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后的一条龙》 第1章 重新开始 夏天的夏,一二三的三,断开的断。 夏三断,很扯淡的名字,我爸给我起的,而且我他妈还是女的。 据说当年产房外,老夏足足抽了三包的烟,等护士把我抱出来后,绝望的看了看大姐、二姐后仰天长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来我命里果真无子,那就从老三这里断了吧!” 这就是夏三断的由来。 我大姐叫夏多多,二姐叫夏萌萌,多萌多萌的名字啊,结果到了我这里,一个好好的女孩给起个名字叫夏三断。 大姐小时候长的漂亮,唇红齿白跟个洋娃娃似的,再加上奶奶她老人家特喜欢女孩,所以给起了个名叫多多。夏多多出生时奶奶一高兴就把年轻时的嫁妆金银首饰全许给了她,惹得几个叔叔伯伯嫉妒不已。 二姐出生时奶奶依旧高兴,说首饰没了,就给萌萌存点零花钱吧。于是在那个钱财稀缺的年代,夏萌萌成为我们镇上为数不多的万元户。 我出生时间不对,奶奶去世了不说,整个家族也开始没落,最悲剧的是赶上计划生育,罚了两万。所以一直到现在,夏萌萌还惦记着我罚欠她一万块钱。 长大后,大姐夏多多成为了考古学家,远嫁他乡,和我见面次数少到可怜。二姐夏萌萌嫁了个本地土豪,被那人放在掌心里宠着。我,老老实实遵父训不早恋、发誓不远嫁方圆二十里以外、绝不接触充满铜臭味的没文化土豪,在将近单身三十年时相亲嫁了许世唯。 许世唯父母都是高知,所以名字也不像我这么信口胡谄,据说来自父母辈的情话承诺:在世无所需,唯尔共长年,执子揩手,与子偕老。 许世唯长相不差,牙齿雪白眼神明亮,身材高大挺拔,懂得坚持与忍让,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强硬的时候绝不手软,阳光下微微一笑绝对秒杀一大片小姑娘。 结婚两年,朝夕相对,我仍说出他无数优点,至于缺点么,怕是不够浪漫。 我做广告设计,他做工程建筑,两个人兢兢业业上班赚钱,基本各自公司家庭两条平行线。 每日清晨醒来睁开眼,我们彼此亲吻嘴唇,起床洗漱后各自上班,平日极少在家吃早餐。偶尔两个人一起去买菜,家务轮流做,晚上睡觉前亲昵一番,手拉手相伴而眠。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平淡而富有规律。 年轻时爱做梦,常幻想平凡如我也能够拥有一个疯狂倒追的富家子弟,共赴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后携手步入婚姻殿堂,不久经历七年之痒,小三出现,婚姻告急,公婆刁难,众亲叛离,孤身凄苦远走他乡。数年后遭遇无数贵人,再以全新身份重返原地,带痴心俊男一枚,另加泼辣闺蜜,携手共撕小三,勇斗负心汉,将初时负我之人皆数踩于脚底□□,快意恩仇,在经历所有流程之后,再与所爱所恨之人相望于江湖,成为白驹过隙的往事中一缕亮眼传奇。 碰到许世唯后,相亲定亲,结婚生子,规规矩矩,每件事都可拿出来当作教科书上的范例,年轻时的荒诞梦便离的愈发遥远了。 人是奇怪的生物,总是对无法得到的东西耿耿于怀,偶尔夜深人静对着许世唯的睡颜会想:这是我第一个男人,他很优秀,我也很爱他,然而我们大龄未婚结识于相亲,前面那些十七八岁青春年华都来不及互相掺与。 倘若时光倒流,我也不渴望结识什么富家公子霸道总裁,只盼与他能够早些相遇,在校园里拉拉小手,再趁无人发现时偷偷拥抱,想必甜蜜之极。 这样我们大学毕业之后便可马上结婚,为小家庭共同奋斗,这样也免去那么多年在黑暗中寻找等待。 在最好的时光遇到最合适的人,多好。 命运许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日清晨起床,便给我安排了另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 这一年,青宛好像朦胧初醒的妇人,满城桃花就像她招摇妩媚的花衣裳。 这一年,天还是纯粹的蓝,水还是清澈的绿,街边小巷处处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多。 这一年,夏三段十五岁,许世唯十五岁,在不同的学校上着不同老师的课,我们还素不相识。 这一年,老夏比记忆中还要年轻,规矩一如既往的多,坐在饭桌前板着脸,锐利视线一一扫过夏多多、夏萌萌还有我,目光先是宠溺,接着是无奈,最后变成了生气。 老夏愤怒的对我说,“三断,你瞧瞧你脑袋上留的那个是什么东西!烫什么头发喷什么摩丝,竖着躺着粘成一坨长不长短不短的就像被狗啃了一样!说过多少次,女孩子就应该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你没有裙子吗?学人穿什么牛仔裤?就像个细脚螳螂,走出去也不显害臊!你那个耳洞,吃饱了撑到到打到耳朵尖上,当自己是市场待贩卖的牲口吗?我不指望你能像多多一样什么事都不让大人操心,至少也要跟萌萌差不多走出去不丢我们夏家人……先把牙签给我从嘴巴里拿出来,我说的这些你听到没有?!” 我把牙签从嘴巴里抽出来,呆呆的愣着,一时竟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新生活。 我说:“老夏……” 老夏怒:“叫我爸!” “爸。” “说。” 我呢喃,“没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老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早晚你要把老子气死!”说罢从房间拿了斧子和锯,气乎乎的走了。 夏多多瞥我一眼,像个骄傲的女王在俯视蝼蚁,冷笑,“傻逼。” ……谁能想象,一个娇滴滴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口头禅竟然是‘傻逼’? 印象中我们足足快有十年没见面了,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居然开口就骂。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我心理年龄都三十了,还被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骂,我忍不了。 “夏多多,你说谁呢?” “……” “你再骂一句我对你不客气!” “……。” “你除了骂人就不会说别的话了是吧?” “傻逼。” 要不是担心自己打不过她,我真的想把桌子掀了。 夏多多从小跟着我小姑父习武,上中学那会儿就单手能劈砖,连劈二十块不带皱眉毛的。用小姑父的话说,三五个彪形大汉徒手都近不了身。 小时候我总被她打,有次受不了就偷了老夏一瓶酒,拿着也想找小姑父拜师,去了他摸摸我的胳膊肘子和膝盖骨,说不是学武的料子,让我别再白费心思。要是旁人说这话,我铁定不死心,可是小姑父不一样,正宗祖上传来的功夫,而且为人正直不阿,黑白两道都敬着的主儿,绝不会哄骗我这真心诚意的小孩子。 后来我也就死了心,在夏多多跟前努力修成忍者神龟,而且还学会了开导自己。她就这样,看不上谁都骂傻逼,又不是我一个人享受这待遇,骂就骂吧,反正伤不了我分毫。 我目送夏多多戴了帽子,优雅从容的走出家门,确定她走远了才松口气。 “好妹妹,你受委屈了!”夏萌萌拉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活生生的一个林黛玉。 请不要怀疑泪花的真实性,她是真的胆小外加同情心泛滥。她不止怜悯我还怜悯田地干活的牛,路边被人踩倒的草,树上调零的花,还有老夏地中海上脱下来的头发…… 我这个二姐诶,身体不好性格也柔弱,碰不得说不得,呼吸口气儿都不能动静大了怕惊着她。 “你别哭,我没事儿。”虱子多了不痒,挨顿骂而已嘛,我老早就习惯了。 “你别往心里去呀,爸爸姐姐都是为你好……”她想摸我的头以示安慰,又怕沾到上面粘乎乎的摩丝,纤手抬在半空进退两难。 我自己摸了摸,那触感简直找不到恶心以外的形容词,张开两根手指还能拉出粘稠的蜘蛛丝,又闻了闻,腻歪的劣质香气直冲眼睛。 真神奇,当年中二期的我是怎么顶着它们还以为自己个性、另类旁人诧异的目光都是羡慕嫉妒恨过来的啊! 对着镜子考虑了十秒不到,我决定在找许世唯之前先去理发店。 青宛理发店不多,平日女客居多。本地男大多不进理发店,会被人误会要占老板娘的便宜,一般都在集市上理,五毛钱一次。 我选了离家近的‘美丽发廊’,老板娘快五十岁了仍风韵尤存,头发拉了丝儿,是时下最流行的狮子头。就是长发烫直了张开如孔雀开屏,根根硬的跟面条一样,尾端再卷出个两大波浪。 正常人烫了这头,脑袋立马大出两倍。 她嗑着瓜子儿,亲切的跟我打招呼,“诶呀,是小三儿来啦,吃饭没?” “啊?没,哦不,吃了。”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的名字,宝乐婶。 “又要换发型啊,今天来个美人鱼怎么样?” “美人鱼?” 她解释,“就是头发竖起来往中间抿,就像鱼背上的鱼鳍一样,据说城里头孩子最近可流行这个了!” 我脑海立刻浮现出一匹黑野猪的形象,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就洗洗剪成普通人那样就行。” “普通人”她顿了下,“扫把头怎么样?跟美人鱼是相反的,美人鱼头发朝后走,扫把朝前走……” 我噎了下,环视四周后被墙壁上的贴画赅得心惊肉跳,还真是城乡结合部非主流杀马肆虐的年代风格。 “宝乐婶,有没有正常……就是平凡一点的发型?” 她围着我转个圈儿,“你这头发想做一般的发型怕是不成,长短不齐都给剪坏啦,先给你修修吧,想扎头发以后慢慢留?” 我点头,“行。” 宝乐婶打开电视,新闻主视人板着脸向观众问好,“观众朋友大家晚上好,现在是叉叉年叉月叉日,农历叉月初叉……” 按照这个日期来看,我现在十五岁,原来时光真的倒流了。 许世唯,等着,让我们从最青春浪漫的时光开始。 第2章 海棠少年 “什么?转学?你脑袋抽筋了吗?”老夏见鬼了一样审视着我的新发型。 我正色,“我没抽筋,就是觉得我们四中教的不如一中好。” 老夏说:“年级平均四十分的学校和年级平均八十分的学校教育质量当然不一样。” 我生气,“您难道就不想让我从平均四十分进入平均八十分的那个级别吗?” 老夏无所谓的说:“没记错的话你上次四科考了一百二吧?反正转到哪个学校都是垫底,在哪个学校倒着数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一中有许世唯嘛!但是又不能明着告诉老夏,不然他会真的打断我的腿。 我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马上要中考了,你就不想我考个好高中,将来上个好大学?” “我不敢想。”老夏说。 “老夏!” “叫我爸!” “爸,我想好好学习,求求你了,找人给我转到一中吧,我发誓,一定会考上重点高中的!”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和许世唯是差不多的,至少各方面是处于同一水平线的,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 许世唯曾跟我说,他中学时有次考了个第三,被班主任足足打了二十下手心。反过来看看我,四门功课一百二十分老夏居然还不生气……我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老夏懒得理我了,专心摆弄他的木工,将铅笔别在耳朵上,拿着墨斗眯眼绷直线。 “爸,我说的话你听到没?” “再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就你这烂成绩,别说重点高中,就连普通高中我也不敢想,你是想辍学还是复读?” “什么辍学复读,我不要!” 老夏这才深深望我一眼,略感无奈道:“你说要怎么说你,喜欢上学,偏偏又不好好学习,每次考试成绩都倒数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指望你像多多一样什么都能做好,至少也要像萌萌一样不要让人太操心,学习不好,也不会做家务,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办……” 老夏很少这么语重心长的跟我说话,如今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愧疚了。 还真是,他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妹三个不容易,以前就是我让他最头疼,如今怎么说也曾经结婚成家的人了,怎么还让他这么烦恼? 估计是我表情吓到他了,老夏放下工作叹气,“算了,你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也别难过,反正都是要花钱找关系,真想上高中咱们就上最好的。” 我忍不住近前抱住他,“对不起,我不转学了,你也不要再去找关系求人,我会自己考上重点高中的,你放心吧!”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呢?读最差的小学中学,老夏托关系求人进最差的高中,然后读了一所野鸡大学。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在乎,还自我感觉好的不得了,横的谁也看不上,什么都不愿去做,什么事也做不好,心比天高,能力比纸薄。 现在仔细想想,一个人从头到脚挑不出一两个优点,最后居然还能嫁给许世唯,也是够奇葩的经历了。 我读书是不怎么样,不过好歹也读了那么多年,我不信凭自己的真材实学,就考不上个好高中。我自信满满的翻开书,不到五分钟,那些自信却都烟消云散……开玩笑的吧?我上中学那会儿代数题有这么难吗?几何图形有这么夸张扭曲吗?物理电路图有这么变态吗?我不相信! 思虑再三之后,我抱着书去找夏多多,她从半尺来厚的原文希腊史中抬起头,鄙夷的扯扯嘴角,“傻逼。” ……眼前形势于我不利,于是只能忍了,我咬牙,“大姐,你要是今年能让我考个好高中,我就送你一件礼物,你要什么都行除了我的命。” 她冷讪,“切。” 不怪她看不起我,由于众人皆知的原因,我如今拥有的东西都是她和二姐淘汰下来的,包括衣服、鞋子、床单甚至是书本。这些我有的她都曾有过,另外一些我没有的,譬如相貌、学识、头脑、金钱、她也都有了。她压根儿不在乎能从我这里拿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曾经在外婆家旁边的坟地里挖出过一个陶罐,土色儿的,割手……” 小时候老夏没办法同时照顾三个孩子,就把最小的我送到了外婆家。外婆家旁边是一片老坟,四周长满郁郁丛丛的松柏,期间还抛弃着不少动物残骸,到了晚上更是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我小时候胆大,经常独自跑到里面去玩,时不时能捡回一些乱七八糟的远古小物件。 “我把陶罐上的土扒开,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大姐的神情,惊喜的看到夏多多眼睛亮起来。 她问:“东西呢?” 我说:“我给埋起来了,外婆说捡死人的东西不吉利。” 夏多多抖了下眉毛,“省重点高中是吧?” 我陪笑,“县重点。” 她脸上再度出现嘲讽,“傻逼。” 在夏多多这个天才少女面前,我的确如她所言是个傻逼。她十二岁就上高中了,省重点招生办几波儿人提着礼物到家里请着她去,她都看不上。轮到我则是老夏拎着礼物去死皮赖脸的求别人,“我大女儿那么聪明,老三也差不了多少,她就是不认真,心思不在读书上面,你要是给教育好了,考个及格什么的绝不在话下……” 骂归骂,夏多多却是为了个破罐子答应了帮助我的肯求,我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暂时安下。 夏多多很忙,三年前就开始跟国家队实地考古了,这个暑假也不例外。 虽然应了我,但是日程却还遥遥无期,整天呆在家里看天书,还不如去附近转转,说不定能碰上许世唯呢。 想到许世唯,我就立马来了精神,我曾经看到过许世唯中学时的照片,挺拔新鲜的像棵清晨的小白菜,精神的不得了……愈想愈觉得迫不及待。 等等,我虽然知道他在青宛的地址,但是见了面要怎么打招呼?说老公,我是你老婆三断啊……还是说许世唯,我叫夏三断,曾经和你有过一面之缘,从此爱上不能自拔请勿必接受从此开启一段青春热恋? 不管那么多了,先见到再说! 许世唯住在文秀镇,跟青宛隔了差不多四十里,不远不近的距离,二十多年来我们却始终未曾蒙面。倘若不是介绍人牵了红线,怕是永远都不会认识对方,所以说缘份真是奇妙的东西。 十五岁的我,曾经三十岁与许世唯结婚两年的夏三断,在一个阳光灿烂星期天的清晨,坐船开始了寻夫之旅。 文秀镇是以木版年画闻名四方的,虽然与青宛隔的不算远,建筑和习俗却绝不相同。青宛大多白墙蓝瓦,素净的像幅画儿,而文秀的房子全是两层中式木楼,顶上铺着彩色琉璃瓦,屋脊高高飞起,坐守着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逢到节目,屋檐下都会热热闹闹的挂起灯笼。 我只来文秀赶过几次庙会,对这里实在算不上熟悉,不过想到这是许世唯的故里,便是连空气也凭白多出几分亲切。 下了船一路询问打听,总算是来到许世唯家。不待我满怀热情沉淀琢磨搭讪对白,他便防不慎防的出现在我视线里。 许世唯家跟文秀镇别的房子一样,古色古香的雕花木楼,门口种着两棵海棠,沐浴在暖春之中兴高采烈的开着。 海棠树下放着把竹躺椅,少年慵懒的靠在上面,拿书遮着脸。微风徐来,白色花瓣纷纷落下,或落于书上,或落于竹椅扶手,或落于青石板上。 虽然没看到脸,我却能非常肯定,这少年正是许世唯。 暖融春日,蓝天绿水,海棠少年,老天终是听到了我的祈祷,决定让时间来弥补遗憾,让我们在最好的时间相遇。 你好,许世唯。 第3章 备胎的爱 许世唯是个腼腆的人,脸皮极薄,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不论美丑年轻是否,但凡是挨得近了或者调侃几句,便会悄然红耳朵。不过每逢害羞他总是绷着脸,显得格外严肃,不是亲近之人绝对看不出来。 时间安静的过了很久,我才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那个……” 他手指动了下,片刻后将脸上的书移开,露出来张年轻温和的脸,黑眼睛有些懵懂,疑惑的看向我。 我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终是厚不起脸皮管这年轻的男孩子叫一声‘老公’。 他微微笑了下,用少年青涩的嗓音温和询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渴了。”胡乱编了个理由。 “哦,稍等一下。”把站起来,把手放到椅子上,“我去给你拿水。” 两分钟后从屋里走出来,拿了个竹筒递给我,“喝吧。” “许世唯。” “嗯?”他意外的看着我,没想到我会突然叫出他名字。 “我叫夏三断,记住我,咱们一高见。”我夺过竹筒,慌慌张张的跑下台阶跳上船,背过身后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不敢回头。 直到船走的远了,才敢转过头去看他,少年还愣怔着站在那里,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不会把他吓到了吧?哈,这家伙还真是傻傻的可爱! 夏多多回来后,果真还惦记着破陶罐,拉着我恶补两个月,成绩果真突飞猛进,老夏脸上笑容也多了些,逢亲戚便道:“我就说,多多那么聪明,老三肯定也笨不了!这不,稍微用点心,成绩就上来了,她们班主任跟我说了,保持现在的成绩,凭自己能力考个高中没问题!” 倘若不是有许世唯像块肉一样吊在跟前令我奋发图强,天知道我有多讨厌读书学习! 在我快要中考前,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十八岁的二姐夏萌萌定亲了,对象跟以前一样,是个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土豪,据我观察还是个变态,从小喜欢夏萌萌。尤其是在她过了十八岁生日后,死活不顾夏萌萌刚成年的事实,隔三差五的让人抬着聘礼上门提亲。 这人叫陆青,比夏萌萌大七岁,富二代,花钱如流水眼也不眨,我非常不情愿的管他叫姐夫。 夏萌萌喜欢养鱼,他便让人包下一个大池塘。夏萌萌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他就在青宛附近一口气买了几十亩地。毫无审美文化且擅长大煞风景,其中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是,有次看到夏萌萌在看《诗经》,据然找了个假和尚上我们家说要念给她听……后来和尚被老夏撵了出去,陆青也被列为我家的禁客。 老夏提到他就火冒三丈,“见过俗气的有钱人,却没见过这么俗气的!” 路青脾气好且百折不挠,近来见着老夏面更是连爸都叫上了,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至于老夏为什么忍着性子没出手修理他,那就得问问我二姐了…… 讲真的他对我二姐简直不能用一个好字描述,我二姐一蹙眉他就副心脏病发的痛苦样,一口一个宝贝儿你别难过,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哥有钱,什么事都能搞定。 夏萌萌说:“昨天我见着一条老狗,瘦的皮包骨头,肯定都没吃饱过,走路晃晃悠悠的感觉腿都随时要断,真可怜……” 隔天路青拉来一车老狗,“宝贝儿,我把附近几个镇上的老狗都给买下来了,准备买房建个大狗窝,再找人专门养着你说好不好?” 养了两天夏萌萌又想起这茬了,说:“我瞧着这些狗怎么更瘦了,你说它们是不是想家了啊?” 路青就屁颠儿屁颠儿的开车给给人一家家送回去,穷折腾。 夏萌萌郁闷的跟我说:“三儿,你看人家路青对我多好呀,爸怎么就不同意我们俩的事儿呢。” 依我寻思,这俩人一个游手好闲除了追女人外什么事都没有,另一个则整天伤春悲秋娇滴滴柔弱可怜堪比温室里的花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除此之外怕是也没人能惯得着他们。 我上辈子……不对,就我以前那会儿,老夏横眉竖眼刁难了十年,最终无法阻挡真爱让他们结婚了,俩个人整天腻腻歪歪日子过的非常和谐,如今我想让老夏省点心别操心他们俩了,就索性去替夏萌萌做个人情,去劝老夏。 “路青这人吧,俗是俗了点,长的是胖了点,也有点死心眼。可人家有钱啊,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我二姐是不是?” 老夏抗拒,“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屁事儿没有我就来气,有钱怎么了,富不过三代,就他这瞎折腾的劲儿,估计没几年就给挥霍完了,我不能让自己女儿嫁给这样的货色。”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二姐这人你也知道,长的虽然好看吧,可也不当饭吃是吧?心软的跟面条似的,还没有一点金钱概念,就她这样的,你觉得嫁给旁人能有路青对他好?” 这话不用我说老夏也明白,所以对路青行为虽然有着诸多不满,却也终归没有撕破脸皮。 老夏嘴硬,“眼前好有什么用?你二姐还小着呢,以后说不定能碰上更好的。” 我点头,“是,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是你再由着路青这么折腾,全世界都知道我二姐跟路青好了。” 老夏苦恼,“那也没办法。” 我出了个主意,“反正我二姐还小,也不可能现在结婚,你就让他们先定下来呗。定了婚,两人就算来往暧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谁也不能说闲话。” 老夏想了想后终于同意,“这样也行,以后你二姐遇上更好的,立马让她跟路青那小子解除婚约。” 路青就是老夏留给夏萌萌的备胎,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但还是美滋滋的,“备胎就备胎呗,反正我现在是安装上了,以后谁也甭想把我给撬下来。” 定亲虽然比不上结婚,在青宛也算是大事了,得请亲戚到家里吃顿饭告知一下。路青又将土豪的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什么亲戚朋友三姑奶奶、舅姥爷家的邻居一古脑儿全给派车和船拉来了,把我们家院子摆满了酒席不说,还把几个叔叔伯伯家的院子也给占了,青宛镇半条河里乌压压的全是看热闹的船。 老夏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一整天没个笑脸。 夏萌萌呆在房间里不说话,脸上却闪耀着幸福快乐的光。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嫉妒,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疼。 许世唯,我想他了,想他切菜时细长灵巧的手,想他夜里强壮有力的怀抱,想他嘴唇带给我的温暖与悸动…… 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什么爱来爱去的狗血故事,什么在最好的时光遇到彼此,二十八岁相亲结识怎么了?大龄结合怎么了?我们后面还有大把美好时光呢!我那会儿真他妈的傻! “三儿,你怎么了?”二姐吓呆了,用手轻轻摸我的脸。 傻球!愚蠢!二百五!我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脸上却努力装出笑脸,“没事儿,我是被你们感动的。” 二姐这才放下心,趴到窗口望着外面红光满面的死胖子,自语道:“谁说他长的丑?我觉得特别好看,我们路青是属于耐看型……” 二姐定亲的当晚,我再次去了文秀镇,这次只是坐在船头眺望,看灯火星星点点分布在岸边,倒映在水里,上下两排亮光随着河流缓缓延伸到远方,静谧美好的仿佛世外桃源。 大婶从船仓里走出来,将竹筒递给我,“小姑娘,外面夜凉了,先喝杯茶。” “谢谢,”我接过来,有些茫然的呢喃,“现在很晚了么?” “已经快七点了,你再不回去的话,家里人会担心吧。” “大婶你呢?平常都几点钟回家?” “家?”大婶在我旁边坐下来,笑着说:“这条船就是我的家,男人走的早,儿女也都去了外地工作定居,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啦。这几年,我都很少下船。” “您不害怕么?”我问她,吃住都在船上,我有点无法想象夜晚独自躺在床上的感觉,万一船顺水漂走了呢,醒来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种无法把握方向的未知感很难不令人感到恐惧。 “不怕,”大婶笑的很暖和,又拎着壶添些茶水给我,“二十年前附近庄子赶庙会,人太多把桥给压垮了,我们家那口子为了救人,就把命留在了这条河里。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啦,我住着这条船风吹雨打,一直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守着我,近来几年身体不如往常啦,就越发不想离开这条船了。只有住在水上,离他近些,我才觉得安心。” 我捧着杯子出神,轻声说道:“大叔他人很好吧。” “好,样样都好,明明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心却细的跟头发丝似的,你有一点心事和不开心都能瞧在眼里,变着法儿哄人开心,心底也善良,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呢。年轻时家里穷,一天三顿饭都没个着落,每次都是让我先吃,末了自己喝些汤汤水水的,那么高的大个子,瘦的跟竹竿似的,后来家里有些钱了也不能多吃饭,胃里不舒服,都是当年给饿出来的……” 夜风有点凉,吹在身上冷嗖嗖的,杯子里的水是热的,可是喝到嘴里却变成了温的,等咽下去,彻底变成了冷的。 我安静的听大婶讲述往事,眼泪情不自禁的往下掉。 “老婆,饿了么?先吃点饼干垫一下,菜马上就好。” “老婆,冷不冷?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暖暖。” “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宝宝要是感觉到了,也该跟着难过了。” “老婆,对不起……” 许世唯,你才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虚荣心作怪,一大把年纪还在幻想不切实际的童话,如今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拥有那么多幸福。 回不到的过去见不了的爱人,往事已经不能回头,我们只能往前走。 第4章 再见爱人 我其实有些反感夏多多,感觉她眼睛总是长在头顶上,什么事都不屑一顾,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另一方面又对她有些嫉妒,因为即使她性格这么差劲儿,做人还是那么优秀,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这便是所谓的强者吧,你不认同更不喜欢她,但是你没办法否定她。 “大姐,你刚才讲的那道题我没听懂,能不能抽空再跟我说一遍?” “没空。” “抽点空嘛。” “没空。” “就一道题而已,浪费不了你多久时间的……” “没空。” “万一中考有这道题怎么办?万一我到时候因为这道题考不上一高怎么办?万一我到时难过伤心到想不起那个瓦罐埋在了什么地方怎么办?” “……,”夏多多用鼻孔看着我,“傻逼。” 我硬着头皮忍了,其实我特别想让她赶紧离开地球,生活在一个充满傻逼的世界里是该有多么痛苦啊。 中考前一个月,我再也没有去过文秀镇,反正我去不去,许世唯都在那里,我怕见了他会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没办法再沉心学习。 眼下对我而言,考上一高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跟许世唯挤进同一所学校,我以后的人生才会有意义。 于是快三十岁的我了又开始像小朋友一样挑灯苦读,咬着笔头苦思解方程式和几何证明题。 夏三断,加油,你一定行,一定可以的,你以三十岁高龄去跟一群小朋友竞争,如果还考不上的话还不如去死算啦!我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 天气越来越热,中考也一步步逼近了。 睡前几天,我开始重度失眠,偶尔能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梦里却都在考场交白卷,那悲伤,恨不哭得肝肠寸断。 饭也吃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老夏很担心,买了不少脑x金来给我补脑。还语重心长的跟我商量,“要不咱不考了,爸给你去花钱找人,反正以前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不在乎再多这一回。” 老夏越安慰我越难受,原来自己竟然不声不响的窝囊了那么久,像吸血鬼一样蚕食着老夏的时光。 夏多多也破例安慰我,“测试成绩还行,我小学三年级时跟你考的差不多。” 我对着满桌的卷子欲哭无泪。 敖了那么多夜付出那么多心血,不足为外人道,老师只当我被外星人换了脑,将我视成四中的希望,考上重点高中的独苗,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众星捧月,什么叫做好学生和别人家的孩子。 从考场出来后,我没有体会到半点放松,反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 拿到录取名单后,我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埋在床上,连着睡了两天,老夏连门都不敢出,坐在隔壁守着,生怕我不小心就睡过去。 我做了很多梦,梦里我跟许世唯手牵手走在操场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我们开心的在雨里奔跑,全然不顾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疯狂接吻。梦里许世唯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老婆,咱们将来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两个宝宝,好不好?” 我说好,然后就开心的笑醒了,房间一片黑暗,只有我失声发生出来的笑声似乎还环绕在耳边,伸手摸了摸旁边,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温度。 上天眷顾,九月开学时我终于见到了许世唯,并且和他分到了一个班级,然而我却发现一件很严肃的事,一件自己一直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放在心的事情,许世唯告诉我,他高中三年一直暗恋那个坐在他前面的女生…… 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他生命长河中的短暂停留,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怕是生命中最好美好甜蜜的悸动。 许世唯皮肤很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比起照片还要清新许多。他个子高,坐的比较靠后,而他前面的那个女生,是个圆脸大眼的长头发女生,笑起来特别清纯可爱,让我这个情敌也无法厌恶。 老师在讲台发表欢迎新生的报告,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满脑子都是许世唯腼腆的笑容,他头发修剪的短,耳朵尖都是害羞的粉红色,他耳朵比较敏感,所以我常扑过去调戏他那里。 许世唯曾跟我说,“我那时特别喜欢坐在前面的女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带着香味儿的长发在我面前甩来甩去,我眼睛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总想伸手去摸摸看,但始终没敢那么做。那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三年来默默放在心里,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女生回头跟他借了块橡皮,许世唯笑容都僵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像只傻兔子。 不行,我想自己没法忍下去了…… 等老师离开教室,我走到那女生跟前,“同学,能不能换个座儿?” 女生意外的看着我,“你那座位不是挺好的么?” 我将两手合在胸前,“我有点远视和斜视,坐那里看不清黑板,你这么漂亮可爱,心底一定也很好,拜托拜托!” 她的确是个很善良的女生,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好啊。” 长的漂亮,还这么和善,换我是男生我也喜欢啊,我羡慕的盯着她的脸。 关于换座位这件事,后来我在许世唯的日记本里看到这样一段话:“她带着那头光滑柔顺的长发走了,取而代之的女生则留着比我还要短的秃尾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然而终于坐到了许世唯前面的我,则是快乐的每个细胞都想要一起唱歌。 “你好,我叫夏三断,夏天的夏,一二三的三,断裂的断。”我美滋滋的跟后面的帅哥作自我介绍,心里难免有些无法出口的遗憾,夏三断,我为什么不叫夏飘飘夏青青再不济也可以叫个夏美丽夏文娟什么的啊,老夏误我啊! 许世唯表情很复杂,“许世唯。” 我知道他是在为那个女生离开而感到难过,没关系的小伙子,年少暗恋大多难成,少年打起精神好好学习再改投我夏三断的怀抱吧,我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我忍住笑,装出一幅苦瓜脸,“实在不好意思呀,我视力不好,所以跟人调换到了你前面,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啊。” 他眼神诚恳的说:“应该的……”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终于有所发现,错愕的看着我,“原来是你啊。” 原来他还记得我,我咧开嘴,笑的像个白痴一样。 许世唯话总是不多,即使是我们婚后,也总是很安静,默默的工作,一声不响的做饭,即使是在床上也极少说话,只会默默用吻和呼吸节奏来透露情绪。 我则相反,喜欢招摇,喜欢大张旗鼓把什么事都弄的很夸张。每次下班,推开门就会大声喊,今天累死我啦!回来路上公车挤的不得了!坐在我旁边那个混蛋又随意动了我的电脑害我丢失了所有的底稿! 我们两个相处,性格互补,异常和谐,至少我过去一直这样认为。 有次下课撞掉了许世唯的本子,捡起来时我无意中瞄了一眼,居然看到里面夹杂着几页圆珠笔画的人物肖像,上面的人大眼长发,我不用细看都知道是谁。而我从不知道,许世唯还会画画,而且还画的这么好。 我一页页的翻,发现每张画都是对自己无情的嘲笑。 本子被人用力抽了出去,许世唯捏着本子,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他说:“夏三断,以后不要随便翻别人的东西。” 我咬下嘴唇,问他,“你能给我也画一张吗?” 他垂下长长的眼毛,声音淡淡的不着情绪,“不行。” 只是讨要一张画被拒绝而已,我才不生气,我才不嫉妒,我才不想哭! 学校组织篮球赛,我有空就去操场旁边围观,然后我又发现一件事,许世唯篮球打的相当好,为什么我以前总是嘲笑他虽然长了个大高个儿,却没有半点运动神经? 许世唯一个漂亮的三分将我帅到晕头转相,身后响起一片女声失控尖叫。 家境不错脾气好,长相帅气也有工作能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和我一产沦落到大龄相亲?这件事成为了我心头最大的谜团。 在我出神的时候,许世唯捂住眼睛弯下腰,旁边同学立刻围了上去。 “怎么了?” “好像是眼睛被手指戳伤了,可恶,我看对方分明就是故意的……” “都流血了,天啊!” 许世唯!我想要挤进去,却被两个男生拔到一边。 我深呼吸,杀气腾腾的问旁边的女生,“谁弄的?” 她指着一个笑嘻嘻的男生,“那个。” 妈的,都伤着别人的眼睛了居然还笑?! 我走过去,趁他弯腰捡球的功夫一拳轮到他后颈上,他防不慎防,竟然扑通一声跪栽在地上。 “哎哟我靠靠靠靠!”他爬起来,五官扭曲着嘶吼,“谁他妈不要命了竟然敢打我?” 大家视线原本都在离开的要许世唯身上,经他这么一吼全都看了过来。 “对不起!”我立刻将腰弯成90度,结结巴巴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他愤怒的挥起拳头,“少给我装蒜,差点没把我头给捶断,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蹲在他高大魁梧的身体边瑟瑟发抖,抱头尖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威严的声音及时响了起来,“欧阳飞,你闹够了没有?撞伤许世唯不说,还故意找人家女生的麻烦!” “什么故意,老师,这家伙才是故意先动手打的我啊!”他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恨不能随时给我几巴掌。 我泪眼汪汪的抬起头,“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还装?”名叫欧阳飞的家伙死死盯住我的脸,将手指关节握的咔咔作响。 “够了!你给我去医务室,许世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老师抓住他依领将人拖走。 我收起眼泪,悄悄冲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竖起中指。 “我靠,老师,那家伙居然还污辱我,放开我,我要讨个公道回来!” “砰!砰!”体育老师直接用上了拳头。 啧啧,真惨……不过活该,谁让他伤了我的许世唯! 第5章 追爱联盟 “许世唯,你眼睛没事吧?”我趴在床前,关心的问。 他别过脸,对我的亲昵显然有些不适应,“视网膜破裂而已,没什么关系。” “还疼吗?” “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都流血了!”我心揪成一团,恨不能将受伤的人换成自己。 他看着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你不用上课吗?” 我说:“我就是跟老师说肚子疼,请了十分钟的假上厕所。” 他有些无语,“我没事,你回去吧,别耽误了上课。” “好吧,那我先走啦,你要好好休息。”我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他却冷不丁在后面叫住我,“夏三段。” “啊?” “谢谢。” 我摇摇头,有些眼睛发酸,谢谢我,谢什么呢,我是你老婆,关心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那个叫欧阳飞的家伙,他分明就是故意,从他幸灾乐祸的事后态度就能看出来!敢动我老公,找死! 下课后我跑到电话亭去给夏多多打电话。 我酝酿好情绪,惨兮兮的开口,“大姐……” 夏多多简单直接,“说。” “有个男生欺负我……”说真的我已经做好了被夏多多痛骂的准备。 然而这次她没有骂,而是停顿了两秒问:“他叫什么?” 我结结巴巴的说:“欧阳飞,高二三班的。” 夏多多挂了电话,我这边还对着电话筒发呆,什么情况这是?夏多多今天吃错药了吗,从头到尾竟然当真没有骂我一句! 放学了我留在教室打扫卫生,有人跑过来叫我,“夏三断,学校门口有人找!” “什么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嘻嘻。” 我立马扔了扫帚,急匆匆赶到校门口。已经放学一段时间了,那里停留的同学并不多。 夏多多的摩托车停在路边,她人站在台阶上,身上穿着黑色小皮衣,两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整个人看上去拽的不得了。 在她对面站着的是穿校服的欧阳飞,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茫然模样。 “大姐,你来啦!”我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想要跟她在外人面前塑造个亲昵姐妹的模样,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制止在两尺开外。 欧阳飞看着我,有些恍神,“哦……是你,好的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夏多多用下巴示意欧阳飞,“是他么?” 我飞快点头,“是他。” 欧阳飞从空气中嗅到了杀气,警惕道:“你们想干什么?” 夏多多问:“你个男生欺负我们家老三,不觉得丢人么?” 欧阳飞怔了下,却硬着嘴道:“丢什么人?我就欺负她了怎么着?” 夏多多突然近前,一个擒拿手将人按倒在地,用手肘狠狠击了他几拳, 可怜欧阳飞偌大一个‘傻逼’,竟然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人打懵了,更别提什么还手之力,张大嘴巴像灌了迷药的牲口任人屠宰。 然而夏多多却没有继续乘胜追击,而是平静道:“这只是个警告,如果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再斜我一眼,“以后没重要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很忙的。” 说罢松手起身,兀自戴上头盔骑上摩托车,嗖的一声后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儿。 欧阳飞从地上爬起来,捂胸口狂飙脏话,“操,这都他妈都谁跟谁啊。” “那是我姐夏多多,我叫夏三段。”我好心给他解释。 “夏三段,”他一脸痛苦,“我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你了吗?” “没有。” “那你再而三找我麻烦做什么?” “你招惹我男人了。” 他扭扭脖子,怔住,“你男人是谁啊?” 我在他的注视下竟然有点害羞,对着食指小声说:“许世唯。” “靠靠靠,”他连呸了好几声,“你们女生怎么都喜欢那个小白脸伪君子啊。” 我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挠他的脸,“你说谁小白脸伪君子?” 他闪避不及,被我抓了个正着,高挺的鼻尖立刻冒出一道血口子,他动手擦了下,怒了,“我去,你再这样我他妈还手了啊,我告诉你,老子真的会动手打女人的……靠,住手,我叫你住手听到了没有?!今天篮球场上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好吧,明明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我也生气了,“什么叫他自己撞上来的?有人拿自己的眼睛开玩笑吗?编,你再接着编,一个男人,敢做不敢承认,你算什么男人?” 他气的眼睛都红了,“我要是故意用手戳他我就是王八!” “呃……”我停下动作,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要接什么话,然而他下一句又让我火冒三丈。 “要是故意的就好了,我真想戳瞎他,看他还怎么装!”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他用手捂着鼻子,“女人怎么都这么不可理喻啊,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爱信不信!” “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样子似乎不像是在说谎。 他立马道:“不是!” 我迟疑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他也不接,冷笑着看我,“打都打了,还做这些虚伪的事情干吗?” 我悻悻收回来,“不要拉倒。” 要不是看在我以三十高龄错怪欺负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份上,我才懒得跟你示好。 “夏三断。”他叫住我。 我抬头看他,“叫我做什么?” 欧阳飞问:“你真的在跟许世唯好?” 我犹豫了下,坦白,“目前还没有,算是暗恋吧。” “我劝你还是死心,那家伙,不管你为他做什么,他也不会感激你的,更不会喜欢你。” “你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随便拉个人问问,都知道他喜欢梁雪。” 梁雪?就是那个头发黑黑长长眼睛大大心底又好的女生?许世唯喜欢她,我当然知道啊…… 我不屑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重复我的话,“你看看你,跟个男生似的,再看看梁雪,是个人都不会选择你好吧?” 我知道他是在用言语报负刚才的仇恨,我才不会被这种幼稚的挑拨打击到呢,虽然他的话似乎还蛮有道理的样子…… “夏三断?哈,哈哈,这名字听上去就觉得很搞笑。” “你给我闭嘴!” “好吧,许世唯知道你来找我么?”欧阳飞终于在我恼羞成怒前转了话。 “你敢告诉他一个字试试看!” “啊,”欧阳飞仰天长叹,“那小子命怎么这么好,遇到事情总有头脑简单的红颜知己跞出来给他抱不平,什么时候梁雪会这么对我呢?” 我总算听出些不对来,“你喜欢梁雪?” 他回答的很坦荡,“是啊,怎么了?” “怎么不早说!”我立刻拉住他的手,“今天的事就是个误会,同学你不要往心里去呀。” 他狐疑的甩开我的手,“你干嘛?” “欧阳同学,你喜欢梁雪,我喜欢许世唯,咱们结成联盟好不好?” “什么情况?” 我解释:“就是我帮你制造机会追梁雪,绝对不会让她和许世唯方面有任何接触,你给我在梁雪跟前,尽可能的抹黑许世唯,咱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卑鄙,”欧阳飞冷笑,“不过我喜欢……” 我们击掌盟约,然后蹲在草坪上交换情报。 “许世唯这个人,我觉得依你的能力想要追求他难度很大,首先,你需要有一个聪明的头脑,不然只会被白白利用。”欧阳飞眯着眼睛说。 放屁,我老公才不是那样的人!这是源自情敌的有色眼镜蓄意丑化。 “记得在梁雪面前,一定要夸大你刚才对许世唯的不实猜测,大力抹黑他,丑化他。”看欧阳飞不服气的瞪起眼睛,我连忙道:“梁雪,我跟她打过几次招呼,你眼光不错。她脾气很好,心底也善良,不怎么会拒绝别人,是个好姑娘,你可以利用这点对她展开死皮赖脸的猛烈追求攻势。” …… 第一次情报会议结束时,我们两人都有点依依不舍。毕竟有着同样立场的两个人,能坦露心声厚颜无耻的苟合谋划实在太爽了…… 吃完午饭在校园里闲逛,我竟然看到了许世唯和梁雪两个人在花间小路散步!脑海警报立刻拉响,几乎没作任何思考便冲了过去。 “梁雪!” “啊,是你呀。” “你们在干嘛?”我硬生生的挤到两人的间隙中,全然不顾陡然转僵的气氛。 梁雪笑笑,“班长的眼睛不是受伤了嘛,我作为同学当然要关心慰问一下,还好伤的不是特别重,不然班里要有不少女生伤心啦。” “是啊是啊,那个欧阳飞太不小心啦,不过球场上偶尔碰撞也算正常,大家最终没事就好。” 梁雪说:“就算不是故意,欧阳飞的态度也太差劲了,毕竟是他伤的人,事后竟然都不关心一下。”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忘记了吧。”我打哈哈,“梁雪你周记写完了没?我都没来得及写……” “啊!还差一点点,不跟你们聊了,我怕下午老师检查抽到我。” 梁雪说罢匆匆离去,路上只剩下我跟许世唯。 夏日微风徐徐吹拂过耳畔,像温柔情人在低声呢喃,同学们三五成群走在远处,不时有笑声传过来。 我惬意的眯起眼睛享受校园悠闲午后时光,却冷不丁听许世唯说道:“夏三断,你怎么知道欧阳飞不是故意的?” 第6章 君子协议 “什么?他居然是故意的?!”欧阳飞这个败类,居然说谎话骗我?! 许世唯淡淡道:“我没那么说。” 我偷偷松口气,那就好。 许世唯又对我扔出一个炸弹,“夏三断,你喜欢我么?” “啊?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好奇怪哈哈。”我一边笑一边悄悄打量他。 许世唯波澜不惊道:“回答我的话。” 废话,当然喜欢啦!但是要直接回答的话,会不会换来他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把话摊开成这样,以后相处起来就会很尴尬对不对?我还是喜欢慢慢渗透,先让他适应我的存在,然后不知不觉的习惯、接受,最后生出感情的萌芽,这样水到渠成才是长久恋爱之道。 想了又想,我选择咬牙摇头,“不喜欢。” 许世唯顿步,幽幽道:“那以后离我远一点。” 我马上改口,“喜欢!” 许世唯说:“我不喜欢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要不要这么直接干脆啊少年,你知道无意中伤害了一颗多么爱你的少女心吗?合适不合适至少也要努力试试看看再说啊啊,万一尝试过之后觉得两个人很适合呢,说不定将来还能结婚生子呢…… 心里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在他微冷不带情绪的目光下却只是缩起脖子,“哦,知道了。” “我早说过了,许世唯这人自私又冷漠,根本不可能接受你的。”欧阳飞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说。 我郁闷,“再落井下石我和你翻脸啊,知不知道什么叫联盟,什么叫团队?我失落的时候不想办法安慰我也就算了,还在那里变着法儿秀智商优越。” “好吧好吧,”欧阳飞拍拍我的肩膀,“其实吧,我觉得许世唯跟梁雪两个人挺合适的,都假惺惺的,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你真的喜欢梁雪吗?”我打心底怀疑,哪有这样说自己喜欢的人的? “真的喜欢啊,”欧阳飞盘脚坐在草地上,嘴巴里叼着一片子,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每次见了她,我都觉得很开心,喜欢的不得了。但是看不到她我就会变得冷静,知道她根本没有我喜欢的那么好。” 我摇头,“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欧阳飞说:“我和梁雪还有许世唯在中学那会儿就认识了,对他们的为人一清二楚。你接触他们时间还短,以后就会懂我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已经喜欢梁雪好几年啦?这么久都没追上?” “你别幸灾乐祸,你跟许世唯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我冷讪,“你当我是你那么傻?一直傻傻的跟在梁雪屁股后面转那就叫追求?” 欧阳飞疑惑:“不然呢?” “等着,姐让你看看什么叫追求。” 清晨,大家吃完早餐坐在教室里聊天,校园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老师同学早上好,又到了愉快的点歌传情时间,首先,咱们高三二班同学集体为代数老师刘老师送上一曲《算你狠》,请各位欣赏。” “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生旦净末丑好汉不回头……” “好了,接下来是高一二班夏、夏三断同学,好有趣的名字哦呵呵,夏三断同学点给许世唯同学的一首歌《数到五答应我》。” “第一次看着你,就为你心动。 聪明的我,怎能让你走 第二次看见你,我竟然失控。 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第三次看见你,就想要告诉你: 我真的爱你,是真的爱你。 