一声,“还不是知念,说什么风纪委员要以身作则,非得逼着我染回去。明明就没人在意嘛!学校那些人一直以为我的金发是天生的呢。” “就你还风纪委员?你们老师的眼镜度数够深的。”奈绪抽了抽眼角,抬脚向外走去,“那知念呢,他应该是最先把额发染回黑色的人吧?什么风纪委员的理由只有鬼才信——他的那撮白毛可一点也不像天生的。” “没错没错!这就是所谓阴暗生物的心理嘛!” 平古场凛大笑着追上她,像儿时那样很自然地将手腕搭在她的肩头。 “看来就算去了东京也一点没变嘛你这家伙!” “你也是,就算成了二年生也依旧像章鱼一样活跳跳的啊。”感受到肩头那令人怀念的重量,奈绪忍不住笑了出来,抬肘熟练地冲对方的肚子来了一下。 “哦哟!就知道你要来这一套。可惜这一年多我也不是在玩而已,现在的我可没那么容易被你得逞呐!” 少年很轻松地挡住了肘击,冲她桀骜地挑起了一侧的眉梢。 奈绪闻言不免有些怔忡。 她侧过头认真地端详着对方——蜂蜜色的健康肌肤、细长上挑的漂亮眼眸,面前的少年和一年前相比似乎没有太多变化,但眉宇间逐渐褪去的稚嫩和突然拔高的身材,都让她意识到了时间的流动。 其实不光是平古场凛,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小学毕业生到中学二年生,虽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们彼此却像跨越了一道高耸的门槛,从身体到内心都愈加成熟了起来——那个暴躁易怒的野丫头和上蹿下跳的猴子也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现在的早乙女奈绪和平古场凛。 若是她这次没有回来,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恐怕都会变得认不出对方了吧…… 她不禁想起离开故土三十余年的祖母樱子。当她在看到故乡熟知的人们都一个一个的老去、不复记忆中的样子之后,内心究竟会有多大的失落和恐慌呢?当她在想起那些逼着她不得不将大半的人生用在东躲西藏的“那些家伙们”的时候,心里究竟会滋生出多么深刻的恨意呢? 奈绪的唇间溢出了淡淡的叹息。 用余光观察着好友的平古场凛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少年时刻闪耀着锋芒的眼睛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抬起揽着少女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 “别摆出一副愁苦的样子,烦心的事还是留到明天吧。虽然不知道那个必须让你回来一趟的案件有多么棘手,至少我和知念都在,人多的话总会想到办法的。” 黑发的少年轻声说道。异于以往的语气中流淌着掩盖不住的温柔。 奈绪张了张嘴想像往常一样说出故意埋汰他的话,却不知为何发出不了任何声音。她拉下墨镜遮住眼睛,在镜片后用细微的幅度点了点头。 对于奈绪回冲绳这件事,平古场凛看起来是最高兴的那个——这里并不是说知念宽的反应太过冷淡,但要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阴暗表情中看出什么喜意,也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当数天前收到奈绪会回冲绳的短信时,因格外亢奋而差点闹得人尽皆知的平古场凛在第一时间抹杀了他想去接机的念头,免得给难得回到故乡的警界曙光一盆兜头冷水。 虽然他们都知道她不会在意,但其余二人却表示举双手赞成。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其余二人”就是平古场太过亢奋的后果——差点闹得人尽皆知的那些“差点”。 所以当奈绪走进儿时经常光顾的那家海之屋后,看到的就是自己阴沉的好友和两个陌生少年深情相望的场景——或者用“瞪”来形容会更贴切一些。 用头发想都知道是谁做的好事。奈绪用眼角向身旁瞥了一眼,眼神极尽鄙夷。 “这就是‘人多的话总会想到办法的’意思?嗯?” “啊哈哈……” 听到自己的原话被浇了一大勺讽刺又送还回来,平古场凛只能望着天花板干笑。 “他做事你还不清楚么?”从二人进门起就注意到了这边动静的知念宽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怎么看都是阴气满点的笑容。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赤发的少女缓步走到知念身旁,伸出手——就像过去每次训练后所做的那样——和他碰了碰拳头。 “好久不见。”她笑着说道,“不过看到你,总觉得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点实感都没有啊。除了额发颜色,你一点都没有变呐!” “你倒是变了不少。”知念宽别有深意地说道。 “啊。多多少少吧。” 奈绪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啊,这家伙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吧!!”完全没有理解二人对话的平古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对于他的话,奈绪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而知念则眼神一冷,目光像刀子一样戳向了平古场凛。 除去平古场不说,知念早在小学时期就注意到了——奈绪心中蕴藏着的那份异于常人的执念。 同样拥有兄弟姐妹并自小就失去了父亲的他,非常理解奈绪心中的不安定感——不管是不要命的训练还是对妹妹奈津的过分关注,都来源于她的父亲早乙女浩平过早的逝去,以及她的母亲早乙女纯子的出走。就像身后有怪兽在追赶一样,不管如何精疲力竭、如何伤痕累累,她都永远没有停下脚步的时候。 看着电视上愈加频繁出现的赤发少女的身影,他有时在想:也许当时幼小的奈绪已经有所预感了吧——那种不知缘由却从来没有消失过的危机感。 所以才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走上了这条普通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道路。 在她身上发生的、简直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的巨大变化,也只有平古场凛这种不用为任何事所忧心的幸福孩子看不出来了。 这样想着,知念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 感受到身旁剧降的温度,奈绪讶异地看了知念一眼,复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间笑了起来。 “知念你啊,真是可靠呐!”少女金绿色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呲着牙用力拍了拍知念宽的背。 在场的人们惊悚地发现,这位高大阴沉的少年耳根红了。 “奇景……” “不可思议……” 桌对面两位少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啊,对了!” 陌生的声音让一直沉浸在好友重逢氛围的奈绪恍然醒悟,冲对方抱歉地点了点头,“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早乙女奈绪,凛和知念小学时的同级生,目前在东京读中二,初次见面。” 像是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对面的那位短发少年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失礼了。我是与平古场君和知念君同社团的木手永四郎,请多指教。” “甲斐裕次郎,和他们一样都是二年级,请多指教呐!” 另一位梳着半长黑发、戴着帽子的少年举起手挥了挥,用绳子挂在胸前的银色指环在他的动作下时隐时现。他注视着一头火红长发、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琉球风情的少女,褐色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 “说起来,你就是那个超有名的‘警界曙光’啊!虽然早就听凛说起过,但是啊……真人和电视上果然完全不一样呢!” “怎么可能一样嘛!”平古场闻言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电视上那个摆出一副‘我是正义的伙伴’的表情的家伙,我每次看到都觉得胃疼啊!你是没见过这家伙一脸邪笑痛扁不良少年的样子,简直分不清谁是不良少年、谁是受害者了。” “喂,这种老掉牙的历史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别忘了你也参与在其中呢!”被揭老底的奈绪大声抗议。 “骗人的吧?!”甲斐莫名兴奋了起来,探着身子看向奈绪,“这么说来你也和我们差不多嘛!这就叫所谓另类的正义对吧?我原本还以为你私底下应该是更……怎么说呢,更加严肃古板的样子?” “甲斐君——” 木手拖长了音,那语气怎么听都充满了威胁感。 “怎么了嘛,永四郎!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兴趣吗?”甲斐裕次郎不满地说道。 “完-全-没-有。” 木手永四郎斩钉截铁地答道,但一侧的镜片却倏地反射出了刺目的光线。 平古场凛呲着牙嘿嘿笑着,完全无视了奈绪抽搐的眼角,继续说道:“还有呢!这家伙做过最勇猛的事情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难道不是上次报导的那个独斗持枪罪犯?听说那个犯人还开枪了呐!” “平古场君应该指的是早乙女成为警员之前的事吧。说起来几年前我曾听说过某个传闻……”木手用指节抬了抬另一侧的镜框,深紫色的瞳仁对上了少女荧荧的金绿色,“一个小学生遭不良少年围攻,在左手骨折的情况下仅凭一人之躯打败了攻击他的所有不良,那一带的风气很是安定了不短的时间——听到这个传闻后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小学生当时究竟处在什么样心理状态下,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他拥有几乎可以被称作无敌的力量呢?” 看着木手充满探究的眼神,奈绪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不过说到底,就像我们社团监督的网球水平一样,大抵都是些以讹传讹的玩笑话吧。” 像是对少女眼中的冷意毫无所觉似的,黑发的少年曲起嘴角,有些愉快地端起了茶杯。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 我!买!了!小!黑!屋!! 从今天(昨天半夜)开始每天闭关四小时,能写多少就看我的造化了……挖鼻。 昨晚的四小时虽然很顺畅的写下来了,但总感觉各种ooc? 用小黑屋写果然顺手很多啊~~难道我是抖m属性的?!=口= 以及为毛我还是回复不了留言啊?!明明我看很多作者都能回复的t^t 好吧断更太久,从下章开始我把留言回复放在作者有话说里。 写了一夜,去碎觉了,今天晚上继续~~~~四个小时写不了一章也能写个半章……吧??(顶大头逃走~ 这章里比嘉中的少年们出现了……不过木手隐约对小奈绪有点敌意 以下贴上二年级的木手和平古场~~嗷嗷凛我好爱你=w= 另外关于奈绪所说的“中二”,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啊哈哈 第72章 黑神岛的秘密·起意 奈绪回到冲绳的第一天,难得肆意地放松了一下。 砂糖天妇罗、珍楚糕、地豆豆腐、荞麦面……观光客所不知道的深街小巷里隐藏着地道的琉球美味。南方岛屿强烈的日光并没有阻止少年们的热情,除了需要照看弟弟妹妹而提早回家的知念宽,其余四人边逛边吃、几乎将冲绳本岛走了个遍。 不过除开相熟的凛和据说有闲逛癖的甲斐不说——奈绪纠结地看着捧着一碗章鱼刺身配海葡萄拌饭细细品尝的木手永四郎——为什么连这个人也跟着来了,难道之前感觉到的隐约敌意是她的错觉吗, 像是察觉了奈绪的视线,木手放下碗,用餐纸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道,“别理解错了,我会跟着来完全是因为受了甲斐君母亲的拜托,毕竟以他的性格,很难说会不会再发生逛到忘了回家这种事。” 对于木手的说法,奈绪黑线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甲斐那夸张的闲逛癖,拜与她一周通信一次的平古场所赐,她虽远在东京也有所耳闻——毕竟不管在哪都很少有这种每天坚持不懈地从放学后一直逛到入夜的中学生吧。所以不管木手对她厌恶也好不屑也罢,她都无法讨厌这个每天在八点出门、满世界寻找自家失踪部员的严谨少年。 而且说起敌意……奈绪不禁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她所感觉到的敌意说到底也只是言语和态度的细微针对而已,只不过较常人更加敏锐的观察力让她对这种负面情绪察觉得更快更深罢了。虽然一开始确实让她有些不舒服,但随后仔细想想,她又有什么立场要求所有人都对自己赞誉有加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是所谓的“警界曙光”吗? 看来在少育课的这段时间里,她还真是被铺天盖地的赞美惯坏了啊……在对木手生出怨怼的同时,就差点迷失了自我。 “真是危险……” 奈绪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若不是按照祖母的教导坚持“日三省其身”,她恐怕还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毫无察觉呢。 这么想着,就不禁对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木手永四郎露出了一个微笑来。 “……” 木手的推眼镜的动作顿了一下,深紫色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意外。 而低下头的奈绪正好错过了他的表情。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啊……喂,凛。”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奈绪打断了平古场凛大吃粗荞麦面的动作。 “嗯嗯。” 平古场凛胡乱答应了一声,用令人膛目的速度将面大口吃光,又端起碗一口气喝干了汤,这才擦着嘴抬起头,“放心吧,我已经把明天的行程计划好了。” “计划……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奈绪愣了愣,忽然拔高了声音,“开什么玩笑!我去那里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生气啊!真是,耳朵都快聋了……”平古场捂着一侧的耳朵夸张地掏了掏,“就是知道才要一起去的嘛!” “知道你还——”发现周围的食客都看向了自己,奈绪强忍着大吼的*压低了声音,“这次的案件不同以往,连我都不知道‘那里’的具体状况,危险性和调查难度一切未知,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 “所以才要和你一起去。”凛斩钉截铁地说道,深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坚持,“你在东京的时候我是没办法,可现如今到了冲绳,就别想甩开我一个人涉险!我说过了,人多的话总会有办法。” 对于他的坚持,奈绪心中的壁垒不由得被砸开了一道裂缝,但压过了情感的理智还是让她冷笑了起来。 “你去了能做什么?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也只能是拖后腿而已。” “你……”平古场凛被噎得一窒,眼睛扫过默不作声的木手和甲斐,强压下了胸中翻起的火气,“冲绳是我们的主场,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有办法处理。你一个人去的话,如果发生了危险谁去帮你解围?受了伤的话谁背你去医院?如果再发生和‘那次’相同的状况,你准备怎么办,再断一条胳膊吗?!” 听到平古场尖锐的质问,奈绪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左小臂,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她有些淡漠地说道。但只是一晃神的时间,赤发的少女又恢复了平静的语气,仿佛之前的争执都是假的一样。 但那平淡的语气中,却深深埋藏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你了解得太少了,凛。这是案件,是不属于你能够接触的领域。如果想要接近真正的案件,就意味着你要直面死亡、怨恨、悲哀、痛苦等等一切负面的东西——从来没有见过地狱一样惨状的你能够承受吗?如果是连环的恶性案件,前一秒钟还和你谈笑的人,下一秒就有可能以你无法想象的状态惨死,这样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可是……又不一定会……”仿佛被她的语气所感染到,平古场凛看似倔强地说着,声音却有些迟疑。 “犯人可不会因为你感到害怕而放弃犯罪,也不会因为目标是你熟知的人而手下留情。” 奈绪沉静地笑了笑,却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在各种预料不到的时间发生出人意表的惨案,这就是案件,是我每天所接触的世界。” 她抬起眼,直视着平古场纠缠着复杂光芒的双眸。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是神奈川警署少育课搜查一班的现役警员——你不能阻止我,但我可以阻止你。” 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颓然地低下了头。 赤发的少女缓缓起身,俯视着自己童年好友泛着光晕的发顶,轻轻弯起了嘴角。 “别跟着我。” 语毕,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馆。 奈绪离开了许久,几人所在的桌子依旧弥漫着寂静。 平古场凛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然后又握紧,终于在其他二人忍不住开口之前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可恶——!!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又是这样,她就这么想和我们划清界线吗!!” “平古场君——” 木手拖长了声音,语带威胁——不如说是安抚地说道,“这里是公共场所,你如果再这么激动的话,就罚你吃苦瓜哦——” “啊啊,苦瓜就饶了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平古场有些抓狂地挠了挠头,“怎么办,还是让她一个人走了,那家伙一个人可是会胡来的啊!” “你怎么知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次的案件这么危险,她千方百计地想和我分开行动,摆明了是要一个人去闯……” “所-以-说,”木手打断了他的话,相当淡定地抬了抬镜框,“你是怎么知道她会遇到危险的?” “诶?可是……”平古场凛呆呆地眨了眨眼。 “哈……看来早乙女桑也相当辛苦啊。” 木手叹了口气。 “你傻了吗,她很明显是故意吓你的吧!”一直没有出声的甲斐托着腮懒懒地说道,“虽然当时听着很严重,但仔细想想,她根本没可能预知到会不会有危险啊,还说得那么逼真,什么惨死啊惨状的……也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相信吧!” “啊——!!” 平古场捶了下手心,脸上的表情一改之前的阴霾,却变得更加狰狞了起来。 “那个家伙……居然被她骗过去了……” “说是骗也不尽然,至少有一句她说对了。”木手露出了怎么看都觉得阴险的笑容,“她是登记在册的现役警员,让你旁观办案或者将你赶离现场都随她高兴,心情好了就放过你、心情不好就进你家搜查,真是不错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怎么都让人觉得不爽。”平古场将双肘放在桌子上,心情不佳地搓了搓脸,“你们是不知道那家伙的性格,要是真的没有危险的话她才不会阻止你——以前就是这样,那次要不是我和知念去解围,那家伙坟上的草估计都有一米高了。” “喂,凛,老听你说什么以前以前的,‘以前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啊!”甲斐敲了敲桌子不满地说道。 “你不知道?在当时算是挺有名的事件了。永四郎应该知道的吧?” “如果是之前我说的那件事的话,是挺有名的。” 木手稍微回忆了一下,对甲斐解释道,“大概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群中学生的不良少年聚集在一起攻击一个小学生,不少人都拿了武器——刚开始是车轮战,后来变成一对多的大混战。令人惊讶的是,那个小学生不光没有怯场求饶,反而将那些不良少年打倒了不少——而且是在一只手骨折的情况下。我是没有看到那幅景况,但听一个在现场的前辈所说,那个小学生折断的臂骨穿透了皮肤,满身满脸都是鲜血,再加上那露着凶光的绿眼睛,简直就像恶鬼一样。” “好酷——”甲斐咋舌,“那得有多强的意志力啊?!” “所以我对她很感兴趣。”木手扯起了一侧的嘴角,将视线挪到了陷入回忆的平古场身上,“那么,平古场君,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啊,是因为小奈津被人欺负。” 平古场被惊醒一样回过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小奈津就是早乙女奈津,奈绪的亲妹妹。我只知道这么多,具体的情况那家伙怎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们——反正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干掉了大半的人了。但剩下的都是些打红了眼的家伙,拿着匕首啊棍棒什么的。奈绪在我和知念出现的同时就倒下了,若是我们没有赶到的话,她就会被乱刀砍死也说不定……” 黑发的少年自嘲地笑了笑:“原本不会这么严重的,也怪我们当时锋芒太盛,学了点古武术就到处打抱不平——知念在当时已经很阴沉了,我也染着一头金发,所以那些家伙们就瞄准了我们之中唯一的女孩,恐怕欺负奈津也是有所预谋的吧……明明是我们一起犯的错,那家伙却一声也不吭全部自己扛下来了,要不是出了后来的事,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所以你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甲斐撇了撇嘴,“让一个女孩子替你们挨了打,所以现在想要补偿?你也太幼稚了吧,凛。” “不只是这样。” 平古场凛啧了一声,用手指朝甲斐勾了勾,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知道这次奈绪要去哪里办案么?黑神岛!那个岛虽然只有五十多家住户,但有五家的孩子都是当时围殴奈绪的不良少年,特别是那些不良的头领——叫又吉的,也在那个岛上住!虽然他们后来都在奈绪面前老实得要死,但凡事也有万一,我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听起来很危险啊!”甲斐感慨地说着,眼睛里却游动着截然不同的、兴奋的光芒,“照你这样说的话确实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凛,不如我也跟你一起去吧?就算出了什么事,对方也只有五个人,我们这边加上早乙女就有三个,怎么想也不会输的吧?” “喂喂,我们可不是去打架的!而且去黑神岛的船一天只有一趟,如果被她发现了我们在船上,被赶下来也是迟早的事。” “说的是呐。啊~啊~,不管是打架还是办案,我好想见识一下早乙女的能耐啊……” 听着平古场的丧气话,甲斐也无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 木手看着自己的部员们,深紫色的眸子闪了闪。 他轻轻勾起嘴角,用右手指节抬了抬左侧的眼镜框,单侧的镜片反出了一道刺目的光线。 “甲斐君,平古场君,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更了啊哈哈哈哈—— 怎么样,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请大家感谢万能的小黑屋吧~~(我果然是抖m 于是这章准备进入黑神岛(虽然隐约有点不知所云和ooc,跪地,我已经壊れた…)。下章就正式开始了,黑神岛的冒险~ 而且我准备让白石少年在这个案件里打酱油 我最近好爱他啊!!(泥垢! 稍微贴一下文里提到的冲绳的料理,因为现在我很饿……t^t 首先是珍楚糕,很眼熟的点心对吧~~这个是知念宽的大好物哟~据说是以前琉球王室的珍品点心(…) 接下来是凛君吃的那个粗荞麦面(又叫冲绳面,但看起来不像是荞麦?嘛,不管了) 海葡萄(其实是一种藻类) 地豆豆腐 最后是砂糖天妇罗……我没有找到图otl 不过据说味道很像砂糖口味炸甜甜圈,是个很著名的小吃,曾经有个砂糖天妇罗的超级名店在开店十分钟就售完了全部的砂糖天妇罗,被称为「梦幻之砂糖天妇罗」。 我好饿………………………… 第73章 黑神岛的秘密·登陆 蔚蓝的海面上划开了一道白色的缝隙。 黑发的少年双手插兜立在甲板,透过鼻梁上的镜片凝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海天一色的美丽景致似乎并没有打动他,反而让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连嘴唇都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在那里——天空与海洋的连接处,渐渐出现了一个黑影。 黑神岛。 他在心中默念着它的名字。 面积3.13平方公里、海岸线长7.9公里,岛内有常住居民五十人,因为浓郁的琉球风情和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洞而成为大受欢迎的观光岛屿,一年有大约五万游客登岛游览。 这些观光手册上就能找到的资料他早已烂熟于心。但这并不能让他轻松下来,甚至相较于往常更加紧张警惕,原因就是躺在他风衣内兜的那封署名“又吉明嘉”的漆黑的信笺、以及这座岛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鬼神岛。 是的,这位少年——不如说是少女——便是变装后的少育课警员早乙女奈绪。 而这座岛被隐晦地称作鬼神岛的原因,是源于十年前发生的一个事件。 在十年前,也就是奈绪三岁的时候,这座黑神岛上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案件:一个公认憨厚老实的男人不知为何狂性大发,提着一把柴刀砍死砍伤了岛内包括自己家人在内的十一个居民后逃逸,消失在了岛上的钟乳石洞中。虽然最终在洞内找到了他引颈自杀的尸体,但被害者中的五人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警方经过调查,发现凶手并没有任何精神问题,同样也无法解释他的杀人动机,自此便有传言说那个男人是被鬼附身了所以才大开杀戒,这个岛也在附近居民的眼中成为不祥的“鬼神岛”,直到至今也只有一部分毫不在意或者不知情的观光客才会登岛,而冲绳本地人——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人,根本不会靠近这里半步。 身为一个以证据来揭开一切真相的警员,奈绪根本不相信那些“鬼附身”之类的传言,所以她坚信在十年前的案件里,一定有什么还没被注意到的线索、或是未识破的诡计。 就像是这封黑色信笺上谜语般的诗一样,有种让人从心底里燃起好奇和兴奋的魔力。 朴实而纯洁的人们哟—— 拥有美丽眼瞳的人们哟—— 不要为金钱而侧目, 黑神的金色之花并不是金钱呀! 金钱之花总有一日会凋谢,真正的黄金之花会盛开—— 不要舍弃黄金之心,黑神真正的黄金之花会盛开—— 掌舵的老船夫扯开嗓子,唱着淳朴动听的民歌,配着湛蓝的天空和湛蓝的海,让人不由得心头敞亮。 歌词是晦涩难懂的琉球方言,曲调却非常简单。船舱里的乘客们听着听着,不禁都随着调子轻声附和起来。 一身寒意的奈绪钻进船舱,在简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船舱很小,狭窄的长椅上只能坐三个人,对面也是如此。因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并没有来往于冲绳本岛和黑神岛之间的定期船,就算是这艘只能容纳六名乘客的小渔船,也需要提前一天预订才行。 客舱里加上奈绪自己一共有四个人。坐在奈绪身旁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条灰色的裤子,裤脚全部塞进了靴子里。上身套着件深蓝色的夹克,黝黑的脸庞上留着八字胡,似乎格外不易接近。 对面是一对年纪和她差不多的一男一女。捧着一本书在读的少年留着蓬松的丁子茶色短发,围着一条红色格子的领巾,女孩则梳着黑色偏红的双马尾,漂亮的大眼睛正打量着奈绪被墨镜遮住大半的脸。 奈绪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女孩似乎并不在意奈绪的冷淡,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东西似的,笑眯眯地开了口。 “呐,尼酱,你也是来旅行的?” “是的。”奈绪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随口答道。 “是吗?这个岛到底有啥好玩的嘛,不光是哥哥,连老爸也吵着要来。不就是个岛嘛!” 女孩满不在乎地说着。 老爸?奈绪睁开眼,侧头看了看身边板着脸的中年男人。 “不是啦不是啦!”女孩竖起一只手用力挥着,短短的双马尾像某种小动物的耳朵一样来回晃动,“我老爸没时间,所以这次去岛上的只有我和哥哥啦!真是的,难得的春假来冲绳旅行,好歹要去更好玩的地方嘛!像是久米岛呀美国村呀之类的,真搞不懂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是吗,”看着眼前差不多与奈津同岁的女孩和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奈绪微微翘起了嘴角,“那可要当心点了。这个岛上气候湿热,有很多虫蛇和有毒的植物,被咬到可不是好玩的事。” “没关系!这家伙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呀!” 女孩用力地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背,露出牙齿笑得一脸自豪。皮肉接触处发出了让人心惊肉跳的嘭嘭声。 那少年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书页,顿时大声咳嗽了起来。 “我说你是要谋杀吗!” 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帅气的脸,但此时的表情却不那么有型。 “真是的……这一路上都吵吵闹闹的,难得安静了一会。”他按下额角迸起的青筋,对奈绪抱歉地笑了笑,“真是对不起啊,这孩子总是这么吵。” “我哪有吵!”女孩撅着嘴不满地反驳,“小藏才是,才十三岁就跟老头子一样,未老先衰!” “都说了别叫我小藏……” “就要叫!小藏小藏小藏小藏小藏——!!!” “やかましい(吵死了)……” 少年叹着气又按住了额角,看来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了。 奈绪抽了抽嘴角,同情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看去,还是自己家的妹妹最可爱啊……她在心里感慨地想道。 正当她伴着对面少年的叹息声胡思乱想的时候,悠长的汽笛声忽然响起在了众人的耳畔。 “……已经到了吗?” 奈绪睁开眼,拉起左手的袖子看了看表,表盘上的时针正好摆在了九和十的中间。 然而低着头的她没有注意到,对面少年在看到她的左手时,一瞬间露出的惊讶表情。 黑神岛的港口休息室是一间极为朴素的小屋,旁边垒着围墙的建筑就是岛内观光课的所在。两幢房屋并排建在一起,营造出了一副昭和时代风貌与琉球风情并存的奇妙氛围。 “空气真是清新呐!像是突然间回到了六十年前一样。嗯嗯~ecstasy——!!” 容貌帅气的少年伸了个懒腰,近乎于银色的短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身旁的女孩嘟囔着“真像老头子一样”,摆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方才下船之前,两兄妹与奈绪互做了介绍。他们二人都姓白石,是亲兄妹——哥哥的名字叫做“藏之介”,妹妹则叫做“友香里”——是趁着春假从大阪来冲绳观光的。