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高考》 1、送命题 雪下了四个小时,没有要歇的迹象。 这是一间荒山小屋,墙上挂满了猎具,虫蛀的长木桌摆在正中,桌边围坐了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还夹带了一个老外。 屋里很冷,所有人都沉着脸打抖,却没人起来生火,因为桌上的老式收音机正在说话。 【现在是北京时间17:30。】 【离考试还有30分钟,请考生抓紧时间入场。】 收音机声音沙哑,带着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特有的电流声,孜孜不倦地闹着鬼。 这已经是它第二次播报了,第一次是在三小时前,说【欢迎来到003712号考场】,直接把一个老太太欢迎昏过去,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而另一个不听指令、企图强拆收音机的人……拆完电池盒就中邪一样冲出去了,五分钟后尸体跟着屋顶的积雪一起滑了下来。 那之后,再没人敢碰过这东西。 【请没入场的考生尽快入场,切勿在外逗留。】 整段话循环播放了三遍,屋内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有人轻声问:“又发指令了……怎么办?它怎么知道有人在外面逗留?” 众人脸色难看,没人回答。 又过片刻,坐在桌首的人很不耐烦地问:“所以谁还没进来?” 这人烫了一头微卷的土黄鸡毛,身材精瘦,个头中等。两条膀子纹成了动物园,看不出是驴是狗,但架势挺吓人的。 旁边的人瑟缩了一下,答:“老于。” “哪个老于?” “进门就吐的酒鬼,带着儿子和外甥的那个。” 答话的人朝墙边努了努嘴,小心翼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墙边有一张破沙发,躺着那位外甥。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个子很高,模样极为出挑,扶着上门框低头进屋的时候,跟身后的山松白雪浑然成景。不过他从进门起就臭着脸,显得有点倨傲。 据喝大了乱抖户口本的老于说,外甥名叫游惑。 “他刚回国没俩月,趁着国庆假抽了个空,来哈尔滨找我。本来明早就要送他去机场的,哎……都怪我!没把住量!” 老于一顿送行酒把自己喝飘了,仗着夜里人少,在大街上蛇行。 儿童医院前面的人行道上,不知谁放了一堆银箔纸钱,老于蛇过去的时候没稳住,一脚踩在银箔堆里,然后天旋地转,连儿子带外甥打包送到了这里。 进这间小屋的时候,他还没缓过那阵晕劲,“哇”地吐了游惑一身。吐完老于就吓醒了酒,诚惶诚恐,不敢跟游惑说话。 来这里的人都是青天白日活见鬼,毫无准备。只有那位叫mike的老外背包里有套干净衣服。 游惑换上之后就远离众人,窝在沙发上再没吭声,似乎睡过去了。 越过挡脸的手臂,可以看到他右耳戴着一枚耳钉,映着屋内的油灯和屋外的雪色,亮得晃眼。 天应该是黑了,但漫山遍野都是雪,衬得外头依然有亮色。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惊慌地看向橱柜,手机时间在这里变得混乱,只有橱柜顶上的钟能告知时间:“快6点了,那个老于会不会……” 咣咣咣! 话没说完,屋门突然被拍响。 众人惊了一跳,瞪眼看过去。窗户上的雪被人抹开,老于那张大脸抵在玻璃上,用夸张的口型说:“是我啊,开门。” 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在6点前回来了,没有送命。 进屋的两个雪人正是老于和他儿子于闻。 “外面怎么样?”大家急忙问。 老于原地抖了一会儿,用力搓打着自己的脸,又打了打儿子,终于暖和了一点:“我兜了一大圈,没用!不管往哪儿走,不出十分钟,一准能看到这破房子横在面前,走不出去!” “有人吗?或者别的房子?” 老于丧气道:“没有,别指望了。” 众人一脸绝望。 手机没信号,时间混乱,树都长一个样,分不出东南西北,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 哦,还有一个收音机,吵着闹着让人考试、考试。 考你娘的试。 老于前脚进门,收音机后脚就响起了沙沙声。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以让大家产生条件反射。众人当即闭嘴,看向收音机。 【考生全部入场,下面宣读考试纪律。】 刚入场的老于和于闻相继咽了口唾沫。 【考试一律在规定时间内进行。】 【考试正式开始后,考生不得再进入考场。考试中途不得擅自离开考场,如有突发情况,须在监考者陪同的前提下暂时离开。】 【除了开卷考试以外,不得使用手机等通讯工具,请考生自觉保持关机。】 【考试为踩点给分,考生必须将答案写在指定答题卡上(特殊情况除外),否则答案作废。】 收音机说完,再度归为寂静。 片刻之后,屋子里“嗡”地掀起了一阵议论。 “监考是谁?” “还有开卷?” “答题卡又是什么东西?” “还研究起来了,你们疯了”纹身男摸着一把瑞士军刀,不知道在憋什么主意。 “不然怎么办?”大肚子女人哭过的眼睛还没消肿,轻声说:“别忘了之前那个……” 她指了指屋顶。 纹身男想起那具尸体,脸也白了。他僵了片刻,终于接受现状,捏着瑞士刀冲这边招了招:“小鬼。” 于闻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对,就你,来,坐这。”纹身男拍着离他最近的空位。 “我他……”于闻转头看了一眼他哥,发现他哥依然死在破沙发上。他很识时务地咽下脏话,说:“我18。” 更何况那纹身男顶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哪来的脸管别人叫小鬼。 “称呼无所谓!”纹身男有点不耐烦,“坐过来,我问你,你是学生么?” 于闻:“是的吧。” 纹身男皱着眉说,“你会考试么?” 老于条件反射地说:“他会啊!他就是考试考大的!” “你可闭嘴吧。”于闻对着酒鬼老子总是不客气。 但他呵斥完亲爸一转头,发现屋里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 于闻:“……”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我6月刚高考完,疯球了三个多月,已经……嗯已经不太会考试了。” 大肚子女人惊慌了一下午,勉强冲他笑了一下:“那也比我们强。你才三个月,我们早就忘光了。” “不是。”于闻觉得有点荒诞,连害怕都忘了,“你们平时不看小说不看电影吗?闹鬼时候的考试能是真考试?那肯定就是个代称!” “代什么?” 于闻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反正鬼片都是死过来死过去的,谁他妈会在这里考你数理化啊?这房子教育部建的?” 他说还觉得不过瘾,意犹未尽加了句:“呵。” 那位死在沙发上的表哥终于被他“呵”醒了。 于闻转头看过去。 就见游惑坐起身,半睁着眼扫过众人,然后闷头揉按着脖子。他踩在破木地板上的腿很长,显得沙发更加矮旧。 时间仿佛是掐算好的,在他终于放下手抬头的时候,橱柜上的钟“当当”响起来。 6点整。 收音机的电流声又来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18:00,考试正式开始。】 【再次提醒,考试开始后,考生不得再进入考场,考试过程中不得擅自离场,否则后果自负。】 【考试过程中如发现违规舞弊等情况,将逐出考场。】 【其他考试要求,以具体题目为准。】 它哔哔着威胁了一通,停顿了两秒,说: 【本场考试时间:48小时。】 【本场考试科目:物理。】 于闻:“……” 【现在分发考卷和答题卡,祝您取得好成绩。】 收音机说完最后一句,又死过去了。 于闻:“……” 狗日的考卷和答题卡不是应该先发吗??? 大肚子女人低低叫了一声,惊慌地说:“这面墙!” 她说的是火炉子上面那堵墙,之前这块墙面除了几道刀痕,空空如也。现在却多了几行字—— 题干:一群旅客来到了雪山…… 本题要求:每6个小时收一次卷,6小时内没有踩对任何得分点,取消一人考试资格,逐出考场。 这两行字的下面是大段空白,就像考卷上留出的答题区域。 这叫什么题目?问什么答什么? 众人都很茫然。 别说6小时,就是600个小时,他们也不知道得分点怎么踩。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裹着雪珠灌进屋,劈头盖脸砸得大家一哆嗦。 他们循风看过去,就见游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窗边,打开了半扇窗。 “你干什么?!”纹身男怒道。 游惑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正要往外伸,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可能是他目光太轻的缘故,总透着冷冷的嘲讽和傲慢。 纹身男更不爽了:“开窗不知道先问一声?万一出事你担得起?” “你谁?” 游惑丢下两个字便不再理他,兀自把左手伸出去。 老于忍不住了,拱了拱儿子,低声怂恿:“你问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老于总显得很怕这个外甥。 于闻喊道:“哥,你在干嘛?” 游惑收回左手,朝他晃了一下,总算给了个答案:“试试逐出考场什么后果。”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因为殷红的血正顺着他的手指流向掌心,因为皮肤白的缘故,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他随意擦了一下,又在窗台上挑挑拣拣,拿起一个生锈的铁罐丢出窗外。 众目睽睽之下,铁罐在瞬间瓦解成粉,随着雪一起散了。 这时再看墙上的“本题要求”,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惊恐。 墙边。 游惑把窗户重新关好,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背影。 唯一跟考试沾得上边的于闻……他再了解不过。 这位同学高中三年周旋于早恋、聚众被殴、翻墙上网和国旗下批·斗,公务繁忙,还要抽空应付高频率突发性中二病,目前尚未脱离危险期。 物理? 指望他不如指望狗。 至于其他人…… 老、弱、病、孕,还有小流氓。 五毒俱全。 开局就是送命题。 2、监考官 游惑把墙角装炭的铝盆踢过去,老于小心翼翼地生了火,映得炉膛一片橙红。 于闻蹲在炉边,垂头丧气地往里扔木枝。 火光摇晃,他闷闷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临死前有必要找人聊聊感受。结果一抬头,就见他哥站在旁边烤手,一副兴致缺缺的冷淡模样。 于闻考虑了两秒,决定还是安静地死。 “诶,那什么。”老于突然出声。 游惑朝那边掠了一眼。 “不知道称呼你什么。”老于拍着大肚子女人的肩:“你挺着肚子呢,怎么能在这发呆挨冻呢?太不讲究了,过去烤烤。别受了寒气,回头弄个两败俱伤。” 大肚子女人闻言愣了一会儿,眼泪啪啪往下掉。 老于吓一跳:“干什么,怎么了这是?” 女人低低哭着:“有没有命生还不知道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挪了椅子坐到火炉边。 女人哭了一会儿,终于停了。她鼻音浓重地冲老于说:“对了,叫我于遥就好。” 老于努力哈哈了两声,宽慰道:“没想到还是个本家,我看你跟我外……” 他余光瞥到游惑在看他,舌头抡了一圈改道:“……儿子差不多大,挺有缘的,回头出了这鬼地方,我们给你包个大红包冲冲晦气,保证母子平安。” 纹身男阴沉着脸咕哝了一句:“都他妈这时候了,还有兴致聊天呢……操!” 众人闻言面色一僵,四散开来,在屋子各处翻翻找找。 只不过其他人是奔着题目去的,纹身男奔的是各式防身猎具。 游惑站没有走开,他烤暖了手,在写着题目的墙面上轻抹了几下,又低头拨着炉台上的杂物。 那上面搁着几个瓶瓶罐罐,一堆发黑的硬币,几块形状奇怪的卵石,七零八落的鸡毛,甚至还有不知哪个世纪遗漏的发霉奶嘴。 于闻看游惑没走,也没敢乱动。 他记起高考前老师叮嘱过的话,让他们没有头绪的时候就多读几遍题干。于是他就杵在墙壁前,反复咕哝着。 “一群游客来到雪山……” “游客……” “雪山……” “嘶……” 念完一回神,发现屋里格外安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 于闻:“……我就念念。” 老于有着传统家长都有的毛病,人多的时候,希望孩子当个猴儿:“想到什么了吗?说说看?” 于闻翻了个白眼:“没有。” 众人满脸失望,又继续翻箱倒柜。 只有纹身男不依不饶,他怀疑地打量着于闻:“真没有?别是想到什么藏着掖着吧?” 于闻:“我干嘛藏着掖着?” 纹身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弄得人很不爽快。 “行吧,最好是没有。” 这小流氓可能威胁人威胁惯了,句句不讨喜。说完又转头去翻猎具了。 于闻无声地伸出一根中指,心说:傻比。 此同学高考前刚成年,正处于自恋的巅峰期,觉得普天之下尽傻比,亲爸爸都不能幸免,唯一的例外就是游惑。 其实他跟游惑熟悉起来,也就这两年的事。老于说游惑之前在国外待着养病,后来时不时会回国一趟。每次回来,都会去他家小住两天。 两天两天地加起来,实际也没多长。 但于闻凭借着从未用在学习上的钻研精神,还是了解到了一些事。 比如游惑的记忆力有点问题,他对某几年发生的事碰到的人毫无印象。在国外养病也是因为这个。 再比如家里几个长辈都有点怕他。 这点于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问过老于几回,老于说他成天不干正事净瞎想。 时间久了,他又觉得这很正常。 毕竟连这屋里刚见面的小流氓都有一点怕游惑。 仗着他哥在旁边,于闻本打算跟纹身小流氓叫个板,气他两回。结果一回头,发现游惑早没了踪影。 于闻:“……人呢?” 大肚子的于遥问:“找谁啊?” 她身体不方便频繁移动,没法满屋子翻东西。 于闻:“我哥。” 于遥:“他往那边去了。” 她冲屋子另一头努了努嘴。 这间屋子其实不算小,一楼连客厅有三个房间,边角的阴影里还有一个老旧的木梯,连着上面的小阁楼。 实在是堆放的东西太多,又塞了这么多人,才显得昏暗又拥挤。 一层的卧室门都锁着,锁头锈迹斑驳,构造古怪。 更怪的是,一间门上挂着公鸡,一间挂着母鸡。 那两只鸡被放干了血,羽毛却梳得很整齐,头被掰着冲向同一个方位,看着有种怪异的惊悚感。 于闻过来的时候,游惑就站在门边的阴影里。 比鸡吓人。 “哥你手里摸着个什么东西?”于闻搓了搓鸡皮疙瘩。 “斧头没见过?”游惑懒懒地抬了一下眼。 “见过……” 于闻心说就是见过才慌得一比,你好好的为什么拎斧子? 拎也就算了,游惑是松松散散地捏着那个小型手斧,另一只手的拇指毫不在意地摸着刃。 “屋里转一圈,想到线索没?”他头也不抬地问。 “啊?”于闻有点茫然,“应该想到什么?” 游惑看向他。 他的个子高,看人总半垂着眼。眸子又是清透的浅棕色,眼皮很薄,好看是好看,但不带表情的时候,有种薄情寡义的距离感。 别的不好说,反正感受不到亲情。 于闻怂得不行:“你举个例子。” 游惑:“跟雪山相关的题有哪些?” 于闻:“……不太知道。” 游惑:“你没上学?” 于闻:“上了……” 游惑:“上给狗了?” 于闻:“学了点技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全选c。物理基本靠这个。” 游惑:“……” 于闻:“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游惑:“……” 于闻:“学会放弃。” 游惑:“滚。” 于闻怀疑再说下去,斧头会插在自己脑门上,于是讪讪闭了嘴。 他亲爱的表哥总算收回眼神,懒得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于闻没忍住,又憋出一个问题:“哥,你拿这个干什么?” “找笔。”游惑说完,略带嫌弃地冷嗤一声,把那巴掌大的小型手斧丢进了一只废桶。 于闻盯着斧子:“找什么玩意儿???” 游惑说:“笔。” 于闻觉得他和游惑之间肯定有一个疯了。 不过游惑没有多搭理他,说完就沿着木梯爬上了阁楼。 挑挑拣拣,时间居然走得格外快。 墙上红漆的数字总在不经意间变换模样,从6变成5,又变成4。 第一次收卷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也越来越焦躁。找不到头绪,没有线索,还有个堪比高考倒计时的东西悬在那里。 高压之下,总会有人病急乱投医。 游惑从阁楼上下来的时候,大肚子女人于遥正用手蘸着一个小黑瓶,要往答题墙上写东西。 一股浓郁的酸臭味从瓶子里散发出来,像是放久了的劣质墨水,但那颜色又跟墨水有一点差别。 可能是灯光昏黄的缘故,透着一点儿锈棕色。 “我……我这样写真的没问题吗……”于遥面容忐忑,声音慌张,似乎在征求其他人的再次确认,“跟物理没什么关系吧……” “题目一点信息都没透,谁知道什么东西能得分!”一个秃顶小个子中年人阴沉着脸骂:“我怀疑根本没他妈什么正确答案!现在空着是空,等到六个小时结束,空着还是空,左右跑不了要死人。” 他又瞪向于遥:“有胆子写么?没胆子我来!” 于遥瑟缩了一下,湿漉漉的手指还是落在了墙壁上。 她划了两道,却发现指尖的水并没有在木石墙壁上留下什么痕迹,笔画在写下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了。 还伴随着极为细微的水声。 就好像被那个答题墙……吞咽了一样。 “我、我写不上去……”于遥慌了。 “怎么可能!墨水不够?”秃顶跨步冲过去,在墨水瓶里满满蘸了满满一手指,用力地画在答题墙上。 结果和之前如出一辙。 那倒长长的捺还没拖到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种细微的水声又若隐若现。 秃顶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情绪陡然失控:“不会……怎么会写不上呢?一定是墨水不够多……墨水不够多……对……” 他伸手就要去抓那个墨水瓶。 眼看着一整瓶墨要被泼上墙,秃顶的手突然被人按住了。 他转头一看,游惑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着脸不耐烦地喝道:“别疯了,墙不对劲!” 秃顶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脸都憋红了,也没能把手抽回来。 “于闻。”游惑转头,“墙边的麻绳给我。” 秃顶脸红脖子粗跟他较劲:“干什么你?!” 游惑单手灵活第挽了个结,在他身上一绕一抽……连胳膊带手一起捆上了。 于闻同学惊呆了:“哥……你以前干什么的?怎么捆得这么熟练?” 游惑浅色的眼睛朝他一扫。 于闻这才想起来……他哥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秃顶被扔在破沙发上,游惑把那瓶根本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墨水”重新盖上。 拧紧瓶盖的瞬间,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谁?!” 