第四次看着你,我有些要求, 请你能够,安安静静的聆听: 一.让我保护你 二.让我照顾你 三.所有的要求不能当作游戏 四.接受这命运 五.永远不分离 那最后一个一定要说你愿意……” “哇!”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班长班长,夏三断送歌给你哦。” “天啊,看不出来,那个女生胆子真大,居然在广播上表白……” “我比较关心的是班长会是什么反应……” “答应她?答应她吧班长,你答应了她,我们就可以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象!” 我趴在位置上假装睡觉,拿书本遮着脸,虽然看不见,却也大致猜得出后面那人什么反应,肯定是面无表情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一语不发。他就是这样,即使心里波澜万丈,你也别想从脸上看到什么异常。 歌终于完了,我也悄悄吐一口气,不经意察觉到后面有人用脚轻轻踹我椅子,然后就听到挪椅子的声音,许世唯走出了教室。 然后我也坐了起来,紧跟着也走出教室,完全没理会后面那群小屁孩在吹口哨。 小树林,学校恋人绝会的最佳圣地,然而此时洋溢的气息一点也算不上甜蜜。 “夏三断,”他俯视我,黑眼睛显得很冷静,“你想要做什么?” 我有点小紧张,结结巴巴的说:“我喜欢你,跟我往往吧!” “感情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你喜欢我不代表我也喜欢你,与其这样死皮赖脸的纠缠,还不如找个喜欢你的男生开始,你说是不是?” “你会喜欢我的,不信我们交往试试看?”我小心翼翼的提议。 “我没兴趣,确切的说是对你没兴趣,不要再做像今天这么无聊的事,别逼着我厌恶你。” 我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是听到他说‘厌恶’两个字,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我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自从回到年少时,好像泪腺一下子发达很多,动不动就想,胸口还会发闷,难受。 他深深望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独自转身离开。 放学后,我和许世唯被班主任叫到教室里。 “我是过来人,明白青春期的情感冲动,但是作为班主任,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一高校规第一条,严禁早恋,而且你们还闹的纷纷扬扬,连校长都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我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许世唯,你是班长,应该给同学们起个表率作用,夏三断,你是女生,更要懂得矜持,表白有很多种方式,不必采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广而告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跟许世唯异口同声的回答。 “夏三断先说说看,以后打算怎么办……”班主任吹开搪瓷杯里的茶叶,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报告老师,我以后一定听老师的话,采用委婉低调的表达方式,绝对不在人前炫耀显摆!不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任何话柄!” 老师一口茶喷了出来,眼神复杂的看向许世唯,“你呢?” 许世唯料是也未曾想到我竟然脸皮如此之厚,迟疑了片刻才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老师摆摆手,擦着桌子道:“回去吧,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代沟’。” 出了教室,许世唯走在前面,我慢慢跟在后面,看夕阳穿过长廊玻璃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像镀了一层金色绒光,线条朦胧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明明离我那么近,触手可及,但是心却那么远,好像视线在我身上多停留几秒都是奢侈。 许世唯,我的许世唯…… “夏三断。” “嗯?” “我们交往试试看吧。”他没回头,看不清表情。 “什么?”我以为出现幻听了。 “我可以跟你交往试试看,一个月,如果感觉彼此不合适我们就分手,以后永远不要再纠缠彼此,能做到吗?” 永远不要再纠缠彼此么?我无法想象自己三十岁没有许世唯的样子,没有许世唯,没有家,没有我们的孩子,我真实经历过的从前,好像一场荒诞的梦,被一个由自己提出来的建议轻松否定。 他没有追问我是否同意,而是极富耐心的带着我在校园里慢慢走。我们绕过花坛草坪,途经图书馆,最后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夕阳已经沉下去了,给大地罩上一层模模糊糊的灰色。 我握着手,指甲深深陷到肉里去,可我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都被分成了两派在展开拉锯战。 同意?说实话我真的没有信心告诉自己,说一个月定一定会让许世唯觉得我们合适。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不是二十八岁跟我相亲结识的对象。如果一个月后我们当真觉得彼此不合适,是不是就此真的算了?以后装作路人再也不掺与对方的生命轨迹。 不同意?看他决绝的态度,失了这次机会,怕是以后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不会再有。我知道他日后的温柔,也知道他的决绝和果断。 同意?不同意?同意,不同意…… “好吧。”最后我终于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 许世唯这才深深望我一眼,“那我们回去吧。” “站住,别动。”他疑惑的看着我,然后身体在我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变得很僵硬。 “别动,许世唯。”我从后面抱着他,紧紧的揽着他的腰,少年身板还带着未成年的稚嫩,但是那种清洌干净的味道却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我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拥紧他,想要把他挤到怀里合二为一,我想一睁开眼,三十岁的许世唯就会出现在我脸前,微笑着说:“老婆你醒了?肚子饿不饿?” 我闭上眼睛,然后满怀期待的睁开,一颗心最终还是沉了下去。 老公,我跟年轻时的你做了个约定,如果以恋人身份相处一个月还无法让你接受,我就放手,再也不纠缠你了。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未来一个月,夏三断,加油! 第7章 爱如飞蛾 “许世唯当真同意了跟你交往?”欧阳飞感慨:“真羡慕你。” “只有一个月而已,你羡慕什么?难道你也喜欢许世唯?我警告你,他是我的!” 欧阳飞说:“拉倒吧你,我是羡慕你真有本事,这才几天啊,许世唯就同意跟你交往了,如果梁雪也同意跟我交往,哪怕只有一天,我估计也会笑死。不过说真的,就算他现在同意跟你交往,一个月后……” 我捂住耳朵,“求你别说!” 他得意,“看,你自己都不敢面对,爱果真会让变得麻木愚蠢飞蛾扑火啊。” 我怒了,“我好歹有一个月试用时间,你呢?别说备胎,连个千斤顶都算不上,千斤顶至少换胎的时候还能顶一下,给人家跪着当接盘侠人家都不鸟你。” 欧阳飞捂着胸口,恶狠狠道:“我的心……你这恶毒的女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我管它报应不报应,很快便发挥出阿q精神自我麻痹安慰,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死街头,从现在起珍惜每一分钟,努力享受恋爱生活吧大龄少女! 午休时我脸朝后趴在许世唯的桌子上,小声说:“许世唯,咱们现在算是正式交往了吧?” “嗯。”他翻着书本眼也不抬。 我说:“对面的帅哥,请给你目前女友一点点尊重,停下来手上动作,眼睛注视着我,好么?” 他这抬起俊脸看向我,“嗯?” 我提议,“你看,这么美好的季节,这么悠闲的中午,你不觉得呆在教室里太过浪费了吗?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他面无表情,“不想去。” 我捧着下巴,退让,“好吧,那你现在亲我一下。” 许世唯明显倒吸一口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慢慢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要不要我亲你一下?” 他立刻站起来走出教室,我笑笑,起身准备离开。 “瞧,那个女生又要去找班长了,真丢人。” “就是唉,班长明明不喜欢她,还死皮赖脸的倒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女生。” 我伸出手,指着讥讽声传来的方向,“以后再听到谁在背后八卦骂人,我一巴掌扇死她!”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我冲她们笑笑,然后飞一般的跑出教室。 夏三断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女生,压根不用忍受这些无聊非议。说我坏话没关系,别当我面,更别传到我耳朵里,不然我才不客气。 什么?你问我怕不怕被恶意排挤,甚至遭遇校园恶势力攻击? 前者我还真不怕,以我心理年纪三十岁的高龄压根儿不屑跟十几岁的小朋友玩在一起。至于校园恶势力……我自己就是啊!who怕who? 许世唯走在前面,他个高腿长步子大,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小跑跟在身后,知道的两个春心萌动的小青年谈恋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跟他推销保险。 快步跑了两圈后,我汗都出来了,终于忍无可忍的出声,“喂,你当是遛马呢!懂不懂照顾着点我这小女生?” 他深呼吸,这才将步伐调整了慢了些,我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心里美滋滋的。 许世唯挣扎着甩了两下,没甩开……有些尴尬的看着我,略感无奈道:“会被老师和同学看到啊。” 我腆着脸皮说:“我是女生都不在乎,你怕什么?” 偏偏旁边小树林里还有一对大胆的少年少女在拥吻,看得我也起了邪恶心思,许世唯显然也看到了,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加大步子想要离开这里,我不想走,便往后拖。 他往前面拽,我往后面拖,两个人较劲儿一样展开拔河赛。 我扭捏的拖着尾音叫他:“许世唯——” 他立刻道:“想都没想!” “你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轻轻捏捏他的手指,“你要留着初吻给你老婆吗?” 他明显红了耳朵尖,脸却更严肃了,“不关你的事。” 怎么办,我好想亲亲他,抱抱他,然后……直到现在我才懂什么叫做曾经沧海难为,除去巫山不是云,意思就是我们曾经拥抱过亲吻过在床上零距离过,现在拉拉小手耍耍嘴皮子根本就满足不了我这个女流氓啊! 最后,我还是强忍着邪恶的冲动和许世唯在校园里散了半个小时的步。许世唯也忍耐着没有冲我发火或者独自离去。 怎么评价这次约会呢,除了没有达到预想的进度之外,基本上还是令人满意的。我决定,这种活动以后要多多展开,深入开展。 可总有那么一小撮心理阴暗的家伙,自己过不好,也不让别人过好,偷偷写了一封信,向老师揭发我厚颜无耻的行迹,结尾处还义正词严的表示,如果学校不铲除我这匹害群之马,整个一高将面临着管理失控、早恋早疯的危险,将永远宁日! 告发信倒是把许世唯摘出去了,字里行间还流露着对其深切的同情,表示一切都是我单方面蓄意纠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班主任将告发信折起来放回抽屉,一脸慈爱的看着我,“夏三断同学,你怎么看?” “这是对我赤果果的诬陷攻击!”我握着拳头说:“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我跟许世唯同学之间纯真无邪的友谊!” 最好别让我查出来这是哪个小人的手笔,不然我饶不了他/她! 许世唯在边没吱声,但是我明显看到他动了下嘴唇,似乎欲言又止。 班主任笑起来,“没有就是最好,毕竟目前也没什么证据,这封信我先放着,作为对你们两个人的警示。同学之间团结友爱是好的,但是千万不能过了界线,知道么?” “老师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优异的成线堵住某些居心不良份子的嘴!” “咳咳……不忘学习就好,学生嘛,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记了学习。” 跟许世唯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当周围快没有人的时候我听到许世唯说:“既然敢做,为什么又不敢承认?” 我闷闷的说:“你希望我承认吗?你要是敢点头,别说是跟老师承认,让我跟全世界坦白都没问题。” 他斜我一眼,果然没再出声。 连告发信都没有伤到我分毫,甚至还助长了我的嚣张气焰,班里有些人坐不住了,终于开始从明面上排挤我。具体体现在只要我一进教室,女生们都不再说话,只是拿眼睛鄙夷的看着我,当我走出教室,身后立刻一片愉快的笑声。当我去餐厅吃饭,几乎找不到座位,好不容易端着餐盘坐下了,对面的立刻就会起身,好像我携带着令人躲避不及的瘟疫。 什么嘛,都是小学时玩过的东西,你们当我会在意?太天真了吧! 这天我走进教室,感觉气氛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心里便多了些警惕,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去,才感到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头疼,平滑的木椅上,不知何时被人倒钉了一排图钉,齐刷刷露出锋利的尖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玩笑了,而是带着恶意的示威攻击。可是麻烦要上课了,已经没有时间让我去寻找另一张椅子。 “夏三断。”坐在后面的许世唯突然开口说:“把你的椅子和我换一下。” 教室里一片静默,大家都睁大着的眼睛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站出来,我已经做好了发飙复仇的准备,可是他一开口,所有的恼怒感觉都烟消云散了。 他现在不喜欢我,甚至可能会觉得我讨厌难缠,但是他终归心底善良,我夏三断没有爱错人。 我打起精神,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珠给憋了回去,回过头给他一个笑脸,“没事的,我有办法。”我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盖在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下去,大声道:“不就是几个图钉么,用这办法来整人的家伙是不是傻?” 整节课我都没有听进去,满耳朵飘的都是许世唯那句‘夏三断,把你的椅子和我换一下。’唉呀唉呀,高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下课后,许世唯又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他一边拔掉那些图钉,一边说:“你应该改下对同学们的态度,不然以后恐怕还免不了麻烦。” 我低着头不说话,凭什么要我改变态度,难道事情是我挑起来的吗?我只是喜欢个人而已,碍着他们什么了?再说,他们对我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在乎。 真的,许世唯,你只要多看我一眼,对我笑笑,别的什么都比不了。 傍晚去医务室拿了点药,回来时碰到了欧阳飞。他兴奋得满脸红光,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连着我面前转了三个圈儿。 我屁股还有点疼,实在笑不出,“什么事啊值得你这么得瑟?” 他唱:“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别走!你猜猜,猜猜嘛。” “别告诉我梁雪答应跟你交往了。”我随口说道。 “恭喜你猜对了!”他又开始得意的转圈儿。 真的假的?看他开心的样子,应该是真的,梁雪毫无预兆的答应跟欧阳飞交往,属于我的女人第六感却隐隐发出警告,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第8章 事无绝对 欧阳飞和梁雪的事有点诡异,但是我也没有作太多想象,因为我现在忙着恋爱啊。 重活一回不容易,我得把前半生没经历过的东西全都经历一遍才行,譬如上课时递个小纸条,学校食堂两人头抵头一块吃个饭,宿舍拉灯前逛个操场,星期天带许世唯把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从头到尾吃上一遍…… 我连夜列了很多计划,足足二十多页,每做完一件事就在那行尾端打个勾,齐刷刷的一排下来估计能看爽强迫症。 “中午不在学校食堂吃了吧,我们去吃外面新开的那家热干面。”我努力将每个字都写到工整端庄,然后撕下来揉成团丢给后面的人。 抄了半板代数题还没等来回信,我用后背撞了许世唯桌子三次他才丢过来一个纸团,俩个字:不去。 “为什么?”我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原因让我有些没想到,许世唯说:“头疼。” 我转过头,看到许世唯一手拿笔抄题,一手抚着额头,脸色格外苍白。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放学,我立刻转过去问他,“怎么了?是感冒了吗?” 他垂着眼帘说:“大概吧。” 我将书本丢进抽屉,“我跟你去医务室。” “不用,我已经跟老师请假,下午不来上课。” “哦,好,那你在宿舍好好休息,多喝点开水。” 他点点头,看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自己去食堂买了份拉面,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嗨,小感冒而已,下午宿舍看看他怎么样了,我安慰自己说。 下午许世唯果然没来上课,我这半天心里都是空荡荡的,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立刻飞一般跑去宿舍找他。然而他的床位却空荡荡的,同宿舍男生说:“他生病请假,好像回家了。” 一高是寄宿制,一个月回家一次,还有两天就可以走了,我原本还打算跟他一起呢。 回到家,老夏很开心的下厨烧菜,准备吃饭时,家里却突然多了一个人,竟是路青。 老夏跟二姐差点没在院子里吵起来,老夏说:“我们家吃饭你把他叫来做什么?” 夏萌萌擦着眼泪说:“我还当路青和我定了亲就是一家人,没想到您想的是直接把我给撇出去不要了。” “谁说把你撇出去不要了?” “你就是那意思,我以后是要跟路青过日子的,你嫌弃他,就是在嫌弃我。” 老夏叹气,“闺女,我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夏萌萌依旧是哭,“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夏说:“爸不是觉得你应该能找个更好的人么,路青这孩子,虽然有钱却太挥霍了不懂赚钱和投资,现在他爹还在可以养着你们,以后呢?等他爹过了百岁,两腿一蹬走了,你跟他靠什么生活?爸到时候也老了,想照顾你也恐怕是也有心无力……这女孩子啊,最怕的就是嫁错人,不然这辈子就毁了。你看你,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是干活种田的料子,家务事更是半点不通,不知道柴米油盐金贵。他路青现在对你好,还不是因为你年轻漂亮?等你上了年纪懂了这些,万一应上那句贫贱夫妻百事衰的老话,你说可该办?” 夏萌萌抽着鼻子说,“我喜欢他,也不是看了他的钱,将来他要是落败了,去街头讨饭,只要对我好,我也愿意。” “好吧,该说的不该说的爸都跟你说过了,记住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怪不得旁人。” 夏萌萌点点头,跑到屋里跟路青腻歪去了,只留老夏对着天空发呆。 当父母的好像总有操不完的心,我对母亲没有一点记忆,懂事起老夏就是这么唠唠叨叨的,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我们。 每次我都说你太爱操心啦,给自己找堵,明明孩子都大了,就由着她们去呗,偏偏还爱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何苦来哉? 老夏总是说:“你还小,不懂,等有天你长大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变得跟我一样。” 我虽然未来得及为人父母,如今却是明白了。其实我特别想告诉他,“老夏你不用担心,将来路青和夏萌萌恩爱着呢,似对方如生命。而且路青中年时还买了很多商铺屯了很多地,手里的钱怕是八辈子都花不完。” 但是话到嘴边我却又不敢说,我怕事情会有转变,就如同我跟许世唯原本是夫妻,如今却看不到任何结合的迹相。我们十六岁,距离二十八岁相亲还有十二年,十二年,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敢断定。 “糟糕!”老夏终于看够了天,恍然道:“饭菜都凉了吧?老三,你这孩子也是,在旁边看着我发呆,怎么就不知道叫一声!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忘东忘西的,你看看好好一顿饭……”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老夏还亲手帮路青添了两次饭,算是正式接纳了他。 收拾完桌子路青跟我聊天,“三断,听说你是四中唯一考上一高的,真了不起,这事儿我知道的晚,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给你玩吧。” 他递过来一个墨青色的玉坠,内镶嵌的图案是鱼化龙,鱼首龙尾,传说鲤鱼跃龙门,跳过去便会幻化成龙,精致又雅气。 我摸了摸,触手温柔,想必价值不菲,也不敢随意收,才要客气,路青却道:“你别跟我客气,我这人粗鄙,好东西砸手里也是浪费。” 我却之不恭,“那我就收了,谢谢姐夫。” 他乐,“你叫我什么?” “姐夫。” “再多叫两声……” 我庆幸自己把玉坠收了,不然落这人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在家闲了一天,实在闷的发慌,我决定去找许世唯。临行前,我做了些准备,以免到时和未来公婆撞见,交手时发生失误。 我坐着船,一路磨磨叽叽的来到文秀镇,做了五六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果然是婆婆,哦,目前只是许世唯的母亲。短短五六秒,她用那双精明锐利的目光已经将我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她疑惑道:“哦,你是……” “阿姨好!”我非常礼貌的鞠躬,“我是许世唯的同学,是来还他笔记的。星期三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我也给他抄了一份,麻烦您把这个交给他。” 她立刻笑起来,态度温和道:“原来是世唯的同学啊,屋里请吧。” 我欲擒故纵,“我就不进去了,回家里还有事呢。” 许妈却道:“什么事这么急,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进去喝杯茶,等下世唯知道了,怕是要怪我怠慢了他的同学。”语罢拉住我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里面拽。 “阿姨,许世唯他怎么样了,生病好了吗?” “还没呢,这孩子,发烧了还硬撑着不去看,回到家差点给烧成了肺炎……” “啊,这么严重啊。” “是啊,不知道在倔什么。世唯,世唯,你同学来找你玩儿了!” 我要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使它呈现出一种关心,但是这种关心又不能超越同学关系显得太过火。 许世唯从楼上下来,穿着毛葺葺的蓝睡衣,神情焉焉的,像只病了的大兔子,让人看了就想上前去摸一摸。 看到我,他有些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你怎么来了?” 我扬扬手里的本子,“我来给你送笔记和板题……” 他也不揭穿我,懒洋洋的神情,看上去格外放松。 许妈给我倒了茶,说:“这快中午就别走了,留在家里吃饭,我去买点菜,一会儿就回来。” “阿姨,不用那么麻烦,我就坐一会儿就走!” “那可不行,喝茶喝茶,我马上就回来啊。”说罢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许妈是典型的中国式婆婆,待人亲切温和,尤其喜欢待客,尤其见了许世唯的同学同式,简直热情的不得了……我以前就曾见识过。 许世唯说:“夏三断,你是掐着饭点来我家的吧?” “开什么玩笑?我会在乎你们家一顿饭?”这话我说的很没底气,事实上……我在附近街道上转了两圈才敲门,没想到竟被他一眼看穿。 他也不继续揭我老底,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低头玩手指,“我说想你了你相信吗?”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才跟我认识没多久,却搞的好像大家很熟悉一样。” “我们抱也抱了,手也牵了,你现在说不熟悉?” 他说:“你这是讹上我了么?” 我立刻抬头辩解,“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他看看我,不再说话。 我捧起杯子,没话找话,“许世唯,你身体还难受吗?” 他好像是要借此赶人,精神不怎么好的说:“有一点。” “许世唯。” “嗯?” 我错愕道:“你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什么?”他略显迷糊似的摸摸脸,“哪边?” 我凑过去,抓住他的手,“别动,我帮你看看。”然后毫无预兆的对着他的唇吻上去。 他似乎有些吓呆了,茫然的睁着眼睛发呆。 我轻轻咬了下他的柔软的唇,然后离开,一本正经的说:“我听人说,接吻可以治发烧。” 足足三十秒,许世唯才举起手,再次用拇指揉捏太阳穴,手指遮着眼,用无可奈何的语气道:“夏三断,班上男生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单缠上我了呢?” 第9章 礼尚往来 挑对象这个问题很复杂啊,就像当年我相亲五年,阅男无数,最后却遇到了初次相亲的许世唯,然后一锤定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份? 我说:“缘份。” 他将手移开,好看的长眼睛定晴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也看不出表情。 我被他看的有点尴尬,清清嗓子,小声问道:“许世唯,你在看什么?” “你真的很奇怪。” “啊,哪里奇怪?” 他说:“你确定自己真的希望我,而不是喜欢一个跟我长的相似的另个人?” 我有些心虚,“你说什么啊。” 他继续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地方?” 我立刻道:“全部都喜欢啊。” 从头到脚,缺点还有优点,不对,我老公是没有缺点的,完美!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 “啊,当然知道。” 许世唯突然笑了,勾着嘴角说:“那你说说看。” 我挠挠头,掰着手指说:“你……学习好,做事认真,脾气温和,有耐心,心底也善良,是个非常好的人。” 他并不在意我的赞美之词,而是漫不经心的继续问:“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我认真想了想,大声说:“你喜欢穿蓝色,吃面食,喝冰红茶,看拳击比赛、观察星空,还有养鱼!讨厌榴莲、臭豆腐和皮蛋……” 他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却转瞬即逝,眼睛微微眯起。 我敏锐的住了嘴,因为我发现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你说的很对,还有一些事情我要告诉你,”他对我勾勾手指,示意我靠近。 这样的许世唯好可怕……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我却像着了魔,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许世唯,他会对我说什么? “我喜欢长头发、大眼睛,机灵、话不多的可爱女生,讨厌丑陋,愚蠢又话多,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偏又自以为是的人。” 他的每个字都像一根针,重重扎在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相信这是许世唯说的话,我的老公才没这么恶毒……原来在他眼里的我,跟其他同学眼里的我并没有任何区别,丑陋、愚蠢、话多、厚脸皮、自以为是……原来我是这么令人讨厌的人。 我竟是错了,我还是我,还是那个粗鄙不堪不长脑子的夏三断,而他却不是那个温柔善良包容我纵容我的许世唯。 我不怕别人尖刻的嘲讽打击,却唯独无法忍受他对我有任何不满的只字片语。我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许世唯如此之深,回首想曾经那些平淡无奇的时光,点点滴滴竟然全是温馨浪费,他对我的每个笑,每句话都是难以言说的幸福。 三十岁,十六岁,原来我们之间间隔的不仅仅是十四年光阴,还有许多无法越界的鸿沟。 我睁大眼睛,绷紧嘴唇,像个白痴一样傻傻盯着他。 少年似乎很满意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饶有兴趣道:“现在该轮到你说了,夏三断,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喜欢春天的绿叶夏天的花秋天的果实冬天的风雪,一切大自然美好的东西。我不挑食不浪费,喜欢所有的水果和蔬菜,好养的不得了。我爱温柔善爱富有大爱的男人,讨厌自私冷漠、尖酸刻薄和睚眦必报,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的负能量载体。我的优点是执著和爱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想要的谁也强塞不了,绝对不会让自己在任何人跟前受委屈。” 许世唯问:“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现在被人奚落嘲笑,因为我对一个错误的对象死缠烂打豁出了所有的尊严,我活该。 我们脸挨的很近,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吸呼。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僵硬的对峙中,大门响了,许妈拎着菜快步走进来,欢喜道:“今天的虾是新鲜又便宜,还有螃蟹,你们两个算是有口福啦。” 我眼泪刷的流出来,捂着嘴巴夺门而逃,经过许妈跟前不忘解开两颗衬衫扣子……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出意料,许妈手里的袋子啪的掉在地上,脸上顿时像打翻了颜料盘,精彩极了。 我出了大门放慢脚步,满意的听到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怒斥声。我这个婆婆,什么都好,就是对儿子太过严厉苛刻,容不得他有丝毫瑕疵和缺点,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你这混账东西,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许妈声音颤抖着吼。 “我什么都没做啊。”许世唯显得很无辜。 “你当我是瞎的?做了还不敢承认,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当强.奸犯?!我今天要不狠狠教训你怎么对得起许家的列祖列宗!” …… 看,我就是这样爱自己的人,受不得任何委屈。 许世唯曾跟我说过,“我小时候家教很严,妈妈时常叮嘱我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有次大概是五岁时吧,扯了一个幼儿园小女孩的辫子,被老师告到家里后,我被妈妈用竹子抽了二十下手心,那种疼,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只是打几下手心就印象那么深,这顿教训恐怕是要记上一辈子了吧? 除了许世唯性格变化大之外,这天还有件事让我耿耿于怀,那就是……我都十六岁了,为什么胸部还平的跟个男人一样?!我执意留短发那是因为许世唯喜欢过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就想起她,并不意味着要刻意追求一马平川的帅气中性美…… 我在文秀买了些葛根、海带香菇和木耳,准备回去给自己煲汤补补。老夏再过细心,也终归是个大男人,这些生理发育问题以后一定要多注意,坚决不能让自己留遗憾! 星期一我没去学校上课,不是因为无法面对许世唯,而是因为……我生病了。我他妈居然被许世唯给传染了,只是一个单纯的亲吻啊……代价要不要这么重? 我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窝在床上分不清黑夜白天。 隐隐约约似乎有人用手抚摸我的额头,我立刻抓住他的手,说:“许世唯,我忘记跟老板请假了,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生病不能去上班了。” 那人说:“我是你大姐。” 我有点失望,“夏多多?那你帮我打个电话跟我们老板说一声也行。” “许世唯是谁?” “我老公啊。” 她问:“你谈恋爱了?” 我傻笑,“嗯啊,嘿嘿。” 夏多多问:“他对你好么?” 我抱着枕头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脑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又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轻松许多,屋里没开灯,光线有点暗,模糊有个身影靠坐在书桌前。 我挠挠头,眯起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许世唯?应该是他吧,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我在做梦,没睡醒?我用力捏担自己的脸,疼,是真的。 “许世唯?” “嗯。” 还真是他,我从床上跳下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平静道:“这得去问你大姐。” 我问:“我大姐?她人呢?” 他说:“上班去了。” 我去院子里转了两圈,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便问:“我爸呢?” 许世唯坐着不动,说:“去外地干活了。” “那你有看到我二姐吗?” “跟人约会去了。” “不是吧?!”我用脚踢踢门,“我都病成这熊样了,他们就都这么放心的出门?” 许世唯没理我,低头用手在把玩着什么。 我走过去把东西从他手里扯出来,原来是路青送我那条鱼化龙配饰。 他慢悠悠的问:“这东西你哪来的?” 我说:“别人送的,怎么了?” 他看上去显然对这玉佩有意思,但是却不想解释给我听,淡淡道:“没什么。” 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两点钟了,便伸了个懒腰,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说:“今天早上。” 我又问:“吃饭没?” 他反问:“你说呢?” 也是,整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他能找到东西吃才叫怪。 我洗漱了下,在厨房找到点剩米饭,便加了两颗蛋,做了个简单炒饭,又从坛子里拿了些老夏腌制的酸萝卜和海带。 “吃饭吧。”我招呼许世唯。 他也没客气,直接坐下来便吃。 萝卜酸酸甜甜的很清脆,海带也非常鲜嫩可口,我们两个埋头苦吃,将所有东西吃了个干净。 许世唯将校服外套脱下来搭椅子上,准备收碗却被我制止,“行了,我来收拾,你走吧。” 他显然对这道逐客令感到意外,“嗯?” “我大姐找你过来不是为了照顾我么,我现在已经好了,你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提前回学校吧,现在还不算晚,赶的上最后一班车和船。” 他站着没动,黑眼睛亮亮的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我想了想,说:“看心情吧,现在不是特别高兴,等过两天再说。” 反正对我来说,最大的目标就是考上一高,如今考上了,成绩也不算太差,借此休息几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世唯将碗收在一起,淡淡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第10章 丝袜惨案 看许世唯的架式,竟是要打算跟我一起在家耗下去了。本想利用这两天时间来梳理一下过去,再展望谋划一下未来,然后好好想想跟许世唯将来的路要怎么走,这么一来,全都被打乱了。 许世唯洗碗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他就是有本事将家务活儿做的比工作还细致,油腻的碗从他手里出来,白瓷剔透好像升华成了玉。 “可以了吧,已经很干净了。”我忍不住说话,生活明明还有更多有趣的事啊,去看看电视嗑嗑瓜子散散步也好过在碗与清水中浪费时间吧? 完美主义者却异常坚持,认真的捧着碗说:“再洗一遍。” 然后我就看着他又把碗冲洗了一遍,逆光中,我看到他脸上隐约浮现的青紫印,心竟不受控制的微微牵痛,“你的脸……” 他斜我一眼,“我妈打的,这下你心满意足了吧?” 我不敢跟他对视,小声道:“疼吗?” 他答非所问:“咱们扯平了。” 他给我一顿羞辱,我送他一顿毒打,还真是礼尚往来,扯平了。 在家闷的无趣,我便决定带他出去转转。 时下已是深秋,天空显得格外辽阔清澈,路上行人不多,我们便肩并着肩慢慢的走。 路上落了许多树叶,一脚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 “许世唯,你真的喜欢梁雪吗?” “嗯。” “你喜欢她多久了?” “三年了。”竟是比我知道的还要更久。 镇口有棵老梧桐,五个成年人都环抱不过来那么粗,下面放着几个木桩供行人歇脚,坐在那里还可以欣赏河对岸的景色。 我走到这里时停下来,问道:“你为什么不跟她告白呢?” 许世唯皱起眉毛,“为什么要跟她告白?” “真奇怪,不是你喜欢人家嘛。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更何况,就算她察觉到了,一个女生,碍于情面也不好给你做什么回应啊。你就不想拉拉她的小手?抱抱她亲亲她甚至做更亲密的事情?” “……,”他沉默,神情有点复杂,好半晌才说:“我的喜欢跟你的不一样。” 我不明白,都是喜欢,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是说他是君子坦荡荡纯洁无邪的爱情,而我是代表成年人赤果果猥琐的邪恶□□?跟小朋友恋爱,果然是代沟啊。 我坐在树下仰天长叹,许世唯则表示不解,“你怎么了?” 我无精打采的说:“心累。”姐姐都三十岁了啊,早已经被时光打磨的干脆直接,现在再来谈场柏拉图式的爱恋,难度之大可以想象。 “许世唯,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天结婚,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 “梁雪那样的吧。”果然……我也不指望自己会是他心中的良人。 许世唯站在岸边眺望对面,我则懒洋洋的盘脚坐在树桩上,夕阳撒下一地金色的光,蓝天旷野,河流白帆,一切都美好的像幅画儿。 有瞬间我遗憾的想,如果我重生成那个长发女生,现在是不是要幸福的多?我做梦都想不到,那个曾在我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女孩,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我羡慕嫉妒的对象。 晚上许世唯跟我回家,院子里依旧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看来我果然被抛弃了,一个人都没有……” “还有我。” 我扣着太阳穴说,“天都黑了,我们吃点什么呢,让我想想……你饿不饿?” 他摇头,“不饿。” “太好了!那就不用做饭了,忍一忍就到明天早上了,我们睡觉去吧。” “……” 然后我就真的去了,可能是大病初愈的缘故,睡的格外香甜,直到许世唯把我叫醒。 “我煮了些粥,你起来吃点。” “不想起来。” 他迟疑了下,“那我给你端过来。” 我连忙道:“不用了,诶,老公……”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惊呆了,许世唯的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我假装咳嗽,尽量做到若无其事,“不好意思,我还当是做梦呢!” 晚饭吃的很尴尬,许世唯虽然举止如常,视线却从未跟我有过任何接触。 次日家里人还是没有一个露面的,我也觉得没意思,索性收拾东西上学校去了。 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我们这对捆绑组合,我跟许世唯一起出现在教室,议论声和好奇目光明显没有之前多了。 中午一到,我就操起吃饭家伙往外跑,这些日子只顾拉许世唯在外面吃了,居然开始怀念这里足量的炒米粉和酸辣汤……等等,然而往日熙熙攘攘的食堂此刻为何诡异的安静空旷? 我跑回教室问许世唯,“食堂什么情况?吃饭的人呢?” 许世唯说:“被同学们砸了,学校在想办法,先去外面吃吧。” “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问题少年,我才两天不来学校,竟然把食堂给砸了,要是再晚几天,是不是连教室都给拆了?为什么要砸食堂?” 许世唯淡定的说:“有同学在酸辣汤里喝出了一条肉色丝袜……” 酸辣汤?肉色丝袜?我怒了,“食堂老板现在哪儿?” 许世唯说:“派出所。” 我惊讶,“啊?” 许世唯慢吞吞道:“他强逼去理论的同学把丝袜吃下去。” 简直丧心病狂啊这斯!以前见那个食堂老板地中海上没几根毛还觉得惨兮兮的很可怜,没想到为人竟然这么可恶,难怪现在被砸了,活该! 下午见到欧阳飞,他阴气森森的拉长着脸。 我跟他打招呼,“嗨,帅哥,怎么了这是,不是才谈上恋爱嘛,为什么感受不到一点爱情的滋润呢?” 他开口就吐脏话,“恋爱个鸟,滋润个屁!掰了!” “这才几天啊,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飞说:“都是因为我舅那点破事儿!” 我说:“你舅?你舅怎么了。” 他狐疑:“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前两天身体不舒服,没来学校。” “哦,”欧阳飞长喘短叹道:“反正现在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我舅,就是承包了咱们学校食堂的那个……” “丝袜?”我错愕,“食堂老板是你亲舅?” 欧阳飞抱头道:“没错,就是我傻缺的亲舅。” 我对他无比同情,“他造下的孽,跟你没关系……” 欧阳飞郁闷,“可丝袜跟我有关系……” 我思维有点乱,“你是说丝袜是你的?” 欧阳飞白我一眼,“是梁雪的……” 我叫停,“等等,等等,你让我先想一会儿,你是说有同学在你舅舅开的食堂里喝出了一条丝袜,而这条丝袜的主人是梁雪?你们到底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下流的事啊?” “我能做什么下流的事?就是捡了条杨雪的丝袜放在口袋里然后去舅舅家开的食堂后厨转了一下,结果袜子竟然掉到海带里去了没被发现,谁知被同学喝了出来,拿着证据去找舅舅理论,结果那个二百五竟然想毁灭证据跟同学动手,气急直接拿袜子塞到人家嘴巴里……事情越闹越大,电视台的也来了,那条袜子成了焦点上了电视,最后竟然被一个女生发现袜子是梁雪的,就在宿舍传播开,我就这样被牵连了呗……” 我听的啧啧称奇,“你哪里是被牵连,你分明是始作俑者啊。哪个同学眼力这么厉害,竟然从一条煮熟的丝袜追推断出它原始的主人,这种人才不做刑警侦探都可惜了啊。” 欧阳飞跟着感慨,“所以说,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好好的光脚不就行了嘛穿他妈什么丝袜?!” “穿丝袜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不去捡不就得了,诶对了,你打哪儿捡来的丝袜?该不会是潜入女生宿舍偷的吧?” 他生气,“放屁,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我点头,“像。” “切,那天我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梁雪,她正在晾衣服,风把袜子给吹下来了,我就只好捡起来了呗,结果她还接起了电话,半个小时也没见下来,我寻思着该吃中午饭了,就把袜子揣口袋里去舅舅家食堂转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后来就这样了……” “你舅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你是觉得我还不够惨是吧?” “你惨吗?”我不无同情的说:“你舅舅才是最惨的那个吧,莫名其妙就被自己外甥给弄进局子去了。” 欧阳飞说:“行了行了,他要是长点心眼也不会闹成这样,别再提这破事儿了,反正我跟梁雪是被棒打鸳鸯,再也不可能了。” 晚上我跟许世唯在操场上散步,我问他,“你知道食堂那条丝袜是梁雪的吗?” 许世唯足足僵了半分钟才开口说话,“现在知道了。” “……早知道不告诉你了,现在心情应该很复杂吧?”我关心的说。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许世唯目光冰冷的看着我,“从一开始接近我,你就居心叵测,女孩子该有的优秀品格,你一样都没有。” 第11章 遥不可及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格外渴望,于我来说,安静、温柔、优雅、善良这此优点全都如天上星晨遥不可及,从小到大,我就像片苔藓,外表简单新鲜,实则任性偏执的疯长在不为人知的半阴地带。 许世唯说的很对,女孩子该有的优秀品格,我是一样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渴望一个阳光、温柔、善良完美的另一半。 “的确如此,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愉快的对他翘起嘴角,像个拐骗犯对小朋友举起诱惑的棒棒糖,“你已经拥有很多男生该有的优点,所以还要再找一个同样完美的乏味女生么?” “乏味女生?”他轻声重复我的话,“当你去一家餐厅吃饭,老板同时给你两个选择,一份色香味俱全的大餐,一道什么优点都没有的小菜,还弥漫着腐烂的臭气,你会选择吃哪个?” 我毫无疑问道:“当然是前者。” 他说:“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尝试那道小菜?” 许世唯淡淡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很想知道,那道小菜有多难吃。” 我问:“结果呢?” 他回答:“味道很特别,但是不适合我。” 这便是我们相处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至于我为什么不牵就忍让,将自己缺点全都掩饰包装,在他表面呈现出光鲜亮丽的一面,因为我不想,也不能。许世唯说的对,我本质就是那道带着臭味儿的小菜,任凭再高明的厨师也无法将其料理成豪华大餐。我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针对一个目前喜欢精致生活的食客,我显然是在错误的时间上错了桌。 我一直担心的终于变成了现实,原来重生之后,我们真的已经不在适合。 我不遗憾,因为我努力了。只是我的胸口,为什么那么疼呢,好像心脏在被利刃尽情分割。 我看一眼许世唯,没有再说话,因为我想不出彼此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跟他擦肩而过时,仿佛看到他眼中有道亮光划过。 “夏三断,你没事吧?” “我没事,回去睡觉。”我只是太难过了,没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时间会抹平这份伤痕的。 那么多年都单身过了,我不介意再等上十二年。我爱的他,或许会在我二十八岁某次相亲的时候悄然出现,就像曾经的许世唯一样。 晚上我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准备熄灯了,我推开门,对已经躺在床上的女生说:“梁雪,出来下,我找你有事。” 她偏着头看我,眼睛笑眯眯的,嘴角两边露出浅浅的梨涡,还有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即使穿着普通睡衣,也无法削弱清纯甜美的气息。 她用撒娇的语气道:“什么事啊,人家都已经睡下啦,明天再说不行吗。” 我果断的拒绝,“不行。” 她迟疑了下,拿了外套披着坐起来,旁边的女生瞟我一眼,立刻凑过来关心道:“小雪,要不我跟你一去?” 梁雪拍拍她的手,笑着说:“不用啦,没关系的。” 梁雪跟我来到顶楼楼梯口,倚靠着扶手说:“找我什么事,说吧。” 我问她,“你喜欢许世唯是吧?” 她怔了下,撩起头发甩了下,“我不知道在你说什么。” “在女生群里说坏话孤立我,往我抽屉里塞碎玻璃片,还跟老师写举报信,都是你干的吧?”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无凭无据的话?宿舍等下点名,我要回去了。”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别着急走,”我抓住她的手臂,“你很聪明,知道许世唯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本来你跟他的事我是管不着的,你喜欢他,大可以堂堂正正的去追或选择继续若即若离的暗恋,无论如何都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你做这些事,不怕我会发现,难道也不在乎许世唯怎么看?” 沉默了三十秒后,梁雪抬起下巴,好像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语气冰冷道:“夏三断,我从头到尾都听不懂你在什么,也不想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出来,还以为是要倾听些女生的小秘密,原来是我错了。” 看她此时反应,心思竟是比我猜测的还要厉害。现在的小女孩,果真是了不得。 “你没错,我的确是要跟你说一些属于女生的小秘密,我跟许世唯——,”我故意拉长了声音,她指头慢慢收紧,手臂肌肉也跟着僵硬起来。 我松开手,郑重道:“我们已经分手,以后你跟他再怎么纠缠都跟我没关系,以后也别再做类似之前的那些事了,因为真的很幼稚,我连反击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一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感情上不需要也没必要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放在眼里。 又过了好一会儿,梁雪才背对着我一字一顿道:“夏三断,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完全不在意,“是么,讨厌我的人很多,不在乎多你一个。” 次日清晨我和欧阳飞一起在外面吃早餐,他点了一份炒河粉两碗八宝粥外加两个肉加馍和一杯豆浆。 我调侃他,“不就是失恋么,你这是发泄着把自己当成猪喂在呢?” 