父亲的职业是药剂师。会来黑神岛也是为了代替不能来的父亲,在自然风光保存良好的小岛上考察,寻找一些效用特殊的植物。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某些原因,奈绪自我介绍时报出的名字叫做“松田内藏助”,身份是立海大附属二年级的学生。 “没想到我们连旅馆都订的是一家啊!” 友香里无视了闭着眼睛陶醉于新鲜空气的哥哥,仰起脸兴奋不已地问道,“呐,松田尼酱,我们是直接去旅馆吗?” 奈绪点了点头,“这座岛上没有公车,等我们走到的时候也差不多中午了,刚好赶上吃午饭。” “真是纯天然呐!”友香里吐了吐舌头。 根据地图的指示,从观光课门前的小径朝东边一直走,就是他们所订的旅馆所在。 春季的气温并不是很高,但穿过澄透大气直射在地面的阳光却不那么温柔。尤其是这座面积极小的岛屿。不光是头顶、四周的海面反射的光线也让它节节升温。走在毫无遮蔽的泥土路上,毒辣的阳光炙烤在头顶,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发梢和两肩上传来的“滋啦啦”的烧灼声。 幸而没过多久,大片的树荫就从头顶上压了下来。周围骤然变得昏暗。 但与凉爽气温相对的是,脚下的道路变得崎岖了起来。 “还、还没到吗?” 友香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顺便也擦掉了手心的泥土——她刚刚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 “就快了。”走在最前方的奈绪答道,“前面应该有个神社,过了神社不远应该就能看到了。” 队伍最末的白石背着巨大的帆布包,神色显得颇为轻松,林间的光线在他左小臂的雪白绷带上投下了一块一块的光斑。 “没想到这个岛小归小,该有的一样也没少啊。”他摊开手中的游览地图,“刚才我们路过的岔路,那边不光有土产商店和烧烤场,连民宿也有两家呢。看起来我们订的这个旅馆是最远的了……嘛,谁让这边的风景最好呢。” “没错,我们要去的这间‘茜滨亭’建在黑神岛地势最高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山崖和灯塔,不光能俯瞰整座岛,还能从山崖上欣赏到离岛的鸟群,连朝阳和落日都比别的地方美丽。” 奈绪背对着二人说道,太阳镜片下的眼睛却在一瞬间闪过了锐利的光芒,“……而且旅馆的主人又吉老板,也烧得一手正宗的琉球料理。” “好棒哦……”友香里喘着气,使劲地咽了咽口水,“我好想吃地豆豆腐,上次在那霸吃过一次,特别好吃!” “那就加油赶路吧!前面就是神社了。” 奈绪轻笑着鼓励。 在树林里穿行了九、十分钟,眼前突然变得明亮,视野也开阔了起来。脚下的小径划着浅浅的弧线一直向前延伸,树林边缘与波浪撞击的山崖之间,矗立着一座被石墙包围的棕红色建筑。 “那就是‘茜滨亭’了。” 合上手里的观光地图,奈绪眯起了眼睛。 “茜滨亭”是一个传统的琉球风格贯木屋。三角形砖色屋顶上沟壑深刻,屋檐扁平、屋脊却很高,瓦片上立着大头细身的“唐狮子”石雕。为了抵御台风的侵袭,石块垒砌的高围墙几乎挡住了整座房子,只露出了屋檐和一半的墙壁。只是端看着它,就仿佛走入了百年前的琉球王朝时代。 “真不错啊。”友香里睁大了眼睛。 “比起冲绳的其他地方,这里算是保存比较完好的琉球建筑了。”奈绪一边说着一边朝民宿走去。 绕过约一米五高的院墙,一行人走入了民宿的小院。 周围十分安静,似乎没什么人住在这里,只有从院门口摆放的写着“茜滨亭”的木牌才能看出,这里确实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奈绪拉开了看起来像是主屋的木门,率先进入了房间。 “打扰了,有人在吗?” “啊,是的。欢迎光临。” 奈绪的话音刚落,就从屋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穿着碎花小袖和服女子从走廊的另一端现出身来——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有着一身与这里气候相悖的雪白肌肤,乌黑的长发结成一个髻垂在脑后。体态轻盈曼妙,说起话来唇角带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初次见面,我是这里的主人又吉美枝。”这位美人欠了欠身,抬起头看着奈绪三人,“您几位是?” “我是之前预定了房间的松田内藏助。这边两位是同行的白石藏之介和白石友香里。” “是的,是有这么回事。”又吉美枝说着,再次欠身鞠躬,“远道而来辛苦了,我马上为各位分配房间。几位需要在这里用午饭吗?” “没错。” 奈绪一边不着痕迹地审视着她,一边开口说道,“听闻这里的又吉明嘉老板乡土料理做得相当不错,若是午饭能尝到就再好不过了。” “是呐!我想吃地豆豆腐呀!”缓过气的友香里双眼放光,欢呼一般地喊道。 美枝闻言身体陡然一僵,复尔深深地垂下了头,声音变得哽咽了起来。 “十分抱歉……御主人又吉明嘉,已经于一周前逝世了。” 一周前?! 在最后一个字吐出的瞬间,奈绪的呼吸一滞,瞳孔像被针扎了一样紧紧地缩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六点多啊……苦笑。看来我一写一通宵的毛病一时半会也改不掉了。 这次稍微恢复了点手感,不过文风似乎往诡异的方向跑了,远目。这章大概介绍了一下黑神岛的背景和岛内建筑方位什么的,算是过渡,下章正式开始案件。。。血淋淋的。。。。(抱头 贴一张琉球建筑的照片,这个民宿大概就是这种样子。 白石妹妹和二年级的白石……………………(好嫩 咳咳咳…………为了不受到刺激,咱文里还是以ova里二年级藏琳的形象为准吧,擦汗 看,好多了,至少没有犯罪感(喂 于是我去碎了,睡醒再来回复留言otl…… 第74章 黑神岛的秘密·察觉 狂乱的海风吹袭着目及之处的一切事物,空气中满溢着又咸又腥的强烈味道。数分钟前还是一片清澈晴朗的碧波蓝天,此刻却被脏棉花一样的黑云所填满。黑乎乎的海水撞击着礁石,碎裂成了让人不快的黏稠泡沫。 “冲绳的天气真奇怪。” 梳着短短双马尾的女孩贴在窗户上,凝望着速度快得仿佛像在天际奔跑一样的乌云。门外骤冷的气温让她的温暖吐息在玻璃上印出了一小团白雾。在她的背后,丁子茶色短发的少年端着一杯茶跪坐在地,用升腾的氤氲遮挡住了因思索而变得深邃的眸子。 就在半个小时前,在旅馆的老板娘美枝夫人说出了丈夫又吉明嘉的死讯后,那位自称“松田内藏助”的少年猛然僵硬的身形和攥紧的拳头,让站在背后的他看得一清二楚。不同于懵懂无知的友香里,白石藏之介出色的观察力和理解力告诉他,那位松田内藏助并不仅仅是为老板的死感到遗憾或悲伤那么简单。从之前的简单交谈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来过这里,甚至完全不熟悉死去的老板,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人的死去感到如此震惊呢? 不过,若是这位松田内藏助真的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这一切也许就不再奇怪了。 “变天了啊。” 白石看向了天空中充盈着雷电的阴云,用杯口挡住了他强压着兴奋却依旧翘起的嘴角。 在白石抱持着某种期待而兴奋不已的时候,奈绪正以与他同样的姿势端坐在房内,凝视着桌上摊开的信笺而陷入沉思。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这封让她千里迢迢从东京赶回冲绳的信,寄出的时间是四天前——也就是说在寄信的时候,这位在信笺上署名的人,就已经死亡三天了。 死亡三天后所寄出的信件啊……奈绪微微眯起了眼睛。 幽灵作祟? 还是说……寄信者另有其人? 很明显,她只相信后者。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又是谁、以什么样的原因寄出了这封信呢?是想让她调查些什么,还是想让她阻止什么事件的发生——目前所知的是,寄信人的目的一定不会是想单纯的解开这个诗歌一样的密码——她之所以这样想,关键就在于那颗之前让她虚惊一场的、胶囊状的金属粒……或者说是价值数百万円的,镀黑金的古董黄金珠。 是的,这就是之前镜前辈介绍给她的那个人所鉴定的结果。 黑金、黄金、古董,这三个词语组合在一起,让她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个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念头—— 信上所写的诗歌难道是一把开启宝藏的钥匙吗? 若真是如此话,又吉明嘉的死想必也与它脱不了干系。 那么这封信,又究竟是谁…… “打扰了。” 正当她思绪纷乱的时候,一把谦逊有礼的声音伴着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奈绪飞快地用游览地图盖住了摊在桌上的信纸,道了声“请进”。古色古香的木门缓缓拉开,露出了一张沉静的帅气脸庞。 他看上去有十六七岁,穿着衣襟上印有“茜滨亭”字样的蓝色外褂,直筒状的灰色简易和服,半长的黑发用橡皮筋随意扎了束在脑后,只留有稍长的额发垂在脸颊两旁。如果忽略他的性别只看五官的话,简直和又吉美枝一模一样,但和美枝夫人略显柔弱的气质不同的是,他的眉眼带着更为凛然的美感。看着这张似曾相识却又添了些许陌生的脸,奈绪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您是松田大人吧?”少年对着奈绪轻轻低下了头,“初次见面,在下叫做又吉优人,是这间旅馆老板娘的儿子。” “我这种年龄,‘大人’就免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少年恭敬的称呼让她的面皮不自觉地抽了抽。 “那么,松田君。” 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仿若古代剑士一样的气质更加凸显出了他的俊美。虽然称呼改变了,但言语间的恭敬却并没有因为奈绪的年龄而减少分毫。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是去饭厅用餐,还是给您送到房间里?” “我那两位同伴呢?” “是的,已经询问过了。白石大人和白石小姐表示都会去饭厅用餐。” “那么我也去饭厅好了。” “我知道了。请容我先行告退。” 又吉优人用和美枝夫人相似的、富有韵律的优美动作躬了躬身,轻轻地退出了房间。在纸门阖上的一刹,他的眼里极快地划过了一道光芒——而这一切,奈绪并没有看到。 仅一会功夫,雨下得更大了。 天空一片漆黑,甚至有雷在头顶上炸响,声势浩大的闪电时不时地将窗外的景色照得一片惨白。 饭厅里亮着温暖的橘色灯火,热腾腾的大盆杂煮摆在桌上,香味和热气熏得整个民宿暖意洋洋,与外面的电闪雷鸣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两个男人互相搭着肩,从坡道下方的林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民宿行来。 令人无法抵御的力量从天而降,几乎和李子一样大的雨点带着咻咻的风声劈头盖脸地砸在二人身上,将他们从衣衫到行李浇了个湿透。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真是的,一来就发生这种事。” 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的粗嘎声音说道。他用力将身旁男人的肩膀架高了一点,托着已经除了大口喘气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的男人走上了民宿前的小径。 “……真是……麻烦你了……”喘着粗气的男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虽然他有着高大强壮的身躯,此时却像一个老人一样佝偻着背,足以看出他的痛苦。 “喂,振作一点!是前面那家旅馆没错吧?” 面对着身旁人的询问,高个子男人努力地点了点头——在这瓢泼大雨的压迫下,这点动作做起来简直和抽搐了两下没什么区别。 声音粗哑难听的男人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无奈地嘟囔了几句什么,用几乎是拉扯的动作将身旁之人费力地拖到了民宿门前,用力拉开了闭得紧紧的大门。 此时在民宿“茜滨亭”的饭厅里,友香里正鼓着腮帮努力地嚼着,被食物撑得圆滚滚的脸蛋上浮起了两团红晕。但她的视线却一刻不离地盯着坐在她对面的人的脸——被蒙了一层雾气的镜片遮住眼睛完全看不出神色的黑发少年微垂着头,正以与其本人形象完全不符的吓人速度扫荡着盆中的杂煮、时不时吃两口米饭,但除了偶尔碰到碗边的筷子声之外,完全听不见一丝咀嚼的声音——这不禁让她怀疑,这位松田尼酱是不是直接把饭吞了下去。 对胃多不好啊——白石藏之介也一脸纠结地看着身旁人的动作。 但变装成这位“黑发少年”的早乙女奈绪对此毫不在意,不如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视线,依旧我行我素面无表情地“吞”着饭……直到被玄关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 “这是怎么……啊!!宗次先生——!您没事吧!!!” 稀里哗啦一连串东西倒塌的声音让友香里嚼着饭的动作一哽,随之而来的一声堪称凄厉的惊呼更是火上浇油——这位一心二用的女孩顿时翻起了白眼,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喂,友香里!没事吧?” 奈绪和白石瞬间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冲上前去,一人顺气一人捶背,让友香里着实享受了一番吞饭的乐趣。 “噗哇!还以为要死了——!” 抓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友香里两眼都冒出了泪花。她火大的冲着玄关的方向大吼,两根短短的马尾几乎要炸了起来,“是谁突然叫得那么恐怖啊!吓死了人担当得起吗!” 藏之介哭笑不得地看着原地复活的自家妹妹,对奈绪投以尴尬的眼神。 “咳,听起来像是美枝夫人的声音。我去看看。” 奈绪强咽下涌到嘴边的笑意,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门边,美枝夫人的身影却主动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打扰几位进餐真是抱歉!因为看到了故人,不由自主就……是我不好,真是对不起……” 美枝夫人看起来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萦绕着愁绪的白皙面容涌上了病态的潮红,秋水一样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站在饭厅外不住地对几人鞠躬。 被一个成年人——尤其是如此的美人——这样诚恳地道歉,友香里几乎是用跳的从座位里弹了起来,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至于让自己差点噎死的火气,早已经消弭无踪了。 白石藏之介虽然尴尬,却到底镇定一些。他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压着友香里的脑袋对美枝夫人躬下了身,“哪里,是家妹莽撞了,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快别这么说!要不是我……” 眼看美枝夫人还要道歉,一旁一直竖耳听着玄关动静的奈绪连忙打断了她。 “美枝夫人,外面有人受伤了吗?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用不用去找医生来看看?” “啊,瞧我……真是对不起,松田大人、白石大人、白石小姐,请容妾身先去那边看看。” “不用在意我们,您先去忙吧。”白石对美枝露出了友善的微笑,友香里也在他身后不住地点头。见状,美枝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对几人再次鞠躬后走出了饭厅。 直到那个袅婷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三人才如释重负般地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对视着笑了起来。 “终于走了哇……真是吓了我一跳!” 友香里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要是对着吵架我倒不怕,但那种类型的人……我实在是苦手呀呐!” “虽然多礼不是什么坏事,但美枝夫人这种境界还真是有点……”白石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相较于白石兄妹俩单纯的感慨,奈绪则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又吉美枝的表现不管从强忍不安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到苍白中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再到饱含泪水的眼眸中露出的些许仓惶和激动,都很好地诠释了一个受到冲击却试图自我镇定的柔韧女性应当表露出的一切情绪,但对于在近一年多的时间里见过了无数犯罪者和被害人家属的奈绪来说,警员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美枝夫人看似正常的表现中,始终围绕着的一股说不清的违和感。 那个女人,就像是…… 奈绪用指尖在桌上敲击出了密集的节奏,被镜片遮挡的黑眼睛里划过了一道金绿色的光芒。 就像是……在强压着兴奋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少,先凑合看吧,咳…… 忙得昏天暗地,这几个月连觉都没有好好睡过,不是时间不够就是老做梦,好烦,神经衰弱都快犯了。 完全忘了更文这回事(otl我对不起你们!!)还是被某位姑娘提醒了才想起来「卧槽我好久都没更新了!!!!」于是滚来更新……昨晚本来就能更新的,结果我用wps看了一下字数,尼玛就给我软件出错自动关闭了!打开一看码的字直接消失了一半,临时保存和自动保存历史里也没有……我明明保存了的啊qaq 于是早上爬起来重写后半章,但有点找不到昨天的感觉,于是似乎……少了点……望天 唔唔,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我决定杜绝一切活动在家码字好了。毕竟好久没更了,我的道德廉耻在不停地戳着我(。 唔嗯,最后,大家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以及橙子君生日快乐~(虽然你可能看不到)希望新的一年乃依旧会给我画封面哟~~(殴 ps:最后的最后 kiki扔了一颗地雷 kiki扔了一颗地雷 云君扔了一颗地雷 云君扔了一颗地雷 怜十七扔了一颗地雷 yang211590扔了一颗地雷 芊珺扔了一颗地雷 4728935扔了一颗地雷 亲爱的们我刚刚才看见是不是应该遭雷劈?!qaq 群mua~群揉胸~~~我耐你们!!qaq 我这样的渣居然也能收到霸王otl太不科学了qaq 我、我会好好更新的不要抛弃我嘤嘤嘤嘤—————— 第75章 黑神岛的秘密·端倪 海岛上的风雨像来时一样匆忙,眨眼间就消失了踪迹。 镜子一样的海面上空,橙色的光线像利剑一样直劈而下,斩开了天穹中大块的灰黑色云朵——半透明的光柱从云层的裂缝中直射而出,山崖上的古旧灯塔在它的笼罩下,变得好似幻想小说中的魔法建筑。海鸥展着灰色的双翼从海面掠过,穿过光柱,鸣叫着,在高塔的四周盘旋。 在距离山崖不远的海边,梳着齐耳双马尾的女孩蹲在沙滩上,穿着浅蓝色t恤、系着暗红格子领巾的少年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旁——二人的身影被迎面而来的阳光照得模糊了起来,朦胧得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在他们的脚下,水晶一样剔透的海水轻轻推动浪花,温柔地抚摸着白金色的砂滨,卷起了一波又一波浅浅的、香槟一样的细腻泡沫。 奈绪站在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的山坡上,凝望着这张宁静美好的画面。 但与前来观光的白石兄妹不同,有着特殊目的的她,眼底映出的并不是这片蓝海银滩的美景,而是因思绪起伏而翻滚着的暗沉——就像一个小时之前的天空。 在突来的暴雨还未停息的时候,两个陌生人冒着大雨闯入了茜滨亭。当然,这个陌生是相对于她自己来说的,至少民宿的老板娘美枝夫人就认识其中的一位——头部受到撞击的男子——比嘉宗次;而另一位,声音粗哑得让人怀疑他喉咙受到过什么伤害的男人,则是在路旁发现了因撞到头而陷入短暂昏迷的宗次、并将其架到民宿的好心人,岩崎佑一郎。 然而奈绪在意的并不是突然出现的二人——就算她是抱着疑惑和警惕来到这座岛的,也绝不会像患了被害妄想症一样无端地怀疑每一个人。 引起她注意的是他们的交谈中所透露出的信息。 “真是的,宗次先生您也太不小心了。” 美枝夫人轻手轻脚地给男人的额头缠上绷带,温婉的声音给责怪的话语平增了许多暖意。 身材壮硕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脸色因疼痛而微微发白,但精神还不错。他摸了摸还有些渗血的绷带,咧开嘴敦厚地笑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大概是因为这场暴雨,神社旁边那个山坡的土松动得厉害,我走过底下的时候刚好有石头滚下来,所以就……嘿嘿,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我看你是运气好得很,半个人那么大的石头只是从头上轻轻擦过,不然也不只是脑袋破掉这么简单了。” 岩崎佑一郎坐在一旁抽着烟斗,用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的粗嘎声音说道。 “啊呀!真的是这样吗,宗次先生?”美枝吓了一跳,赶忙膝行两步挪到了宗次的正对面,湿濡的美目满含担忧地看着他。 “啊、啊,这样看来我还是蛮幸运的嘛!啊哈哈……哈哈……” 被这样一双满含秋水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宗次干笑着、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发白的脸色似乎也红润了起来。 “那,真的没有别的伤了吗?会不会头晕?有没有恶心的感觉?如果不舒服可千万要说出来,要是有脑震荡就糟糕了!”仿佛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别扭,美枝凑得更近了点,甚至抬起手向他的额头探了过去。 对着美枝越凑越近的脸,宗次像是被电打了一样从坐垫上弹了起来,手肘撞在放着药箱的矮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嗵咣”声,激烈的动作让仍在饭厅的几人都诧异地将视线对准了他。 美枝也像是被这声巨响惊醒了一般,抬起的胳膊猛然僵硬住了。在众人的目光下,这位惹人怜爱的女子迅速与宗次拉开了距离,惊惶地冲他伏□去。 “实在对不起!我、我好像太激动了,但是一听到……一听到是那么大的石头,我就不由自主地……对不起!冒犯了您真是抱歉,宗次先生!” “可别这样!快,快抬起头来!”这次换做宗次手忙脚乱了。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原本有了点血色的脸再次变白了,鼻尖上也渗出了汗珠,蒲扇一样大小的右手掌用力左右挥舞着,“你是知道的,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对别人的突然靠近有点……真的不是针对你!所以你不用这样,快点抬起头来吧,大嫂!” “……大嫂?!” 男人对美枝夫人的称呼像是扔下了一颗雷,让一直猜测着二人关系的几位住客都不由得眉间一跳,由香里甚至低声惊呼了出来。 “啊,让你们见笑了。”美枝夫人抬起了头,用和服袖子擦了擦眼角,露出了非常标准的笑容,“这位是我丈夫的弟弟比嘉宗次先生,因为工作缘故迄今为止一直都住在本岛,实在是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呢——不过这次会多住几天的吧,宗次先生?”她转过头去对宗次问道。 “啊。就算再怎么忙,今年毕竟是大哥十周年的忌日啊。”宗次语带怅然地说道。 “咦,又吉老板不是……” 由香里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藏之介用力拽了一下胳膊。小姑娘一下子醒悟了过来,紧紧地闭上了嘴,有些尴尬地看着脸色像是冻结了一般的美枝夫人。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又吉美枝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身姿曼妙的少妇就像一座石膏像一样沉默地坐在那里,但挺直的脊背却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仿佛没有到察觉此时的气氛,一旁的岩崎嘶哑地笑了起来:“十年前啊……恰好是‘那个事件’发生的时候吧?说起来若不是因为发生了那种事,这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岛恐怕至今还无人知晓呢,更别提什么观光客了。会来的也只有我这种到处寻找宝藏的人了吧。” 听到这种令人不适的口吻,这下不光是美枝,连宗次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请您不要再说了!” 美枝突然出声,颇为失礼地打断了他。 “那是……诅咒,惹怒黑神大人所得到的报应,才不是什么案件!拜托您以后也不要再谈论它了,随意拿黑神大人当作谈资的不敬者会被诅咒的!” 她紧抿着唇垂下头,飞快地收拾好了药箱里的工具,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饭厅,再也没有对任何人投出哪怕一个眼神。 “诅……咒?”由香里低声重复了一遍美枝夫人的话,露出了有些畏惧又有点兴奋的表情。白石则和奈绪对视了一眼,后者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 然而代替美枝成为众人目光中心的岩崎佑一郎却没有丝毫说错话的自觉,他只是有点诧异地抬了抬眉毛,就再次埋首于烟草中了。 在一片沉默中,比嘉宗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真是……说话毫不留情面啊,岩崎先生。”他苦笑着说道,“当着大嫂的面说十年前的案件……你难道没看过当时的报纸么?” “当初的事闹得全国皆知,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吧。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既然这样,你也应该知道犯人的名字吧?” “名字?”岩崎偏过头,从过长的额发下露出了一只眼睛,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那种东西谁还记得啊?都多少年了……” “……是比嘉……叫做比嘉宪一的人。” 宗次咕哝了一句,有些心烦意乱地点燃了一根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是我哥哥。” 想到之前发生在民宿的对话,奈绪闭了闭眼睛。明媚的阳光透过眼睑薄薄的皮肤,在视网膜上浸出了一片血红的幕布,她翻动记忆,将脑海中的图像和字句一张张一条条的投映在那片幕布上。 在出发之前,她曾仔细地调查过这座岛屿——包括它近几十年来所发生的案件。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座黑神岛,在十年前发生过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多人被杀事件。 这起事件的被害者多达十一人,其中有五位被害者死亡,其余六人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凶手叫做比嘉宪一,三十五岁,男性,是黑神岛土生土长的渔民,有一个同胞兄弟。他与同样是本地出身的医师的女儿美枝小姐恋爱后结婚,育有一子。其本人直到案发为止一直遵纪守法,不但没有和人结仇,甚至是一个勤劳敦厚、在本地居民中风评甚好的老实人,除了喜欢喝两杯之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当然,也没有酗酒行凶或者攻击别人的前科。 这也就是为何在案件发生后,有他“被鬼附身”或者“受到了诅咒”的说法。 奈绪的脑海里迅速流过了几张被害者尸体的图像。 根据尸体情况来看,比嘉宪一动手的时候相当干脆利落,死者都是被击中要害顷刻毙命。但其他的伤者,除了比嘉宪一本人的弟弟比嘉宗次之外,全部都只受了轻伤——这点在奈绪看来十分奇怪。 比嘉宗次的左臂外侧被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肌肉全部断裂。这与其他仅仅是被割伤手或者只被划开衣服留下血痕的伤者相比,未免也太严重了点。 难道这个比嘉宪一,与他的弟弟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恨吗? 但若是如此的话,又为什么没有威胁到他的生命,反而杀了其他几个平时与他没什么冲突的人呢? 他的动机是什么? 奈绪睁开眼睛,眯着眼看向刺眼的天空,一股又凉又滑的、奇妙的感觉从她的心脏涌出直钻大脑。 那是她的直觉——这个案件,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东西。 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就像又吉明嘉那封死亡三天后寄出的信笺一样——但只要被她察觉到了违和感、被她找到了一片小小的不起眼的拼图,那其余的拼图、沉在水面下的真相,一定会像被堵住了呼吸口的兔子一样一只接一只地从雪里蹦出来。 年轻的少女警员低低地吐了一口气,凝视着紧贴海面滑行的黑尾鸥,在心底默念着曾经看到过的诗句—— 「你足迹所至,目光所射,【注1】 什么狐疑、恐怖、轻蔑、羞辱…… 一切卑鄙的黑影统统溜走, 长天蔚蓝,清澈。」 少女的唇角轻轻地卷了起来。沉静坚定的目光毫无一丝动摇。 “不要急。”她对自己说,“这才是第一天而已,拼图的收集才刚刚开始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1】:这里引用的是日本诗人石川啄木所写的诗歌《海鸥》中的片段。 全诗如下: 染一身海藻的清幽, 枕一片白昼的沙丘; 明亮的羽翼划破浪峰, 多么从容啊,洁白的海鸥。 她在水边飞溅的白沫中觅食, 竞到我的脚下把羽翅敛牧。 …… 她的双睛瞪得滚圆, 瞳仁里闪烁着碧海的澄蓝。 那是神圣的宝壶啊, 凝聚着千万颗珍珠的光源。 你以无边的大海为家, 大海也是你欢乐的歌。 只要奋翅邀游, 显示出自己的气魄; 那么,你足迹所至,目光所射, 什么狐疑、恐怖,轻蔑、羞辱… 一切卑鄙的黑影统统溜走, 长天蔚蓝,晴澈。 啊,逍遥的天使哟! 你伫立在世俗的罗网环顾东西, 你这打开了清净之门的逍遥的精灵! 可惜哟,我们这些大自然的宠儿, 怎能飞上那宛如天国的路程。 …… 啊,我的朋友! 我有一个心愿: 你可否将闪光的永不疲倦的双翼, 暂借给我——你这无翅的伙伴。 什么地方有你, 就吹来和平,快乐的熏风, 就有黄金似的太阳照在云端。 然而啊, 人间的国度里、 污秽的风吹得久长; 自由的花朵多年弃之于地, 不朽与诗的纯真早已沦亡。 ps:我终于更了……原本想写个4500+的,结果我写到这里的时候麻蛋又卡了!!!卡了!!了!!冥思苦想了半天……好吧我输了,我先更新了再说。 下次更新时间依旧不定(闭嘴),现在趁热去开新章,尽量在下周内更新它。收假后打开文档思索了一下,尼玛我这文还需要10~15w才能完结啊!还有第二部等着我开啊!我又想写个新的柯南同人啊!!不行得赶紧把这个文完结了去,良心被戳得飙血三尺(你有那东西吗! 下潜……童鞋们下周见……大概………… *** 这是五分钟之后的留言…… *又有了新抽法吗?回复读者留言告诉我「你至少要输入个名字」。。卧槽我名字!在作者后台问我名字! 好吧,你淫了…… 回复下面某人(或者是所有人)的留言 眼里喷出了咖啡…… 我好想写快,但是一打开文档不知道从哪下笔,明明设定和线索都已经ok了!写推理小说真不是人干的事,要在恰当的时候放出线索不能多也不能少也不能拖曳还不能太快!!但是我居然卡得很欢乐很愉悦!! 我已经彻底变成抖m了吗qaq! 以上!再次下潜…… 第76章 黑神岛的秘密·黑白 奈绪和白石兄妹从海滩归来时,晚霞已经布满了头顶的天空。 海滩到民宿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片杂木林。顺着林中的小径向上走,便能看到整座岛唯一的一间神社——黑神神社。 从杂木林的枝桠叶片中探出的鸟居仿佛两条向上弯曲的、巨大的角,常年的风雨侵蚀让它有些褪色,朱红色的漆面也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缝隙,但从远处看,粗壮的柱子和高耸的顶,依旧显露出了它极具气势的姿态。 “这里就是咱们来时路过的神社了。” 