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答题墙最后一点污渍消失后,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多出了一行字: 违规警告:没有使用合格的考试文具,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公鸡打鸣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于闻差点儿吓得一起打鸣。他一把抓住他哥的袖子,缩头缩脑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就见那只挂在门上的公鸡脖子转了一个扭曲的角度,死气沉沉的眼珠瞪着大门。 游惑抬脚就要往大门边走,于闻死狗一样坠在袖子上,企图把他拖住。最终,他被一起带到了大门边。 窗外,狂风卷席的漫天大雪里,有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到了近处。 为首的那位个子很高,留着黑色短发,穿着修身大衣。即便只有轮廓也能看出身材挺拔悍利。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风斜刮而过,雪雾迷了眼。 他低头轻眨了一下,雪粒从眉目间滑落。再抬眼的时候,乌沉沉的眸子映着一点雪色,刚好和屋内的游惑撞上。 游惑几乎是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耳钉。 于闻在他耳边用蚊子哼哼的音量轻轻问:“你不会认识吧?” 游惑皱了皱眉,低声道:“忘了。” 3、关禁闭 从所站的位置来看,为首的男人应该就是监考官001。 他就像个避雪的来客,一边打量着屋子,一边摘着黑色皮质手套,笑了一下说:“还不错,知道生火。外面雪有点大,过来一趟挺冷的。” 没人笑回去。 屋里大半的人都往后缩了一下。 他就像是没看见这种反应一样,自顾自走到炉边,借火烤手。刚才的笑意依然停留在他唇角,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戏谑。 衣肩和领口落的雪慢慢消失,留下一点洇湿的痕迹,又慢慢被烘干。 众人盯着他,却没人敢开口。 铁罐扔出去都成了粉,可他们跋涉而来,连皮都没破。 于闻藏在游惑身后抖,连带着游惑一起共振。 这没出息的用气声问:“他们还是人吗?” 那位001先生似乎听见了,转头朝游惑看了一眼。 他的眼珠是极深的黑色,掩在背光的阴影里,偶尔有灯火的亮色投映进去,稍纵即逝。但那股戏谑感依然没散。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摁住了乱抖的背后灵,平静地问:“能闭嘴吗?” 于闻不敢动了。 直到那位001先生烤完了火,重新戴上手套,留在门口的监考官才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们是本次的监考官,我是154号,刚刚收到消息,你们之中有两个人没有按规答题。” 大肚子于遥脸色惨白,本来就站不住,此时更是要晕了。 她就像个水龙头,眼泪汩汩往外涌。 至于那位捆在沙发上的秃顶……他已经不敢呼吸了。 “但是……” 有人突然出声。 154号监考官停下话头,朝说话人看过去。 于闻猛地从游惑背后伸出头。 令人意外,这个不怕死问话者竟然是他的酒鬼老子,老于。 “最……最开始也没规定我们要用什么答题啊。”老于被看怂了,结结巴巴地说。 “一切规定都有提示。”154说。 “提示在哪?” 154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是考生。” “可、可我们不知道啊!不知者不罪……”老于越说声音越细,到最后就成了蚊子哼哼。 154号:“这就与我们无关了。” 154号顶着一张棺材脸,继续公事公办地说:“我们只处罚违规的相关人员,其他人继续考试。” 他说着,摸出一张白生生的纸条,念着上面字迹潦草的信息。 “据得到的消息,违规者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小姑娘——” 他转头看了001先生一眼,又转回来看向纸条,停了几秒,绷着脸重复了一遍:“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女士。两名违规者跟我们走一趟。” 在他说话的功夫里,另一位监考官922号已经一把拎起沙发上的秃顶男人,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了门口。 屋门被打开,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雪珠劈头盖脸,屋里人纷纷尖叫着缩到炉边,好像被雪珠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似的。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922号监考官带着秃顶跨出屋门,忽地消失在了风雪中。 徒留下秃顶惊恐的嚎叫和地上的一片水渍。 154号继续顶着棺材脸,说:“还有一位小,嗯,一位女士在……” 他抬起眼,皱着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 老于和两位好心的老太太趁乱把于遥挡在身后,却抖得像筛糠。 154号的视线刚要落在那处,001先生朝游惑抬了下巴,“另一个是他,带走。” “谁?” 154号低头看了眼纸条。 上面凌厉潦草的字迹明晃晃地写着——小姑娘。 154号一脸空白地看着游惑。 被看的游惑拧着眉盯着001先生,面容冷酷。 154号毫不怀疑,如果这位冷脸帅哥手里有刀的话,他们老大的头已经被剁了。 “这——” 他刚要开口,下指令的001先生翻起大衣衣领,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 “操!哥!!” “狗日的!!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啊!!”老于蹦起来。 “不是他!是我啊!不是他——”于遥茫然两秒,连忙拨开人往外挤。 结果就看见屋门敞着,沙粒状的雪被风吹搅着,一捧一捧扑进来。 门边哪还有什么人影。 那三位监考官带着秃顶男人和误抓的游惑,早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别喊了!人都没影了,有本事追去!”纹身男啐了一口,大步走过去把门拍上了,又挂了两道锁。 屋里登时安静下来,老于满眼血丝,气得一拍大腿,重重坐在地上。 于遥跌回椅子里,哭得更厉害了。 从进了这屋子起,她就没停过,快把一辈子的眼泪哭完了。 于闻白着脸在门口僵立半晌,又转头捞起他爸,皱着眉低声说:“我哥给我留话了。” “什么?”老于惊住了。 那监考官速度快得不像人,游惑还有时间留话? “让我找把刀。”于闻说。 “什么刀?” 于闻缓缓摇了一下头,没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那面答题墙。 老于跟着看过去。 他先是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最后目光终于定在了一处。 那是几道细细的刀痕。 “谁划的?”老于愣了一下。 于闻:“之前就有,显示题目之前就有,我看到了。” 他又回味了一下,终于明白他哥之前的举动了。 “我知道了。” 老于很懵:“又知道什么了你?” “哥他之前一直说要找笔,但手里翻的却是斧子和猎具。”于闻看向墙面的刀痕,说,“刚才监考官不是也说了么,所有的规矩都有提示,那些刀痕就是。” 墨汁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那柄刀可以。 所以它是规定的笔。 老于眼睛一亮,咕哝了一句:“果然还是厉害的。” 于闻:“啊?” “那咱们就找刀去!也算帮点忙。” 老于刚要转头隆重宣布这个消息,就被于闻死死按住了嘴。 “不不不别!” 于闻假装在安抚老于,啪啪啪猛拍老于的背,一边说:“放心放心,我哥一定不会有事!” 老于血都要被他打出来了。 他又用极低的声音说:“哥说 ,刀被藏了。” 雪下得更大了。 风没个定数,四面八方地吹。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山和树影的轮廓,但远处有灯。 游惑冷着脸走在雪里。 他被推出门的瞬间,身后的屋子就没了踪影,想回也回不去。 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在监考官的陪同下,他们不会在雪里粉身碎骨。 但比起雪,监考官更让他糟心。 秃头还在号丧,搞得他像个送葬的。好在路不算很长,在冻死之前,他总算看到了房子。 那是一座小洋楼,孤零零地被树林包围着。 一般来说,鬼片就喜欢盯着这种房子拍。 “到了。”154号把游惑往屋里推了一下。 灯光映照下,游惑那张好看的脸可能冻硬了,薄唇紧抿,皮肤冷白,薄情寡义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小楼也不知是哪个鬼才搞的装修,一层到处是壁画和雕塑,大大小小填满了角落,随便一转头,就能看到一张白生生的僵硬人脸。 秃头一进屋就坐地上了。 眼看着又要晕开一滩水迹,922号毫不犹豫把他拖进了走廊。 秃顶的哭叫从那边传来:“干什么?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乱来了!你要干什么?” “怕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 那位001先生正站在游惑旁边摘手套,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游惑看了他一眼,径直掠过他走了进去。 154号看了一眼游惑,又看了一眼001。 “看我干什么?”001监考官冲走廊一抬下巴,懒洋洋地说:“快去,有人迫不及待。” 小洋楼看上去不大,那条走廊却很长。 长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碰到了鬼打墙,怎么都走不出去。 好在并不是真的没有尽头。 几分钟后,922在前面停住了脚步,打开了一扇门,把秃头推进去,然后上了锁。 游惑终于冷脸开了口,问:“怎么处罚?” 154号愣了一下,说:“关禁闭。” 游惑:“……” 他觉得这群人可能玩过家家上瘾。 他看了154号一眼。 154:“没骗你,确实是关禁闭。”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监考官,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居然一改常态,有一点紧绷。 “你在害怕。”游惑说,“你被关过?” 154皱了一下眉:“我怕什么,你比较需要害怕。” 这话刚问完,他感觉脚下有点怪,鞋底的触感不一样,似乎变得有点……黏腻。 紧接着,他又听见了一点细微的水声。 他低头一看,就见一片浓稠的水从一扇门底下渗出来。 那扇门关着秃头。 愣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血。 没过两秒,秃头的叫声隔着门穿了出来。因为隔音很好的缘故,显得闷而遥远。但即便这样,依然能听出凄厉和崩溃。 “放心,死不了。”154说着,打开了对面的另一扇门,趁着游惑出神,把他推进了门里:“抓紧时间。” 说完,他嘭地关上了门,在外面咔嚓咔嚓地上锁。 游惑听见他的声音从门缝里模模糊糊地传进来:“拿错文具而已,不至于那么狠。禁闭室只会让你反复经历这辈子最恐惧的事情,3个小时之后我来接你。” 小洋楼2层的一间屋子里,001号监考官坐在一张扶手椅里,一手支着下巴。 桌上有个金属制的鸟架,上面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 他的眸光落在窗外的雪林里,手指正拨弄着鸟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922号监考官正在疯狂抱怨:“踏马的一路上尿我四回,我说一句他一个尿惊,说一句他一个尿惊!” 154号进来,手里的纸条抖得哗哗响:“小姑娘!你自己写的小姑娘!” 他那张棺材脸终于绷不住了,如果借他一百个胆子,他就敢把那张小纸条怼到001的脸上去。 可惜他不敢。 不过他俩骂了一会儿后发现,扶手椅里的人毫无回应,依然目光沉沉地落在窗外。 “老大?老大?”922试着叫了两声,最后不得不提高音量:“秦究!” 那位001先生终于回过神来。 922把154往前怼了一步,自己溜得八丈远。 154:“……” 我日。 秦究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扫了一圈:“走神了没听清,重抱怨一遍?” 154摇头说:“算了算了。” 922讪讪上前:“老大……你干嘛了?” 秦究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没……我就是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好。”922说。 “有么?” “有……一点。”922斟酌道:“因为被拽过来监考?” “不是。” “那你怎么……”154咕哝了一句。 “声音高点,后半句没听清。”秦究瞥了他一眼。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不安,哪怕154和922跟了他快三年了,也依然不太习惯。 154又往后缩了半步,清了清嗓子说:“我说……您心情很好,干嘛还拽个没犯规的人过来。这有点违反规定吧。” 秦究说:“我在遵守规定,他手上沾了那’墨水’你没看见?” 154愣了一下:“哦,我没细看……” 秦究拨着黑鸟的头,说:“况且……” 922和154竖起耳朵。 然而他们这位老大况且了有十分钟吧,也没且出什么下文。 又过了半天,他才说:“算了,没什么。” “……” 两位下属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又不敢造反,灰溜溜地走了。 小洋楼的3楼有个小阁楼,里面有一墙的白屏幕,每个屏幕都对应一个禁闭室。 禁闭室里的人经历的场景都会在这上面投映出来,某种程度来说,这里能看到很多人的秘密。 不过此时,这间屋子上着厚重的锁,没人过来窥看。 有两个屏幕正亮着光,一个是秃头那间,一个是游惑那间。 秃头男人所在的那个屏幕,镜头血色模糊,隔着那层红色,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吊着肩膀的人影,和一片惨白的脸。 而游惑的那个屏幕,却一片空白。 那个屏幕显示的就是房间最原本的模样,有三面镜子,一个挂钟,一张木桌和一个木凳,没了。 三个小时后,154号拎着钥匙来开禁闭室的门。 他做好了被胳膊大腿飞一脸的准备,结果锁一撤,他就愣住了。 因为禁闭室里什么也没有,而被关禁闭的那位冷脸帅哥,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手肘挡着脸,就像是在真正的高中课堂上打了个盹儿。 154进门的声音终于吵醒了他。 他皱着眉半睁开眼,看了154一眼又重新闭上,带着满脸的起床气和不耐烦缓了一会儿,才直起身靠在椅背上,问:“关完了?” 154:“………………………………” 要不您再睡一会儿????? 4、二进宫 游惑从禁闭室出来,走廊一片安静。 对面的秃头没了声音,房间渗出来的血流淌得到处都是。 他略带嫌恶地皱起眉,让开血迹往外走。 没走多久,他又忽地停住脚。 一种诡异的、被窥伺的感觉如影随形,就像有什么东西勾头看下来,毫无生命机质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 游惑抬起头。 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除了一盏晦暗的灯,什么也没有。 “哎呦,操!差点儿违规睡过了,要死的棺材脸居然不——”有人急步从楼上下来,刚拐过走廊,嘀嘀咕咕声就猛地刹住。 “你!咳,你出来了?” 游惑从天花板收回视线。 来人是监考官922号。 他看到游惑,立刻换回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句“借过”便大步走到走廊深处,打开那扇汩汩流血的门。 片刻后,秃头被放了出来。 922架着瘫软的中年人,走得像个偏瘫。 “你怎么还在这?”他问。 游惑插着口袋懒懒地说:“等你,我对变骨灰没什么兴趣。” 922:“154呢?” 游惑:“不知道。” “个要死的假正经又偷懒去了?” 922在嗓子底咕哝了一句。 他把逐渐下滑的秃头往上拎了拎,也没工夫纠缠,朝门外偏了偏头说:“走吧,送你们回考场。” 小洋楼二层。 秦究抱着胳膊,懒洋洋地斜倚在窗边,眸光垂落。 房间里的灯光投映在树林里,922带着两个考生从光影中穿过,很快淹没在雪雾里。 秦究眯起眼睛,盯着那处有些走神。 黑鸟突然低哑地叫了两声。 又过了一会儿,秦究才“啧”了一下直起身。 他走回桌边,拨弄着黑鸟尖尖的喙,顺手给它喂了一粒食,说:“是不是好像少了什么?” 黑鸟惟妙惟肖地嘲了一声:“呵。” 秦究:“一位监考官?” 黑鸟:“呵。” 秦究敲了鸟嘴一下,开门下楼。 没走两步,黑鸟扑着翅膀跟了过来。 他在大厅环视一圈,拐进了那条走廊。其中一间禁闭室隐约传出椅子挪动的声音,正是刚刚关过游惑的那间。 秦究挑着眉,好整以暇地敲了三下门:“有人?” 里面椅子重重砸了几下。 秦究:“我方便进去么?” 椅子快把地砸塌了。 秦究卸了锁。 门一开,露出了失踪的154号监考官。 他正累撅在椅子里,两手背在椅子后面,身上捆着绳,嘴里塞了个偌大的纸团。 纸团上,有人用马克笔冷静地写了几个字: 滚你妈的小姑娘。 秦究忽然笑了。 154正要带着椅子蹦一下,提醒秦究先把他放了。 结果看到笑又有点怂,把椅子轻轻放下了。 好在那句骂人的话,秦究没欣赏太久。 片刻之后,154总算甩开绳子恢复了自由。 他揉着被勒红的手腕,痛斥:“我做监考官三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考生!人家哭天抢地,他睡觉?人家诚惶诚恐不敢惹监考,他上来就给我捆了好几道?” 秦究撑着桌子听完,懒懒地说:“骂得还挺押韵,继续。” 154:“……” 如果可以,他想把纸团上的“滚你妈”展示给老大。 “身为监考,被考生反捆在禁闭室,丢人吗?”秦究眯着眼睛问。 154绷着棺材脸:“丢。幸好没让922看见,不然他能笑两年。” 所有熟悉这套机制的人都知道,监考官都是历届考生里抽选的。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完成这个身份转化。 这些人按执行力和强悍程度排了序,就是如今的监考官号码。 序号是个位数的,都是大佬中的大佬,没人敢惹。 比如001。 “你刚才说,那位……”秦究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一个形容词,不过最终还是挑了一下眉,说:“考生在禁闭室睡觉?” “对。我进来的时候,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禁闭室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有任何变化。他根本没有怕的东西。” 154想了想,又疑惑道:“但这可能吗?哪有这样的人?我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秦究眯着眼睛,手指拨弄着肩上黑鸟的脖颈。 “也许是人生太顺利了,没碰见过害怕的事?”154猜测着,“不过所谓的顺利也就到今天为止了,他们这组考生手气开过光,居然第一道就抽到牙膏题。” 秦究瞥了他一眼。 “题目跟挤牙膏一样,挤一下蹦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bug。” 秦究:“又是哪位乱取的代称?” “922那傻子取的,跟我无关。”154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但还算形象。我当年考试的时候,最怕这种题!倒不是真的有多难,而是最初的信息量约等于0,根本找不到拿分点,所以第一次收卷都默认作废,注定要有一个同伴祭天。” 154回想了片刻,又后怕般地喃喃:“还好我总共就碰见一次,侥幸没被选中……不知道今天这组考生,祭天的会是谁?” 他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几秒了。” 雪山小屋门前。 累成死狗的922碍于面子,把脸绷得大气不喘,临走前又叫住了游惑。 “还有事?”游惑面露不耐。 第一次收卷时间就要到了,隔着咆哮的风雪,他都能感受到小屋里的恐慌。 真的一秒都耽误不起。 922说:“还有一条规定,作为关过禁闭的人,本轮收卷,你们两个不能答题。” 游惑脸色又冷了一层。 922摆了摆手:“别瞪我,反正这种题目第一轮都是送命,踩不到加分点的——” 他没说完,游惑已经扭头打开了屋门。 热气扑面的瞬间,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来。 收卷时间到了。 秃头吓得扑跪在地,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两眼无神地发着抖。 他起了个带头作用,傻在屋子里的人紧跟着瘫了好几个。 于闻半跪在地上,膝盖压着倒地的纹身男,手里捏着个东西,像是刚抢到手。 他在鸡叫声中茫然地看过来,举起手喃喃道:“哥,刀我找到了,但是时间……到了?” 然后呢? 所有人都茫然地瘫在地上,惊恐得忘了呼吸。 鸡鸣叫得他们心慌。 “真的……会被逐出考场吗?”有人极轻地喃喃了一句。 真的会在风雪里灰飞烟灭吗?像那个扔出去就散成粉末的铁罐? 彭!! 锁好的屋门突然弹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众人一抖 门外,还没离开的922也站住了脚。 一股前所未有的风卷了过来,像是高空航行的飞机突然卸了舱门,巨大的吸力拼命拉拽着众人。 “啊——” 老于惊呼一声,突然滚倒在地,猛地朝门外滑去。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他的脚踝,要把他扔出去。 “鸡鸣9声,收卷才结束。” “还有,这弱智题目第一轮有个诀窍,啧……挺不要脸的。” 这两句话突然浮现在脑中。 游惑来不及细想,抓过于闻手里的细柄折叠刀,从碍事的长桌上撑跳过去,站在答题墙前。 最后一声鸡鸣里,他潦草地写了个一个字: 解。 门外的922:“…………………………” 这踏马也行???? 这真的行。 鸡鸣和风雪戛然而止。 老于的脑袋堪堪刹在门边,最顶上的头发已经没了。于闻抱着他一条腿,狼狈地滚在地上。 他们心脏狂跳,白着脸茫然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答题墙。 过了一个世纪吧,那个龙飞凤舞的“解”字旁边多了个红色批注: 众人惊呆了。 922看醉了。 他在冷风中站了几秒,扭头就冲回去打报告了。 又过了半晌,屋里的人才消化掉这的一幕。 软着腿从地上爬起来。 “哎呦我去,可吓死我了……”老于被削成了地中海,头皮还破了一块,汩汩往下淌血。 好在人还活着。 于闻撒开他爸的腿,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过了好几秒,又噌地坐起来啪啪给自己掌嘴:“瞧瞧我这猪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考试前老师千叮咛万嘱咐,拿到卷子甭管会不会,先把解字全写上,一个字值两分呢!!!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 游惑闷不吭声收起刀,并不觉得这是夸奖。 为了防止这智障继续提“解”字,他纡尊降贵地开了口,主动问了于闻一个问题:“刀谁拿的?” 一提到刀,于闻瞬间拉下了脸:“还有谁!” 他指着纹身男说:“他!在他那里找到的!我就说他不对劲,大家都想着找题找线索,他特么跟狗熊屯冬粮一样,把各种刀具往兜里扒。要不是于遥姐被他撞到肚子,大家闹起来掉了刀,指不定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想起刚才的场景,他忍不住一阵后怕。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口角混乱,如果他们运气差一点,找到刀的时间晚一点,就是游惑回来也赶不上第一次收卷。 那他爸老于…… 纹身男被摁在椅子上,众人正要兴师问罪。 答题墙却突然起了变化。 题干:一群旅客来到了雪山,在猎户甲的小屋借宿。甲说:我有13套餐具,但食物有限,只能宴请12个人。餐具里藏着秘密,有一个人注定死去。你会幸免吗?这其实也不是很难,毕竟光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要求:找对那套该死的餐具(但不可损坏餐具) 考查知识点:光学 众人:“……” 就在大家看着题目发愣的时候,下面又浮现出一行字。 违规警告:受处罚的考生违规答题,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众人:“……” 十分钟后。 小洋楼二楼,监考官的办公室里。001号监考官和二进宫的违规考生沉默相对。 游惑:“……” 秦究:“……” 过了很久,拨弄着笔的监考官哼笑一声,撩起眼皮懒洋洋地问:“你是不是打算住在这?” 5、礼物 游惑弓身坐在沙发上,支着两条长腿,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摸着耳钉。 听见秦究的话,他抬了一下眼皮,冷冷的目光从对方脸上一扫而过,又垂了回去。 不解释、不反省、不搭理。 这态度,显然是最难搞的那种刺头。 154一进他们老大办公室,就感到了一阵窒息,活像到了政教处。 “您找我?” 有考生在场,154表情更正经了,说话都带上了敬称。 “第二次违规,处罚是什么?”秦究缓缓转着手里的笔,看向他,“一阵子没来,我记不大清了。” 154木着脸沉默两秒,说:“关禁闭。” 秦究:“……” 游惑的手指停了一下,终于抬起头。 他表情依然很冷,除了困恹恹的懒,看不出任何情绪,但154就觉得他满含嘲讽。 可能基因里带的吧。 也可能他们老大就容易吸引这种目光。 秦究:“除了禁闭,就没点别的什么?” 154张了张口。 屋里有什么东西“滴”地响了一声。 游惑目光一动,落在秦究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忽闪着亮了一下,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154说:“看吧,加罚是违反规定的。” 秦究垂了一下眼,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那道忽闪的亮光紧跟着暗了下去。 再抬眼的时候,他的目光跟游惑对上了。 “只有桌子椅子的禁闭室有点无聊。”他看着游惑,话却是对154说的。 154点头:“确实。” “要不你跟他一起?好歹有个场景。” 154:“……” 这是罚谁呢? 秦究笑起来:“玩笑而已,别当真。” 154已经习惯这种神鬼莫测的混账话了,他迅速松了一口气,说:“那……还把他送去楼下,再睡三个小时,补完觉送回去?” “我这是酒店钟点房?” 154不吭气了。 他眼观鼻鼻观口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新指令,便瞄了一眼。 沙发上,游惑正看着窗外,不知是发呆还是怎么,一副“你们随便搞,搞死算我输”的模样,态度极其不端正,冷傲散漫。 至于他们老大秦究…… 他两手松松地交握着,目光落在游惑素白的侧脸上。 154觉得,对这位极其难搞的考生,他们老大应该是起了一丝好奇心,但不知为什么,又显得心情不太好。 “老大?”154出声提醒了一句。 又过了片刻,秦究才收回目光,冲154提议道:“再去骗一个考生违规,跟他关一起。” 154:“……” 胡说什么呢这是? 手腕又“滴”了一声。 应该跟之前一样,是一种示意和警告。154牙关绷了一下,秦究却没太在意。 “不关了,直接打发走?” 滴。 秦究“啧”了一声。 他想了想,问154:“上一个用过的禁闭室,清理了么?” 154看了游惑一眼,非常茫然:“有需要清理的地方??绳子收起来了,’滚你妈’的纸团我也扔了。” 听见纸团,游惑摸着耳钉的手指停了一秒,但他依然看着窗外,冷着脸装聋做哑。 秦究说:“另一间。” 154:“哦,还没。本来要清理的,但考生违规太过密集,我跟922还没顾得上。” “那就让这位密集的……”秦究顿了一下,看向游惑,“怎么称呼?” 游惑冷哼一声。 “让这位哼先生去清理吧。” 游惑:“……” 眼看着办公室要发生凶案,154忙不迭应了声,绷着脸迅速把危险分子请下楼。 楼下杂物间。 922跟154挑挑拣拣找着工具,真正受罚的考生抱着胳膊靠在门边,脸色阴沉。 “别臭着脸。真打起来,你肯定打不过他。”922说。 可能是那个“解”字太骚了,922对游惑的态度改了一些,说话不像之前那么公事公办。 游惑没吭声,但从表情看,显然当他放屁。 “你以为001号叫着玩的?”922说,“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老大……哪一场来着?在什么野战军基地旁边吧,记不清了。反正一条街!整整一条街,地上全是血,他手里拎着这么个样式的肩抗炮——” “找你的桶去。”154绷着脸打断他的话。 “哦。” 922意犹未尽地回忆了一番,又在154的逼视下正了神色,冲游惑说:“你先过去,我一会儿把桶拿过去。” 游惑和154先去了那条长走廊。 “这些血都需要弄干净。”154指了一下地上乱淌的血迹,又走到关秃头的禁闭室门前开锁。 “你们以前是考生?”游惑突然开口。 154一愣,点头道:“是啊,好几年前了。” “怎么转成监考的?” 154斟酌了一下,说:“顺利通过考试,成绩优秀。” 游惑皱起眉:“这考试究竟是什么东西?” 154看了他一眼,有些含糊地说:“一种……特殊的筛选机制吧,考试嘛,都是这样。” 游惑讽刺道:“筛什么?胆子大的状元?” 说话间,上次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游惑朝头顶瞥了一眼,依然是白生生的天花板,没有什么孔洞,也没有东西勾着头从上往下盯着他。 “什么样的人会被拉到这里来?”他无视掉那种感觉,继续问道。 154想了想说:“异常危险的人。” 游惑面无表情。 154想起那一屋子老弱病残孕,又说:“……可能不太准确。” 游惑:“那这算什么?灵异事件?” 154摇了摇头:“不是灵异事件,是——” 滴。 又是那种声音。 游惑回头看了一眼,以为那位讨厌的001监考官跟过来了。 他看到后面空无一人,才反应过来,这声提示来自于154。 154摸了一下手指。 他食指戴了个素圈戒指,一道警告意味的红光就从戒指下隐隐透露出来。他看到红光,便立刻闭了嘴。 “这是什么?”游惑问,“刚才那位001身上也有。” “违规提示。”154转了一下戒指,挡住光。 “你们也有约束和规定?” “那当然!可多了!”922的声音传来。 他拎着一个铝制桶,跨过各种血迹走过来,“禁止聊危险话题,禁止滥用职权欺凌考生,禁止帮助考生作弊,禁止监考官跟考生乱搞关系——” 游惑:“……” “哦,当然,这点基本不太可能。”922说,“不打起来就不错了,真打起来,禁止监考官违规弄死考生……等等。” “考生弄死监考官呢?”游惑问。 922:“……” “所以,你们违规会有什么后果?” 154脸白了一下。 相对好说话的922都沉默了两秒,然后干笑着说:“别问了,反正很可怕。我目前还没体验过,未来也不太想体验。” “所以不要再问危险问题了,相安无事不好吗?”922把铝桶放在游惑面前,“好好通过考试,先争取活着出去,有些事你自然就知道了。” 154不再开口,他把禁闭室的锁卸了。 门一开,馨香扑鼻。 里面除了血,还有些残渣黏附在地面和墙上。 游惑表情厌恶:“……平时这些禁闭室都是你们扫?” “当然不是靠手动。”922捏着鼻子说,“不然跟惩罚我们有什么区别?” “恶心是有点恶心,但打扫总比关禁闭好一点。” 游惑冷着脸看向他。 922讪讪地说:“呃……对你而言,总比跟我们老大共处一室好,是不是?” 说完,他拖着154忙不迭跑了。 走廊重归安静。 真打扫是不可能的。 游惑靠在门边,冷眼扫量了一圈,然后拎着铝桶接了一桶水,直接泼到房间里。 水将血迹冲开,那些黏附在地板和墙壁上的东西也被洗刷了一下,泛着白。 游惑蹲下·身,他脚前就有一块,细看像是骨渣,上面居然缠着一团黑色长发。 那秃头脑子里都存了些什么鬼片? 游惑忍着反胃,冷脸进了门。 …… 整个房间囫囵清扫一遍,血水和残渣装了一整桶。 最上面的头发堆中,一片不知哪里脱落下来的皮肤突兀地缠在其中,皮肤泛着被水浸泡过的白,简直像假的。 上面一道刺青格外显眼,是个小巧简单的风铃花图案。 三个小时后,922再次出发,带着游惑回考场。 秦究活动了一下筋骨,打算找154弄点食物。结果打开办公室的门,一桶血肉残渣恭恭敬敬放在他门口,旁边夹着一张临时扯下来的纸,潦草的字迹有些瘦长,写着: 送你,不谢。 154的声音传过来:“老大,我打算烤块牛肉,你要吃点什么吗?” 秦究:“……今天都不会饿。” 154:“???” 他拿着烤箱手套拐过来,盯着那个血淋淋的桶看了三秒,说:“我觉得我今生都不会饿了。” 秦究摘下那张纸,靠在门边细看了一会儿,问154:“同一个考生,第三次违规的处罚是什么?” 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某些字眼还会略拖一下,以至于每句话都像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 154:“……应该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吧?” “万一呢。” 154小心地说:“处罚是咱们……全程现场监考,重点监控。” 秦究:“…………” 小楼静得令人害啪。 6、猎人甲 这次送考生回小屋,922又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实在很好奇游惑还能干出什么来。结果没过几秒,他就后悔得痛心疾首,因为游惑出来了。 922一脸无奈:“你又怎么了?” 游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这里的纪律,基本参照现实考试?” 922点头:“参照肯定是参照的。” 游惑:“有一条考试纪律里没提到。” 922:“哪条?” “考生如果碰到问题,是不是也可以找监考官?” 922:“……是。” 但我们不太想让你找。 为了避免麻烦,922立刻补充道:“跟现实考试一样,禁止问答案,这个我们不帮忙,也帮不上忙。” 游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但他一贯很敷衍,这个知道……922持怀疑态度。 “所以碰到问题怎么找你们?” 922说:“就……用规定的笔,在答题墙考试要求下面,写——” 他本来想说写监考官的号码,由于内心过于抗拒,舌头打了个结,出口就变成了:“写001。”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922一脸无辜地重复道:“嗯,写001。” “……” 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游惑点点头,转身把他拍在了门外。 922作了个大的,兴高采烈回去了。 小屋里。 炉火依然烧得很旺,众人坐得泾渭分明。 因为藏刀的事,纹身男被排挤在了众人之外,一个人阴沉着脸坐在桌角。 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就连走路都要刻意绕开。 见游惑回来,于闻一蹦而起。 “哥!监考官有没有把你怎么样?罚什么了?你还好吗?” 他挥舞着答题的刀,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游惑皱着眉让开刀刃,用脚把他排远些,说:“没事。” “你确定?”于闻完全不信。 他朝墙角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人只被抓了一回,就成了这样,惩罚手段得多恐怖?” 游惑朝墙角看过去,关过禁闭的秃头正缩在那里,眼珠黄浊,充血外突。他神经质地前后摇晃着身体,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言辞含混不清。 俨然吓疯了。 游惑看到秃头就想起那间禁闭室,瞬间有点反胃。 “他一直这样?” “对啊。三个小时了,一点儿没缓过来。”于闻打了个寒噤,又悄悄说:“他不是一直叨叨咕咕的么,我还特地蹲那儿听了一会儿。” “说什么?” 于闻摇头说:“就听见一句’命不好’,哦,好像还有一句’烧纸钱’什么的,其他都没听懂。” 游惑“嗯”了一声,没多言。 “你还比他多罚了一次呢,怎么好像还行?”于闻很好奇。 游惑懒得多解释,敷衍地说:“方式不一样。” 于闻:“那你都罚了些什么?” 游惑掐头去尾地说:“睡了一觉,给监考送了一桶血。” 于闻:“???” “给监考送血干什么?” 游惑冷冷地讥讽:“谁知道,他喜欢吧。” 于闻敏锐地发现,他哥说的是他,不是他们。 “哪个啊?喜欢那东西?他是变态吗?” 游惑:“001。” 于闻:“噫……” 游惑跟监考官互不顺眼,不想多说这个话题。 他扫视一圈,皱眉问于闻:“你们就这么瘫了三个小时?” “怎么可能。”于闻一指答题墙,说:“哥,你的解给了我启发,所以我去写了几个字。” 游惑看向答题墙。 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于闻的狗爬字。 游惑:“……” 于闻说:“我们老师说过,想到什么写什么,哪怕不会,把思考的过程写下来,没准儿也能踩对几分呢。” 游惑:“所以你写了篇作文?” 他努力辨认着那些狗爬字,指着其中一行问:“这句是什么?” 于闻比他辨认得还用力:“好像是……已知我们一共13人,餐具12份。” 游惑:“……你抄题目干什么?” 于闻:“……我考试一般写无可写的时候,为了多几个字,会强调一下题目的关键。” 游惑:“……” 还他妈题目的关键。 他又指着另一堆圈圈:“这什么?” 于闻:“g=mg,g=9.8n/kg……” 游惑:“这跟光学什么关系?” 于闻:“主要是……我也不知道餐具跟光学什么关系。” 游惑:“……” 于闻怕他哥气死,又补充了一句:“光学也是有的。” 游惑懒得看长篇大论的废话,直接问:“写哪里了?” 于闻讪讪地说:“这,我写了折射率、平行光、球面、透镜、焦距、成像……这些词都算光学的吧?还画了俩镜面成像的简易图。” 游惑面无表情,于闻想了想,还是把他哥从答题墙前面拉开,换了个话题:“不说这种不高兴的事了。除了答题,我们还干了点别的。” 事实上,答题墙更新之后,他们就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题目说:这是猎户甲的小屋,他有13套餐具,但食物只够12个人吃。 