他一边吃一边摇头,“你不懂,我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睡,今天要是不填饱肚子的话,恐怕就没精神上课了。” “都在想梁雪?” “除了她还有谁。”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漂亮。”他把食物塞了一嘴,鬼鬼祟祟的打量四周后小声道:“你看旁边吃饭那些女生,都长什么鬼样,梁雪的存在就是为了拯救我们这些身在地狱的受害者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是问你感觉她为人怎么样,谁问你她长相了?” “这都不并重要,”他咬着吸管说,“对我们男的来说,女生只要漂亮就够了。” 这家伙还真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生物,问了也白问,难怪梁雪看不上他,俩人智商压根儿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欧阳飞突然用手肘捅捅我的胳膊,“许世唯……”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突然扯他干嘛?” 欧阳飞翻个白眼,“傻,我是说许世唯进来了。” 小店门口赫然站着一个斯文清俊的少年,对笑容可掬的老板娘道:“一笼包子,一碗小米粥。” 单是看到他像棵小树生机勃勃的站在阳光下,心里都会无端生出许多感慨,我怕自己果真是老了。 欧阳飞坏笑着看我,“你不跟他打个招呼?” 我长呼一口气,“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啊?也分了?”他脸上的错愕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为什么感觉事情好巧,许世唯答应跟你交往,没多久梁雪就答应了跟我交往,梁雪跟我分了,你也跟许世唯掰了,难道说……” 我挑起眉毛,怎么,这时候才察觉出事情不对头了?神经还真是大条。 片刻后,欧阳飞震惊的看着我,傻傻道:“难道说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提醒着我跟你才是真正的一对儿?让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拿包子塞住他的嘴,“少白日做梦了,吃饱了就滚,别占着位置影响别人用餐。” 欧阳飞擦擦嘴,起身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说真的,我觉得咱们俩还挺适合的。” 我冷笑,“我觉得你跟夏多多比较适合,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他立刻萎了,“算了吧,你大姐跟个女金钢似的,我这辈子跟人交手无数,还从来没输那么惨过。别说是看到她,想到她我都腿软……” 两个人说笑着出了门,站在旁边的许世唯似乎往我们这边瞟了一眼,却又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我到教室很早,里面并没有太多人,梁雪坐在位置上,一边拿笔写着作业,一边戴着耳机在听歌。 我走过去敲敲她的桌子,梁雪摘下耳机,漂亮的大眼睛直视着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咱们能换换位置么?” 梁雪扫一眼旁边的同学,惊讶道:“你那位置不是挺好?” 我两手放在胸前,“最近视力下降的厉害,坐在那里看不太清黑板。你这么漂亮可爱,心底一定也很好,拜托拜托!” 她扬起嘴角,笑起来就像个可爱的天使,“没问题。” 远离了许世唯的我,终于回到最初属于自己的位置。周围同学当然没有用对待梁雪的那份热情来欢迎我,他们脸上挂着的除了冷漠,还有鄙夷和不屑。 我开始认真听课,把精力放到学业上。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剩下的时间都拿来看书。以前学习对我来而言是负担,现在则是消耗时间的动力。 我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如果以后读个好点的大学,生活是不是会变得更不一样? 我成绩进步的很快,忘记了什么时候有人试探着我说:“夏三断,能不能借我看一下作业?” 等我借出了作业,他又会拿着本子说:“我看不太懂你的解法,能不能在有空的时候跟我讲讲?” 后来,交流则干脆变得更短,“夏三断,125页第六题。” 再后来,开始有人说:“夏三断,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虽然跟这帮孩子的关系还是冷淡,无形中却似乎融洽了很多,他们开始邀请我参加一些小圈子的活动,甚至会偶尔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许世唯跟我隔了四排,我们却不再闲聊说话,偶尔碰上面,彼此也权当作没看到。 “夏三断,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谢谢。” 我们之间的交流仅存于此,他继续暗恋他的长发女生,我则逐渐淡出他的生活,一切基本上都已恢复到我重生前的模样。 第12章 无名之火 江城的雨总是说来就来,不分时间,不分季节,而我总是嫌麻烦忘记带伞,所以放学后被困在教室里。 雨越下越大,并没有变小的趋势,想想回到宿舍也没什么事,无非是躺在床上听女生唱歌讲八卦,还不如呆在这里安静的看会儿书。 我捧着书,渐渐的入了迷,等再次抬起头,教室里已经空荡荡的,居然只剩下我跟许世唯两个人。 窗外的雨依旧哗哗哗哗的下,我将书塞进抽屉里起身,巧的是,许世唯竟然与我动作同步,我们两个在门口碰头。 我耸耸肩膀,“你来锁门吧。” 他点头,“好。” 我在走廊下站了一会儿,正要挽起裤脚冲进雨中,却被人一把拽住胳膊,“我送你。” 许世唯抽出一把蓝色雨伞,“天气这么冷,你从这里跑回宿舍,会被浇透的。” 我看着他,眨眨眼睛,“没事,我身体好的不得了。” 他迟疑了下,将伞递给我,“不想和我一把伞的话,那就给你用吧。你是女生,经不起冻。” 我提醒他,“你忘了,我跟梁雪可不一样。” “你们当然不一样,”许世唯不无嘲讽的说:“正常女生都不会想要在冬天淋雨。” “你说的对极了,我也觉得自己很不正常。”我将他的手拿开,义无反顾的冲进雨中。 雨水冰凉,我的心也热不到哪里去,最糟糕的是,逞强的后果是第二天我他妈又开始发烧了。 从小到大我身体都很好,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所以每次有个头疼脑热,都觉得格外痛苦难忍。 去医务室,医生看我的眼神都有些轻视,“体温正常,扁桃体有点肿,给你开点消炎药吃吃吧,回去多喝水,忌吃辣椒。” “我头好疼啊。” “感冒的正常症状。” “有更快点的方法吗?打个针啊注射个点滴什么的……”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我悻悻道:“当然你是。” 医生瞟我一眼,毫无温度道:“药丸一天三次,一次两片,冲剂一天两次,一次一包。一共26块,前面结账,下一个!” 这次我整整病了一周,整天穿着宽大的棉袄,捂着口罩,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自我感觉像个个移动的病毒库,全身上下包括喉咙里全都蠕动着病毒。 我很少开口说话,因为总是担心一张嘴病毒就会争相跑出去攻击对方。 这天来到教室,习以为常的打开抽屉,竟然在里面发现一个水杯,粉红色的麦兜,屁股上贴着一张卡片,弱弱的写着几个字:感冒要多喝水。 最先冒出来的想法竟然是谁在搞恶作剧,可是仔细看杯子精心包装的模样还有人畜无害的字体,又好像是我多虑了。 我打量了下教室,大家都在埋头看书,脑海里不禁浮出疑问,送杯子的到底是谁呢?反正不是许世唯,他的字我化成灰都认得,可是旁人,跟我又没什么亲密交际。 平时在教室很少喝水,也不觉得喝,可是想到抽屉里放着个新杯子,我竟然觉得该死的口干了……管它呢,与其放着浪费还不如物尽其用。 我拿着杯子,跑到走廊清洗,然后接回满满的一大杯水,浑身发冷的时候借着双手传递过来的些许温度,感觉果真舒服很多。 杯子的事情很快被我丢到脑后,没想到竟然是事情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又一天,我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系着彩带的粉色发卡,还是怯弱的字体:我觉得你戴着它应该很好看。 粉色发卡?不足四寸来长的短发会戴着好看?我又开始觉得这是恶作剧了。 然后过了两天,我又发现了一盒巧克力,纸条上说:女生都喜欢的味道,我猜你也会喜欢。 之后又是彩色铅笔,卡通钥匙扣,水晶吊饰之类小女孩喜欢的东西……我有点怒了。 这人隔三差五的送礼物,可见与我相隔很近,这种被人随时监视偷偷观察的滋味实在太诡异了!是右边那个胖子?还是前边戴黑撒框眼镜的书呆?还是……后两排老是抄我桌业的青春痘脸? 不过不管是谁,我的答案都是紧绝不能接受!我已经三十岁了!除了许世唯,我可不想招惹任何一个还没长胡须的小毛头!看看他送的这些礼物吧,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让我觉得恶寒! 不行,不能再纵容这货了,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一番! 放学后,我提前收拾东西,然后在两分钟后悄悄折了回来。 我站在最后一个窗户边,静悄悄的注视着座位四周的一举一动。然而好像时机不对,男生很快走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女生。难道说对方是早上提前到的教室?看来我明天有必要早起一趟了。 然而就当我准备调头离开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生居然动作飞快的朝我位置移去,然后将口袋里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我的抽屉。 呃,这个结果……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我现在是进去呢,还是转头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开始在两个选择之间反复犹豫起来。 好在现实给我指明了方向,女生锁门的时候扭了下头,目光刚好跟我对上。 我的两只手臂还交叉在胸前,手指摸着下巴一幅‘活捉真凶’的架式。 她愣了会儿,又把锁上的教室门给打开了,像只受惊的兔子麻利的跳了进去。 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你叫什么名字?” “啊,熊楠楠。”她结结巴巴的说,她很瘦,宽大校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露出来的两只手也是细细的没有一点肉,眉毛和头发的颜色都很淡,眼睛躲在镜片后面惊吓的闪烁着,嘴唇颜色很浅,周身都散发着不健康的孱弱气息。 要不是因为这次抓包,我竟然不知道班上还有这样一个女生存在! 熊楠楠?很可爱的名字,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以后不要再送我那些东西了。”我挠了挠头说,没敢问她坚持送礼物的原因,万一她回答说喜欢我怎么办?!我还没有做好被同性表白的准备……而且看她柔弱的跟夏萌萌有的一拼,万一拒绝后又哭又闹我恐怕会头疼死! “为什么,”她睁大了眼睛,着急道:“那些东西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女生。”犹豫再三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 “可我喜欢你呀,”她也说出了让我担心的话语,她低下头,小声补充道:“那一次要不是因为你帮我,恐怕我就没办法在学校呆下去了……” “等等,”我打断她,“你说哪一次?” “就是两个月前,小树林的事,啊,你难道忘记了吗?”她有些难过的看着我。 两个月前?小树林?啊……我大概想起来了。 当时我强行拉了许世唯去散步,然后听到几个男生在嘻笑着聊天,大意是说设了一个恶作剧的局,打赌留字条约女生出来,看谁能真正的约出来。我们站在旁边等了会儿,居然当真看到一个女生畏畏缩缩的朝这边走过来。我就直接过去把人拦半路,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没想到,这女生竟然是和我一个班的。 她既然肯赴约,想必对那个留字条的男生也有点好感,也就是说……她对我的喜欢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喜欢?太好了! 我长长松口气,“小事而已,说一声谢谢就行了,犯不着买这么多东西。” 她捏着手指说:“可能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但是对我来说,可是大事。那天我如果真的被他们嘲笑,事情再传到班级上,我就更没法抬头做人了。” 我问她,“你平常是不是经常被人欺负?” 她沉默着不说话,其实不用问也猜得出,一个身体不好、性格孤僻外加相貌普通的女生,在学校很容易成为部分青春骚动坏学生的目标。 我叹气,“你心意我领了,但是你送我那些东西,我真用不着,这样吧,晚上回宿舍我拿给你。” “啊,不不,”她飞快的挥着两手,“送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再要回来,你要是真不喜欢……丢了吧。”话虽这么说,声音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那我还是留着吧,我想了想,问她,“那天写条子约你出去的男生是谁?” 她咬了咬嘴唇,“张易之。” “张易之?”我失笑,“哈,这家父母可真会起名字,那天回来他怎么说?” “他指责我说我不守信用,让他很没面子,还说以后都不会再理我了。” “熊……小熊,你当时怎么回答他的?” 熊楠楠懊恼道:“我跟他说对不起,我其实不想跟他说对不起的,我很生气,但是一看到他比我还生气,就不由自主的道起歉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我理解你,你还喜欢他吗?” “当然不喜欢,我讨厌死他了!”熊楠楠握着拳头义愤填膺,脸鼓的跟个包子一样,看起来气乎乎的很可爱。 我看看表,“时间不早了,锁门,一起去吃饭吧。” 她惊讶的捂住嘴巴,然后将手移开,“真的?我以后真的能跟你一起吃饭吗?” 我无法理解她的激动,“可以啊,反正我也总是一个人。” 没有谁在世界上被无全孤立的,大家都需要跟人或多或少的交流沟通,虽然年龄相差有点大,不过有单纯可爱的朋友能一起说说话,感觉倒也不差。 这天傍晚,我无聊的趴在宿舍窗户前,竟然看到下面的走道上,看到许世唯和梁雪站走在一起。 俊男美女的组合,无论是相貌还是身高,学习成绩还是业余兴奋,给人感觉都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这个认知让我很不舒服,甚至在胸口窝起一团火,这种陌生的嫉妒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我握紧了拳头,将手指握的咔嚓咔嚓作响,我想自己需要适当发泄一下。 想了会儿,我去对面宿舍找熊楠楠,她正在用两根竹棒织围巾,看到我立刻把东西丢到一边。 “三断,你找我呀!” “你有事吗?” “没有!”她笑眯眯的说。 “那跟我出去一趟。”我说。 她立刻抓住我的手,“好,去哪儿?” 我压着声音说:“找那个张易之。” 无功不受禄,好歹我也收了小熊那么多礼物,替她讨个公道回来应该不算过份吧?! 第13章 针锋相对 熊南南一路都很忐忑,畏缩着将手放在胸口道:“三断,你这是在替我报不平吗?” 我停下脚步,斜睨她,“怎么,你害怕啦?” “不,”她紧张兮兮的说:“我只是太激动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报不平呢。老天爷对我实太好了,居然让我在上高中的时候遇到你,三段,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的!不过三段,你真的会打架吗?张易之毕竟是个男生,就算你跟我加起来,也未必能赢,如果到时候咱们万一输了,我就大声叫他欺负女生,然后你去想法找老师,怎么样?” 啊,还真不看不出,我这位新朋友外表呆呆傻傻的竟然是个想象力丰富的话唠。 我让她放心,从小到大我打过的架比不上夏多多,但至今为止还没有输过。而且张易之,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个娘们儿兮兮的小白脸,我现在满腔妒火无处发泄,有信心战胜对手! 五分钟后,我们站到了男生宿舍的楼下,熊南南用颤抖的手臂拦住一个眼镜男,“请问这位同学,高一二班男生宿舍在哪边?” 男生好奇的看着我们,“三楼右拐。” 在我们学校的校规里,女生是可以随意出入男生宿舍的,前提是晚上十点以前,一经发现有留宿者,开除。而男生是不可以进女生宿舍的,除非加入校班子组织的查宿舍行动小组。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都在外面玩耍,所以宿舍人并不多。上了三楼后,熊南南再次伸出了小手敲门,问一个正撅起屁股趴床底下找鞋子的男生:“这位……同……学,知不知道高一二班张易之在哪个宿舍?” 男生指指隔壁,“隔壁。” 两次搭讪已经耗尽了熊南南的勇气,此时她别说胳膊,就连腿都跟着打起哆嗦。 她结结巴巴的问我:“三,三断,当真要进去啊?” 我反问她,“你说呢?” 她虽然胆子小,但是却事事走在我前面,明明怕的要死,却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这样的女孩还真有意思。 熊南南定住脚步,深呼吸,只差没给自己壮胆大吼一声,准备视死如归的敲门时却被我拦住。 “我来。” 我抬手敲了两下,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他妈敲门?门又没锁,不会自己滚进来吗!” “张易之的声音。”熊南南用嘴唇告诉我。 这声音还真是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娘兮兮的……我一把将门推开,迎接我们的是一对明晃晃白花花的屁股。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空荡荡的,所以那个屁股就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屁股的主人倒是出人意料,身体很高、很壮、像尊铁塔将我们笼罩在阴影里。 看到我们,里面的人一脸痴呆,愣了四五秒才想起拿盆将自己的屁股盖住。 熊南南‘唉呀’一声捂住眼睛,下意识躲到了我身后。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清清嗓子,“不好意思,我们找错宿舍了。小熊,我们走。” 谁会想到,这寒冬腊月的竟然还有人在宿舍光着身子?看他样子像是准备去洗澡……真该庆幸我们看到的是反面而不是正面。 熊南南腿已经彻底软了,被我硬扯着拖一步、走一步。 在我们准备下楼时,光屁股男套了个裤衩晃了出来,“熊南南,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吧?” 熊南南靠在我的身上,狐假虎威的给自己壮声势,“就是来找你的,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 “行,有本事别跑,就在那站着,等我把衣服穿好。”对方扔出威胁后深深看我一眼,退进了宿舍。 熊南南带着哭腔小声问:“三断,你说咱们跑不跑啊?” 我对着虚掩上的门迟疑了下,反问她:“你恨不恨这家伙?” “恨!”熊南南斩钉截铁的说完,又哭着补充了句,“但是我也怕……” “有前面那个字就够了,”我拉着她一脚将门踹开,然后迎接我们的又是那个白花花的屁股! 张易之彻底懵了,“你们……” 熊南南再次捂上眼睛,“你怎么又把裤衩脱啦?” “我想换条裤衩……” 我上前,二话不说抬脚就往对方屁股上猛踹,什么狗屁爱情,通通死开!什么许世唯梁雪,小屁孩秀恩爱都给我一边玩儿去! 大块头扑通一声栽倒在水泥地上,熊南南连忙过去象征性的补踢两脚,然后拉着我像野兽一样狂奔出宿舍。 “熊南南!夏三断,你们给老子等着!”后面的叫骂声排山倒海般的涌了出来,几乎要将整座楼给掀倒。 跑到一楼时,熊南南狠狠撞在一个男生胸口上,对方站稳,抬起头看我们,最后对我皱起眉毛,“夏三断,你来男生宿舍做什么?” 熊南南脑筋转的飞快,“报告班长,我们来跟同学借东西!班长再见!” 我们手拉手跑到后山脚下,然后一屁股跌坐在草坪上,熊南南涨红了脸,举起手躺在地上,大叫,“天啊,我今天实在太开心啦!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的复仇过!三断,谢谢你,欺负人的感觉实在太爽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被人欺负了!” 我好像无意中帮这家伙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发自肺腑的开心。我也开心,暴力果真是最直接有效的发泄方式。 闯完祸舒服了,接下来该想想怎么收拾烂摊子了……张易之,真没想到这名字的主人竟然是个身高185的大块头,而且从他怒吼的肺活量看来,这人应该力气不小。熊南南说的对,别说是我一个人,就是加上熊南南,我们恐怕都不是他对手,看样子我得再找个帮手…… 熊南南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目前关系不错的好像只有欧阳飞? 我跟欧阳飞本来因为爱幕的人结成同盟,后来因为双双失恋沦落为炮灰,没有共同的目标和理想之后关系也就淡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我。如果不答应,我就只能求助大姐了,但这个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步棋。 我去附近小卖铺给欧阳飞宿舍打电话,“欧阳飞,现在有事没?” 他懒洋洋的说:“没事,闲着呢。” 我说:“那现在来后山吧,我请你吃东西。” 他立刻来了精神,“这么好,给我十分钟时间,马上就到!” 十分钟后,欧阳飞如约出现在后山,囧囧的接过我递给他的棒棒糖,无语道:“这就是你请我吃的东西啊。” “不喜欢香橙味儿?下次我请你吃可乐味儿的。” “我一个男人吃这东西,让人看到了多不好,”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飞快的剥了糖纸塞进嘴巴,“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熊南南弱弱的问:“师兄,你能打架吗?” “打谁?不是我说,你们女生打架都没什么意思,不是挠脸就是掐脖子拽头发……当然,你姐那样的女金刚是个例外。” 我白他一眼,“谁让你打女生了?” 欧阳飞马上说:“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我今天教训了个人,担心他日后会报复,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欧阳飞问:“是咱们学校的吗?” 我说:“我们班的一个男生。” “嗐,我当多大点的事呢。”欧阳飞咔咔将棒棒糖咬碎,跟我伸出手,厚颜无耻道:“再来一根……” 熊南南连忙把自己手里的一根递给他,欧阳飞叼着棒棒糖,像个流氓痞子一样说:“他要敢找你事,直接报我名字就行了。” 我狐疑道:“管用吗?”那天他夏多多单方面殴打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我对他的能力实在没什么信心。 欧阳飞冲我露出两排白牙,“你猜,不跟你们玩儿了,没意思,我上网吧去,有事打我手机。” 等他走的远了,熊南南才对着他的背影小声道:“我说这人怎么眼熟呢,我以前在食堂见过他,被人按在桌子上打……” “啊?”我惊讶,“确定没认错人?” 熊南南断定道:“没认错,就是他,还威胁别人说再打就不让他在食堂吃饭,对了,好像还说这食堂是他舅舅开的……” “三断,”熊南南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紧张的拉着我的袖子说:“张易之家是附近的学区房,他平常就很少在学校吃饭,你说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明天先看看形势,不行的话就直接求助老师,要是果真吃了亏就求助大姐,我看着暗下来的天色,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走吧,回宿舍睡个好觉,明天要打起精神面对。” 熊南南跟着我慢慢的走,“三断,我以前被人瞪一眼都怕的要死,更别提被威胁被围着欺负了,但是今天打了张易之,我现在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平常生活的太压抑了吧,终于找到机会爆发,体会到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后,就再难忍受往日那些委屈……就像很多年前的我一样。 第14章 勇者生活 小时候,我其实是个很懦弱的孩子,总是被镇上的小孩欺负。 大人看到我也会说,“看,夏家老三过来了!有人生,没人教,整天穿的邋里邋遢的,完全没个女孩子样。” 夏多多脾气硬的像石头,谁碰就让谁受伤,谁在她跟前也讨不到半点便宜。 夏萌萌则柔弱的像水,是标准的娇滴滴女孩子,谁也不忍心伤害她。 只有我,似乎从出生就是个错误,先是家族没落,后是母亲失踪,长的不够漂亮个性也不够可爱,不像大姐那么棱角分明敢爱敢恨,也不像二姐那样惹人怜爱,所有迹象都彰显着我是多余的。 在附近人甚至是在亲戚眼中,夏家根本不再需要一个平凡如我的女儿,而是需要一个可以撑起家和延续香火的儿子。 所以我曾两次被送走,一岁时曾被送给远亲的姨妈,去了三天后说是太吵只知道哭闹且拒绝吃奶被送了回来,六岁时再度被带到附近镇上的人家,这次懂事的我没有哭闹,而是安安静静的学着适应。 他们家什么都有,唯独缺个女儿,所以女人对我很不错,我甚至有些沉迷从不曾体会过的母爱亲情。 直到有一天,夏多多自己找上门来,执意要带我回家。 女人说:“你们家人太多了,一个男人根本没办法养活三个孩子。还是把姑娘留在我们家吧,我们会好好待她的。” 夏多多说:“我们家的人,不用你们操心,只要我活着,老三就不会饿死,更不会被送人。” 那一年,夏多多十一岁,她把参加比赛拿来的奖金甩到老夏面前,说:“这些钱够不够把老三买回来?不够的话我以后再赚。”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夏哭,哭的很伤心,蹲在地上特别无助无怜。 我一点都不怪他,反而很同情他,真的。 老夏开始捡起尘封已久的工具,走街窜巷给人做木工活。工具生锈了,但是手艺没有荒废,所以后来我们生活逐渐好了起来,而且顿顿都能吃上肉。 我依旧是周围孩子欺负的对象,他们说:“因为你妈生了你,受不了别人的骂,所以跟人跑啦!”“明明是个女孩子却留个秃尾巴,稀奇稀奇真稀奇!”“夏三断,打不烂,每次考试得鸭蛋,你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叫夏三断!” 我被人推倒在水沟里,身上沾满小子子用鞭炮炸出来的牛粪,哭到眼睛肿成一条线。 夏多多就蹲在旁边看着,一直等到我哭够了才说:“夏三断,他们打你,骂你,你怎么不还回去?还是说你喜欢被人欺负?我可以帮你一次,帮不了你一辈子,你要是一直这样子,将来长大怎么办?像镇上的傻妞一样被附近老头脱光了欺负么?你要学着反坑,然后强大起来,这样别人就伤不了你了……别人打你一拳,你就还他两拳三拳,打的他再也不敢对你举拳头。别人骂你一句,就骂他十句,骂的他以后都不敢开口。你不要怕疼,现在你只要忍耐一下下,以后就再也不会疼了。也不要怕惹麻烦,你自己收拾不了摊子,还有我呢……” 那一天,我红着眼睛从泥坑里爬出来,将推我下去的人一并拉进了泥坑里,然后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哭都不哭出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被人欺负过。 熊南南就如同十年前的我,没有人天生的贱命,被欺负的都应该自己学着站起来! 如果没有人爱我们,那我们就更珍惜自己。跪着屈辱生活和孤独的宿命,有尊严的人都会选择后者! “许世唯,你是否愿意娶夏三断为妻,不管贫穷或富有,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你都爱他、尊重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膀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成为终生的伴侣!我们要坚守今天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天的誓言。” 那一天,我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就像沉溺在恶和孤独中盼来了救赎,然而我却像个傻逼,亲手将得来不易的幸福和家庭打碎,重新回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命运无法更改,无从悔恨指责。 这天晚上我又从睡梦中醒来,对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才压着胸部告诉自己,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念叨那些不切实际的过去,努力过好现在的每一天,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早上我和熊南南一起来到教室,张易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坐我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指甲刀,脸黑的像扣了个锅底。 张易之冷冷的看着我,“夏三断,我不记得跟你结过什么仇和怨,还是说我记错了?” 我说:“你没记错,在昨天之前,我的确还不大认识你。” “那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昨天唱的是哪出?” “看你不顺眼。” 熊南南赶在张易之愤怒起身前挡在我跟前,“三断都是为了我,谁让你跟合伙来捉弄我?男生欺负女生,你,你不要脸!” 张易之捏住她的下巴,“我不要脸?我看你才是给脸不要脸……居然还找人联手回来报负我,行,够意思,咱们今天就好好把账算算。” 熊南南挣扎了几下,却没能脱离他的禁锢,整张脸都惨白的跟张纸一样。 我对熊南南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白费力气,“张易之,不想惊动老师的话,就放开你的手。” 张易之松开手,转了转脖子,笑起来,“老师?少拿老师来吓唬我,你们要是真想惊动老师,昨天也不会出现在男生宿舍。说吧,这件事要怎么了?文了还是武了?” 我把熊南南拉到身后,问他,“都怎么个了法?” 张易之说:“文了你们好好道歉,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二百块钱,再请我吃顿饭,这件事就过去了。武了就是以牙还牙,昨天你们各自踢了我两脚,我也不要求多,今天趴在这儿让我原封不动的踢回来,然后再赔我二百块钱精神损失费,饭就免了。” “你这是流氓讹人!两者有什么区别?”熊南南气的浑身发抖。 “区别大了,文了就是大家握手言和,有话好好说,以后见了面还可以打个招呼。武了么,你们这么硬气,想必不一定愿意道歉,那就让我踢回来,看你们是女生的面子上,我以后也不找你们麻烦。怎么样?解释的够清楚了吧,想好了没有?”张易之得意的看着我。 沉默了会儿,熊南南突然问他,“张易之,你知道欧阳飞吗?” 张易之愣了下,“欧阳飞怎么了?关他什么事儿?” 看他反应,竟然好像当真是认识的,熊南南喜出望外,大声道:“你今天要是敢欺负我们,以后就别想再去学校食堂吃饭!” “……,”张易之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痴,冷冷笑道:“谁稀罕喝肉丝袜味儿的海带汤?” 啪!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竟然是梁雪,她大概是听到了张易之的话深受打击,手里捧着的一大摞作业本全都掉在地上。接受到我和熊南南投过去的同情目光后,梁雪捂着脸嘤嘤的跑开。 “这又碍她什么事儿了?妈的,女生就是麻烦!熊南南、夏三断,你们先给我等着,最好把钱给我准备着,不然这事儿咱们没完!”张易之愣了片刻后冒出一句狠话,然后用力踹了一脚椅子,双手揣在口袋里潇洒离开,走到门口时踩到一本作业,差点滑出去给摔个屁股墩儿。 他狼狈的以手撑地站起来,拍着手上的尘土大骂,“shift,全他妈shift!” 我真想直接告诉这个不知道怎么考上一高的次等生,“应该是*而不是shift……” 从头到尾都像是闹剧一样,白白浪费我酝酿了整晚的严肃情绪。熊南南大概心情跟我一样,指指脸上的黑眼圈后捧腹大笑起来,新进教室的同学都到感觉莫名其妙。 管他们呢,我也想笑,又觉得梁雪这次简直称得上无辜可怜。 在一片诡谲的气氛中,许世唯开始蹲在地上,慢慢的将散落在地上的作业本捡起。 熊南南立刻不笑了,“三断,我昨天只顾高兴了,竟然忘记写英语作业,等下检查我死定了……” 我说:“没关系,会有人陪你的。” 她好奇,“谁?” 我指指自己,“我也没写。” 一十分钟后,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紧绷着脸一点笑意都没有。 “昨天布置的作业谁的没完成,给我自觉的站到走廊去,不负责任的学生没资格听我的课。” 我跟熊南南走出教室,不一会儿,张易之居然也走了出来,我们三个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然后听到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今天要复习内容有点多,我怕时间不够,昨天布置的作业就不检查了,希望以后大家对自己负责。接下来请大家翻开课本……” 张易之握着尾头,额头青筋跳个不停,“shift,全他妈shift!” 第15章 突发事项 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因为有别的事忙,张易之后来的两天没有再找我和熊南南的麻烦,但是我也没天真到以为事情当真会这么轻易过去。毕竟对一个热血方刚的少年来说,被女生踹了屁股是很丢脸的事,更何况还被人看了光屁股。 跟熊南南相处的越久,便愈发觉得这女孩性格多样可爱。明明胆子小的不得了,但是关键时候却能做出人意料的事情,譬如那天竟然敢去踢张易之。喜欢甜到发腻的小零食,却又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品尝它们。课堂上老师提问明明不会,却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跟别人一起举手…… 她神经兮兮的跟我说:“三断,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经常会有种错觉,我其实是个外星生物或者是个异国公主,但是父母为了锻炼我所以才刻意隐藏身份,所以我在生活中处处都得伪装,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就像有时上课时老师提问,我其实是不会的,但是看到大家都举手,就担心自己会成为众人瞩目的那个,所以我得跟大家动作保持一致。买衣服也很麻烦,不能穿得太时尚,也不能穿得太古板。学习成绩更得注意,不敢太好,也不能太差,当大部分人晚上在都宿舍复习功课,我就不敢睡觉,也得坐起来把书拿着,哪怕只是做个样子,感觉也会安心很多。” 我失笑,“你想象力还真是不错,不过不觉得很累么?” 她态度很认真的说:“当然累,不过这就是我生存的意义。以往每当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就会告诉自己,这是生活在刻意磨练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心智苦其筋骨……” 我捧着下巴,匪夷所思的看着她,“你现在还这么想?” “啊?”她连忙摇头,恶狠狠的说:“现在谁再欺负我,我心里就会想,他妈的,凭什么我要过这种生活?!三段——怎么办,我现在越来越不想伪装了,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暴露身份了啊?” “那就顺从你的内心吧,不用刻意压抑什么,说不定你真实的身份会更受欢迎呢。” 她惊喜,“真的吗?” 我望天,“随口说说而已,别把我的话太当真……” 熊南南的脸迅速由笑脸转为沮丧,我的心情则像此刻的蓝天逐渐明朗起来。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教室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紧张。往日习惯抄我作业的那个人如今也不抄了,而是开始专注于往袖子里、文具盒里备份作弊纸条。 依我现在的学习成绩,考试倒是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想到漫长无聊的寒假,便无来由觉得心发慌。 以前上学时,生怕假期不够多白天不够长,如今在学校里转个不停,看别人忙忙碌碌的生活自己也觉得充实许多。到时放了寒假,怕是除了呆在家里睡大觉便没别的事情好做了。 夏多多一年到头都是忙,现在已经很少回青莞住。 夏萌萌则专注于恋爱,几分钟也舍不得抽出来陪我。 冬天里农闲,收拾家居婚丧嫁娶格外多,老夏更是片刻不得闲。 我这四十多天假可要怎么过,天天宅着的话,整个人都要长出一层懒毛不可,我得好好计划才行。 “三断,”熊南南跑到我的位置上,拿手在我眼前拼命晃,“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你寒假打算怎么过?” “唉呀,你不知道,想到这个我就头疼。别人春节都是逛逛街吃吃零食,我呢,则还要跟着家里人四处敲锣打鼓甚至耍狮子……” 江城春节是有舞狮风俗的,尤其是生意人,初一十五不请杂耍班子到家里吹吹打打一番,那感觉就不像是在过年。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这些杂耍班子大都算是长年跑江湖的,熊南南竟然还要被家里人逼着做这种事。 我好奇问她,“你都会什么啊?” 熊南南想了想,单手撑着旁边的空椅子纵身一跃,居然整个人都悬空倒竖了起来。 不光是我,连旁边的同学都看得瞠目结舌,有的男生甚至吹起了口哨。 熊南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刷的红了,听到口哨声更是差点要摔倒下来,小心翼翼的抱着椅面爬下来,再度恢复成平日畏畏缩缩的模样。 她显得特别不好意思,小声对我说:“其实我最擅长的单手后空翻……都是小时候爷爷逼着学的,他老人家以前是个杂技团团长。” 我禁不住夸她,“难怪你这么厉害,我要是寒假觉得没意思,能去看你表演吗?” 她拍手,“当然可以呀!欢迎欢迎,你要是真的来,吃住玩乐我全包了,想住多久住多久!” 这天自习课,班主任突然降临教室,表情完全不似平常温和,语气严厉道:“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辛苦,但是有些人不但不用心学习,反而在课外惹事生非。更有甚者,竟然还在学校里组建小团体、小帮派,学校对这种事情是明令禁止的,校规第二条,一但发现本校学生私下有组织的进行打群架、参与集体斗殴、勒索同学、搞校园暴力,一经发现,立刻开除,绝不姑息!如果触犯到法律层面,校方也会积极的向本地派出所报案并提供线索。考试完就是春节了,你们的父母也希望能够考个好成绩,高高兴兴的回家过年对吧?现在校方增加了保安人员,24小时对校区甚至附近进行巡逻察看,希望同学们不要这个关节上寻衅闹事。如果感到生活压抑或对哪位同学有所不满,欢迎随时找我聊天倾诉,我保证会对所有聊天内容保密,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说到这里,班主任扫了眼教室,锐利目光似乎能抓捕到我们每个人的情绪波动。 此时班上同学表情各异,或迷惑不解,或表情微妙,或蛮不在乎。 班主任停顿了片刻,突然扬声道:“所有男生起立!看着我的眼睛。” 哗!男生们都站了起来,集体盯着班主任。 “告诉我你们会好好学,不会做任何辜负父母和老师的事情,更不会伤害别人和自己!” “我们会好好学习,不会做任何辜负父母和老师的事情,更不会伤害别人和自己!” “声音大些,我听不到!” “我们会好好学习,不会做任何辜负父母和老师的事情,更不会伤害别人和自己!” “很好,”班主任突然笑了起来,“你们今天每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字我都清楚听到并记下,我相信你们,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老师给予他学生的信任,而是我相信,你们作为一个快要成年的男人,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暴力只是情感发泄的一种极端手段,它不是目的,更不会帮你彻底解决任何问题。我认为,聪明的人会运脑子想出妥善的办法来分解矛盾,而不是单纯的使用双手和蛮力。我的话讲完了,希望你们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许世唯,等下到我办公室来。” 班主任离开后,教室里一片沸腾,熊南南咬着笔,显得忧心冲冲的。 虽然好像不关女生什么事,我却总觉得,这件事好像也跟我脱不了干系。 果然,许世唯去了大概有十分钟,回来时人还未尽教室目光便已经落到了我的身上。 放学后,熊南南被我提前支走,我则在位置上坐着没动。许世唯也不动,我们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眼神却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 直到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许世唯才朝我走过来,我也起身,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许世唯平静的看着我,“夏三断,这件事本来应该由班主任跟你说,但是他不太方便,所以让我来跟你说。” “什么事,说吧。” “上周三你和熊南南去了男生宿舍对吧?” “当错,你当时不是看见了么。” 我方才的预感是对的,事情果然和打张易之有关系。 他说:“我要再作一下确认,你们在男生宿舍做了什么?” 我坦白说:“打了张易之。” “后来呢?” “他说有两条路让我选,一是赔钱道歉,二是赔钱,我和熊南南让他打回来。我没理他,他也没再让我们选。” 许世唯黑眼睛若有所思,“你再想想,前后有没有牵扯进去什么人。” 我肯定的说:“没有。” 他换了个说法问:“你们在打了张易之后,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我想了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欧阳飞?” 打完张易之后怕他报复,所以找了欧阳飞帮忙,可他当时只表了个态说没问题,别的什么也没说啊。 见我困惑,许世唯便道:“你找了欧阳飞求助,他有答应你什么吗?” 我说:“只说让遇到麻烦就报他名字,至于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许世唯接下去道:“后来张易之直接去找了欧阳飞,两个人谈崩了,张易之对欧阳飞放狠话,事后又害怕被报复所以又找了几个高三的师兄,现在已经不是两三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演变成两派势力在斗争,他们约定了明晚打群架,却被人告秘捅到了学校治安室。因为牵连太多人,所以校方想私底下处理。” 我皱眉,“当时打张易之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 许世唯说:“问题已经出来,再说过去的事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件事解决了。只要对方不太过份,张易之这边是想要熄事宁人的。” 我沉吟片刻,“我等下去找欧阳飞。” 许世唯道:“你现在找他未必管用,没人比我更了解欧阳飞,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依他死要面子的个性,在没有台阶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同意收手,就算眼下碍于校方警告将事情暂时搁下,也压抑不了多久,早晚还会将事情翻出来闹大。” 我略感无奈,“那也要试试看吧。”毕竟事情是由我而起的,万一真的演变成群架,我岂不是成了祸害小孩子的罪人? 许世唯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第16章 幼稚把戏 去找欧阳飞的路上,许世唯问我,“夏三断,你知不知道欧阳飞是什么人?” 我点头,“不是说学校食堂是他舅舅承包的么。” “他妈妈在教育局工作,爸爸现在是隔壁市的一把手。” “哦,官二代啊。” “还有件事我不应该说,但是你应该知道,欢乐帮你听过么?” “电视上听过,名字还挺搞笑的,前两年他们老大涉毒被枪毙那个?” 前两年本地搞什么打黑除霸,一下子抓了一两百人,据说那天整个市的商铺老板都在大街上放鞭炮庆祝,不过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许世唯说:“那个人是欧阳飞的舅舅。” 我脚下踏空,差点一头栽在楼梯台阶上。 “欧阳飞的舅舅……不是承包学校食堂的吗?” “死掉的那个才是他真正的舅舅。” ……隐隐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而许世唯却依旧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讨论天气不错的平静感,完全不像是透露了惊人消息的模样。 我问:“许世唯,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是。” 我抚额,“好吧,你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我只是顺手打了个架,为什么会和犯.罪组织扯上关系?难怪校方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诶,等等! 我惊奇,“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反问:“我知道的途径和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好吧,亏我一直认为小孩子生活单纯,没想到单纯的居然是我这老人家。人上了年纪,果然就跟不上时代变化了。 我们和欧阳飞约在顶楼上见,他看到我和许世唯,顿时一幅没好气的神情,“干嘛?一起找我来秀恩爱啊?” “一边玩儿……,”我想到他身份,噤声,“欧阳飞,张易之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他挑着眉毛,蛮不在乎道:“还能怎么办?打就打呗。” 我说:“就不能算了?” 他说:“当然不能算了,不然我成什么了啊,谁都能跑到我跟前嚣张放屁,让人知道了我多没面子啊。再说了,事情也不是我挑起来的啊,那个神经病无缘无故跑来跟我示威,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我说:“你就算跟他打架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啊。” 欧阳飞不屑:“打架还要什么好处?赢了就是爽啊!再说了,这事和你没关系,男人的事你个女生也别来掺和。”他当真像许世唯说的一样,虽然表面态度还算随和实际上却半点也不听劝。 “你不是觉得被人挑衅很没面子么?如果有人帮你把面子找回来,这件事就结了吧。”站在一旁的许世唯终于开了口。 “别!”欧阳飞偏头,“我现在就想打架,他居然还敢找人,以为人多我就怕了他,搞笑,我会怕他人多?!” “夏三断,我们走吧。”许世唯对我说。 欧阳飞不乐意了,“站住,许世唯,你什么意思?是你们叫我来的,现在我来了,结果你现在说走就走?” 许世唯说:“不然呢?” 欧阳飞很生气,“至少也要等我把话说完吧?” 许世唯停住脚步,看着他,“你说。” 欧阳飞便接着刚才的话茬往下说,“搞笑,他以为我会怕他人多?我……算了,走走,你们走吧,看到你那幅棺材脸我就觉得烦,吹牛都没意思。” 棺材脸?我有点不乐意了,谁棺材脸啊,许世唯明明长的那么那么好看! 许世唯也没说什么,拉着我的手就走。直到下了楼,我才反应过来,许世唯竟然主动拉了我的手!一瞬间大脑突然变得空白,我们为什么找欧阳飞,他又说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许世唯的手很大,很温暖…… 然而就在我贪婪体会那丝温暖的时候,许世唯却突然将手抽走。 “夏三断,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找我。” “啊?” “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尽力帮你。” 因为他的动作和话语,我现在思维变得无比迟缓,“为什么?” 他说了个很可笑的理由,“因为我是班长。” 我犹豫了下,失落道:“所以你会对班上每个需要帮助的同学这么说吗?” 许世唯斜我一眼,“你说呢?” 我说不出来,因为在我过去的认知里,许世唯并不是那种有求必应的滥好人,他乐于助人但也擅长拒绝别人,可是眼前这个许世唯,却是我陌生的。 我不知道,我的老公少年时期就是这般性情古怪,我从来不曾深入了解过他,还是说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也无法长成我所熟悉的样子。 接下来许世唯单独去找了张易之聊天,聊了什么内容无从得之,之后张易之就去了欧阳飞教室,当着很多同学的面跟他公开道歉。 他并没有损失什么,只是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就将欧阳飞的怒火堵进肚子里。 欧阳飞的复仇计划正式宣流产,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虽然存了心想要找借口打架,但是别人已经当众道歉,他再死缠烂打会让人觉得‘掉份儿’、‘很没品’。 喜欢看别人评价活着的人,就是容易被周围的想法所左右,不得不说,许世唯真的很了解欧阳飞。 张易之虽然失了面子,但是他并不冤枉,熊南南对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极了。 接下来便是紧张的期末考试,同学们都忙的焦头烂额,我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琢磨顶楼那次牵手,许世唯和我之间的关系依旧是清淡如水,没有半点暧昧。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班里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导致我和梁雪彻底决裂。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梁雪突然声明,她丢失了心爱的手表,平常她都将表随身携带的,但是今天她把表取下来擦拭忘在了桌子上,中午吃了个饭回来,手表就不见了。 神探纷纷表示,今天中午教室一直有人,肯定是家贼所为,于是建议搜身搜抽屉。 这种事情在我的学生时代很常见,所以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大家就挨个儿搜身,最后是搜抽屉,当手表从熊南南送我的杯子里拿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熊南南和我。 染雪睁大眼睛,无比惊讶说:“不可能,我相信手表绝对不会是三断的,她不是那种人。” 有人冷笑道:“那是谁拿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全心全意信任别人,那人却未必值得你相信。” 熊南南气的跳脚,“你在含沙射影什么,你难道亲眼看到三断拿了吗?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讲话!” “证据?好笑不好笑,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呢,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需要什么证据?班长,你说事情该怎么处理?要不要报告给班主任?” 许世唯跟平常一样看着我,“夏三断,你解释下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解释?摆明是设好圈套等我来钻,东西摆在这里,教室里又没有监控,让我空口白牙的怎么解释?就算我解释了,会有人相信吗? “三断!”熊南南拉住我的胳膊,固执道:“反正我没亲眼看到,就不相信东西是三断拿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恶意栽脏陷害?” “陷害?谁会陷害她?再说,为什么不陷害别人呀。拿了就是拿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会承认东西是你放到三断抽屉里的么?”熊南南虽然态度怯,说话却比之前伶俐很多。 “你没证据不要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了?” “哼,那你的证据呢?你又哪只眼睛看到三断拿手表了?” “……” 争执声中,许世唯将手表拿给梁雪,“东西已经找到了,并没有证据显示是夏三断拿的,大家也都想要回家,散了吧。” 梁雪拿回表,轻声道:“算了算了,大家都别为这件小事伤了和气。” “不行,班长你这是偏袒!”和熊南南争执的女生红着脸表示不满,“我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大家生活费啊随身听啊还有饭卡都放在教室里,班里万一真的有小偷岂不是太危险了?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查清事实对双方都有好处,如果真不是夏三断拿的,也可以洗清她身上的嫌疑,大家说是不是?” 这还真是让我为难了,从来只听说群众凭证据抓小偷,第一次听说让嫌疑人自己证明不是小偷的。 考试完大家都很放松,此时有戏看自然不愿离开,大家都笑嘻嘻的围观着,并没有人离开。 看来还真要想出一个法子证明自己才行,我问梁雪,“你手里那块表多少钱?” 梁雪咬了下嘴唇,轻声道:“这是今天妈妈买给我的生日礼物,二百八。” 这价格,在当时给学生作礼物,算是很贵重的了。 我扫一眼人群,问:“谁有手机借我一下。” 立刻有男生抛出来一个黑白屏的西门子,我拨了家里的号码,很庆幸二姐在家。 我说:“二姐,是我,三断。” 二姐:“三儿啊,我跟路青都在家里等着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现在学校有点事,暂时回不去,能不能让姐夫接个电话。” 土豪很开心,扯着大嗓门说:“三儿,找哥有事吗?你姐买了好多菜,就等你考试回来吃饭呢。” 我说:“饭等会儿再说,你能不能开车帮我把我们家手表拿学校里来,麻烦快点,谢谢。” 路青答应的很爽利,“好咧,等着,都是自家人,别跟哥客气!” 学生时代是真闲啊,足足等了半个小时,除了一两个去厕所又回来的,满满的一屋子人居然没有离开的。 路青出现在学校时,几乎要闪瞎我们这帮穷学生的狗眼。 今天他穿了套尤其俗的花西服,脖子里还戴着根手指粗的金链子,手里拎着个大皮箱,两手加起来戴了四个戒指外加一个玉扳指。 土豪把箱子打开,看着我笑呵呵道:“三儿,手表都拿来了,你是要给同学们发礼物吗?” 第17章 强者无敌 欧式皮箱一共分为上下两层,外加修饰过的上盖,里里外外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手表,机械表、石英表还有电子表,虽然造型不同但是风格惊人的一致,都闪烁着很拽的金黄色,处处彰显着土豪的独特审美。 我随手操出一块机械表,晃了晃问路青,“这块表多少钱?” 土豪摆手说,“不贵不贵,大概也就五六千块钱吧……当时打折买的。” 五千块钱搁当时什么概念?别的不说,足够支撑我三年学费加生活费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一幅石化的表情。见过壕的,没见过这么壕的吧?让这帮人好好体会一下我每次见到路青的心情吧! 这些表是路青送我二姐的,并不属于我,不过恐怕此时在同学们眼里,这些东西也跟是我的差不多了。 伪土豪表示,难怪现代人搁三差五的拍照发网络,我今天也算是借机体验了一把那种感觉。 炫富真的……很爽,尤其是看到有人一幅好像吃屎的表情,更爽。 我说:“虽然梁雪的表挺不错,但是我真的不缺她那一块。” 熊南南把头点的跟小鸡吃米一样,“不缺,我们三断真的不缺,有钱什么样的表买不了,还犯得着去偷?我一早就说了,你们就是不相信!” 回家路上,我很高兴,路青也很高兴。 见我乐,他便一直好奇的追问:“三儿,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群孩子在玩什么呢?” 我说:“大富豪游戏。” 路青好奇的说:“能跟我说说怎么个玩法吗?我太久不上学,都不知道现在孩子喜欢玩什么了。” 我告诉他,“其实就是看谁身上的东西最贵重,然后大家把家里同类型的东西再拿来比价,然后谁家的最值钱,谁就胜了。” 路青沉默了会儿,说:“这游戏不好,会让学生变的势利,以后别玩了啊。” 路青人虽然土气,心底却相当不错,也没有土壕的恶劣习惯,二姐找了她,也算是值了。 “就玩这一次。”我点头说。 先是往抽屉里放垃圾和碎玻璃,然后是给老师写举报信,这次又是诬陷抓小偷……之前的事我就当算了,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可这次真的太过份了。而且我相信,这次也绝对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梁雪,你该庆幸现在是寒假,大家都离开了校园,不然恐怕此时尴尬的对象应该换人了。 好好享受这个快乐的假期吧,过完了年,日子就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以牙还牙,礼尚往来,这才是我的为人风格。 算过份吗?不过份吧?现在的夏三断也只有十六岁,也还只是个孩子呢,所以就算做错事,也是可以原谅的,对不对? 回到家,二姐下厨做了好多菜,虽然都是素的……不过有几道竟做出了肉味儿。她看不惯杀生更不会亲生杀生,好在路青不介意,埋头苦吃一本满足,我怀疑二姐就是端盆草他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儿。 “三儿这次考试觉得怎么样?”二姐满怀期待的问。 我说:“还行吧,应该不会太差。” 二姐笑的很开心,“那一定是很好啦,我们今天得喝点酒庆祝一下!” 路青举起杯子,“恭喜咱们家又出一位高材生!三儿今天也喝一个意思下。” 淡淡的温馨在房间流转,果然不管世界怎么变,亲情都是无法斩断的纽带,只除了……罢了,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不想她! 我在家的第二天,一觉睡到日晒三竿,家里再度恢复成空荡荡的模样,显然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去厨房转了下,二姐竟然把饭提前准备好了,包子和粥都盖在锅里还是热乎的。 就在我吃到一半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起来。 我犹豫了下,不想接,奈何对方耐心极佳,就那么一直响着,我被嘟嘟声吵得脑仁疼,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喂。”我懒洋洋的说。 “夏三断,是我。”里面传来许世唯的声音。 瞌睡登时跑了干净,“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他说:“昨天你用手机拨号码,我看到了。” 我有些惊讶,“啊,是么,找我有事?” 许世唯沉默了会儿,说:“今天文秀有庙会,你要过来玩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我简直要说不出话来,“这算不算是约会?” 他又把皮球踢给我,“你说呢?” “去,当然去……我们在哪儿见?”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他稍微一示好,我就兴奋的不得了。 他淡淡的说:“你先来我家吧。” 去他家?我又犹豫了,想起两个月前不欢而散的那出戏,许妈怕是现在还记得我当时捂脸离开的狼狈模样吧,许世唯现在邀请我去他家,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夏三断,要保持清醒警惕,不要随便被糖衣炮弹迷了双眼! 我说:“你家人……” 许世唯说:“他们都去外地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好吧,这样我就放心了。 飞快的吃完饭,走到大门口时我却又退了回来。 这都放假了,我也没必要再穿什么校服,第一次约会怎么着也要打扮下吧? 我先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顶着一头稻草般的凌乱短发,眉毛还算浓密只是颜色偏淡,眼神看上去很慵懒,尾梢上吊,鼻梁算是没什么毛病,嘴唇薄的没有一点质感……再加上尖下巴,脸部线条便显得愈发锐利,整个人就像把开了锋的刀,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好相处的味道。 这相貌,别说是跟梁雪比了,就是跟熊南南比都显得亲和力不足。 真是奇了怪,我记得小时候自己明明不是长这样的啊!那时候眉眼下垂,嘴唇丰满,小脸也圆圆的,还是说相貌真的会随主人脾性改变?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唯一的优点好像就是皮肤够白,目前还没有青春痘冒头,将来化妆可以节省些粉底……还是算了,青春期长成这幅鬼样子,怎么打扮都觉得怪异,就这样吧,我对着镜子扒拉扒拉了两下头发,再度将脱下来的校服套回身上。 我坐船来到文秀镇,到许世唯家门口时并不敢轻易进去,而是隔着木门先听了半天,没有听到说话声才打算敲门。 然而门却先一步开了,许世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夏三断,来就来了,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吱吱唔唔的说:“我,我也是刚来。” 他摇头,“先进来吧。” 我小心翼翼的踩进门,依旧觉得不安心,不停的左顾右看,生怕许妈从什么奇怪地方突然冒出来。人果然是做不得亏心事的,我忐忑不安的想。 他忍耐着说:“放心,我不会像某人一样撒谎。” 确定家里没人后,我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他问:“你没撒谎的话,刚才紧张什么?” 我死鸭子嘴硬,“你那是错觉。” 许世唯突然欺负身过来,将我固定在墙壁上,我们脸对着脸,能彼此放慢节奏的呼吸。 这是什么情况,要接吻吗?虽然已经被我强吻过一次,但是吻别人和被吻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嘛…… 他却只是注视着我,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下我的额头,“夏三断。” “啊,”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叫我名字好不好,那么尴尬的名字,任凭多么暧昧的气氛,只需要轻轻的唤一声,就会被破坏的半点不剩。 在我惴惴不安的期待中,许世唯却翘起了嘴角,“我突然发现,你现在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黑眼珠好像变的更深了,阳光穿过门打在我们身上,空气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生物在争相飞舞。 他接下来……是要吻我吗?来吧,许世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开学之后,你不会找梁雪的麻烦,对吧?”他的话语,此刻就犹如一盆凉水劈头浇下来,让我由内而外冰了个彻底。 神智慢慢恢复清醒,整个人也像刺猬一样打开防备。 我盯着他,慢吞吞道:“你今天如果只是想为她求情,根本不用麻烦,我们可以在电话里直接说。” 他的笑容也淡了去,“你会吗?” “当然会!她已经唱了那么久的独角戏,我如果还不上台,岂不是会让观众感到很失望?还有,如果我到时的行为叫做找麻烦的话,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又叫什么?” 许世唯冷静的说:“可她根本就伤不了你。” 我笑,“所以呢?为什么弱势也能成为讲道理的筹码?就因为我不会轻易受伤,所以就得就得忍耐她的一切所作所为?许世唯,你不觉得对我很不公平?” 许世唯说:“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好的很,这也是我想要说的,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所以弱者就应该安静如鸡,如果它偏不知死活的出来蹦跶挑衅别人,就活该被人被人欺侮蹂.躏。” “夏三断,你太偏执了。” “鲁迅先生曾说,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别人报复,这样的人,切勿与他交往。许世唯,你真的很好,却跟我不是一路人。也许你不懂,也不曾体会过被人欺负的滋味,但是你懂喜欢的东西被人伤害是什么感觉……就像你所珍视的梁雪。如果你连后者也不懂,那么我会教你懂,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明白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是多么令人恶心!” 第18章 爱的本能 我不清楚许世唯现在对梁雪的感情是处于什么样的状况,爱慕?喜欢?抑或者是爱护?爱情? 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今天的事倘若换一个对象,对方不是梁雪,甚至是一个完生陌生的人,他的立场也会跟我对立。 他还年轻,直觉却很敏锐,他嗅得出我身上的攻击性和危险气息,所以下意识的去保护弱者。 这种不辩是非的正义感很令人讨厌,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善良、博爱的标签绝对是我爱他的原因之一。 以前我跟他并没有冲突,他教会我安静的微笑,用心去跟人沟通,我也出于爱屋及屋的心理,去尝试着他喜欢的东西,会去努力帮助他想要帮助的人,我们生活异常和谐。 现在我很矛盾,我们生活在一个无法避免触及的圈子,但他却由内而外都不属于我,甚至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旁人而与我敌对,但,即便是如此,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爱他。 见过摆在窗台上的植物吗?无一例外的都是努力朝着室外生长。植物隐在黑暗中久了,尚且渴望光明,更何况是人类? 我对他的爱,已经悄然间化为生物本能,深入骨髓。 或许我的激烈反应已经在他预料之中,许世唯并没有露出丝毫紧张、担心的表情,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我说:“其实我今天只是单纯的想邀请你看戏。” “那就去看戏。”我说。 我们就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出了门,走在服色各异的人群里,就好像是刻意穿的情侣服。 路上的人很多,推车、马车、商贩还有扛长板凳带着孩子的,一不溜神我们就会汹涌人流给冲散。 许世唯悄悄拉住我的手,脸上是再自然不过的神色。 这让我想到我们第一次牵手,不是顶楼那次,而是……结婚那天,我们一左一右的在马路边走着,许世唯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说:“认识这么久了,我们还没牵过手呢。” 然后我们两人的就握在了一起,那瞬间让我想夏多多十一岁那年找到我,也是这么紧紧握住我的手,她说:“夏三断,我们回家。” 许世唯握着我的手,微笑,“老婆,我们回家。” 我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傻傻沉溺在他的笑容里。 二十八年,没爱过什么人也没被什么人爱过,高兴的时候哼哼歌难过的躲在角落里抱胳膊,我还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都这么活下去。 遇到许世唯后整个世界都变了,阳光原来这么温暖舒适!鲜花原来这么鲜艳好看!牛奶巧克力的味道竟是那么的香和甜! 从那以后,我再不是一个人了,不用担心做噩梦,更不怕某天死在小房间里无人知晓。许世唯不仅给了我一个家,还给了我一个不敢奢望的梦…… “夏三断,你要吃棉花糖吗?”许世唯突然问。 “嗯?”我被回忆分了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要吃棉花糖吗?”他指着路边的白色云团重复一遍。 只是一味的甜,吃完手里和嘴巴还都粘乎乎的,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但是许世唯送的,我为什么要拒绝?况且十六岁时不吃,三十六、四十六岁的时候吃起来怕就没那么合适了! “要!”我大声比出手指头,“我要两个加起来的巨无霸!” 于是我就举着一个超级大的棉花糖跟在许世唯的旁边。 “你要吃吗?”我问他。 他摇头,“太甜了。” 我用手指揪一片下来递到他的嘴边,“试试看!” 他迟疑了下,用牙齿接了过去。 我再问:“怎么样?” 他依旧坚持看法,“太甜了。” 我又送了一片过去,“再尝尝。” 他吃下去后皱着眉毛,“为什么女生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我好奇的问:“梁雪也喜欢吃吗?” 许世唯摇头,“不知道。” 我开始吃的很开心,甚至还吮了下手指。路人不时投过来好奇和惊诧的目光,我真想问问他们,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学生谈恋爱吗?!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纯冰糖冰糖葫芦!”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啊,正守地道的耗子王老鼠药只要两毛钱一包喽!” “那边两位年轻学生,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咱们不能光顾着玩耍,也过来抽签算个学业吧!” …… 我们走了老半天,终于来到戏台前,今天唱的是《水漫金山》,法海正在操闲心的念叨,“直凭怪妖魔不谅,自力同咱扰,教伊今日怎得开交。许仙的善根不昧,凭妖魅何故随牢。人妖两地多分晓,善恶到头有报。” 白素贞:秃驴,还我丈夫来! 跟许世唯站着看了会儿,只觉得锣鼓敲的响铛铛,台词却听不太懂,周围一群上了年纪的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许世唯显然对戏曲也兴趣不大,同我道:“台子下面有赌球的,你要玩吗?” 此赌球非彼赌球,而是江城特有的一种小游戏,木盒子分成五格,依次写着一元、两元、五元、十元的金额,第一格中置着橡皮弹,拉动开关,弹走橡皮弹,落到哪个格子里你就能拿走相应的钱。 我点头,跟许世唯钻到戏台下面。 戏台是木桩搭建的,下面约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成人进去只能弯着腰,因为场地大且清静,不少小商贩蹲坐在这里招揽生意。 我们转了一圈,在边角处找到赌球的摊子。 许世唯付了十元钱,自己试三下,两次都弹回原处,只有一次落到一元格子里,五块钱赌三次,这就意味着四块钱已经打了水漂。 剩下三次机会是我的,我认真弹了两次,都是差一点落到五元格子里,结果都给弹了回来,最后一次时,我屏住呼吸,准备拉动开关时却听有人惊叫:“台子摊啦!大家快跑!” 果真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偏在这狭矮的地方无法直起腰,抱着家当的商贩和孩子们顿时挤作一团。 许世唯反应快,一把将我推出台下,自己则朝里面钻去。 我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橡皮球,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许世唯消失在视线中。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戏台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我的脑袋也跟着猛然炸开。 看不见,也不见,眼睛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世唯,我的许世唯还在里面! “站在边的人快点让开,看看有没人从里面出来!” “天啊,好好的戏台怎么会塌?我刚才看到里面还有孩子在玩!” “男人呢?快点都过来,将木板和桩子移开,下面压的有人!” “女的都去附近找人,叫大夫和警察过来,要快!” …… 许世唯,许世唯……我像疯了一样冲过去,跟着那群男人一起搬木桩。 “小姑娘,你还是去一边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我怎么能去一边,我的爱人被压在下面了! 都说好人会有好报的,我的许世唯,一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许世唯!你在哪儿?听到的话应我一声!”我带着哭腔喊。 乱轰轰的吵杂声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夏三断,我在这里。” 我心突然就落了地,眼泪却汹涌的流个不停。 谢天谢地,他在,他没事,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出事! 木板和布条被移开后,我在木桩支撑处看到了许世唯,他坐在地上,懒洋洋的靠着几摞砖头,怀里揽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脸上被划破了一道血口子,衣服也被戏台上泼下来的颜料弄的很脏,但是他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反而还对着我笑。 我的爱人,此时脏兮兮的坐在废墟里,神情却骄傲得像个打了胜仗的王子。 我也笑,可是脸上的眼泪用袖子怎么也擦不干净。 命运难测,生活总有崎岖和坎坷,如果可能,就让所有的不幸和阴霾都冲夏三断来吧!我的许世唯,就该在阳光下温暖的笑,永远幸福快乐! 回去问上,许世唯问我,“夏三断,你那时为什么哭啊?” 我说:“因为我太难过了。” “又为什么难过呢?”他的黑眼睛好像夜空撒满了碎星。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答非所问说。 至于为什么难过,你不需要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那种伤心欲绝的撕裂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会,我一个人经历就够了。 许世唯顿住脚步,看着我,脸上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和天真,“夏三断,我今天很高兴。” 我眨下眼睛,“因为救了那两个孩子?” “不全是,”他冲我伸出一只手,然后轻轻压在我额头上。 我疑惑的看向他,“然后呢?” 许世唯缓缓道:“我在木板下面,透过缝隙看到你在哭,而且哭的那么伤心,我却无缘无故的高兴起来,我是不是很坏?” “是啊,真的很坏。”我带着浓重的鼻音说。 他翘起嘴角,“原来这就是被人喜欢的感觉啊。” 是啊,被人喜欢和在乎的感觉的确很美好,看着喜欢的人开心也很美好。 虽然流了那么多的泪,但是现在我也很开心,真的。 第19章 奇人姑父 走到一半时,许世唯突然问:“你下午家里有事吗?” 我摇头,“没有,怎么了?” 他说:“我的胳膊刚才被木板砸着了,得去诊所看一下,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吧。” “很疼吗?要不要去大医院?”我这才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文秀镇上的医生今天怕是没空,还是去隔壁镇看看吧。” 我思索了下,“我小姑父从小习武,还开了专治跌打损伤的诊所,离这里只有三四里路,不如去他那里看看?” 许世微点头说:“好啊。” 小姑父住在安桃,四面环水,是个独立的旅游小镇,想要过去只能坐船。 交流虽然不太便利,客流却一点也不少,这不仅得益于镇上秀丽如画的景色,还得感谢小姑父的存在。 说起我这位小姑父,在江城算是相当有名气,为人豪爽撤擅打抱不平,附近人都很喜欢他。 近来天冷,河面上结起厚冰,行不得船,便只好走着走了。 好在不算远,不多时便到了。 小姑姑正在家里包饺子,听到我敲门连忙走出来,连手上的面粉都来不及拍拍。 小姑姑笑着抱怨,“你可算是想起到我这儿来了,别人逢年过节的都跑到亲戚家串门儿,就我这冷冷清清的没个人影,明明只隔十几里路,也不见你们姐妹几个来转转。” 其实我有两个姑姑,大姑姑都嫁了外地,几乎断了亲戚走动。 叔叔伯伯倒是不少,关系却并不亲近。 我倒是自小喜欢小姑姑和小姑父,小时候常跟夏多多一起来这里玩。后来上了学,成绩太差,夏多多便不带我出门,心里又烦见了亲戚被人问成绩,所以来的也就少了。 小姑姑今年不到三十岁,脸长的跟桃花瓣似的,面色红润肤色透亮,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移不开眼睛。 笑眯眯的抱怨了一番,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许世唯。 我指着他道:“这是我同学,今天在文秀看戏被台子砸伤了胳膊,所所以想找小姑父看看。” 小姑姑带着颤音道:“怎么会被砸到?是上面有东西掉下来还是戏台塌了……你弟奇奇也跟人去看戏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奇奇?我隐约记得这个见面不多的堂弟,活泼可爱,而且特别懂礼貌,但愿他没到戏台下面玩。 这次事故还挺严重,因为台子搭的矮,所以进去玩的基本上都是些孩子。许世唯幸运只是伤了胳膊,回来时我们看到几个孩子被挖出来,都已经满脸是血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过这些事,绝不敢现在跟小姑姑说,怕她听了要崩溃。 我拉住小姑姑说:“没事,不算太严重,告诉我小姑父在哪儿?我去找他。” “你姑父在,在哪儿呢,哦想起来了,在东边池塘里带着孩子们玩呢,你赶快叫他去文秀,我这腿现在软的,是一步也走不成了……” 许世唯出声道:“我在这儿陪姑姑,你去吧。” 我扭头撒开腿就跑,出门却被个孩子撞了个满怀,他摔了个屁股墩儿,却没有恼,而是小猴子一样蹦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我说:“三姐,还真是你呀,我刚才都不敢认!” 这小家伙,不是我的小表弟奇奇又是谁?我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一把将他拎起来,“快去让你妈看看,差点把她给吓死!” 奇奇在我怀里大叫:“妈,我回来啦,我没事儿!” 小姑姑‘唉哟’一声扶着许世唯站住,“回来就好,没事就好!谢谢菩萨!谢谢佛主!” 奇奇回到院子,见了许世唯,嗷一声从我怀里挣扎出来,“哥哥也来啦?妈,这哥哥也是咱们家的亲戚吗?” 小姑姑道:“怎么,你见过这个哥哥?” “当然见过,”奇奇说:“刚刚要不是他在台子下面抱住我,我就被台子给压死啦!” 在庙会上我只顾担心许世唯,竟然没留意到他怀里的小堂弟,还好大家都没事! 姑姑抓着许世唯的手,“谢谢,谢谢你……” 我笑,“先别谢他啦,胳膊还伤着呢,我还得去找小姑父回来。” 奇奇拉住许世唯道:“我带你们去,哥哥也去吧,爸爸在练徒弟,可好玩儿了!” 许世唯说:“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说起安桃这个池塘,也是赫赫有名的,据说自挖成日起,五十年来每年都要淹死一个人,所以尽管水很清澈,附近人家也不敢在里面游泳,一怕邪气,二怕晦气。 但总有人例外,照游不误,其中就包括我这位小姑父。 他自称无神论,什么都不相信,但脖子却戴着一个金色十字架,每日早晚拜关公,星期天闲了也会去教堂,每年还受邀去附近道观清修几天……用老夏的话说就是一个行走的大杂烩。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香就烧,见庙就拜,房间一堆印度、泰国请来的佛相面对面贡着,气氛融洽格外和谐。 在宗教方面,他也算是个独树一枝的奇人。 奇奇带着我和许世唯来到池塘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小姑父带着七八个孩子在冰面上跑圈儿,都光着脚丫和脊背,只身穿个大裤衩。 孩子们一边跑还一边喊口号,“我很好,非常好!我快乐,很快乐!健康体魄,从我做起,心中有爱,仁者无敌!” “看,我爸多厉害!”奇奇双手叉着腰表示很骄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啼笑皆非的看看许世唯,他却一脸正色,语气凌然道:“小姑父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好吧,想必是我不懂男人的崇拜,据说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大侠梦? 小姑父跟我挥挥手算是打招呼,继续带着他那群孩子练习。这些孩子也当真不怕冻,脸都红扑扑的,有的还流着汗,头上不时冒出大团热气。 约过了半个小时,小姑父才让他们休息吃饭,有的孩子坐在石头上穿衣服,有的则干脆抱着衣服就往家里跑。 小姑父光背穿着羽绒服,下面还是那个大裤衩,脚上穿着夹板凉,再加上那个脖子里闪闪发光的金色十字架,整个人都洋溢着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别说让我穿成他那样,但是看到都觉得冻到不行,呵口气搓搓手,明知故问道:“小姑父,你穿这样不冷吗?” 小姑父就笑,“早习惯啦,跟同学一起来玩啊。” “爸爸,这个哥哥今天救了我呢!”奇奇便把文秀庙会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我也说了来的目的。 小姑父拍拍许世唯的肩膀,拉了下,说:“没什么大事儿,等下我帮你整一下,再擦点药酒就行了。小伙子不错,今天中午我请你喝酒。” 我有点窘,“我们还是学生哪。” 小姑父却浑不在意,“学生怎么了?又没老师看着,你不说他不说谁知道啊,是不是?” 许世唯欣然点头,补充道:“现在是假期,没什么关系。” 小姑父看上去很喜欢许世唯,路上不停的问许世唯问题,快到家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说:“我有个徒弟,今天中午过来玩儿,也是你们学校的,说不定等会儿见了你们还认识。” 许世唯说:“是吗,这么巧。” “这个徒弟跟我很多年了,小时候曾经被被我救过一命,所以每年今天都带着礼物过来坐坐。底子不错,悟性差了点,所以当不了高手,打一般人还行。” 在小姑父这里,‘还行’的意思就是很厉害了,因为夏多多那么厉害在他眼里也就是‘还不错’的程度。 小姑姑在家已经切好菜,包好了饺子,我们在屋子里坐着,只等小姑父的徒弟上门开饭。 小姑父拉着许世唯的胳膊甩了两下,又拍打了几巴掌,说:“行了,没事儿,回去休息一周,别拎重物就行。小伙子体质挺不错啊,一直在练吧?” 许世唯笑笑,没说话。 我心暗笑小姑父习武成痴,许世唯这样的三好学生,跟人打架都不会,练什么练啊。 我问:“小姑父,该过年了,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要过年,庙里、观里还有教堂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小姑父这样的‘名人’自然是闲不住。 小姑父泄气道:“别提了,我都两晚上没睡觉了。” 我跟许世唯都很好奇,“怎么了?” “你们学生还不知道,附几个镇子怕都已经都传开了。城隍庙的土地爷前几天不知道被谁偷走了,报警不管用,一帮人委托我去查,我上哪儿查去啊又不能挨家挨户的搜。” “土地爷?谁偷那个做什么?”我想起那座破旧的塑像,印象中时常被翻新。 小姑父也纳闷,“谁说不是呢,说是金身,傻子也知道是镀上去的一层金,不值两三个钱。再说一人来高那么大的块头,偷回去放哪儿啊?”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小姑父道:“应该是我那个徒弟来了。” 见奇奇正在看电视,我便起身去开门,门一拉开,我跟外面的人都愣住了,他瞪着眼睛粗着嗓子道:“你怎么在这儿?” 巧的很,小姑父的这位徒弟,我竟然当真认识,我的同班同学,张易之,就是不久前被我和熊南南看了光屁股的那位。 第20章 我的骄傲 看他一脸震惊,我便解惑道:“这是我姑姑家,今天是来串门儿的。” 张易之憋了半天,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亲—姑—么?” “废话,”我看着他手里拎着礼物,便强接过来,说:“进来吧。” 进了屋里后,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张易之又傻了,看着许世唯道:“班长,你怎么也在这儿?” 许世唯用下巴指了下我,说:“跟夏三断一起出来玩的。” 小姑父换了短袖出来,看到我们聊天便笑了,“你们还真认识啊。” 我说:“一个班的,我去厨房看看小姑姑有没有要什么帮忙的。” 小姑姑正在厨房忙着,见我要进急忙将我堵在门口,“出去玩儿去,这里地方小,我一个人就行了,用不着你帮忙。” 我确认,“真不用啊?” 小姑姑说:“真不用,等等……先把水果端过去吃着,马上就能开饭。” 我只好端着盘子回去,小姑父又开始像刚才问许世唯一样在问张易之,什么家里父母都还好吧,考试成绩怎么样能不能拿个奖状,怎么过来的路上冷不冷…… 张易之一一回答,坐在板凳上跟个老实人一样。 末了小姑父又说:“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下次跟你父母说,不准带了,再带就别来了。” 小姑父虽然和善,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张易之显然是知道的,也不敢多说,只是点头。 我见小姑父腕上一串佛紫檀佛珠很好看,便问了几句。 小姑父欣然说道:“这是庙里和尚送的,说我身上杀气重,跟这东西有缘。他给我就收着呗,反正又不要钱。” 我说:“你脖子那里个十字架不会也是人送的吧?” “这不是送的,我自己花钱打的,有天去教堂礼拜,看到个洋牧师脖子里戴着这个玩意儿,觉得配着黑褂子还挺好看,回来就自己也照原样弄了个,怎么样?” 见我们都说好看,小姑父更得意了,去房间捧了个盒子出来,说:“这要过年了,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们的,自己在这里挑件东西带着玩儿吧。” 许世唯竟没有推脱,不客气的打从里面挑出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 小姑父赞道:“好眼力,这可不是把普通的匕首,还大有来历呢,叫鸳鸯匕,手柄处有机关,按住可以分拆成两把。别看平淡无奇,实际上……小心!” 话音刚落,许世唯试刃的手指便渗出血来。 “怎么样,够锋利吧。”小姑父掏出一张纸巾给许世唯。 许世唯简单擦了下,对伤口浑不在意,仍对那把匕首爱不释手的抚摸。 张易之看得蠢蠢欲动,犹豫老半天才从中挑出一只金属核桃,外面布满古旧的花纹痕迹,竟是看不出什么材质。 小姑父说:“这玩意儿吧,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有一年上坟时捡的,觉得挺有意思就拿回来了,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你有空琢磨琢磨,看看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知道了别忘告诉我一声。” 张易之一听是坟地里捡来的,脸色立刻变了,收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小姑父看出来了,说道:“瞧你那点出息,我都敢捡,你还不敢收?” “不是每个人都跟师父您一样命那么硬啊,”张易之苦着脸说,“我能换件吗?” 小姑父笑了,“换吧换吧,不过我先可说好了,你只能再选一次。” “行,”张易之扒着盒子又挑了很久,挑了个骷髅戒指。 “选定了么?”小姑父问。 “选定了。”张易之一幅豁出去的模样。 小姑父说:“那就收着吧。” 张易之犹豫了下,“师父,这个东西跟死人没关系吧?” 小姑父说:“瞎说,我这里哪个宝贝跟死人有关系了?要你收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三儿,也挑个吧。” 张易之拿着戒指退到一边,我翻了翻盒子,发现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玉筛子、翡翠镇纸、金镶玉弥勒佛、还有两根色彩斑斓的鸟羽毛……别从小姑父的随意态度推测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实际上每样东西都珍贵的不得了。 我挑了件孔雀石宝塔,泛着绿青的玻璃光泽戴在腕上很衬肤色。 我们挑好礼物时,小姑姑刚好开始上菜,她没出嫁时在青莞手艺便是出了名的好,如今有了家庭愈发纯熟贤惠,每道菜都让我们赞不绝口。 小姑父让奇奇给我们倒了自己泡的蛇酒,每人一杯不准多喝。 吃完饭我跟奇奇玩了会儿象棋,许世唯、张易之则陪小姑父聊天。 我们一直呆到下午四点才离开,临行前小姑姑依依不舍的抱了抱我,略带忧伤道:“我在家带孩子,偶尔回次青菀见不到你们三个。在我记忆里你分明还是个黄毛小丫头,一眨眼却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后没事就到姑姑这里转转,免得我老是记挂着。” 我心中一暖,柔声道:“您放心,我以后会经常来的。” 小姑姑又同许世唯说:“你这次认了门儿,以后经过这里就到姑姑家里来坐坐。我这小侄女打小没有母亲,虽然个性要强心底却并不坏。她自立惯了,遇到难处也从来不跟外人讲,独自在外面上学,生活难免会遇到麻烦,希望你到时能够照顾着点。” 许世唯看我一眼,点头,“我应该做的,姑姑就放心吧。” 小姑父拍拍她的手,“没事儿,还有易之这孩子罩着呢,谁在学校敢欺负她?” 张易之表情复杂的说:“师父说的是,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三断的。” 我们一起出了安桃,离了小姑父视线,张易之才露出面目,恶声恶气的威胁我道:“夏三断,上次的事我看师父的面子就算了,你不准把那件事情讲出去,不然的话……我要你好看!” 我瞥他,“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我怎么会随便乱说?” “哼,”张易之瞪着我磨牙,最后悻悻甩手离去。 等他走后,许世唯回望了一眼安桃说:“这里离文秀虽然近,却是我第一次来,以前怎么没发现有这么个好地方?” 我打趣他,“怎么,舍不得走啦?”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古匕首,“我第一次见到姑父这么有趣的人。” 我问他,“想不想去更好玩的地方?” “更好玩的地方?” “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六,天天都有耍龙舞狮划旱船,初七到十五每晚都有两个小时的烟火表演,十五十六花灯会,猜谜还可以赢大奖,现金哦。” 许世唯笑着说:“这个我知道,是诸葛镇,可是那个地方说是为了保护民俗和古街,近几年春节期间并不对外开放。” “我自有办法,你要去吗?” “好啊。”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冰面上,许世唯突然说:“夏三断,我想拉着你的手,可以么?” 我怔了下,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悠然唱起歌,“好啊。” 然后我们手牵手,迎着夕阳方向慢慢走,在远处天与树的交际处,漂浮着艳丽的大朵红色云霞。 我对自己说,把所有不快和阴影都暂时抛弃吧,简简单单享受这温柔幸福的时刻。 虽然不知道我的爱人在想什么,但是他的心里,此刻、现在应该也一定只有我一个。 当晚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院子里一片黑乎乎的,看来大家还是没打算回来。算了,我今天心情好,一个人也乐得清静。 然而就当我准备去睡觉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我问:“谁啊?” 对方说:“是我。” “你是谁啊?” “我是你宝乐婶!” 那个理发店的老板娘?她来我们家做什么,我想了下去打开。 她进门先把各个房间都打量一遍,“老三,家里没人啊。” 我郁闷,“这么一个大活人不是在你面前站着的么。” “我是说你们家能作主的人。” “有什么事儿你说,现在这个家我做主。” 我递了一杯水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捧着,中午在小姑姑家吃了太多菜,把我渴坏了。 宝乐婶笑眯眯的看着我,上身朝我倾斜着问:“老三你今年多大了呀?” 无故有种不祥的感觉,虽然我还是猜不透她的来意,便随口道:“十六。” “哪天生日呀?” “二月初八。” 她一脸诡笑,拉长了声音道:“哦,刚刚好。” “有什么事儿您能直接说吗?”我被她打量的心里很不舒服,低头喝茶。 “是这样的,婶想给你说个对象……” “噗!”我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不好意思,您说什么?给谁介绍对象?” 她亲热道:“傻孩子,当然是你啊!十六岁,不小了,婶子十六的时候都已经是孩子他妈了!” 我说:“我还上着学呢。” 她连忙道:“可以先把婚定上,下了学再结。” 我拿纸擦掉身上的水,“你想给我说个什么样的对象啊?” “安桃的,姓赵,父母都是出自书香门弟,有文化的家庭。这孩子呢,人是老实的不得了,最重要的是,还会门手艺,现在跟着咱们村的王大厨当学徒。人长的是没话说,品性也好,吃喝嫖赌抽的坏毛病是一样都没有,就是有一样……” 我起身又倒了一杯茶,看着她,“你接着说。” “年纪稍微大了点,三十一了。都是年轻时让一个不懂事的姑娘给耽误的,可这也不算是什么缺点,年纪大点体贴,会心疼人,嫁过去不受委屈。” 我淡淡应一声,“哦。” 宝乐婶观察着我的表情,又吞吞吐吐的补充道:“还有就是这孩子吧,小时候腿被马车轧过,走路稍微有点不利索,不过不仔细瞅,绝对瞅不出来,这点婶是绝对可以跟你保证的。” 我笑笑,没说话。 宝乐婶便道:“虽然说你年纪还小,可是自小没个妈,跟着你爹长大,他个大男人也不懂在这方面操个心,所以我就想办个好事儿……人家家里说了,不介意咱们是单亲家庭,只要姑娘好,别的都不是问题。” 见我依旧是笑,她便有些急,“你这姑娘别只顾着乐啊,倒是说句痛快话,愿意还是不愿意,我还等着给人回话呢,你倒是说个话啊!” 我笑眯眯的看着她,开口说:“滚。” “你说什么?”她显然很意味,因为我脸上还带着笑。 我依旧笑着解释,“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说——滚——!” 第21章 伪装骄傲 这次宝乐嫂总算是听清了,气红了脸,扯着嗓门儿道:“你这孩子怎么和大人说话呢!一点教养都没有!” “教养?”我将杯子里的热茶劈头泼到她脸上,“我自小没妈,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啊——夏三断,你这死孩子!你给我等着!”她像蚱蜢一样蹦出门去,扬着胳膊叫骂,“就你这泼皮鬼丫头,有娘生没娘养,别说十八,八十岁也嫁不出去!” “你再放一个字,我把你牙都打掉,信不信?” “你来,你来,我就不信了你敢再动我一根手指头!” 她站在原地,昂着脖子挺着胸脯,一幅你敢碰我试试的嚣张模样。 我怒从心头起,冷笑,“好,等着!” 厨房案板下面放着两排刀,长的、短的、直的、弯的、带刺儿、带勾儿的,都是路青为讨好我二姐买的,老夏总说浪费没什么用,今天我就让它们排上用场。 我挑了把一尺来长的砍刀,踏出厨房房门宝乐婶就吓傻了,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救命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看着她狼狈的跌出院门,我却没了追击的想法,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站在阴影里,然后扔了刀慢慢蹲下身去。 有同学说夏三断你太傲了,整天挺着笔直的脊梁高高的抬着下巴,好像不屑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不能跟别的孩子一样跟人真诚交流,因为不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地里说些什么坏话。 不能随意的对人笑,因为无法确定对方回予的是不是冷嘲热讽。 我已经吃过太多次亏,上过太多次当。 所以才在外人面前,总是摆出幅不屑一顾的模样,其实自卑才是我骄傲的种子。 所谓的骄傲,也不过是一意孤行涂上的自我保护色罢了。 就像宝乐婶,生活中看似和蔼可亲的长辈,心底却认定十六岁的我只配得起一个三十一岁离巡婚瘸着腿的老男人,甚至还觉得我是高攀。 即便我这么固执倔强的骄傲着,他们还觉得是我高攀。 冬天的夜很冷,每一丝都像把刀在割肉,它们哼唱着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手已经冻僵了,腿也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努力了很久,我才把自己挪进屋里。 回到房间后,我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夏三断,不要再做今天这样的傻事了,要好好爱自己。你要是病了,难受的还是你。要是让那些讨厌的人知道了,他们还是会笑你。 我洗了个热水澡,躺到温暖的被窝里,尝试着将大脑慢慢放空。什么都不要想,睡觉,你需要睡一个香甜的觉,然后才能打起精神面对明天。 清晨七点,阳光如约照进房间,暖暖的打在我的脸上。 我伸伸懒腰,起床煎了个馒头片和鸡蛋,又煮了一碗甜粥,就着小菜将它们都装进肚子里。 然后我拿起电话,打给小姑姑。 小姑姑很开心,“三断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啊。” 我说:“昨天晚上爸爸不在,我一个人在家,宝乐婶过来了,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是你们安桃的。姓赵,父母都是读书人,曾经离过婚,腿还有点瘸,不知道小姑姑你认不认……识。” 我话还没说话,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老夏曾担忧的对我说:“你现在这样子,简直跟你小姑姑当年一模一样,好在她找了你小姑父,将脾气压了下去,如今当了母亲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你可怎么办才好,哪去再找个你姑父那样的对象……找不到,你就得改脾气,不然一辈子怕都嫁不出去。” 小姑姑结婚早,我来不及见识她当年的火爆脾气,更无从与她比较。 也不知道压抑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已经彻底转变为温婉贤淑。 一个小时后,突然有女人在外面猛拍房门,“有人在家吗?快点开门!” 我走出去,看看来人,好像是宝乐婶的邻居,便问她,“你找谁?” 来人抓住我的手,“我找你,快点跟我去你宝乐婶家,出大事儿啦!” 我说:“哦,等我锁下门。” 女人急道:“还锁什么门?你先过去我帮你锁!” 我慢悠悠的说:“我家要是丢了东西怎么办呢?我找谁去?” 女人又气又无奈道:“那你快点锁!” 我锁了门,又拿了苹果,才跟着她过去。 女人恨不得架着我胳膊飞跑,“你这孩子就不能快点,急死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啊?”我名知故问。 “你小姑带了一帮孩子,把你保乐婶家给砸了不说,还追着你保乐婶打……那帮孩子各各腿脚厉害,都没人敢上前拦着,报警警察都说没空不敢管,这都叫什么事啊!” “哦。” “什么哦,快点快点……免得晚了真闹出人命来。” “让让、让让、都让让!” 宝乐婶家胡同里人挨人,黑压压的全是看热闹的,我们挤到院子里一看,果然满地狼藉。 小姑姑坐在院子中间的太师椅上,旁边站着一群笑嘻嘻的少年。 宝乐婶旁边也有个男孩子笑嘻嘻的,不过看起来却流着长鼻涕,看起来是傻的。宝乐婶头发乱糟糟的,正捂着脸在跟路人哭诉。 小姑姑竖起眉毛道:“刘宝乐,你最好趁现在把眼泪都哭完,等下我让你哭都哭不出来!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一脸的老仄子,怎么好意思去欺负我那才十几岁的侄女?别以为我嫂子没了,我哥也不经常在家,孩子就得由着你摆弄,我们夏家人还没死光死绝呢!” 宝乐婶拍腿道:“谁欺负她了啊,大家伙都评评理,花婶,你昨天也看到我是跑着从夏家回来的吧,那么大一茶缸热水啊,夏三断就直接浇在我这脸上,大伙儿都来看看,现在都还疼着呢!小丫头年纪小手段却不小,厉害着呢,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你们都说说……” 小姑姑冷笑,“刘宝乐,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其实不是来挑事儿的,我是来跟说媒的。” 宝乐婶哭,“有你这么说媒的吗?你跟谁说媒啊!” “跟你那傻儿子啊,我们村有个小寡妇,今年五十岁了,人长的是丑了点,手脚却很勤快,年轻时因为偷人被丈夫打瞎了一只眼睛,但是另外一只眼睛却明着哪。来时候我问过了,她对你那傻儿子非常满意,说你只要点头同意,明天就能摆进来住,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明年就能给你生个胖娃娃,这样你就能当上奶奶啦!你说这门亲事好不好啊?” 宝乐婶还没开口,她旁边的傻儿子却拍手道:“好,好,生个胖娃娃!” “好什么好啊!”宝乐婶辟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我今年才四十八,那女人比我年纪都大!夏千金,你别太仗势欺人了!” 小姑姑余光扫了一眼院子,见了我,便抬手招我过去。 “刘宝乐,你看看我侄女,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儿有模样,还是咱们四中唯一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孩子,你儿子连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她!这么好一个孩子,才十六岁,可你给我们介绍个什么对象,三十二岁的二婚瘸子!刘宝乐,我今天要不出这个头,就白被孩子叫了这么多年姑姑!砸,给我劲砸!砸完了晚上师娘给你们下厨庆功,每人再封个五十块钱的红包!” “夏千金,你砸你砸,别以为我刘宝乐好欺负,等我男人回来,有得你们受!镇上警察不敢来,我就让他去县里告,县里不管,我们就去省里告,我就不信这世道没有王法了!” “你尽管去告,今天这院子里除了我坐的这张椅子,什么都别给她剩下,一把汤勺都不行!” “谁敢?我看谁还敢砸!啊——夏千金,我给你拼了!”宝乐婶疯了一样朝小姑姑扑过去。 我连忙伸手拦,却没来得及拦住。 小姑姑脸色不变,单手一抬,稳稳当当抓住宝乐婶的头顶头发,拎着她站了起来,揪着人在空地上转了一圈,对周围人道:“在场的都给我听着,“我夏千金是嫁出去了,就在十里外的安桃镇,青莞有个风吹草动那边立马就能得到风声。哪个再贱着去欺夏家门槛,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让我几个侄女受了一丁点委屈,我就让人扒他三层皮!这么多年老街坊邻居,想必也知道我的为人,我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你们哪个不相信,尽管可以试试。” 说完后小姑姑用了把力,将宝乐婶推到一边,拉着我的手道:“三儿,咱们回家去。” 少年在后面追着问:“师娘,这里怎么办?” 小姑姑道:“继续砸,砸完了你们就在这里玩,闹的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让整个青莞都知道什么人能踩,什么人不能踩!” 第22章 春节访友 回家后小姑姑道:“倘若不是顾着她那傻儿子没人照顾,我今天真想打残她!一个老娘们儿屁事儿不干就知道四处勾搭男人,居然还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 她嘴上虽然骂的凶,却悄然红了眼圈,“这些年,委屈了你们几个孩子。” 我笑,“不委屈,小姑姑今天不是来给我出气了么。” “三儿,”小姑姑轻轻抚摸着我的头,“一定要争气,在学校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点的大学,再找个有出息的人嫁了,隔三差五回来看看小姑姑,气死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我会的。”我紧紧握着拳头说。 就像保乐婶,要不是早上我那通电话,她怕现在还在街坊邻居那里颠倒黑白诉说委屈。结果小姑姑来了,人打了,家里东西也给砸了,她也还只能在街坊邻居那里诉说委屈。 弱者没有博取同情的资格,也不见得有人会真心同情你。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为所欲为,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想保护的东西和人。 腊月二十六,老夏总算是回来了。想必路上已经听到保乐婶被打的事情,回来只是同我道:“以后等你小姑姑老了,要多去她跟前孝敬孝敬。”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不是不气,可宝乐婶一个女人在家还带着个傻儿子,他一个男人又能怎么样呢?小姑姑打得,他却打不得。 我没有母亲,却也庆幸自己有个强势的小姑姑。 腊月二十九,夏多多也回来了,说是在古墓地住了两个月,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儿,眼睛黑漆漆鬼气森森的,看谁久了谁都会感觉毛骨悚然。 