奈绪仰起头看着几乎有六米高的鸟居,回忆着观光手册上的内容,“这里供奉着古代琉球国的豪族‘仲宗根丰见亲’,是整座岛上唯一一个超过了四百年历史的建筑。” “这么一个小小的海岛都保存着室町时代的建筑,可真是了不起啊,”藏之介手搭凉棚望向远处茂密枝条中探出的屋顶,感慨地说道。 “很厉害吗,大阪不是也有很多古建筑嘛!”友香里不解地歪了歪头。 “当然厉害了,阿呆,如果这里真是室町时代的神社,那可就比咱们大阪城的历史都长了。要知道现在的大阪城,是战国时期时由太阁丰臣秀吉在石山本愿寺的迹地上建成的,距现在也只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而已。” “不仅如此。冲绳不比大阪,在经过美军占领后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已经很不容易了。在当时的战争时期,冲绳可是被美军投了不少燃烧弹呢。”奈绪接着补充道。 “这座神社能够避过空袭而完好的保存下来,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了吧。” “好厉害……” 友香里敬畏地看着山上的神社。在她眼里,石板路两旁布满青苔的石灯笼似乎也在瞬间变得神圣了起来。 三人顺着参道向神社走去。 穿过鸟居,道路两旁皆是高耸的山崖——像是用剑从泥土中劈开了一条路似的,左右两旁刀削般的山崖让人仿佛行走在战壕里,配上杂木林遮天蔽日的树冠,使整条路变成了一条深深的隧道。叫不上名字的树木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山坡,在参道两旁的山崖侧面凸起了一道又一道血管似的树根。走在最末的奈绪摸了摸路旁凹凸不平的石灯笼,又抬头看向了头顶蜿蜒的树根,林间斑驳的日光在她的眼镜上反射出了刺目的光线。 石板路的尽头,一左一右立着两座似龙似蛇的石头雕像,雕像后方,露出了木质本色的神门上挂着浅黄色的注连绳,神门内,一股细小却清澈的泉水不停地灌注在长方形的石槽里,汩汩涌动的悦耳声音让四周的环境都变得宁静了起来。比起山下气势十足的鸟居,神社内部显然不甚宏伟,甚至可以用狭小来形容——除了一间小小的拜殿外就别无他物了,甚至连绘马殿和贩卖护身符的纳札所都没有。拜殿旁的台阶上,一个染着灰色短发的少年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玩游戏机,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微微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又将头垂了下去。 不同于立刻跑去净手的白石兄妹,奈绪径直走向了拜殿。 她藏于镜片下的锐利目光在灰发少年身上稍作停留,便转向了殿前的解说板。 「此殿供奉着守护之神祗‘仲宗根玄雅命’。此君生前庇佑百姓、抵御入侵;击退了石垣岛豪族远弥计赤蜂的进攻(1500),平定了与那国岛豪族鬼虎发起的‘鬼虎之乱’(1522),并将其宝刀献与琉球国第二代尚氏王朝之三代国王尚真王。此刀自琉球国衰灭后便不知所踪,幸而于1993年重现人间并保存于此,名为——治金丸。」 看到这里,奈绪眼中的光芒骤然迸射,荧绿华彩一掠而过。 “还真是,一点惊喜也没有啊。” 她叹息般地吐出了这句话,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然而这个微小的笑容只存在了一瞬。 又吉明嘉寄来的信件内容一共只有四句,但每一句都隐藏着不止一个谜题,几乎每一个词语都有它独特的含义,想要了解这首诗的全部内容,势必要破解所有的谜题——不光要了解这些词的表面意义,还要将它们背后的含义串联起来,才能得知寄信人真正的目的。虽说信上所写的治金丸确有其物,但全句“治金丸的刀刃刺向阿菊之时”显然并不能用字面意思作解释,否则她岂不是要将这把剑从神社中偷出来,再冲所谓的“阿菊”刺上一刀? 但若是特指的话……又怎么样才能将这些个意义不明的词语与这座岛联系起来呢? “前路崎岖呐……” 没有再看供奉着治金丸的拜殿,奈绪用手掌盖住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松田尼酱,累了吗?” 看到奈绪的动作,友香里担忧地问道。奈绪摇了摇头,给了小姑娘一个微笑,又将视线转向了拜殿内。 友香里顺着奈绪的目光看了过去——拜殿里黝黑的神龛前,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刀架的轮廓。 “那是啥?” “这里不是写着嘛。” 净手完毕的白石藏之介走上来,指着殿前看板上的字,“……这里供奉着‘仲宗根玄雅命’曾经收服的宝刀‘治金丸’。哎呀,真想不到这种小岛上也会有国宝级的名刀呐!不过这个岛的气候这么潮湿,把刀就这么放着没关系吗?” “这位小哥,我可是每天都有好好给它做保养呐。” 带着明显冲绳口音的年轻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刚刚还坐在台阶上玩游戏的灰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双手插兜斜眤着几人,深邃的眼眶充满了异域风情。 “你是……这里的神主?” 藏之介看着他一身休闲装的打扮,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姑且算是吧。”灰发少年耸了耸肩。 “嘿~这么年轻的神主可真是少见呐!”友香里饶有兴致地围着他走了一圈,眨了眨眼睛,“我以为神社的神主啊寺庙的住持啊都是些大叔呢!” “以前的神主是个大叔没错,不过自从十年前这个小神社就处于半荒废状态了,我也只是每天打扫打扫而已。”少年注视着拜殿里的小神龛,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站在侧面的奈绪看到了他的表情,双眼不自觉地眯了眯。 “十年前……” 一股违和感让白石藏之介不适地动了动脖子,悚然转头,“喂喂喂!不会是十年前的那个杀人案吧?!” “嗯?你挺清楚的嘛!”少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笑,说出的话却让人忍不住皱眉,“我们家老头子就死在那个杀人案里,所以现在这破地方只能让我继承了,每天都要擦洗啊洒水啊什么的实在是烦死人了呐!” 听着他轻飘飘扔出的话,白石兄妹都露出了似怜悯似恼怒的奇怪表情。 唯有奈绪冷静地扶了扶眼镜。 “听你这么一说,这里确实有很多需要整理修葺的地方。比如参道旁的石灯笼上就少了一大块青苔——就像被大块的石头擦过一样,连石灯笼旁边的山崖上都有一道很长的痕迹,实在是影响神社的意境啊。” 灰发少年点了点头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明白了,我有空会打扫的。” “呀,‘有空’可不行,得尽快才可以呐。”奈绪弯了弯嘴角,“这岛上气候潮湿雨水又多,要知道我们订的旅馆‘茜滨亭’里有个客人就在路过山下鸟居的时候被石头砸了头,若是再放着不管,又会有路人被滑落的山石砸到,万一追究起你的责任可就糟糕了。有碍观瞻是次要的,关键是名誉……是吧?” 奈绪的话任谁听到都会觉得充满了嘲讽和挑衅。友香里不满地鼓起腮刚想说话,却被藏之介劝阻地捏了捏肩膀,而那位灰发的少年,理所当然地沉下了脸。 但他并没有发火。 “还-真-是-多-谢-了。”少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呵,不客气。” 奈绪端详着他阴沉的脸色,轻笑了一声,“那么,我们告辞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跨步便走。白石兄妹互看了一眼,尴尬地对那少年躬了躬身,也紧跟在奈绪的身后离开了神社。 天渐渐暗了,初升的月光也隐没在了云朵之后,幽暗的树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黑神神社参道旁的石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晕。草丛深处的小虫悉悉索索地爬动着,偶尔唧唧鸣叫两声,更显得四周静谧寂寥。 映着石灯笼的光芒,有三个或蹲或站的人影随着火光晃动,几人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只比虫鸣大不了多少。 “……你确定他没发现?” “应该没问题。那么大的雨,再加上视线的高低差,他想发现也难。” “嘿嘿嘿,可不光是雨水呀。那家伙瞬间就被砸晕了,血流了一地,能看见才奇怪!” 啪地一声,响起了拳头砸在掌心的声音。 “嘁,算他命大,怎么没被砸死呢?喂川熊,你靶子太臭了吧!” “可恶,说得轻巧,你倒是试试看用那么大的石头瞄准啊,更别说还是下雨天,能砸中就不错了!” “啊啊,真是太可惜了,这种好机会可没有第二次了啊!” 忽然,一声叹息悄然响起,和之前二人完全不同的清冷嗓音出了声—— “你叫我和明诚来就是说这些的么?川熊。” 石灯笼的火光摇曳,光影变换中,隐约透出了一袭灰色的简易和服,模模糊糊地印着“茜滨亭”几个字。 “要是没有什么重要事,我就回去了。我和你们不一样,店里有很多事要忙。” “哎哎,别着急嘛!当然是有事要找你们商量。”一个人影搭上了他的肩膀,灰色的短发在火光中一闪而过,人影带着些痞气的声音瞬间变得正经了起来,“其实……关于我们中午做的事,好像被人发现了。” “骗人吧!当时根本没有人在附近,不可能被发现的!”没等对方回答,另一个声音压低嗓子吼了起来,“喂,川熊,这种事可不能拿来乱说啊!” “明诚你闭嘴!”川熊烦躁地揉着头发,无视了明诚,对身旁的人说出下午神社中所发生的对话。 “……所以说,那个人好像发现了土崖上的痕迹,还有石灯笼上被蹭掉的青苔,话里话外都透着蹊跷。喂,优人,不然你回去后试探试探?要是无意还好说,如果是真的……真被他察觉了我们做的事,那可就麻烦了!” “这么说,是住在我家民宿的人?” 穿着简易和服的少年——又吉优人皱了皱眉。 “那人是谁?” “是个戴眼镜的中学生,个子大概和明诚差不多高,不知道名字。另外有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一男一女跟他走在一起,但那两个人对这事倒是不怎么清楚的样子。” “戴眼镜……那个松田内藏助吗。”优人抄着手,明灭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了深深的阴影。 看着二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旁的明诚迫不及待地插话:“要我说,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被发现吧!那个眼镜混蛋肯定说的不是咱们的事,川熊你神经太紧张啦!咱们动手前都在四周查看过了,姓比嘉的那家伙被砸倒之后,咱们呆了好久都没发现附近有人,绝对不可能被发现嘛!” “不,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优人冷静地否决了明诚的话。他抬起眼睛看向土崖——虽然漆黑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脑海中还是出现了土崖和石灯笼上的深刻痕迹,以及仍然躺在比嘉宗次被袭击处的、半人多高的巨大岩石。 “是我估算错误了。那么大的雨居然只冲掉了血迹,石头滚落的痕迹却没有破坏干净。虽然说一般人不太会往那方面想,但是根据他的话……那个松田内藏助,极可能猜出了我们的事。” “啊!可恶!要是大姐头在,我们也不用做这种事了。” 川熊使劲地挠着头发,懊恼地蹲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她收没收到我们的信。” “不知道。”优人毫无感情波动地答道。 “嘁咿——早知道就应该弄点血书什么的写上去,那种平平淡淡的委托信人家怎么可能重视嘛!” 明诚毫无紧张感地蹲在他旁边,用双手托着腮,含糊不清地说着,“再说大姐头现在已经是警员了,前几天的电视你们不是也看了嘛,她现在恐怕还在查别的案子呢!啊啊,大姐头再不来,比嘉宗次那家伙就要跑了啦!” 这个思想单纯的少年说出的话似乎扎在了其余二人心上,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声。 几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道——为了他们的目的,难道真的要顶着他人的怀疑,亲自动手将…… “不行不行,不能再干了!要是大姐头来了,我们这样算是报案还是自首啊?”川熊烦恼地揉着头发喷了口气。 “但是那个混蛋逃跑了怎么办?”明诚弱弱地发问。 又吉优人沉默地看着二人,神色不明,川熊和明诚则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 寂静的树林里,与他们的叹息声一同响起的,是一声极轻的嗤笑。 “原来如此,这就是原因吗。” 鸟居旁半人高的巨石后,浮出了两只雪白的镜片。 装扮成少年的少女捏紧了拳,指骨间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跪下来自首吧,混蛋们!” 第77章 黑神岛的秘密·过去 刺目的白光从正面照射而来,让几位少年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 奈绪站在方才用来隐蔽的岩石上,举着手电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三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灰色短发的末吉川熊、棕色寸发的新垣明诚,以及黑发黑眼、穿着印有“茜滨亭”字样蓝色半身羽织的又吉优人。 “几年不见,你们能耐见长啊。”奈绪似笑非笑地牵起唇角,眼神却一片冰冷,“过去也只是犯点打架斗殴、恐吓低年级学生的毛病,可现在呢,瞧瞧我听见了什么——谋杀未遂后的犯罪会议吗,” “你这混蛋是谁啊,乱说话小心老子宰了你啊,” 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暴躁易怒的明诚率先吼了起来,除去面上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的又吉优人,川熊则带着些惊怒和自暴自弃,满脸都写着“完蛋了”三个大字。 而对于明诚的放话威胁,脾气较过去已经收敛很多却也完全称不上和蔼的少女警员露齿一笑,却更加让人觉得寒气四溢。 “宰了我?口气挺大嘛!看来以前给你的教训还远远不够啊,绿毛仔!谁允许你在我面前大喊大叫了,啊?” 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少女经过训练、习惯性带着敬语的说话方式在一瞬间改变了——痞气十足的弹舌音自然地滑出口腔,语气中的凶恶比起方才不停叫嚣的明诚而言也不遑多让。 听着这对他来说大抵算是毕生难忘的熟悉话语,新垣明诚瞬间闭了嘴,忍着手电筒刺眼的光线勉强睁开了双眼。 “是……是大姐头吗?” “我可真不敢当。” 奈绪咔嚓一声灭掉了手电筒,从巨石上一跃而下。 黑暗的树林吸收了所有星光,即使有石灯笼的照明,几人也只能看见一双像某种夜行动物一般闪着锐利微光的金绿色瞳眸。 奈绪的眼神像刀刃一样依次刮过站在鸟居前的三人,最终停留在依旧挂着一副波澜不惊表情的又吉优人脸上。 “从聚众斗殴到密谋伤人,你的行动方式真是一点也没变呐,茜滨亭的二代目桑。” “呵,我们可不像你……并不是每个不良少年都有改邪归正的机会。”优人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机会?”听到这似乎意有所指的措辞,奈绪一愣,顿时沉下了表情,“这与机会无关,只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选择?别笑死人了!” 闻言,优人讽刺地嗤笑了一声,“当初我们去找你麻烦的时候,想必你也不是没试过报警吧,但结果如何呢?小孩子打架的事情有人会管吗?早乙女奈绪,如果当时有‘选择’的余地,你还会做收服了东琉球所有不良少年的大姐头吗?警察没能解决的东西就由我们自己来解决、法律无法惩治的东西就有我们自己来惩治,这到底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 奈绪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警察没能解决的案件必然有它无法解决的原因所在!证据不足、犯罪事实不明确、公诉条件不具备、甚至是警方内部有黑幕,这些都不能构成你犯罪的理由!不管是复仇还是其他,为了一己私欲就出手置人于死地,这样的你又与那些犯罪者有什么区别?犯案之后你又会得到什么结局?你是准备在犯人杀了你的亲人朋友之后再为他搭上你的一生吗?!”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 面对奈绪气势汹汹的质问,又吉优人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轻柔,就像早已燃尽的篝火一般带着些许悲凉。 “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他重复了一遍,看了看身旁低头不语的两个好友,“川熊和明诚的父亲都被杀了,我的父亲不光没了性命,还背上了杀人犯的污名……你以为我们愿意做不良少年吗?当全世界的人都指着你窃窃私语,说你是‘杀人犯的孩子’、‘跟杀父仇人一起玩的不孝子’,在鄙夷和耻笑的目光中长大……除了让他们不敢惹你之外还有什么让人闭嘴的方法吗?” “他妈的,你以为老子就愿意当个连女朋友都找不到的小混混吗……” 优人的低语似乎道出了自己所有的心酸,新垣明诚胡乱抹了下眼睛,坐在台阶上低声嘟囔着。 只有川熊一脸复杂地凝视着沉默的奈绪。 优人和明诚或许不明白,但他是知道的。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女孩,家里的状况比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实际上也正好是十年前,他因父丧而跟随亲戚去那霸、给父亲生前的亲友通知噩耗的时候,在父亲的老师早乙女先生家,七岁的川熊亲眼目睹了那一场闹剧。 三、四岁的小女孩瑟瑟发抖地缩在母亲身旁,惊恐地看着她喝得醉醺醺的伯父大闹灵堂,面目狰狞地对她说出“你父亲是杀人犯”的诛心之言。那张顶着通红酒糟鼻的丑陋面孔连仅有一面之缘的他都无法忘记,更何况那个年幼又刚临大难的小姑娘呢? 之后的几年他忘记了那个小姑娘的名字,但那一幕的情景在他心里却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后来一见到这个姓早乙女、祖父在比嘉中做教师、有一个妹妹的女孩后,脑海中的记忆就全部复苏了。 同样的遭遇、同样的受人非议,这之间谁更辛苦一点他不知道,他只看到了少女仰起脸对两位好友露出的灿烂笑靥,刺眼极了。 凭什么?她凭什么笑得那么开心,难道她忘了被人耻笑“克死爸爸,妈妈也不要她”时的屈辱了吗?她忘了那个酒糟鼻男人带来的恐惧了吗?她难道不应该和他一样,怀着仇恨在煎熬和等待复仇中度过每一天吗! 这是背叛! “喂,明诚,你看那三个人。” 怀着不能明说的心思,刚刚初中毕业的川熊捅了捅身旁染着一头绿发的少年。 “那么嚣张,教训一下怎么样?” “嗤,不就是最近挺有名的琉球东三人组么?是挺嚣张。” “不过眼神凶恶的那个好像不好对付啊,黄毛的那个看起来也挺能打。至于那个最嚣张的小丫头……” 川熊眯了眯眼。 “她好像还有个妹妹。” 黑暗的神社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 不到十四岁的少女警员一言不发,石灯笼的幽暗光芒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深深的阴影。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出声了。 “……就这些?” 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话语刺入耳蜗。又吉优人像是被人从正面揍了一拳似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而奈绪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后退一步倚在了石头上,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就凭这样的器量……亏我还高看你一眼,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可怜虫。” “你-说-什-么——” 奈绪轻蔑的态度让优人危险地眯起了眼,秀丽的五官变得像刀刃一样凛冽。刹那间,他似乎忘记了面前所站何人,速度极快地踏步上前,却被一旁的川熊眼疾手快地箍住了动作。 “喂,冷静点!” “滚开!!” 被川熊强壮的臂膀禁锢,优人不住地挣扎,一向冷静的他初次摘掉了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具,充满风情的桃花眼变得通红,脖子上也突起了一根根青筋。 “这个家伙把我父亲的命、把我们的屈辱当成什么了!笑话吗?!” 优人猛然挣脱了川熊的束缚,抬手就冲奈绪挥出一拳,饱含怒气的攻击让他的羽织发出了猎猎风声。 奈绪平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拳头,瞬间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拧毛巾那样轻松一扭,突来的剧痛就压得优人弯下了腰,紧接着,一个有力的肘击砸在他的背上,让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明诚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曾经折断的锁骨,后退了一步。 俯视着痛苦却犹自挣扎不堪的优人,奈绪叹了一口气。 “这话是我问你才对——你究竟把你父亲的命当成什么了?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咳、开、开什么玩笑……”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事情按照你的计划发展下去,你大仇得报……在那之后呢?除了能得到‘不愧为杀人犯的儿子’这种评价之外,你还能得到什么?你父亲的名誉没有恢复,真正的杀人犯的罪孽也得不到审判——他依旧是个可怜的‘被害者’。” 听到她的话,优人因怒火与疼痛而颤抖的身体一僵。 奈绪松开了对优人的钳制,蹲□抓起他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让你母亲一辈子背着这种不名誉的包袱吗?不孝子!” 优人直视着奈绪的眼睛,从她那双反光的镜片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虽然沾满汗水狼狈不堪,但仍能看出遗传于他的母亲美枝夫人的美丽精致。在石灯笼摇曳的亮光中,这张充满痛苦的脸庞似乎变成了那位优雅女子哭泣时的模样,让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他,心脏狠狠地揪了起来。 “不……不能这样……” 又吉优人挣开了奈绪的手,闭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完全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除了有点仪态不整之外,基本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奈绪直起身,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冷静了?” “啊。” 又吉优人握住了少女的手掌,就着她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脖颈自嘲地一笑,“居然凭这种感觉清醒过来,一点也不值得怀念。” “我倒是宁愿你做蠢事之前多想想这种感觉。” 奈绪一把拉下了伪装用的眼镜,捏了捏鼻梁,狭长的双眸扫过面前的三人。 “那么,换个地方交代一下你们在做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学年新气象!各位同学们开学快乐呀~~献上更新为礼(滚 这章有点少,基本上都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用手机一点一点码出来的。手有点生了……还真不敢随便断更,不然都不会写了qaq 呼,我去继续努力了_(:3」∠)_ ps:刚看到评论,有姑娘说我什么时候开第二部……嘛,其实第二部的内容我一直在脑洞中,只不过第一部没写完,实在没那个魄力两个文一起写啊~~(就我这坑爹的速度…… 不过还是在脑洞过程中整了一点第二部的开头出来让大家爽♂爽xdd 把主角写死这种事做起来实在太爽了咩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下是第二部《名侦探仁王》楔子摘录: 楔子 葬礼 早乙女奈绪死了。 这个被称为“东方的卡特琳娜”、“警界曙光”,因高强的身手和高破案率让全国的犯罪者们提高警惕的十六岁少女警员死了。尸骨无存地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不,也许算不上尸骨无存。 她留下了一具尸体。 一具面目狰狞的、皮肉炸裂的、散发着蛋白质燃烧臭味的焦尸体。 前神奈川县警视厅少年育成课搜查一班班长、现在已经是搜查一课正式警员的镜修央警部补看着手中的验尸报告,双目前的镜片度数像是消失了似的,视野一片模糊。 “死者……”感觉到喉咙有点肿,他清了清嗓子,“死者已经确定身份了吗?” “已经提取了尸体的组织,与她的妹妹早乙女奈津做了dna对比……二者为直系血亲的概率是99.99%。” 虽然验尸报告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坐在办公桌后的老人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神奈川县警署警视长真田弦右卫门看着眼前低着头、僵着身子的青年——他的得意门生——沉重地叹了口气。 第78章 黑神岛的秘密·接近 烛火曳曳的和室中,几个少年沉默地围坐着。 装扮成男性的少女警员跪坐在整个房间唯一一张坐垫上,认真地欣赏着摆在面前的刀架,一把半米余长的肋差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微泛幽光的黑色刀鞘散发着锋锐寒冷的气息。 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分别攥紧冰凉的鞘身和刀柄,“锵”地一声,一抹反光的银色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黑漆胁差拵,刃身无铭,而且这个长度……” 奈绪眼尾上挑的瞳眸眯起,轻声说道,“这是‘治金丸’吧,也就是说神社里供奉的那把刀是赝品。” “嘿,这样就能看出来,真不愧是……” 末吉川熊没有说出后面的未尽之语,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是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也不能把国宝级的珍宝随便放在外面啊!整间神社只有这里有监控摄像头,所以也只能收藏在这里了。” “随随便便就让陌生人进到收藏室,你还真是胆大。” “哎呀,大姐头你可不是陌生人呀!” 川熊搔着头呵呵笑道。 奈绪哼了一声,将刀刃收入鞘中,仔仔细细地摆在了原位。 “别说废话了,开始吧。” 她以手撑地,让自己连同坐垫一起转过来面对几人,被隐形眼镜遮住而变得乌沉沉的眸子轻轻眯起,凛然的视线好似出鞘的无铭刃,给人以沉重而尖锐的压力。 “你们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惜犯罪也要袭击比嘉宗次?” “……” 犀利的直球让川熊的傻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这句询问仿佛给整个房间开启了静音模式。对面三人低着头,没有一个人出声,连素来神经大条的新垣明诚也一言不发,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阴沉的死气。 奈绪皱起了眉,手指不耐地在榻榻米上轻轻搔刮着,一声声“咯吱咯吱”的噪音在难捱的寂静中更加使人心烦意乱。 “刚才不是挺行的吗,事到如今还摆出这幅死样子做什么?” “大、大姐头,不是我们不想说,只不过……”明诚缩了缩脖子,偷瞄了奈绪一眼,“只不过当时我们虽然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警方,但他们在调查之后,却说没有任何线索证实我们说的是真话,再加上当时我们也只不过是几个小鬼,就更没人相信了。我怕你也……” “我也?能不能让我相信,关键在于你们所提供的线索内容,而不是你的主观想法。” 奈绪冷笑了起来,“谋杀未遂,即使是未成年人也需要负法律责任,如果现在不好好的戴罪立功,恐怕你我下次的相见就是在一些不太美好的地方了。” 明诚闻言,被自己脑中的想象吓得打了个冷战。 “那那那那可不行!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姐头!!” “你闭嘴吧。”奈绪捏着鼻梁吁了口气,“我来问,你来说,不许说多余的话。” “噢、噢!”高大的少年并腿正坐,乖巧地点了点头。 “首先,被你们袭击的比嘉宗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是……”明诚支吾着,眼神飘向了一旁的又吉优人。 “这个问题还是由我来回答比较好。” 随着落在身上的视线,一直沉默着的优人抬起了头。 “从血缘关系上来看,他是我亲生父亲比嘉宪一的弟弟,我的叔叔。” 果然如此。奈绪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们袭击他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啊……”优人那双和他母亲相似的桃花眼中浮起了嘲讽的笑意,“‘多年不见的杀父仇人终于被长大成人的受害者家属逮到了机会’算不算?” 奈绪抿紧了唇。 “说清楚点。” “也-就-是-说,那家伙是我……不,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呀。” 优人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堪称绚丽的笑容,眼神却阴冷得让人心惊,“十年前的惨案,所谓的‘黑神岛五人死亡六人受伤一人失踪事件’,真正的凶手并不是报纸上所说最终刎颈自杀的比嘉宪一,而是他的亲弟弟,比嘉宗次。说来也真是奇怪呢,我们明明看见了比嘉宗次在岛上大开杀戒,但为什么经过警方调查后,凶手又变成了我父亲呢?” “你们看见?你是说……”奈绪的眼神一冷,“他行凶的过程你们亲眼目睹了?” “没错!是我们亲眼看见的撒!” 新垣明诚探着身子,抢在优人前面叫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个畜生一手提着柴刀,一脚踩在不知火他老爸的胸口,对着他的脖子就一刀砍下去了!我们躲在树丛里,硬拉着不知火、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冲出去——就在这几秒间,不知火他老爸不知道又挨了多少下,连身体都抽搐起来了……我们看着害怕,一下子没拉住,不知火就冲了出去……” 他抹了一把脸,嘴唇微微颤抖。 “我们当时也太胆小,吓得站都站不稳,只能连滚带爬地跑到我家的钟乳石洞里躲起来……结果,结果等警察来了以后,不知怎么就变成优人他老爸是杀人凶手了!而且不知火……妈的,不知火肯定也是被那个家伙杀了,就是到现在也没找到尸体!比嘉宗次那个畜生,就连我老爸也……” 明诚激动得浑身发抖,说出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低吼,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震耳欲聋。 没等他说完,奈绪果断跳起来一拳砸了过去,在其余二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将明诚重重打翻在地。 “闭嘴你这蠢货!我刚说的话你都忘了,嗯?” 她一脚踏在明诚的胸口上,蹲□狠狠地拽起了他的衣领,压低的气声像某种冷血动物一般在他耳边嘶嘶作响。 “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吗?没问到你的时候不准出声!再吵的话,我就让你一辈子也出不了声。” 明诚的脑袋被打得嗡嗡作响。他空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反光镜片,呆愣地点了点头。 “回答呢?” “知、知道了……” 奈绪哼了一声放开他的衣领,细长的眸子转而看向表情中犹带一丝嘲讽笑意的又吉优人。 “那么在你们报案之后,比嘉宗次是怎样洗清嫌疑的?” “用最简单的方法。” 优人抬起了右手向奈绪示意。 “右手小臂上的伤口长达十五厘米,肌理整个被横断,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就算做了手术也无法恢复原状……因为是惯用手,所以几乎马上就被排除在凶手之外了。” “将自己变为无法行凶的被害者吗,果然是最简单的方法。”奈绪沉吟了一下,“当时你们目击到凶案的时候,对方共有几人在场,还能记起来吗?” 