但他们找遍了阁楼、橱柜、瓶瓶罐罐,一没看到猎户甲,二没找到一份餐具,至于食物…… 更是做梦。 “我们找了两个多小时。”于闻丧气地说,“就这么个小破屋子,两个小时啊!可想而知,真的翻遍了。什么都没有,狗屁题目。” 游惑问:“确定全都翻遍了?” “其实也不是。”旁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竹竿男人咳了几声,插话道:“有两个地方没碰。” 他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指着那两间锁着的房间。 两扇房间门上,一个挂着母鸡,一个挂着公鸡。脖子扭曲着,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可能是那两只鸡模样诡异,每次叫起来,不是违规就是收卷,所以没人敢碰。 “我们找过钥匙,没找到。” 游惑点了点头,走近细看了两只挂锁,又转头扫了一圈墙壁。 于闻生怕他哥抄起斧子劈门,连忙道:“哥!我玩过的游戏比在座所有人都多,这种上了锁的门,最好别硬来。” 游惑凉凉地问他:“我看上去像智障?” 于闻缩回脖子,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讪讪地说:“那你为什么要看墙?” “猎具都有谁动过?”游惑问。 众人闻言,目光都移向纹身男。 “操,他妈的看我干什么!”纹身男被看得窝火:“之前冤枉老子藏刀,这次又要冤枉我什么?” “冤枉?”游惑皱眉。 “那么多人滚一起,谁他妈知道刀从哪里掉出来的。”纹身男骂骂咧咧了几句,烦躁道:“服了,跟你们这些傻逼解释不清!” 游惑凉凉地看着他。 纹身男:“……” 静默两秒,纹身男说:“算了算了,你他……你要问什么,问!” 游惑冲墙壁一抬下巴:“把你弄下来的猎具挂回原处,我看下位置。” 纹身男瞪着他:“我有病吗?摘下来还要挂回去?” 三分钟后,纹身男兜着一兜猎具,一一挂回原处。 游惑插着兜,跟在后面。 “我又不是狗,你能不能别一副遛大街的样子?!” 纹身男不满地骂着,但还是老老实实把最后一样放了回去,然后隔空啐了一口,走开了。 “哥,猎具怎么了?”于闻问。 游惑指着最后这扇墙说:“有两个空钉子。” “所以?”于闻依然不解。 “钉子上挂的东西去哪了?” 屋内安静了一下。 忽然有人说:“是啊……少了两样东西。没人私藏吧?” 众人纷纷摇头。 老于:“之前就那样了。” 大家看着他。 “就……考试之前,我不是要出门转一圈吗?”老于冲游惑说,“你在睡觉,我就没叫你。出门的时候我想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伞,当时这两个钉子就是空着的,我确定。” “你的意思是,从我们进屋起,就有两样猎具不在了?” “那在谁那里?” “猎人甲?”于闻猜测道,“所以……其实是有猎人甲的,只不过他不在屋子里,而是出门打猎了?” 众人有点慌:“我们又不能出门,他不进来,我们怎么找到他?” 游惑:“时间没到吧。” 众人对时间的猜测将信将疑,但游惑已经拽了个椅子坐着烤火了。 大家忐忑不安地跟着坐下,围在火炉旁发呆。 于遥撑着腰,小心地挪过来。她看了游惑一会儿,对方的侧脸被火光勾了轮廓,比平时略显温和一些,但垂着的眉眼依然透着冷淡。 她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 游惑抬眼看向她。 于遥低声说:“那个墨水……明明是我写的,却害你被罚。之前就想跟你道歉了,还没开口你又被监考带走了。” 游惑:“……” 于遥说:“我知道道歉也没什么用,下次如果再有什么,我替你去。” 游惑:“……” 他垂着眼皮看了于遥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烤着火:“不用。” 于遥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游惑:“你不怕么?” 游惑伸直一条腿,火炉太暖和,烤得他又有点困。 他安静片刻,懒懒开口:“怕什么?” “怕死,怕违规……或者随便什么。大家都很好奇,感觉你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不怕。” “怕有用么?” 于遥点了点头,轻声说:“也对,但克制不住吧。我就很怕……” 游惑眼也没抬,说:“你胆子不算小,那种成分都搞不清的墨水你也敢往墙上写。” 他说话不费劲,好像连嘴唇都懒得动,嗓音很低,有种冷冷的质感。但被温暖的炉火一烤,也没什么责怪的意味。 于遥低下头,依然愧疚得不知道说什么。 她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我其实……” 但话没说完,她就发现游惑一条腿踩在椅子边缘,手肘搭在膝盖上,似乎又要睡着了。 她愣了一下,还是把话咽回去。她没有惊醒游惑,又慢慢挪回到两个老太太身边。 “他怎么又睡着啦?”老太太轻声说,“他来之前是不是没睡觉啊?” 于闻隐约听见这么一句,他看了游惑一眼,心说不,我哥睡觉了也这么困。 于遥却没多话,她靠在老太太身上,目光落在远处某个墙角,似乎又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橱柜上的时钟轻轻跳了一格。 北京时间,凌晨四点整。 突如其来的鸡鸣惊得大家一个激灵。 他们猛地坐起身,面面相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迷迷瞪瞪睡着了。 于闻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稍稍清醒一些。 他刚放下手,就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嘘——”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轻声问:“你们听见没?” “什么?”老于瞪眼看着儿子闹鬼,一头雾水。 “没听见?”于闻说,“就……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屋里倏然安静下来,没人敢动。 所有人都一脸惊疑,屏息听着动静。 果然,过了大约几秒。 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就像是……雪地里,有什么东西拖拽着某个重物。 那个病号竹竿儿突然打了个手势,指着窗外,无声说:“这边。” 他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屋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门口投映进来。 接着,一个白脸人拽着一根麻绳子进屋了。 他骨架很宽,个子却不高,脸像过度曝光的纸,眼睛也很奇怪,黑色的瞳仁部分太大了,以至于眼白所剩无几。 他勾着背,一点点卷着绳子,腰间挂着的宽背刀和小陷阱圈叮当作响。 屋子里没人说话,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把一个麻袋拖进屋,然后关上门。 直到这时,他才转头看向炉火,漆黑的眼睛眨了两下:“啊……真好,来客人了。” 众人:“……” 来闹鬼的这位,就是他们等了很久的猎人甲。 他缓缓搓着自己的手说:“这两天大雪封山,我就知道又有食……唔,又有客人要来了。” 客人:“……” “外面可真冷啊。”他轻声慢语地说:“雪堆得太厚了,大家都躲起来了,几乎找不到猎物。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挖出来一只。” 他踢了踢那个麻袋,冲众人殷勤地笑起来,嘴几乎裂到了耳根:“你们运气可真好,赶上了我的饭点。” 他又叹了口气,解释说:“没办法,雪山上东西太少了,总是隔很久才来一群。我得勒紧肚皮,才能活下去。所以我一天只吃两顿饭。” “早上4点一顿,下午4点一顿,跟我共进美餐的机会可不多。”他看着橱柜上的钟说:“哎呀,正是时候。你们在这等了这么久,一定饿狠了,我都听到你们胃里的声音了,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客人:“……” “你们一共几位来着?”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按人头数过去,“老太婆、病秧子、小流氓、酒鬼、酒鬼儿子……” 没有一个称呼是好听的,但凡被他数过去的人脸都绿得很。 他数到游惑的时候顿了一下,不太高兴:“怎么还有一个睡不醒。” “算了。”猎人甲被搅和了兴致,转头看了一眼答题墙的题干,说:“听说一共有13个人,但我的食物有点少,只够12位,真遗憾。” 他说着,舔了一下嘴唇:“我是真的饿了。不过你们还要稍等一会儿,我得准备准备。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客人。” 于闻:“……”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娘的猎人。 猎人甲弯腰抓起麻袋。 麻袋看上去特别沉,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众人也不太想知道…… 他拖着麻袋走到屋子一角,在挂了母鸡的屋子前停步。 钥匙叮叮当当一阵响,猎人甲仔细挑出一枚,打开了屋门。 一股腐朽的怪味散开来。 很难形容那种味道有多难闻,就像是坏肉、灰尘和腐烂的木头堆在一起。 那个挂着母鸡的房间,大家一直以为是卧室。 现在才发现,那其实是一间厨房。 里面有一个长长的案台,躺个人上去不成问题。 而另一边是红色的长木柜,柜子上挂着好几把锁。 猎人甲冲众人笑了笑,又鞠了一躬,说:“稍等,很快就好。” 然后关上了屋门。 炉火边沉寂了好半天,有人惊惶地说:“我不想吃饭,我想回家。” “谁他妈不想回家!”纹身男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人堆里,可能也怕那个猎人甲,“回得去吗?你有本事现在开门冲出去!” 众人又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老于咽了口唾沫:“那个猎人嘴好大,吞个把人头不成问题,我老觉得他要吃人……” 于遥喃喃:“那个麻袋里装的什么?” 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听,效果非常可怕。 众人目光投向窗户。 外面漫天大雪依然没停,考试前老于出去探路就说过,四面全是雪,树都长一样。方圆百里没有房子,没有人烟,安静得吓人…… 哪来的猎物? 更何况,猎人甲说,食物是他挖出来的。 他们下午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不听指令拆了收音机,不久后,他的尸体就被埋在了雪里……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这件事,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 于闻更是快要吐了。 “要吐转过去。”游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别再弄我一身。” “哥你醒了?!”于闻惊喜地叫了一声。 “喊什么!能不能小声一点!”纹身男粗着嗓子斥道。 游惑瞥了纹身男一眼,说:“我没睡。” 于闻:“哦——那你干嘛总闭眼睛。” “眼睛不舒服。” 于闻想起来,他爸老于似乎说过,游惑的眼睛做过手术,光亮的东西看久了会疲劳难受。不过平日里,他从没听游惑自己提过,以至于他总不记得这件事。 “哥,那猎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于闻问。 游惑“嗯”了一声。 于闻:“怎么办?” 游惑懒懒地说:“我有点饿,等开饭。” 于闻:“……” 你吓唬谁? 7、三次违规 游大佬一句话效果拔群。 屋子里瞬间恢复寂静,每个人都觉得}得慌。 厨房的隔音不太好,细细索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没过片刻,他们听见里头又是一声重响。就像是……什么大而冷硬的东西被搁在了案台上。 没过片刻,便响起了剁骨头的声音。 一下接一下。 橱柜上的时钟不紧不慢地走,每一秒都很熬人。 过了一百年吧,厨房门终于开了。 飘散出来的味道变得更加古怪。 就像在之前的基础上,添了一丝冻过的血味,幽幽带着腥气。 猎人甲捞了一条黑乎乎的布巾擦手。 他探出头来,安抚众人:“马上就好了,你们知道么?冻过的肉,口感非常妙,带着一点儿冰渣,嚼起来嘎吱嘎吱的……” 这大白脸描述着那种声音,自我陶醉了片刻,然后说:“你们会喜欢的。” 于闻缩在人群里,仗着他哥又醒着,用气声骂:“操……这个变态。” 刚说完,他就听见他哥的肚子叫了一声。 于闻:“……” 猎人甲忽然笑了,说:“啊哈!我听见了!很高兴有人跟我一样期待美餐。来吧,东西有点多,我需要一位好心的客人帮我一下。” 那双瞳仁过大的眼珠缓缓转了一圈。 几乎所有人都在往后缩,只有游惑没动。 他不仅没缩,似乎还想站起来。 于闻一脸惊恐地摁住了他。 “不不不,我知道你们都很害羞,不用毛遂自荐。”猎人甲说:“我自己来,食物来之不易,我要挑一个细心稳重的人,否则要是打碎了盘子,那多可惜。” 他挪动着宽大的身体往客厅里走,因为比例不协调,走得有点笨拙。 众人大气不敢喘,目光飞快地朝某处扫了一下。 那边的墙角里,疯疯癫癫的秃头男人缩成了阴影。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屋里多了一个人,依然碎碎叨叨地念着什么,前后小幅度地摇晃着身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猎人甲的注意力都在大部队这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落单的人。 就在猎人甲走到秃头身边的瞬间,人群中有人惊慌地抽了一气。 “嗯?” 猎人甲突然停住步子,歪过头。 “卧槽。” 于闻低呼。 猎人甲这头歪得十分吓人,脖子扭转的角度绝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就像个猫头鹰,脸横在肩上。 他就这么歪着头,看到了缩在脚边的秃头男人。 “啊……这里还有一个客人,我怎么给漏了,让我来看看。”猎人甲说。 他腿太粗,蹲得十分艰难。 秃头两眼浑浊,完全没发现面前多了一张大白脸。 猎人甲不满自己遭到无视,捏着秃头的下巴,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亲爱的客人?” 醒了两下,没醒成功。 猎人甲“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众人:“……” 秃头一个激灵,两眼终于聚起焦。 他瞪大浑黄的眼珠,跟猎人甲无声对视。 两秒后,猎人甲的鞋被尿湿了。 甲:“……” 张白脸抽动了一下,又裂开嘴笑了:“我看这位客人就很符合我的要求,来,帮我端一下盆子好吗?” 秃头瘫软在地,完全不会动。 “起来!”猎人甲站起身,一把将秃头拎起来。 秃头疯狂发着抖。 “站直!” 秃头被吓住,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 猎人甲又笑起来:“看,这才是一位好客人。跟我来。” 秃头男人回头看了看人群,还没等得到回应,猎人甲又说:“我希望其他客人呆在原地,谁动一下,我都会不高兴,那这位客人就很危险了。” 原本想给他打手势的人都默默缩回来,秃头吓得再不敢回头,抖抖索索跟着猎人甲。 猎人甲准备食物很粗暴,厨房到处都溅着碎肉。 案台上摆放着13个空瓷盘,剁好的肉则装在一个玻璃盆里,摆得满满当当。 肉冻得很硬,一时间看不出来源。而余下的都被扔回了麻袋,麻袋口紧紧扎着。 秃头抖如筛糠,浑黄的眼睛瞄着桌上的剁骨刀。 “您在看什么?亲爱的客人?”猎人甲突然轻声问。 秃头腿一软,连忙收回目光。 “啊,这样才对。”猎人甲拿了两个盘子放在他手里,说:“盘子可能有点重,你的腿又抖得这样厉害,一定要小心谨慎,走稳一点。如果你不小心摔了它,那……我们的食物可能就够了。” 秃头吓蒙了。 走出厨房的时候,猎人甲又对着所有人强调了一遍:“记住了吗?帮我忙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屋子里,谁不小心损坏餐具,谁就会受到处罚。唔……你们也不想饿着肚子,变成别人的食物吧?” 众人听见这句话,不约而同看向答题墙。 那上面,答题要求后面就跟着一句话——不得损坏餐具。 原本他们以为这道题的死亡人数是1,万万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个陷阱。 秃头和猎人甲把13个餐盘端出来,沿着长桌放了一圈,又把盛着肉的玻璃盆放在桌子正中间。 搁下最后一个餐盘的时候,秃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顺着桌沿滑下来,两股战战地瘫坐在椅子上。 “别!” 有人惊叫了一声。 秃头愣了一下,看向人群。 就见老于挤眉弄眼地指了指答题墙。 秃头慌忙看过去。 之前题目更新的时候,秃头刚从禁闭室回来,从头至尾一直瘫在墙角发癫,根本不知道变动。 他看见那句“只能宴请12个人,有一个人注定死去”,脸色刷地就白了。 谁知道他坐的位置是不是要死的那个? 秃头挣扎着要起来,一双大手重重摁在他的肩膀上。 猎人甲凑在他耳边说:“你已经选好座位了,不可以再换,站起来也没用,算了吧。” 一句“算了吧”,把秃头当场算晕了。 他陷在椅子里,再没动弹过。 猎人甲有点遗憾:“哎……怎么就晕了呢?这才刚把肉端上来而已,还有酒呢。” 饭都还没吃,先倒下去一个。 猎人甲那双}人的眼睛又瞄向了其他人。 “我还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拿一下酒杯。”他又笨拙地走向众人,嘴里咕咕哝哝:“谁呢?我喜欢孩子,挑个孩子吧……” 他说着,眼珠滴溜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于闻身上。 于闻瞬间没了气。 猎人甲笑着抬起手。 “就你吧——” 话音刚落,游惑一声不吭,横插在了于闻面前。 “——孩子” 猎人甲刚伸直的手指,不偏不倚正指着他。 大白脸瞬间僵硬。 游惑凉凉地看着他,“我?可以。” 猎人甲:“……” 可以个屁。 他看上去有一点点生气。 游惑又说:“反悔了?” 猎人甲缩回手指,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一下,说:“不会,怎么会。作为主人,当然要说话算话。” 他嫌弃了片刻,还是招了招手:“来吧,好心的客人。” 说的是“来吧”。 听着像“你怎么不去死”。 猎人甲转身往厨房走去。 游惑眼也不抬,就要跟过去。 于闻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低声喝道:“哥!你干嘛!” 游惑瞥了他一眼:“端酒。” “你没听他说啊!不小心摔一个杯子,那是要死的!”于闻急道。 游惑:“……我是偏瘫还是麻痹?端个杯子都能碎?” 于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他总觉得他哥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先告诉我,你干嘛要主动端杯子。”于闻不依不饶。 