吃饭的时候,四婶过来串门儿,说是来拿让老夏在外地带的东西。 我这四婶,精得跟个狐狸似的,整天有事没事儿就揣着本圣经往教堂跑,一口一个‘我主耶稣’,看似虔诚的不得了的信徒,实际上为人却一点都良善。整天在家见不着人影,脑门上跟装了雷达似的,哪有热闹往哪凑。四十里外大马路有汽车撞死了个路人,她都要蹬着个破三轮车跑去看半天。然后回来极尽渲染的跟周围人说一遍,还要顺便颠倒黑白说是人撞的车,跟自己亲眼见到了似的。 我特别烦她,每次听她巴巴巴的乱说一通就嫌烦,但是老夏不准表现出来,说夏家已经没落了,不能再传出兄弟不和的消息出去给人看笑话。 四婶一进门,就开始嗑着瓜子说宝乐婶的事,“唉呀,你们都不知道,那天千金带着孩子走后,刘宝乐那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当天晚上就去镇北头找她那老姘头了,八成是去找安慰……” “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当着孩子的面,老夏也不爱听她说这些东西。 四婶说:“我是没看到,但是有人看到了,不然我怎么知道呢。多多今天才回来吧?” 见夏多多点头,她立刻来了精神,“那你不知道这事儿的经过,你宝乐婶给你家老三……” “你要我带的东西都在门后呢,”老夏打断她说:“你先拿回去吧,等下我们爷几个还有事要出去。” 四婶欢天喜地的去找拿东西,一边翻看一边问:“这多少钱呀?我给你。” 老夏大方的说:“给什么给,不值几个钱,拿走吧。” “怎么能叫二哥破费呢,每次都给我带东西,你说这多不好意思……”四婶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白拿着东西走了。 夏多多收了筷子,心里却还惦记着保乐婶没说完的话呢,说:“到底怎么回事,谁能跟我说说?” 老夏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开口以免将事态加重。 “也没什么事儿,”老说语气平静道:“就是你宝乐婶想给老三说个对象,你小姑姑不满意,就把你宝乐婶家给砸了。” 夏多多问:“什么人?” 老夏说:“不是咱们镇上的,说了你也不认识。” 夏多多沉默了会儿,起身说:“我自己去问刘宝乐。” 老夏火了,“你这孩子,事情都过去了,还打清那么清楚做什么?” 夏多多看了他一眼,老夏立刻不说话了。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了,在我们家,夏多多就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人敢挑战。她要说的话,大家都得听着,要做的事,也没人敢拦着,包括老夏。 夏多多咬了下手指甲,冷冷扫我们一眼,“说不说?” 我便道:“宝乐婶说的那个男的刚好是小姑姑那里的,三十多了,瘸子,离过婚。” “哦。”夏多多没什么表情,好像已经在意料之中似的。 老夏观察了片刻,暂时放了心,“你们两个吧,我得去集市上买点年货,再晚怕是买不到了。” 老夏走后,我把碗筷收了,清洗完从厨房出来,却发现夏多多不见了。 我也没多想,把寒假作业拿出来写,才写两个三字,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夏多多她……是不是去找宝乐婶了? 我扔下笔拔腿就跑,进了宝乐婶家的胡同却碰上出来的夏多多。 “大姐,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问。 “看看。”夏多多说。 “看什么?” “看刘宝乐家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砸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必小姑姑昨天砸的很彻底。夏多多也不理我,径直往家走,我快步跟在后面,“大姐,谢谢你。” 夏多多冷哼一声,“傻逼。” 知道她这话是在骂我还是骂刘宝乐,不过此刻心里却很温暖。 晚上我跟老夏说了要去同学家过年,他不太高兴,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年就是要自己家人在一起过,我不应该去别人家掺和。不过在我的坚持下,他也没再说什么。 其实留在青莞过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从小到大,每年除夕夜,我们都要在老夏的带领下去大伯家守岁,同样三叔、四叔全家都会过去,明明一大家子,却毫无亲情可言,我们和那些堂兄妹,更是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与其跟他们一起坐着发呆,我更愿意自己去外面走走,更何况还有许世唯跟我一起。 我跟熊南南打电话,她先是在电话嘿嘿傻笑,后来大叫,“来吧来吧,快点过来!” 我说我并不是一个人,她有些意外,“还有谁?” 我说:“许世唯。” 她那边就开始哦呵呵的笑,“来吧,住的地方多的很,单独的院子,没有外人,你们可以随便玩!” 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背着包去镇口准备等许世唯,他却已经到了。 几天不见,他把头发剪短了,约有两寸来长,隐隐露出干净的头皮。脖子里系了条格子围巾,上身穿着蓝色羽绒服,下面是泛白的牛仔裤,标准地道活力满满的青俊少年。他这模样跟我初见时已有些许不同,似乎个子又长了高了些,脸部轮廓开始有了硬朗的雏形。 他伸出手,把我的背包拿了过去,然后见我盯着他不动,便问:“看什么呢?” 我说:“看你长的帅。” 他没接话,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却悄然红了,转移话题,“要到哪儿坐车?” 我用下巴指了下,“还要朝东走两里路。” 他再自然不过的拉住我的手,奇道:“这么凉,你是不是衣服穿少了?” 我抬头看着他,微笑,“没有,我体质偏寒。” “你衣服太薄了,”他打量了下我说,把他的羽绒服从包里掏出来,“外面再套件我的吧。” 来之不易的关怀,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他衣服实在太大了,穿在身上直接成了中长款,袖子也太长,连手指都遮住了。 他看上去却很满意,动手将我脖子下的拉链往上扯了下,说:“这样看上去就暖和多了。” 江城虽冷,却很少下雪,然而我们离开青莞这日,天上却飘起了雪花。 马上就要过年了,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我们两个慢悠悠的走在铺满青石板的小路上,一路安静无话。 如果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我抓着他手指贪婪的想。 坐了近四个小时的车,我们才从青莞赶到诸葛镇,刚下车就见熊南南撑着伞跑过来。 我才要开口打招呼,她却无视我,软绵绵的看着许世唯,居然还用上了尊称,“班长,您来啦。” 许世唯笑笑,“我跟夏三断一起来的,事先也没给你打个招呼,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熊南南连连摆手,“你们能来是我的荣幸,唉呀,这里太冷啦,跟我回家再说吧。” 路上,熊南南悄悄溜到我跟前,望着许世唯的身影纳闷道:“我怎么觉得班长跟之前有点不一样呢?” “是不是更帅了?” “是啊。” “我的人,你最好别有非份之想。” “啊,不敢不敢,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想。” 许世唯转过脸,“你们在说什么?” 熊南南立刻红着脸望天,“什么都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 第23章 轮回怪圈 诸葛镇不同于江城别的旅游小镇,虽然有着千年古街建筑却并不商业化,极少对外开放,确切的说是当地人强烈排外,虽然他们也和外界沟通交流,却并不将外面的东西引入,大到高楼习俗,小到举止服饰,都始终保持着古色古香的中式小镇风格。 熊南南给我们找了一所独立的空院子,院子足够宽敞,白天铺满阳光,不想出去时我便跟许世唯下下象棋聊聊天。 倚墙种着几株腊梅树,每日清晨推开窗户便能嗅到冷洌的寒香。 除夕晚上我和许世唯自己做火锅,熊南南被逼在家禁足,我们两个便围着暖融融的炉子大吃特吃。 吃完饭我们两个去散步,手牵着手,外面鞭炮齐鸣热闹喧嚣仿佛都与我们无关。 在熊南南的带领下,我们去看赛狮会,猜灯谜,品尝当地特色风味小吃,带着扫帚去扫佛塔,站在九层阁楼上,一边撞钟一边祈祷新年祝福…… 这个春节,没有丰盛的年夜饭和饺子,没有相伴多年的亲人,却是我度过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时间。 当许世唯拉着我的手时,我其实很想问问他,问他现在对我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但是我不敢问,我怕结果会打破我们这份得来不易的默契。 感情路上,我不再杀伐果断,矛盾个性和复杂经历让我像只蜗牛,背负着沉重过去小心翼翼的走走停停,徘徊不定。 舍不得,亦无法得到。弃不得,亦无法放弃。 于是我对自己说随心吧,不要再刻意强求什么,把爱情命运交给上天好了,看它会给我安排怎样的未来。 天堂还是地狱,我都甘之如饴。 春节很快过去,我们再度回到充满青春与激情的学校。 对于期末考试成绩公布,江城有着与众不同的时间规定,都是统一定在开学时而不是放假前夕。这对成绩差的同学而言,简直称得上慈善之举。 我被许世唯一排整齐的满分惊到说不出话来,一向知道他读书时成绩不错,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厉害。 作为第三名的我,与许世唯相比总分相差三十多分。 夹在我们中间的第二名,是梁雪。那个披着长长直发的大眼睛女生,无论是长相、学生成绩、还是业余爱好样样都拿的出手。 说实话我嫉妒她,尤其是当她将试卷发放到我跟前时,对我笑眼弯弯的说:“考的不错,恭喜你,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再接再励。” 这在我听来简直是冠冕堂皇的讽刺,我直接将试卷揉成一团,对着垃圾桶丢了出去。 “夏三断,为什么要把试卷丢掉?” “发挥失常,考的太烂,看到它们就心烦。” 这次装逼我给自己打满分,天知道我已经用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去应对这次考试,竟然还是拼不过两个小毛头,说是奇耻大辱也不过份。 梁雪的笑容逐渐消失,“怎么会烂呢,明明已经考的很不错了。” 我说:“不错吗?还没你考的好。” 她这次彻底不怎么知道接话,脸色由红转绿尴尬离去。 熊南南回过头一脸忧伤,“为什么你们成绩都那么好,我才排名第五,而且还是倒数的……” 我说:“那有什么,我初中时代数还考过六分呢。” “尽管你这么说,也依旧无法弥补我受伤的心灵。”熊南南也将试卷揉成一团,作了个抛的动作,犹豫了半天后却将它们一一展开抚平,“我得先看看自己都犯了哪些错再说。” 新学期应部分同学要求重排座位,我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又长高了几公分。 虽然成绩不错,前排却不能再坐了,于是我被调到了后面,和许世唯成为同桌,梁雪则调到了前面,再度与许世唯遥遥相望。 有那么瞬间,我觉得老天已经报仇给我报了,之前偷表的事也无需再计较。 然而我终归不是圣母,别人踩我的,倘若不设法踩回来,想到就心里不舒服。 于是我根据欧阳飞那日的描述买了双一模一样的礼物,打算在梁雪生日那天送给她。 班花过生日,自然跟别的女生不同,全班男生集资买了一个硕大的生日是蛋糕,众女生也争相在生日快乐歌声中送贺卡和小礼物。 我递出包装精美的盒子时,梁雪明显一愣,随即露出笑容,“谢谢你三断。” “不用谢,”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提醒她,“打开看喜不喜欢。” 盒子太轻了,很难让人猜到里面放的什么,她捧着礼物有些犹豫不定。 男生不明真相的起哄,“那就猜开,让我们也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嘻笑着将盒子抢过去,三两下拆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不久前学校食堂的丝袜海带汤,相信不少人都喝过。关于丝袜主人的猜测传闻,也始终没断过。 我今天当面送出的礼物,很难不让众人浮想联翩。 我承认自己心胸狭窄,但是我坦坦荡荡包括报复。她送我玻璃渣冤枉我偷表我都没哭,可我送她一双全新丝袜,她怎么就哭了呢? 不得不承认,漂亮的人即使是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格外楚楚动人,这点我永远也比不了。 梁雪捂着脸跑了出去,我在众人尴尬的注视下自语,状似无辜,“她怎么哭了?难道是不喜欢?” 说完我就看到了许世唯,他站在人群中,表情冷漠没有一点笑容。 心疼了么?难受么?她现在的处境比我那天要好得多了,因为每个同学都同情她而谴责我。 放寒假前的那天,这教室里的人,除了熊南南,全部都在等着看我笑话。 而我做错了什么,谁能告诉我? 接下来梁雪两天没上课,在宿舍哭不停,眼睛都哭肿了。 先是同学,后是老师,几乎每个人都前去安抚了一番。 能娇气也是一种福气,我连娇气的资格都没有。 清晨我叼着牙刷站在水龙头前,梁雪幽灵般出现在镜子里,她手里拿着那双丝袜,说:“夏三断,这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说:“你的原谅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如果这双穿破了,我那里还有很多,都可以送给你。” “不用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我已经不穿肉丝袜了,知道为什么吗?”她勾起嘴角,“因为许世唯说他不喜欢。” 我垂下眼帘遮住情绪,“哦。” 梁雪从一边挤过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问我,“你头发这么短,为什么不留长发呢?” 我说:“因为我不喜欢。” “是么,蛮有个性的,我其实特别羡慕你这种人,能够坚定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毫不在意别的人看法和想法。” “谢谢,我也钦佩你这种人,随时随时根据对方的喜好对自己进行约束和调整,累么?” “只是伪装一下自己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会累呢?你累么?” “我很累。”我说,“去努力你想得要的东西,不要来招惹我。” 一报还一报,我们已经扯平了。 情场上,聪明的女人应该去设法搞定男人,而不是再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劲对手。 梁雪会不会报复回来暂时无从得知,许世唯和我的关系却是因为这件事再度跌回了冰点。 我们位置明明挨着的,写字时胳膊甚至会互相碰到,然而却从来不闲聊。我坐在里面,进出时会说‘许世唯让一下’,这却成了我们仅存的交际。 安桃和诸葛镇那段短暂的温馨,仿佛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 我已经决定顺其自然,不再强求,所以放任情感自己发展,无意挽回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冬去春来,江城又到了最美丽的季节,至此我已经远离爱人整整一年。 这一年除了我的学习成绩,好像什么都没变,我和许世唯依旧两条平行线。 欧阳飞作为我的第二个朋友,许是因为短暂的追爱联盟战友关系,比熊南南,我们甚至更加亲密些,也更加随意。 我们会一起吃饭,去网吧打游戏,星期天带着竿子去水库钓鱼。 我从不过问他的交际圈和家里情况,他也一样,我们默契十足保持着君子交淡如水的朋友关系。 这天欧阳飞又失恋了,郁闷让我跟他一起去后山喝啤酒。 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却不停遭遇未恋先失,因为他总是喜欢已经有了目标的女生。而对于那些倒追他的女生,他却看都不屑看一眼,所以便陷入一个无法摆脱的轮回怪圈。 “夏三断,你说我这人怎么样?” “还不错。” “那为什么她们都不喜欢我?” “一是因为你选错了对象,二是因为你活该。” 他有点类似段正淳,花名在外总是见异思迁,却比段正淳更狠,因为他所谓的喜欢永远维持不了一个月,追求女生只有三分热度,试问谁的感情经得起这般挥霍? 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用力狠捏,“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我,我还以为你跟旁人不一样……怎么就没女生相信我对她们是真心的?” 我斜眼看他,“因为她们还来不及相信你就换了目标。” 他笑笑,凑到我的脸前,“夏三断,你——还挺好看的,就是不像个女生,性格不像,给人感觉也不像,当然你也不像男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揉揉我的头发,“夏三断,把头发留长吧。” 我偏过头避开,视线对上他的眼睛,“你喜欢的女生是不是统一都是清纯可爱型的?” “是啊,怎么了?” “男人的审美会随着年龄改变吗?” 欧阳飞坚定的摇头,“不会,男人审美很固定。我爸年轻时就喜欢单眼皮,现在身边围着的还是一堆单眼皮女人。” 如果那样的话,就是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许世唯都没有喜欢过我……? 第24章 一吻定情 其实从重生到现在,很多事情都变了,过去对我而言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但是曾经的丈夫从未喜欢过我这个认知,依旧让我无法接受。 仔细想想也不算意外,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性,我都不是他心仪的类型,至于我们为什么会结婚,怕都是揣着搭伙过日子的想法吧? 人不应该总是纠结过去,但是我无法凭一己之力将它们摆脱。 “许世唯。”我站起来叫他名字。 许世唯抬眼看我,安静的、沉默的看着我,似乎期待着我会说点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他压根儿就不想理我,我送梁雪的生日礼物,不过是个□□而已。 “让一下,我要出去。”我有很多话想问他,想跟他说,但是话到嘴边却都溜了回去。 他将椅子往前挪了下,腾出一段足够宽的距离。 其实座位间距很宽,就算他不挪,我也能顺利通过,但那势必会触碰他的身体。 我虽然极度渴望与他接触,却怕自己会变贪婪,想要的越来越多,偏偏他又不想给我,那索性还是不要碰好了。 学校食堂里,熊南南举着勺子问我:“三段,你和班长到底算怎么回事呢?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么奇怪的情侣!” 我看着她,皱眉,“情侣?谁告诉你的?” “啊?全班同学都知道啊,难道不是?” “你见过一个学期不说话的情侣么?”我喝了一口黄褐色的绿豆汤,口感诡异就像刷锅水,这个破食堂,当真不是为了荼毒我们祖国花朵而存在么? 熊南南嘀咕,“没有,所以我才奇怪啊……等等,你的意思是,你和班长没那种关系?这怎么可能呢?” 她一脸震惊,连眼镜滑到鼻尖上都忘记了推。 我淡淡道:“为什么不可能?” 熊南南皱眉说:“可班长亲口说他有女朋友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顿了下,说:“他终于跟梁雪表白了么。” “表白?班长和梁雪说的是他有女朋友了啊。” 许世唯和梁雪说他有女朋友了?我错愕,“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啊,学校最近不是在组织旅游么,梁雪负责统计名单,开玩笑说有男女朋友的要提前说一声,位置和活动可以分在一起,然后班长就说他有女朋友了,大家都以为是你……天啊,班长还有别的女朋友?这不可能吧!” 我刷的站起来,“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只有许世唯站在讲台上抄板题。 “许世唯,你女朋友是谁?” 他回过头,淡淡扫了我一眼,继续转过去抄题。 我冲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你女朋友是谁?” 他平静的让我心里很没底,“这和你有关系吗?” “我希望有。” “我这辈子只拉过一个女生的手,你说那个人是谁?” 我们两个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世唯,”我轻轻的念着他的名字,踮起脚尖想吻他。我知道大家差不多已经吃完饭,教室里随时都有人走进来,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 然而他却偏脸避开,俊脸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喜欢就可以随意接近,不喜欢了就不理不问,夏三断,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尴尬的僵在那里,像被点了穴一样无法动弹。 求爱被拒,还有什么比眼前更尴尬的事吗?我饶是厚脸皮,此时也羞耻的想要连脚趾头也一并缩起。 默默暗恋一个女生几年,却从来不曾表白。一边冷漠对我,一边却对别人说我是他女朋友。究竟是我的小情人心思太复杂,还是我在感情上太过愚笨? 教室里安静的可怕,我只能面红耳赤的数着自己狼狈的心跳声。 时间过了约有两分钟那么久,我的耐心终于耗尽,自尊也不再允许我这么狼狈下去。 就在我准备调头离开的时候,许世唯却再度开口道:“一分三十六秒,夏三断,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这种短暂的感情是不是太过廉价了些?” 廉价?对于别人给予的感情,不接受便不接受,为什么还要出言轻贱嘲讽?他难道当真以为,我是钢铁做的身躯刀枪不入? 我脸上温度慢慢凉了下去,“许世唯,你当真有喜欢过一个人吗?还是单纯觉得伤害别人很好玩?我把刻在骨子里的自尊都扒了下来,将感情小心翼翼捧到你面前,你却还嫌弃它廉价?” 他根本不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先爱上的人注定卑微,不喜欢别人便也罢了,何苦还要再出言嘲讽呢? 许世唯平静道:“我还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要慎重,因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喜欢。” 虽然语气是不符合自身年龄的成熟,内容却还是天真幼稚了些。 我叹息,微笑,“感情是发自肺腑的心灵召唤,是没来由不受控制的,不像物品可以随意称量,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喜欢你就觉得自己也该喜欢她,也不能因为你喜欢她就认为自己该索取相应的回报。我不知道你的理想恋爱对象是什么样子,但我是一生只爱一次且只爱一个人的那种。接受我,不要让我受伤,我就能爱你一辈子。” 我们两两相望,彼此都不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 我心里在默默的说:许世唯,接受我吧,我想光明正大的跟你手牵手,想投入你的怀抱,想和你谈一场青春飞扬的恋爱、结婚、为小家打拼,然后慢慢变老,把我们没过完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见许世唯说:“夏三断,你现在可以吻我了。” 窗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应该是有同学吃完饭回来了。 不过管他们呢,眼下谁还能有我的小情人重要呢?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低些,然后垫起脚尖吻上去,身后随即传来尖锐的口哨和叫喊声…… 我想自己不仅仅是心态老了,就连脸皮也变薄了,竟然在一群小毛头的注视下羞红了脸。 许世唯将粉笔放到盒子里,“两点十分之前,黑板上的作业要交到老师那里,你们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时间。夏三断,跟我出去。” 小毛头在后面嗷嗷乱叫,“班长,你为什么不做题?” “因为我化学满分。”许世唯轻飘飘的说。 大家表情显然很受打击,“夏三断化学可没满分!” 许世唯说:“所以我要单独给她开小灶。” 教室里嚎叫变成集体惨叫,“太过份了,秀恩爱还搞特权!我们要跟老师投诉!拒绝不公平待遇,我们也要开小灶!” 然后事情当真就被捅到老师那里去了,我和许世唯被叫到办公室。 班主任端着那个百年不变的大搪瓷杯,清清嗓子,“你们两个……不要太高调了知道不知道?这样会影响别的同学学习,不是每个人都能一边谈恋爱还能一边把书读好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成绩要是敢退步试试看,校规第一条的下场你们知道的。” 所谓规定,不过是用来禁锢弱者的手段罢了,我第一次享受优等生的特权,跟许世唯对视一眼,齐声道:“谢谢老师。” 班主任冲我们挥挥手,“走吧走吧,才十几岁就谈上恋爱了,我都三十多了还没对象呢!” 许世唯拉住我的手将门带上,走了几步后轻声说:“应该过不了多久,我妈就会知道这件事,你怕么?” 我抓着他的手指,笑,“我怕什么?别忘了那天在你家的事,你妈看我就是在看一个受害者。” 想到那天的事,我心头竟然泛起一丝愧疚,摸摸他的脸,问:“疼不疼?” 他看着我不说话,黑眼睛有看不懂的情绪在迅速流动。 我在他脸颊亲了下,得意的说:“这个算是补偿好了。” 许世唯沉吟,“其实,那天我妈……打的是另一边。” 我无语,“累计到下次一起补偿吧,反正你妈也快知道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最先知道事情的不是许妈,而是老夏…… “夏三断,我花钱把你送到学校去,不是让你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你们还没怎么着呢就当人面亲上了,以后事情传出去人还要怎么嫁人?” “除了许世唯,我谁也不嫁。” “那小子叫许世唯是吧?”老夏一抬手,气势汹汹的说:“你把他给我叫来。” 我警惕,“老夏你想干嘛?我可不准你动他一根手指头!” 老夏把我推到一墙边面壁,“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这还没嫁人呢就开始胳膊肘朝外拐了,把那小子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让你这么护着!” “极品货色。”我说。 “闭嘴吧你!”老夏气的脸都青了。 没办法,我在老夏扫帚压迫下拿起电话,打给许世唯。 我吞吞吐吐的说:“喂,许世唯……老夏,就是我爸说他想见见你。” 他那边沉默了会儿,说:“那大家约出来吃个饭吧,我妈刚好也想见你。” 第25章 将心比心 我们最终约在青莞和文秀两镇之间的饭店见面。 关于此行,我其实是忐忑的,以前老夏在我二十七岁时意外出世,压根儿没来得及见我这个婆婆,谁曾想,在我重生后这次会面会提前呢? 我和老夏赶到饭店时,他们已经到了,许是因为这次家长见面会原因有点诡异,所以都不约而同穿了便服。 许世唯站在门口,看到我后走过来,对老夏鞠躬道:“伯伯好,我是许世唯。” 老夏原本气势凶悍,打量他却不知何故陡然变得慈祥起来。 “来这么早啊。” “不早,我们也是刚到,我妈在里面等您。” 老夏点头,走出几步后却回头摆手说:“你们两个就不要进去了,在外面玩会吧。” 已经进了门的我们只得调头回来,等在饭店门口的大柳树下等着。 许世唯问我,“你猜他们会说什么?” 我想了想,摇头,“太难猜了,不知道。” 他说:“我觉得应该是好事。” 我失笑,“不翻脸就谢天谢地了,还会有什么好事?” 他伸手将落在我头上的树叶拿掉,“要不咱们来打个赌,如果是好事,下个月你要听我的话,如果反过来,我就听你的。” 微风中,我的心跟随着他长长的睫毛一起抖动,“什么事要听么?” 他看着我,“对,要赌么?” “赌了。”我对老夏同志很有信心,他坚定的认为学生就应该好好读书,别的事都不应该做,不然我也不会拖到二十八岁才开始相亲。 相较于夏多多、夏萌明来说,他对我感情生活要求尤其严格,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性格孤傲不懂牵就退让,很难找到会包容我的对象。与其找个不合适的结合各顾各的,还不如一直单着。 我们在树下约等了半个小时,老夏和林爸、林妈一起出来。三人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竟是意外的温馨和谐。 老夏说:“老三这孩子都被我给惯坏了,除了读书,什么家务也不会做,脾气也倔,一般人的建议劝告她都听不进去的。” 林爸还是记忆中老好人的样子,虽然已近中年,却依旧不改斯文儒雅气质,温和道:“学生是应该读书为重,女孩子思维独立一些也很好。倒是我们家世唯,一个男孩子脸皮却薄的跟个姑娘家一样,动不动就害羞,单这一点便让我头疼的很。世唯,三断,你们两个孩子过来……” 许世唯拉着我走过去,我们两个像展示品一样被家长们打量着,然后他们三个像达成某种协议一样互相点头。 什么情况这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被他们看的心里发毛,脸上却不能露出异样,只好求助的看向许世唯。 收到我的目光后,许世唯笑了笑,然后那边家长们又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眼看气氛越来越诡异了,老夏终于开口说:“那今天就这么着吧,咱们都回去,有什么事到时候直接打电话联系。” 林爸应声,“好的好的,那您慢走。” 终于强忍到脱离众人视野,我问老夏,“你们究竟在屋里聊了什么?” 老夏说:“聊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你们居然认识吗?”我真是好奇的不得了。 “是啊,不但认识,反而还有些亲戚。” “亲戚?那我和许世唯……” “按辈份你该叫他哥哥。” 我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你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什么啊……” 人说世界上最恶毒的事莫过于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家属,难不成我也遇到这种狗血的事情了?简直无法想象! 老夏辟头拍在我脑袋瓜上,“胡说八道什么!你……妈曾经认给许世唯的爷爷做干女儿,后来你妈走了,这边的亲戚便不再往来,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也长成人了。” “干亲戚啊,”我缓缓吐气,“那还好,差点吓死我。” 老夏转过头,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不过就算是干亲戚,他也是你哥哥,你们两个绝对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免得惹人笑话。” 难怪许世唯那么笃定,怕是来之前便已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吧?不过做我的哥哥,这也能叫好事? 被老夏念叨了一路,回到家后竟然看到夏多多,她现在休假在家,说哪儿也不想去。 事情始末当然得给她汇报,夏多多吩咐我说:“明天叫他过来到家吃顿饭。” 老夏不乐意,“女孩子家请他个小子吃什么饭啊,又不是以后真当亲戚走动。” 夏多多像压根儿没听到一样冲我挥手,“去打电话。” 我迟疑了几秒,最终硬着头皮去给许世唯打电话。 “我姐让你明天过来吃饭。” “好啊。” 我说:“你当真来啊?” 他道:“大姐让我过来,为什么要拒绝?” 真是奇了,我和夏多多姐妹这么多年感觉‘大姐’都没有他叫的自然。 打量四周后我压低声音提醒他,“老夏对咱们的事可不怎么乐意,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我也囧了下,不就是谈个恋爱么,感觉怎么跟找结婚对象似的。 他在那边笑了下,“你放心,我会让满意的。” 次日许世唯过来吃饭,见面后夏多多拿了个本子递给他,说:“去我房间,两个小时内把它们做完就可以吃饭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做完你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我不乐意,“大姐,哪有见面就让人做题的?” 别人的事我都可以冷静,唯独沾了许世唯,我就会像个失了智商的没脑苍蝇。 再说了,谁不知道夏多多那是有名的机器脑,她给的题那是给人做的么?虽然许世唯成绩不错,可也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要不要这么欺负人啊。 “滚一边玩去!”夏多多半点面子都不给我,不屑的扯起嘴角嘲讽道:“就你那这智商再找个蠢货,以后还不得继续拖累我?” 许世唯却饶有兴趣的接过本子,微笑着对我说:“我试试看好了。” 于是许世唯钻进房间,我只能抓心挠肺的守在外面,二姐拍着我的手安慰,“没事儿的三儿,我看他机灵的很,说不定真的能做完出来。” “大姐当时也让路青做题了么?” “谁不知道路青初中没毕业?”二姐睁着水汪汪的杏眼说:“老大要敢让路青做题,我……我就哭给她看!” “你哭吧,我现在就想看。”夏多多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接话,阴恻恻的盯着我们。 二姐立刻打了个哆嗦,头不由自主低下去,“姐,我是说着玩儿的……” 不得不承认,夏多多就是有那么一种谁都能压住的气场,只要她开口,周围基本上只有听话的份儿。如果你不听话,她会设法将你弄到听话。别说二姐和我,包括老夏都不敢轻易反驳她。 我们在夏多多的注视下如坐针毡,偏偏又不能起身离开,直到许世唯从房间出来,我们才算是解救。 大姐看了下腕表说:“一小时五十八分钟,速度还不错。” 拿过本子飞快翻了一遍,目光复杂道:“你成绩比我想象中的竟然还要好一些。” 许世唯轻轻笑了下,没说话。 “说好请人吃饭,来了却把人关在房里做题,哪有这样子待客的?你们这群孩子都在想什么,真是让人越来越搞不懂了。”老夏站在院子里摇头,“现在可以吃饭了么?” 夏多多将本子揣进口袋,说:“你们吃吧,别等了,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老夏亲自下厨烧菜,虽然他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喜欢,却看得出是很满意许世唯的。至少比起路青来,许世唯享受的待遇要高得多。 二姐显然也看出来了,捧着碗到自己房间发小脾气。 老夏气乎乎道:“别理她,整天心跟针眼似的,动不动就使小性子,还当自己是几岁小孩子呢,一圈人都得陪着哄着她。” 我知道老夏是嘴硬心软,又怕二姐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只得丢下许世唯,去房间劝她。 二姐对着我,眼泪掉个不停,“路青跟我订婚这么久,爸都没正眼看过人家。你对象一来,他就亲自下厨做饭,还给人夹菜,他也太偏心眼了……许世唯有什么好?不就是长的高了点,斯文秀气了点,说话好听了点么,拎点水果就把他给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我们路青还给他买俩粗金链子呢,就从来没见他戴过!还有上次好心给他镶俩牙,回来还把路青给骂一顿!” 那俩金链子我见过,跟我小手指头那么粗,明晃晃的扎人眼,别说老夏,怕是镇上地痞头子都不会带出去。镶牙的事就别表提了,路青偶尔碰到老夏在诊所镶牙,自作主张垫钱给大夫提议把烤瓷悄悄给换成了包金的,害的老夏半个月在外面都不敢张嘴。 依我说,十个路青也抵不上许世唯一根手指头,奈何情人眼里出西施,二姐就是死心踏地认准了他好,所以才生出来这么多委屈。 我说:“老夏偏不偏心我不知道,反正他说了,只给你一个人准备嫁妆,我跟大姐都得自己努力。路青腕上那串佛珠,老夏从小姑父那拿的,别人要了几次都不肯给,说是专门给你们路青留着的。是,路青每次来时老夏是没下过厨房,那不是因为路青总说你做饭好吃么,这也能怪他?” 我可以保证自己句句属实,佛珠真是老夏专门拿来送路青的,说是要遮遮他身上那股暴发户的俗气…… 见她情绪有所好转,我便继续劝了会儿,夏萌萌这才端着碗不情愿的走出去。 出去时,路青竟然也来了,正在跟许世唯聊天,起先聊什么内容不知道,就听到最后一句。 路青个二货拍着许世唯的肩膀说:“还叫什么夏伯伯啊,跟我一样,从现在起,改口喊爸!” 第26章 鱼化龙佩 我不知道许世唯当时什么表情,只看到老夏一张老脸被生生憋的扭曲变形。 路青还像没事人一样拍拍许世唯,“吃饭吃饭,我还是第一次尝爸的手艺呢,你别说,还真不错……” 看到二姐出来,路青立刻搁下筷子,眼睛都看直了。 路青肉麻兮兮的问:“萌萌,这两天没见,你想我没?” 夏萌萌捧着碗说:“我想你想的都吃不下饭。” 老夏默默将菜拿了两盘到夏萌萌房间,“你们两个还是去里面吃吧。” 路青自然乐得跟我二姐单独相处,小跑进了房间还不忘随手关上门。 “唉,我怎么招了个这样的女婿!”老夏看的直摇头。 我坐下来吃饭,“别整天横鼻子竖眼睛的挑人家毛病了,我二姐都不嫌弃您就省省吧。” “夏伯伯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许世唯说。 老夏盯住许世唯,打量了足足有两分钟,许世唯稳坐如钟,脸上微笑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纹丝不动。 “都是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老夏嘀咕。 吃完饭我带许世唯去附近桃林玩,时至六月,树上桃子已经红了一半,他随手摘了两个,擦干净后递给我。 “来我们家是不是感觉很不自在?” “没有啊,他们都有很趣。” “咱们的事,你家里人知道了是怎么说的?” “爸爸说如果不影响学习的话,可以让我们先定婚,但是你爸不同意,所以就先搁下了。” 答案还真是出人意料,在江城的风俗里,学生定婚并不算是罕见,只要双方家长同意,两家就可以定下婚约,以后逢年过节男方便要备上礼物,像正常亲戚一样去女方家走动。只是没到,许爸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看来未来公公对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关键就剩下未来婆婆了,我试探道:“你妈怎么说?” 许世唯挑起眉毛,“她到现在还以为那天在我家我把你怎么样了……从那以后就没有给过我好脸色。” 我心虚的移开眼睛,“你怎么不跟她解释呢?” 他说:“为什么要解释?” 我说:“毕竟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让她一直误会多不好。” 许世唯轻飘飘的接了一句,“不光荣么?我倒希望是真的。” 倘若不是听得字字分明,我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话别的男人说也就罢了,可怎么他也会说呢?天知道他在我心中总是一本正经斯斯文文的模样,就连亲昵都害羞的不会睁眼…… 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装作出神没看到,他迟疑了下,顺便摸了摸我的脸,说:“原来女生的皮肤这么软,跟我们的果真然不一样。” 我对他眨眨眼睛,“许世唯,你什么时候学会耍流氓了” “耍流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我还没有主动亲过你呢。”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他,“所以呢?” 他对着我的脸看了会儿,慢慢红了耳朵尖,收手说:“留着以后慢慢亲吧。” 留着……以后……慢慢亲……明明就是害羞,要不要找这么拙劣的借口?! 没办法,谁让我碰上这么一个男人,只好自己主动点了。可是……对方有点高,我够不着。 我气急败坏的抱怨,“低点头啊,要不弯下腰也可以,不然我怎么亲你!” “等下,”他却仰着脸望天,“我还没有准备好。” 真是服了他!我泄气的往前走,却被他拉住手揽到怀里,在我还没搞清状况时,他便气势汹汹的吻了过来。 我以后都不想再说‘书呆子’这个词了,连书都擅长读的人,其它方面肯定也很厉害,譬如……接吻。 我感觉自己仿佛化成了一团棉花,脸颊变得火辣滚烫,腿软脚软,连大脑都昏昏沉沉的。经历过情.事的人,竟然会被一个吻迷的晕头转向,简直不能更丢脸! “夏三断,”他用清凉的声音让我冷静冷静。 “嗯?”我立刻有点清醒了,夏三断夏三断,这名字实在太煞风景! 许世唯揉着我的头发说:“跟我订婚好不好?” “好!”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么美好的提议! 他微笑,问我,“你那里,是不是有块鱼化龙玉佩?” “是啊,二姐夫送的,那块玉有什么来历吗?”我记得他来我家时曾经见过,当时表情就很耐人寻味。 他从脖颈里掏出一根墨色玉佩,“我这里刚好也有一块,它们原本是一对。以后你戴着它,别弄丢了。” 我意外,“这么巧啊,那我回去就戴上。”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郑重其事的叮嘱,“一定不要弄丢了。” 说这话时,他眼睛里有着我看不明白的东西在轻轻涌动,迷惘?欣喜?忧伤?期待?或许都有,也好像都不是。 晚上送走许世唯,我就直接跟老夏摊牌。 我说:“我想要跟许世唯订婚。” 老夏正在修理椅子,好像没听到一样,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跟许世唯订婚。” “啪!”老夏把手里的锤子扔到地板上,“不行!” “为什么?夏萌萌就可以订婚为什么我不可以?” 老夏固执的说:“因为你不是她!” “我的事情我做主,除了许世唯我谁都不要。” “我说不行就不行!” 老夏在这件事上执著的有点不寻常,我退让说:“除非你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是你干哥哥,虽然是干亲戚,也不能乱了伦常,传出去给人笑掉大牙!” 竟是为了这么个原因?我有点无语,“那个女人都不在多少年了,她那边还哪来的什么干亲戚?你不说我不说,还会有谁知道?” “那也不行!你们现在还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他现在对你好,可将来的事谁说的准?你的脾气我知道,倔强又死心眼,万一将来你们坚持不到你结婚那天,怎么办?” 依我以前的脾气,肯定会跟老夏大吵一架,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其实没几个人,我不想再让他伤心难过。 “爸,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不是十七岁而是三十岁,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守住我的爱情。 所以爸爸,相信我,放心的松开手吧! 我跟老夏对视了很久,他终于叹气道:“打个电话给许世唯,我有事要问他。” 我拨了号码后走出房间,不去听也知道他会问什么。 你会对她好吧?你会对她好一辈子吧?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不会让她受委屈对吧?不能欺负她,也不能欺骗她,更不要让她流眼泪…… 有人爱着的感觉,真好。 我跟许世唯的定婚宴决定九月举行,小姑姑知道后高兴的不得了。 “我看那孩子可靠的很,眉眼端庄俊俏但是气质沉稳,将来肯定是能成大事的人。你姑父也很喜欢他呢,那天你们走后一直念叨,说要早几年碰上这孩子,肯定想法设法把他收成徒弟。” 我哭笑不得,要许世唯光着膀子在冰面上跑圈,这画面但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小姑姑还绣了牡丹鸳鸯七彩被面和枕头,说等将来准备给我结婚时用,从配色到图样都精巧的很,看得人爱不释手。 暑假,夏多多、夏萌萌、路青三人打麻将,三缺一硬拉我凑数,我却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打起来也心不在焉。 路青便嚷:“打电话让你家许世唯过来。” 我摊手,“老夏立了规矩,说没正式订亲前不准他再来咱们家。”不然的话我才不会在家里闲着长毛,肯定跟许世唯出去耍了。 路青刚一提议,夏多多眼睛便亮了,“老三打电话去!” 有大姐这句话在,我也算是师出有名,立马去给许世唯打电话。 “在家干嘛呢?” “看书。” 我说:“那多没意思,来我们家打麻将吧。” “我没玩过。” “来了我教你!” 约过了半个小时,许世唯过来了,几人围成一圈,开打。 经我细心传授,几个回合后他就顺利出师了,末了还赢了十块钱。 夏多多端坐桌子前抠麻将,一脸杀气腾腾的凶悍气息。 她不服,因为她打麻将从来只输,没赢过。 但是不服还不行,牌场上智商再高,运气不好也是白搭。 以往输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连新手许世唯都赢了钱,她心里怕是更不舒服了。 我给许世唯使了个眼色,准备带着他开溜。 谁知我刚一抬脚,她就开始借机发彪,“许世唯,你连我的钱都敢赢?” 许世唯有些状况外,不解的看向我,见我做个噤声手势便将钱还给夏多多。 夏多多轻蔑的看着面前的十块钱,“你这是在污辱我么?” 眼看许世唯身陷泥潭,我只有挺身而出,“大姐,你不要输不起就找人麻烦。” 第27章 初入仙渡 这几个字似乎踩到了夏多多的痛点,她站起来,威胁我,“夏三断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我阐述事实,“你就是输不起。” 夏多多说:“你是想跟我打架吗?” “有本事你在牌桌上赢我。”跟她打架?我又不想找死。 夏多多冷笑,“我如果赢了你呢?” 我反问:“你要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以后家里的事你作主。” “你要是赢了,你今天说什么我做什么。” 虽然夏多多表现的很笃定,但是从她牌桌上的历史战绩来看,我不相信她会赢,哪怕只有一次! 一张桌子,一幅纸牌,我跟夏多多两个人皆不甘示弱,许世唯、路青、夏萌萌三人从旁围观。 看她没有动的打算,我便开口说:“我先……” “谁傻谁先来。”夏多多一句话把我给堵死了,我虽然不承认自己傻,但是跟她个学霸比起来,确实算不上聪明。 深呼吸后屏息,我从洗好的牌里抽出一张,是张红桃七。 夏多多也跟着抽一张,点数竟然比我大一点,红桃八。 我深呼吸,再抽一张,黑桃十,夏多多抽出一张黑桃钩。 两次竟然都在同花□□况下比我多出一点,这已经不能算是巧合了。 许世唯在旁边对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却不想认输,提出:“我要重新洗牌。” 夏多多点头,“随你便。” 夏多多虽然赌运不好,记忆力却绝佳,从许世唯方才的提醒看怕她是将牌序都记了下来,我动作飞快的将顺序打乱,洗完后又抽了两次,恰好都是同色多一点。 我终于死心放弃,感慨凡人和怪物果然不能比。 我认赌服输,“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本以为夏多多会刻意刁难我,没想到她却提出一个完全不相干令我意想不到的要求。 夏多多伸出手指转了一圈,最后停到许世唯身上,“我要你说服他去少年班。” “少年班?”我愣怔了会儿,“那是什么东西?” 夏多多说:“依你的智商不用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要说服他加入就可以了。” “他们招生办以前来找过,被我拒绝了。依照规定来说,我现在已经超龄了。”许世唯平静的说。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申请破例。”夏多多说。 我在旁听的一头雾水,才要开口询问,却听夏多多阴恻恻道:“夏三断,你要是敢失言或者做不到……哼。” 夏多多走后,路青才惊呼道:“少年班?多好的机会啊,小唯为什么不去?!” 我好奇,“你竟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路青说:“小时候我们那里有个孩子,整天跟个神经病似的,念念叨叨没事儿就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后来被个外地来的游客看到了,说是什么公式和推理步骤,再后来就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帮人,把他们全家都接走了,说是去上什么少年班。据说里面都是一些特别聪明的家伙,待遇特别好,连老师都专门请教授级别的,一般人花钱都进不去!总之那里绝对是个好地方,大姐刚才也说了年龄可以破例,小唯就去试试呗!” 然而许世唯脸上并没有惊喜,只是淡淡的笑,除此外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把许世唯叫到院子里,醒悟道:“难怪那天夏多多让做题,原来是在对你进行测试,你想去吗?” 许世唯摇头,“不想。” 我笑起来,“我也不想你去,好不容易才为了你考上一高,才不要跟你分开。” 许世唯也笑,用手指挑起我脖颈上的挂绳,路青送我的那块玉佩便扯了出来。 “好看吗?”那天听他说的郑重,回来我便特意佩了条结实的丝绳。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好看。” “我是问你玉。” “我说的是你。” 但凡女人,大概没有不喜欢听好听话的,但是这话从许世唯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呢?究竟是我太缺乏自信,还是他审美真的另类别致呢? 我突然想去照下镜子…… 事实是,镜子里的我好像当真有些变了,眼梢不再那么上吊,眼神也明亮许多,嘴角还洋溢着若有若无的笑,看起来整个人都温和出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硬刻薄了,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真神奇! 劝许世唯离开一高去上所谓的少年班,我不想也没有去做,这件事是我失约,我愿意承担后果。 虽然如此,我还是低估了夏多多的决心。 我问她,“为什么非要许世唯去少年班?” 夏多多拽的不得了,“天才的寂寞,说了你这种人也不会懂,你只用知道,让他去少年班其实也是为了他好就行了。” 我说:“关键是他根本不想去。” 夏多多笃定道:“这不可能。” 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我问:“为什么不可能?” 她说:“如果有更好的学习环境,谁愿意呆在猪圈里?” 我怒了,“夏多多,你这话也太过份了!我们一高虽然不能跟省重点比,但也是全江城最好的高中,你竟然说我们那里是猪圈?” 更何况,重点一高都要是猪圈的话,我以前读的四中又算什么东西? 夏多多挑起眉毛,“比喻你都听不懂?” 她这哪里比喻,这根本就是在骂人!不过看她这架式,我再争论下去怕也是自取其辱,索性道:“反正他就是不想去,谁劝都没用。我就不明白了,他去上少年班,跟你有什么关系?” 夏多多竟然叹起了气,幽幽道:“我现在太忙了,想收个徒弟。” “想收你就去收啊,肯定有人愿意跟着你。”只要能忍得了夏多多的臭脾气,专业和人际方面肯定强到没得说。 “我从少年班毕业,依照规定,要收徒弟,也只能从少年班里选。” 只知道她学习好,不知道她竟然也是少年班毕业的。 “那你就去少年班里选,路青说里面不是收罗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天才少年么。” 夏多多阴郁的说:“我去看了,这几届全都是傻逼。” 我总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夏多多这是看上我们家许世唯了…… “大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你有男朋友么?”我小心翼翼的问。 “要那种东西做什么?”她反问我。 我试探,“你觉得许世唯长的怎么样?” 夏多多说:“我脸盲,看谁都一个样。” “那你看上许世唯什么了呢?” “有人跟我说过他头脑不错,我测试过,确实不错。” “许世唯成绩虽然不错,但是他却不太喜欢历史,暑假前最后一次摸底测试,历史成绩在他所有科目中倒数第一。”我才不告诉她那是因为我老师把我们试卷题出错了,更不会告诉她就算这样许世唯依旧全班第一!第一! 夏多多这个完美主义者果然蹙眉,“你确定?” 我举手作立誓状,“非常确定以及肯定,不信你可以直接去外面问他。” 夏多多只犹豫了片刻就选择放弃了许世唯,“就算是这样,夏三断,你今天挑衅我的事也没完。” 我飞快道:“除了这件事外,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夏多多说:“仙渡老爷庙老水井坍塌,附近疑似发现古墓,我们人手忙不过来,消息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布。老和尚类风湿要去外地治疗半个月,你就代他去看庙吧。庙里食物和蔬菜都有,没事就不要回来了。” 要我去几十里外守庙?没事不要回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大姐,我现在还是个女孩子。” “我知道。” 我依旧震惊,“那你居然让我去看庙?” 夏多多很上道:“可以让许世唯跟你一起去。” 这点……想想倒是不错,可是…… “你知道咱们这里保守,孤男寡女会让别人说闲话的。” “反正你们都要订婚了,就随他们说去。” 见我依旧半推半就,夏多多索性竖起眉毛,“我只问你去不去?” 看她那凶神恶煞的态度,我再没有多说哪怕一个字。 跟许世唯商量后,他倒是很爽快的同意跟我一起。 于是我们当天便收拾衣服,次日清晨背着包前往仙渡。 