在场的三位少年互相对视,脸上浮现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优人再次开口说道:“实际上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因为当时我们年龄太小,一些人的印象已经有点模糊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次惨案中所有的死者都在场。” 奈绪闻言一愣,霎时间,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流过脊髓,突然涌出的寒意让她颈背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这么说的话……”能当场杀死五人,凶手必然不止一个! 她吞下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幽暗的双眼微光明灭。 “来这里之前我也看过这个案件的资料。被害的五人分别是新垣氏、不知火氏、末吉氏、黑潮氏和宫城氏,如果按你们所说,真正的凶手并不是比嘉宪一,而是他的亲弟弟比嘉宗次的话……他的犯案动机是什么?什么原因让他必须要杀掉五个人?” “关于这点,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根据我的印象来看,我父亲和其他几个被害者并没有共通点,和比嘉宗次之间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当然警方的调查结果也是如此,死者、伤者和凶手之间并无间隙,甚至几个死者之间还是世交。” “也就是说,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比嘉宗次,他们都没有犯案动机——当然,我是不信诅咒啊被附身那一套。”奈绪皱了皱眉,“不过凡事没有绝对,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因’引发了那场血案。你们仔细想想,有什么在意的事、或是和往常不一样的事,再小也可以。” “不一样的事啊……” 川熊挠了挠头,“在事件发生的前几天里,我老爸特别高兴算不算?” “我老爸也特别高兴呢!那能算什么啊?我们黑神岛的人一年到头都很高兴撒!”明诚不屑地撇了撇嘴。 “确实是。”优人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说到在意的事……前不久,在我继父病重的时候,他曾经说过一些话让我很在意,总觉得当初在哪听过一样。” “是在十年前凶案的时候听到的吗?” “记不太清了。似乎是在那时候听到过,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当时的具体情形,只是在脑海里印着一点痕迹而已。” “那么,内容呢?” “黄金之花如水中泡影,黄金之魂应永存心间。”优人沉吟了一下,“大概是让我不要像他一样痴迷于莫须有的金钱,要在心中永远保有真正的黄金之魂……的意思吧。如果不是有着强烈的似曾相识感,我也不会那么在意。” 奈绪摸出了从不离身的记事本,写下了优人所述的字句……还未思考,那股每当发现重要线索时便会如箭矢一般突入脑海的清晰感便先一步涌了出来。手指像是被.操纵了似的,在其中几个字上重重地划上了记号。 “黄金之魂……吗。” 如果这就是又吉优人在十年前惨案中听到的词句——根据之前她所收到的那封黑色信件的内容来看,优人所说的“黄金之魂”与那首谜一样的诗歌的最后一句,“能够从地狱中挣脱而出的,只有黑神的黄金之魂”必然有着一定的联系。因为它们不仅内容相似,将它们展现于世人眼前的主人也是相同的一个——优人的继父又吉明嘉。 “而十年前惨案中受伤的六个人,他们的身份……” 奈绪快速地翻动着记事本,找到了写着那起案件资料的一页,上面赫然记录着正如她心中猜测的内容。 「伤者六人均为岛内居民,金城光年(31)、又吉明嘉(33)、比嘉宗次(27)……」 这样一来,十年前那场动机不明的屠杀似乎也掀起了神秘的面纱,在排除了情杀、仇杀等动机之后,与目前掌握的线索最为接近的“财杀”便显露了出来。如果那封黑色信件里所写的诗歌确实是指向了某个“宝藏”的话,不管是分赃不均还是杀人灭口,足以解释凶手的杀人动机了。 尤其在又吉明嘉疑似从犯的情况下。 但根据现在的状况,比嘉宗次的归来和送入奈绪手中的谜题,都说明了在当时这份宝藏并没有被发掘,或者是没有被全部发掘……那么不管是继续查明十年前的案件还是防止今后案件继续发生,目前的首要任务都是根据谜题尽早找出引发这一切的源头——黑神的黄金之魂,那份比镀黑金的黄金珠更为昂贵的宝藏。 “明天……茜滨亭的二代目桑,有些事要拜托你帮忙了。” 奈绪抬起头,反光的镜片闪着刺人的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不是伪更!是改错字嘤嘤嘤…… 光荣地被编编发了三张黄澄澄的站短,说我再不按时更新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心惊胆战,于是滚来更新。 咳,下章本周内更。 我绝逼是抖m…… 下章平古场凛和其他比嘉中少年就出场了。案件进程似乎有些慢……决定下章就死上一两个人好了,让案件快点发生快点结束,然后继续回去和白毛狐狸相亲相爱去~没有柳生君我一点动力都没有啊(好像哪里错了 于是姑娘们,几天后见~~~飞吻群mua~~~ 第79章 黑神岛的秘密·谜团 第二天清晨,当初升的红日刚刚从海平面上跳出的时候,奈绪就已经整装待发了。岛上潮湿的空气给戴着假发的她带来了诸多不便,但为了隐藏住这张用路人皆知来形容也不为过的脸,她也只能默默忍受着不适,继续将狼人桑友情提供的变装用具披挂起来。 就算是为了能早点摘掉这玩意,也要尽快解决案件啊,奈绪在心中叹息。她既不想像金田一耕助一样在办案现场努力挠头,也不想见识到自己头顶蘑菇的姿态。 只是想到目前的进度……奈绪不禁在内心叹气。短暂的春假留给她自由行动的时间并不多,可她现在不光连那首语焉不详的诗歌都没有解开,就又多了一个需要费心的案件。 黑神岛十年前所发生的杀人事件。 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着镜中那张被气质模糊了性别的熟悉面孔,奈绪的心里涌上了一股酸胀的怅然。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每当看到自己脸上那与父亲早乙女浩平极为相似的五官时,就总会勾起她对父亲的怀念。当年早乙女晴美醉闹灵堂时所说的话像诅咒一样缠绕了她十年,原本已经被时间稍稍磨平的伤痛和不甘,经由这次的黑神岛之行再次抽枝发芽,深刻的执念化为了支撑她不断追索探求的养分。 只是,不知最终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朵。 是绚烂如火?还是……如同凝固的罪恶那般的漆黑呢? 不管是鬼也好还是蛇也好,都快点显身吧。看着这双早已不复清澈纯真的绿色瞳仁,奈绪在心中想道。在这座被诡异的迷雾和血腥围绕着的黑神岛上,她想探寻的东西可不止是这两桩案件而已啊! 当奈绪走进饭厅时,又吉优人早已等候多时了——穿着标志性蓝色半身羽织的少年抄着手靠在门边,眼睑半敛地注视着远方悬崖上的灯塔,纤长的睫毛阻隔了眼中的明明灭灭。和哥哥一起坐在餐桌边的白石友香里低头扒着饭,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着优人那比起当红偶像来也不遑多让的英俊面庞。 奈绪对已经注意到她的白石藏之介点了点头,在一旁的矮桌边坐了下来。 “早餐,和式还是洋式?” 优人侧过头漫不经心地问道。明显区别于之前恭敬的服务用语,熟稔的语气让一旁白石兄妹的眼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奈绪瞥了他一眼。 “和式。顺便帮我做几个饭团当午餐。” 优人目光闪动,点点头离开了饭厅。 直到那一袭蓝色羽织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友香里才像脱了笼子的小动物一样,三两口扒完饭蹦到了奈绪跟前,两只小狗耳朵一样的短马尾兴奋得甩来甩去。 “呐呐,松田尼酱,你们认识?” “算是吧。” “真好啊!能和这样的帅哥认识!哪像小藏,他们社团的队员都太平凡了嘛!”友香里鼓起了腮帮。 “喂喂,这种说法对小石川太失礼了!虽然平凡,但和我们部的其他人比起来也算个性十足了。” 听着藏之介一本正经的解释,奈绪不由得嘴角抽搐——你的社团部员们究竟“有个性”到何种地步,才会让平凡也变成一种个性?而且比起友香里来,你的说法才更失礼吧…… “我说的是脸啊!是脸!”友香里毫不留情地大声反驳,“你能挑出他们谁站在帅气这条线之内吗?除了你们这学期的新部员和谦也哥是勉强踩线,其他人都在大气层外嘛!” 藏之介想了想,庄重地对友香里俯□去。 “除了我之外全部不合格,真是对不起。” “噗……” 看着白石藏之介相声一样的表演,奈绪忍不住喷笑出声。 “噢噢,你的反应真是ecstasy——!” 藏之介竖起大拇指,对她露出了一个清爽的笑容。 “对于漫才来说,笑声可是最高级的褒奖呐!” “噗噗!小藏好土!”友香里尽职地发出了嘘声,“明明是个帅哥却还做这种几十年前流行的比大拇指姿势,已经不能用奇特来形容了,我看干脆你改名叫奇妙好了!白石奇妙丸!” “奇妙丸……你是说我会在比赛中被对手压制然后乱了手脚自寻死路吗?我可不是织田信忠啊!” “织田什么信忠,我只是说你很奇妙而已!” 白石兄妹兴致高昂地练习着吐槽和装傻,而原本充当观众的奈绪却在几秒前的某个瞬间,像是被电击了似的猛然僵住,镜片后的眼睛渐渐睁大——仿佛澎湃的激浪一般,突如其来的灵感由脑海冲刷而过,让那些被泥沙掩埋的词句现出了其原本的姿态。 奇妙丸……织田信忠……织田信长……第六天魔王……焚烧…… 焚于魔王之手的……七星之灵? 一般来说所谓的“七星”多指大熊座的北斗七星,虽然也有其他的解释,但结合前面的关键字一起思考的话…… 被称为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传说在本能寺之变自杀时焚毁了大量的宝物,其中正好有一种与“七星”相关:当年唐玄宗赠给日本天皇,又由天皇赠给足利幕府,经由足利义政、三好义贤最终辗转落于织田信长之手的,因表面有北斗七星状的瘤从而得名的陶器——三日月·叶茶壶。 所以“焚于魔王之手的七星之灵俯视大地”的意义,便应该是指端坐于夜空、俯视着大地的“三日月”了。 每月初三夜晚的弯月被称为“三日月”,三日月之夜——这显然是一个时间。 那么接下来“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蛇洞中被埋下了千根针”这句,应该就是地点了吧? 作少年装扮的少女警员敛下眼睑,一侧的唇角勾起了些微的弧度。 真是帮大忙了呐,白石家的两位漫才师。 吃过早饭,告别了准备去替父亲寻找特殊草药的白石兄妹,奈绪和优人一起离开了茜滨亭。 虽说昨夜已经敲定了要一起调查,但具体如何行动,优人心里仍没有任何头绪。都已经过了十年,证据说不定都消失了,这究竟要从何查起?明明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是却没有任何可以展示给人看的证据,这样的事实让他充满了沮丧。 现在也只能拜托这家伙了。优人将视线移至身旁之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在多么严苛的环境下,那道目不斜视的自信目光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双眸,这种坚定到让人不快的信念,也是让他能够低下头颅尊她为“大姐头”的原因之一。 虽然口中从未承认过。 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优人开口问道:“你准备从哪儿开始查?” “钟乳石洞。” “钟乳石洞?这座岛上的钟乳石洞光是开发过的就有三个,你究竟……” 疑问还没有说出口,优人便在奈绪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莫非是‘那里’?” 奈绪点了点头。 无论是找寻十年前凶案的线索,还是解开诗歌中的谜题,她的第一个目的地都会是那里——在想通了“三日月之夜”这个答案后,诗中所说的地点便自然地浮了出来。 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蛇洞中被埋了千根针。 这里所说的蛇洞并不是“住着蛇的洞”,而是指“像蛇一样的洞”,因为将之后的“千根针”与这句话结合起来,就很形象地描绘出了黑神岛地下的构造——盘旋弯曲、滑腻潮湿像蛇的身体,又长着无数针一样的石笋的钟乳石洞。 而将“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这句,和曾在此地发生过的事件联系起来,不正好是十年前的杀人事件吗? 蛇群为什么要惊慌逃走?因为背后有天敌。 受害人为什么要逃走?因为背后有凶手。 藏匿着凶手、又有着“千根针”的洞。 “没错。正是发现你父亲比嘉宪一尸体的那个钟乳石洞。” 听奈绪如此说道,又吉优人不禁抿紧了嘴唇。 二人之间的氛围顷刻沉寂了下来。 像两个不解风情的行脚僧一般,优人和奈绪默不作声地匆匆而行,阳光逐渐照入清晨树林的仙境美景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他们绕过神社、走出了杂木林,从聚集着店铺的小街穿过,只是一会功夫,一条光秃秃的断崖便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优人带着奈绪从断崖旁的一条小路走了下去,崖底的左边是嶙峋的礁石和轰然作响的海浪,右边则是一个黑峻峻的、如同一道裂缝一样的深洞。 “就是这里了。” 优人语带叹息地说道。 两人高的洞口明显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是与岛上其他两个装饰着各色彩灯、看起来宛如梦幻之城一般美丽的钟乳石洞相比,这里则显得落魄多了。 幽深的石洞一片漆黑。无论多强烈的阳光也只能射入洞内两、三米远,余下则全部被吞进了令人发毛的黏稠黑暗,洞内向外吹息着带着潮湿味道的阴冷空气,立于洞口,马上就能感受到刀刃一样的寒风刮过脸颊的微微痛楚,细小而薄利。 奈绪从怀里掏出手电筒,照了照洞内。 “看来荒废很多年了。” “那是自然。自从那个事件发生之后,这里就没人敢进了……刚开始还有一些不知所谓的猎奇观光客,后来不知怎么的传出了这里闹鬼的传言,渐渐地也没人愿意来了。”优人抱着肩,语带嘲讽地说道。 “闹鬼……吗。” 奈绪满含深意地看了优人一眼。 “离开东京时我曾查看了十年前黑神岛杀人事件的资料,其中有一部分描述我很在意——当时比嘉宪一的尸体虽然是在洞里被发现,但并没有找到任何包括脚印、血迹等等一切在内的,证明他进入了洞穴的痕迹……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等、等等,这种事我从来……” “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这些都是并未对民众公开的内容。”奈绪打断了他的话,“当时最后一个见过你父亲的人是比嘉宗次——这也是我选择相信你们所说的话的重要因素之一 ——根据他的证词,凶手在砍伤他之后似乎知道自己无路可逃,故而自刎脖颈、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呢。后来的鉴证也表明,那个悬崖上的痕迹确实是凶手‘自杀’的事发地点……但是他的尸体为什么会在钟乳石洞内被发现呢?本该落入海中尸骨无存的人,为什么会像瞬间移动一样,出现在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 “这就是母亲所说的……黑神大人的诅咒……的由来?”优人茫然地喃喃。 这恐怕也是比嘉宗次怎么也想不通、甚至感到恐惧的地方了吧,奈绪在心里说道。如果比嘉宗次才是真正的凶手,看着明明被自己杀掉扔进海里的尸体,一眨眼出现在如此诡异的地方,心里没有恐惧是不可能的,以至于让原本可以完全消匿无踪的他再次回到黑神岛——目的就是参加死去的宪一的十周年洗骨仪式。 也给了她解决当年悬案的机会。 毕竟这个琉球群岛中的小岛,是个非常、非常迷信的地方呢,所以才会在短短十年间,由一个逐渐兴起的观光胜地变成了仅剩五十多户住民、连当地人都忌讳莫深的“鬼神岛”。 奈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刚想说话,却猛然肃了表情,拉着仍然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优人快速地钻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中。 “喂、你……” “嘘!”少女警员低声说道,“有三个人正往这边来。” 又吉优人闻言猛地回了神,侧头仔细听了听,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倏然变得如隼鹰般锐利。 “比嘉宗次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唷呵呵呵呵呵,我还活着呢~~~ 寒假啦~我辞职啦~可以放风啦~~~可以写文啦~~~啦啦啦啦~~~(闭嘴 于是变成无业游民了,撸袖子和弟弟抢电脑。 ** 稍微说一下本章出现的“洗骨仪式”。 这是除了咱们国内某些地区之外,琉球群岛也拥有的葬仪风俗之一,除了“洗骨”还有“风葬”等。 洗骨简单来说二次(多次)埋葬。死者死后,等他的*腐烂只剩白骨,然后用清水洗涤其骨,最后放入坛子里埋葬。如果有其他变故,比如死者的亲属死亡,坛子里的骨头会再被取出清洗,以除去污秽之气——本文设定的优人的亲生父亲比嘉宪一,就是因为生前罪孽太深(被当做杀人犯)从而十周年忌日这天会被取出尸骨再次洗骨除去怨气,而且优人的继父又吉明嘉挂了,就更要洗了,洗洗更健康嘛=w=(喂! 然后鼓掌欢迎漫才师「二白组合」的初次登场!!抽风的文笔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小藏←_← 另外突然想到,藏之介的「kuranosuke」,和奈绪化名的「内藏助」是一个读音啊~有人知道「内藏助」出自哪里咩?诶嘿嘿诶嘿~~~ 本桃滚去睡觉了喵~ 明天继续抢电脑= =|| 你说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才四年级要玩个毛线的网游啊!!不对,是页游,赛尔号…………赛你大爷的快让老子白天也能用电脑啊!!(╯‵□′)╯︵┻━┻ 第80章 黑神岛的秘密·恐慌 海浪孜孜不倦地撞击着断崖下的礁石,耳中始终回荡着闷雷一样的隆隆声。 钟乳石洞中漆黑一片。身在其中,似乎连自己的呼吸、心跳,甚至于一切的生命体征都溶解在了这片黑暗里……但拜此所赐,也让洞中二人除视觉以外的其余四感都变得愈加灵敏了起来。 洞外,三个人的脚步和交谈声逐渐靠近,在海浪的压抑伴奏中渐渐清晰可辩。 ——但仅第一句话,就使得奈绪心头一紧。 “‘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蛇洞中被埋下了千根针’……你确定是这里没错吧?” 一个陌生的女声如是说道。 “应该没错,毕竟这里是唯一一个和十年前案件有关的钟乳石洞。”比嘉宗次敦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应该?喂,我说你将那个谜题研究了这么久,也没能找出确定的地点吗?” “开什么玩笑!我也是在又吉明嘉死掉之后才得到的这封信。这么语焉不详的东西,能找到地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比嘉宗次冷笑了一声,“而且比起抱怨,你不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提供藏宝线索的人吗?” “你!” “好了好了,我们可不是来吵架的,大家都要好好相处呀!”一个温和的男声劝阻道,“而且我们确实要好好感谢宗次桑,如果不是他的邀请,我们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岛上藏着什么——你说对吧,沙亚子?” “嘁,明明解开了谜题前两句的人是敬斗你才对……” 听了被称为敬斗的男人的话,沙亚子不甘心地嘟囔了两句,却也没有继续抱怨,“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要进洞吗?” “现在进洞也没什么用吧?毕竟就像敬斗说的那样,不是谜题里所说的‘三日月之夜’的话,进洞也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既然都来了,我们也好歹进去熟悉下地形吧。”敬斗顿了顿,有点犹豫地说道,“不过宗次桑,你的脸色可不太好啊,没关系吗?” “啊、啊。只是头上的伤有点痛,没什么大问题……嗯,没什么大问题。” 宗次不太自然地说。 听见宗次的解释,隐藏在黑暗中的优人忍耐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他身旁的年轻女警心里翻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们为什么知道那首诗? 又吉明嘉死前难道不止给她一个人寄了信吗! 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究竟还有多少人知晓了这个谜题? 既“邀请”了代表警视厅的她,又将含有线索的信给了十年前案件的嫌疑人比嘉宗次——如果又吉明嘉真的如同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是十年前案件的从犯……那么他的意图便值得深思了。 奈绪目光凝重地注视着黑暗的虚空,脑海中划过了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猜测。 就在她思索间,洞外的三人又有动作。 比嘉宗次向洞里迈了一步,试探着左右挪了挪脚,鞋底与岩洞地面发出了刺刺啦啦的摩擦声。如此小心翼翼的动作惹得沙亚子发出了一声嗤笑。宗次没有搭理她那让人不舒服的笑声,谨慎地举起了手电筒“咔哒”一声按动开关——躲在洞口不远处的优人一惊,伸开手迅速搂住了身旁的少女向后仰倒—— 一束利剑一样的白光擦过方才二人站立的位置刺入岩洞,破开了长长的一道黑暗。 “真厉害……” 比嘉宗次喃喃的赞叹声从洞口传来。 敬斗闻言一笑,“那当然了。这是国家科考团队的专业装备,就算在水下也能照十米远,只用来探索岩洞可是绰绰有余。” “给怕黑的小鬼壮胆更加绰绰有余。”沙亚子讥讽地说。 宗次回头看了她一眼,“哈”地笑出了声。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至今还是个三流宝藏猎人了。” “你,你什么意思!” “这么浅显的知识都不懂吗?”宗次熄掉了光线,将电筒在手里抛了抛,“这个洞里有成千上万的仙鼠,特别是现在的这个季节——它们都处于冬眠结束后的□期,一点点的声光都有可能惹怒它们——如果不想被毁容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用这玩意。” “仙鼠?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蝙蝠。传说钟乳石洞的蝙蝠因为喝了洞里的水而变得长生不老,所以在中国它们被称为仙鼠,代表着‘福’和‘长寿’。在深受中国影响的琉球也有类似的说法。”敬斗回答了她的问题,看着漆黑的洞为难地叹了口气,“但是伤脑筋啊,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样才能不惊动那些蝙蝠进洞呢?” “我看,我们还是先解开其他的谜题吧,不然就算进了洞可能也没什么收获。对古董专家的你来说,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吧?”宗次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岩洞。 “话虽如此,但破解谜题不像鉴定古董,不是那种有了专业知识和阅历就能一眼看穿的东西啊!” “但是这谜题的前两句,敬斗你不是破解得很快嘛!” 沙亚子有些不信地说道。敬斗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第一句里出现的‘三日月·叶茶壶’刚好涉及了我的专业,第二句也是有宗次桑的提示才搞明白,但后面的就……” “总之我们先去和那家伙汇合吧,就这么杵着也想不出办法啊。”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去神社。”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洞口。 直到洞外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黑暗的岩洞中这才闻得两道深深的呼吸。 优人正仰躺在与地面夹角约四十度的一棵石笋上,在千钧一发之际没有发出落地声全凭这棵石笋的支撑——但为了预防不知何时还会冷不丁照进来的光线,他一直紧紧搂着被迫趴在他身上的奈绪,直到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优人这才察觉到被他双臂合抱着的柔软身躯、紧贴在他胸前的少女曲线、以及……不停搔刮着他颈窝的温热吐息。 (这家伙原来这么……又纤细又柔弱,果然是女孩子啊。) 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她的根本区别似的,他不禁在心里感慨着,同时在这一刹间,一股从未有过的、似乎揉杂了欢喜与酸楚的奇妙感觉自他的胸中向上腾升,寂静中,二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让他恍然有了种时间已经凝固的错觉。 但还没等他品味出那一瞬的奇异感觉究竟是什么,耳边响起的声音就将凝固住的时间砸成了碎片。 “……我是该欣慰你终于认清了我的性别吗?” 少女夹着无奈的声音自他脸侧传来。 优人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把脑中所想说出了声,心头一跳,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钳着她后脑压向自己的力度。奈绪顺势抬起头,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推了推优人的臂膀,便轻松从他搂得紧紧的双臂中脱离了出来。 优人抿起唇,英俊的面庞上极快地划过了一抹尴尬,幸而被漆黑的环境所掩盖,再看时就已经毫无端倪了。 但幽暗的眼睛深处却依旧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奈绪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又淡了下去。 “和比嘉宗次一起来的那两个人,看样子是古董鉴定师和宝藏猎人。”她轻声说道。 这样一来,可见参加比嘉宪一去世十周年的洗骨仪式并不是比嘉宗次回岛的目的——宝藏才是——还有那位当初把受伤的宗次送回茜滨亭的,自称是宝藏猎人的八字胡男人岩崎佑一郎…… “杀人犯再加上宝藏吗?” 半躺在石柱上的又吉优人忽然冷笑了一声,撞击的回声在深邃的岩洞里听起来无比诡异,“看起来阻碍我们行动的东西还真不少。” “阻碍?”奈绪眼神闪了闪,将视线挪到了身旁的少年身上,弯起嘴角。 “应该是帮助才对——毕竟伪装隐匿的猎物一旦活动起来,要找出它就容易得多了。” “等等,莫非你怀疑是……” 优人撑起身子看向身旁的少女,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映出了一个侧身而立的纤细影子——那身影面对着洞口方向,像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十年前的案件,十有八、九与所谓的宝藏有关。还有他们刚才所说的谜题——你就没有一点印象吗?” “……” 奈绪的声音轻柔平静,但传到优人耳中时却无端渗出了股讥诮的味道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辩解的话,最终却还是在那道看不见摸不着又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我的确对这个谜题有所耳闻。确切的说,这是我继父生前经常念叨的一首诗,在他自觉大限将至的时候写在纸上托付给我,告诉我这首诗里隐藏着一个有趣的谜题……仅此而已。” “然后你察觉到这首诗并不像你继父所说的那样单纯是一个‘有趣的谜题’,而是一个开启藏宝地的钥匙,于是你便将这个谜语假借又吉明嘉的名义寄给了比嘉宗次,目的是引诱他回岛,同时又寄了那封恶趣味的信给我,想引我来岛揭发十年前惨案的真相……” 猛然间,奈绪本能地感到了一丝违和。 回想起比嘉宗次受伤那天,似乎还没等他和另外两位成员见面,就被那位叫做岩崎佑一郎的宝藏猎人背到了茜滨亭,全身连同行李都湿透了——这样看来,他回岛的第一站就是茜滨亭,而那三个谋杀未遂的傻蛋收到了宗次回岛的消息后,就在他去民宿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但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比嘉宗次登陆黑神岛的具体时间,又恰好在那个时间点上到达埋伏地点的呢? 要知道事发当天中午,又吉优人还在不徐不疾地到客房里通知大家吃午饭,就算他收到宗次登岛消息后就马上行动,又如何在对方从码头走到神社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计算好袭击角度并将陷阱布置完成? 除非…… “你早就知道比嘉宗次会在昨天中午登岛,对不对?” 奈绪压低声音像蛇一样咝咝说道,刀刃般的目光仿佛破开黑暗刺入了优人的灵魂。 “不光如此。你还知道他的行动路线、行动时间和目的,知道他的一切动向——那个岩崎佑一郎跟你是一伙的,没错吧?你引诱他回岛根本不是为了查明真相,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他!” “昨天发生的事,我们的打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事到如今还在惊讶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优人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至于引诱比嘉宗次——苍蝇闻见了臭味就会前仆后继地扑过来,我要做的只是挥舞一下苍蝇拍而已。对付那种家伙,只用透漏点莫须有的所谓宝藏线索……你看,不是乖乖地飞来了吗?” “莫须有?所以你认为黑神岛的宝藏是编造出来的、没有任何可能性的玩笑?” 奈绪对他的想法既怜悯又恼怒,几乎就要冷笑出声了。 “你知道十年前比嘉宗次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吗?有什么让他不惜杀掉这么多人,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条胳膊也要达成的目的——你了解吗?” “你昨天不是猜测过,排除仇杀、情杀,就只有财杀了。符合财杀的线索目前看来也只有那个宝藏……”优人声音一顿,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虽说话语带着疑问,语气却是与之相矛盾的笃定。 “那个宝藏,难道是真的……?” “……” 奈绪在黑暗中凝视着对面的少年,听着对方呼吸、心跳的频率,一股凉气顺着脊柱朝后脑爬升。 她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但是…… “喂,优人。” 奈绪难得正经地叫了他的名字,“你们之前所说寄给我的委托信,署名是谁,内容是什么?” “署名当然是我。内容就是我们昨天晚上谈论的那些事。” 优人无法理解她突然跳跃的思维,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那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恐怕像山一样多啊。” 奈绪轻声笑了笑,背上的汗毛却像旗帜一样一根根竖了起来。 究竟是谁…… 知道宝藏谜题,又能换掉、或者说销毁又吉优人的信,这样的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手残作者终于把这章生出来了_(:3」∠)_ 逻辑已死……总觉得我越写越复杂了,再回去翻之前最早的设定,尼玛多出来那么多神奇的线索是怎么回事!!! qaq 总、总之……下章让比嘉中的少年们出来露个脸,让白石少年也现现身好了=w= 豆腐块星人作者继续躺倒用爪机码字去了…… 速度……每天二百字?? 嗷。 第81章 黑神岛的秘密·重遇 给自己寄信的究竟是谁? 从钟乳石洞出来的路上,奈绪一直在心里琢磨。 不会是又吉优人,因为拜少育课的训练所赐,她已经能够通过一个人的心跳、呼吸和瞳孔收缩程度来判断他是否说谎了——优人很明显是后者;也不会是新垣明诚或末吉川熊中的一个,因为这二人连对优人发信将比嘉宗次引诱回岛这件事都一无所知,更别说知晓岩崎佑一郎的身份了。 若是被他俩知道了那位八字胡宝藏猎人的真正身份……这次的秘密调查恐怕会发展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因为那位岩崎佑一郎,就是十年前惨案中失踪的不知火。 据优人所说,不知火当年被比嘉宗次推落了山崖后幸运地大难不死,却因为冲击暂时失去了记忆,在海上漂流了一天一夜后被一搜观光船所救。