游惑朝答题墙抬了抬下巴,把袖子从于闻手里拽出来,说:“看见答题要求了么?” “当然啊,我又不瞎。” 游惑不咸不淡地说:“那教你一件事。” “什么?” “越是强调,越是有鬼。” 说完游惑便走了。 于闻在原地愣了半晌,猛地看向他爸:“我哥他什么意思???我怎么这么慌?!” 老于更慌。 游惑来到厨房。 猎人甲正在腰间掏钥匙。 黄铜圆环上一共栓了7把钥匙,他从中挑出三把来,依次打开红木柜右边的门,慢吞吞地从里面拿出了13只高脚杯,在案台上又排成行。 游惑随手拿了一只起来翻看。 乍一看就是普通的高脚杯,没发现什么特别。 猎人甲皱着眉发脾气:“放下!我让你碰了吗!你这位客人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游惑嗤了一声,把杯子搁回案台。 他越过门,朝客厅的钟看了一眼,冷声催促:“以你的速度,一天的时间够两顿?” 猎人甲:“……” 他瞪了游惑一眼,低声咒骂了几句,又勉强挤出一个笑:“没关系,没关系。大度的主人总能容忍客人出言不逊,我知道你是太饿了。” 游惑冷笑一声。 猎人甲:“……” 他可能头一回碰到这么刚的客人,顿时不想再说话,扭头准备他的美酒去了。 趁着猎人鼓捣酒杯,游惑扶着木柜门,把柜子里的东西扫了个遍。 除了已经布置好的瓷盘,还有正在准备的高脚杯,柜子里只剩下银质的酱汁小盅,一捆刀叉和一捆银勺。 “好了!”猎人甲突然出声,“偷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游惑没搭理。 猎人甲又说:“帮我把刀叉银匙一起拿出来,谢谢。’ 游惑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把柜子里的东西掏给了他。 猎人甲小心地把钥匙挂回腰间,又摸出圆形的托盘,把高脚杯一一放上去。 游惑说:“我发现一件事。” 猎人甲动作一顿,大白脸盘子警惕地看着他:“什么?” 游惑:“你对高脚杯格外小心。” 猎人甲:“……” 他沉默了片刻,又辩解道:“你看错了,用餐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对每一样餐具都很虔诚。” 游惑“嗯”了一声。 猎人甲依然警惕地看着他。 游惑:“我刚才胡诌的。” 猎人甲:“……” 客厅里,于闻正为他哥牵肠挂肚,生怕游惑天不怕地不怕,把厨房餐具悉数捣毁。 结果就听猎人甲一声怒气冲冲的:“滚!” 游惑面无表情出来了,两手空空。 “什么情况?” 众人俱是一愣。 “杯子呢?”于闻比划着,“不是让你端杯子去吗?怎么被轰出来了?” 游惑没有回到人群里,而是插着口袋站在餐桌附近:“他改主意了,打算自己端。” 众人惊疑不定,总觉得惹怒猎人甲不是什么好事。 人家是题目啊! 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万一张口就能说死一个人呢?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猎人甲自己端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了。 上面放满了高脚杯和刀叉。 猎人甲把游惑轰开一些,自己一套一套地摆放起来。 不知为什么,游惑就那么站在一旁看,好像摆放餐具是个多值得观赏的事一样。 于闻快要急死了,他用夸张的口型招游惑:“哥!哥你先过来啊!站那儿干嘛呀!” 游惑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一直垂着眼,懒懒地看着猎人甲。 “滚开!”猎人甲毫不客气地冲游惑骂。 骂完,他又转头对众人露出一个笑:“怎么傻站着?快来坐啊,我们就要开饭了。” 他说着,似乎有点饿,便自顾自地停下来,伸手从玻璃盆里抓了一块生肉。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嘴巴张得像个黑洞,把整块肉吞了进去,连骨头带渣地嚼着。就像他之前描述的那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两个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屋里恐慌感更重了。 猎人甲吃完,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轻声细语地说:“啊,失礼了。” 他指着游惑责怪道:“都是这个莽撞的客人,让我有一点生气。我这人有个毛病,一生气肚子就会饿。” 他眼珠又转了一圈,数了数盆中的肉块,说:“怎么办,我不小心吃了一份,只剩11份了。” 众人一愣,死死盯着他。 猎人甲端起最后一个高脚杯,笑着说:“那只能委屈你们……再死一位了?” 众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一片死寂中,一个冷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这不合规定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游惑。 猎人甲一愣,想要转过头去看他,但因为身子不协调,又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 “又是你!” 猎人甲皱着眉,正要发怒。 游惑突然抬起长腿,对着他就是一脚。 一瞬间,天旋地转。 接着就听“啪”的一声,他那张大白脸就摔到了地上,跟他一起摔下来的,还有他手里的那只高脚杯。 “……” 猎人甲盯着杯子碎片茫然了两秒,眼睛陡然瞪大,满是惊恐。 屋子里没有人敢动。 所有人都维持着某个姿势僵在那里,目瞪口呆。 紧接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半夜鸡叫又来了! 四个多小时没动静的答题墙上,又多出来一句话。 违规警告:违反考试要求,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众人:“……” 于闻瞪着答题墙,傻了半天,突然有点心疼监考官。 树林深处的小洋楼里,922抓着一张通知单跑进了办公室。 “老大……” 秦究皱起了眉,第一反应是去看钟。 “别看了,刚送回去一小时。”154一脸木然。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喜怒:“这回又是什么?抢着答题?” 154摇了摇头:“不是,比这个严重一点。他搞死了题目。” 秦究:“搞死了什么?” 154面无表情地说:“您没听错,题目本人死了。” 秦究:“……” 跟上来的922一脸懵逼:“题目还他妈能死?怎么搞的?” 8、回礼 挂在门上的公鸡又一次扭转脖子,盯着窗外叫。 三位监考官披雪而来,一进门便寒气扑面。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屋子里的老弱病残们脸都木了。 154脸更木:“我们又收到了违规通知。” 他摸出了一张纸条,说:“通知上说,某位考生——” “某位看着乖巧但屡教不改的考生。”秦究一边摘手套,一边戏谑地补充着。 154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有问题?”秦究挑起眉。 154:“……没有。” 他就是纳闷,得多瞎的眼睛,才能在游惑身上看出“乖巧”来? 但乱补充的人是老大,他只能任其放屁。 游惑抱着胳膊倚墙而立,冷冷睨了秦究一眼。 秦究却唇角带笑,隔着橙黄的炉火和灯光,点头回礼。 动作是真的绅士,气质也是真的嘲讽。 154生怕某监考官和某考生当场打出血,连忙绷着脸说:“——某位考生违规答题,致使该题中的主干部分——” 922:“就是猎人甲。” 154:“……当场身亡。这种情况目前比较罕见——” 922:“闻所未闻。” 154:“……我们需要做个询问调查,希望你们解释一下。” 922:“主要指个别考生。” 154闭了一下眼。 老大成天拉仇恨,同事脑子有问题。 他缓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收起来。对众人说:“猎人甲在哪里?” 屋里的考生们让到两边,露出长餐桌,桌脚边躺着一大团抹布。 监考官走到近处仔细分辨,才发现那不是抹布,而是一件黑色长袄,袄子上裹着破旧发霉的斗篷,边缘是黑熊皮毛,散发着陈旧难闻的酸腐味。 倒了血霉的猎人甲大脸朝下,直挺挺地硬在这团衣服里。 本着监考官的职业道德,922给猎人甲翻了个身。 活着的猎人甲皮肤就一片惨白,死去之后更泛着青灰。他的脸侧向一边,双目圆瞪,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惊吓表情,嘴巴像裂开的洞,唇舌鲜红。 922一本正经后撤一步,趁着没人看见,手指在154的大衣背后上擦了擦。 154:“……” 他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弯腰查看。 猎人甲粗大的手指中还捏着一截玻璃杯脚,杯子的其他部分已经在地板上碎裂成渣。 接到的违规通知显示,这位猎人甲说:“屋子里所有人,谁摔坏了餐具,谁就会受到严厉处罚。” 这和考试要求完全一致,本是说给考生听的。 谁知刚说完没多久,他自己就摔了一个,死得比谁都快。 虽然知道大致过程,154还是公事公办地向游惑确认道:“你踹的?” 游惑垂眼看着他,懒叽叽地开了口:“腿麻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众人:“……” 神他妈踉跄一下。 154:“这个理由是不是略有一点敷衍?” 游惑:“餐具不能损坏我规定的?” 154:“那倒不是” 游惑:“这肢体不协调的甲你们生的?” 154:“……” 对方又冷又嘲讽,监考官154感觉有点顶不住。他转头想找更嘲讽的人来救场,却发现旁边只有922,他们老大根本没来查看尸体。 见监考官愣神,于闻壮着胆子问:“呃……杯子是猎人甲摔的,死也是他自己凭本事死的,您能不能不算我哥违规?” 滴滴滴—— 154还没张口,屋里便响起三声违违规提示。 同时警告三位监考官,这还是第一次。 屋里众人没听见过这种声音,有点不明所以。 于闻四处找来源,警惕地问:“又怎么了?” 922安抚说:“别紧张,只是考试系统催我们赶紧处罚。” 众人沉默片刻,更紧张了。 又有人出声说:“那……能不能让我替他受罚?” 众人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于遥。 她举着细白的手,就像课堂上的学生企图引起老师注意。近看可以发现,她的手正在发抖,但眼神却很坚持。 可惜,被监考官直接略过了。 系统又催了两回。 两位监考官穿过人群,走到游惑身边。 其他人想跟过来,又犹犹豫豫不太敢。 尤其154走到半路还扫了他们一眼,想动的人就都钉在原地了。 对着游惑,922说话就没那么正经了,他仗着其他考生听不见,便满嘴胡言:“不是我们想跟你过不去,不瞒你说,收到违规通知单的时候,154踩空一节楼梯,我牛肉掉脚上了,老大逗鸟呢,差点儿把鸟头拧断。我们都不想处罚你,真的,那是折磨谁呢——你别冷笑,我发现你对我们老大特别有意见。” 游惑的视线在秦究身上一扫而过,又倏地收回来,好像看一下眼睛都痛。 922摇头说:“你胆子是真的肥。” 游大佬不为所动。 922又说:“人家答答题墙上明明确确写着规定,不能损坏餐具。是,你确实没直接捧着杯子摔。真要那样干了,现在硬在地上的就是你自己。但要说杯子摔了题目死了,你却屁事没有……我是系统我都气。” “间接原因也是原因。”922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之前系统发出警告提示的时候,他的那点红光就藏在发尾里。 922停了一下,对游惑说:“这已经是系统公平衡量的结果了。” 游惑直起身。 “你要干什么?”154警惕地问。 游惑的身高目测在185左右,比154高了一截,跟922其实差不多。但当他站直身体,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连922都不例外。 游惑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我有说过拒绝处罚么?” 922:“那你抱着胳膊在这里拗什么造型?” 游惑动了动嘴唇:“出于礼貌,让你们把话说完。” 两位监考官:“……” 要有枪,他们就开了。 游惑抬脚就走。 穿过人群的时候,老于一把抓住他:“你真去啊?” 游惑下意识皱了眉。 他一贯讨厌皮肤接触,尤其这种突如其来不打招呼的。但老于担心得真心实意,他忍了两秒才把手抽出来:“不差这一回。” 这都三进宫了,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心想。 就那么一幢小楼,禁闭关过,血水扫过,骨头肉渣都见完了,还能翻出什么花? 况且,再怎么烦人的处罚……哪怕是让他跟那位001号大眼瞪小眼,也不过就三个小时。 他拎着最后一点儿耐心,冲老于摆摆手,头也不回朝门口走:“那点处罚时间,睡一觉就过了。”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这位屡教不改的哼先生——” 游惑在门口停住脚步。他握着门把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左边。 秦究撑着沙发靠背站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根皮鞭……哦不,长皮绳。 他拖着调子问他:“你脚步匆匆,是要去哪里?” 游惑跟他对峙片刻,终于动了动嘴唇:“投胎,等你一起怎么样?”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很沉:“受宠若惊,不过不用跑那么远。” 游惑皱起眉:“什么意思?” “啊对。”秦究转头看向屋里地方向,“我们另一位监考官呢?你是不是忘了告诉他这次的处罚措施?” 游惑将信将疑地看向154。 就见对方又摸出一张纸条,念道:“根据规定,同一位考生在一场考试中连续违规三次,将成为特殊对象,监考官全程现场监考,重点监控。”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监考官的语气非常沉痛。 154看了游惑一眼,又继续念道:“另剥夺该考生选择权一次。” 屋内一片死寂。 片刻后,游惑看向秦究,冷声说:“开什么玩笑?” 秦究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绅士得简直讨打:“没开玩笑,离考试正常结束还有——”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半真不假地看了一眼:“——36小时又24分钟,这意味着我们要同室共处一天半。我们连行李都带来了,就在门口,你不妨开门看一看?” 游惑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 门边,两个行李箱整整齐齐立在那。 游惑:“……” 36小时又24分钟…… 这就不是睡一觉的事了……这得他妈得长眠。 而且带行李箱是要恶心谁??? “哦对,我还想提醒你们一句。”秦究的嗓音又响起来,“距离第二次收卷还有24分钟,马上就要变成23了。按照规定,违规考生这段时间里无权答题。为了防止某些屡教不改的先生强行犯规,我只能干点失礼的事了……” 秦究说着,手里的皮绳已经绕好了圈,顺势往游惑左手一套。 他抓着游惑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把右手也套了进来,然后猛地一抽。 啪—— 绳套瞬间成结,死死扣住了游惑的手。 秦究站在他背后,扶着他的肩膀低头说:“这是那只脏桶的回礼,喜欢么?” 游大佬喜欢得快要炸了。 9、砍头庆祝 阁楼不高,一根木柱竖在正中央,像伞柄一样撑住屋顶。 不大的空间里塞了一张四柱床,床单被褥几百年没洗过,帷幔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味。 秦究用手套抵着鼻尖,四下扫量。 “我想想,把你放在哪里比较好。”他轻声说。 他个头比游惑还要再高一点,站直就会撞屋顶,只能全程低着头。 “床上?床柱刚好可以固定绳子。宽度肯定是够的,就是短了点。” 秦究摇了摇床柱,想试试坚固程度。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游惑的“同归于尽”脸。 要是于闻或老于看见游惑这副表情,肯定撒腿就跑,但秦究却笑了。 他低沉的笑声闷在嗓子里,说:“好吧,确实不那么干净,柱子也有点细,很大概率拴不住……这里地方不大,你希望呢?” 游惑冷着脸,不打算理他。 谁知秦究也不急,就那么等着。 游惑被看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说:“我希望你能自己躺到那张香喷喷的床上,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再把另一头交给我,而我只要伸手一抽就彻底清静了,可以么?” 秦究眯了一下眼睛。 有那么一瞬,游惑以为他一定不高兴了。谁知他又笑了一声,说:“恐怕不太可以,我没有那种爱好。” 游惑:“……” 神经病。 神经病还有残留的人性,没有真的把游惑安置在猎人的床上。 游惑坐在地板上,两手背在身后,被捆在那根支撑屋顶的柱子上。 秦究绕过他去开窗。 阁楼的窗户非常小,不比巴掌大多少。但寒冷的空气灌进来,还是冲散了那股难闻的酸味。 秦究:“冷么?” 这话简直就是放屁,大雪天穿t恤,不冷难道热么? 但比起冷,游惑更受不了那股馊味。 他略过秦究的问话,皱着眉说:“能不能让我站着?” “不能。” “……” 游惑冷冷地瞪着他。 秦究回到床边,坐靠在木质小圆桌上,跟游惑面对面:“你腿太长,搞不好会冲我踉跄一下。还是坐着比较稳。” 游惑:“……” 稳你妈。 接连气两回,游惑转头看向右侧,懒得再搭理他。 右边,本该是墙的地方蒙着一块玻璃。从游惑的角度,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楼下半个客厅,考生们或站或坐地呆在那里。 没了游惑,那帮老弱病残孕就成了无头苍蝇,搓着手打转,不知所措。 于闻抓着刀,在答题墙边垂死挣扎。 他打算把自己毕生所学的物理公式全写上去,不管跟光学有没有关系。结果绞尽脑汁却发现,毕生所学只够他写五分钟。 书到用时方恨少。 于闻活了18年,第一次想到这句话,哪里都痛。 “还有么?你们谁还记得点东西?”他转头向身后的人求助。 于遥面露愧色:“我高中还是学理化的呢,大学转了文,又工作这么多年……就墙上那些,你不写我都想不起来了。” 于闻小狗一样看着她:“姐你再想想,随便什么,啥补充都行!” 他万幸长得像妈,虽然跟游惑差得远,但放在学校也能算颗草。 于遥活生生被看出母爱,犹豫着说:“就记得个折射示意图,最最最简单那种,画出来你别笑我。” “不笑!谁笑我砍谁,真的。” 这胡说八道的誓发得太凶,于遥懵着脸缩了一下,这才扶着肚子挪过去,拿着刀划了个弧线,又画了两道折射光。 于闻“唔”了一声,心说真的简单。但就这,他都没想起来。 “还有谁?” 于闻像个歇斯底里的传销员,目光一一扫过剩下的人。 俩老太太……算了,物理是啥都不一定知道。 纹身男和病竹竿已经心虚地低下了头。 秃头又晕又尿的,不疯就不错了。 还有一个老头带对双胞胎孙女,老头耳背还有点老年痴呆,孙女估计上小学……用物理虐待儿童,于闻下不去手。 老外mike就会两句话——“尼嚎”和“尼朔什莫”,屁用没有。 老于……老于就知道酒。 于闻终于体会到了他哥的绝望。 922把行李往屋里搬,看到他呆立在炉膛前,问道:“我建议你离火远一点,别题没答,先烧死了。” 