仙渡取自神仙渡劫之意,距青莞有六十八里远,遍地竹林草屋,风景秀丽如画。最有特色的地方,便是十步一小庙,半里一座寺,但凡外头能说得出名字的神仙和史书圣人,都能在这里得到香火贡奉。 小时候我曾随老夏来过一次,如今多年过去,仿佛时光已将这里彻底遗忘,竟跟记忆中旧模样毫无出入。 时逢盛夏,依旧满目翠绿,凉气袭人。 仿佛自踏入仙渡的界限起,便跟外界彻底隔绝了似的,虽然小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竹林中却异常安静,就连孩子都格外乖巧听话。 在仙渡,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绝不能拍照留念,更不能追打嘻闹,以免惊扰神灵。穿衣服也应该以保守正式为主,袒胸露乳、热裤、人字拖什么的那是万万不能的。 拍照留念的事,我还听过一个骇人的恐怖传闻,说是一外地游客来了这里,不听当地人规劝提醒,非要对着寺里的佛像拍照,待回去后将照片洗出,发现上面的佛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七窍留血的自己,这人吓的魂飞魄散,当夜坐床而亡,死状竟与相片所显示一模一样。 所以在别处举止轻狂也就罢了,在仙渡是万万不行的,因为法眼太多,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哪个。 我把拍照的事说给许世唯听,他倒是丝毫不惊,淡淡道:“乡野传说不足为信,即便当真无心做错了什么,这些神仙也都修成正果多年,想必个个胸襟宽阔,应该不会与凡人一般计较。” 但是我内心依旧不安,小声将疑虑说与他听,“就算照你这么说,咱们还是得小心点。我总觉得老爷庙这件事有点怪怪的,来时我查过夏多多的资料,老爷庙里贡奉的是关公,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今年夏季少雨,水井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坍塌?最奇怪的是,寺庙选地向来谨慎,怎么会建在古墓之上呢?你说奇怪不奇怪?” 许世唯闻言眉毛亦微微蹙起,视线停留在我脖颈下方,缓缓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要戴着那块玉,就绝对不会有事。” 第28章 碧游山上 老爷庙建在仙渡碧游山上,汽车将我们带到山脚下,剩下的路便由我自己爬上去。 碧游山海拔只有两百多米,石板路却铺的异常陡峭,许世唯路上拖着我的手走走停,赶到山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这座庙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门口长着一棵很粗的古松,乌绿盖顶似乎要将整个庙宇都遮了去,配着头顶绽蓝的天和触手可及的云雾,有种奇异的神圣庄严感。 石门槛被人踩的黑亮光滑,看得出平日香客应该极多。然而此时大门紧闭,连个人影都没有,四周鸟鸣都比别的地方寂寥许多。 许世唯敲了几下门环都无人应答,当我们以为里面空无一人时,大门却发出嘎吱的声音,从缝隙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瓜来,理着毛刺儿头,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我们。 “两位施主,老师傅下山看病去啦,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临行前吩咐说怕我照顾不周所以不让留客。” 许世唯温和道:“小师傅,我们是来看庙的,有人跟你提过这件事么?” 小朋友抓抓耳朵,困惑道:“好像是有说过,不过说的是一个女施主前来,怎么今天来了两个?” 我才开口解释,他却把门推开了,笑眯眯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清气绕身,想必都是好人,那就一起进来吧。” 小家伙看起来五六岁左右,身上穿着灰色道褂,手里竟然还拎着个卡通奶壶。眼神清澈天真,从相貌到神情都显得可爱极了。 在我的认知里,庙宇基本上靠乡民自行维护打理,这老爷庙算是个另类中的奇葩,由个老和尚看庙也就罢了,竟然还带着个稚气未脱的小道士! 而且他说什么清气绕身?这小道士果然不是方外之人,说话都跟寻常孩子不一样。 我问:“你当真能一眼分辨出好坏人么?” 他煞有其事的点头,“好人和坏人的味道不一样,你身上有芳草气息,男施主身上则有清风晚霞的味道。” 芳草气息还可理解,清风晚霞会是什么味道?小道士讲的愈发讲的高深了,我不由追问道:“那坏人呢,会是什么味道?” 小道士挠头说:“不同的恶不同的味道,有人是腐臭、有人是血腥、还有人是酸馊。” 闲聊中,他将我们带到后面院子里,推开其中一间房子,道:“这间房的两张床和铺被都是附近施主捐赠,全是新的,还没有人用过,你们看喜不喜欢。” 我逗他,“不喜欢还可以换么?” 小道士乖巧道:“我房间里有很多玩具,有点乱,你要喜欢我可以跟你们换。” “不用了,这里很好。”许世唯将背包放到桌子上,问他,“有吃的么?我们出发的早,没来得及吃饭……不,我们不喝奶,谢谢。” 小道士收回奶瓶,指着对面一间矮屋道:“那里可以生火做饭。” 我满怀期待的去厨房翻了一遍,发现两口小缸里都是空空如也,半点米面都没有,更别提成品食物了。 可恶的夏多多,还诳我说什么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我竟然只在灶下找到两个发芽的小土豆! “小师傅,你跟老师傅平常都吃什么?” “每隔两天,师傅都会下山化缘一次。” 两天吃一顿饭?还是化回来一顿饭吃上两天?! 看我脸色不好,小道士再次举起奶瓶。 我摇头谢绝,“你师傅走之前就没留下什么吃的?” 小道士说:“师傅说饿了就去下山化缘,可以锻炼我的自立能力。” 什么锻炼自立能力,这明明就是懒吧?一定是懒吧!有这么带孩子的么?!简直让人火大! 小道士突然眼睛一亮,“要不你们先歇着,我去给你们化缘?” 指望个小孩子吃饭,我宁愿饿死!许世唯拍拍我的头,“现在是夏季,在山上找食物应该不难,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他走后,小道士便开始跟我没话找话的聊天。 “女施主,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青莞,听过么?” “听过,有个青莞的老施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我现在喝的奶粉都是他送的呢。” 我好奇的打量他,“你现在多大了?从小就长在这庙里么?” “到十月份就满五岁啦,山下人说我是被母亲丢弃的,道长将我留在庙里抚养,后来道长去世了,附近寺院的老师傅便搬过来照顾我。” 难怪他身着道服,师傅却是个和尚,原来捡到他的道长竟然仙逝了么。 我盯着他的脸,脑海中模糊泛出一个小小的轮廓出来。 重生前,我和许世唯……也是有过孩子的,可是我为什么不记得他的模样呢?竟是连男孩女孩都忘记了! 我这样凉薄的个性果真不适合当母亲,这一年来想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却唯独没想过这个小生命。 我想必应该是不讨厌孩子的,至少小姑姑家的奇奇和眼前这小道士都令我心生喜爱,可为什么我对自己的孩子竟然连半点印象都没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头突然嗡的一声巨响,仿佛神经突然炸开了一样,痛得让我无法呼吸。我吃力的用拇指按压太阳穴,不得不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丢到脑后。 小道士吃了一惊,将手搭在我腕上,“施主,施主,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情绪慢慢恢复稳定,脑袋也似乎不那么疼了。 小道士紧张的望着我,眼睛就像两颗纯洁无邪的黑钻,揪心的表情让我莫名感到亲切。 我柔声问他,“你恨你母亲么?” 小道士摇头,“不恨,她丢弃我,肯定是当时遇到难处,把我丢在这里,相必现在困难也已经过去了。” 我感慨,“你这样想,真难得。” 小道士弯起眼睛,笑眯眯道:“我现在过的也很好啊,师傅和施主们都对我很好,看,还给我买奶喝呢。” 许世唯回来时,带了许多野果还有一只兔子。小道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我的外套,圆脸被桌子挤的红红的。 许世唯将棉被拉开,将小道士轻轻抱到床上去,盖好,转脸看到我,愣了下,“眼睛怎么红了?” 第29章 误捡失物 我努力控制情绪,佯装打哈欠,说:“没什么事,有点困了而已。” 许世唯半信半疑,说:“先吃点水果吧,等去隔壁休息会儿,等肉煮熟了我再叫你。” 我点头,见苹果已经清洗过了,上面还挂着水珠,便拿了一个来吃,味道很是清甜,还隐隐带着玫瑰的香气,前所未有的好吃。 我好奇,“你是怎么会抓到兔子的?”野免可是出了名的活泼矫健,他什么工具都没带,怎么能徒手追上? 许世唯道:“是一只狐狸抓到的,刚把它杀死就被我碰上,吓的丢了食物逃走了,不然我们怕是没这顿肉吃。附近景色很漂亮,吃过饭咱们出去走走,顺便下山买些东西,你先去睡会儿吧。” 我点头,走出几步,却终是忍不住问他,“许世唯,你喜欢孩子么?” “什么孩子?”他不解道。 我说:“如果我跟你有个孩子,你会喜欢他吗?” 他刷的红了耳朵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语气肯定道:“当然。” 我也勉强的回他一个微笑,“我是说如果,你可别胡思乱想。” 房间安静干燥,棉被清新柔软,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除了莫名的情绪波动外,这里一切似乎都还算正常。不过就算如此,直觉还是无法放松。 按理说这是清净之地,但是我总有预感,好像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咔嚓!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碎声响,仿佛树枝被什么东西给用力折断。 我警惕的跳起来,猛然推开窗外,有个黑影擦着鼻尖掠了过去。 它动作太快了,快到让我来不及观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依高度推测,想必跟我一样高或者比我更高。会是什么呢?猴子?野猪?抑或者说是……人? 放眼所及,树和灌木丛皆是连绵不断苍翠欲滴的绿,郁郁丛丛格外茂盛。这种季节,即使是杀两个人胡乱弃尸,想必也不会被轻易发现,明明是炎炎夏季,我却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嗄吱……” “谁?” “是我,”许世唯困惑的站在门口,“你没休息,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立刻道:“刚起来,随便看看。” 我方才反应太过了,他一定看出我在紧张,不过却没戳破掩饰,淡淡道:“吃饭吧。” 兔肉很鲜嫩,只放了些粗盐,别的什么调味品都没有,但是却引得人食指大动,连爽脆的骨头都不想放过。 小道士也吃的津津有味,不停吮手指道:“好吃。” 野兔体形很大,我们三个吃饱后还剩下小半只,盖在锅里准备晚上吃。 下山前,我问小道士要不要一起去,他却摇头,从抽屉下拿出一摞书,一本正经道:“师傅临行前布置了作业,我今天任务还没完成呢。” 小道士也有暑假作业?我好奇的翻了翻,跟山下孩子用的教材没什么不同,分语文数学,竟然还配了基础外语。 这世道,任谁不努力都会被时代抛弃,连出家人也懂得与时俱进了。 在小道士的指引下,我们找了一条下山的捷径,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便到了山脚下。 附近竹林零星分布着各种小商店,房屋都小小的一间,前面摆着货架,后面则用木板隔开住人。一连转了几家,格局都是大同小异。 也是搞不懂当地人怎么想,明明土地多的是,却把住处建的这么拥挤狭小。 我们买了盐油米面和常用调料,店老板听说我们是来代老和尚看庙的,热情的不得了,给去了零头不说,还专门让个健壮的中年人帮忙挑送上山。 采购完毕,天色尚早,我便同许世唯手拉着手在附近竹林闲逛。 走到桥边时,我感觉脚下硬硬的,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将脚移开后,发现是串五颜六色的珠子,虽然外表鲜艳,质地却不似廉价,不如捡回去送给小和尚玩……心里这么想着,腰便弯了下去。 “等……”许世唯想要阻止,却是晚了一步。 我食指勾着串珠,跟他大眼瞪小眼。 “什么情况?”我问。 许世唯将珠子拿过来,用力丢的远远的,“记着,以后在这里,凡是地上的东西,哪怕是一堆钱钱,都不要去捡。” 串珠虽然丢了,但是那种暖融的触感仍在,我好奇的看着手指,“为什么?能不能跟我解释下?” 许世唯便道:“这里有种说法,有人久病不治或厄运缠身,便会去庙宇祈祷,然后将随身常用的物品带到远方丢出去,便意味着病魔已去,而捡到那些东西的人,通常意味着会被不好的东西瞄上。” 我失笑,“这么有趣的事,我还第一次听说。”怪力乱神之说,不足为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我这想必应算不上亵渎神灵? 许世唯却不笑,用力在我手心上揉搓,“事实上一点都不有趣,因为你不知道它们有多可怕。” 我问他,“你相信那些乡间传说吗?” 他注意力全在我手上,低头道:“为什么不信?” 我说:“我对所有没亲眼看到过的事情都保持怀疑。” 他说:“那也不应该拿自己的安危去赌。” “你觉得我这次会有危险吗?” “不会。” “那你现在为什么生气?” 许世唯抬起头,定睛看着我,语气平静道:“夏三断,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关心你。” 尽管嘴上这么说,我还是能确定,他真的生气了。不过,我并不打算在这么温暖的时候纠缠这个问题。 我手搭在他脖颈上,拿额头去轻轻蹭他下巴,便算是示弱求和。 他神情慢慢缓和,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以后不要轻易尝试别人认为危险的事,你现在并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自己。”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情话,但是这绝对是我听过最温暖的话语。古今多少人,皆为情痴狂,只因这种惦记牵挂实在太过美好,孤独者一旦沾染就再难戒掉! 晚上回到山顶庙宇,吃饭睡觉,一夜平安无事。 许世唯却固执的不去隔壁睡觉,而是守在我旁边呆了整晚。 我虽不相信移病之说,却非常感动他的体贴,也便没有再劝,只是安心享受这份照顾。 在老爷庙的第二个晚上,半夜突然无故发起高烧,感觉自己像是化身成为了喷火龙,像呼吸都是炙热烫手。 眼皮沉重的睁不开,我只能陷在黑暗中呢喃,“许世唯,许世唯……” 小道士抓住我的手,“哥哥有事出去了,说没事的,叫你不要担心。” “他去哪儿了?” “好像是下山了,说是去请什么人。” “能帮我倒杯水吗,谢谢。” 小道士立马拿了水过来,小心翼翼送到我嘴边。 我摸索着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吃力的递出去。 然而小道士却好半天都没有接回去,我哑着嗓子喊他,“小道士,你还在么?”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将杯子接了过去,过程中我不小心抓到他的手指,猛然打了个激灵。那手指冰凉刺骨,绝对不会是来自方才那小道士。 这房间里……除了我们,还有旁人! 会是谁?!恐惧像阴森的蛇,从脚底缠绕着爬上小腿,迅速漫延至全身! 第30章 生死劫难 山上的夜很静,居然连夏夜寻常的虫鸣都听不到,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时间静止了,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可偏偏却在此时,眼睛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我只能无力的陷在黑暗中挣扎。 “你是谁?白天在窗外的也是你吧?盯着我们有什么目的?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人回答,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在孤独的自言自语。 我不愿就此放弃,挣扎着坐起来,两只手在空气中拼命摸索,最终再次触摸到方才的那只手。 其实除了基本形状外,它几乎不能被称作为手,因为僵硬、粗糙、毫无温度。 我犹豫了下,最终紧紧抓住它,继续追问:“你既然还在这里,为什么不说话?是想要钱吗?我们只是学生,上山只带了些零花钱,全部买成食物了,都在厨房里,你如果感到饿,可以去拿。” 他没有挣扎,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等我渐渐习惯了那双手主人的沉默后,对方慢慢将手移出来,反握住我的手,确切的说是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双手强而有力,动作分明柔和,却像是钢铁一般将我手腕紧紧束缚住。 我脑海飞速转动着,希望能猜出对方目的和来意,然而那双手却离开了,我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虽然看不到,我却能奇怪的感受到,那人已经走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附近传来小道士疑惑的嘟囔。 “奇怪,我怎么睡着了呀?女施主,你怎么了?是想上厕所么?” 我摇摇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前所未有的疲惫再次向四肢席卷而来。 “女施主,女施主!” 昏迷前,耳边隐约听到小道士带着哭腔的叫喊声。 我究竟是怎么了,平日里身体一向健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生起病来?莫非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说真的跟我白天触摸到的串珠有关? 无力去想了,全身都在痛,许世唯,你去哪里了,赶快回来吧! 迷迷糊糊中,许世唯回来了,好像还带着什么人。 “这孩子怕是不行了,明天一大早尽管通知家人给带回去吧。” “这不可能!明明白天还是好好的!大夫,你再仔细看看,开点药什么的……” “开药恐怕都喂不进了,脉搏呼吸都没了。” “呼吸……都没了?夏三断,你听着……要是敢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再去找人!” …… 我是要死了么?这怎么可能呢,我自己也难以置信。 但是我想动动不了,想说话也开不了口。 许世唯,不要走,哪儿都不要去,留下来陪着我,坐在这里跟我说说话,我怕一去就再难见到你。 好冷……好冷…… 正当我绝望悲伤时,那个奇怪的人又来了。 他用那双诡异的手将我从头到脚都抚摸了一遍,然后把一颗小药丸塞进我的嘴巴。 很快,胸口心脏好像再度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手和脚也逐渐有了温度。 自入仙渡后,我好像都在经历一些奇怪的事,从莫名生病到这前来救治的陌生人,每件事都透着诡谲和不真实。 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可眼睛还是无法睁开,那怪人又拉起了我手,用手指在我手心轻轻描绘。 还?他写了一个还字给我?!还要?偿还?还是说别的意思? 然而那怪人却再度离开,不同的是,这次直觉告诉我,他不会再出现了。 许世唯回来的时候,我正倚靠在床头,描绘揣测那个‘还’字。 他带回了个打扮奇怪的老人,头上顶着白布三角帽,脖子里挂着五颜六色的羽毛,手里拿着支长烟斗,怀里还抱着只大红公鸡。 两个人一只鸡看着我,好半没天没有声音。 “年轻人,恶作剧忽悠老头子可不好,要遭报应的!”老人郁闷的开口。 许世唯默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币,递给他。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关乎诚信和道德,”老人意正辞严的将钱装到口袋里,“姑娘这不好好的吗,我看这面色红润健康的很,我一大把年纪都还没活够,你们这些小年轻好好的诅咒自己做什么!” 唠叨抱怨一番后,老人抱着公鸡摇头离去。 许世唯站在门口,声音听不出悲喜,“夏三断,你是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我微笑,“是啊,我怕你不原谅我,所以从地狱赶回来了。” 关于这件事的后续,我和许世唯包括小道士都没有再提起。 虽然从始至终都透着邪气,却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再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早上,许世唯煮了白粥,摊了几张蛋饼,裹着从附近新挖的嫩笋,味道鲜美简直难以形容。 小道士将脸埋在碗里一口气将粥吃完,之后舔舔嘴角说去早读。 谁知去了没过两分钟,就嗷嗷叫着小跑回来了。 “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关老爷他,他不见啦!” “什么不见了?” “关老爷的神像不见啦!” 我跟许世唯对视一眼,愈是惊奇,记得去年在安桃,小姑父也提起过佛像失踪的事,两者莫非有什么关系? 起身跟小道士前去看,堂中间果真空荡荡的,除此之外,倒是什么都没动过,就连跪拜用的蒲苇和香炉都是完好无损。 这太奇怪了!谁人半夜不睡觉跑这山上来偷个神像呢?更何况这尊水泥石像单论金钱价值怕卖也卖不出去。 “完了完了,”小道士哭道:“师傅回来,肯定要骂死我,要是被山下的施主知道,怕更是不得了……” 我安慰他,“别着急,那么重的神像一两个人也难背下山,咱们先在附近找找看。” “肉眼凡胎,岂能窥得神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突兀插话道。 我吃了一惊,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昨晚许世唯请回来的那个老人,居然还呆在山上没有离开。 “不知爷爷!”小道士反应过来后跑过去,喜笑颜开道:“你怎么来了?你昨天晚上一直在这里吗?那你知不知道关老爷哪里去了?” 老人摸着怀里的公鸡,笑眯眯道:“我也是肉眼凡胎怎么能看得见?” 小道士拉他胳膊,大声恳求,“可你一定有办法,好爷爷,求求你,帮我把关老爷请回来行不行?” “好吧,我尽量试试。”老人放下公鸡起身,那鸡老实的跟猫咪一样,居然不跑不叫,径直卧在廊下,一动也不动。 老人穿过前堂侧门,最后进了厨房,将双手洗干净后把面缸揭开,挖了一碗面放在盆里,加水和成拳头大小的面团。 老人将面拎到案板上,分成几块,揉搓塑形,最后竟然粘成了一条惟妙惟肖的白狗。 末了他将灶下面的草木灰扒开,将白狗埋进去盖好,再度洗净了手。 小道士可怜兮兮的追着老人,叫道:“关老爷能找得回来吗?” 老人捻着白须,一脸高深莫测,“得看造化,中午十二点再来看吧。” 庙里神像丢了,再加上来了个神秘的不知爷爷,我跟许世唯都没了玩的心思。跟小道士挤在一起跟着那老人,听他有的没的讲一些过去的事。 原来老人名字就叫不知,因为是自小流浪所以也没有姓。据小道士说是仙渡最厉害的老人,不但懂得五行八卦之术,还能通阴见鬼。 当年日寇进村抓壮丁,登记姓名时问他叫什么,老人说不知……日本人大怒,便下令割了他一只耳朵,所以现在他只能戴着那顶奇怪的白帽子掩盖旧伤,老人听力不太好,我们用平常的声音聊天他都听不见,一定要用大声喊的才行。 到中午时,我们争相去厨房围观,老人将灰堆扒开,白面狗竟然不见了! 老人微笑道:“狗是出去找啦,再等等吧,估计晚上才能有消息。” 我们一起吃了饭,又聚在一起期盼夜幕降临。 八点左右时,庙墙外响起狗吠声,老人将烟斗收起来,表情严肃道:“来了,孩子们都去把手洗净,请关老爷回庙!” 第31章 三人世界 这晚没有月亮,山上也没有路灯,所以周围便显得格外黑。 我们出了寺门后,只能看到远处大片乌蒙蒙的暗影,方才的狗叫此时也听不到了,所以压根儿看不到它在什么地方。 在我准备按手电筒时,不知爷爷却突然喝道:“不要开灯。” 话音刚落,自远处便飞来一抹小小的亮光,就像个幽蓝微弱的小火把被人高举着,飘飘悠悠的浮在半空。 狐子灯又称鬼火,科学解释说是骨头里的磷自燃产生的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知爷爷说:“你们不用害怕,它是给我们引路的。” 狐子灯在空中打了个圈儿,慢悠悠的朝庙后面飘去,我们连忙跟上。 离了庙宇,视野便愈发的暗了。除了那最盏发光的狐子灯外,我们看不清路,也看不到人,只能靠呼吸和脚步声感知对方存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暗夜里摸索前行。 小道士许是在老道身边长大的缘故,年纪虽小,却并不懂得害怕,被许世唯抱着,一声也不吭。 许世唯始终拉着我的手,沉默寡言但是气息平稳。 在经历了昨晚的事后,我好像有点相信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并不觉得怕。 奇的是许世唯遇到这种事竟然也没有丝毫畏惧,虽然日后他会变成一个温暖可靠的男人,可现在毕竟只有十七岁。倘若换成旁的少年,遇到这种诡事,想必不是激动兴奋就是战栗害怕吧? 孤子灯走走停停,大概十几分钟后,灯光越来越暗,最后被风吹灭,我们也只得停下脚步。 “现在可以开灯了,”不知爷爷说。 我将手电打开,环视四周后惊奇的发现我们居然置身在一处坍塌的洞穴边。 下面莫非就是……夏多多说的墓穴? 不知爷爷将小道士接过来,对许世唯说:“关老爷就在下面,你下去把他老人家请出来。” “好,”许世唯没有丝毫由于便应了下来。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神像想必很重,我担心他一个人弄不上来。 许世唯征询性的侧了下头,不知爷爷开口道:“小姑娘也跟着去吧,记住:心一定要诚,还有,不要随便碰里面的东西。” 许世唯这才道:“等会跟在我后面,小心点。” 坍塌其实并不严重,约有一米左右的口径,沿着边沿的硬土滑下去,很快到了墓穴中,此处距地表最多不足两丈,周围都是用方砖砌成的,像是镶嵌在泥土中的鸟巢。 规模不大,应该是比寻常百姓稍富的人家,陪葬品很少,只有两口被土半掩着的旧箱子,角落里则歪靠着神秘失踪的关老爷。 我跟许世唯走过去,神像果真如预想中沉重难移,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神像推开了一点点,然而下面掩盖的东西却得以清晰呈现了出来。 那是一具枯骨,年代久远已经成了褐黄色,骨头中间夹杂着手镯配饰,想必身份应该是个女人。 连棺木都没有的简朴墓穴,神秘失踪却又现身此处的神像,两者结合起来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然而现在并不是想故事的好时机,我们再次合力试着搬了下,它仿佛更重了,陷在泥土里纹丝不动。 “神像太重了,凭我们两个根本没办法把它弄上去,再加两个人恐怕都不行!”我大声对上面说。 不知爷爷似乎很生气,“我是让你们请,谁让你们用手搬!” 许世唯显然也不懂,问:“怎么请?” 不知爷爷说:“当然是用膝盖跪下来请!” 哦,说白了就是祈求?那出来前为什么还要叮嘱一定要把手洗?真是不懂这些规矩。不过好在我没什么信仰,跪下来拜拜神也没什么关系。 当我膝盖准备弯下去,许世唯却突然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衣领。 “你不能跪。” “为什么?” 他用罕见的固执语气道:“没有为什么,我说你不能跪,就不能跪。” 我说:“那要怎么把他请上去?不然你来?” 他沉默片刻,“你先上去。” 我纳闷,“确定么?” 他肯定道:“我没问题。” 我犹豫了下,没再坚持。沿着凹印上去约有五分钟,许世唯也跟着爬了上来。 方才消失的狐子灯再度出现在墓穴上方,然后随风一晃,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不知爷爷似乎松了口气,“好了孩子们,咱们可以回到庙里去了。” 这便算是请完了?我真怀疑,那尊沉重无比的石像当真会自己回庙里? 事实还真令人瞠目结舌,我们回到庙里时,关老爷当真已经宝相庄严,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堂上,好像从不曾出游过一样。 这次我顾不得失不失礼,只近前去仔细观察他的双脚,靴底竟当真还挂着些许湿润红泥。 站起来时,不小心撞到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上,幸好及时扶住神像才未当众出糗。 然而更令我吃惊的还在后面,这神像的触感冰冷、僵硬,竟似在不久前碰到过…… 回到房间时夜已经深了,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想那个丢掉的七彩珠串,想深夜造访的神秘人还有失而复得的神像,还有他在我手心里写的那个‘还’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辗转反侧了老天后,我开始尝试通过不隔音的墙壁跟许世唯聊天。 我说:“你睡了么?” 他听上去很清醒,“没有,怎么了?” 我则语带迷茫,“今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看?” 他却反问:“你又怎么看?” “不知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会经历过这些事,以前听别人说起,还觉得是信口开合,今天才发现,错的原来是自己。” “害怕么?” “昨晚感到自己快死的时候有一点,今晚则一点都没有了,果□□太大,什么有趣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趣?”他似乎轻笑了下,“大概吧,有些事从你做出选择的那天起,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希望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今天这样的乐观心态。” 我有些愣怔,“什么意思,能解释下么?” 他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讲出的内容却有些神经兮兮,“生活因充满未知而惊喜期盼,有些事现在解释了也未必会明白,不如让时间慢慢告诉你。” 第一句我倒是赞同他,人活着就好比在看推理书,太早知晓答案,书却没翻完,以后想必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意思。 生活也这样,你休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永远猜不透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现在,把握当下。譬如我现在躺在床上,打发着本该属于睡眠的时间,岂不浪费? 于是我很快就睡着了,后来许世唯好像又说了什么,想不起了…… 次日起了个大早,送不知爷爷下山时,我想起了那个白面狗。 “您做的那个面狗现在什么地方呢?” 不知爷爷拍了下脑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应该还在灶里,把它扒出来埋了吧。” 我跟许世唯赶到厨房,将灶下灰堆扒开,白面狗果然还在里面,只是身上被染成了黑灰色,脚上还粘着许多泥,已经不成样子了。 依不知爷爷的吩咐将它埋掉时,小道士还在一边感慨难过了会儿。 山上的时间过的飞快,我们每天吃完饭便一起去散步,回来三个人趴在院子里抵头写暑假作业。 小道士遇着不懂了,便来问我。 我碰着疑惑,便向许世唯请教。 我后知后觉的问小道士,“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小道士红着脸贴在作业本滚来滚去,“因为你说话声音比较好听,长的也好看。” 许世唯偏头看着小道士若有所思,“想不想学画画?” 小道士立马点头,“想!” 许世唯拿笔在纸上画出两个小人,“这个是我,这个是你旁边的女施主,他们两个手拉着手……” “把我也画上!”小道士很兴奋的说挥着胳膊。 许世唯顿笔,“不,这是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不允许任何第三人插足。” 小道士看看他,又看看我,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呜呜哭着跑了。 我好气又好笑,“你居然跟个孩子吃醋?” 许世唯将画撕下来夹到书本里,一脸若无其事道:“情敌不分大小。” 老和尚回来时,小道士已经跟我们很熟并且强烈排斥许世唯了。 “师傅,这么天,都是女施主在照顾我。女施主做饭很好吃,她每天还给我盖被子呢!” 老和尚谢了又谢,小道士主动提出送我们下山。 告别前小道士依依不舍的拉着我的手,“女施主以后放假了要记得来看我呀!一个人来就好啦,不用带旁人!” 许世唯蹲下身,说:“来,我今天给你讲个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小道士比对着食指天人交战老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上钩。 几分钟后小道士扁嘴抵抗,“我才不是那条坏狼……” 许世唯说:“我再给你讲个农夫和蛇的故事吧。” 丝毫没有防御抵抗能力的小道士很快再度沦陷……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的爱人竟然这么小心眼。 我回到家,照照镜子,发现自己黑了,瘦了,山上野菜水果虽然繁多,却总终不养人,再加上每天围山巡视,想胖都难。 然后再看看夏多多,白了,还胖了…… 据二姐说,夏多多整个暑假都在家里,每天除了吃喝就是打麻将,饭是二姐烧的,她连大门都没出去过。她不白谁白?她不胖谁胖? 想是近日受了不少委屈,夏萌萌也是迫于夏多多淫威敢怒不敢言,见我回来,立刻跟路青打电话,两人欢天喜地去外地旅游,竟又撇下我照顾夏多多。 晚上吃完饭,我把老爷庙神像失踪的事讲给夏多多听,省去了自己差点送命的片段,她却一脸‘你是傻逼’的表情。 我忽略她眼中的鄙视,诚心问道:“你在外面考古时,有没有遇到过类似奇怪的事情?” 她想也不想的回答:“没有。” “你长这么大,就没有碰到一次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鬼怪之说我是不信,也没有亲身遇到过。但是,我见过一次本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是什么?”我追问。 她神情变得很郑重,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小时候,曾经见到过一条白龙……” 第32章 阴差阳错 夏多多说她见过龙……见过龙…… 她瞥了我一眼,“你是不是觉得这很荒谬?” “怎么会呢……好吧,一点点。”我在她毫无人性的注视下实在撒不出谎。 她说:“你不想知道我是在哪儿看到它的?当时它又在做什么?” 我被逼着发问:“你是在哪儿看到的?它在做什么?” 她举着手指转了一圈,指向窗外的天空,“它就停在那儿,朝我们屋里看,直到那天你平安出生……” “啊?后来呢?”无论如何也没想后来竟然发展到与我相关。 夏多多将面膜糊在脸上,慢悠悠的仰着脸离开,“后来我就去睡觉了。” 我对着她的背影郁闷,“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最少也要把故事讲完啊。” 比起在家的日子,我现在更喜欢呆在校园里,因为可以跟许世唯在一起。他现在已经基本上担起了男朋友这个角色,会偶尔帮我修理坏掉的桌椅,打开水,买饭,甚至会送一些出人意料的小礼物。 开始我有些不习惯,后来逐渐就享受的心安理得了。 以前我能一口气举着煤气灶跑半里地,顶着恶臭面不改色疏通堵塞的下水道,甚至敢在公交车上跟巨无霸型的男人抢座儿。 现在则娇弱的像温室里的花朵儿,天冷一点就乖乖把围巾系上,洗完头一定会把它老实擦干,出去逛街时不挨着旁边的人就感觉少了点什么。 虽然这种变化多是在跟许世唯相处时体现,却也让人足够惊讶。 唯一不变的是,我固执的留着短发,长度绝不会让它过肩。 我们几乎是校园中公开的一对,奈何老师对此睁半只眼闭半只眼,所以别的同学只能看着表示羡慕嫉妒恨。 校园辩论大赛要开始了,许世唯在班主任公布入选名后当众提出,“老师,我希望能跟夏三断分到一组。” 班主任有点不悦,“理由呢?” 许世唯说:“我们私底下接触多,配合起来比较有默契。” 班主任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教室里一片哗然,有男生趁乱叫道:“老师,也给我换个女搭档吧。” 班主任问:“你想跟谁一组?” 男生羞羞答答,“梁雪。” “哦,”班主任笑了,冲他招手,“来来,跟我去办公室喝杯茶,咱们来谈谈关于你这周违规三次要不要请家长来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该男生被放回来已是淹淹一息,面如死灰。 这段时间梁雪变化很大,成绩一落千丈不说,有天晚上我竟然撞见她坐在宿舍楼台阶上抽烟。 披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顶着张清纯无邪的乖乖脸,手指却动作娴熟的夹着一支烟。 我们两个目光对上后,都微微怔了下。 管她做什么呢,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我心里这么想着,才要走,却被她出声叫住。 “夏三断,过来聊会儿天呗。” 我迟疑了下,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聊什么?” “就想跟你随便聊聊,咱们好久没说过话了是吧?” “嗯,有几个月了。” 她将漂亮的脸凑过来,将白烟挑衅般缓缓呼在我的脸上。 见我皱起眉毛,她便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说老实话,我不讨厌她,就算是以前处处针对我的时候,我也不讨厌她。 世界上有种人,可以顶着张漂亮的脸蛋为所欲为,做错事后还能轻而易举获得别人原谅,梁雪就是。 她问:“夏三断,看到我现在变成这样,你高兴不高兴?” 我说:“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真的?” “真的。” 她轻蔑的打量我,表情让我想起夏多多,“你说你哪点比我好?” “我哪点比你差?”自卑是自己的,但在旁人面前,我从来不会妄自菲薄,而且她毕竟不是夏多多。 她一脸得意,“我长的比你好看,长头比你长胸比你大屁股也比你翘,家境比你好,交际手段也比你高。” 鉴于她说的都是事实,我只能表示:“哦。” “我以前学习成绩也比你好……” “哦。” 她对着我的脸,突然不笑了,而是带着哭腔说:“你说我这么好,许世唯为什么会选择跟你在一起呢?!” 我无语,“这问题你应该去问许世唯。”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 “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你应该去问夏三断。” “……” 梁雪将烟摁在地板上,气呼呼道:“他明明就是喜欢我!以前上课那会儿还老偷偷画我呢!要不是你不要脸倒追,我们早在一起了!” 切,我会告诉她就算我不出现,许世唯也会单身到二十八? 她恼了,“夏三断,你冷笑什么?” 我问:“既然你们两个相互喜欢,为什么都不表白呢?” 她抬起下巴,语气骄傲道:“我长这么大从来不倒追男生。” “那你还哭什么呢?” “我是女生啊,本来就应该矜持点嘛,他明明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追我呢?” 我点头,“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她气极,“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们两个都猜不透,那为什么不去直接问许世唯呢?毕竟……我也琢磨这个问题很久了! 回宿舍打了个电话,回来梁雪还呆在那里发呆。我上前把她从台阶上拽起来,她红着眼睛,有点害怕,“干什么?想打架?” 打架?我比了下两人的高度,总算找到一项比对方强的,我比她高5公分的样子…… “我刚才问过许世唯了。” “啊,谁要你自作主张去问的?等等,别走!他,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没有喜欢过你。” “不可能!”梁雪气急败坏的甩了下掉到脸前的长发,“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哈,他说谎!要不就是你在说谎!每天都盯着我看,还画了好多关于我的画儿,有时对上我的目光还会红耳朵,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我安静的等她发泄完毕,“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证据显示他喜欢你么?” 答案其实我也很意外,除了画画那条不太能理解外,别的或许都能解释得通。许世唯眼部轮廓深邃,跟谁说话态度都很专注,盯着对方看很容易让人有种被重视的感觉。至于红耳朵,他或许只是单纯的对异性害羞而已。 梁雪愣了下,“除此之外?这些难道还不够吗?你也应该知道他是个很内敛的人……”她突然顿住不往下说了。 没错,许世唯性格内敛,不喜欢张扬但是也不会刻意掩藏,我们的关系不敢说整个学校,至少整个年级都是知道的,这说明他并不在意被人谈论注视。如果以前他真的喜欢梁雪,真的会只是默默暗恋么? 梁雪沉默了会儿,故作深沉的坚持,“他明明就是喜欢我不敢承认!你不是当事人,根本不明白那种感觉……你这种人,不会懂的。” 自我安慰还挺在行的,看她现在这样子,想必再劝也没什么用,我却有些困了。 梁雪却不乐意了,“夏三断,你干嘛去?” 我打着哈欠,“快十一点了,去睡觉。” 她说:“可我还在难过啊!” 我懒懒道:“关我什么事?” 她理直气壮的说:“大半夜的我从谁那儿找安慰啊,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陪我不行吗?!” 伤心?刚才好像是有点,现在则完全看不出来……虽然这么想,却终归还是没有迈出脚步。 忘记了最终几点回的宿舍,次日早上起晚了,草草洗把脸以光速冲进教室,却不防谁在半关的门下倒放了两块西瓜皮,虽然已经看到,但是来不及了…… 我像踩滑雪板一样飚出去,磕盖重重磕在讲台上,手心也蹭出两块血皮。 腿和手都是双钻的疼,我勉强站起来,扫视教室。 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声开始慢慢变小,逐渐消失,最后连窃窃私语声也听不见了。 熊南南紧张的跑出来,带着颤音说:“三段,要不要紧?” “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进……,”后面传来许世唯的声音,他搬着作业本走进教室,看到我流血的双手后突然不说话了。 许世唯把本子放到课桌上,对我说:“让熊南南带你去医务室,这里留给我处理。” 我把熊南南推开,对教室里的人扬扬手,压抑着怒气道:“最好别让我知道谁干的,不然我饶不了他!” 第33章 怪事连发 熊南南扶着我来到医务室,手上伤口倒没什么,简单消下毒包扎下就好,麻烦的是右腿膝盖,好像骨折了。 学校医务室设备不够,所以还要去外面看。 “魏精太过份了!这件事一定要告诉老师,我给你作证!”熊南南咬牙切齿的说:“他刚才还让人捂我的嘴!恶心死了!” 味精?我想起来了,就是跟班主任提辩论赛想和梁雪组队的那个男生。 我问:“他是只针对我一个人么?” 熊南南点头,“应该是的。” 我注视伤口,淡淡道:“知道了。” 熊南南说:“三段,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到时说不定还要住院。” 我想了下,用医务室的电话打给家里,是夏萌萌接的。 我尽量委婉的说:“二姐,我腿受了点小伤。” 她仍然受到了惊吓,“天啊,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 我安慰她,“应该没大事,咝……可能要住院,家里就你一个人么?” “住院?那岂不是很严重?”二姐慌张的不得了,“爸去外地伐树了,大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路青这几天也有事不在家,那怎么办啊。” 我说:“你别急,没事。方便的话来给我送点钱吧。” “好好好,”夏萌萌带着哭腔,“三儿你别着急啊,姐一会儿就到……去哪个医院啊?” 我说:“校医推荐的总医院,说那里骨科比较好。” 挂上电话没多久,就看到班主任带着许世唯过来了,后面还跟着魏精。 班主任问过情况后安慰了我几句,然后生气的对魏精说:“欺负女同学,还把人家腿给弄断了,你可真有本事。” 魏精狡辩,“就放个西瓜皮而已,谁知道她腿会断,运气不好怪谁?” 运气不好?我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许世唯站在班主任旁边没有说话,眼睛却黑的吓人。 班主任怒气冲冲的踢了他一脚,“到现在还不知道认错,我这就给你家里人打电话,等着受处分吧你!夏三断到医院后好好养病,捡最贵的药治,不用为他省钱!” 班主任出去后,魏精也想离开,却被许世唯挡住。 魏精一脸吊儿郎当,“怎么,班长,想替你女朋友抱不平吗?不就是腿断了么,我倒霉赔钱给她看病就是,想要精神损失费也行,三千?五千?一万?我爸有的是钱,等下他来了你们随便开口要。” 许世唯问:“他有多少钱?” 魏精得意道:“其实也不算多,不过三五百万总是有的。” 说罢就要离开,许世唯却依旧不让。 “还想做什么?” “跟夏三断道歉。” “道歉?”魏精怪叫,“我没听错吧?凭什么我要道歉?是我逼着他去踩西瓜皮的吗?” 许世唯跟我对视了下,竟然让开由着他离去。 熊南南看得目瞪口呆,“班长,你就这么放他走?” 许世唯看着魏精的背影,淡淡道:“这样的人,逼着他道歉也没什么意思,他需要的是一场更深刻的教训。” 我咬着紧了下手上的绷带,“他说的没错。”我想要的是以牙还牙,因为这样才公平,至于道歉,他不屑,我更不稀罕。 坐上校车后,熊南南小声在我耳边说:“三段,我刚才发现,你跟班长竟然有点像。” 我挑下眉毛,说:“夫妻相么?” 熊南南窘了下,“生气时的眼神,还有语气,像魏精那样的态度,换我肯定要气死了,你们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我半躺靠在座位上,轻声道:“咬人的狗通常都是不叫的。” 熊南南意外,“啊?” “以后要记得,生气时越平静的人越惹不得。” “呃,好……” 许世唯面无表情的坐在前面,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路上耽误了会儿,附近发生了交通事故,一群人被交警堵在路上吵吵闹闹。 司机大叔探出头看了会儿,惋惜道:“哟,这么好的车,咱们这小城可不多见,就这么废了,可惜可惜。” “警察同志,是他三番五次抢道,还别我的车,旁边这几位都可以为我作证!” “别你怎么了,开这么一辆破车还敢跑到我前头……” “你车好不是照样得进修理厂?有俩臭钱拽什么啊!” “修?老子立马换台更你这穷逼看!” “行了啊,都闭嘴!酒驾外加飚车,自己不要命也别祸害老百姓,那边动作快点把车拖走,人都跟我回局里作详细笔录!” …… 路总算是通了,司机大叔意犹未尽,跟我们说道:“那个有钱人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头上还流着血呢都不顾,还跟人吵架……那么好一辆车废了,换我恐怕得心疼死。” 熊南南弱弱道:“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司机点连忙点头,“小姑娘说的对,这俩家伙真是命大。” 去医院后做了ct检测,果然骨裂,至少要住院观察一个星期。 二姐带着生活用品来了,进门就哭,伤心欲绝的模样惹得隔壁病房的人纷纷前来围观,还以为是死了人。 她胆子小又易情绪化,倘若不是此时家里没旁人我还真不愿意惊她大驾。 我尴尬的说:“二姐我没事,就住院观察几天,这有许世唯和熊南南呢,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把东西搁这儿就回去吧。” 她泪眼婆娑,“我不走,你都这样了还要我怎么回去?都是姐不好,没照顾住你……” “这跟你没关系,还是回去吧。”我耐着性子继续劝。 她却铁了心,“我要在这儿看着你,换洗衣服我都带来了。” “这晚上没地方住。” “我住附近酒店。” 为免以后更麻烦,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你不回去的话,家里捡来的猫狗怎么办?” 我对动物谈不上爱心,不讨厌也不喜欢,夏萌萌不同,看得比自己都重,她可以不吃,但是不能不给它们吃。我就不信,她能狠心搁下它们。 然而这次好像没什么用,夏萌萌擦着眼泪说:“三儿,你不知道最近家里出了多少怪事儿,我一个人在家呆着都慎得慌……” 我意外道:“怎么了?” 夏萌萌拉着我的手,说:“咱们镇口老黑家那头骡子,怀孕了。” “那又怎么样?”驴马结合的产物竟然也能繁殖,虽然奇怪了点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萌萌打量四周后压着声音说:“咱们门口那棵桐树上一天建了十几个鸟窝,厨房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冒出肉跟鸡蛋!附近的狗都往咱们家叼骨头,猫则拼命往咱们家衔老鼠,院子里一天不打扫都没办法下脚走路,满地都是骨头和老鼠,吓死人了!” ……沉默了十几秒后,我问她,“别人家,也是这样吗?” 夏萌萌幽怨的说:“只有咱们家这样!我再跟你说一件事,四婶说她的陪嫁金镯子被人偷了,在街上转着骂了好半天,结果第二天我竟然发现它出现在你床头边上!” “我……床头边上?”不止是膝盖骨,我连头都开始疼了。 “是啊,邪气吧,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吓的要死都不敢找人讲!” 我按压着太阳穴问:“那镯子现在哪儿?”青莞谁不知道四婶是出了名的事精,要是让她知道了那还了得? 夏萌萌将挎包放到腿上,用手拍拍,“放心吧,我怕人看见,就装这里面随身带着。” “你怎么能把它随身带着?”我的傻二姐,藏个脏物也不会藏!就是随便扔了也比带在身上强吧。 夏萌萌一脸委屈,“你以为我想带着它啊?关键是丢不掉啊!我偷偷的把它扔到四婶院子里过,结果隔天它就又悄悄回来了……” 我连忙摆手,“先别说了,你先让我静静,让我好好想想。” 到底是哪里不对,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我活了这么多都没遇到过这些怪事,如今竟然一古脑的全冒出来了?! 第34章 病房闹剧 临近中午时,我让夏萌萌带许世唯和熊南南去吃饭,末了再把他们给送回学校。 许世唯将桌子上的花拿到窗台上,说:“让熊南南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你。” 我说:“有二姐在呢,你呆着也没意思,还是回去吧。” 他回答的很官方,“我经特批来的,现在代表班主任。”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只能让二姐去送熊南南了。 我说:“帮我倒杯水吧。”他便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我又说:“再削个苹果。”他又削了个苹果给我。 我最后说:“突然想吃炒凉粉……”他扫我一眼,出去了。 其实,有喜欢的人陪着,就算这样病着也不错。我将两手背在脑后,心情不由自主随着阳光飞舞起来。 然而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病房里哗啦涌进来的一群人将它打断了。 率先进来的是个高大的胖子,脸肿跟个发面馒头似的,脑门贴着块纱布,脸上带着个墨镜,身上穿着板正的黑色西装。 胳膊上挂着俩漂亮女人,都是卷发职业装,胸前跟塞俩篮球似的巨弄波霸。 然后进来的是个瘦瘦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手里却拎着一大堆纸盒。 最后进来的是我的同学,魏精。 跟上午的趾高气昂有些不一样,魏精此时肿着眼,脸上还带着两个巴掌印,进来后手指着我,“爸,就是她,我同学……夏三断。” 墨镜男鼻子哼了声,围着床转一圈,然后摘掉墨镜,盯着我被夹板固定的腿,开口道:“女生嘛,走路就应该小步慢慢的,跑什么跑?你看你现在多不好看,只能躺在这里,课上不了,也没办法出去玩。” 子不教父子过,总算是明白魏精那股讨人厌的劲儿是哪来的了。我不爽的瞪着他,话都懒得讲。 说起来墨镜男这个声音,总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黑镜男使了个眼色,后面拎包的男人便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信封,“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心意,拿着它买点好吃的补补……” 见我看着信封一动不动,他便将信封放枕头上。 “年轻人别不知足,已经给你不少了!前两年我撞死个人才赔了人家七八万,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的同学,我才不会主动拿这笔钱出来。”黑镜男继续用教训人的语气说:“知不知道我来看这你一趟少赚了多少钱?比你三年学费加起来还要多!” 说了几句后,见我始终没什么回应,他便有些生气,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走啦。” “等等,把它拿走。”我用下巴指指信封。 他一脸不悦:“你什么意思啊?” 