他以“岩崎佑一郎”的身份在冲绳本岛的孤儿院里长大,直到三年前意外撞到了头,这才又渐渐想起儿时的记忆…… 回忆起从前的他调查了当年的报纸,了解到当年惨案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便登上了去往黑神岛的船——刚好遇到了在围殴事件中被奈绪打得破破烂烂准备回岛休养的又吉优人。 优人在说到当年的事时颇有些尴尬,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欺负了女孩子似的,但对他来说最窘迫的,莫过于反过来被小自己三岁的女孩打得不得不回老家休养这件事。看着身旁少女毫无多余表情的侧脸,他在心底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该怎么办?”收回了注视着奈绪的视线,优人开口问道。 “继续下一步吧。” 奈绪看了看表,时间还早,足够去一趟优人的父亲比嘉宪一“自杀”的山崖了。 “带我去当年的……” 然而等她抬起头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后面的话语强制消了音。 ——离他们所在的断崖不远的商店街里,三个少年正在兴致高昂地左顾右盼,立于其中的一人赫然便是被奈绪警告过不准跟来的、全身*的平古场凛。 奈绪眯起眼睛,咧开嘴笑了起来,扬声对三人喊道:“喂,那边的小哥,稍微过来聊一下吧!” 听起来颇为欢快的语气,却让站在她身后的优人倏然间感受到了一股无法言说的阴寒。 平古场凛听到熟悉的腔调还未转头看向来人,身体先老实地打了个冷战;而没有认出她的木手和甲斐虽不知始末,自小修炼冲绳武术变得敏锐的感知也察觉到了来者不善——前者沉默地抬了抬闪着白光的眼镜,后者则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二人一起向断崖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愧是聚集着不良少年的岛啊,这么快就有找茬的人啦?” “这样说可不对啊甲斐君,现在这里可不是当年叱咤那霸的不良老大所在地了,应该叫聚集着丧家犬的岛才对——你说是吗,琉球东的看门狗又吉桑?”木手永次郎保持着完美的敬语,上下打量了一番平静无波的优人和笑容越来越深的奈绪,“哦呀,才几年时间就忍不住换了新主人吗?败犬还真是没有忠诚这种东西呢。” 听着二人的一唱一和,平古场凛脚下一个踉跄。除去向来都是瘫着脸突然动手的又吉优人,深知奈绪的火爆脾气和动怒时所谓“恶鬼笑容”的他抢在双方还没有自相残杀之前连忙叫停,挥着胳膊挡住了双方对峙的视线。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啊?等一下?将别人亲切的劝告当作耳旁风的你,还真是没资格说这种话啊!” 奈绪一把扯起平古场凛的衣领,白森森的镜片下是几乎咧成了月牙的诡异笑容。虽是笑着,言语中却认真得毫无任何笑意,不甚响亮的冲绳方言仿佛带着热带低气压,众人只觉得连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黏稠了起来,让人有点呼吸困难。 “想来在一只脚踏上这座岛的瞬间,你就已经选好死法了对吧?” 少女警员笑得露出了牙齿,眼神却像刀刃一样锋利,“不用觉得丢脸——放心好了,不论你发出多难听的嚎叫我都会当做没听到,这可是仅限于本次的特别款待呐!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感恩吧黄毛仔!” “别、别这么认真嘛,而且我早就不是黄毛仔了啊哈哈……” 看着哗啦啦流汗却一动不动只顾傻笑的平古场凛,木手一愣,伸臂拦住了准备上前帮忙却同样突然僵住的甲斐。甲斐裕次郎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退了回去在木手的耳边悄悄问:“好强气场!早乙女原来是这种性格的吗?” “毕竟曾经是那霸有名的不良少女,有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木手端详着杀气四溢的奈绪,面上居然露出了一些赞许之色。 而听到了奈绪“黄毛仔”的形容,终于认出平古场凛是哪位的优人放松了蓄势待发的肌肉,看向少女警员的眼神里含着自己也浑然不知的怀念笑意。 “特别款待还是留到下次吧,少东家,这里可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闻言,奈绪冷哼一声收敛了表情,猛然放开凛的衣领,推得他一个趔趄。虽说方才一顿威胁半真半假,但心中的担忧却是不折不扣的,与她打小一起长大的平古场凛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露出了一个有点不好意思却依旧坚定的灿烂笑容。 面对平古场凛熟悉的笑靥,奈绪深吸了一口气故意不去看他,而是越过他的肩头朝木手和甲斐二人打了招呼。 “先跟我来吧。” 时间正值阳光毒辣的中午,但刚刚还晴好的天气又阴了下来。大朵的乌云在天穹中踱步而行,照得整座黑神岛呈现出了一半明亮一半阴暗的奇妙状态。 位于商店街附近山上的黑神神社此刻已被乌云笼罩,阴影下的朱红色鸟居仿佛涂满了干涸的血。一阵山风吹过,凉森森的感觉让浑身湿透的平古场凛打了个大喷嚏。 走在最前方的奈绪停下了脚步。 “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嘛……上岸的时候推船来着。” 凛揉了揉鼻子,笑着凑近了她,“不生气了?” “生气有什么用,能把你吹回去吗?”奈绪白了他一眼,“你们可真胆大,现在正是雨季,私自驾船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就不怕再也回不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裕次郎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啊!他从小和他老爸在渔船上长大,什么季节吹什么风有什么浪知道得一清二楚,用鼻子闻闻就能分辨出会不会下雨呢!” 平古场凛炫耀似的冲甲斐比了比拇指,后者有些赧然地拉低了帽檐。 “算了……既然你们已经站在这里了,有些事情也应该让你们知道。” 少女警员摘下了鼻梁上的平光镜,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三人,“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我这次来黑神岛并没有使用官方身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目前化名为‘松田内藏助’,身份是来岛观光的二年级中学生。这个岛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但实际上危险重重,所以你们最好在明早和去冲绳本岛的定期船一起离开这里。” 简短的一席话不禁让三位少年面面相觑。因为警视厅和少育课的大力宣传,几人都或多或少地从新闻报纸上得知了奈绪平时的所作所为——大多数都是涉及人命的恶性案件——所以并没有人对她的描述产生疑问。 但也没有人愿意就此放弃。甚至完全违背了奈绪的意愿,几人对这个不为常人所知的陌生世界产生了“想亲眼看一看”的强烈兴趣。 对,想看一看,来此的目的就是这个——连回答都不用听,三双愈燃愈烈的灼热眼神已经让奈绪知道了他们的选择。 “……原本想这样说,但看来是完全行不通呢。” 将眼镜戴回原位,奈绪一脸毫不意外的平淡表情,“不过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之后的时间里不管在任何人面前,都要保持着一无所知的扑克脸,也不要有过多的好奇心,否则就算是暴露身份,我也会将你们强制遣送回去——顺带参观一下那霸警视厅的拘留室。” 除开瞪大了眼睛的平古场凛不说,这一席话让从来都是威胁别人、自己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的木手露出了颇感意外的表情。 “这还真是新鲜的感受啊。”木手永次郎挑了挑眉,“放心好了,我没有自讨苦吃的想法,我的部员想必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蠢货。” “但愿如此吧。” 奈绪压下了心中涌起的不祥预感,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 像是配合她的心情似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了隆隆的雷声,一行人只好暂停了交谈,匆匆地越过鸟居朝茜滨亭的方向走去。 真是麻烦了。奈绪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平古场三人的到来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即使懊恼也无法改变什么,但是这样一来,给原本就没什么进展的调查又增加了难度——两天后便是谜题中提到的“三日月之夜”,比嘉宗次等人的行动也即将开始,故而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越少越好,万一说漏了嘴打草惊蛇,这一切的努力也许就白费了。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奈绪的眼里划过了一丝阴霾——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比嘉宗次是十年前案件主犯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更别说还有其他隐藏在水下的从犯……有这样穷凶极恶的罪犯在身旁出没,她怎样才能保证几人的安全? 但若是告诉他们真相,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少年能够在嫌疑人面前不露一丝异样吗? 一切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年轻的警员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第一次在案件中失去了运筹帷幄的自信。 乌云走到了杂木林的边缘便停下了脚步。相较于黑得像傍晚一样的树林,通往茜滨亭的道路上一片阳光灿烂,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舒服极了。若不是碍于形象,平古场凛甚至想就地打几个滚。 茜滨亭里空无一人,连几乎足不出户的美枝夫人也不在,这让心事重重的奈绪着实松了一口气。甫一进门,冷得打颤的平古场迫不及待地洗了澡,借了优人的衣服穿,木手和甲斐则在登记了入住信息后挑了喜欢的房间来住。包括优人在内,几位少年的神色比起之前在树林里交谈时轻松多了。 “要我说,都是奈绪的错。”平古场凛擦着头发抱怨,“本来天气就够阴沉了,你还臭着一张脸,搞得我现在还没暖和过来,简直是低气压魔王。” “难道需要我夹道欢迎吗——还有从现在开始请叫我‘松田内藏助’。” “是,是,内藏助桑——”平古场懒洋洋地拉长了音。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你调查的案件大概是什么情况,可以给我们说说了吧?” 甲斐撑着脸趴在桌上,盯着看不出神色的奈绪,“可别说什么保密之类的,既然让我们在任何人面前都保持一无所知的扑克脸,也就是说有嫌疑人在很近的地方的意思对吧,你不觉得比起防范、主动出击才是最安全的吗?” “主动出击……吗。”奈绪笑了一声。 “看来内藏助君对我们的能力还抱有很大怀疑呢。” 木手喝了一口茶水,“照你之前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本次案件的嫌疑人过于危险,如果卷入了案件就有可能受到生命的威胁——所以不管是前些天在餐厅里的恐吓也好、刚才在树林里的威胁也好,都是为了让我们不要接近。” 他放下茶杯用食指抬了抬镜框,一侧的镜片反射出了刺目的白光。 “但是内藏助君——你是不是过于小看我们了?” “就是撒~论冲绳武术,永四郎可比凛和知念都厉害多了。你应该知道他们的程度吧?” “没错。而且不光是冲绳武术,论阴险,永四郎也是全国级别的呢!”凛搭上了奈绪的肩,笑嘻嘻地说道。 “平古场君——乱说话的话,罚你吃苦瓜哦。” “啊啊,苦瓜就饶了我吧!” 平古场凛夸张地举起手投降示意,耍宝的样子让绷着脸的奈绪忍不住露了笑容。她侧头看了看靠在门边的优人,对方毫不在意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是否有些过于紧张了,虽说案件棘手,但也并不是触之即死的剧毒,若是找到了合适的方法还是能够较为安全地解决。 比起嫌疑人的暴力,应更重视对方的头脑才对——而如果要比拼头脑,她可有不输于人的自信。 况且—— 少女警员抬起脸,正好对上比嘉中男网部部长的眼睛。 “全国级别的阴险吗。”她翘起了唇角,“那还请多指教了。” “彼此彼此。” 木手永四郎也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这章字数挺满意,但比起我恢复5k党还有一段距离……继续努力。 于是比嘉中的少年们出场了,不良少女奈绪vs不良少年木手(喂 熬了两夜终于把这章生出来了,我决定好好休息两天=w=然后继续堕入码字地狱otl *现在好像改了政策,我这抖m被小鞭子抽得好痛啊qaq好吧对乃们来说算是福音了,我试试能不能坚持周更……能周更的话其他的就更好说了,逻辑死了的作者电击自救中…… 熬过夜觉得整个人都萌·萌·哒,剧情暴走见谅,不知所云见谅,颠三倒四见谅。如果有妹子能指出bug或者剧情不合理处就更好了,为什么没人评论我的剧情呢qaq教练我想要剧情评论不要催文!(。 嘤,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困得有点傻。。。睡觉去了。 第82章 黑神岛的秘密·乱麻 在几分钟的时间内,乌云像来时一样快速地退去了,总算是没有下雨。为了不浪费时间,奈绪让比嘉中的三位少年在民宿稍作休整,自己和优人则继续早上未完的行动——调查十年前惨案中比嘉宪一“自杀”的悬崖——但令她失望的是,经过了十年的时间,当年的痕迹理所当然地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现在也只是一座普通的悬崖而已。 只有一束开着小小白花的雏菊孤零零地横躺在悬崖顶上。 奈绪蹲□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花朵,娇嫩的花瓣就像刚摘下来一样新鲜。 “看样子有人来过这里,就在不久之前,而且是认识——或者说熟悉比嘉宪一的人。” “不会是川熊和明诚,也不会是不知火,更不可能是比嘉宗次。” 优人沉吟着,“恐怕……是我母亲吧。我们刚刚回去的时候她正好没在家。” “美枝夫人经常来这里拜祭你父亲吗?”奈绪问道。 优人凝视着那束花,摇了摇头。 “你父亲去世周年的时候也没有?” “没有。确切的说,是自从嫁给我继父起,她就没有来过了。” 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来这里,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又来了?难道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洗骨仪式?还有……又吉美枝究竟对十年前的惨案了解多少,又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被人诬陷而死的呢? 但以她之前在民宿对待比嘉宗次时的态度来看,她若是知情的话…… “我再多问一句,你继父的死因是什么?” “应该是病死吧。毕竟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一直抱病好几年了。” “应该?”奈绪眉毛一动。 对于她的疑问,优人耸了耸肩,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肾功能不全,偏偏还嗜酒如命,酒壶从来就不离手,说实话我从好几年前起就有心理准备了。” “既然这样,去本岛治病不是更好吗?黑神岛的医疗所完全没能力治疗吧?” “话是这样没错……但我继父他一辈子也没出过几次岛,自从他去本岛看病回来之后,就怎么也不肯再出岛了。据他本人说,似乎是一种严重的医院恐惧症,严重到若是让他在去医院看病和病死之间选的话,他也一定会选择宁愿病死的程度——呵,果然一语成箴。”优人语带讽刺地说道。 “是吗。”奈绪的眼睛闪了闪,没有再问下去。 既然在悬崖这里找不到线索,二人只好又回到了茜滨亭。 线索看似已经断了,但奈绪的直觉告诉她,又吉明嘉的信笺和遗言里似乎隐藏着揭开真相的钥匙——不管是那句“能够从地狱中挣脱的,只有黑神的黄金之魂”,还是他遗言里的“黄金之魂应永存心间”。 黄金之魂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所以说,又吉老板的遗物跟案件有关系吗?” 平古场凛盘腿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在一堆杂物里翻找着什么的奈绪。 “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性。”奈绪拿起一个卷轴端详,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唔,看起来真是麻烦啊!”凛揉了揉头发,像是不满意手感似的回头喊道,“喂,又吉,借我根橡皮筋!” 又吉优人不爽地啧了一声,从抽屉里摸出一根皮筋扔了过去。 “原色的?真老土。” 凛接过来看了看,一边嫌弃地嘟囔着一边将自己的头发扎了个短马尾。 “有意见的话就不要用。”优人斜眤着一身灰色和服外加茜滨亭蓝色羽织打扮的平古场凛,“最好连衣服也不用穿,我还能赚点参观费什么的。” “就算我脱光了衣服,你们家这指甲盖大小的民宿也根本没什么人来吧?” “哦?你要试试看吗?” “想得美,谁要脱啊!既然穿在我身上就是我的东西了!”平古场凛露出了欠扁的笑容,“有本事你来扒……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卷轴砸了头。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不帮忙就滚出去!” 奈绪保持着投掷的姿势,烦躁地吼道。 “喂喂,干吗光瞪我啊!那家伙也没有帮忙吧!” “你说呢。”优人挑衅地抬起了眉毛,“这里可是我的房间。” “嘁。” 自知理亏的凛裹紧外套闭上了嘴。 奈绪放下手里的东西,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 “东西都在这,没有别的了吗?” 优人点了点头,“只有这些了。除了这一箱子之外,其他比如衣服鞋袜之类的东西,都让我母亲处理掉了。” “这样啊……” 奈绪叹了一口气,将最后一件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泥塑放进箱子。 “找到什么线索没有?”平古场凛一边将手里捏着的扁平长方体颠来倒去地把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在这翻来翻去的,又吉老板总不见得是嫌疑人吧?” 还真是有可能……这算是野兽的直觉吗?奈绪忍不住看了平古场凛一眼。 然而视线落到他手上的时候,又不由得顿住了。 “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啊,刚在箱子拿的,忘了放回去而已。” 平古场凛嘿嘿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奈绪翻了个白眼伸手接过。而刚一入手,不同寻常的感觉就让她皱起了眉。 “重量不对……” 身材扁平略带弧度的金属长方体——不如说是一个钢制随身酒壶,壶身上刻印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斑驳的壶身看起来更是饱经岁月。但与它的材质和身材不符的是,那过于坠手的重量。 奈绪摇了摇酒壶,里面是空的,拧开壶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当她摘下眼镜用镜腿探入酒壶内部时,却在内壁下端触到了一层明显凸起的弧度。 “给我一张纸,一把平口螺丝刀。” 少女警员抬起头,凝重的表情让优人心中一跳。 集齐了所需工具后,奈绪开始验证心中的不祥预感。她将酒壶倒过来,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刮着壶底不自然的凸起——随着她的动作,一撮撮灰黑色的粉末从壶口掉落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 平古场凛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吹跑白纸上的粉末。奈绪放下酒壶,用手指在粉末堆的边缘抹了抹,光滑流畅的触感和白纸上倏然出现的黑色线条,都让她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像打桩机一样又沉又重。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她抿了抿唇,“是铅。” “铅?”凛看了看奈绪,又仰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优人,“酒壶里有铅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不是有毒的吗!” “恐怕就是这样了。” 奈绪毫无温度地说着,不受遮挡的锐利目光直刺向表情震惊的又吉优人。 “常年使用这种含铅的酒壶喝酒,铅中毒是不可避免的。慢性铅中毒造成了肾功能不全,肾脏和肝脏无法排出毒素,之后又继续喝着这种毒酒……积年累月,就算再健康的人也会一命呜呼。算算时间,又吉老板去本岛看病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 “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啊!!”平古场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面色一片木然的又吉优人。 “将酒壶送给又吉明嘉的人,是谁?” “……” “是你?还是……你的母亲,美枝夫人?” 面对奈绪的逼问,又吉优人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不愿意说吗。” 奈绪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算了,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语毕,她将酒壶塞进口袋,绕过雕像一样矗立在门前的优人,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一直到晚饭时分,又吉优人才出现在人前。 白石兄妹已经归来;友香里正围着奈绪叽叽喳喳地描述着一天的收获,白石则在听闻比嘉中三位少年参与的社团后,饶有兴致地与他们就网球技术展开了交谈。奈绪摆出一副微笑点头的姿态,双眼却没有离开进进出出摆放晚餐的美枝夫人,被友香里从左耳灌入的探险历程又从右耳冒了出来。 同奈绪一样,又吉优人虽然手脚不停地帮着美枝夫人一趟又一趟地端饭,注意力很显然也在自己母亲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关系,今天的晚饭是每人一张小矮桌的传统和式。每人的餐盘里都有一碗米饭、一碟小菜、一碗汤,鲜嫩欲滴的整棵绿芥末盛在小碗里,旁边还摆放着研磨用的小工具——主菜是一大盘非常新鲜的生鱼片配海葡萄。 “这种颜色……呜哇!是黑鲔鱼吗!太奢侈了!” 友香里口水都要滴下来了,甩着短马尾开心地冲着美枝夫人大声道谢,“大婶,你真是个大好人呐!” “啊啦,谢谢小小姐你的夸奖呢!”美枝夫人掩着口轻笑。她端起身旁的餐盘,转过头对优人嘱咐道:“我去给宗次先生送饭,优人君,这里就拜托给你了。” “……男人的房间,还是我去送比较好。”优人张了张嘴,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美枝夫人闻言笑弯了眼角。 “你这孩子,哪里有这样的规矩?茜滨亭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这些孩子也都是你的同龄人,你就和他们多聊聊吧,优人君也要多交点朋友呀!” 不等优人反驳,美枝便端着餐盘,心情颇好地离开了饭厅。 优人紧抿着唇,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过走廊消失在视野中。 “又吉尼酱——快点快点,我都快饿扁了呀!!” 友香里大呼小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迫使优人拔回了注意力。他走到桌边,强迫自己不要对上那双极具压迫力的瞳眸,将餐盘摆在了奈绪面前。 随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厅。 奈绪暗暗叹了口气,伴着耳边兴致高昂的声音与其他人一起合掌。 “对所有的食物给予感谢——我开动了!” 唰啦唰啦磨芥末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坐在奈绪右边的白石藏之介一边磨芥末,一边感叹道:“果然,吃生鱼片还是要配自己磨的山葵啊!成品绿芥末就算再好吃,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令人感动的风味。” “小藏你越来越未老先衰了,不光是爱好,连口味也像老头子一样……” 他身旁的友香里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对自己的哥哥吐了吐舌头。可爱的表现引来了一片笑声——只有奈绪一人独树一帜地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虽然不清楚其中细节,但隐约猜到了些许内情的平古场凛担心地看着她,浑然不顾身旁两位同伴若有所思的眼神。 “我说奈、内藏助,阴着脸磨芥末那才叫真正的‘闻者流泪’,小心哭出来呐!” 奈绪的动作顿了一下,恢复了之前的扑克脸伪装,端起装芥末的碟子冲他微笑了一下。 “其实我也可以做到‘见者流泪’的,要不要尝试一下?平古场君?” “……请你自己享用吧。” 平古场抽了抽嘴角,腹诽着“白担心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一类的牢骚。 一看到他那张脸,与之从小一起长大的奈绪马上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突然就觉得心情愉快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放下碟子,坐在她身旁的藏之介猛然变色,出手像闪电一样迅速地捏住了她端着芥末碟子的手腕—— 奈绪一惊,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先条件反射似的先一步动了。 藏之介只觉得手腕一痛,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胸口袭来——等他缓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位松田内藏助死死地压在了地上,对方的小臂横压在自己的喉咙之下,连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 “小藏——!!” “怎么了奈绪!!” “凛你闭嘴!” 时间停顿了一秒,交错的喊声这才爆发了出来——想上来拉开二人的友香里、按着友香里不让她添乱的木手、简直像是要扑过来的平古场,还有用胳膊架着平古场不让他移动的甲斐……餐厅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奈绪的眼神闪了闪,很快地放开了被自己压制的藏之介——仅这两三秒的时间,就让他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十分抱歉,白石君,”奈绪一边致歉一边将白石扶了起来,“我学了空手道之后总是改不了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是我的错,真是对不起!” 藏之介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看表情像是想笑,却又压抑不住咳嗽声。 “没什么,看……咳咳咳,看来我还是……还是小看了你的反应力啊,早……咳,早乙女桑。” 奈绪意外地挑了挑眉,还没等她开口,凛却先一步指着白石跳了起来。 “噶!你、你怎么……” “是你自己搞砸的啊,凛你个蠢货!” 甲斐裕次郎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头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饭厅的优人也嘲笑似的冷笑了一声。 友香里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看着自己哥哥没有事,像是发生了什么误会的样子,就乖巧地没有做声。 等藏之介顺平了气,奈绪抬了抬手里的芥末碟子说道:“其他的暂且不说。看你刚才的反应……是这个有问题吧?” “没错。” 藏之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变得尤为凝重。 “这东西不是什么绿芥末,是毒草。” “毒草——?!”友香里终究还是没忍住,失声尖叫了起来,“喂,小藏,你没开玩笑吧!我们刚才磨的绿芥末是毒草?!” “不,不是我们。只有早乙女桑的碟子里是毒草,我们都是普通的绿芥末,也就是山葵。” 白石从奈绪手里拿过碟子,深深地嗅了嗅,“长得和山葵块茎几乎一样,闻起来没有香气,有种苦味——这应该是钩吻叶芹。提炼后只需要0.6克便可以置一个强壮成年人于死地的猛毒。”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奈绪却像触电一样倏然抬头,刀尖一样的目光刺向一脸悚然的又吉优人。平古场凛显然也根据不久前的对话想到了什么,从来都是略带邪气的笑颜变得狰狞万分,以择人欲噬的气势死死地瞪着又吉优人。 优人脸色的难看程度比起平古场来甚至更胜一筹,英俊的面庞上甚至透出了死一样的青色。 奈绪突然一跃而起,顾不得优人灰败的神情,拽着他的衣领急切地问道:“美枝夫人在哪里?” 一句话像惊雷一样劈开了优人的灵魂。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精神,反手紧紧握住奈绪的手腕,拉着她用平生所能做到最快速度朝门外跑去—— “在比嘉宗次那里!” 只是一闪,二人便从庭院里消失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写完,爽了(喂 关于文中的钩吻叶芹和山葵(日本芥末),放上图方便大家对比。 钩吻叶芹↓ 山葵↓ 看它们的块茎,几乎一模一样吧?? 钩吻叶芹是六级毒素,可以轻易致人于死地,危险等级五星~~ 写到现在,情节终于铺开了,也终于开始死人了(。)……接下来就好写得多了。擦汗。 第83章 黑神岛的秘密·□□ 被石砌矮墙围住的庭院里,并行的二人身形闪动犹如幻影。 前一刻还在门口,下一秒就突然出现在几米之外——这是冲绳古武术独有的快速移动步法,缩地法。凭着此种步法,只是几秒钟的工夫,奈绪和优人就到达了位于庭院角落的独立贯木屋,也就是比嘉宗次所居住的客房门口。 没等奈绪有所行动,心急如焚的优人便顺着惯性率先跳上台阶,用力扯开了拉门—— 然后发出了皮鞭抽打空气一般尖锐的吸气声。 慢了一步的奈绪甫一踏上玄关,就被房中湿濡的铁锈味激得皱起了眉头。 不大的房间在日光下一览无遗:房内一片狼藉,盛着饭菜的小桌被掀翻在地,浅黄色的榻榻米上到处都是食物和汤水。直对着房门的窗户大开着,饱和度浓重的夕阳洒进屋内,将整个客房染成了不详的红色。 不,满室的红色并不只是夕阳。 这种鲜艳却无比沉重的红,是让她熟悉到深恶痛绝的东西。 房间正中,穿着黑色和服的女子蜷缩在地、身体正无意识地抽搐着,一股又一股散发着新鲜腥气的鲜红液体从她的身下汩汩涌出,以令人乍舌的速度向外晕染开来。 那服装和身形,赫然就是几分钟前还笑语嫣然的又吉美枝! 前一秒还纠结于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不是凶手,下一秒便看到了如此景象,强烈的心理反差让优人脑中绷着的弦陡然断裂……像是被探针扎入了脊椎的青蛙一样,深重的麻痹感从心口炸开,不光是手脚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无法继续,只能从堵塞的喉头发出渗人的“咯咯”声。 奈绪心里暗叫糟糕。 以颜色来看,从美枝体内流出的很明显是动脉血,如此快的出血速度说明伤到的地方非常致命,然而以这个出血量来看,这位容姿端丽气质卓越的夫人已经没有存活的可能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手中动作却也丝毫不慢,出手狠狠地按住了优人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剧烈压迫让他敌不过身体的条件反射,一边干呕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见他恢复了呼吸,奈绪顾不上解释,转过头迅速踏进房间。