于闻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烧炭吧,死得红一点。 他抬头朝阁楼看过去。 玻璃年代久,磨得太花,阁楼里灯光又暗。也不知道那个001监考官会把他哥怎么样?他哥会不会就看着这里,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然后失望地觉得他是个废物…… “还有5分钟。”922提醒了一句。 众人慌得不行。 这破屋子能住人的地方有限,能坐人的地方同样有限。 餐桌上都摆着餐具,其中某一套代表着死亡,椅子根本不能乱坐。 922拎着行李箱转了一圈,还是挤着154坐在了沙发上。 154纳闷地低声问:“老大不是在阁楼?” 922:“我知道。” 154:“那你把行李箱放这里干什么?等他自己搬上去?” 922:“两个不好惹的都在上面,我暂时不太想上去。” 154:“……” 出息。 922努了努嘴:“白我干什么,要不你去?” 154正襟危坐看着考生:“我监考。” “让你监督这些了么?最该监督的人就在楼上。” “有老大就够了。” 922:“……” 154:“……” 两位监考官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922感叹了一句:“我监考三年了……不对,不止监考,哪怕算上我自己考试那会儿,都没见过这种无法无天的考生。” 他以为154会附和点头,谁知对方想了一会儿,说:“你见过的。” 922一愣:“啊???谁?什么时候?” 154朝阁楼方向抬了抬下巴。 922茫然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啊,他怎么忘了呢!上一个这样难搞的考生,后来成了监考官001号。 秦究当年难搞到什么程度呢?传说差点儿把考试系统气瓦解。 “说起来,我一直想哪天胆子肥一点,问问老大以前的壮举。”922说,“毕竟我只见到过两次。” 154连忙制止:“开什么玩笑?你别乱来!” 922不解:“干嘛?问都不能问?我发现我每次提老大以前,你都要打断我。” “我那是怕你死得太快。”154板着脸说:“以前的事情老大自己都不记得,据说是考试系统出过一次意外,误伤到他,就忘了一些。” 922呆住了:“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154面无表情:“因为你只知道吃。” 922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 154又补充说:“你没发现他自己根本不提以前的事么?我刚当监考的时候作过一次死……反正,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你也肯定不想,所以求你自重。” 阁楼里,唯一的一盏灯没有点亮。 空间不大,楼下的光穿过活板门和玻璃投映进来,足以给人或物镀一层毛茸茸的边。 窗外的雪依然很大,呼啸着拍打而过。 游惑始终看着楼下,好像沉默无奈,又好像并不着急。他的眼珠蒙着一层清透亮光,耳钉偶尔会在某个角度晃一下眼。 秦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嗓音沉懒地开了口:“我是不是见过你?” 过了片刻,游惑才转过头来看向他,浅棕色的眼睛像冬夜寒泊。 “没有。如果真见过,恐怕只能活一个。” 游惑的声音凉丝丝的,带着嘲讽。 “是么?”秦究顶了一下腮帮,似乎真的考虑了片刻,然后赞同道:“有点遗憾,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 说话间,阁楼的梯子吱呀吱呀响起来。 154的声音传过来:“老大,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922的低声嘀咕也传了进来,他似乎跟在154身后:“上面还好吧?我怎么这么慌。” 154悄声喝止:“你闭嘴吧。” “老大。”154先探进头来,“你们要下去吗?要收卷了。” 秦究问:“答得怎么样了?我看有位小鬼奋笔疾书,没停过笔。” 922人未至,声先到:“没用的,具体写了些什么我是没细看,但大概扫一眼也知道,答成那样要是能拿分,我砍头庆祝。” 154:“……” 橱柜顶上是个老式钟,秒针每走一格都会发出声响。平时没人在意,这时候就清晰得令人心焦。 它滴答滴答响了几下,收卷的鸡就叫起来了。 三位监考踩着这种令人心慌的声音下楼,为了防止违规,愣是等到9声叫完,才给游惑松了绑。 众人像竹笼里新下的鸡崽子,挑了个离大门最远的角落拥挤在一起。好像这样,不得分就不会被轰出考场一样。 几乎所有考生都闭上了眼,等着审判到来。 一等就等了一分钟。 922:“……别是字太多,系统卡机了吧?” 这位监考话音刚落,答题墙就有了变化。长篇大论洋洋洒洒的答案里,有两处多了个血红色的圈。 于闻从手指缝里看出去。 其中一处,就是他写上去的:折射率。 而另一处,则是于遥最后关头补充的:那张极为简易的折射示意图。 在两个红圈旁边,冒出了两个数字: 2 众人看着数字,还没反应过来。 答题墙又有了变化,所有没能加分的废弃答案都消失了。空出来的部分多出一行红色的字: 加分点:13个人中1人死亡,答成题目要求, 6。 附加:考生全部幸存, 2。 本次评卷共计:11分。 小屋里安静了半晌,紧接着于闻一声嚎叫:“操!!!!加11分!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结果居然加了11分!” “哥!!!我拿了一分呢看到没!!!” 922在这位考生震耳欲聋的声音中,目瞪口呆地问154:“系统疯了吧!搞死题目还他妈有附加分呐?!” 见154也很懵逼,他又转头瞪向游惑。 这位被捆了20多分钟的大佬,靠一只脚独得8分。 游惑冷眼欣赏了一番他的表情,冲他伸出好看的手说:“头拿来庆祝一下。” 922:“……” 系统算出总分后,可能也觉得自己疯了。 憋了半天又憋出一行字: 卷面-2。 共计那边跳了一下,从11分变成了9。 奋笔疾书的于闻同学,先 1,后-2,共计负一分。 可喜可贺。 就在小屋里,考生和监考都疯了的时候,答题墙上的题又变了模样: 题干:猎人的小屋里只剩下12位客人和12套餐具,一人一份,再不会有争抢。但餐具里的秘密依然还在,它就藏在光的下面。坐在阴谋面前的人将面临诅咒,那个人会是你吗? 要求:找到那套特殊的餐具(但不可损坏餐具) 考察知识点:光学。 10、高脚杯 题目更新完毕,众人正发愣,屋里突然响起一阵的声音…… 就像尖锐的指甲划过木板。 “谁、谁啊?” 大家被弄得寒毛直立,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这种恐怖环境里,没人愿意落单,谁也不肯脱离人群去找,只能勾着脖子乱看。 直到有人突然崩溃哭叫:“在后面、后面!就在我背后!救命……” 哭叫的人是秃头。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去答题墙前凑热闹的人。 从头到尾,他都孤零零地呆在餐桌旁,活像脖子以下全瘫似的,窝缩在他选中的座位里。 秃头之前被猎人甲吓晕过,现在又被刮划声吓醒了。 他涕泪横流,惊慌地叫:“就在我背后,帮帮忙!救我,救我啊!” “可是你背后没有人啊……”于遥轻声说。 “对啊,没有人……” 秃头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 大家也不太敢靠近,只能拼命冲秃头招手说:“你别瘫着不动啊!你先过来再说!快过来!” “我动不了啊!这椅子……我动不了,它拽着我!”秃头慌得语无伦次。 “你是说,这椅子坐上去就走不了?” “对,走不了……它要我死,要我死啊!”秃头哭着说。 众人吓得离餐桌八丈远,游惑却独自朝那边走去。 “哥?”于闻叫了一声。 他本打算拽住游惑不让对方冒险,但想想他哥的表现,再想想他自己那个骚气绝顶的负一分,决定还是跟着游惑。 他们绕到秃头身后,终于知道了声音来源—— 秃头那张椅子背后,木屑扑簌下落,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刮椅子的表皮,露出浅色的芯。 于闻:“它在写字?!” 游惑“嗯”了一声。 这位大佬对“鬼”的耐心比对人好,就那么抱着胳膊等在一旁。 屋里的考生们迟疑片刻,匆匆跟过去,缩在游惑身后。 “12!它写的是12!”纹身男叫道。 紧接着,旁边一张椅子也响起了指甲抓挠的声音。 游惑朝那边走了两步,一大群人呼啦跟过去。他停住脚步,一大群人又乌泱泱地来了个急刹车 “……” 游惑怀疑他们考的不是物理,是鬼捉鸡。 指甲抓挠的声音持续了五分钟,餐桌旁的每个座位便多了编号。 1到12,一一对应,作用也一目了然。 如果找到那套餐具,只要把编号写在答题墙上就行。 于闻猜测说:“我跟于遥姐的答案被圈出来加了分,都是跟折射有关的。那是不是就代表……想要找到那套餐具,需要用到折射?” “应该就是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应着声,“可是,折射是啥?” 于闻:“……” 他凝固的样子太好笑,于遥没忍住,噗嗤一声。 她总是在哭,脆弱又哀怨。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哭以外的表情,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在原地怔了片刻,忽然走回到人群里,耐着性子给几位老人解释“折射”的意思。 于闻从凝固里解冻,一抬头就发现游惑在出神。 “哥……”于闻悄悄挪到他身边。 他顺着游惑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既有凑堆的老人,又有破沙发,沙发上还坐着阴魂不散的三位监考。 这智障耳语说:“你看监考干什么?” 游惑闻言收回目光,居高临下改看他。 于闻缩回脖子,讪讪地说:“算了算了,随便看,我不问了。” 虽然熬过一次收卷,又赢得了6个小时的时间,但没有人觉得宽裕。 大家像鉴宝一样盯着桌上的餐具。 “这盘子能碰吗?”纹身男咕哝了一句,“要是拿起来看一眼,会不会算我选了座位?” “最好还是别碰吧,死——” 老于话没说完,游惑就拿起了一只高脚杯。 老于:“——是不可能的!” 纹身男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众人惊疑不定地盯着游惑,见他好好站着,没被强行摁在椅子上,这才放了心,纷纷拿起餐具查看起来。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毕竟是外甥,老于匆匆过来问游惑,“万一拿杯子也算呢?!” 游惑又拿起第二个杯子:“不会,我在厨房就拿过一个。” 老于:“……” 你还挺骄傲? 老于被外甥气出血,又出于害怕不敢训,只能在游惑看不到的角度干瞪眼。 “爸你让一让。” 于闻越过老于,去够了一柄银勺。没看出名堂,又换了一柄银叉。 这些乍一看都是最寻常的东西,盘子是白瓷的,连个花纹都没有,银勺银叉也简陋的很。 就在他换了个酱汁盅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他哥根本不碰别的东西。 “哥,你怎么只看杯子?”于闻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的没必要。”游惑放下第三个杯子就不再看了,直接离开了餐桌。 “没必要?”于闻愣住 在他愣神的功夫里,纹身男这个急脾气已经看了大半圈。他烦躁地抱怨道:“这些破玩意儿什么也没有,藏个鸟的秘密!” 另一个人也丧气地说:“题目越说越玄乎,连个提示都没有,怎么找?” 游惑半蹲在猎人甲的尸体边,拿起一块玻璃碎片翻看。 对他而言,题目透露的线索已经不少了。 之前在厨房,他就耍过猎人甲,发现对方格外在意这些高脚杯。而当猎人甲摔了一个杯子后,题目就说“只剩下12套餐具”。 这就意味着,对于题目而言,一套餐具中实际有效的东西,只有那只玻璃高脚杯。 所以,所谓的秘密一定藏在杯子里。 于闻盯着答题墙愣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蹦起来:“噢——哥我明白了!其他都是废的!只有杯子是餐具!” 众人拿着盘子、叉子、勺子傻在那里。 于闻挥着手发动群众:“别看那些了,就看杯子!” 他发射过来,在猎人甲身边急刹车,一屁股坐在地上要表扬:“我是不是还挺聪明的!” 游惑敷衍地哼了一声。 不过,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过片刻,众人又垂头丧气起来。 他们看完了每一个杯子,试过呵气,试过捂热,试过摇晃。正过来、倒过去看了个遍,也没找到蹊跷。 沙发上。 922捏着手指关节说:“我有一点急,还有一点饿。全程监考这么熬人的吗?” 154说:“忍着,早呢,还有36个小时。” 922一脸绝望。 秦究支着头,目光越过长桌落在某一角。 那里,游惑正背对这边翻看摔碎的高脚杯,肩胛骨和脊背绷出好看的弧度。 他垂着双眸看了很久,忽然说:“你们以前有没有见过他?” 154一愣:“谁?” 922更懵:“啊?” 这个反应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秦究静了片刻,懒洋洋地说:“没谁,你们要真饿了就去厨房弄点吃的。” 154和922往厨房看了一眼,木着脸说:“一点也不饿。” 又过了几秒,922搓着手站起来说:“唔……我去厨房转一转。” 154服了:“……那种厨房你也下得去手?” 922说:“我就看看。” 他走开之后,154又盯着考生看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秦究刚刚的问话。他看了游惑一眼,又犹豫着看秦究。 默不作声看了有一分钟吧,他们老大终于开了金口:“我是死了么,你这么守灵一样看着我?” 154:“……” 秦究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 154斟酌了一下,说:“我只是想说……如果见过的话,那位什么违规干什么的先生应该会认出我们。” 秦究的视线又回到了游惑身上。 片刻后,他“嗯”了一声。 154说得没错,如果真的见过,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总不至于随便来个人都跟他一样少一段记忆,哪来那么巧的事。 922在厨房转了两圈,最终选择转移阵地。 他回到沙发旁,跪在地上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只烤架,又拿出一盒切好的牛肉。刚打开盒盖,就听见餐桌旁于闻一声惊叫:“哥你别冲动!!” 三位监考转头看去,刚好看到游惑拿起猎人甲握着的杯底,顺手在桌沿一敲。 就听咔嚓一声。 杯底又断了一截…… 922手一抖,牛肉泼了一裤腿。 他拎着残留的半盒,问154:“四次违规能把他吸纳成同事么?我不想再给他当监考了。” 154:“……” 谁想谁傻比。 11、最后的晚餐 考生们吓了一跳,老于急得直跳脚:“你!你怎么又!不是说了不能损坏餐具不能损坏餐具吗,你……哎!” 游惑捏着杯底观察,头也不抬地说:“我有分寸。” 922:“……”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有什么??? 一个违规当饭吃的人好意思说自己有分寸,要脸吗? 屋里安静了好几秒。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游惑又违规了,他们神情忐忑地盯着答题墙,等它刷出第四条违规通知。 没人知道连续四次违规会遭到怎样的处罚。有秃头发疯在前,他们也不敢想象。 某个瞬间,答题墙的通知区域似乎红了一下,可一眨眼又恢复了原样。 它就这么红了白、白了红,反复跳了几次,最终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显示出来。 154看醉了。 922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感觉系统都要憋死了……” 最终,打破寂静的还是游惑本人。 他把敲断的杯底递给于闻,说:“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我眼睛不舒服。” 于闻跪在地上,慌得一批:“哥,损坏餐具算违规……” 游惑让开灯火,闭了一会儿眼睛,嗓音冷淡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损坏餐具了?” 于闻举着磕断的玻璃,心说我瞎了吗? 游惑:“题目说了现在一共12套餐具,数数会么?” 于闻:“……” 游惑:“我教你?” 于闻:“……” 众人安静片刻,恍然大悟。 是啊!题目上明明白白写着“猎人的小屋里只剩下12位客人和12套餐具”,那12套餐具都整整齐齐放在木桌上,标了号,一个不少。哪里会包含摔碎的这只? 不管考试系统是不是无意的,它已经从餐具里除名了,二次损坏又有什么关系呢? “哥,你是我爸爸!” 于闻瞬间复活,兴冲冲地举起半个杯底对着光。 老于正想给他脑门一下,刚抬手,就听于闻“咦”了一声说:“别说!好像真有!” 高脚酒杯的底座是个微凹的圆,上面支着用来抓握的细长杯脚。不过,柱状的杯脚被游惑磕断了一截,不那么平整。 于闻在油灯和炉火的映照下变换角度,把自己拗成了蜘蛛精,然后叫道:“就这个角度!从这里看过去!真的有东西!” 考生们呼啦一下围过来,头挤着头,却找不对距离和角度。 “究竟什么东西?在哪儿呢?” 纹身男努力片刻,终于放弃:“看见什么了?能不能直说!” 于闻:“我要能看清,用得着这么扭着吗?” 他正要跟纹身男吵一架,肩膀就被人拍了两下。 “我看一下。” 说话的是游惑。 他闭目养神缓了一会儿,眼睛似乎好受了一点,从于闻手里拿走了杯底。 “挪,你这样,从这里看。”于闻老老实实把玻璃转了个角度,指着玻璃柄和圆形底座相接的地方,说:“这里是不是有东西?我感觉像是嵌了一张图片。但内容看不清,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画了什么还是写了字。” 游惑“哦”了一声,干脆利落又是一敲。 咔嚓一声,细柄和底座从相连的地方断裂,整整齐齐,就好像这里本就很容易碎。 “有东西!”于闻接住那个从连接处飘落下来的东西,供祖宗一样供在手心。 众人定睛一看,真的是一张薄薄的圆片,比豌豆粒大不了多少。在游惑砸碎玻璃前,它应该就贴在细柄底下。 它的背面一片空白,像微缩的镜面。 正面则写着微缩的字母: simon the zealot 老外mike轻声念了出来。 两位老太太皱出满脸褶子:“啥?” mike:“……” 老太太:“……” 不会用中文解释,真是要了狗命。 愣神间,有人低声说:“最后的晚餐。” “咒谁呢你?”纹身男怒目而视。 说话的是那个病恹恹的竹竿,他总是一副说话都累的模样,安静得近乎抑郁。事情没少做,但存在感很低。 这是第一次,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话。 而大家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叫周进。 周进有气无力地白了纹身男一眼,说:“我说的是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 纹身男还想再开口。 周进怕他再问出“达芬奇是谁”这种糟心问题来,赶紧转移目光,看着游惑说:“simon the zealot,画里12门徒之一。” “12门徒你都会背啊?”于闻发出学渣的叫声。 周进咳嗽了片刻,轻声说:“我学美术的,刚好了解一点。” 又是晚餐,又是12,这些关键字眼都和屋里的情景完美契合。 