我说:“你自己留着修车用吧。” 总算是想起来了,难怪觉得这人声音熟悉,竟是来医院时路上那起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 “啊,”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会儿清清嗓子,“你知道我撞车的事啦?如果不是因为接到你们老师的电话,我也不会突然急着跟人抢车道,几十万的车,撞的修都没法修!还差点把老命给搭上,那点钱你就拿着吧,连个挂件都买不着。” 我重复道:“你自己留着修车用吧。” “说了不修,我准备换新车。” “说不定新车用得着呢。” 旁边的女人最先反应过来,尖叫道:“小姑娘这是诅咒谁呢?” “诅咒?”我慢悠悠道:“要是诅咒有用的话,你们现在还躺在路上呢。” “嘿,牙尖嘴利的,你再说一遍试试!” “可以,刚才你是没听清还是没听够?” “臭丫头……”正当她张牙舞爪的打算扑过来,却被过来巡视的大夫叫住,“你们干什么?” 女人气道:“没见过说话这么难听的女孩子,我们教她怎么好好说话!” 大夫过来察看吊瓶,问我:“是家属吗?” 我摇头,“不认识。” “那就全部出去!”大夫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头也不抬道:“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们在这儿吵吵闹闹,病人要怎么休息?” 女人嘲讽道:“你什么服务态度?在破医院当个大夫了不起呀,一年工资还不够我买个包包的,拽什么拽?” 医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声音突然放柔了,问:“你最近是不是心烦气燥,皮肤骚痒,脸颊和手臂上不时长红包?” “呃,是的,怎么了?” “频繁接触劣质假包会导致肌肤敏感,以后最好买正品。” “怎么会是劣质假包?”墨镜男怒气冲冲道:“妈的,我给你那些钱呢?说!是不是又背着我在外面偷偷包养小白脸?” “不是这样的,魏哥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小李早就提醒我要防着你吃里爬外,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把刚买的项链给我摘下来!还有钻戒,衣服和鞋……妈的,通通给我脱下来!” 拎包男上前小声提醒,“老板,公共场合,注意形象,咱们有事还是回公司说吧。” “老子头顶都绿的发光了还顾及什么形象?!”墨镜男狐疑的看向置身事外的另一女人,抓住她的短裙肩带,“你的包是不是也是假的?亏我之前还纳闷女人怎么那么能花钱,买个破包就要好几万,敢情是把老子当提款机了!” “魏哥,人家的包包是真的啦,不信你看,还有证书和编号呢!” “老板,老板……” “滚!没看到老子正忙着呢吗?” …… 我躺在床上,看魏精捂着脸被挤到一边,感觉眼前正在上演一场乱糟糟的大戏,虽然没什么艺术美感,但胜在热闹,比起无聊的电视节目来说,我倒情愿靠他们来打发时间。 然而□□还在后面,许世唯拎着凉粉回来,后面还跟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只看了一眼病房内的情况,就嗷叫一声拔掉高跟鞋冲进了战局……鞋子‘邦邦’丢过去,对方脸上的墨镜登时碎了个彻底! “魏正先,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娘在公司没日没夜的赚钱,你却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养小三,还一串带俩出来闲逛显摆!今天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娘就不姓王!” “住手!你这母老虎不要欺负我们魏哥!” “小李,你他妈站在一边干嘛?!快点把这臭老娘们儿给我拉开!哎哟我的眼啊!完了,要瞎了!” …… 许世唯将凉粉放桌子上,淡淡道:“趁热吃吧。” 我捧着凉粉心情大好,才要下口,却看见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魏精。他看看那群人,又看看我们,脸上就像被打翻了颜料盘。 “太过份了,你怎么能找我妈!” 许世唯淡定道:“我只是顺便帮阿姨带个路而已。” 魏精深呼吸,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走到我跟前将信封揣到口袋里,“反正给你也不要,还不如留着我自己花。” “站住!”我叫住他。 他没好气的瞪着我,“别告诉我你后悔了,现在想要把钱拿回去。” 我说:“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魏精怔了下,冷笑,“活该,谁让你欺负梁雪!” 我说:“所以是梁雪让你这么做的?” 他模棱两可回答:“你要觉得是,那就是喽。”说罢他静悄悄的顺着人群缝隙钻出门去。 凉粉吃到一半时,几个保安才总算姗姗来迟,七手八脚的将人群分开,恐吓道:“已经报警了,你们有矛盾去派出所处理吧。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先冷静冷静,坐下来歇会儿,先提前想好词儿,等会儿跟警察一五一十的说。” 病房总算是清静了,我将盒子里的凉粉吃的光光的,擦擦嘴巴,奇怪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这凉粉特别好吃。” 许世唯看着我的腿,慢悠悠道:“好好养病吧,月底还要订婚呢。”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想想夏萌萌订婚那那架式吧,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轮到我出场时瘸个腿拄着拐…… 我迟疑了片刻,问:“到时候我腿要是好不了,日子能往后推么?” 许世唯注视着我,语气强硬道:“不行。” “为什么?”毕竟是订婚不是结婚,有必要这么郑重嘛。 “没有为什么,说不行就不行。”他没有解释那么多。 我泄气的打开双臂,“希望老天能让我赶快好起来,重要的日子不要让我丢脸。” 许世唯竟然笑了,我有点无奈,“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他说:“我还以为你不在意。” “怎么会?”毕竟,我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早点跟他相识结婚啊,十七岁,多美好的时光,这一步整整提前了十年! 也许,可能,是我太意这件事了,以至于当天晚上竟然出现了很严重的幻觉…… 第35章 庄周梦蝶 晚上,我让许世唯回学校休息,换夏萌萌过来陪着。 临行前许世唯叮嘱道:“戴好那块玉,不要丢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在他走后,我将玉从脖颈间拉了出来,盖在眼睛上看了又看,并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虽然不懂他为何那么在意,但还是决定以后让它寸步不离。 夏萌萌租了张小折叠床,晚上就并在过道边。 我劝她,“二姐,你害怕的话就回酒店睡吧,我这边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却摇头,“我跟你在一起就不怕了,算命先生说你阳生盛八字硬,不容易撞邪。”这些天她一个人在家,又经历那些怪事,想必吓坏了。 我疑惑,“哪个算命先生说的啊?” 夏萌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就是安桃那个有名的活半仙冯瞎子,传说能开天眼那个。小时候我被蛇吓惊了,还请他到咱们家来叫魂呢,记得么?” 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想起来了,那个冯瞎子怪的很,看上去明明正常的不得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眼珠子也转的飞快,可他偏称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旁人都说他能通鬼神,惹不得,偏我小时候胆子大不信,为了试探他,故意丢了一块钱到地上。他瞥见了就上去把钱踩脚底,磨磨唧唧跟老夏说那一片不干净,要我们全都出去留他一个人施法。 等我们回来,那一块钱没了不说,竟然还把我藏在抽屉里的糖也给偷吃了。 什么活半仙,就是个老骗子!五六十岁了还偷小孩的零食吃,能是什么好东西?要说奇人,不久前在仙渡见过的不知爷爷,那才应该算是吧。 见我不屑一顾,夏萌萌便正色道:“三儿,你别不信,他有时候真说的特别准!比如说我跟路青会成,老夏这辈子都要打光棍……” 这不放屁么,路青和她那点事闹得满城风雨,谁不知道?至于老夏……他现在除了木工活儿外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 我撇嘴角,准和不准,各一半机率,信口胡诌谁不会啊? 夏萌萌见我说不通,便有点怄气,将棉被蒙着头道:“不说了,你跟老大都是一样的人,除了自己谁都不信!哼,我困的很,要睡觉了。” 我唤她两声,她也不理,自己在桌上够了本书看,翻了几页,也觉得困,便将灯关了睡觉。 大概刚过凌晨的样子,外面像是起了风,窗户砰的被刮开,我揉揉眼睛,竟看到一道白影从窗外飞跃进来,在我床边站住。 我骇一跳,紧张道:“谁?” “是我。”是个清冷如泉雌雄难辨的声音,身着宽大白袍,长发及腰,体带异香,偏偏五官模糊让人看不清楚。 “你是谁?是人是鬼?”我挣扎着坐起来,眨眼间脊背上已然冒出一层冷汗,手臂上汗毛也全都竖了起来。 对方缓缓道:“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你曾经的一位故友。” 我疑惑,“故友?可我并不认识你。” 他幽幽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重要的是我认得你。闻君喜事将临,今日却被小人所伤,所以特来送疗伤灵药,以表心意。” 说罢隔空一抛,状如树叶大小的绿光便覆盖在我伤患处,绿光慢慢变弱消失。 他没有进一步举动,应该不是存坏心,但是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个非人非鬼的说要送药,也实在令人费解。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道谢时,他却是要走了。 我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叫住他,“等等,你既然不是人类,应该知道我们不知的一些事,我能请教你一件事么?” 他稳住身形,“你问。” “寺庙里的神像,也和人类一样有灵魂么?” “不能,寺庙神像多为泥土所制,虽然也能承听受命,却不能像真身一样拥有五感。” 我说:“可我在仙渡时,明明亲眼见到了,他甚至还救了我一命。” 他了然,“你说的是碧游山老爷庙那尊神像?” 我点头,“没错,他竟然能走路,还能在我手心写字!” 那人轻语道:“那尊神像的确与众不同,他之所以能够行动自如,是因为肉身被浇注在神像里。准确来说,他并不是神像,而是一具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行尸走兽罢了。” “竟是活人么?!”我吃了一惊。 他淡淡道:“关于这件事,有人比我知道的更详细,就是你家那位大姐,感兴趣的话,不如去问她吧。”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我大姐的职业都知道! 对方宛如有读心术,“不用费心猜想我是谁,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一阵冷风刮过,房间内便空了,我吃力打开台灯,看到隔壁病友和夏萌萌躺在床上正睡的香,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心里惦记着那个诡异的神像,便靠在床头发了大半夜的呆,到天亮时才勉强瞌上眼睛。 次日清晨,夏萌萌竟同我道:“三儿,怎么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说梦话的癖好。” 我疑惑,“说梦话?我都说了什么?” 夏萌萌笑嘻嘻道:“昨晚我从洗手间回来,你先问我是谁,又问我是人是鬼,还说不认得我……最后又问我什么神像的事……” 我惊奇道:“你那时不是在睡觉么?” 夏萌萌摇头,“是你在睡觉好不好?闭着眼睛一个劲儿的说,有鼻子有眼跟醒着似的!” 我揉揉额头,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未成想今日竟有同感,登时迷茫不已。 大夫过来例行巡视,打开本子问话,“伤口还疼吗?” “不疼,”我想起晚上那人给我上的药,便道:“大夫,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伤口是不是好了。” 大夫竖起眉毛,“昨天才进来今天就想好?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当是吃糖丸那么简单?” 我继续纠缠,“麻烦你给看看,说不定真好了呢。” 他二话没说直接拿手对着伤处按下去,“疼吗?” 我摇头,“不疼。” 大夫狐疑道:“当真不疼?” 我摇头,“一点都不疼!” 大夫用手中的圆珠笔在我腿上轻敲,“这这样疼不疼?” 我如实回答:“不疼。” 他面色微变,立刻将笔调了个头,改用笔尖猛戳我肌肉,“这样呢?” “还是没感觉。”我偷偷用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感觉就像是在捏一块极富弹性的悔绵,完全感觉不到那是自己的身体! 大夫已经率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绷着脸命令,“试着动动自己的腿。” 我两手撑着床尝试了下,感觉浑身酸软,竟使不出半分力气。 我怔了会儿,迟疑道:“大夫,我从昨晚就开始就下半身麻木,这样正常吗?” “只是膝盖骨裂而已,又不是瘫痪,整个下半身没有知觉,你说这样正常不正常?!”大夫一边按下床头应急按钮一边冲我咆哮,“感觉异常为什么不早说,真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么!” 我真傻,真的,还以为当自己当真遇到上辈子什么故友交了好运,身体麻木只是灵药带来的暂时性副作用,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大夫对我做全身检查时,夏萌萌就在外面嘤嘤的哭,我躺在床上,被人不时抬起来翻过去,感觉仿佛化身为铁锅上的一张大饼…… 现在不止是身体麻木,这些天发生的事搅和在一起,我脑袋也开始混沌不好使了。 “检查过了,你身体除了膝盖受伤并没有任何问题。现在之所以动不了,应该是大脑给身体了错误的暗示,你平常身体状况怎么样?” “一向健康,基本上很少生病。”除了前段时间在仙渡差点挂掉的那一次。 “反感进医院吗?”大夫点头,在本子上打个勾继续问。 “还行。”我说。 大夫顿了下,“请用更精确的语言回答。” 我顿下说:“不反感。” “这次受伤对你精神打击大吗?” “有一点……不大!”对上大夫质疑的眼神后我立马回应干脆。 大夫显然意外,追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受伤后很不方便么?” 我心虚的不敢抬眼,“跟以前比的确有点不方便,但是……被人照顾的感觉还蛮好的。” 大夫目光诡异的上下打量我,将本子合上,“明白了,下午我会去找精神科专家探讨交流,有结果会尽快通知你。期间要放松心情,不要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注意饮食,一旦身体有任何异常,立刻让护士通知我。” 我感激,“谢谢大夫,您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大夫很不客气的回应,潇洒转身,赠我清风一缕。 快到中午时,许世唯总算是来了。奇怪的很,明明之前我还在若无其事的劝夏萌萌,一见他面,眼睛却情不自禁开始酸涩。 我找借口将夏萌萌支开,他敏锐的察觉到异样,“怎么了?” 对着他关切的眼神,我吞吞吐吐道:“我……双腿没有任何知觉了。” 他诧异,“怎么会这样?大夫怎么说?” 我说:“暂时找不出原因,只能继续留院观察。” 许世唯把杯子递到我手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你不要想太多。” 对视了片刻,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天晚上,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我便把那个真假难辨的梦境说与他听,许世唯眉毛越皱越紧,确认道:“身着白衣,气质独特,声音分不清男女对吧?” 我点头,“来时走时动作都很快,尤其是从窗外扑进来的时候,感觉就像……像一只优雅的鸟!” “我知道了,”许世唯语气反而轻松起来,“没事的,梦见白鹤是吉兆,你只是暂时走不了路而已,这什么都影响不了。” 第36章 痊愈出院【倒V】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两天,期间班主任带几个同学过来探望过两次,因为交情少所以话也不多,我就挺尸一样沉默着任由大家参观。 “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不知道。” “不是说骨折么,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知道。” 专家开了几次会议都出不来个结果,我哪里会知道? 事情演变成这样,说不着急那是骗人的,可着急又有什么用?我能做的只有好好吃饭睡觉,维持心境平和不烦躁。 可不管我多努力的让自己平静,夏萌萌都有一秒钟将它降到冰点的本事。 天天哭,夜夜哭,泪跟开了水龙头似的哗哗流,我不光劝自己,还得分心安慰她。 “二姐,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头疼。” “嘤嘤嘤嘤……你都成这样了,还不让我哭?” “问题是你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至少我心里舒服点儿。” “你就不能控制着点?你这样是舒服了可我难受了啊!” “所以你难受就要我跟着你一起憋着难受?” …… 虽然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头疼,不能想了,我只能表示妥协,“那你哭吧,随便哭。” 她瞟着我,拉着颤音开腔,“嘤嘤嘤嘤……你这样看着我我哭出来。” 见我泄气的闭上眼睛,她反倒不好意思了,“三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我要是敢点头,她保证哭个山崩地裂天地变色给我看,但是要我背着良心说不烦,那也有违我的做人原则,于是我只能沉默,当作没听见。 她等了会儿,没得到回应,便识趣的起身,“那你歇着吧,我去给爸爸和大姐打电话。” “不准打!” “你都病成这样了,再不通知他们,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医生现在都没办法,他们来了有什么用?”想到夏多多居高临下俯视我说口头禅头皮都想炸。 夏萌萌委屈,“那也不行啊,这可不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关系到你下半生呢,怎么能不让他们知道?” 我推脱说:“明天再说吧,说不定明天就好呢。” “三儿……” “再等一天,就一天。” 虽然希望渺茫,但人生因梦想而美好,说不定今晚就好转了呢? 夏萌萌擦擦眼角,“那好吧。” 夏萌萌总算是走了,许世唯又来。我现在有点不想见他,确切的说是不想见任何人,因为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无力怯弱的一面。 门响了,我装作没听到,闭眼躺着不动。 他悄悄走进来,将东西放到桌子上,替我拉了下被子,然后安静的坐到一边。 我又假寐了会儿,慢慢睁开眼,视线刚好跟他对上,许世唯微笑着,声音柔和,“醒了?” 我定睛看着他,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了?”他看穿我的迟疑。 “我要是好不了怎么办?”虽然努力积极乐观,但是做人也要现实一点。 “怎么会好不了呢,只是骨折而已。”他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真的只是骨折?” “不然呢?”他垂着头,露出一段清爽修长的脖颈,拿手轻轻捏玩我的指尖。 我问他,“还记得我跟你说那个梦吗?那个白衣人,我总觉得跟他脱不了干系,但是又不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目的。他说是我故友呢,怎么又会害我动不了呢?” 他说:“你不是不相信这些东西么?” 我皱着眉毛说:“我最近倒是开始有点信了。” 许世唯定睛看了我一会儿,叫我,“夏三断……” “嗯?” 他用手揉了揉我的短发,用令人安心的语气肯定道:“没事的,放心吧。” 这晚许世唯留在医院陪我,吃过饭后躺在床上,突然感觉人生灰暗,生无可恋。 许世唯将桔子剥了递给我,说:“这样垂头丧气可一点都不像你。” 见我不说话,他便起身去开窗户。窗户是我让护士关的,因为阳光照进来很刺眼,也让我痛苦的怀念。 他望着外面悠然道:“夜景很漂亮,想不想看?” 我有点赌气,“你要是能把它们搬过来,我就看。” “好。”许世唯挑起眉毛道:“要是我能做到,你就不准再哭丧着脸了。” 说罢冲我神秘兮兮的笑笑,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许世唯竟然带了几面大镜子回来,将它们对着依次调好角度、固定好。 当我睁开眼时,被床前镜子里的景像给惊呆了,他竟然当真做到把夜景搬到了我面前! 路上汽车像萤火虫一样急速奔跑,远处是乌黑点缀着灯光的高大建筑,天上满天的繁星还有皎洁的一轮弯月,江城的秋夜安静而详和。 许世唯坐在窗台上,说:“刚好有流星呢,许个愿吧,夏三断。” 我抗拒,“我已经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 “可万一实现了呢。”他轻声道。 “好吧,我希望明天就能下地走路。”我对着镜子里的流星说。 流星拖着长尾巴消失在夜空中,愣了好久我才醒悟过来,“许愿是不是只能在心里默念,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世唯笑,“它离我们这么远,不说出来怎么能听得见?”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心情也逐渐明朗轻松起来,扬手对他说:“许世唯,你过来。” 他跳下窗台,不明所以的走过来。 我说:“近些……再近些……” 他直到同我脸对脸时,才露出一脸恍然的神情,我们呼吸交织在一起,鼻尖顶着鼻尖。 “抱抱我。”我有些羞赧的说。 这么久病情还不见好转,我有些怕了…… 许世唯,抱抱我,给我点支撑这和希望。我想快点好起来,跟你一起手牵手,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将以后的日子快快乐乐轻轻松松的走完,而不是孤独绝望成为别人的负担。 他双手自后背环过来,紧紧将我抱在怀里,贴着我的嘴唇低语,“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隔壁床的病友提前出院,床位空出来,许世唯便躺在上面。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借着小夜灯看到他恬淡安静的睡颜,有点不忍心打搅他,便尝试着自己下床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接着睡,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的察觉不对,脑中灵光一闪,蓦然睁大了双眼! 我竟然……自己下床去了洗手间?!我的双腿,能动了!虽然用手掐,还是感受不到疼痛,但是它们居然能动了!这个发现差点令我喜极而泣! “这里,有感觉吗?”医生用镊子的尖端戳戳我的小腿。 收到目光后他又迅速改戳另一个部位,我依旧摇头,“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颇感无奈的纠结,“竟然能下床走路,为什么会没有感觉呢。” 我一脸天真无辜的重复,“是啊,这是问什么呢?” 他说:“我是感慨,不是在问你。人脑是很复杂的,就算科技进步的今天,我们也仍有许多无法解开的谜团。” “明白,虽然我现在能走了,但是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感觉这腿有点不听使唤,好像不是我自己的。” 他看着我,严肃道:“目前我还无法从专业的角度解答你这些问题,但是依我个人从医的经验来看,你这是心理问题居多。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请个心理医生过来。” 我迟疑片刻,同意了他的建议,“那麻烦您了。” 既然专家都解释不了,那不妨看看心理医生是怎么说的。 经历两个小时的聊天诊断后,心理医生是这么告诉我,他说:“你先前之所以动不了,是因为你内心比较渴望跟爱人接触,沉迷于被人照顾的宠溺感之中难以自拔,所以大脑才会给身体下达不能动的指令。至于今天为什么突然能走了,说明你已经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潜意识就唤醒了沉睡的身体……” 我听的有点稀里糊涂,“您有过这方面的病例吗?” “有过一个类似的,那是个孩子,因为说错话被父母责骂,所以得了失语症。因为拖的时间太久,最后就算想说话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大概有点懂了,意思就是除了我膝盖受伤是真的,瘫痪啊双腿麻木啊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压根儿就不存在什么毛病。 虽然听上去很悬,但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我目前除选择接受外别无它法。 又住了一天院,医院说我膝盖以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迅速愈合,已无住院必要,而且最近床位紧张,建议我回家观察休息。 就这样,从骨折到下半身瘫痪再到‘痊愈’,从头到尾只花了八天时间。 前脚到家,后脚就接到夏多多的电话。 她听上去似乎在关心我,“夏三断,你没事吧?” 我啃着苹果,“没事儿,好着呢。” 她试探,“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我果断道:“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没在学校上课?” “……二姐感冒了头疼,我回来照顾她。” 夏多多沉默了会儿,说:“你没事就好。” 我连忙问:“大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夏多多说:“前两天做了个梦,梦到有人把你两条腿并着给绑起来了。” 我无言以对,好半天思维才重新接上,“这梦挺好笑的啊,呵呵呵呵。” 夏多多也懒得骂我,“那我挂了。” “等等!”我想起白衣人说的话了,“仙渡老爷庙的资料,你手头有么?” 她迟疑了下,说:“在我书桌右边的抽屉里,看完还给我放回去。” 我依言去找,发现了一个厚牛皮纸袋,里面放着一叠资料和两张剪下来的旧报纸。翻看了下,我竟然再次看到了……龙。 第37章 鲤鱼献礼 我用两个小时看完那些资料,然后对着窗外唏嘘不已。 那庙宇的神像,源于一个凄凉的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因身份地位差距而不能相守,男子被诬陷杀人发配边疆,后被人锯了双脚弃于荒野乱林。 女子则立誓终身不嫁,独守空闺五年后,被强行活葬于碧游山上。因被视作为家族耻辱,所以死亦不能入祖坟享受香火贡奉。 男人双腿虽残意志却坚,一路匍匐乞讨,希望有朝一日能爬回仙渡,然而山高路险,辛苦四十年仍不能如愿。 一日大雨滂沱,正当他感到绝望无助时,却遇着一个悠闲漫步的白衣男子,男子将故事告诉他,希望对方能代自己去仙渡看看爱人如何。 对方被他感动,遂幻化成白龙,带着他前往仙渡。然而斯人已逝,物是人非。男子听闻爱人悲惨经局,痛哭不已。时逢山下修庙,便跪求村民将庙建在碧游山上,希望爱人能借庙宇之光,吸取些许余香。 因有白龙陪同,村民欣然同意。 塑像当日,男子病重,白龙问其还有何心愿,他说希望死后能跟爱人相守,但知自身低贱卑微,不想玷污神灵,所以希望能将自己葬在山脚下足矣。 在他尚余最后一丝气息时,白龙言道你身份虽然普通,心却善良干净,享受得起神灵待遇。不如成为泥像,既能陪同爱人,又能看守土庙,想必关老爷心胸宽广也不会介意。 村民便依言将他塑成泥像,摆于庙堂之上,白龙功成身退,腾空而去。 故事久到无法精确到具体年代,不过看庙志上记载少说也有千年了。 我想起那个夜晚出走的神像,倾倒在坍塌的角落,用身体掩护着爱人的尸骨,就好像是想要给她拥抱一样。 每天坐在庙堂上,数着日升日落,看着香客来了又去,双双对对喜笑颜开,而自己的她,却孤独的长眠在黑暗地下。 分手时还是明眸皓齿的青葱少女,再见却是一堆腐朽枯骨,那种悲伤……想来都令人心碎。 还有那个穿着白衣漫步雨中的男子,幻化成龙会是什么样子? 那种传说中夏天潜渊秋季登天的古老生物……真的存在吗? 最后,我又想到神像在我手心里写的那个‘还’字,意思是偿还了这么多年人类香火贡奉还是偿还对白龙所欠的恩情?可这些分明又都不关我的事。 我应该再去一趟仙渡,用不同的心境和目光看那座古老的土庙和神像,或许……此行能解开我心头所有的谜团。 在家当晚,并没有发生任何怪事,夏萌萌说的那些,一件都没有发生。但我并不认为她是在说谎,因为次日清晨,我又在床头发现了四婶的金镯子,而此时的门,分明是反锁的。 我考虑了下,将它装到口袋里,带出门去散步。 没走几步,发现周围除了人之外的所有动物都很不对劲儿:譬如路口拴着的牛,明明正在甩着尾巴吃草,见了我草也不吃了,尾巴也不甩了,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直到我拐进胡同里,它才开始重新吃草。 譬如宝乐婶家的大黄狗,平常见我叫的特别凶,今天居然夹起了尾巴,缩在角落里动都不动一下。 又譬如二伯家养的一群大白鹅,往日摇摇摆摆气势汹汹的像群古惑仔,这次破天荒的专门给我开霹了一条路出来,整整齐齐的分成两排,站在路边就好像等待着人检阅一样…… 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 都说动物是有灵性的,莫非是因为我住了次医院,身上沾了所谓的‘死亡味道’,所以才让它们这么忌惮畏惧? 中途经过四婶家院墙边时,我将镯子挂在探出来的樱桃树上,然后拉着枝条轻轻一弹,它便跳过高墙落到院子里去了。 我心里默默道:“我亲自送你回来,你就老实呆在这里吧,千万别再跑出来了。” 调头回家,那群鹅跟送客一样嗄嗄叫着又跟了好久。 回到家,我把事情说给夏萌萌听,她倒是很高兴,“你这不是要订婚了嘛,它们肯定是闻到了味道来蹭喜气儿的。” “你订婚那会儿也这样?” “那倒没有,不过那天大清早我在窗口见到了一只喜鹊!” 我泄气,坐到椅子上开始揉捏双腿,夏萌萌连忙问:“是不是伤口没好,又开始疼了?” 我摇头,“没有。” 就是因为它们总这么不疼不痒我才更担心,看起来伤口明明好了,连个淤青疤痕都没有,但就是没有任何感觉,这让我莫名感到担忧。 看我无精打彩的模样,夏萌萌便提建议道:“你不如去小姑姑家里,让姑父帮你看看,他不是对跌打损伤最在行么……唉呀,今天初几来着?” 她说的对,小姑父虽然不是医生,但是治好的病人却不少,也许真能替我看出什么问题来。 见我陷入沉思,夏萌萌便跑去自己翻了下日历,回来把钱包递给我,道:“巧了,今天竟然是小姑姑的生日呢,我跟路青约好今天去他家,怕是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了。这些钱你拿着,路上多买些礼物,代我和大姐跟小姑姑问好。” 我去买了几盒礼物和水果,坐汽车前往渡口,船上只有两个人,我便靠在船头,将腿尽情的舒展开,惬意享受蓝天绿水和暖风。 走了一半时,摆渡人突然望着我的身后惊呼,“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多鱼!” 我转过脸,看到青绿色的水面上,此时竟然跟着一片乌压压的鱼群,黑的、黄的、白的、红的,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船尾,就像孔雀张开了屏一样。 摆渡人试着往两边划,惊喜道:“这是在跟着咱们呢!多稀奇,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境象!” 鱼群忽左忽右的紧跟着船尾,始终保持着一米距离。岂止是他,我这活了两世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等奇观! 我思索了下,将买给小姑姑的点心扯过来一盒,拆开将它们捏碎了抛在船后,鱼儿顿时像炸开了锅,扑扑腾腾争相跃起来抢食,在几秒钟后迅速恢复平静,保持原来一模一样的阵形。 看着它们,我心头竟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摆渡人看到,便停下船,将午饭馒头拿了出来,揪成小片丢到水里,怪的是,鱼儿竟然像没看到一样,任由它漂漂悠悠浮向远方。 他意外道:“白面馒头都不吃,你们还些小家伙还挺挑嘴。” 我跟他要了一块馒头,试着撕了丢到水里,鱼群再度欢快起来,摆渡人连忙也跟着丢下一块,鱼儿依旧视若不见。 那人起身打趣道:“我总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啊,是来看这个小姑娘的。” 鱼儿就开始集体摆尾,扑愣扑愣的拨出一层层金色水纹。 我也跟着笑,将手伸到水里,鱼儿便迅速退开。 河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就像丝绸贴着的手指滑过,过了一会儿后,后面一条红色鲤鱼追了上来,只有拇指大小,身体是半透明的,小心翼翼游到我指尖。 开始几次好像是在试探,只用嘴巴轻轻的触碰我的指头,见我没有拿开胆子便大了起来,慢慢游到我的手背上,将手指缝隙全都穿了一遍,最后才停在中指关节处,再度将嘴巴贴了上去。 直到一抹淡红色浮出水面,我才意识到:好疼! 我迅速将手拿出来,皮肤果然被咬伤了……那条鱼儿却兀自啵波儿的冒着泡泡,浑然不知犯了错似的。 我悻悻的捏住伤口,嘀咕,“看你年纪还小不懂事,这次就算了罢。” 它仿佛是听懂了,停在原地摇着尾巴目送我们离开。 等它彻底消失了,我才留意到伤口,发现关节处的伤口边缘竟然肿了起来,猛一看上去,竟像是带了个红色的心型戒指! 被鱼咬伤已经够奇葩了,竟然还咬出花样来了……我对着手指看良久,竟不知是喜还是忧。 到小姑姑家后,发现竟有两位客人,恰好两个我都认得……被我和熊南南看了光屁股的张易之和不久前害我住院的魏精。 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在一起的,但是我此时只能看得见魏精。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迟钝如小姑父也很快瞧出不对劲儿来了,“三儿,怎么了啊。” 我指着魏精问小姑父,“他也是你的徒弟吗?” 小姑父摇头,“这孩子是易之带来的,说是胳膊扭伤了,让我帮忙看看。” 我问:“自己扭的还是被人扭的?” 小姑父说:“那你就得问你这位同学了。” 我对着魏精笑,“以前我不相信报应的,最近开始有点信了。” 魏精刷的站起来,脸红的跟块布一样,“你不要说风凉话,要知道他是你什么鬼亲戚,打死我也不来!” 我说:“听到没小姑父,人家不领你情呢。” 魏精嚣张道:“领情?笑话,要是知道你们有关系,倒贴钱请我我也不来!” 在旁的张易之立刻变了脸色,想把他拉开结果没拉住。 小姑父是个暴脾气,听到魏精的话后也不客气,直接拉着他胳膊又给咔嚓一声扭了回去。 魏精疼的呲牙咧嘴,脸都扭曲的变了形,料是没想到小姑父竟然翻脸这么干脆。 “你们……你们等着!”张易之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气势比起往日略弱。 小姑父斜眼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张易之想必了解小姑父为人,也不敢开口劝,只能在后面偷偷捅魏精。 小姑姑听见动静,便进屋斥责小姑父,“你这人啊,一个人年纪加起顶他们三个大,怎么还跟小孩子生气耍脾气?” 小姑父被她说的有些尴尬,咳嗽两声后找借口去厕所。 魏精捂着胳膊瞪我,“夏三断,现在咱们互不相欠了吧?” “一看你数学不好,”我决定自己算给他听,“刚才的事你跟小姑父互相抵消了,但是在我这儿,你还欠着呢。” 魏精轻蔑道:“怎么?你还想把我也弄骨折不成?” 见我不回答,他便继续冷笑发狂,“别看我现在一只胳膊,陪你个女人玩玩还是可以的。有本事你别让外人帮忙,自己把我腿也给弄骨折了,我就给你写个服字道歉!” “啪!”“扑通!”魏精难以置信的双膝跪地。 事实证明,女人是不能小瞧的,尤其是……刚刚大病初愈还搞不清楚自身状况的女人。 什么已经完全痊愈没有任何问题,这年头大夫的话也不见得靠谱了,我早说过,这双腿它好像不是我的,如今看来,真还就有可能不是我的。 天地良心,我只有那么一丝还击的想法,但是仔细想想可能性后还是决定忍了……但是,我的右腿却亲自帮我实施了! 因为它们仿佛能自己独立思考,一点都不听从大脑使唤,而且从魏精的反应来看,还强悍到令人发指…… 第38章 请冯半仙 小姑夫上个厕所回来,屋里的气氛已经大变。 魏精被扶到椅子上坐了,我跟张易之头对头,眼对眼,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 小姑夫摸了摸魏精的腿,同张易之说:“应该骨折了,送医院吧,我这里药刚好用完了。” “骨……折?”张易之幽幽的盯着我,带着几分恼怒几分钦佩,“看不出,你竟然这么厉害。” 魏精一脸青着脸,身上透着种生不如死的悲壮感。没办法,大话是他主动放的,受了伤他也得硬挺着抗。 我用深呼吸掩饰尴尬,“我从医院出来,现在换你进去,咱们这叫两清了。” 小姑姑做好了饭,却没人敢坐着吃了,张易之遵小姑父的吩咐带魏精去医院,我则站在一边接受小姑父审问。 小姑父道:“说吧,你跟刚才那个男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得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包括与魏精的恩怨、在医院所做的怪梦、最近家里发生的怪事和来时碰到的鱼群。 小姑父见多识广,倒也不觉得荒谬,听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猫鼠献礼,鲤鱼追随,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了不起的人?” 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只得摇头。 “坐吧,”小姑父指了指椅子,慢悠悠道:“按常理来说这应该都是喜事儿,除了你现在这两条腿。” “您也觉得我腿不对劲儿么?” “当然,一脚将个大小伙子给踢骨折了,这可不是普通女孩子能做的事,更何况我老早就说过,你压根儿不是练武的料子。” 小姑姑瞪一眼小姑父,“坐下来好好吃饭,今天我生日呢,不准你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那不成,三儿这腿还有毛病呢,得赶快找人给看看。” “你腿才有毛病呢!你这话要传出去,好好一个孩子就被你给毁了。” 小姑父对小姑姑的抠字眼感到无耐,“我就是这么一说,屋里都是自己人,谁往外说?奇奇别玩了,去把你冯叔叔请过来吃饭。” “哪个冯伯伯?” “就是西边那个会挂眼的冯半仙。” “好咧。”奇奇立刻丢了玩具,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姑姑显然不喜欢那人,没好气道:“你请他到家里干嘛?” 小姑父陪笑说:“让他给三儿看看呗。” “看什么,他不是个睁眼瞎吗?” “人家虽然瞎,但是能挂天眼,看得见咱们看不见的东西。” 小姑姑冷笑,跟竹筒倒豆子一样爽利道:“是,谁能像他一样大冬天隔着棉袄看见别人穿什么胸罩啊!天天晚上撅屁股扒刘寡妇门缝看,见到个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就那还愣说自己是个瞎子,自称什么活半仙,长得贼眉鼠的,瞅见他我就觉得膈应,还让他来这里吃饭?等下别让我看到他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不然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干嘛啊。” “就是给孩子提个醒,防着那老色棍,免得被他占了便宜不知道!” 趁小姑姑去端菜的空儿,小姑父偷偷同我道:“自从上次你姑姑从青莞回来,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整天说什么人善被人欺,看见什么不平事儿都往怀里揽,恨不能化身为当代女侠!昨天还在跟一帮女的折腾,还说要成立什么反家暴联盟,整的跟我欺负了她似的……全安桃谁不知道我天天给她倒洗脚水?” “小姑姑真幸福。”我由衷道。 “是吧,都这么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过了约十分钟,奇奇就回来了,后面紧跟踩着小碎步的冯半仙冯瞎子。 “弟妹这是做什么好吃的,真香……不是我说,咱们整个镇都找不出像弟妹手艺这么好的女人。” 小姑父很得意,“那是,来,冯哥坐。” “好咧,”他伸手摸象征性的摸了两下,竟抬着屁股准备往我身上坐。 小姑父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到自己座位边,“小侄女在那坐着呢,冯哥来坐这儿。” 冯瞎子假惺惺的道歉,“唉呀呀,小侄女也在呀,你看这多不好意思,差点酿成大错,我这瞎子看不见不中用,小侄女可要不介意呀!” 我抿着嘴巴不说话,他应该庆幸没碰着我的身体,不然我就整残他,让这为老不尊的家伙以后见到女人就绕着走! 小姑姑上完菜,目光凌厉的给冯瞎子摆上筷子,道:“先生好好吃饭。” 冯瞎子不敢看她,连声道:“谢谢弟妹,我一定好好吃,辛苦你啦。” 小姑父跟他倒了酒,他们三人碰杯叙了几句闲话。我跟奇奇只管埋头吃饭。 在我快要吃饱饭时,小姑父总算转到了正题,“冯哥,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这小侄女磕伤了腿,住院几天回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等下麻烦你给看看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冯瞎子摆手道:“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谈什么麻烦不麻烦。吃完饭我就好好替她看看,有你冯哥在,你放一百个心,什么事儿都没,喝酒,喝酒……” 看着他们推杯换盏的热闹劲儿,我突然觉得,此行求助小姑父也许并不是个明智之举。 但是人都来了,为了小姑父,也只有豁出去让那冯瞎子瞧瞧了,且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酒足饭饱后,冯瞎子打着咯儿来到我跟前,吊着嗓子道:“小侄女啊,你觉得都哪儿不对劲儿啊?” “我这两条腿……” “那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冯瞎子精神亢奋的说。 时间大约静止了五六秒,小姑姑抓住他的胳膊,转个方向,“往前走。” 冯瞎子不明所以,顺从的走了两步。 小姑姑道:“继续走!” 冯瞎子说:“弟妹,再往前走好像就是门槛咧。” “对,出去!”小姑姑蓦然拔高了声音,“从今往后,敢再进这个门槛一步,我就真把你戳成瞎子!” “啊……老弟你看,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把腿露出来让我看看,弟妹,好弟妹!你别生气呀,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瞎子,没什么坏心眼的,我这不是想替小侄女瞧病么!” “不需要,我们家孩子没病!”小姑姑叉着腰,气势汹汹像条喷火龙。 “不可能没病的,腿,小侄女的腿是不是感觉不听使?譬如你想往儿去,它们会跟不上思维,甚至是往相反的地方走?有时候你想要做什么事,还没想好,它们就迈出去了?” 虽然我也很想修理这个老家伙,但是他说的……还都挺对。 小姑父看看我的脸色,猜是被他说中了,连忙同小姑姑道:“千金你冷静下,有我呢,三儿吃不了亏,放心吧。” 小姑姑问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点头,“准。” 冯瞎子脸上露出得意,就要往屋里走,小姑姑却厉声道:“站住,你是不是没听清我方才说的话?” 冯瞎子为难,“可我不进屋,怎么能帮侄女瞧病呢。” “就站在门外瞧,有什么话直接说是了。” “那你至少也得让我摸摸她腿吧?” “滚!” “那好吧,容我休息下慢慢道来。”没讨着什么便宜还被骂了一通,冯瞎子没脸没皮的倒也不气,径直在门墩上坐下。 安静了会儿后,小姑父倒了杯茶送过去。 “还是老弟体贴哪,难怪能娶着弟妹这样的女人,不像我,快六十了还是个雏儿,没跟女人睡过哪。” 这话夸的小姑父进退两难,顶着小姑姑刀子似的眼神不知道往哪儿落脚,左右站了会儿咳嗽道:“我还是出去转转吧,冯哥你跟她们娘俩好好说说。” 小姑父出去后,气氛竟然正常了不少。 冯瞎子坐直了些,也不再跟刚才一样东拉西扯,而是直奔主题,“小侄女啊,实话跟你说吧。你是先被人下了咒,然后又被精怪伏了身。” “精怪伏身?”我感到难以理解,“我现在清醒的很。” “没错,你现在之所以清醒,是因为那精怪伏的不是你的大脑,而是你的双腿。你被人下禁身咒,没办法像正常人走路,精怪便借机伏了你的身,代此代替你的双腿。”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恐怕要为他的言词喝彩。但是很不幸,他说法虽然荒诞,却也说的通。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我在医院突然无法动弹,又莫名其妙好起来但是现在双腿仍无知觉。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不喜欢这个老色痞。 见我不说话,他便感到意外,“你就不问我有什么解法么?” 我问:“你会说么?” “当然,大家都是自己人,能帮忙的地方我当然会尽力帮,但是你们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透露太多天机会遭神谴……” “直接说你想要什么?”小姑姑最看不惯人磨叽。 冯瞎子嘿嘿笑道:“还是弟妹为人爽快,那我就说了,我想要……” 小姑姑阴沉着脸,“要什么?” 冯瞎子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要你给我说个女人。” “什么?” “想要弟妹你帮我介绍个对象。”冯瞎子干脆利落的重复了一遍。 第39章 厚颜无耻 小姑姑也未料想到冯瞎子竟然会提这种要求,怔了下问他,“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冯瞎子说:“四十五。” “说实话!” “五十一……再有两个月就五十六了。”冯瞎子最终败在小姑姑犀利目光下。 小姑姑又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在打光棍吗?” 冯瞎子理所当然道:“那些女人们都嫌弃我穷呗!” 小姑姑也不给他留半点面子,直击重点,“那你为什么穷?” “我爹穷我妈是个病秧子,二老活着的时候没能给我攒个厚家底儿。” “你爹去世有三四十年了吧?这也能把责任推给他们?” “天生长的丑有什么办法呢,女的见了我都躲着走,要是他们给我生一张俊脸,别说一个媳妇,十个八个我都能给弄家里去。” 小姑姑脸上厌恶越来越明显,“还十个八个,就你现在这样,路边的流浪狗都不愿意跟着你。还要女人,你这样的要女人做什么?” 冯瞎子腆着脸道:“我现在老当益壮的,不趁年轻留个种,等老了谁养我啊。这不快过冬了嘛,家里有缺个女人,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不是方便嘛。” 敢情女人在他这里就等于免费佣人,小姑姑听的要气炸了,倘若不是惦记着我的腿,怕是当场就要爆发。 林子大了果真什么鸟都有,我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厚颜无耻’四个字竟然能活生生的站到我跟前炫耀。 见小姑姑不说话,冯瞎便多了几分喜色,“弟妹,怎么样,帮老哥哥留意着点?” 小姑姑爱理不理道:“等着吧,有合适的话再说。” 冯瞎子欣喜,“我想找个年轻点的,如果离过婚最好不要带小孩的,长的么当然是越漂亮越好,个头就到我肩膀这就行,最好识得几个字以后可以教孩子,还有……” 看小姑姑俏脸越来越冷,他也不敢往下说了,依旧赔着笑道:“那就劳弟妹以后多操心啦,要是成了,你就是我们两口子,不,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 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小姑姑,太不容易了,为了我跟这么个人打交道,怕是快憋出内伤来了! 庆幸冯瞎子懂得见好就好,在小姑姑快要再度爆发的边缘及时转开了话题。 “侄女这腿……” “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冯瞎子道:“虽然不明白这精怪为什么要伏她的身,但是说好办也好办,就是怕要吃点苦头。” 我立刻道:“只要双腿能恢复正常,吃些苦头也无妨。” 冯瞎子冲我竖了根大拇指,“小姑娘性格不错,将来必定会有大出息。” 小姑姑言出必行,依旧不准冯瞎子进屋,却依他的吩咐找来保鲜膜和棉垫子。 冯瞎子从怀里摸出一个乌黑的玻璃瓶,递给小姑姑,“把这个加蛋清调匀涂到她双腿上,记住,膝盖下每一寸皮肤都要遮盖住。” “这是什么东西?” “祸斗粪便,又名纵火丸。”见小姑姑目露嫌恶,他连忙道:“小心点,这东西见风就起火,风越大则火越旺,火势可延续十几天,水浇不灭土土埋不减,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祸斗粪便?我曾在皇甫氏的《原化记》中看到过,《山海经》也有记载,据说是一种形状像犬的妖兽,以火为食,所以排出的粪便也带着火,所到之处便有火灾,故为百姓所不喜。 这冯瞎子虽然本性恶劣,倒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手段,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姑姑一脸不屑,看是不想听他吹嘘,拿了个青瓷碗出来,两颗鸡蛋去掉蛋黄,和着瓶子里的东西搅拌均匀,用粗毛皮沾着慢慢涂到我的腿上。 毛笔刚碰着皮肤时,有些毛葺葺的痒意,然而不消片刻,便被火辣辣的灼痛感所取代。 毛皮沾着蛋液所到之处,就像被刮了层皮一样,痛的仿佛有若百道利爪在狠抓肉骨。 我低头咬紧牙齿,竭力控制自己不发出痛吟。 小姑姑颇为担忧,手指微微颤抖,“怎么样,很疼吗?” 我摇头,双手在大腿上握紧成拳,指甲几乎都有陷到肉里去,嘴上却道:“还好。” 冯瞎子在一边幸灾乐祸,“小姑娘不要嘴硬,忍不了可以叫出来,伯伯不会笑话你的。” 我斜他一眼,咬牙道:“我忍得了。” 他看着我吃吃的笑,“这只是开始而已,疼的还在后面哪。” 小姑姑鼻尖渗出细汗,动作飞快的将我双腿抹完,然后拿保鲜纸裹住,最后又包上棉垫,拿绳子牢牢绑住。 灼痛感越来越强,如同火舌在舔舐骨头,痛的我后背都蜷曲起来,随着一**袭来的疼痛瑟瑟发抖。 冯瞎子紧紧盯着我,“是不是比方才疼的更厉害了?” 我点头,不禁疼的更厉害,仿佛双脚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扭滚,好像要将撕裂皮肤从下面钻出来一样。 小姑姑从后面抱住我,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还要多久?怎么会疼成这样?” “这要看那东西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等着吧。” 又煎熬了一阵,疼痛似乎稍稍减弱了些,我抱着双脚,眼中泛起一股水气,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视线也模糊看不清楚了。 冯瞎子靠在门框上,问:“疼的是不是更厉害了?” 我摇头,“没有方才疼的厉害了。” 冯瞎子闻言却差点跌倒,无视小姑姑警告跳进门来,不由分说的摸了摸我的小腿,同小姑姑道:“赶快把家里所有的鸡蛋都拿出来,去掉蛋黄,将她腿上的东西洗干净,要快,迟了腿就保不住了!” 小姑姑脸色煞白的去拿鸡蛋,冯瞎子在边上指挥,两人手忙脚乱的将我脚上的黑色液体刷去,最后拿棉油洗净。 我靠在椅子上,茫然的看着他们焦急,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姑拿湿毛巾替我擦了把脸,关心道:“三儿,感觉好些了没?” 我试了下,摇头,“疼倒是不疼了,但是感觉比之前还要麻木迟钝些。” 小姑姑看向冯瞎子,“怎么回事?” 冯瞎子抹了把脸,奇道:“邪门了,这东西宁愿被烧死在里面都不肯出来。不过也幸好没有出来,不然你现在怕是没办法走路了。” 我有些泄气,“那是不是说我刚才的罪都白受了?”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这东西没出来,但是至少知道了一点,它至少不是自愿呆在里面的,因为如果是自己挑的宿主或傀儡,早受不了溜之大吉了,用不着把小命也给搭上。