她有技巧地绕开了地上的杂物和血迹,伸出手按住了美枝的颈侧动脉——正如她所料到那样,虽然身体的抽搐性反射让她看起来还像活着,但脉搏已经不再跳动了。 她沉着脸起身,对紧跟其后赶来的众人喊道:“任何人都别进去!白石带友香里离开,凛,这家伙交给你了!” “噢、噢!” 平古场凛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长年的默契还是让他迅速跑上来抓住挣扎着还想进屋的又吉优人,脚步一错将他掀翻在地,灵活的手臂像是藤蔓一样紧紧地锁住了他;木手和甲斐自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险恶而没有上前,白石也变了脸色,捂住了友香里的眼睛,连拉带抱地将她带离了此地——虽然只是房门外的一瞥,但那一地的鲜红和扑鼻的血腥已经让他们知道了事态的严重。 奈绪说完话后没有停留,径直跑向屋后,纵身翻过两米高的石砌围墙,朝正对着窗户的方向追了过去—— 以被害者濒死的状态她可以断定,美枝距离被刺到现在绝对不超过两分钟!茜滨亭东边和北边都是悬崖,只有西边大门和南边的客房围墙两条路可走,如果凶手从大门离开,必须经过位于整个民宿庭院正中央的饭厅,但刚刚并没有任何人出现,也就是说只有围墙外通向杂木林的这一个方向了!况且杂木林虽小却极其茂密,两分钟的时间绝对走不了多远! 但世间之事总多是事与愿违。 一直跑到了神社附近,奈绪都没有发现凶手的任何踪迹。 静谧的杂木林只闻得深深虫鸣,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将高大的鸟居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该死!” 少女警员懊恼地锤了一下树干。几只乌鸦受惊哇哇叫着飞离了树梢,落在不远处的枯井上,歪着脑袋看她的样子就像在笑。 等奈绪回到民宿之时,所有人都在案发的客房门外等她。 比嘉宗次的房间被上了锁,又吉优人背对着房门坐在台阶上,将脸深深地埋在手里看不到神色,平古场凛搭着他的肩坐在旁边,看似安慰实则警惕着他的行动,以免他再次冲进房间。白石藏之介大概因为看到了案发现场的缘故,英俊的面庞上一片肃然,同木手和甲斐一起站在距离房间最远的地方,友香里紧紧抓着兄长的胳膊站在他身旁。 听到响动,优人惊醒似的抬起了脸,目光中来不及收起的悔恨和杀意让奈绪心中一震。 “怎么样了?”平古场凛冲奈绪急切地问道。 奈绪摇了摇头:“没看到任何人。” “怎么会!我们来的时候美枝夫人明明还……”凛欲言又止地看了优人一眼,“这么短的时间里,犯人怎么可能就不见了?是不是追的方向不对啊!” “茜滨亭三面环海,即使从围墙翻出去走不了几步也会到达悬崖,最终的出口只能是西边的杂木林,不存在追错路的可能性。” “那怎么……” “呐,松田尼酱……那、那个,难道说,犯人还在这个民宿里吗?” 没等凛说完,友香里突然出了声。相比他的哥哥,没看到现场惨状的小姑娘像是读到了惊悚刺激却让人欲罢不能的小说一样,脸上露出了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的表情。 在如此的事态下,这样的表情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但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话中极可能发生的情况所吸引——除了白石藏之介以外——全部都露出了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没错。” 又吉优人的眼里闪着不明的光,与美枝相似的俊美脸庞上浮现出了阴冷的笑容。 “比嘉宗次……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让他逃掉了。” “想要从这个只有一条路的民宿逃脱,除非犯人会飞天遁地或是隐身之术。”木手永四郎意有所指地说道,“否则……只有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才不会被发现了。” “嗤,只要我们搜一搜,那个比嘉宗次很快就会像灌了水的老鼠一样跑出来的撒!” “说的对呐裕次郎!”凛使劲地拍了拍优人的肩,“放心吧,只要他还在这个民宿里,就绝对逃不掉!” “先别忙着下结论!” 奈绪眼神冰冷地望了众人一眼。对上她有如实质的目光,少年们只觉得自己发热的脑袋莫名其妙地冷却了下来。无形中被压制的木手永四郎目光闪动,用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眼神,认真地观察着眼前之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这位变装的少女警员拉开外套,从衣襟里掏出一副白手套,用慢条斯理却极有韵律的动作缓缓戴上,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股肉眼不可见却令人无法忽视的凛然气场从她的周身向外散发开来。 “究竟是谁杀了美枝夫人、凶手究竟是不是比嘉宗次,能够作出判断的不是你们,也不是我。”她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某个方向,“在无谋的行动之前,我们需要听听……当事人的声音。” 渐暗的天穹下,房门紧闭的小楼在众人的目光中默然矗立。 院中的气氛冷了下来。白石藏之介用难言的复杂目光注视着奈绪。 “虽说从知晓了你的身份起我就在想会不会遇到这种境况,但事到如今还是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呐……你一个人进去不要紧吗?不然就先报警,让警察跟着一起进去比较好吧。” “不,暂时不要。” 奈绪交叉着手指用力一握,以确定手套戴到了合适的位置,方才抬脚登上台阶,“冲绳的气温可一点也不温柔,这种工作还是完成的越快越好。况且……在没有确定凶手之前,为了接下来的安排,还是要尽可能的避免打草惊蛇,毕竟我不是为了观光才登岛。不要担心,我只是想和美枝夫人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在那之后我会和那霸警视厅联系的。” 说到这里,她脚步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侧头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又吉优人。 “要一起来吗?” 入夜,不同于渐渐暗下来的商店街,茜滨亭内一片灯火通明。不光是饭厅和客房,甚至连竖着招牌的大门口也一样——众人在门口燃了一堆篝火,作出在门口聊天的姿态,实则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案发的客房里门窗紧闭,墙角的立式空调马力全开,十六度的冷风吹得人寒毛直竖。 又吉优人跪坐在没有被血迹波及到的墙角,一座屏风让这个角落与世隔绝,只有映在屏风上的人影幢幢和屏风之外的声音偶尔传达过来。 他捏紧手中的笔,跟随着那道毫无情绪起伏的嗓音,颤抖却坚定地在本子上记录着。 “受害人的死亡时间约下午七点整,死因是利器刺破心脏造成的大出血,胸口有刺伤三处,角度约为78°、75°、73°,无其他可见外伤。” 屏风外的奈绪凝视着美枝夫人胸前的伤口,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相机。 有些不太对,这个伤口。她眯起眼睛。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比嘉宗次因为十年前惨案中的伤害使惯用手——也就是左手——受到了严重伤害,无法使力。然而美枝胸前的伤口全部略微偏向右边,偏偏表明了刺死她的人是一个左撇子……按照比嘉宗次验伤报告上所描述的内容来看,他的左手已经到稍微提些重物就脱手的程度了,若是这样,为何他还能紧握利刃、以能够穿透骨骼的力度杀人呢? 或者,刺死美枝夫人的并不是比嘉宗次,而是另外一个未知的左撇子凶手? 又或者说…… 她站起身,观察着美枝被刺后血液喷溅的方向——那里正对着窗户,窗台下只有一张被掀翻的盛着食物的小桌。黑鲔鱼刺身和海葡萄七零八落地撒了一地,其他的类似于小菜和米饭的碗则倒扣在地,一股已经变成暗红的血迹呈不规则的扇形完整地覆盖在饭菜之上——说明在美枝遇刺之时,她的前方没有任何人。 所以…… “被害人动脉出血后喷溅形状完整,无阻挡物。初步推断,凶手从被害人身后以左手钳制其行动,右手持凶器连刺被害人胸口三下,将其心脏破裂而亡。” 没有去管屏风那头传来的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奈绪弯下腰,拉起黑色和服的衣襟,轻轻盖住了美枝夫人染满血污的白皙*。她走得很安详,似乎凶手的第一刀就刺中了她的心脏,并没有受多少折磨就很快地失去了意识,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许微笑——奈绪能够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端着小桌走向窗边,却被凶手从背后搂住,但她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然后—— 情人吗?奈绪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俯身再次仔细地观察着美枝的表情,还有她倒下的姿势、四肢、双手。 “这是……” 掰开美枝紧握的左手,其掌心赫然躺着一块已经被捏得出现了指痕,颜色却依旧呈现出新鲜红色的肉块。 “喂,优人,今天晚饭的黑鲔鱼刺身,那条鱼是哪里来的,买的吗?” 屏风那端的人似乎在思考,过了几秒钟,优人那很明显压抑着切齿的颤抖声音响了起来。 “是别人送的。”优人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恢复了正常,“听母亲说,是金城光年——就是山崖上那座灯塔的管理员——刚刚捕到的。” “他经常送东西来?” “似乎……是经常来。”优人回忆了一下,“每周大约有三、四次吧。那家伙大概是想追求我母亲,所以总是送殷勤。” “追求……吗。”奈绪嘲讽地笑了一声。说不定已经追到手了呢! (——而且凭着这个身份接近并杀害了美枝夫人。) “怎么了?”优人听到了她的笑声,敏感地问道。 少女警员摘掉手套,用食指和中指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双眼锐利得骇人。 “找到嫌疑人了。”她说。 而且是十年前惨案中又除了比嘉宗次和又吉明嘉之外,另一个没有死亡的受害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所以终于开始死人了!! 下章继续死!!! 哦呵呵呵呵呵——————(此人已疯 第86章 黑神岛的秘密·谋划 金城光年所居住的灯塔位于整座岛的最北端。 灯塔三面环海,与东南方一百米开外的茜滨亭隔海相望。虽然直线距离很短,但蜿蜒的海岸线、陡峭的山崖和茂密的杂木林都是联通二者的阻碍。 奈绪站在崖边,望着灯塔顶端不停旋转的两道光柱,本就严肃的表情愈加冷然。 (金城光年真的是凶手吗?) 她在脑海中自问。 往常以死者的死亡讯息作为方向寻找,多半都能查出真凶,但这一次,却有股强烈的违和感在她的胸中萦绕不去。 美枝夫人手中紧紧握着一块黑鲔鱼肉——如果这是死亡讯息的话,说明美枝在被害前就知晓了凶手的身份,故而留下了暗指凶手的道具——暗指凶手是捕来黑鲔鱼并将鱼肉送给她的金城光年。 按照死者的尸体状态和死因来看,凶手是将死者从背后禁锢,然后用刀猛然刺入死者胸前使其心脏破裂大出血身亡……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死者的确有可能知晓犯人的身份,并快速拿起属于犯人的东西用来指证。 但美枝的尸体神态安详,甚至唇边还溢着浅浅的微笑——这真的是发现了凶手身份并留下死亡讯息之人的正常表现吗?不但没有因对方对她施以暴行而感到痛苦和惊怒,反而充满了欣喜和满足…… (满足?) 不、不仅如此,还有一些更加微妙的东西隐没在了看似正常的现场中。 奈绪抿起唇,镜片后的双眸眯成了一道细缝。灯塔轮转明灭的白光中,如同湍急的溪流一般薄利而冰凉的流光在她的瞳仁中潺潺涌动。 先是又吉明嘉,然后是金城光年…… 那种违和感,果然是这样吗? (不,还不能妄下结论。) 少女警员将拳头抵在唇上暗暗想道。 不管这是不是凶手的刻意安排,都不能只凭臆测来断定。刺杀美枝夫人的凶器还未找到,尸体和证物也没做过进一步的司法鉴定,一些肉眼无法寻找到的蛛丝马迹也许就是推翻整个推理的证据。 而且…… 若事实真如她心中所想的那样,那么整个局便少了最关键的一步,凶手胸中的业火不可能在还未消灭心腹大患时就仓促熄灭。 一定还有后手! 一定还有什么足以完美解决这一切的杀手锏!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十年前的惨案和美枝夫人被害的案件之间恐怕还有着非常深刻的联系。为了避免双手染满鲜血的凶手变成可怜的受害者,为了让十年前枉死的人得到安息,必须马上找到并监视比嘉宗次——在他被亡灵的复仇之火燃烧殆尽之前! “虽然和计划有些不符,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做了。” 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冷冽嗓音在海浪声中清晰地响起。 “明天一早那霸警方便会登岛,在此之前,不管是逃跑还是消灭证据,我们不能让嫌疑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奈绪缓缓转过身,目光从不知何时聚集在她身后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虽然按照程序不应该这样做,但目前也只能拜托你们了。守住茜滨亭,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尤其是案发的房间。” “那你呢?”众人点头的同时,平古场凛敏感地问道,“你不会要彻夜不眠地找凶手吧?” 对他的疑问,奈绪露出了揶揄的笑意。 “黑神岛虽说是间海中密室,但毕竟岛上居民大部分的生活来源都是靠捕鱼,连未成年的小孩都能自己开船出海闯荡,所以也不能排除犯人趁夜驾渔船逃跑的可能性。” 听懂了她意有所指的三位少年挠头的挠头、推眼镜的推眼镜、咳嗽的咳嗽,一扫之前沉重的气氛,连友香里都抓着自己哥哥的胳膊偷偷笑了起来。 “交给我们吧。”白石藏之介笑着点了点头,“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自身的安全。” 奈绪收敛了笑意,认真地对面前几人叮嘱,“尤其是白石君和友香里,一定不能离开其他人的身旁。” “看来,你对我们的身手很有信心呢。”木手的眼镜白光一闪,“是因为平古场君吗?” “不,是对你有信心。” 奈绪也抬了抬眼镜,“你那‘国内一流’的……特技。” 木手直视着她,勾起唇发出了短促的笑声。 少女警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将视线对准了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目光变得愈加深沉的少年。 “至于你,准备好了吗?” “……你指的是什么。” 又吉优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呆在家里一秒一秒的数着数字,企盼地看着海平面希望太阳快点跳出来,好让那些天亮后登岛的警员来拯救我?” “你忍得住?” “你在开玩笑吗。”优人哼笑了一声,“若是忍不住,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听你讲这些废话了。” “啧,你这混蛋——” 还没等奈绪说话,平古场凛首先忍不住了。他大跨步冲到优人面前,一把提起了他的衣领,握起的拳头眼看就要揍上优人那张扯着嘲讽笑容的脸——然而他猛地顿住了。 他看到了优人留海下的眼神。 又吉优人任由平古场凛扯着自己的衣领,目光绕过他,深深地凝视着崖边逆光而立的那道纤细身影——暗谧的夜空下,漫天的星斗都化为了那人背后的穹幕,耳畔隆隆作响的涛声似乎也在这一刹间归于虚无——看着这道身影,他的眼中似乎渐渐盈溢出了某种力量。 某种……让人不由觉得心中又酸楚又温暖的微光。 平古场凛啐了一声,别过脸放开了优人的衣领。 “那么,一起去吗?” 没有去看周围人们诧异的表情,奈绪一步步地走到了优人面前,半仰着头语气轻柔地说道,“陪我去见见你的‘老朋友’。” 十年前惨案的幸存者不知火——也就是目前化名为岩崎佑一郎的少年,居住在位于黑神岛中心商店街的一所叫做“金金屋”的民宿中。 时近深夜零时,淡季的商店街早已是一片漆黑,只有自动贩卖机的零星灯光散落在街道中,在轻拍海岸的阵阵涛声中显得格外寂寥。奈绪与优人站在大门紧闭的民宿前,仰头看向那幢三层小楼唯一亮灯的窗户——闭合的窗帘上不时有人影在晃动,从那壮硕的体型看来显然就是从茜滨亭里消失踪迹的比嘉宗次。 “bingo,他果然在这里。” 奈绪压低了声音对身旁之人说道,“保持冷静,维持扑克脸——我们只是来找不知火的,没有忘吧?” “嗯。”优人从鼻翼里发了一个音。 暧昧不清的回答让奈绪感到不安。她转过头,就着朦胧的月光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在确认没有任何勉强和暴躁之后,这才放松似的吐了一口气。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 感受到她的紧张,优人不禁低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若是我只图一时痛快,我父亲的罪便再也洗不清了,我母亲也会成为一个‘嫁给杀人犯、又生了杀人犯’的可怜女人。即使是为了他们,我也会继续忍耐下去……已经忍了这么多年,我不会在这时功亏一篑。” 听到他这样说,奈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想到自己之前的推测,坚定如她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微微地别过身去。 “真是好孩子呢。”背对着他,奈绪语带叹息地说道。 在她身后的黑暗中,十七岁的少年凝视着眼前之人的背影,缓缓地抬起了双手,轻柔地,像是要圈住什么似的……但最终,又慢慢放了下去。 “……你也是。” 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将不知火叫出房间的过程很顺利。在优人发了一条短信之后没过多久,金金屋的大门便打开了——与奈绪有过一面之缘的岩崎佑一郎从民宿里走了出来。 他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走到不远处的贩卖机旁买了一盒香烟,这才拖着脚晃晃悠悠地朝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奈绪和优人藏身在商店街房屋间的阴影里。这里既能看到对面金金屋的一切状况,又能从背后的杂木林里快速撤退,是一个可攻可守的好地方——看到他们之后,岩崎佑一郎首先对此发出了感慨。 “这地方不错啊!容易躲藏,就算被发现了也能用在背阴处尿尿这种借口搪塞过去……不愧是你啊,优人!” 岩崎佑一郎——不知火的声音完全不像奈绪初次听到那样阴沉粗哑,反而干净爽朗、充满了少年人的元气,即使是压低了声音的交谈也让人心情愉悦。 “这么晚了找我,是有什么发现吗?还有这人……”他凑近奈绪,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没见过啊!” “太近了。”优人拉过奈绪迅速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他,“她是早乙女奈绪。” “早乙女……早乙女奈绪?!”不知火吃了一惊,这回轮到他后退了好几步,甚至能从几乎遮住眼睛的额发下看见他圆滚滚的眼睛。 “不会是那个冲绳出身的、超有名的警员,早乙女奈绪吧?” “还会有别的奈绪吗?”看到他这幅丢人的样子,优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然而被不知火视线扫射的当事人却轻声笑了出来。 “有名不有名不好说……是的,我就是少育课的早乙女,你好。” “呃,你、你好。”不知火像是看见了什么珍稀动物似的,不停地打量着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警员,“不过这个形象有些不符啊……难道是变装?明明穿警服的时候很漂亮啊,但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子嘛!居然比优人这家伙还帅气,真是厉害啊!” ……这应该是赞美吧,但听起来怎么怪怪的?奈绪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够了,说正事。” 优人粗暴地将不知火拉到一边,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别忘了你回来是做什么的,这种时候还嬉皮笑脸,你的心也太宽了吧。” “那当然!被捅了几个窟窿扔下悬崖,不心宽的话也活不到现在吧。” 不知火被拉得一个趔趄,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但说出的话却刮得人心口刺痛。 “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不知火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似的,笑嘻嘻地说道,“比嘉宗次现在就在楼上呢,不过看样子,你们应该不是来杀他的吧?” “杀他?那么轻易死去太便宜他了。”优人哼了一声,“戴着脚镣像狗一样在牢里度过余生,才是适合他的死法。” 闻言,不知火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优人,又看了看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的奈绪,恍悟地“哦~”了一声。 “你明白就行。”优人咳嗽了一下,“总之,目前首要的事情,就是拖住他。” “拖住他?” 不知火狐疑地看了优人一眼,“为什么,不是要尽量找到证据吗?” 优人的嘴唇抖了抖。 “还是我来说吧。” 看着他的模样,奈绪叹了口气,越过他向前踏了一步。 “我相信比嘉宗次在十年前的案件里扮演了重要角色,所以既然他登上了黑神岛,就没有放他毫发无伤离开的理由。然而,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优人的母亲美枝夫人被杀害了——就在茜滨亭比嘉宗次的客房里。” 不知火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天一亮,那霸警署的人就会登岛,在警务程序的控制下,比嘉宗次便没有机会离开这座岛,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调查包括十年前的案件在内的所有恶*件。”看着不知火若有所思的眼神,奈绪继续说道,“所以,我请求你今晚一定要拖住他,不能让他回到茜滨亭!” “否则,即使是放弃这次的寻宝行动,他也一定会逃出岛去——毕竟杀人案发生在他的房间里——以后我们再想找到他就更难了,对吧?”不知火又微笑了起来,“交给我吧,我保证让他出不了这间民宿。” “你有办法?”优人问道。 不知火捻起指尖搓了两下,笑盈盈地说道:“加点料不就行了。” “不行,太鲁莽了。”奈绪摇了摇头,“万一被他的两个同伙察觉到,你要怎么解释。” “也对呢。”他一下子垮了脸,“那怎么办啊……我跟他也不是很熟,让他留宿也说不通嘛。” “关于这点,我倒有个办法……” 奈绪微微低下了头,镜片后的光芒一闪,“不过首先我想知道,他们对于那首藏有宝藏谜题的诗歌,解读到了哪一步?” “你居然知道这个!”不知火这次真的震惊了,甚至用第一次得知奈绪身份的眼光再次打量了她一番。 “焚于魔王之手的七星之灵俯视大地/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蛇洞中被埋下了千根针/治金丸的刀尖刺向阿菊之时,奈落将现于人间/能够从地狱中挣脱而出的,只有黑神的黄金之魂——据我所知,他们只解出了前两段……那么,目前的进度如何?” “依旧是前两段。”额发遮住了眼睛的少年摇着头,用手指向金金屋的方向比了比,“直到刚才,那几个家伙还在房间里磨地板呢。” “既然如此,就由你告诉他们第三段的含义吧。”少女警员翘起了嘴唇,“记得,要在恰当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告诉他们呐。” ——直到太阳升起的那刻为止。 “看来,今晚可以好好的养精蓄锐了。”优人的眼里浮起了笑意。 “可是我得通宵工作了……” 不知火哀怨地看着二人,鼓起了脸。 “别抱怨了。” 奈绪眯起眼,瞳中满溢的坚毅和势在必得浓烈得几乎燃尽了黑暗。 “明天才是战斗真正打响的时刻,我们还有的忙呢。” 第87章 黑神岛的秘密·汇合 不知是不是安排了守夜的缘故,这一晚过得非常安稳。早上五点半,晨起的朝阳刚刚露出一丝暖光,奈绪就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平古场凛和其他几位比嘉中少年刚刚结束了守夜,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普通人穷极一生恐怕也无法得见的行动,精神依旧充满亢奋。 友香里还在睡梦中,而一晚上辗转反侧的藏之介则在听见隔壁房门响动的刹那便从床铺上一跃而起,带着自己也浑然不知的兴奋神情推门而出——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心中所想之人,还有那双毫无遮蔽的金绿眼眸。 “这个姿态还真是……” 一瞬的怔愣后,有着一头丁子茶色短发的少年不掩欣赏地笑了起来。 眼前的少女身姿挺拔,高高束起的红发直垂腰际,颇有古风的两刀齐留海下,一双细长的眸子流动着锋锐的冷光,给那张端丽的面容平添了许多侵略性。 这张脸放在任何一个普通女性身上,都会显得过于强势而不讨喜,但他面前的这位反而以自身的气质驾驭住了这种强势,让其散发出模糊了性别的凛然美感。 “不用变装了吗?” “嗯,已经没有必要了。” 奈绪侧身而立,凝视着吞吐红霞的海面彼端,嘴角森然牵起。 “有时,我还是蛮喜欢警务程序的——简单粗暴,直接有效。多少诡谲多变的阴谋诡计,还来不及施展就葬送于它的手中。” “但也是在警视厅掌握了重要线索的前提下……所以才是‘有时’,对吗?” 少女警员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否定。 “不过你和友香里的预定行程最好还是更改一下。今天一上午……不,至少一天,都不要走出茜滨亭半步。” “你指的是那位——”白石比了比昨日发生命案的房子,理解地点点头,“放心吧,不会打扰到你们办案的。” “不,不是打扰,是怕犯人狗急跳墙。”奈绪低声说道。 “毕竟那家伙是十年前那桩血腥惨案的主要嫌疑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手。还是小心为上。” 白石藏之介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半开的房门——友香里卷着被子睡得正香。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的妹妹受到一点伤害。 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我知道了。”他沉声说道。 在优人的催促下,奈绪稍微填了填肚子,便和他一起离开了茜滨亭。 港口空无一人。大大小小的渔船停在船坞,在海浪的推搡下摇晃个不停,桅杆上褪色的彩旗也随之起起伏伏,仿佛催眠一样让盯着它看的人昏昏欲睡。 但对于心急如焚,却只能坐在长椅上焦急等待的人来说,这样的催眠只能让人心生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小时,也许是三小时——海平面上总算出现了一丛黑影。 优人像被针扎了一样从长椅上跳了起来。长时间盯着海面,眼睛早已被海平面反射的光线刺痛,视线也变得模糊,但他还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船影——蓝白相间的船体,船首上贴着金灿灿的樱花徽记——是警视厅的船! “终于来了……真慢啊。”他喃喃道。 奈绪拉起袖子看了看表,指针正指向八点半的位置。 “已经很快了。这里距离那霸可不近,至少要走两个多小时呢。”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也在心中疑惑——按照警视厅的上班时间、以及那霸到黑神岛的海程来算,这艘船到达的时间未免也太早了些。她本以为要等到十点以后呢。究竟是什么缘故,能让那霸警署在不到六点的时候就集结出发,真的只是接到报案这么简单吗?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按下疑惑,奈绪起身迎向了已经缓缓靠岸的汽艇。 船甫一靠岸,一身西装的高大男子率先跨过船舷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两个穿着蓝色鉴识课制服的人。 还没等几人说话,在看清来人的一瞬便瞪圆了眼睛的奈绪首先叫出了声。 “真田老师?!你怎么来冲绳了?” 也不怪奈绪如此惊讶,因为眼前这位姓真田的男子,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的身份也并不是普通警员这么简单。 这位身材颀长、眉头紧锁的男人名叫真田弦宗助,是神奈川县警视厅搜查四课(国际犯罪组织对策本部)的警部,也是真田弦右卫门的大儿子、比真田弦一郎大十五岁的兄长。 同样是少育课的射击与剑道教官。 “果然是你啊,奈绪。” 看着眼前的红发少女,真田弦宗助的表情稍稍松弛了一些,但一晃神又恢复到了冻结一般的严肃。 “昨天接到你的报案时我就在旁边,正好我也要来黑神岛处理点事,就拜托那霸警署的人带我一起来了。” “搜查四课居然会派您来……”奈绪眼波一闪,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您来调查的是个集强盗、杀人、盗窃和走私于一体的跨国犯罪团伙吧。” “……你知道?” 弦宗助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黑了,“你昨天的报案就是——” 奈绪点了点头。 “你的运气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田苦笑了一声,回过头为奈绪介绍了身后的三人。 “这是此次协助调查的山口警部,后面两位是鉴识课的大久保和伊藤。” “我是神奈川县警视厅少年育成课搜查一班的早乙女,很高兴认识各位。” 奈绪站直身体对几人敬礼。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山口警部爽朗地笑着,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终于见到你了,你在咱们冲绳可谓是家喻户晓啊!真是年少有为呐,早乙女君!” “您过奖了,我也只是仗着起步较早而已。”奈绪谦逊地笑了笑,同样为几人介绍了身旁的又吉优人。 “这位便是与我一起目击了凶案现场的知情者——茜滨亭的三代目。” 一提起昨天的案件,众人的表情一肃。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警署的另一艘船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他们赶到之后便可以封锁港口,在那之前……”真田与山口警部对视一眼,话锋一转,“我问过镜君,听说你在东京时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想必这两天来你已经调查到些许线索了吧。” “关于那封信件,我是查到了一些东西。”奈绪没有在意二人的互动,抬起手看了看表,“事不宜迟,我们边走边说吧。” 一行六人在奈绪的带领下朝着茜滨亭方向前进。 在路上,奈绪为他们详细说明了在东京收到黑色信件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与优人一起探索钟乳石洞、听到比嘉宗次三人的谈话、又吉明嘉和金城光年在十年前惨案中的作用,以及优人的继父又吉明嘉的死因……等种种线索和推理。 又吉优人默不作声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心惊——自己的继父居然是十年前惨案的帮凶?金城光年也参与了那场惨案?谜题中所说的宝藏是镀黑金的古董金器?自己寄给奈绪的信居然变成了一封写着谜题的黑色信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调查出这么多东西了吗?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如果让奈绪来回答的话,她会说“当然有”,并且说“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因为又吉优人的在场,奈绪还有几个重要的线索没有说出口。那个推理若是被他知晓,恐怕连世界观都会被整个颠覆的吧。 比如……他的母亲又吉美枝,真正的死因。 又比如……他的童年好友不知火,真正的身份。 经过几人马不停蹄的赶路,一会功夫,目的地便近在眼前了。 围墙高耸的琉球风格贯木屋前立着几个焦急的身影。当奈绪一行走出杂木林、踏上细沙小径的时候,其中一个少年精神一振,仿佛看见主心骨似的疾步迎了上来。 “终于回来了!喂——奈绪!你没事吧——!” “凛?我能有什么事。”