虽然几位老人对《最后的晚餐》不太了解,但连那对上小学的双胞胎小姑娘都叫了个名字:“犹大!” “对啊!犹大!”于遥和于闻不是姐弟,胜似姐弟,相继附和着。 最后的晚餐,12门徒里的犹大作为举世闻名的叛徒,在这里散发出答案的味道。 大家顿时亢奋起来。 然而刀都拎起来了,大家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不是写名字!” 长木桌上,每套餐具都有相应的编号。写在答案墙上的,不该是“犹大”这个名字,而是那只藏有“犹大”的杯子所对应的数字。 脾气最急的纹身男又冲到了餐桌边,拿起一只高脚杯看了起来。 他刚刚亲眼看到,那个写着鸟语的纸片是从细柄和底座的连接处掉下来的。可他拿着杯子,上下左右全方位盯了一遍,也没能看到纸片内容。 纹身男眼珠都快贴在杯壁上了:“我为什么看不见?” 其实不止是他,大家之前就检查过这些杯子,如果一眼就能看到藏着的字,还用等到现在? 所有人都知道名字藏在哪里,可他们看不见。 而这些杯子,跟地上那只不一样,它们不能摔不能断,不能像之前游惑所做的那样,直接把底座磕开。 于闻忽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 “什么?” “折射啊!”于闻说,“我跟于遥姐写的折射就在这里!名字藏在杯子里,咱们看不见,就是因为……呃……折射得不对!我忘了怎么形容了,反正我好像做过这样的题。” 众人:“……” 这倒霉孩子的形容就很令人绝望。 看他那不流畅的比划,让人很难相信他知道题目怎么做。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那要怎么才能看见?” 于闻一脸羞愧:“我……高二高三就不学物理了,那题少说也有两三年了,我……忘了。” “……” 就特么知道!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于傻子瞎比划。 他本打算再容忍一会儿,结果余光瞥到了监考官们。 922已经拖了个炭盆,开始支铁架了。那残余的半盒宝贝牛肉被他小心地排列在烤架上。 154绷着脸,时不时觑他一眼。不知是饿了,还是难以忍受同事的智障。 至于那位001……他都不用动,坐在那里就是大写的挑衅和嘲讽。 游惑收回目光,一把拽下猎人甲腰间的钥匙,抬脚便进了厨房。 写着名字的薄纸贴在高脚杯的脚心,透过玻璃折射出来。正常的角度看不清怎么办呢? 那就让它再折一道。 游惑在厨房翻箱倒柜,却没有找到能用的水。猎人甲口口声声说要有酒,但他端出来的却是空空的酒杯。 整个厨房唯一的液体,是蜿蜒在地上的血水。 就这,还快晾干了。 越是难找的东西,越是关键。 这几乎变相告诉游惑,答案的关键就在这了。 他拎着钥匙从厨房出来,在屋里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隔壁。 那只挂着公鸡的房门是这里唯一没有打开过的。他二话不说挑出最后一把钥匙,插·进锁眼一拧。 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陈旧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游惑抵住鼻尖,伸手扇了两下。 面前的房间狭小得像个杂物室,但里面并没有堆放扫帚拖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木架,架子上斜放着孤零零的酒。 众人围聚过来,游惑拿出酒瓶,说:“找到了。” 于闻这个马后炮一拍大腿:“对对对!加水!我想起来了!” 瓶盖一拔,浓烈而刺鼻的劣质酒气布满了整个小屋。 这是猎人的美餐中最重要的一样,但他永远都没机会开饭了。 游惑往1号高脚杯里倒入浅琥珀色的酒液,所有人都伸头看着杯口,屏住呼吸。 “诶真的真的!看到了!!!”酒鬼老于最为积极,第一个叫出来。 杯子里藏着又一个名字: matthew 周进也激动起来:“马太!没错了,就是《最后的晚餐》,赶紧把犹大找出来吧!” 众人缓缓一动,12只杯子一一斟了酒。 门徒的名字也一个接一个浮现出来: bartholomew john thomas philip …… 当他们斟到11号的时候,钉在12号座位上的秃头一直在抖。 现在只有两个名字还没出现,刚巧是这幅巨作中最重要的两位,犹大和耶稣。 如果11号出现耶稣的名字,那么犹大就藏在他面前的杯子里,而他就会成为那位被诅咒的客人,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秃头怕得快要吐了,即便是在禁闭室,即便看到那些支离破碎的血肉,他也没到这种程度。 因为那些血肉毕竟是别人的,而现在,快死的却是他自己。 突然,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周进的声音夹在里面:“judas!犹大!” 秃头愣了半晌,瘫软在桌上。 是11号! 万幸!犹大在11号杯子里! 不是他!不是报应…… 答题的刀被塞到周进手里,他露出了进屋后的第一个微笑,“我来吗?行吧,我来……” 周进在答题墙前站定,握着刀柄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墙上刻下了“1” 就在他正要落笔,刻下第二个“1”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后面抄过来,抓住他的手腕。 “不对,差点被误导。” 周进愕然转头,就见游惑站在他旁边,冷静地说:“不是11,是12。” 最后的晚餐,最终被钉上十字架受难的人是耶稣。坐在那个位置上,才是被诅咒的客人。 犹大只是背叛者而已。 12这个数字端端正正刻在了答题墙。 游惑放下刀的时候,安静许久的收音机忽然滋滋响了起来。 【检测到标准答案。】 【考生提前交卷,本场考试顺利结束】 【稍后清算最终惩罚与奖励。】 提前35小时22分11秒的交卷,感受一下。 12、下山 本场考试一共四小题: (1)未知(5分) (2)未知(5分) (3)用餐人数由13位变为12位(6分) (4)找到被诅咒的餐具(8分) 常规情况下,本题共计24分,特殊情况下,有额外加减分的机会。 答题墙上刷出了新内容,众人轻声议论着。 “前面还有两题未知呐?” “是啊,咱们一上来就拿了第三小题的分,前面两题应该都跳过去了。” “不,先拿的明明是解的分。” “……” “看顺序,解字那2分占的好像是未知题里的分数。” “我跟于遥姐的踩点分,可能也算在未知里。” “看来前两题都是铺垫?” “会不会是由猎人甲触发的?” “也许吧,谁知道呢,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猎人甲的意外死亡导致两道小题没刷出来,成为了永久的未知。 那两道小题一共十分,占比不少,但没人觉得遗憾。 如果不是因为游惑在场,他们第一次收卷就会有人祭天,之后更是难说。48小时下来,死5、6个人都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谁还在意答题机会呢?题目少难度低才是他们的追求。 活着就是万幸。 答题墙还在核算分数: 解字2分、折射率踩点3分、第(3)题6分、附加2分、卷面-2分,第(4)题8分。 共计19分,超出本题平均分数11分。 共计用时12时37分49秒,相较于平均用时,节省了35小时22分11秒。 于闻“嚯”了一声,对游惑说:“那要这么算,平均用时就是48小时?” 154监考官快听不下去了,“48小时才是正常的。” 你们克制一点,不要太膨胀可以吗? 但他转念一想,就这短短12小时,还得刨去游惑睡觉的三小时,被迫打扫外加恶心人的三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不算关禁闭的时间,这些人,不,某考生6小时不到就能考完? 这叫人??? 不是人的游惑得到了相应的奖励。 答题墙缓缓刷出一条通知: 奖励:考生游惑获得抽签权两次。 “抽签权?”游惑皱起眉。 他不知道这考试又在搞什么名堂,反正答题墙是短暂地死了。说完“以资鼓励”,它便重归安静,再没蹦出一个字。 疑惑间,屋里响起“叮咚”一声,就像谁收到了新消息。 游惑感觉身后忽然站了人,一只手擦着他的脸颊从后面伸过来,筋骨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拎着一只扑克牌纸盒,在他眼前晃了晃。 游惑瞬间瘫了脸:“又是你……” “看到手指就知道是我了?” 监考官001说话一贯的漫不经心,听得游惑想打人。 秦究笑着后撤一步,刚好让开游惑的手。 “偷袭在我这不管用。”秦究拆了纸盒,把里面一套卡牌拿出来说:“先把签抽了。” 众人闻言都围了过来。 但他们始终很怕秦究,总觉得他就算笑起来也不代表友好和亲近。 于是他们箍了个直径四米的圈,脚不动,只伸头。 秦究手里的牌背面一模一样,正面则写着不同内容,有几张非常吸引人。比如: > 总分加15(单人) > 总分加10(全体) > 免考(单人单场,按平均成绩计分) …… 还有一些很奇葩的,比如: > 一张小抄 > 临时抱佛脚 …… 看名字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具体怎么操作,对考试有多大帮助,就很难说了。 除了这些明显是奖励的,卡牌里还混杂着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游惑一眼扫过去,起码有十来张写着同样的内容: > 优秀考生,再接再厉。 > 三好学生,以资鼓励。 > 名列前茅,特此表扬 反正他是不能理解,在这种鬼地方拿奖状有什么用。 翻译一下可能就是: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游惑指着其中几张最特别的卡面问:“黑卡什么意思?惩罚?” 那几张卡正面全黑,一个字也没有,看着就不像正经好卡。 秦究抽了一张出来,在游惑面前翻着面展示了一下,拖着调子说:“不算惩罚,但确实有点特殊,至少不能算常规的奖励。” “一张黑卡,代表一次考制改革,当天生效。” 几位年轻人的脸顿时就绿了。 “这特么还有改革呢?”于闻尤其绿得浓郁。 他高中三年饱受改革摧残,改革的风声吹到哪里,他们的复习计划就改到哪里。今天还是3加2,明天2就改成算等级。 万万没想到,他高考都熬完了,改革还是躲不掉。 就在众人脸色难看的时候,秦究又倒了倒纸盒,从里面拿出最后一张牌说:“差点漏了,还有这张,你们应该非常喜欢。” > 保送(单人) 小屋里安静片刻,陡然响起嗡嗡议论。 “这个保送……是我理解的意思么?”说话的是周进。 因为生病,他的情绪不能过于激动,成了那些酱油考生里唯一一个能平静问话的人:“这是指……不用考试?” 秦究还没说话,922先插了句嘴。他似乎特别喜欢这种介绍“保送卡”的时刻。 “这个看起来跟免考牌有一点相似。但免考牌呢,指的是某一门免考,按照考试平均成绩计分,只能说是一张非常安全的卡,中规中矩的奖励。” 922说:“保送卡不同,这是真正的王牌卡,一副牌里一张。抽到它就表示你直接通过了所有考试,可以好吃好喝睡一觉……” “等睁开眼,你就回家了。” 回家? 听到这个词,屋里所有考生几乎都愣住了。 这是12个小时里,他们最不敢想的事情。活命都要靠同伴和运气,谁还敢奢望回家呢? 但现在,这张保送卡勾起了所有人回家的欲望。 老于壮着胆子问:“没有这张卡的话,我们要多久才能回去?” 922想了想说:“看现在的考试制度吧。考完规定科目,分数达标,满足这两个条件就可以。” 老于还想说什么,秦究已经把保送卡连同其他牌一起收拢,玩扑克一样洗了两次牌,然后背面朝上捻成扇形对游惑说:“来吧,两次机会,抓紧时间。” 游惑却没动,他转头冲其他人说:“谁运气好,来抽。” 刚说完,收音机沙沙出声: 【警告:考生不得转让抽签权。】 游惑:“……” “系统发的警告,瞪我干什么?”秦究抬了抬下巴,懒洋洋地说:“不要恃靓行凶,快抽。” 滚你妈的恃靓行凶。 游惑一张脸天寒地冻,他盯着秦究看了好几秒,重手重脚地扯了一张牌。 没抽牌的众人紧张极了,屏住呼吸盯着牌面。 游惑翻过来一看: > 名列前茅,特此表扬。 注:这是对考生实力的肯定,望继续保持。 游惑:“……” 烦什么来什么,狗屁运气。 收音机不合时宜地哔哔: 【使用一次抽签权。】 秦究舌尖顶了顶腮帮,嘴角翘了一下:“还行,再来一次。” 游惑破罐子破摔,又扯了一张。 围观的于闻双手合十,不知在发什么功。但可能起了一点效果,至少这次不是鼓励卡。 游惑翻开卡片: > 监考官的帮助 注:你出色的表现赢得了监考官的青睐,有权在考试期间向监考官提一次额外要求,监考官有义务满足你,有效期截止至下一场考试结束前。 “……” 游惑觉得这卡句句都是讽刺。 好在他及时复归冷静,问了秦究一句:“监考官每场都是固定的?” 秦究说:“当然不是,每开一场新的科目,监考官都会随机刷新。” 收音机又沙沙说起话来: 【累计使用两次抽签权,抽签结束,恭喜。】 话音刚落,安静许久的答题墙又嘎吱嘎吱地刷出新内容: 惩罚:一位客人坐在了受诅咒的位置上,他避开了死亡,将成为新的猎人甲。 后半句刷出来的时候,大家看着文字,居然没理解它的意思。 或者说……没敢理解它的意思。 “什么叫成为新的猎人甲?”有人喃喃地说。 屋子里忽然响起凄厉的尖叫。 大家僵硬地转了脖子。 坐在12号位的秃头终于坐直了身体,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本的肤色正迅速褪去,变成了泛着青灰的惨白。 他的嘴唇变得鲜红,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以常人达不到的状态朝两边裂开。鬓角和手指也浮出了诡异的斑点。 秃头茫然地抬起头,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扭着脖子僵硬地站了起来。 他的模样动作越来越像死去的猎人甲,只有表情还依稀保留着原本的惊恐。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走!陪我,陪我一起吧好不好?” 他喃喃了两句,猛地朝众人扑过来。 呼—— 风雪呼啸而过,不知从哪里涌了过来,劈头盖脸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下意识用手肘护住脸,等再睁开时,小屋没了,变成猎人甲的秃头男人也不见踪迹,就连三位监考官都消失了。 他们站在漫天的大雪里,面前是一片松林,隐约显露出一条下山的路。 13、休息处 下山的路很长,大家走得异常沉默。 一半是被“秃头变成猎人甲”吓的,一半是被冻的。 这群人半扶半背地走了半小时,单调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松林尽头豁然开朗,连接着山下的大路,路边斜立着一块界碑。 一面写着:鸡鸣山麓 另一面写着:向前100米 鸡鸣山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想起猎人小屋挂着的死鸡,指的显然是他们下来的这座山。 但是向前100米指的是大路正前方…… 正前方雪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向昂昂昂前100米是什么?下半截被诶诶诶雪埋了?”于闻嘴唇打抖,冻得像个结巴。 他两手塞在口袋里不愿意伸出来,用鞋刮了刮界碑上的雪。 大家问:“写了什么?” 于闻缩脚哆哆嗦嗦走回来:“土都欧欧欧冻硬了,刮不开。” 界碑上依然只有半截“向前100米”,除了更清晰外,没有丝毫变化。 “不会又是……”周进脸冻得像鬼,低声说。 于闻:“不不不会,刚熬过一场就来新嘤嘤嘤的,那不是逼咦咦咦人去死?” 众人沉默,脚步犹豫起来。 “死得还少了?”游惑扔了一句,走去了前面。 他的嗓音太适合风雪了,张口能冻人一个激灵。 大家打着寒噤面面相觑,连忙跟上他。 有游惑带路,大家根本走不慢。 没过一会儿,前方的雪雾中出现了房屋的轮廓。 猎人小屋的阴影还留在他们心里,所以看到房屋的瞬间,他们并没有很惊喜。 但大家很快发现,房屋不止一栋。 他们沿着一段缓坡走上去,发现前面稀稀拉拉站着几栋房屋。 说是小镇,那就太过夸大了。这就像一个冷门的山区景点,景区脚边有零星住户做点游客生意,一年也接待不了几位,时刻准备关门。 离他们最近的那栋房屋悬挂着灯箱,白底红字写着:住宿暖气 餐饮。 重点突出,吸引力非常致命。 大家当即就走不动路了。 “咱们要不在这里凑合一宿?”老于语气很小心。 他以为自己会遭到游惑的冷眼反对,因为很难判断这里是否安全。 结果他外甥进门比谁都快。 游惑早就饿了。 在雪地里跋涉的时候,他最后悔的事就是交卷太快。 如果再慢几分钟,922的牛肉就能熟了。 只怪那位001号监考官太扎眼,搅了他到嘴的饭。 想到秦究那张脸…… 游惑摸了一下耳钉,心情极差。 于是,旅馆前台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他神情冷恹的送葬脸。 前台:“……” 前台是个瘦猴似的小年轻,他安静两秒,转头就冲里面喊:“老板!来人了!” “喊魂啊?来人你不会招呼一下?”说话的是个女人,嗓音生脆,隔着门都能感觉到泼。 “我怕招呼跑了。”前台看了游惑一眼,讪讪地说。 “个鬼地方,能跑哪儿去你告诉我。”一楼走廊最里面的门开了,一位短发女人拎着菜刀就出来了。 前台吓一跳,连游惑都呆了一下。 “老板你干什么这是?” “哦,没事。”短发女人说:“今天不想吃饭堂,跟对面要了点菜肉,自己做点。” 她把菜刀垂下,冲游惑笑说:“哟,大帅哥!刚考完?小胡给登记一下。” 有老板撑底气,前台小胡这才冲游惑说:“报一下名字好吗?我看看你们得住几天。” 老于他们搓着手进门,听见两人的话,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刚考完?你们怎么知道我们……” 老板挑起秀眉,笑得像个山妖怪:“这话真是稀奇了,麻烦看看这行字好吧?” 她用刀背咣咣敲着墙,前台小胡识趣地让开一步,露出完整的墙皮,上面写着: 考生休息处。 考生休息处????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周进喃喃说:“我以为……” 老板见怪不怪地说:“以为自己离进城不远了是吧?正常,你们第一次进休息处吧?都这样。” 老于问:“还有,什么叫看看我们得住几天?住几天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老板笑得更厉害了:“想得美。” 老于:“……” “行了,不开玩笑!”老板说,“哪场考试结束应该休息几天,都是有规定的。不是你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别在这耗着了,赶紧把名字报一报,都堵门口算怎么回事儿。” 纹身男一听不乐意了,露出了市莽气:“操,住个**!明摆着要命的店,你们谁特么爱住谁住去,我走了!” 谁知老板比他更莽。 她手里菜刀往前台一插,小胡一蹦三尺高。 “走,不走是孙子。”老板指着门外对纹身男说。 纹身男:“……” 他怒目圆瞪,把衣领裹紧,拉链头咬在嘴里,转头就走了。 住宿登记登出了一股江湖气。 其他众人看着前台的菜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有游惑面不改色地报了姓名。 小胡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说:“查到了,你们这次一共有7天的休息时间。从现在——” 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3点12分算起,7天后下午3点12分自动退房。这是你的房卡。” 游惑接过房卡。 这卡正面写着房间号,游惑在404。 