我原以为你那禁身咒是这精怪施的,想着将它驱走你就能正常走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它们根本不是一道的,即便将它赶走你也好不了。” 我问:“能再说详细些么?” “就是说有人对你使了禁身咒在先,什么原因不知道,目的就是让你无法动弹,走不了路。但是又有另外的人让这精怪进去,暂时代替你的双脚走路。前面那人显然是不怀好意的,后的这人却是在帮你。虽然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但是能把这些精力全花在你身上……啧啧。” 冯瞎子说完,又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小姑娘不简单呀!普通人活几辈子也未必会碰上一个妖怪,你却招惹上两拨儿。” 两拨儿?还都是妖怪,我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没把病瞧好又让我白白受了罪,冯瞎子少不了小姑姑一顿奚落。 “你请回,我就不送了。”小姑姑没好气的说。 “唉呀弟妹,你知道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光棍,没人疼没人可怜,家里也缺盐少油的……媳妇的事儿暂时搁搁,至少今晚留我在这儿吃顿饭吧?”冯瞎子可劲儿卖惨。 小姑姑倒不是不懂感恩,虽然讨厌他,但对方毕竟也尽了力,便拿油纸包了个烤鸭给他。 “拿回去吃吧,好好一个大男人,懒得头脸不洗五谷不分,多少勤快点也不至于混成这样子。” “弟妹诶,好弟妹!哥哥天生就这懒骨头,谁都没招。谢谢你咧,我兄弟娶着你,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姑姑不摆烦的摆手,“走吧走吧。” 冯瞎子拿着烤鸭走几步,又回头对我道:“小姑娘,你身上竟然有紫气环绕,是福大命大贵人之相,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紧张害怕,自会有人替你摆平哒。将来有日飞上枝头,别忘了请我这老瞎子喝杯喜酒。”说罢便两手在空气中摸索着小步离去。 我好奇问小姑姑,“他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 小姑姑讪道:“谁知道!说他假瞎,他倒是从来不敢大步走路,地上有块石头都会摔跤。说他真瞎,他隔老大远都能认出人来,上谁家都不忘顺手牵羊偷点东西……” 说到这里,小姑姑的脸色突然变了,打开茶几的抽屉看了看,气的又开始骂人,“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这个没出息的老东西,刚买回来的两盒好茶又让他偷了去!” 小姑父回来,见姑姑正在发飚,便劝道:“好了不生气,也不值什么钱,丢了我明天再买就是。” “你倒是大方!我就不明白,周围好人那么多,你怎么就愿意跟这么一个惯偷称兄道弟的来往?” 小姑父说:“冯哥其实是个好人,我小时候受过他的恩。” 小姑姑气道:“受什么恩,不就是给了你一个鸡腿么,这么多年来咱们家骗吃骗喝,是头牛也给吃回去了!” “他人关键时候还是不错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没个优点呢。” “他就一个优点,他娘活着的时候还算孝顺,想吃鸡他就给偷只鸡,想吃鸭就他就去偷只鸭……” 在嘴上小姑父一向讨不着便宜,所以也不再辩解什么了,转脸问我,“三儿腿怎么样了?” 小姑姑也连忙跟着问:“还疼吗?” 我摇头,略感无奈道:“不疼了,跟原来没什么差别,再等等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它就自己好了。” 下午刚拎着东西到家,就接着许世唯打来的电话。 “你上午去哪儿了?打电话都没人接。” “去小姑姑家了,她今天生日。” 他说:“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我笑,“你是真想去还是假想去?” “真想去,反正星期天在家也没意思,我挺喜欢小姑姑和小姑父的。” “不错,不枉他们两个还惦记着你。” 许世唯声音温柔的像清风一样,通过电波缓缓撩拨着我的耳朵,“他们提到我了么?” 我佯装叹息,“不但提到了你,还托我给你带了礼物,对你比对我这个亲侄女还上心呢。东西在这里,是你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他说:“我过去吧。” 我压着声音问:“你爸妈在家吗?” 他说:“都不在,就我一个人。” “哦,那我去找你吧。” 他却没有回答,我们两个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许世唯才轻声问:“腿还疼不疼?” 我忆起方才的经历,不禁打了个哆嗦,嘴上却道:“不疼,好着呢。” 他缓缓道:“路上小心些,我到镇口接你。” 我微笑着挂了电话,换了件衣服,准备拎东西时却想起许世唯方才的话,他明知道我双腿现在没有任何感觉,却不问我好了没,却问我疼不疼……莫非是知道了我往腿上涂纵火丸的事? 随即我又摇了摇头,都怪这些天发生的反常事太多,我都变得有些神经质了,我都还没说,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合一啦,谢谢大家支持捧场,记得留言有积分送哈^^ 第40章 心有猛虎 坐船去文秀,摆渡的却不是以前熟悉的大婶,而是换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边撑船一边唱着渔歌,看起来悠闲又自在。 趁他休息喝茶的时间,我问:“以前那个大婶呢?” 老者摆手道:“走啦,半夜三更救个跳河自杀的女孩子,人是救成了,那姑娘却恼自己没死成,反把她给推了下去,结果脑袋撞到石头上,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老俩口都是为了救人把命搭上的,都是难得的好人哪!可惜好人却不得好报……” 我震惊,“怎么会这么突然,不久前我还坐她的船呢。” 老爷子叹气,“人生无常事事难料啊,我就看不惯那些个年轻人,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活够呢,他们倒好,遇上点挫折就寻死觅活的,自己折腾不说还连累别人!” 我追问:“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呢?” 老爷起身,摇头,“回家去了。” “没人追究她的责任吗?她这是杀了人啊!” “可大妹子临走前跟家人说,不准跟个孩子计较。” “孩子?那女孩多大年纪?” “十六七岁吧,跟你差不多年纪,披着长长的头发,长的跟幅画儿一样,心却歹毒的很。让她走她便走了,连个头都不回的,直到大妹子下葬也没再回来看看道声谢。现在的人心啊,是越来越凉薄了。” 想到往日大婶和蔼可亲的样子,我觉得既痛惜又恼怒。有些人便是太善良了,却偏碰上一些不善良的人,这该死的命运! 我不知道大婶是怎么想的,倘若换了我被恩将仇报,我定然是饶不了那人的。 十六七岁,已经到了该明事理懂是非的年纪,不能再算是个孩子了,就算是失手杀了人,也没理由让外人包容她原谅她。 到文秀时,还未下船,就看到岸上的许世唯,他穿着格子衬衫,站在秋日的阳光下,扬起嘴角的帅气模样足以令我看上八十年都不会厌倦。 我上了岸,将礼物递给他,又把摆渡大婶的事说与他听,最后愤愤不平道:“你说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可恨不可恨?良心都被狗吃了!” 许世唯道:“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子,而且还是为别人报不平。” 我挥着拳头,“因为那是一条人命啊,你不知道那个大婶人平常有多好,收费不贵还经常请我喝茶。我实在太生气了!为什么要轻易放过那家伙呢?” 许世唯看着我,“不然呢?” “先抽她几个大嘴巴解解恨再说!”我咬牙切齿的挥着胳膊。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凶悍暴力,尤其是在喜欢的人跟前,但是我实在忍的难受。 许世唯居高临下看着我的头顶,“唔,头发都站起来……”随即又用手盖在上面,“没事,我先替你压住它们。” 我哭笑不得,“你就不觉得生气么?” 许世唯慢吞吞道:“这种事,大婶都不在意,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我才觉得更气啊,为什么要那么善良大度啊!” “大婶是个好人。” “好人又能怎样?我就是替她感到憋屈。” 他眼睛微微弯起来,好像皎洁的新月,“你现在的样子好可爱。” ……许世唯说,我现在的样子可爱。 唉呀,三十多岁了被个小孩子夸奖可爱感觉还真是不像话!好吧,其实心里……瞬间就乐开了花。 我定睛看着他,“真的么?” 他却慢慢的收起笑容,手指按着我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视线同我错开。 我有些郁闷,“干嘛,松开手,让我看着你的脸好吗。” 他却果断的拒绝,“不行,往前看。” “给我个理由!”我惨兮兮的被他按着脑袋往前走。 “你看着我,我会想亲你。”他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 “啊,那我就更要看了!放手,快放手,再让我看一眼……” “夏三断,不要闹。”他语气温柔,动作却异常冷酷:一手拎着礼物,一手用胳膊将我禁锢在胸前,虽然不至于勒到我脖子,却牢固到令我无法挣脱回头。 他的胸膛宽广温热,整个人贴在后背上将我揽在怀里,我们两个契合的无比完美,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对! 我第一次发现,男生的力气居然那么大! 也第一次察觉,自己鹤立鸡群的身高在他跟前竟然变得如此小鸟依人! 路上,我觉得像朵云彩,是被他推拉着飘回去的…… 许世唯进家后的第一件事,便将我按在门上,以势不可挡之势恶狠狠吻过来。 十分钟后,我摸着肿起来的嘴唇想,许世唯心里肯定隐藏着一头野兽 ,虽然平时表现的斯斯文文,放纵起来却比夏多还要凶猛强悍。 “别动,让我再抱会儿。”许世唯贴着我的耳朵轻语。 我便老实不动由着他抱,耳朵情不自禁的开始轻轻抖动。 “许世唯,你有这样吻过别人吗?” “没有。” 我又问:“有想过这样吻别人吗?” 他懒洋洋的看着我,“你究竟想问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问出琢磨了很久的问题,“你有幻想过跟梁雪亲热没?” 他看着我,眼神清明,“没有。” “说老实话,她长那么好看,又对你有意思,你怎么可能对她没有一点想法?” “没你好看。” “啊……哈哈……别开玩笑了,哈哈。” 我笑的很干,自己也分不清是心虚还是开心。 他垂下眼帘,慢悠悠道:“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我害羞的缩起脖子,用手推推他,“那个……礼物送到,天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却像脚长了根一样纹丝不动,“今晚留在这里过夜吧,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 “啊……?在这里过夜,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又在我嘴唇上亲了下,压着声音说:“我觉得很好,你觉得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无论是从他的眼神、动作还是声音来看,他都是在勾引我……而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们两个在客厅玩了会儿下棋,到五点钟时许世唯站起问:“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很好养的。” “是么,”他微笑着瞟我一眼,“要跟我一起做饭吗?” “好……啊。” 陷在爱情里的人果然都是白痴 ,对许世唯提出来的任何建议我都无可救药的开心不已。 两个人在厨房,一个洗菜一个掌勺,一个摆盘一个煮粥,我们两个配合的默契十足天衣无缝! 许世唯冷不丁问道:“你说我们两个结了婚,是不是也这样?” 我想到很久前,有些出神,手中汤碗啪的摔在地上。 许世唯将我拉开,自己将碎片小心清理完毕。 “夏三断,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我腿有点疼。” “把裤子挽起来让我看看。” “不用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他态度却很坚持,“让我看一下。” 我只得找椅子坐下,将小腿挽起来给他看,冯瞎子让擦的纵火丸还真厉害,虽然现在已经不疼了,皮肤却被烧出一片片暗红色印子来,看样子三五天都难消掉。 见许世唯眉头紧蹙,我连忙将裤脚放下。 许世唯问:“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只好将找冯瞎子治病的事说给他听,末了道:“没事,他说过两天就好,不会留疤的。” “冯瞎子,”许世唯默念了一遍,脸色更黑了,“这人我知道,最喜欢占人便宜,手脚还不干净。每年安桃庙会那几天他都会来,专往看戏老太太身边挤……” 没想到这老色棍名声远扬,居然都传到这里来了,我尴尬的笑笑,“当时有小姑姑和小姑父盯着呢,他没敢做什么。” “他该庆幸没做什么。” “啊?” “不要再找那些神棍了,都是些不管用的方法让你白受罪,过些天我给你找一个有名的老中医,比冯瞎子要靠谱的多。” “好,”我点头,心里暖暖的。 晚上,我睡在许世唯的房间,许世唯则去睡隔壁卧室。 无论是书桌还是地板,都擦拭的一尘不染,柜子里的衣服也收拾的很整齐,就连洗干净的袜子,都卷在一起摆放在盒子里……这一切,虽然跟过去布置摆设完全不同,但是感觉却依旧那么熟悉。 我将自己摆成大字,傻傻的笑着闭上眼睛,准备做个香甜的美梦,然而外面传来的声音却将我拉入一个噩梦! “小唯,今天怎么睡这么晚?”是许世唯的妈妈!不是说去外地培训吗?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了?! 许世唯显然也感到意外,“您怎么回来了?” “讲师有事,明天的课程临时取消,我不想住在酒店,就连夜赶回来了。这是给你买的书和衣服,还有一些当地特产,收起来吧。” “……谢谢妈妈。” 我在僵了两秒钟后,动作敏捷的跳下床,拉开许世唯的衣柜,钻了进去。 柜子里很黑,弥漫着许世唯身上气息,我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紧张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我把手放在胸口轻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安静下来,听力也慢慢跟着恢复正常。 嘎吱,我听到卧室门被推开了,然而外面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我想不出这对母子此刻在做什么,只有紧张的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许妈开口道:“我去洗澡,你……好好休息吧。就算是星期天,也不应该玩的太晚,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学生。” 脚步声响起,然后门被关上了。 我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然而气还没呼完,柜门就被拉开了,许世唯表情复杂的看着我。 我惊心未定,小声问:“门反锁了没?” “锁了。”许世唯说,“出来吧。” 我苦着脸看他,“腿抽筋了,动不了……” 许世唯便将我抱了出来,放到床上,用手按着我的脚趾往上反压,“好没?” 我点头,惨兮兮的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没事,咱们两个睡一个房间。”许世唯看着我,又抛出一个炸弹,“别紧张,刚才我已经跟妈说过了。” 我嗑巴道:“说……什么?” “说你来送东西,我怕路上危险就让你这里留宿,睡我房间。” 我傻眼,“什么时候说的?” 许世唯说:“刚在客厅时。” “那你妈刚才进来……”她是想跟我打个招呼吧?结果我竟然藏起来了!难怪刚才一阵沉默,天啊,来道雷劈了我吧! 许世唯揉揉我的头,“没事,我妈人很体贴的,她刚才不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看着他欲哭无泪,“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世唯镇定自若道:“她既然装作不知道,我们也装作她不知道好了。” “我演技差,装不了……” “没关系,我教你。” 于是这晚,我跟许世唯手拉手数了大半夜的绵羊,我竟然当真把自己哄睡了。 清晨睁开眼时阳光已经照进了房间,许世唯躺在一边闭着眼睛,从侧面看,睫毛浓密纤长、鼻梁笔挺轮廓完美如同剪影,我们之间,好像除了时间倒流外一切都不曾改变。 我心微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碰他的脸,呢喃,“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嫌章节太短的那位小盆友你给我站出来,咱们好好谈谈多长才叫长…… 第41章 亵渎神灵 许世唯依旧闭着眼睛,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身目前的处境。 桌子上的闹钟已经显示八点了!许妈想必已经做好了早饭,而我们——竟然还没起床! 就在我准备收手的瞬间,许世唯却抓住了我的手腕,睁开眼促狭的看着我笑,“再叫一遍。” “叫……叫什么?别开玩笑啦,赶快起床!快点给我想想办法该怎么离开才不被你妈发现!”我都不知道他竟然这么狡猾,早就醒了却用**引着我上勾出糗。 许世唯躺着不动,“妈妈一大早就出去了,中午不回来。” 我却怀疑,“真的假的?别又想昨天一样诳我。” 他用力一扯,我便趴到了他身上,我们两个眼对眼,脸对脸。 不行,得赶快找个话,不然我要在他注视下自燃起来了! 我终于想起一件事,“许世唯,今天没事的话,陪我再去一次仙渡吧。” 他漫不经心的问:“去那里做什么?” 我说:“我想再去老爷庙一趟。”自从看了夏多多那份资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应该再回那里看看。 许世唯懒懒道:“好。” 我手按在他胸口上,避免两人更一步亲密接触。 “那就赶快起来吧。” “好。” 虽然嘴上应的好好的,手上却一点都不放松,我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我有些狼狈,气道:“许世唯!” 他笑的带着点邪气,“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我只得低头去碰碰他的嘴唇,敷衍道:“行了吧?” 却不妨他按住我的脖颈往下压,两个人的嘴唇再度贴到了一起,他先是含住我的嘴唇轻磨撕咬,后又将舌头伸了过来,贴着上颚缓慢打转。 我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大脑一片白,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捏他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眼前这个略带霸道的少年有些陌生,好像跟记忆中的许世唯有点不太一样。 许妈虽然出门了,却准备好了早餐,许世唯将它们热了一下端到桌子上,我们便开始吃早餐。 我咬着油条,犹豫着开口道:“许世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呢。” 他将豆浆推到我跟前,问:“是变好了还是坏了?” 我思索了片刻后摇头,“说不上来。” 他神情淡淡的, “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都喜欢。”我对他笑笑。 许世唯低头吻了下我的脸,“你这样感觉好乖……” 乖?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被人这么夸过,就姑且把它当作夸奖而不是装嫩吧,感觉还是好丢脸! 于是我决定反击,盯着他的脸看。 刚开始他装作没看到我火辣辣的眼神,时间一长也有点受不住了,“你看我做什么?” 我笑眯眯道:“看你长的好帅!” 他对我的夸奖置若罔闻,“好好吃饭。” 果然还是害羞了,这才是我所熟悉的许世唯嘛。 收拾完毕我们一起前往仙渡,中途要经过青莞,想到等会儿要爬山我便提出回家换双鞋子,许世唯也欣然前往。 打开大门后,我被院子里的景象震撼到了。 昨天明明还干净整洁的院子此时布满各式各样的垃圾,衣服、破鞋、花瓶、礼盒包装、易拉罐,甚至还有一串被布条绑着的活老鼠…… 与凌乱堆积的角落相比,挨着枣树的小路简直称得上天棠,各种食物和蔬菜整整齐齐的摆着,有包装完美的一袋大米,一筐鸡蛋,还有一篮子水灵灵的苹果和小白菜! 我总算见识到夏萌萌描述的乱象,打量了足足有两分钟,愣是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许世唯显然也感到震惊,在边上悠悠开口道:“你们家这是……” “准备卖破烂!”我灵机一动,装作若无其事道:“下个星期咱们不是要办酒席么,我就想借着星期天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不能要的东西打算全都卖了。” 许世唯点头,“我回家也该收拾收拾。” 虽然这么解释,但实在是太乱了!我一边路,一边用脚开道……许世唯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费大好功夫,我们才来到屋里,庆幸的是这片领域并没有被垃圾侵占,我总算是偷偷舒了口气。 先跟许世唯联手打扫了下院子,将垃圾聚拢在一起,足足堆了两座小山那么高! 还是等回来再处理它们吧,再晚就赶不上去仙渡的车了。 我去换衣服,顺便上了个厕所,出来时许世唯盯着我,问:“这些东西真的全是从你家里收拾出来的么?” “真的!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不收拾不知道,我家居然藏着这么多垃圾,哈哈哈……好吧,其实不是的。”我看看那两堆垃圾,终于编不下去了。 许世唯一幅意料之中的表情,“那它们是怎么来的?” 我望天,“我哪知道啊,昨天临走时院子里还干干净净的呢。听我二姐说,好像是猫啊老鼠之类叼来的,已经连续好多天了,都跟着入了魔障似的,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怪事,等下路上再跟你慢慢说。” 许世唯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趋避这些东西,你们家有笔墨和红纸么,给我拿过来。” 因为夏多多职业的缘故,笔墨自然是少不了的,至于红纸,老夏上次采购了一大摞。 我把东西找出来放桌子上,许世唯便执笔蘸墨在红纸上写了‘礻’字,让我把它贴到院子里的枣树上。 我虽然满心疑惑,却也照他说的做了,希望这方法会有点用,不然真是日子没法过了。 去仙渡的路上,我将近几日动物追随以及被小鲤鱼咬伤的事说与他听,还给他看看那根手指,“伤口还挺漂亮的,像个红色桃心戒指。” 许世唯看了看,说:“那条小鲤鱼审美倒是不错。” 我无语,“要不也让它咬你一下,咱们俩个凑个对戒?” 许世唯笑的神秘,“它怕是不敢咬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趟旅行似乎比起上次要快得多。中午十二点多,我们就到了碧游山。 待我们爬到山顶时,却被上面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才不到一个月时间,笼罩着老爷庙的那棵古松竟然枯死了,不仅如此,连周围的树木仿佛都失了灵气,花草也耷拉着脑袋,焉焉的透着疲倦。 在庙前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影,见大门虚掩着已经挂了蛛丝,索性自己推开进去,堂上不见关老爷神像,连香炉也寻不着踪迹,黄色幡布随着微微轻轻抖动,将这无人之地显得格外落寞荒凉。 到后院看,院子里也空荡荡的,只有角落散落着几块石头。几个房间也空荡荡的,小道士房间桌子上放着一大张白纸,拿镇纸压着,山上风大缘故,已然布满了尘土。 我吹了吹,将纸张抽出来,竟是小道士写给我的信。 “姐姐好,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师傅说老爷庙不会再有香客了,所以决定带我去四方云游,走到哪儿算哪儿,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也不能跟你一起玩啦。以后咱们有yuan再见,记住我的名字:罗严。” 缘字太过复杂,写了两次都没写对,所以最后索性用了拼音,我几乎能想象得到小道士抓耳挠腮的为难模样…… 我拿着纸,有些失魂落魄,同许世唯抱怨道:“老和尚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庙不打理,怎么说走就走了?” 许世唯打量四周后,道:“神像不在了,也就没了香客,他们留在这里,已经失了意义。” 我疑惑道:“那神像呢?莫非又去了后山?” “你刚才在院子里没看到么?” “院子里?那里不是只有几块碎石头……” 我眼神转为错愕,许世唯却平静道:“没错,它们就应该是那尊神像。” 这怎么可能呢?我难以置信的回到院子,仔细打量那些碎石块,竟然当真是那尊神像的残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干的?附近村民?还是……夏多多那帮搞研究的人?我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乱麻,想到关于这座神像的故事,就难过的说不出话。 许世唯蹲下看了一会儿,说:“仙渡敬神,村民是不敢对它下手的,碎的这么彻底,应该是那次移动出走造成的吧。记得那天晚上我们搬它时,身体上就已经布满裂痕了。据说这庙已经有一千多年了,一尊神像能保留到现在,很不容易了。夏三断,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它?”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被它千年来求而不得的执著所感动,也许是因为那天夜晚濒临绝境时他伸过来那只僵硬粗糙的手…… 我和许世唯背着那些碎石块去后山,那个墓穴好像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又被人重新填上了,我们将它挖开了后,把那些碎石块全都埋了进去。 两个相爱的人,历经千年坎坷等待,终是重新聚到了一起。生不同衿,死当同穴。 对不起,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同许世唯特地解释,大概是见我情绪失落,他也不多问,只管在旁边帮忙。 做完一切后,我紧紧将他抱住。 “许世唯,你相信世间会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么?” “为什么不信?”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会一直爱我么?” 许世唯沉默了很久,才意味深长道:“会吧,希望在有生之年,不会让这份爱成为你想挣脱的枷锁。虽然从做出选择的那天,你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们下了碧游山,准备离开仙渡,半路却突然有个男人将我们拦住。 许世唯立刻将我拉到身后,问他:“你想干什么?” 那人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一味伸着两手在半空比划。 我狐疑,“好像是个哑巴,是向我们求助吗?你认识字吗?可以把话写下来。” 对方大喜,立刻去路边折树枝,卖贡香元宝的老板却冷不丁在对面喊道:“别理他,不要跟他说话,不然你们会倒霉的!” 我也提高了嗓音,大声问:“为什么?” “他做了不规矩的事,亵渎神灵,所以被神灵诅咒,你们要想平平安安的离开不受牵连,最好不要再同他有任何接触!” 我跟许世唯对视,皆是不以为然的神情。 我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对方这种情况,明显是需要帮助,此时置之不理,怕是太过冷血无情。 至于神灵和诅咒,我都有幸领教过,捡到失物那次无缘由的生了场大病,最后却被人拯救安然度过危机。 我相信是非善恶终有报,天若不报人来报。但我不相信,仅仅是想因为想帮助别人就会惹来祸端。 哑巴男显然也没听到店老板的话,欣喜万分的拿着树枝跑过来。 老板再次高喊,“你们不信劝告的话,也会有危险的!” 哑巴男顺着我们的视线看向店老板,脸色瞬间转为灰白,想必已经猜到他会向我们说些什么。 我问许世唯,“你怕不怕?”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神灵,敢在这种地方横行霸道。” 第42章 喜事将近 男子看到我们没有离开的打算,便快速的在地上写下几行字:我想回家,请带我离开这个仙渡! 我上下打量他,三十多岁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的但还算整齐,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头脑正常四肢也没什么毛病,便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走?” 他顿了下,又写下一行字,“我始终走不出去,已经困在这里,好多年了。” 仙渡虽然面积不小,却也不至于将一个成人困在这里许多年走不出去,显然还有另有隐情。 我问:“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 对方却沉默下来,不再言语,眼神再度陷入绝望。 许世唯注视着他开口道:“店铺老板说你亵渎神灵,你究竟做了什么?不要怕,我们只是想知道原因,并不是害怕被牵连。” 男人看着我们思索了片刻,再度拿起了树枝写下。 “十多年前,我跟家人来这里旅行,无意中踩坏了一座神庙,随后就跟家人失去了联系,不能开口说话,也没办法走出这里。他们说我是被神灵惩罚的罪人,所以没人愿意帮我。” 我不禁心寒,“这十多年,就没有人愿意帮你?” 男人的眼神有些灰暗,“有,但是他们最后都无一例外的反悔了。” 被人一次次许诺却又背叛,那种感觉,反倒不如一直生活在暗无天光的绝望里。 我问他,“你觉得我们可以相信吗?” 他摇头,“不知道,但是我不想放弃,我有个女儿,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年纪,我想回家,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许世唯起身,拉住我的手,“走吧,跟着我们。” 男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们,几次张大嘴巴却又说不出话。 许世唯说:“有什么话,等到离开再说吧。” 我跟着他走了几步,意外道:“等等,是不是走错路了?” 许世唯道:“走路的话,这边有条小路更近一些。” 我意外,“不坐车吗?” 许世唯说:“从店铺老板的反应看,司机也应该不会载我们的。” 也是,这人在仙渡了十多年,想必是周遭人都认得的熟面孔。我回头看了下,却见那男人停在原地,一脸慌乱无措的表情。 我大声道:“喂,为什么不走?” “别叫了,他现在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的声音。”许世唯眯了下眼睛,问我,“有绳子吗?” 我说:“没有,不过有鞋带。” 许世唯点头:“也可以。” 我通常出门时,除了带必要的钱外,还会在背包里放上几根鞋带。别小瞧鞋带,它比一般的绳子更结实坚固,用来爬窗攀岩都没问题,关键时候甚至拿来救命。 我从一小扎鞋带里面抽了两根,问许世唯,“够么?” “够了,”他把两根绳子接起来,拿着去找刚才的男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男人才反应过来,看到许世唯后,几乎要喜极而泣。 许世唯将鞋带绑在男人手腕上,另一端则自己拿着,借此牵引着他走。 男人小心翼翼的跟在我们身后,从表情上看,他似乎又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了,只是机械的顺着那鞋带走。 “为什么会这样?” “中了障眼法而已。”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他神情淡淡的,“我喜欢看这方面的书籍。” “我们帮他,真的会触犯神灵吗?” “害怕了么?” “不怕,”我昂起头,不以为然道:“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 许世唯勾起嘴角,在我嘴唇上亲了下,“我就喜欢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有人在后面呢!”我小声提醒他。 许世唯毫不在意道:“放心,他现在看不见我们。” 许世唯对仙渡地形很了解,带着我们熟练的穿越竹林和花海。 然而天色却渐渐晚了,慢慢的连天空也看不清楚。 我狐疑道:“好奇怪,怎么感觉今天黑的这么早?明明刚才太阳还在半山腰呢,转眼就跟晚上七八点了似的。” 许世唯将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动作,我立刻警惕起来,集中精力留心周围动静。 不一会儿,果真听到黑暗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来了。”许世唯贴着我的耳朵说。 “放心,交给我吧!”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回应。 我心惊,还来不及猜想那发声的是谁,却突然感觉双腿发软,倘若不是有许世唯在旁边扶住了,铁定是要跪到地上。 许世唯揽抱着我,手指轻轻在我脸上摩挲,低声安慰道:“没事,不用怕。” 我想说其实我没那么害怕,但是从软掉的双腿看却没有一点说服力。 “嗷~~!嗷~~!”黑暗里不间断传来声声凄利哀嚎,仿佛有东西在剧烈的交缠争斗着,然后动静越来越小,最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黑暗也随即褪去,恢复到下午三四点钟明亮清澈的光线。 我坐在许世唯的怀里,看到正前方竟然蹲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猴子,确切是说一只长着人脸的大猴子! 他的脸看上去很稚嫩,还没成年的样子,最多不过十五岁,但是身体,却比寻常猴子更大更强壮,两块胸肌高高凸起,堪比电视综艺里的健美先生! 倘若不是出现在这如此诡异的时间地点,我一定会怀疑他身上皮毛的真实性。 然而最奇怪的还不是它,而是它后背上的家伙…… 有个人面马身却生着两双翅的怪物,此时正将双蹄勒在它的脖子上! 对方呈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似乎为此感到尴尬,猴子率先叫道:“大胆!凡人闭眼!本神真容岂是你辈能偷窥的?” ……本神?我的观念里,神仙大多或俊逸潇洒,或威严庄重,再不济也得是个衣冠整齐举止儒雅的形象,怎么到了这里,竟变成了个健壮魁梧的猴妖? 我不偷窥,而是光明正大的看,因为长得实在太魔性了,根本让人无法转移开视线! 对方登时恼羞成怒,还算可爱的人脸五官都皱到一起,“啊啊啊!说的就是你,再看,再看我就把你……” “闭嘴!不得无礼!”猴妖背后的家伙冷冷出声。 它立刻识趣的闭上嘴巴,沉默倔强的看着我们。 我小声问许世唯,“你认识这两个是什么东西吗?” 许世唯道:“前面那个说的没错,它确实是仙渡本地的山神,名为山臊,负责照顾所属地域的花草树木以及万物生灵……” 猴妖得意,“你既然识得,就该知道我惹不得,快点将我放下,就地磕十个响头,本神或可考虑放过你。” 后面家伙砰的用蹄子踹了下它的脑袋,猴妖嘴角立刻迸出一抹血丝。 我满腹疑问的看向许世唯,“后面那位……?” 许世唯道:“它叫孰湖,是山中猛兽,双蹄力气很大,喜欢从后面抱人,被它缠上的人,是没办法自己摆脱的……” “切,”山神却对他的解释表示不屑,“要不是我有意谦让,它能爬到我身上。” “梆!” “为什么又踢本神?” “不准插话!” 在它们吵架的时候,我用了下力,发现双腿竟然又回到医院那种动不了的状态……等等,刚那黑暗里那声‘放心,交给我吧’的话是那个叫孰湖的妖怪说的吧?之后,我的腿便无法动弹了。冯瞎子说我的双腿是被精怪伏了身,莫非便是那人面马身的家伙? 在我暗自猜测的时候,那边已经悄然开始审讯了。 孰湖厉声问道:“为什么要将那个男人困在仙渡?” 山臊一脸理直气壮,“谁让他毁了我的庙?砸人饭碗,不应该遭报应吗?” “那也不至于困他十几年,对来说一眨眼而已,对人类来说却是小半生了。” “谁管他,本大爷又不是人!” “你惩罚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救他的人也不放过?” “我是山神啊,当然要在那些人类面前树立威信,不然哪来的贡奉?” 自始至终,山臊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语气也很不善,奈何身体受制于孰湖,为避免脑袋被踢破只得妥协回应。 孰湖冷笑,“你已酿成大错,快快将那人身上的法术除去,客客气护送我们出仙渡,不然……” 山臊桀骜道:“不然怎样?” 孰湖在它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山臊惊的跳起老高,再看我们目光已全是畏惧。 孰湖趁热打铁道:“你可知错了?” 山臊猛烈点头如同小鸡吃米,老老实实道:“知错了知错了。” “以后……” “再也不敢耍威风了。” “那等下……” “我这就解了那人身上的障眼法,护送你们离开!” 孰湖复一声冷笑,方才从山臊身上跳下来,走到我们跟前,跟我对视后,双双沉默。 见识到它刚才那双蹄子的厉害,我终于懂了自己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将魏精的腿给踹断了。 孰湖瞟一眼许世唯,同我道:“我是受人之命伏于你身上,并无心害你,待他日你身体恢复正常,我自会离去,还请见谅。” 说罢,也不待我回应便化作一缕扭曲的烟雾,飞快钻入我的身体。 几乎是在同时间,我便顺利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孰湖究竟给我们这位山神说了什么,它竟然战战兢兢的趴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两位,你们到我背上来,我送你们离开。” 我有些犹豫,许世唯却道:“天已经不早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能赶上最后一班车,明天还要回学校呢。” “真要坐上去吗?”虽然是山神,但是长着人脸,这样感觉很不尊重对方啊…… 许世唯镇定自若道:“凡事都有第一次,试试吧,说不定以后……” 他没再说下去,我也来不及追问。 我们连同那个被施了障眼法的男人一起坐到山臊后背上,感觉像是坐在一座柔软的大毛毯上,虽然下面时有起伏,却丝毫不显颠簸。 山臊跑的飞快,视线将路边景色连起来形成大幅色块,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冷风刷刷的掠过耳畔。 我看了眼许世唯,相对于我有些弯腰的姿势,他则要挺直的多,神情冷俊,双目专注的直视正前方,这令我想到古代骑着俊马巡视领土的君王。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终于能肯定这不是错觉,一个十七岁少年,在经历种种诡事和亲眼目睹妖怪后,还能平静如常且无半点好奇之心,这似乎有点太不正常…… 出了仙渡后,山臊将我们放下,临别前替那个可怜的男人消除了法术。 隔了十多年,哑巴男才再度回到外面的世界。 他激动的趴在地上,喜极而泣。 我们安慰了几句,给他留下一些钱,坐车前往青莞。 已经很晚了,车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靠在他肩膀上,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却像长了透视眼,淡然的问道:“夏三断,你想知道什么?” 我直视他的眼睛:“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很多,虽然还不到时候,但是你只要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有他这话就足够了,我亲亲他的下巴,“那就等时机到了再说吧,我好奇心没那么重。” 他摸着我的短发,轻轻道:“夏三断,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我只是想谈个单纯的恋爱而已,至于感情路上会不会会附加点别的,且把它们当作生活调味剂吧! 回到家时,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院子里惊人的干净,两堆垃圾山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夏多多竟然回来了,此刻正在树下琢磨我贴上去的那张红纸,见我回来,便问:“谁贴的?” 我纳闷,“我贴的,怎么了?” 她又问:“谁写的?别告诉我是你写的。” 我只好回答,“许世唯,最近家里总是冒出很多垃圾,他说有个方法可以试一下,所以就写了这个字贴起来。” 夏多多一脸沉思,“我电话里听夏萌萌说起过,你知道许世唯写的这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吗?” 见我摇头,她便用手比给我看,“礼字,拆开就是礻和乚,左边礻是一个人两手拎着礼物,而右边的乚代表跪拜在地上,礼去掉半边写在红字上,意思就是虽然喜事将近,你们却不必再来携礼物前来朝拜了。这种表达方式,我只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他居然拿来暗示那些猫和老鼠……”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意味深长道:“你这个未婚夫,还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够长了吧,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43章 无是生非 许世唯写的那个字究竟是不是如夏多多解释的那样,我无从得知,但是从那天起,家里的确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 离我跟许世唯定婚的日子还有一周,老夏提前从外地赶回来了,开始找人商议席宴备菜。 我在家里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要回到学校里上学。 临行前老夏特意叮嘱,“你跟哪几个同学关系好,那天别忘了请人家来家里吃饭。” 跟哪几个同学关系好?除了熊南南和欧阳飞外,好像也没有旁人了,然而我并不打算请他们。 在我的认知里,定婚这种事,只用双方家长出来吃顿饭交流一下感情就好,根本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 奈何老夏不同意,说江城风俗如此,一定要遵守规矩来,更何况有夏萌萌那么大排场在先,绝不能让亲家说他老夏厚此薄彼。 我建议无用,只好随他们忙碌去了。 星期一大早,我跟许世唯吃完饭来到教室,发现气氛有些古怪,似乎所有的人都偷偷打量我们,好像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跟许世唯关系公开后,这些人已经对我们成双成对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像这样的情况倒是极为少见。 才在位置上坐下,熊南南便跑过来了,她有点害怕许世唯,特意挤到我另一边,小声道:“三断,你跟班长真的要订婚啊?” 原来如此,终于明白教室气氛为何这么异常了。同班同学有许世唯的同乡,知道这事也不稀奇,我便点头,“没错,快了。” 熊南南眨眨眼睛,问:“定在哪天?” “这周日。” “我能去看看么?” 我无所谓道:“想来就来吧。”听老夏的意思,不但会邀请亲戚来了,甚至连街坊邻居都一并请了,到时也不怕多她一个。 “我能……再带一个人么?”熊南南看着我的脸,似乎在犹豫不定的观察着什么。 我疑惑,“你要带谁?” 熊南南犹豫了很久,才道:“我爸。” “你爸?”我惊讶道:“他不是已经失踪很多年了么?” 记得去年到诸葛镇过春节时,熊南南曾经提起过,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所以她是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当时我跟许世唯住的宅院,便是熊南南小时候的家。 怎么隔了这么多年,凭空又突然冒出来了? “他昨天晚上突然回来了,”熊南南声音微微颤抖,“他说这些年一直被困在仙渡回不来,是两个年轻人救了他,其实一个夏三断。三断,是你吗?” 我未料到事情竟如此之巧,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笑起来,“我跟许世唯去拜神,无意中碰上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你爸爸,恭喜你了。” “我就知道是你们!”熊南南抓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了,他还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当他跟我提到你们的时候,说临别的时候太高兴,居然忘记了问你们的名字,不过似乎有听到男生叫过你一句三断,希望有天还能找到你们……三段,你是我的福星,也是我们全家的福星!你的出现,给我生活带来了好多惊喜,谢谢你!” 无意之中竟帮到了朋友,我也真心替她感到高兴,“别谢了,星期天带他来青莞吧!” 熊南南回到位置上后,我小声把事情跟许世唯说了一遍,他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嘴上道:“难怪我那天看他感觉有些熟悉。” 我说:“别放马后炮……” 他眨下眼睛,“指了下颧骨位置,那人这里有两颗痣,腮下还有一小块胎记,位置和形状都跟熊南南一模一样。” 我想了下,好像确实如此,由衷道:“观察和记忆力真不错。” 他斜眼瞟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都能考第一?” 我不服气,“等着,下次考试我就把你成绩拉下来。” 他叹气,“你应该学着进步,而不是设法拖我后腿。” “每次都考第一,你有没有过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习惯了。” 我惊诧,“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居然这么骄傲自大?” 他则波澜不惊,“成绩好,任性。” ……我特别想知道下次如果换我考了第一,他是不是还能这么任性。 午休时间,许世唯回宿舍拿东西,我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他。 “夏三断?”有人叫我名字。 我抬头看了下,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脸很陌生,身上穿着跟我们一样的校服,但是胸前却印着二高的标识。 “你是叫夏三断吗?”男生慢慢走近,伸手就想翻我翻粘了贴纸的学生证。 “你们想干什么?”我皱眉,不客气的将他手拨到一边。 其中一个男生笑起来,同另一人道:“别看了,应该就是她。别怕,我们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别害羞嘛。” 我自知没有美到让人无耻搭讪的地步,所以一边猜测这两人的目的,一边考虑是用左脚踹还是用右脚踹?到底要用几成力才能成功震摄到对方,又不至于让他们落得和魏精一样的悲惨下场…… 在我思索的时候,有男生吹着口哨从旁边经过,过去几步又倒了回来,两手插在口袋里,好奇的打量着我们,“夏三断,你这是要红杏出墙吗?不错呀,还一下子勾搭了两个……” 这无是生非的语气调调,除了欧阳飞外我想不出旁人。 “回你的宿舍吧。”我没好气道。 “确定不要我帮忙?”欧阳飞笑嘻嘻的用拇指比了比我对面的拐角处,“那里还有一个拿着相机准备拍照的,我怕你应付不过来。” 拍照?我狐疑的望过去,那里果真露出个鬼头鬼脑的影子。 这帮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是为了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两个男生看到欧阳飞,便不太敢像先前一样放肆,彼此交往了一下目光后,其中一人对欧阳飞道:“不关你的事,走开。” 欧阳飞笑道:“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所以每时每刻每个角落发生的事都跟我息息相关,你们二高的人在我们一高男生宿舍楼下调戏我的小师妹竟然还说不关我的事,你们是不是活腻了?把我们一高当成什么地方?像你们二高那样的垃圾场吗?” 男生怒了,“嘴巴干净点,不要污辱我们学校!什么垃圾场?一高怎么了,不就是学生成绩好点么,要论打架,你们全都是废物!” “说的好!”欧阳飞手指放在嘴巴里打了个呼哨,大声吆喝道:“在宿舍闲着的家伙都给我滚出来啊,二高渣渣跑到学校来调戏咱们的妹子了啊!” ……屁大的事儿被他这么一搅和,矛盾立刻升级,不少人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看情况,还有几个准备回宿舍的男生也迅速围了过来。 很快,我被当作受害者给一群小屁孩给围了起来。 “放心吧,有我们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拿着英语书的男生推了推眼镜说。 “看看,把我们的女生吓的都说不出话了。” 戴着耳机的家伙则负责给过来的同学解释,“他们两个说咱们一高是群只会学习不会打架的废物……” “开什么玩笑,咱们明明是遵守校规第二条及第八条不挑事不打架,要真动手,指不定谁赢呢,那上初中那会儿,这样的货能收拾三个!” “咱们是文明人,不打架,让教务主任收拾他们!” …… 虽然我个子在女生当中算是高的,但是在层层叠叠的男生围观下,已经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只听见欧阳飞还在那边继续挑事,“对面拐角那里还有个准备拍照的家伙,估计是想当证据拿出去说咱们一高欺负他们,过去两个人把他手里家伙儿给砸了。” “喂,你们想干什么,快点让开我们要出去!” “这么着急,是不是作业还没写?好不容易来我们学校了,就多交流一会儿嘛。” “谁他妈要跟你们交流?老师,我要找你们老师!放手……救……唔……” “砰!”“砰!”…… “注意注意,校长过来啦!” 人群立刻一哄而散,欧阳飞率先冲进了男生宿舍的楼梯,身手矫健堪比野狗。 不到十五秒,原地竟然只剩下我三个二高的男生。 校长扛着将军肚慢慢的踱过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有人打架?那个女生别走,有没有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得停住脚步,看看旁边像猪头一样的三个人,“报告校长,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什么都没看见。” 校长迅速转移质问对象,“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都跟我站起来!怎么会被打成这样?谁动的手,说!” 几个男生昂头看看黑压压挤满人头的男生宿舍楼,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没人打架,我们三个闹着玩呢。” 见他们要走,校长立刻喝住他们,“等等,你们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男生吱唔,“我们是……二高的。” “你们确定不是被我们学校学生打的吗?” “……确定不是。” “那就好,”校长欣慰,“我们学校近年来一直在强调素质教育,大力推广讲文明树新风活动,几乎没有出过什么校园暴力事件。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习为主,你们处在青春期,活泼好动可以理解,但是打闹也要有个尺度,看看你们……赶快把鼻血擦擦,去医院看看吧!” 校长走后,许世唯总算是出来了。 我问他,“刚才这边动静闹那么大,你就没听见?” 他略感无奈,“听到欧阳飞的声音我就下来了,但是你被保护了好几层,根本挤不进去……” “你也没动手,跑什么?” “你认为刚才那情况,我要是留在这里的话能脱得了干系?” “好吧,”我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欧阳飞这个事儿精,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他!” 回到教室里,我趴在桌子上,有意无意的同许世唯道:“我最近并没有做什么事,却好像总有人跟我过不去,先是魏精,后是这几个人,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世唯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最后停留到梁雪的位置上,语气淡然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何必再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