奈绪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穿着茜滨亭蓝色半身羽织的平古场凛抹了一把汗,脸色苍白地开了口:“那个啥,又、又死人了啊!” 奈绪心中一悸,下意识看向茜滨亭方向——白石藏之介、友香里、木手永四郎和甲斐裕次郎在民宿门前站着,再加上眼前的平古场凛,一个不少——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以极端冷静的声音开口:“死者在哪里?” “死掉的人是……啊?” “死者在哪里?”似乎平古场凛不能理解她的跳跃,奈绪又问了一遍。 “啊,哦,就在杂木林里,你们背后那个。” 被她的冷静态度感染,凛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说道,“大概在半个小时前,我、木手和甲斐呆在客厅里聊天,忽然就感觉到有谁在围墙外面偷看,我们马上跑出去追,那家伙就逃到杂木林里去了。我们商量了一下,怕是调虎离山,就喊白石和白石妹妹出来,大家一起呆在客厅里。毕竟要进后院就只有通过客厅窗外的路嘛。” “做的很对。”奈绪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然后呢?” “然后林子里就隐约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平古场凛歪着头,皱起眉仔细回想着,“就像是水烧开了?我本来以为是船的汽笛,但裕次郎说不是。声音不大,要不是我们都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恐怕还听不到呢。因为挺近的就在杂木林里,我们就想着稍微看一下……毕竟你和又吉都不在嘛,万一是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呢?所以我和永四郎就去了。” “然后就发现了尸体。”奈绪说道。 凛点了点头。 “没有触碰现场的东西吧?” “没有没有!我们看见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脸都紫了,一动不动,表情特别狰狞,我们就赶紧跑回来了。” “我知道了。” 奈绪沉吟了一下。刚想说话,又想到身后从方才起就未发一言的几位警员,便面带询问地转过身去。 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饱含复杂神色的瞳眸。 “真田老……师?”少女警员困惑地眨了眨眼。 弦宗助猛然回神,颇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身旁的山口警部则笑眯眯地开了口。 “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一番话条理清晰干脆利落,我们都没有询问的必要了呢!” “让您见笑了。我们还有很多要向前辈们学习的地方。”对于他的称赞,奈绪与有荣焉似的露出了笑容,“那么关于接下来行动,您可有什么指示?” “指示可太夸张了,你就按自己的想法行动吧,早乙女君。”山口警部稍稍收敛了笑容,“我和鉴识课的两位要先去第一起案件的案发现场。” “那……真田老师?” “不用管我。你之前应该有做案件整理吧?把资料给我,我先了解一下调查的进度。”真田弦宗助板着脸说道。 因为那霸警署的警力还未登岛,他们目前也只能低调行事。 奈绪与真田交接了案件资料,包括借用白石兄妹的数码相机拍摄的现场照片,以及粗浅的初步尸检记录。优人在奈绪的吩咐下留在了茜滨亭,方便真田询问一些案件细节。原本还担心他有抵触情绪,但不知是不是一路上的谈话刺激了他,这位虽长着一副冷静睿智的帅脸、实际上却是个炮仗脾气的少年一直情绪不高,对奈绪的交代相当配合。 作为半个东道主的奈绪安排好了一切,便在第一发现者平古场凛和木手永四郎的带领下,朝杂木林中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去。 当然,谁也没有看到,她在转身的一刹那突然暗下来的眼神。 以她的观察力看得出,真田很明显在隐瞒着什么。 而且是与我有关的事。她在心里说道。 第88章 黑神岛的秘密·死因 杂木林的深处枝桠盘结、根须交错,充满了热带树林独有的湿热雾气。外表看来确实是一副青烟袅绕的仙境美景,但各种看不见的杀机也深藏其中。 一行三人在林中谨慎前行;一方面警惕着树根草堆里的蛇虫,另一方面也时刻提防着极有可能潜伏在附近的杀人凶手——他们就这样步履缓慢地行进了数分钟,一个俯卧在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几人眼前。 奈绪抬手止住身旁二人的靠近,独自走向了横陈在泥土枯叶中的尸体。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金色的短发和褐色的肌肤显得她颇有野性魅力,但定格在死前最后一秒的扭曲姿态毁灭了一切美感,使她看起来像一条□□在泥土表面的树根。奈绪沉默地观察着周围地面,放下了肩上的鉴识课工具箱。 当她拿出绳子正准备将尸体围起来并摆放标识牌时,木手永四郎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等一下,”他沉声说道,“这尸体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回事,不是同一个人吗?”奈绪豁然转头。 “是同一个人没错撒,但是,”站在木手身旁的平古场凛表情扭曲,“但是姿势不一样啊!我们当时看到的是躺着的,这,怎么突然变成趴着的了?” “而且上衣也不见了。”木手补充道。 奈绪的眼睛闪了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做起了拍照留存的工作。 一切必要的程序做完之后,她这才仔细地观察起死者不自然的状态来—— 尸体周围的泥土枯叶被刨得乱七八糟,现场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死者双臂前伸趴在地上,上身仅穿了一件胸衣,下身穿着帆布长裤和户外短靴,脖子两侧有深深的黑红色勒痕——她的长裤和短靴上满是泥泞,双臂也沾满了泥土,但上半身却干净得过分,一眼就能看出是死后被人脱掉了上衣。 从平古场凛听见怪声到发现尸体也只有几分钟,这样看来,凶手在行凶后并没有马上逃走,而是等平古场凛他们走了之后又返回现场拿走了死者的上衣。 但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死者的上衣有能使他暴露身份的关键性证据吗? 什么样的证据会留在对方的衣服上? 血液?还是…… 奈绪看了看四周泥泞的土地,若有所悟。 她蹲下身,托着死者的后脑和肩膀将她稍稍抬起——尸体脖颈上暗红的“卅”字形伤痕首先刺入了眼球。 “吉川线,而且勒痕的角度很小。凶手和死者身高差不多吗,还是说……”奈绪低声喃喃。 “差不多身高?这都能看出来吗?” 平古场凛抻着脖子,声音听起来有些变调。 奈绪点了点头。 “不管凶手多高,勒住死者脖子的时候势必有一个向上提的动作,按习惯来说这样比较省劲,而且容易用力。如果凶手比死者高的多,绳索的角度就会变大,如果和死者差不多高,角度就会不那么明显。” “这只是两个人都在站立的情况下吧?”一直没有出声的木手说道。 “没错。”奈绪一边说着,一边将尸体整个翻过身来,“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死者被害时是处于俯卧的状态,凶手跨骑在死者身上行凶,勒痕的角度也会变小,但死者若是坐着或者跪着,勒痕角度就会变得很大。” “原来如此。”凛伸头看着尸体,脸上不自觉摆出了一副仿佛闻到了难闻的气味似的表情,五官皱成一团,“那这个是哪一种?” “还不明确。唯一确定的是,凶手双手的力量很大,应该是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凶器大概是不超过五毫米宽的细尼龙绳……” 不,等等,这种独特的花纹应该是…… 奈绪敛下眼睑,眸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由于那霸警署的警力还未登岛,为了不打草惊蛇,奈绪并没有进行下一步调查。三个人用塑料布将尸体盖起来后便打道回府了。 不过,犯人大概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吧。望着悬崖对面俯瞰全岛的灯塔,奈绪在心里如此想道。但是她并不担心凶手会逃出岛去,毕竟这里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岛屿,即使马上报警,距离警员登岛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等,犯人完全可以在警察到来之前逃之夭夭。 前提是他对美枝夫人的死讯毫不知情。 应该说,他绝不可能知晓。 奈绪的唇边溢出了一丝冷笑。 “自、自杀?!” 众人围坐在茜滨亭的客厅里,全都一脸惊异地看着做出如此结论的少女警员。 “是的。根据我的调查,美枝夫人确实是自杀而死。” “等等啊,这很奇怪吧!”平古场凛看着又吉优人空洞的表情,急切地对奈绪说道,“我们最后看见又吉他老妈的时候,她并不像是要自杀的样子啊!而且你不是说她被犯人在胸前连刺了三刀吗,这怎么可能是自杀啊?” “不,根据刺入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可以做到这一点。”真田弦宗助沉声说道。 “但是,为什么美枝夫人会自杀?凶手不是那个送来黑鲔鱼的人吗?” 白石藏之介皱着眉说道,“难道说是因为对你下毒未果,所以畏罪自杀吗……” “什么?对你下毒?!” 真田一愣,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奈绪,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稍后会说明。”奈绪对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在这之前,首先要说的是美枝夫人自杀的原因。” “自杀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也没有留下遗书,说明她想隐藏自己的动机。唯一的理由——”木手永四郎用指节抬了抬镜框,“应该是想嫁祸吧。” “说的没错,美枝夫人的目的确实如此。” 奈绪点了点头。 “身为民宿的主人,做饭前肯定需要了解应该做几人份的食物,但当时比嘉宗次并没有在房间,美枝夫人还是做了他的那一份并且亲自送去,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认为他在茜滨亭,好达到将自己的死嫁祸给对方的目的。” “既然她的目标是比嘉宗次,又为什么要给你下毒?”真田弦宗助不依不饶地问道。 “因为我妨碍了她的报仇。”奈绪叹了一口气,目光划过角落里的又吉优人,“美枝夫人已经去世,无从得知她真正的想法,这也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你是说……” “是的,她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想要抢在我揭露一切真相之前,清除掉一切妨碍她手刃仇敌的人。” 并且……为了赶在她犯罪未遂的傻儿子真正动手杀人、毁掉自己的一生之前,提前做好一切。 包括抹杀掉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早乙女奈绪。 奈绪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出口。 钩吻叶芹,危险性六星的猛毒——只要吃一点点就会引起呼吸麻痹,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岛屿里,没有及时得到治疗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当她动手毒杀了自己的丈夫又吉明嘉后,轻易的成功让她觉得:‘啊,杀人居然是这么容易的事’,自此,她的心里就住进了鬼,再也无法回头了。但她并不知道,又吉明嘉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明知酒壶有毒的情况下日复一日的饮下妻子亲手捧上的毒酒。” 众人默然无声。 奈绪却恍然未觉,继续说了下去:“十年前的惨案已经结案,她自知没有机会将几位凶手送进牢房,这十年间,她先是嫁给了当年帮凶之一的又吉明嘉,用铅中毒慢慢地折磨死了他,然后又利用黑神岛宝藏的传说将比嘉宗次吸引回岛,想伺机杀死他。” 当比嘉宗次出现在茜滨亭的时候,又吉美枝虽然伪装的很好,但在奈绪看来,她眼中神经质一般的兴奋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但她没想到的是出现了我这么一个变数,想必在我调查又吉老板死因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清除掉我了吧……毕竟她的复仇才正要开始,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我揭露罪行。然而凛他们的到来让她有了极大的压力,在她看来,这群人与我熟识并身手不凡,万一被我们察觉了她的所作所为,等了十年才等到的复仇机会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所以她来不及计划就匆匆动手了吗。”真田弦宗助捏着案件资料沉声说道。 奈绪慢慢地点了点头。 “但是撒,那个比嘉宗次和金城什么什么的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坐在哥哥身旁的白石友香里小小声地问道,“这样也不算复仇成功吧?” “但是她没有时间了。与其被早乙女桑抓到,不如孤注一掷,说不定还会成功将他们二人的罪行公诸于世。”藏之介若有所思地说,“早乙女桑毒发后一定会引起骚乱,再加上美枝夫人在比嘉宗次的房间里遇害,线索又直指送来黑鲔鱼的金城光年,与早乙女桑相识的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原来如此,连比嘉中各位的武斗能力也算在其中了吗。” “哼,原来我们被当成没脑子的狗了吗?” “重点不是这个吧,永四郎!”平古场凛拍着桌子大喊,“优人的老妈就没想过,万一他儿子脑子一热跑去杀人了怎么办啊——等等,”他悚然回头,“她不会连这个都算进去了吧!” “不,我想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她毕竟是优人的母亲。”奈绪摇了摇头,“美枝夫人应该认出你了。五年级的时候就能制服优人,现在没道理更差才对,再加上木手和甲斐,怎么也能阻止他。” “说的也是。” 凛长松了一口气。虎毒不食子,美枝夫人再怎么冷酷,也不会到算计自己儿子去杀人的程度。 就在室内压抑的气氛因凛的发言而稍稍回暖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又吉优人终于有了动作——仿佛冻结在桌边的少年抬起头,死湖一般幽深凛冽的黑眸直视着奈绪,异常冷静地问道:“既然你将我母亲的死定义为自杀,那么凶器呢,还有凶器上的指纹呢?” “啊,凶器已经找到了。” 不等奈绪说话,真田弦宗助便皱着眉头开口,“凶器是在窗外草丛里被发现的,是一把剖鱼刀,凶器上并没有找到死者的指纹。” 眼看优人死寂的眼中燃起亮光,真田顿了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在刀柄的缝隙里,发现了死者身上所穿和服的纤维,也在死者衣袖上发现了被勾断的线。经过比对……是一致的。” “也、也就是说……”优人张了张嘴巴。 “也就是说,美枝夫人是以和服衣袖包住刀柄掩盖指纹,刺伤自己后又将剖鱼刀从大开的窗户里甩了出去,做出凶手慌乱从窗口逃跑的假象。”静静看着优人的双眼,奈绪清楚地说道。 “是这样啊。” 优人双眼空洞地看着奈绪,嘴唇颤了颤,突然冲着她拜下身去。 “虽然由我这个杀人犯的儿子说出这些话实在厚颜,但还请您看在家母已经死去的份上,饶恕她对您下毒的罪吧……还请……还请您……” (帮我……抓住比嘉宗次……) 他的声音哽咽,喉咙像堵住了似的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一向冷傲的他做出如此行为,似乎有人发出了感慨的叹息。 少女警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行至优人面前,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一把拉起他的头发。看着优人惊讶又狼狈的表情,奈绪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冷笑出声,眼神凛冽如刀。 “你的器量就是这种程度吗,茜滨亭的二代目?” “……” “事情结束后你想要痛哭流涕还是磕头谢罪都随你,现在就露出这么一副死德性……你以为我是谁?既然我没有死在这里,你就闭上嘴继续跟着!” 优人呆呆地看着她,嘴唇嚅动了两下:“可是……” “胆子挺大嘛。”奈绪用力提起他的头,金绿色的狭长双眸中闪动着被彻底点燃的桀骜华彩,“是继续像败犬一样趴在这里等人喂食,还是跟我出去咬死那些人,你选哪个?” “我……” 看着奈绪眼中灼人的煌煌荧光,优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被引燃了一般,眸中渐渐燃起炽热之色。 “请让我跟随您一起去!” 他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这样说道。 第89章 黑神岛的秘密·杀意 正午十二点,那霸警署的船队驶入了黑神岛港口,在山口警部的带领下迅速封锁了整座岛屿。岛上的居民好奇又畏惧地看着他们,嘴里谈论的却是十年前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场面。 林间那具尸体已经被收殓,并在船上进行了初步尸检,但鉴定结果却与奈绪观察到的有那么一丝不符。 “瘀伤?” 少女警员有些发愣地看着法医,后者肯定地点了点头。 “尸体背部有一片很明显的瘀伤,应该是被害人死前所受的伤。当时并没有显现出来,直到尸体呈仰卧状后,经过压力才渐渐清晰,与尸斑截然不同,皮肤内部也有组织挫伤的痕迹。” 法医将数码相机上的照片调了出来,奈绪低头一看,果然发现在照片中尸体的背上,有一片和成人鞋底差不多形状的青红色瘀伤。 但是再细心检查它就会发现,这哪是“看起来”像鞋底形状,分明就是一个户外靴的鞋印! “鞋印,再加上死者脖颈上的尼龙绳花纹,被拿走的上衣……果然是这样。”奈绪口中飞快地说着,猛地转身,冲吓了一跳的真田弦宗助高声喊道,“快去堵住金金屋,别让他们趁乱跑了!” 真田弦宗助对一边的警员招了招手,马上有几人朝商店街的方向跑去了。他这才回头问道:“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没错。”奈绪看着警员跑走的方向点头说道。 “在这个以渔业和观光业为主的小岛上,会作这种打扮的只有观光客,而目前岛上的观光客,据我所知除了茜滨亭的我们之外就只有金金屋的那些宝藏猎人了。之前我和他们有过接触,他们之中的那位女性……很可能就是在树林发现的死者。” “……分赃不均?” “那也是他们找到宝藏之后的事了。至于这次的事件……”奈绪在心中飞快地思索着,“通过上次与他们几人的接触来看,那些宝藏猎人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比嘉宗次明显与那个叫做‘沙亚子’的女性互相看不顺眼,全凭那位古董鉴定师‘敬斗’从中调和。昨日我为了将比嘉宗次绊住,故意透露出了宝藏谜题的讯息,也就是说他们在解谜的过程中或者之后发生了什么矛盾,使得比嘉宗次对沙亚子痛下杀手。” “又是比嘉宗次?先是在十年前酿成惨案之后嫁祸给亲哥哥,这次又杀了同伙,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 “谁知道……杀人犯们的奇妙逻辑,我恐怕一辈子也无法理解呐。” 对于那些抛弃了理智、一切以生物本能行事的家伙们来说,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杀人并没有什么错,被发现了也只是运气不好,即使侥幸逃过追捕也没有任何自责反而洋洋得意,甚至被抓到后还会哭喊着“没有办法”以乞求同情和宽恕——只是,真的会有人宽恕他们吗?那些嘴里说着好可怜,心里却想着“还好不是我”的人,会宽恕他们也只不过是事不关己罢了。 但是当事人呢?家属呢?亲友呢? 若是她没有来到黑神岛,又吉优人他们大概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盯着比嘉宗次,以便伺机报仇吧。 而报仇之后,又会有更多的人陷入这个无法逃脱的轮回。 那么她自己呢——在查清父亲的死因之后,她又要做什么呢? 奈绪有些晃神,视线因思绪而渐渐失焦……她似乎看见眼前涌出了一大片沼泽,冒着泡的泥浆布满瘴气,仿佛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深陷其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被污泥包围,最终化为枯骨…… 真田看见身旁少女突然涣散的眼神,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果不其然,下一秒奈绪就像打盹被惊醒一样猛地一个激灵,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喂,没事吧?” “啊,抱歉,我走神了。”奈绪摸了摸汗湿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真田不禁皱了眉头。 “低血糖吗?你多久没吃饭了?” “好像……从美枝夫人死后就没吃了。” “也没睡觉?” 少女警员诚实地点头,这个动作让他的脸色全黑了下来。 “简直胡闹!不吃饭不睡觉还怎么办案,脑子转的动吗!” “可是,没有时间啊。”奈绪苦笑,“眼看就要到谜题所指的时间了,美枝夫人又在这个时候……如果不尽快解开谜题找到宝藏,就无法解释十年前杀人事件的动机。没有任何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真凶再一次逃脱这种事,我一次也不想遇到呐!” 真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同样身为警员的他非常理解奈绪的想法。在他职业生涯的十年里,有数次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即使抓到了人也只能将他们无罪释放——这种恼怒悔恨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身材高大的警官低头看着自己自律克己红发学生,过分严肃的表情稍稍松动。 “有了那霸警署的警力支援,你也不用那么紧绷,一切按正常步调来吧。” 奈绪闻言,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就是因为你们来了我才稍微松懈了一下,结果就变成刚才那个样子……真田老师,这次的事你可千万别跟我祖母说,不然回东京等着我的就是彻夜说教了。或许还有跪拐杖什么的?那种玩意想想就浑身发毛啊!” 真田弦宗助愣了一下,接着用低沉的声音如此承诺道。 “啊。我答应你。” 离开了鉴识课的船,奈绪和真田走在港口沿岸的水泥路上。刚从摇晃个不停的船上下来,两个人的腿都有点发软,走路的姿态看上去懒洋洋的。刚走到港口观光小屋门口,一个马甲上印着“那霸警视厅”字样的年轻人就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真田警部!!”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终于找到您了!” “别大呼小叫的,急急忙忙像什么样子!”真田不满地皱起眉。 “对、对不起,我跑的有点远,用力过度才……” 年轻人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奈绪看见他裤子上有几块泥印,很明显是在树林里狂奔时跌倒所留下的痕迹,不禁心口重重一跳,急忙问道:“是茜滨亭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不是!”男子一边努力顺气,一边使劲摆了摆手,“出事的不是茜滨亭,是比嘉宗次!” “比嘉宗次?!”二人闻言大吃一惊。真田的眉头更加纠结,用鹰一样严厉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 “高木,你不是负责去灯塔找嫌疑人问话吗,怎么跑比嘉宗次那里去了?” “我确实去了灯塔,但是到了之后才发现比嘉宗次也在那里。”说起灯塔里的情况,高木一脸的惨不忍睹,“他被金城光年打了个半死,要是我们再去晚一点恐怕就出人命了!” 奈绪和真田互看了一眼——她确实推理出了又吉美枝的目的,但没想到的是美枝的谋划居然会这么快就生效! “没想到优人的形容一点也没有夸张,是我想得太狭隘了。”奈绪喃喃道,“灯塔管理员金城光年据说一直疯狂地迷恋着又吉美枝,灯塔上又有用来观察船只的望远镜、与茜滨亭之间也不存在障碍物,用望远镜窥探美枝的生活轻而易举……他恐怕在第一时间就知道美枝死在了比嘉宗次的房间里,而且比嘉宗次又彻夜未归——” “所以事实正如又吉美枝所计划的那样,以自己的死让余下的凶手们自相残杀,一个也逃不掉。” “简直就像怪谈故事一样,为了复仇不惜化身为鬼……若不是有现代法律的存在,我倒是很佩服她的计谋。可惜,现在已经不是战国时期那种随心所欲的时代了。” “胡说什么,她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啊!”想道奈绪差点就死在了她的毒辣心思中,真田的脸倏地黑了下来,“怪不得对你这种陌生人都能毫不留情地下手,不光是感情,她连自己的命都一起算计在内了……真是可怕的女人。” 奈绪笑了一声不置可否,那位姓高木的警员却在一旁赞同地连连点头。 二人都是行动力强的类型,只是稍作感叹便迅速动身赶往灯塔,只可怜刚刚从灯塔飞奔而来的高木巡查,还没等顺平气就又得跟着他们原路返回。 从远处遥望矗立在崖边的灯塔,只能看到它堡垒一样坚固巍然的身姿,但走到近处就能发现塔身其实已经破败,红色的油漆斑驳不堪,还有几丛杂草自石板路的缝隙里张牙舞爪地刺了出来,简直像一座废弃多年的闹鬼塔楼。 整座塔已经被警戒线封锁了起来,有几个岛民在警戒线外三两成群地伸头张望,二十多米高的灯塔瞭望台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 真田弦宗助在塔外通过步话机和山口警部联系,以便将伤者转移并看管,奈绪和高木则先一步进入了灯塔。整个灯塔共四层,一层和二层是储藏室,三层是管理员居住的房间,四层是装有各种仪表的工作室,从四层往上便是瞭望台了。 奈绪站在四层和瞭望台之间的螺旋楼梯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蜿蜒了一路的血迹——从第三层的起居室一直到第四层的工作室,有一长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曳痕迹,而四层通往瞭望台的楼梯——也就是奈绪现在所在的位置——则有着乱七八糟的打斗痕迹,破坏了整条“血迹道路”的完整。 看血迹的状态,金城光年应该是在三楼将被害者打晕,然后拽着他一路拖向塔顶,但在半途比嘉宗次醒了,二人便在此扭打了起来。 “嗤,看起来比嘉宗次又在鬼门关逛了一圈呐。命大的家伙。”奈绪充满恶意地笑了一声,让为了不沾到血迹努力蹭着墙爬楼梯的高木打了个冷颤。 “那个……早乙女桑?” 看着高木那张总显得有些呆呆的脸,奈绪心中喷涌的情绪突然间平静了下来,甚至泛起了想要微笑的奇妙感觉。 “叫我奈绪就行了,高木前辈,对我这种初中生用敬语可真让人承受不起。” “呀,别这样说,我是今年才进入警队的菜鸟,论资历我还得叫你一声前辈呢!”高木似乎完全忘了奈绪方才的狰狞模样,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道。 “刚进警队就被派来协助解决这种恶性案件,很厉害啊。” “并不是这样,其实我是跟着真田警部来见习的,还没有编入正规课室……” “啊,原来如此,警校毕业后的轮岗吗。”奈绪勾起了唇,“真田老师可不是一般的警员,搜查课轮岗见习居然能让你跟着他学习,看来警校对你的评价也很高嘛。” “诶?真、真的吗?” 高木惊讶得两只眼睛都鼓了出来,喜形于色,很明显他只听见了评价很高这句话。奈绪暗地里咧了咧嘴,差点说漏嘴了——神奈川警视厅搜查四课的真正职能,只有各局的重案组才知道。 “不过这次跟着真田警部出警,真的很长见识呢!处理这种跨区域的恶性案件,在别的课见习的时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高木满面红光地说着,显然对这次的工作很是满意。 “所以,高木前辈你将来的方向是搜查课?” “诶,很明显吗?”高木摸了摸脸,“我是很想进搜查课,但也得轮岗结束接受考评之后才能知道结果……不像那些毕业后直接就是警部补的高材生,就算进了搜查课也得从巡查开始做起啊。” “噗,对进入重案组迫不及待了吗?”奈绪笑着比了比楼梯上长长的血迹,“在看到这种东西之后?” 高木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表情瞬间凝固,她似乎都能听到肌肉石化的咔嚓声。 “啊……这个稍微……总会习惯的。”他干巴巴地说道。 奈绪绷着脸赞同地点头,心里却暗暗惊讶——这个人简直不可思议!只是几句对话就让她的焦躁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所以这就是真田老师在处理国际犯罪案件时也要带个菜鸟在身边的真正原因吗? 但是,为什么呢? 不待她细想,手中连通着真田弦宗助的步话机先一步响了起来。 第90章 黑神岛的秘密·心愿 受伤的比嘉宗次被安置在那霸警署的船上,但由于头部受伤较重,目前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将其殴打至重伤的金城光年则被看管在茜滨亭的客房中,等待着奈绪等人的审问。 收到消息后,奈绪与高木应真田弦宗助的要求,离开灯塔赶赴已经成为警方控制中心的茜滨亭。 金城光年垂着头坐在房间中央,神色恹恹,满脸都是血迹和伤痕,甫一看去就像个饱受折磨的受害者——和坐在对面一脸凶相的真田弦宗助形成了强烈对比。看到他的可怜样子,即使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高木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看到高木的表情,奈绪不禁浮起了些许笑意。 还真是怀念呢,她在心里想到。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还未被理性完全支配的自己。 初入少育课,遇到凶手另有苦衷的案件时总是气愤不已,即使抓住了犯人也感受不到应有的成就感,还热血上头地说过不少在现在听来十分可笑的“肺腑之言”,甚至发生过被凶手的可怜相所迷惑、差点让他袭警逃跑的事——幸好被袭击的警员就是她本人,结局当然是让那人吃了一记充满羞怒的回旋踢。 在那以后,她变得更加嫉恶如仇,只要是触犯法律的凶手,不管男女老幼都会陷入她不论身心的猛烈压迫——直到对方认罪为止。 然而那一份充满执拗的少年意气,最终在每时每刻都不停息的恶*件中摩擦殆尽,变成了如今这副威严成熟不动声色的伪装。 令人完全想不到的是,方才看到高木脸上那完全遵从于心的表情时,她居然会觉得有点羡慕。 所谓成长,有时候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啊…… 奈绪在心中暗暗叹息,伸手接过真田弦宗助递来的记录本,在和式客房的桌边坐了下来。高木愣了愣,连忙坐到奈绪身旁,把握着对实习警员而言难得一遇的学习机会。 真田赞许地看了高木一眼,便将视线转回,肃着脸开始了问讯。 “金城先生,关于今日你在灯塔内袭击比嘉宗次的事件,你可有什么想解释的?” “解释?” 金城光年咕哝着,抖了抖脑袋,“我们就是打了一架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这一辈子谁敢说自己没打过架呢?” “若只是普通的打架,我们也不会这么劳师动众了。”真田冷笑了一声,“比嘉宗次的脑袋破了一个大洞,曾经一度休克,要不是他中途恢复意识挣扎起来,恐怕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看现场的痕迹,你是打算把他从灯塔瞭望台上扔下去吧?” “怎么可能?我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说话的时候有点着急上火而已。”金城光年不为所动,依旧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说道,“警官你是关东人大概不知道,我们冲绳男人就是很容易发火的嘛,发火的时候就容易打架,打完之后消了气,再一起喝点酒,就又是朋友了呐——不过你们本岛的人可能理解不了,我们真男人的友情都是打出来的哟,打出来的。” 一番关于“真男人真友情”的言论彻底刷新了奈绪第一眼看到金城光年时的印象,想不到看起来单薄瘦弱的金城有如此的诡辩才能,并且完全没有被真田的气势所压倒,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简直都想鼓掌了。 真田也颇感意外,饶有兴趣地说道:“哦?这么说你们之间并没有私人恩怨?” “当然没有。说起来我和宗次那家伙还是一起长大的呢,这样的打架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不管是我还是他直到现在不都还活得好好的嘛。” “照你这么说,越是打得狠越能体现你们的友情深刻?” “谁也不会没事做随便和陌生人打架嘛。”金城血迹斑斑的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我们这个黑神岛,可是当年丰见亲殿下在平定鬼虎之乱时驻扎军队的岛屿,我们这些岛民都是战士的后代,尚武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不管有什么争议总之先打一场,谁赢了就听谁的——崇尚强者是刻在我们黑神岛人血脉里的本能啊。” “谁赢了就听谁的……所以,十年前那场争端里,最终是比嘉宗次获胜了吧?”真田直视着金城光年的眼睛,慢慢地说道,“你们九个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比嘉宗次为首,另一派是他的哥哥比嘉宪一为首。宗次赢了,所以他就下令让你们把宪一派清除掉了……没错吧。” 金城光年闻言愣了一下,他似乎完全没想到真田会突然提起十年前的事。过了好一会,他抬起被海风侵蚀得满是风霜的脸,很是愉快地笑了起来。 “哎呀呀,我还想着那件事要什么时候才被人发现呢,没想到这一等就整整过了十年,终于有明白人出现了啊!不错不错,正是宗次动手杀掉了宪一,就连不知火他们也是他亲自下的手呐!” “若是没有你们事先将其他人打了个半死,比嘉宗次也没那么容易杀掉他们,说到底,你们几个也是帮凶。” “都说了我们只是打架啦打架,我们的人也伤得不轻啊,而且现在是法治社会了,私刑什么的我可没有胆量去沾,也完全没有要他们命的想法啊。” 金城光年举起被铐起的双手,晃着那头黑色乱发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打了个架就成了这副模样,要是杀了人,谁知道会被你们如何对待呢。” 鬼才相信你没有杀人的想法。被金城前后不一的表现震得完全失去同情心的高木撇了撇嘴,现场那么明显的证据,还有比嘉宗次头上那遭到数次重击、险些劈碎颅骨的伤痕,只这两点就足以证明金城故意杀人的意图了。现在还在这里狡辩,真搞不清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而对于金城光年的辩解,真田弦宗助丝毫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变一丝。他与奈绪交换了一个眼神,伸手从一旁拿过一沓文件,正面朝上对着金城,方便他看清上面的字——比嘉宪一、末吉宽二郎、新垣郁夫、黑潮慎之助、不知火贤、不知火明……十年前被害者的名字赫然立于纸上,末尾还有一看就是新添上去的“坂沙亚子”字样。但在沙亚子之前还有一个名字,不知为何被涂黑了。 不出二人所料,金城的眼睛像是黏在纸上似的,一直毫无破绽的表情隐隐有些裂痕。 “这些都是被比嘉宗次杀害的人,你确认一下有没有遗漏。”真田懒洋洋地对金城光年说道。 “基本上就是这些人了。不过后面那个……是怎么回事?” 金城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页纸。语气虽然还保持着正常,但在座之人都听听得出其中几分硬撑的意味。 “坂沙亚子吗,那是你和比嘉宗次在灯塔里交流感情之前,他顺手杀掉的。”真田答道。 金城两颊的咬合肌动了一下,慢慢张嘴,“不是她,是前面那个涂黑的。” “哦,你说那个又吉美枝啊,她的死和宗次没什么关系,不用管那个。”真田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怎、怎么可能和比嘉宗次没关系!我都看到了——”金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声线,“我在灯塔用望远镜例行巡查的时候看到了,美枝她端着餐盘进到比嘉宗次的房间里,没几分钟,美枝的儿子和另外一个小子就从主厅里疯了似地跑出来,接着那个房客小子就追进树林里……他追的不是比嘉宗次又是谁,还有谁能在那个房子里杀了美枝?” “你那么肯定又吉美枝当时已经死了?” “眼睛看不到,我脑子还想不到吗?那房间被戴眼镜黑头发的小子上了锁,其余的小鬼们在民宿门口坐了一夜,比嘉宗次一直也没有出现……要不是他杀害美枝之后畏罪跑了,他在这深更半夜的能到哪去?”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啊,要不是你绊住比嘉宗次,他说不定就跑出岛了呢。所以说,你是事先知道了宗次的所作所为,所以才在质问他的时候动了手吧?” 真田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而还不等金城有所反应,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为什么验尸报告显示,又吉美枝留下的死亡讯息中所说的凶手,并不是比嘉宗次呢。” 真田弦宗助收回了做作的表情,声音冷硬地说道:“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去找你吗?就是因为美枝死前拼尽全力留下的死亡讯息,线索直指你金城光年!” “什、怎么可能——” 金城光年的表情终于崩裂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她怎么可能留下凶手是我的信息……我怎么可能对她动手,我怎么可能杀她!!” “但是又吉美枝并不这样认为。不然她也不会在极端痛苦的终末之时,留下有关于你的死亡讯息。这样的死者,要么就是对你有强烈的执念,要么就是对你有强烈的恨意——虽然我曾经想过另一种可能,但经过调查,事实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样。” 真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深恨着你。” 从泰然自若到全线崩溃只需要一瞬间。 对于金城光年来说,又吉美枝就是他的逆鳞,也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美枝死前无言的诉说相当于当胸一剑,如此被他奉若珍宝的女人深恨着他,这样的事实只是想想就让他痛不欲生。 但是对于美枝来说,杀了她深爱的丈夫,又何尝不是刺中了她的逆鳞呢? 她过于柔弱,没有力量,没有金钱和社会地位,也没有名侦探一般的火眼金睛,她只能以自己的生命为火种,引燃这群罪孽深重的杀人凶手。 她做错了吗?感情上来说,并没有。 她做的对吗?理智上来说,也不对。 但她没有丝毫后悔,因为她是微笑着死去的。 奈绪长吁了一口气,将记录本递给高木,在金城光年的喃喃自语到崩溃嘶吼中站起身来。 “金城光年。”她走到金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痛哭流涕的痛苦男人。 “你知道美枝夫人的心愿吗?” 金城听到美枝两个字,呆滞地仰起头来,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面前的人影。 “十年前的惨案——无论起因是什么,无论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个事件终究带走了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并且让原本是受害者的比嘉宪一变成了惨案的制造者,一个杀人犯。想必你是知道的吧,她这十年来在岛上受到了怎样的对待——流言、冷遇、白眼、嫌弃,恐怕一个不少。或许你还在心里窃喜过,这样一来对她好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了,她终有一天会被你打动,或许会嫁给你?” 金城不安地动了动,显然奈绪的话说中了他的心思。 “做梦。” 奈绪冷笑了一声,“她早就知道杀害她丈夫的凶手和帮凶是谁了。你认为她为什么会嫁给又吉明嘉,就因为又吉明嘉有茜滨亭这个资产?啊,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又猜中了。不过很可惜,不对——她是为了复仇。” “复……仇……” “你想的没错。又吉明嘉不是什么正常的病死,他被美枝下了慢性□□,最终不堪重负一命呜呼,既然你一直关注着美枝,应该知道她的父亲是药剂师吧?” 金城光年机械地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第一个目标就解决了。当然,又吉明嘉期间有所怀疑,但还是默不作声地放任了美枝的所作所为——是的,他爱上美枝了,就像你一样。”奈绪恶意地露齿一笑,“接下来就是又吉明嘉的葬礼。连续死了两任丈夫,美枝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不洁之人,或者是前夫宪一的冤魂作祟,这样就有了她的第二个机会,宪一的洗骨仪式。亲哥哥的洗骨仪式,作为‘以德报怨的好弟弟’,比嘉宗次肯定会回岛参加,美枝就有机会对最大的目标,也就是亲手砍杀她丈夫的凶手复仇,但是她又不能直接杀了他,否则她丈夫的污名就无法洗清了——所以她死了,凶手是你。” 说到这里,奈绪的表情淡了下来。 “金城先生,你明白了吗?美枝夫人的心愿。” 金城光年慢慢抬起被铐住的双手,仔细地擦了擦眼睛。只一瞬间,他所有的生气似乎都被抽离了,整个人佝偻了起来。 “啊。我明白了。” 他仰起头,捋了捋花白的发间,露出了一个笑容,非常难看。 第91章 黑神岛的秘密·宝藏 金城光年认罪了。 在包括上次事件受害者家属在内的所有人面前,他痛快地交代了十年前惨案的所有真相,甚至还带着放下某种桎梏般的轻松笑意。 “这样就结束了吗?”又吉优人带着些茫然问道。 当然不可能结束。 虽说在灯塔里意外找到了比嘉宗次,但去往金金屋的警员却没有在那间民宿里找到任何本应在那里的人物——不管是那位古董鉴定师“敬斗”,还是化名“岩崎佑一郎”的宝藏猎人不知火,都像海中的泡沫一般消隐无踪了。 他们是看到警视厅的船后望风而逃了吗? 在这座已经被封锁的小岛上,他们是怎样离开的? 而且,留有案底的敬斗暂且不说,为什么连没有参与任何犯罪案件的不知火也不见了呢? 看来想要了解他们的目的,就要快点找到那个关键性的宝藏才行。 奈绪在心中暗暗想道。 “那么,我们就先收队了。” 山口警部笑眯眯地对奈绪挥了挥手,“案件这么快结案真是多亏了你呀,有空的时候还请来那霸坐坐,我们警局上下都想亲眼看看我们这位警界曙光的风采呢!” “您过奖了,我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多事的,案件能这么快侦破全凭大家不遗余力的努力。”奈绪对山口警部以及他身后的警员们露出了微笑,“祝愿各位一路顺风。” “别这么客气,你就和朋友们一起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吧。” “我会的,感谢您的帮助。” 奈绪起身敬礼,目送那霸警视厅的警员们离开茜滨亭……直到一行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这才收回了注视的眼神。 “好酷哦!松田尼酱……不对,奈绪大姐!” 奈绪刚转过身,友香里便兴奋地扑了过来,褐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光芒,“之前看新闻的时候就觉得你穿那一身警服好帅,没想到穿便装的大姐真人也这么帅气!‘感谢您的帮助’……哇哦,谦也哥会嫉妒死的!” “嫉妒什么,早乙女桑比他帅吗?”白石藏之介笑着揶揄道,“之前那个知道了早乙女桑的真正身份,嘟囔着‘居然不是帅哥’低落了好一阵子的人究竟是谁啊?” “啊啊小藏好讨厌,不要说出来啦!” 友香里羞愤地对自己的亲哥哥呲出了獠牙。 看着白石兄妹的打闹,就算是满腹心事的奈绪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呢,那个小姑娘。” 平古场凛提着两罐饮料在奈绪身旁坐下,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可终于笑了啊。” “我一直也没有板着脸吧。”奈绪心中一跳,不露声色地说道。 “嘁,你那张脸骗骗别人还行,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平古场大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敷衍过去的家伙。” 凛嗤笑一声,用自己的饮料撞了撞放在奈绪面前的易拉罐,豪迈地一口喝干后抹了抹嘴。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事到如今连尸体都见过两次了,也别说什么不适合让我们参与的废话了。” “说的是撒~直到破案都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很让人郁闷的啊。” 另一边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平古场凛吓了一跳。甲斐裕次郎无精打采地趴在奈绪身旁的桌子上,鸭舌帽和胳膊之间露出的脸被挤得嘟了起来,怎么看都有点像可怜兮兮的弃犬。 “——喂裕次郎!你啥时候过来的!” “从你牛饮的时候。”甲斐歪了歪头,“话说早乙女,那个叫什么亚子的女人,就是死掉的那个——你怎么知道她是被比嘉杀掉的啊?我在那之后想了半天都想不出。” “关于那个,应该是早乙女察觉了犯人的特征吧。”木手慢条斯理地说道。 “永四郎你怎么也凑过来了……” “人类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总是抱有好奇之心——”染着一头紫发的少年推了推眼镜,闪出了一道白光,“这样的解释能够接受吗,平古场君。” “就是就是,木手尼酱很清楚嘛,友香里也想知道的说!” 看着一会功夫又围起来的众人,平古场不由得露出了自暴自弃的表情。为什么每次自己关心青梅竹马的举动都会引发集体行动呢?这种时候要是知念在就好了,至少可以借用一下那张万径人踪灭的脸——少年第一次对那位眼神阴暗的同伴产生了想念之意。 被围起来的奈绪与坐在角落的真田弦宗助碰了下眼神,后者的眼里显出的欣慰不由得让她嘴角抽搐。 “……我知道了。” 奈绪举起易拉罐饮料润了润喉咙,长出了一口气。 “木手君说的没错。之前金城光年也交代了,比嘉宗次在十年前为了消除自己的杀人嫌疑,便让金城将自己的惯用手砍成重伤,这十年间虽然伤口长好了,但那只手臂并没有恢复到能够正常使用的地步。”奈绪将视线投在托着腮的友香里身上,“如果一个人不能双手同时用力,那他要怎样才能用一条细细的绳索将废书报之类的东西勒紧打包呢?” 友香里转了转眼珠,眼睛猛然一亮。 “先把绳子打结套在书摞上,然后拿脚踩着用一只手使劲拉!最后用牙咬住绳结的另一端代替受伤的手就可以了!” “没错,就是这样。” 奈绪摸了摸小姑娘短短的马尾辫,“凶手一只脚踩在沙亚子的背上,用没受伤的手拉住绳圈……在这种相互作用下,产生的力量是很大的。” “但我和平古场君初见死者的时候她是仰躺着的,之后我们一起去的时候才变成了俯卧状态。”木手若有所思地说着,“所以说,比嘉宗次是听见我们两个接近的声音,故意将死者身体翻转的吗——为了挡住衣服上的鞋印。” 奈绪点了点头。 “他当时并没有时间脱掉死者上衣,那样做也是为了让你们第一时间无法发现鞋印,等你们跑走之后,他这才返回案发现场,将留有自己鞋印的上衣带走。虽然他所使用的凶器——户外鞋的鞋带花纹印在了死者脖子上,但仅仅是这样的证据依旧不足以定罪。之后幸好我们将死者翻了过来,不然她背后的瘀伤至少要好久才能显现出来,也无法马上得知凶手真身了……” 说到这里,奈绪不禁苦笑了一声,“这种运气,总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别这样说嘛,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白石藏之介笑着安抚,接着话锋一转,“那么之后呢,逮捕比嘉宗次只是你来这里的其中一个目的吧。现在既没有案件也没有犯人,周围又是一起同生共死的伙伴,接下来的目的可否让我们也参与其中呢?” “是呀是呀,也让我一起找宝藏嘛!奈绪大姐!”友香里举着手大声附和。 奈绪一愣,迅速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不光是白石兄妹,包括又吉优人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势在必得的神情。 “你们究竟……” “别猜了,是我说的。”坐在长桌另一端的又吉优人翘起嘴角。随着十年前惨案的侦破,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他看似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只是那双充满风情的眼睛里闪烁的光彩却是过去从未有过的灼灼之色。 “你收到的信,并不是我寄去的那封对吧。”优人凝视着少女警员蹙起的眉头,自嘲地笑了笑,“一起行动这么多天,我居然在最后一刻才想起这件事……我给你的信里根本没有写关于宝藏的任何事。那道谜题我只寄给了比嘉宗次,不知火虽然也看过,但我并不认为他会赶在我之前将信寄给你——毕竟他和我不一样,十年前就失踪的他与你并没有任何关联不是吗。” “你察觉到了啊。” 说到这里,奈绪反而轻松了下来。 “是啊……之前的我是有多瞎才会认为那是你自己调查到的呢。” 茜滨亭的现任当家捂住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弭。 “不知火,泄露这件事的也只有他了。而且之前金城光年认罪的时候,本应在场的他至今都没有出现,看来这件事确实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有关那个充满了罪孽的宝藏,以及……” 优人抬起头,目光牢牢锁定了长桌另一端的红发少女。 “早乙女奈绪,你。” 鸦雀无声之中,少年轻轻地念出了奈绪的全名。不似之前案件中的狼狈不堪,面前的少年仿若经过了一番磨砺而愈加锋锐的青芒,轻声低喃反而让他充溢着使人笃信的压迫力。 看着他的模样,少女警员眯起眼,痛快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 奈绪拉开外套,从内兜里掏出了一个纯白信封,拿出信纸抖开——讣告一样黑底白字的内容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什么呀,真让人不舒服。” 友香里缩了缩脖子,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信纸上的字。 “焚于魔王之手的七星之灵俯视大地,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蛇洞中被埋下了千根针。治金丸的刀尖刺向阿菊之时,奈落将现于人间,能够从地狱中挣脱而出的,只有黑神的黄金之魂……这是什么意思?” “是隐藏了宝藏所在地的谜题吧。”白石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不过这信纸和字体也太恶趣味了……” 信纸之外的内容物更加恶趣味呢。奈绪叹了口气在心底说道。 她抬头与真田对视了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 奈绪用手指在第一句的“七星之灵”上点了点。 “这个东西,指的是自称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在本能寺大火中被焚毁的宝物‘三日月·叶茶壶’,所以这一句表示的是时间——三日月之夜。” “三日月指的是阴历初三的月亮,而三日月之夜……”白石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忽然面容一悚,“喂喂喂,不就是今天吗!” “所以说时间不多了吗。”木手若有所思,“真是让人兴趣深刻啊。” 奈绪点点头,指着接下来的字句继续说道:“然后就是‘惊慌逃走的蛇群背后,蛇洞中被埋下了千根针’,在这座岛上有着千根针的、像蛇洞一样潮湿滑腻的洞窟也就只有钟乳石洞了。不过在这黑神岛少说也有三个以上的钟乳石洞,但结合前面那句,就能知道它其实特指着某个曾经有人‘惊慌逃走’的洞。” “啊,这个我知道!就是那个传闻闹鬼的洞窟!”友香里自豪地露齿一笑,“之前和小藏去探险的时候,听商店街的大婶们说的,那个洞在十年前发现了尸体,之后每年都有好多人在那个洞的附近看到了鬼魂呢!” “……虽然说法有点不同,但确实是那里没错。”和奈绪一起调查时遇到了比嘉宗次一行人的钟乳石洞,又吉优人对那里印象相当深刻。 “然后接下来的,‘治金丸的刀尖刺向阿菊之时,奈落将现于人间’,治金丸是我们来岛第一天去的那个神社里供奉的吧?”白石的目光看向奈绪,“但是后面那句……说起阿菊,我只能想到那个有名的怪谈故事了。” 奈绪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 “确实是那个‘皿屋敷的阿菊’,我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想到这里的,果然就像你说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吗?” “……皿屋敷的阿菊?那是什么?” 平古场凛相当茫然地看了看身旁的同伴,“呐永四郎,你知道吗?” “真是的……你至少平时也要多看些书啊,平古场君。”木手叹了口气,“皿屋敷的阿菊,或者说是阿菊虫,是古时候本岛的鬼故事……总之,你就理解成一个住在井里的女鬼的故事就行了。” “本岛的鬼故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嘛!要说古时候的鬼故事,果然还是牡丹灯笼什么的,对吧奈绪。” “知道牡丹灯笼却不知道皿屋敷吗,明明都是四谷怪谈里的故事。”白石哭笑不得。 “这也不怪凛,毕竟牡丹灯笼是中国明朝时期传来的故事,对琉球人来说,四谷怪谈远没有剪灯新话有名啊。”奈绪无奈地说道,“回归正题,这句话应该解为‘在治金丸刺向井的时刻’,但那把刀可是国宝,也不可能用它刺井……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座存放着治金丸的黑神神社有一座异常高大的鸟居,鸟居不远处也刚好有一座枯井。昨日傍晚时分我便观察过了,在某个时刻那个鸟居的影子是刚好能刺入旁边的枯井井口之中的。” “所以就是‘治金丸的刀尖刺向阿菊之时’吗!这个好神奇!”平古场凛猛地击掌,“之后呢之后呢?那个能够从地狱中挣脱而出的什么什么,这句是什么意思?” “地狱中……总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友香里不由得皱起了脸。 “啊,这句不要想太多比较好。”看着小姑娘的包子脸,奈绪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马尾辫,“地狱只是个代称,想想地狱的别称还有什么。” “别称……其他的说法吗?”白石妹妹掰着指头数了数,“唔……常世啊,阴间啊,三途川啊,幽冥啊,奈落啊——” “就是这个,奈落。奈落除了指地狱之外,还有歌舞伎舞台的升降台也叫做奈落,所以这里就指的是能够上升下降的地方。解谜和推理暂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也只能被称为猜想了。” 红发的少女警员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信笺折好放入信封之中,再抬头时,那双沉静的眼眸仿佛在一瞬间染上了热烈的色彩—— “目标的钟乳石洞与神社外的枯井是相通的。洞中有成千上万只蝙蝠,只凭我们的装备恐怕无法靠近,那么之后的行动,目的地便只有一个。” 她环视一周,冲同样期待着冒险的少年们挑起了唇角。 “带上武器比较好,说不定奈落中还会有鬼怪冲出来呢!” 第92章 黑神岛的秘密·待定 日渐西垂,茜滨亭外的杂木林被夕阳熏得一片金红。 林子深处的神社门口,红褐色的鸟居在夕阳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步履缓慢地在参道下方的空地上移动。几米之外,端坐着一口盖着石板的古井,在杂草野花的包围下显得格外幽静寂寥。伴着血色残阳中乌鸦的声声哀叫,有七个高矮不一的人影站在布满青苔的古井旁,起起落落的影子仿佛某种古老仪式般诡异。 “就是这里了吧。” 平古场凛抬起脚踹了踹井口的石板,木屐敲在石料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可真够沉的。看来在地狱出现之前,我们还得先打开通道才行。” “别这么说啦,平古场尼酱……”友香里缩在哥哥身边,搓着双臂打了个冷战,“这种景色,总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 “安心安心,我们现在是在神社门口啊,这种清净之地又不可能冒出鬼怪来,有什么可害怕的嘛!” 凛倚着石板嘻嘻一笑,将和服袖子向上捋了捋,“来吧来吧,先把这玩意儿挪走,时间眼看就到了。” 闻言,其余几个少年都自觉地走上前去围成一圈,一起用力抬起了那块磨盘一样大小的石板扔到一旁,落地间发出的闷响震得人脚下一颤。 “这样就可以了。”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凛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现在就等着‘治金丸的刀刃刺向阿菊’之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方巍然不动的鸟居,不由得产生了有黑影渐渐从头上压下来的错觉。 饱和度浓重的夕阳从神社背后向海中陷落,枝叶茂密的杂木林也逐渐失去了温度,远远的海平面上,升起了一轮似明非明的乳白色月牙……在最后一缕光线即将隐没之时,鸟居终于伸出了漆黑的尖角,悄声无息地刺入了黑洞洞的井中——这一瞬间,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所牵引似的,所有人紧紧盯着这一切的发生,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不知从何时开始,林中的乌鸦再也没有发出声音,连偶尔被风拂动的树叶也静止了下来,茂密的杂木林中一片死寂。 就在这样的寂静中,突然有声音从耳蜗中响起——不,那仿佛巨锤敲击的震颤,更像是从心底发出,浪□□涌般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胸腔,顺着脊骨一路游走至脚跟,最终渗入地底之下。 友香里惊恐地睁大眼睛,两只手用力捂住双耳,但即使如此,也丝毫无法阻挡那道仿若贯通了全身的哀哀低吟——它就像是巨兽喉中翻滚的压抑吼声、死前的最后一道悲鸣,让人心中无法控制地泛起一阵又酸楚又敬畏的感情来。 就在此时,阴寒漆黑的井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蠕动了起来,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身躯在井底的甬道中蜿蜒而行,伴着隆隆的低响和汩汩水声,顺着地脉,从众人脚下数米处逐渐远去…… 也许是数十秒、也许是数分钟——直到每个人脚下轻微但确实存在的震颤完全停止,地底的声响也再也听不到时,仿佛被冻结住的空间里这才恢复了些许生气。 “刚、刚刚那是什么……” 友香里紧紧抓着藏之介的胳膊,小脸煞白,连牙齿都有些打颤,显然吓得不轻。但她的哥哥却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讶赞叹。 “可真是厉害呐,响彻心扉也不过如此了吧!” “是啊。这种规模的动静……所以才被形容为‘奈落将现于人间’吗。” 奈绪用拳眼抵着唇,眼里也有掩不住的惊异,“虽然之前也猜想过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才真正是只有亲身体会才能够理解的事物呢!” “这是……一月一次的潮汐。” 优人有些恍惚地喃喃,“在这岛上住了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居然有这种类型的潮汐——川熊这个蠢货,明明就发生在自家门口,他居然一次也没发现过吗?” “——诶?潮汐??不、不是妖怪吗?” 友香里按着胸口用力喘气,使劲平复着咚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湿漉漉的眼睛惊疑不定地扫视着那口枯井。 听着她的疑问,平古场凛不禁喷笑了出来:“妖怪?嘛,听起来确实很像……不过友香里酱,看不出来你居然怕妖怪啊,我还以为你见到妖怪会很兴奋呢!” “怕、怕妖怪有错吗!”友香里鼓起了脸,“刚才的动静那么恐怖,轰隆隆的地都震了,而且又是在井下面,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井里钻出来一样……谁能想得到是潮汐啊,潮汐一般不都是在海上嘛!” 藏之介听着妹妹的话,好笑地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这样的现象,想必这口井一直以来都灌满了水,然后在今天这种特殊时刻,潮汐将井里的海水全部抽了出去,所以才会发出那种声音。” “这恐怕,就是一年一次的,特殊三日月的影响了。”奈绪抬头看着月亮,皱了皱眉,“但是据我所知,夜里不是应该涨潮吗?这样大规模的退潮也不知道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是暂时的,我们就要加快行动了。” 众人赞同地点点头,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黑漆漆的井中。 井下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宽阔。 石质的甬道阴暗潮湿,由于常年泡在海水中,墙壁和脚下都长满了形状奇异的不明物质,走在上面,仿佛行进在凹凸不平的冰面一般。 漆黑的钟乳石洞中划过了几道手电筒的白色光柱。一行七人小心翼翼地前进着,队伍中时不时地传来不小心踩碎贝壳或者踢到海星时的吸气声。 “呜呃……”友香里发出了细小的□□,“我,我好像踩到海参了!软绵绵的好恶心……” “多感受一下吧,这种踩着海底赶路的情况可不难得一见呢!” 平古场凛相当兴奋地嘿嘿发笑,用手电筒不停地照着两边的墙壁和天花板。 “这里完全就是个钟乳石洞嘛!湿漉漉滑溜溜的,我估计连出口都得拐上好几个弯才能找到……啧,水草。” “钟乳石洞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安全。”优人闻言嗤笑了一声,“一般情况下,要先对洞窟进行各种勘测检测,确定没有毒物质、不会垮塌以后,再铺设电缆和安全设施,才能成为对外开放的观光地——贸然进入这种纯天然的洞窟,在某种情况下真是找死的行为。” “前提是,这确实是个正常的钟乳石洞。” 走在前方的奈绪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与仿佛近在迟尺的海浪闷响卷在一起,撞击在石洞中荡起空洞的回声。 “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在神社门口会突兀地有一口咸水井呢,而且还用石板封住。” “不就是因为井水是咸的,为了让大家知道这井水不能吃,所以才……不对吗?”友香里马上回应。 “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但是……看这里。”奈绪停下脚步,用手电筒照着墙壁,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这里的痕迹没有刚才明显,但也算得上是很清晰了。” 大家都凑过去一看,发现被海水侵蚀得几乎面目全非的石壁上,隐约有几道刮痕一样的蚀刻。 “这是……人工开凿的痕迹?”白石藏之介惊讶地张大了眼,将几道刻痕摸了又摸,“好像是几个字。” “……应该是球字,就是琉球古字。” 优人在一旁说道,“我以前看过袋中和尚的书,里面就提到了这种文字,这墙上的字,笔划和书里的描述有点类似。” “所以说,这个洞是人工开凿的?”木手问道,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奈绪摇了摇头:“只能说至今为止的道路都是人工开凿的,我倾向于他们在原本钟乳石洞的基础上开凿了一部分。” “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人——大概是这个岛上的祖先——发现了这个钟乳石洞,然后将它又开凿了一段,和神社门口的井连了起来?那么他们的目的就引人深思了……果然还是宝藏吗。” 木手的眼镜反出了一道亮光。 “说不定还是五百多年前尚真王时期的宝藏。” 奈绪敲了敲耳垂,点了一下头,转身果断地继续前进了起来。其余少年紧随其后,一改之前的单纯好奇,神色变得越加兴奋和跃跃欲试。 真正的宝藏,对于生活在海边的孩子来说,那可是永恒的浪漫幻想啊! 一行人几乎忘了脚下的崎岖泥泞,加快步伐继续前进,那段不短的人工道路,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真正的钟乳石洞。 怪石嶙峋,石笋遍地——这段路简直不是人走的,虽然大家凭感觉都知道这一会空旷一会逼仄的洞窟在装扮后会有多美丽,但忽高忽低的地势与几乎寸步难行的凹凸地表,足以破坏一切意境。更何况还得担忧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恢复的潮汐。 速度太慢了。奈绪抬起手看了看表,在心中说道。他们居然已经在这个洞窟待了将近两小时的时间。 (大意了。) 奈绪的眼睛暗了暗。 然而就在她在心中盘算着涨潮后如何迅速撤离的方法时,转角处突然有一阵风拍在了她的脸上。 总算是重见天日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