老板勾头看了一眼,补充道:“哦对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数字避讳,所以分到诸如404、414之类的……那都是命,别太较真。毕竟不住带4的,也不代表考试不会死,是吧?” 她一句话,把所有人的脸都安慰绿了。 游惑头也不抬,把房卡翻了一面。 背面第一行写着: 考生休息处,经营人:楚月 下面是一张表格式的准考证: 姓名:游惑 准考证号:860451-10062231-000a 已考科目:物理 累计得分:19 老板楚月终于有了惊诧的神色:“你一门就拿了19分?看不出来啊!” 游惑冷冷地抬起眼。 楚月:“哦没有,夸你呢!夸你长了张祸祸人的脸,名字取得真好!” 游惑:“……” 她没等游惑开口,哈哈一笑便拎着菜刀钻回屋。 小胡想了想,规规矩矩给游惑背台词:“热水都有,供暖到位。刚进门的,别急着烤手洗澡钻被窝,一会儿我给你们拎桶雪和酒来,把露在外面的胳膊腿搓热了再进里面。早上7点、中午11点、晚上5点准时供应三餐,饭堂就在一楼,那边拐弯过去就是。三餐每顿两小时,也就是说,上午9点、中午1点、晚上7点整停止供应食物,厨子脾气大过天,自己掐着点,过期不候。” 游惑听完,点了一下头说:“有吃的么?” 小胡:“……过期不候。” 游惑看着他。 他看着游惑。 两秒钟后,小胡扭头就喊:“老板!客人要吃的!” 楚老板声称自己是个肤浅的人,看脸办事。 万幸,这组考生里有游惑。 于是没多久,众人暖和过来,齐齐坐在饭堂里,吃到了楚老板亲手包的饺子。 于闻嚷着没胃口,吃得贼多。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一些。 大家有点昏昏欲睡,相互靠着在座位上发呆。 楚月说:“你们这组考生真有意思。” 游惑看着她。 大雪天,楚月却抱着一杯冰啤。她喝了一口,解释说:“昨天早上来这登记入住的那组,只有三个人吧,喏——” 她冲天花板指了指:“除了饭点,根本不出门。饭点都不一定出,吃东西只扒两口就饱了。要么发呆要么哭。” “三个人?他们考什么?进去的时候几个人?”于闻问。 “跟你们一样啊。”楚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最近在我这入住的,都考的同一场。” 于闻:“……同一场?猎人甲那个?只剩三个人?” 楚月说:“三个人是有点少,但多的也就五六个吧,人家那才是常态。” “你接待过多少组?”于闻想起秃头变成的猎人甲,搓了搓自己的鸡皮疙瘩说:“那岂不是有很多猎人甲?” 楚月说:“当然不是,我所说的同一场,就是指同一个考场。他们结束考试离开那里,你们才有可能进去。” 她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知道么?有的考场里啊,还能找到以往考生的痕迹呢。上次听说有人捡了一节手指骨,还有人捡到过戒指。” “你们可以试试哦。” 14、十字路口 人真是承受力极强的生物。 第二天,大家就适应了考生休息处的生活。 这里虽然不是城镇,但比起猎人小屋,实在好太多了。 有饭吃,有觉睡,出门不会死,也不会有两只鸡追着你提醒要收卷。 休息处对面有间屋子,三层高,挂着厚重的塑料门帘。塑料泛黄,早就不透明了,只隐约露出一圈白炽灯光。 屋子外挂着木牌,写着“仓买”。 “仓买是什么?”双胞胎小姑娘异口同声地问。 老于对孩子挺有耐心,解释说:“就是杂货铺,啥啥都卖。以前没见过吗?” 不仅小姑娘,好几个人都摇着头说:“我们那边不这么叫。” “是么?”老于嘀咕。 他多长了个心眼,跟着大家去买东西的时候,拽着店主强行聊了两句,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是老乡。 仓买店主姓赵,是个很不热情的老乡。 “老哥,我就管你叫老哥了啊。”老于不见外地说。 店主赵顶多四十,肯定比老于年轻,身材结实,脊背板直。但他居然不要脸地把这声“老哥”认下了,叼着烟,半死不活地说:“随意。” 老于说:“老哥离家挺多年了吧?口音都没了,我口音就算轻的,你比我还轻。要不是看到仓买俩字儿,我都不敢认。” 赵嘴里烟直喷:“差不多吧。” “一直在这开店?” 赵:“算是。” 老于“哦”了一声,试探着问:“我看老哥你这站姿,以前当过兵吧?怎么来这开店了?” 赵终于从烟雾里睨了他一眼,说了个长句:“我没当过。不过看你站姿,以前是真当过兵吧?怎么胖成这样?” 老于:“……” 赵接连吸了几大口,把嘴里的烟抽得只剩屁股,碾着烟灰说:“别套近乎了,老乡那套在这里不管用。今天还泪汪汪的,完了明天没准儿就死了。” 老于:“……” “要买东西赶紧的,不买就走。”赵说着,又弹出一根新烟点上了。 仓买一楼烟雾缭绕,病号周进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也没放弃购物的机会。 因为店里东西比他们想象的多得多。 它更像一个外表破旧的综合大超市,衣服裤子棉被枕头,锅碗瓢盆杯勺筷子,跌打损伤内外用药,超市有的它都有,超市不一定有的它也有,把三层小楼填得满满当当。 每层都摆着几个购物车,落了一层灰。 大家人手一个,随便一擦就开始疯狂扫货,活像鬼子进村。 “等等,这些东西都没有标价呀!”于闻突然叫道。 周进拿了几瓶止咳露,又裹了一堆消炎止疼药,说:“早发现了,咳咳……这就跟旅游景点一样,价格肯定是翻倍的。” “趁着大家都怕死,疯狂宰客嘛,太正常了。”大家附和着。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谁都没少拿。 钱能换命的时候,也就不心疼了。 于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他推着车四处找哥,在三楼角落找到了游惑。 令他惊讶的是,游惑也在扫货。 “哥,你居然也推了个车?”于闻跟过去。 游惑闻言瞥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像在说“你这放的哪门子屁?” 于闻讪讪地摆手说:“没事,我就看看……” 既然连他哥都在买东西,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闻顿时放下心来,翻了翻游惑的购物车。 他本以为会看见一堆应急用具,比如什么电筒、电池、绳子、刀具…… 结果…… 这位大佬拿了一套换洗衣物,一只黑色背包。 没了。 “呃……哥,你还拿别的吗?”于闻问。 游惑在衣架里排了排,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扔进购物车:“差不多就这些。” 于闻突然觉得,拿了一堆荧光棒、电筒、电池的自己……像个演唱会黄牛。 他们回到一楼的时候,大家已经挑得差不多了,连人带车围着结账的柜台。 游惑不爱挤,远离人群,百无聊赖地等在墙边。 打头的老太太问店主:“就这么些,你算下钱。” 赵叼着不知第几根烟,透过雾气扫了一眼五花八门的购物车,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说:“一看就是头一回。” 大家不明所以。 赵:“一般人来这里,最多敢挑这个数。”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 “什么意思老哥?两样?”老于问。 赵:“嗯,这就是我见过最大方的了。” 这他妈得多贵? 众人默默看了眼自己堆成山的购物车,周进终于没忍住问道:“……可以微信支付宝么?刷卡也行。现金没带多少。” 于闻附和:“我都一年没取过现金了。” 赵:“微信支付宝刷卡都不行。” 周进和于闻先丧了气。 赵又说:“现金也不行。” 于闻:“哈?那用什么?” 赵从柜台玻璃下面摸出一张卡,长得跟他们人手一张的小旅馆房卡一模一样。 “你们都有这个吧?刷这个。”赵弹了弹卡面,好像之前没表现出来的热情,都攒在这一刻了。他笑着说:“房卡背面不是准考证么?上面有累计得分吧?我这儿的东西啊,都得拿分买。” “也不贵,日常用品包括衣物每样0.5,食物药品每样1分,至于刀这种开了刃能当武器的,每样2分,非常好记。你们要不自己先算算价?” 众人当场愣住,脸色煞白。 就他们那些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足以把分数买成负的。 周进看着一车药物,当即呛了一口凉气,咳得撕心裂肺。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购物车都落了灰,怪不得最大方的人也只拿两样。 手里的分数都是战战兢兢拿命挣的,谁也不敢说下一场会考成什么样。 如果在这里多买一两样,回头一结算,离及格刚好差1分,怕是要切腹。 赵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他刺激完人,又恢复成不冷不热的吊丧样,说:“来,结账。” 刚说完,柜台前围着的人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都不买?”等在墙边的游惑突然说。 所有人连同店主在内,都把目光投向他。 他直起身,把车推到柜台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房卡递给赵:“结账。” 赵:“……” 他张嘴看着游惑的购物车,烟屁股掉在鞋上。 游惑手指夹着卡等了一会儿,略有些不耐烦。 赵猛地回神,匆忙弹起一只脚,碾着烟屁股说:“我算一下——” 内外衣物加上牛仔裤、黑包、羽绒服,一共3分。 游惑听见结果,点了点头。 他似乎觉得预算还有富足,目光扫过老板背后的柜子,又说:“再拿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赵:“……” 于闻忍不住了:“哥你又不抽烟,买这个干嘛?” 游惑把衣物放进黑包,头也不抬地说:“以防万一。” 两分钟后,当游惑单肩背着背包回住处时,他准考证上的累计总分已经变成了15。以跳楼的速度,成了小组最低分。 于闻看着对方毫无变化的冷脸,觉得他哥真的刚。 考生休息处的7天眨眼就过。 最后一天下午3点12分,全员自动退房,楚老板亲自把他们轰出大门。 “喏,朝前直走,200米处有个十字路口,去吧。”楚月冲他们挥了挥手说:“千万别耽搁,晚了选择权就不好使了,希望这次不是永别。” 她说完就关上了旅店大门。 那个写着“住宿、暖气、餐饮”的灯箱闪了两下,忽地灭了。 那几栋房屋依然站在雪雾里,但一盏灯光都没有,就像是早已废弃多年的危房。 “这真不是鬼屋?”于闻打了个寒噤。 游惑想起之前问监考官的话。 他问这是不是灵异事件,监考官回答说不是。对方当时还想补充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收到了违规预警。 所以…… 这究竟算什么呢? 游惑在心里琢磨,等下一场考试开始,一定要找机会骗监考官说实话。 希望这次抽到的监考官老实好骗。 200米说长不长。 大家很快走到了楚月说的地方。 那确实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孤零零地竖着一个保安亭,亭子外面瘫靠着一个人影。 那人看到他们,挣扎着站起来。 大家走近了才看清,正是那位不愿意住休息处的纹身男。 不过他此时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浑身血迹斑斑,左胳膊毫无生气地垂着,一条腿也瘸着。 “你怎么成了这样?” 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他,但也没人希望他变成残废或者死去,毕竟原本只是陌生人,无冤无仇。 纹身男哑着嗓子说:“没疯就不错了。” “你在这呆多久了?”大家看着保安亭。 纹身男说:“两天。” “干嘛不回考生休息处?” 纹身男脸色有点尴尬,又有点愤怒:“回去时孙子,而且……我转身就找不到路了。原路返回也没能找到那几栋房子,只有这里。” “那你怎么没继续走?”于闻问。 纹身男扫视一圈,指着几个路口说:“自己看路标。” 经他提醒,大家这才注意到,十字路口通往四个方向,每个路口都竖着一块牌子。 正常情况下,那些牌子上会写xx路或者xx街。 但是这里不是。 这里东南西北四个路牌,分别写着四个词: 语文 外语 数学 历史 保安亭内,小喇叭突然响起来,收音机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这里。 【本轮考试制度为3+1+1,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了其中一门,现有另外四门待考。】 【考生拥有选择权,可以自主安排考试顺序。】 【请在30秒内做出选择。】 【迟到者,剥夺考试机会。】 众人:“……” 这种十字路口,他们更想原地站到去世。 狗腿于闻一把抓住游惑,说:“哥,你选哪个我就选哪个!”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他。 谁知游惑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说:“有得选?我这里四个方向显示的都是外语。” 于闻:“啥???” 更烦人的是,在游惑的视线里,每个路口都有一个身影。 那人个子很高,在雪中撑伞而立,似乎在等他。 游惑冷笑一声,脸气绿了。 15、外语语种 游惑:“于闻。” “嗯?”突然被点名,于闻立刻应声:“怎么了?” 游惑:“你看到的路口有人么?” 于闻茫然四顾:“人?什么人?” 游惑目光落在远处:“比如某些阴魂不散的监考官。” 于闻:“……你不要讲鬼故事!” 科目都还没选呢,监考官来干嘛??? 其他人听见游惑的话,也都纷纷转头扫视一圈,四个路口除了标牌空空如也。 “算了,没事。”游惑说,“我这里只有外语,没别的选择,你确定要跟我?” 于闻说:“其实外语是我的软肋。” 游惑睨了他一眼。 于闻又说:“但我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哪个不是软肋。” 游惑:“……” 于闻双手合十拜大佬:“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做牛做马都可以,保佑我门门都过,长命百岁。” 游惑:“……” 一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游惑“啧”了一声,把外套拉链拉到了头,掩住下巴和嘴唇,懒懒地咕哝道:“麻烦。” “哥你说什么?”于闻没听清,凑了过来。 游惑的脸快跟雪混为一体了:“我说,你们的外语在哪边?” 众人纷纷指向左手边。 游惑抬脚就走。 保安亭内,小喇叭又开始催命: 【友情提示,选择时间还剩5秒】 众人一惊,撒腿就跑。 竖着“外语”标牌的路口和其他三条一样,浓雾弥漫。没有人知道,雾后面会有什么等在那里…… 【4秒】 【3秒】 【2秒】 【1秒】 【自主选择权关闭。】 在倒数计时清零的瞬间,最后一位也险险踏进浓雾里。 秦究穿着黑色大衣,鸽灰色的羊绒围巾掩在衣领里。他一手插在大衣口袋中,另一只手举着一柄黑伞,不急不慌地等着来人。 游惑高高的身影穿过浓雾。 他面容冷白,神情恹懒,右肩松松垮垮地挂着一只黑色背包。 明明距离还远,秦究却能看清所有细节。对方浅棕色的眼珠总好像蒙了一层薄脆的玻璃,跟单边的耳钉一样,含着冷冷的光。 秦究微抬伞沿,白色的雪顺着紧绷的伞骨滑落下来。 看着游惑走到近处,他礼貌地倾了一下手,把游惑笼进伞下,拖着调子说:“真巧,又见面了,哼先生这几天睡得还好么?” 游惑:“……” 明明知道名字,非要叫诨号,是不是有病? 他看了秦究两秒,冷声说:“剥夺选择权就是哪哪都有你?” 秦究眯起眼笑了一声:“不能这么说。所谓的剥夺选择权,就是指违规考生,也就是你,在进入下一场考试时,无权自主选择考试科目。应该考什么,要看主监考官,也就是我,下一场监考什么。这么解释你能明白吗?” 游惑:“……” 他那语气,活像在给一个撒泼的小鬼讲道理。 这显然是一种故意的挑衅,听得游惑一肚子气,脸都冻硬了。 秦究看着他的脸色,笑意更深:“至于监考官监考什么,一般而言是可以选的,但我有点懒,所以总是随机,这次随机到了外语。不过,看你的脸色似乎很不高兴,下次——” 游惑臭着脸打断他:“还他妈有下次?” 秦究:“很难说,毕竟你前科累累。” 游惑:“……” 秦究:“你希望随机到哪门,可以提前告诉我。表现良好的话,可以考虑。” 游惑想说我希望你随机去世,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但他想了想,照这系统的有病程度,搞不好他得跟着一起去世。 于是他攒了一肚子气,顶着一张送葬脸,一言不发地等在浓雾边。 没过片刻,于闻拖着老于从雾里钻出来,然后是于遥和mike。 “哥!”于闻匆匆跑过来,一看见秦究就来了个急刹车:“你、您怎么在这?”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换了敬称,但掩盖不了他活见鬼的表情。 秦究慢条斯理地说:“陪着你哥等你们。” 于闻更见鬼了,一脸惊悚地看向游惑。 游惑:“……” 如果目光能变成刀,秦究已经凉了。 于闻装着胆子说:“上一轮的全程监控还要带到这轮来吗?” 秦究瞥了他一眼。 于闻:“哦。” 在于·非常怂·闻同学眼里,这位001监考官也是一位大佬。大佬总是傲慢的,只有同样的厉害角色,比如他哥,才能引让对方多看一眼,多说两句。 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敢多搭话。 “周进他们还没来?”于遥跟mike也过来了。 老于说:“刚刚就跟在后面,再等等。” 结果他们等了一会儿,等来两个陌生面孔。 一个国字脸,个头不高,但浑身肌肉虬结,挎着一个运动包。 另一个瘦削一些,紧裹着外套,嘶哈嘶哈地往手上呵气。 “怎么回事?还有其他人?”于闻惊讶地说。 游惑看向秦究。 秦究歪了一下头,问游惑:“有人说过考试成员总是固定的吗?” 游惑:“……没有。” 秦究说:“选择同一门考试,不代表会分在一个考场。比如922和154号监考官,这次也随机到了外语,但他们就不在这一场。说明什么呢?” 游惑:“说明他们也不想见到你。” “……” 于闻看了秦究一眼,深怕他哥把监考官当场气死。 谁知秦究只是眯着眼睛笑了一下:“错了,说明这场考试人数少,只需要一名监考官。” “人数少?” 游惑皱起眉。 果然,他们又在浓雾边等了五分钟,再没等到上一场的人。 事实证明,周进他们都被分去了另外的考场。 原本的团队虽然老弱病残孕五毒俱全,但好歹相处过,知道一点底。 现在多了两个陌生人,又需要新的磨合。 也不知是好是坏。 “还好老于没丢。”于闻后怕地说 那两位陌生人对新同伴见怪不怪。 国字脸眉心始终皱着,看上去很凶,冲大家点了一下头,就不理人了。 那位瘦削的倒是热情一点:“我叫陈斌,重庆来的。他叫梁元浩,河北的,是吧?” 他转头问了梁元浩一句,梁元浩扫了众人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重庆的啊?我以前那边当过几年兵,这么算来也是老乡。”老于作为社交鬼才,拐弯抹角又认了个老乡,很快跟陈斌熟络起来。 “我跟梁元浩前一门同考场,这次又分到一起,也算缘分。这是我第三门考试了。”陈斌提起这个很丧气,“前两门都是侥幸才能活下来,分数低得吓人,及格希望渺茫。” 老于正要安慰,游惑忽然插了一句:“你知道及格多少分?” 陈斌一愣:“60啊,你们不知道吗?” 老于摇头说:“不知道,我们上一门的满分好像是……24吧?还有什么额外的加加减减,搞不明白。反正不是什么整数,也没听说过其他几门多少分,算不出及格线。” 陈斌问:“你们没碰到过老手吗?” 老于:“没有,上一场的人都跟我们一样,头一回。” 陈斌:“哦,那就怪不得了。我刚好碰见过一个有经验的兄弟,他说每门考试的卷面分数会略有出入,但五门一起刚好100分,所以咱们总分得过60才行。” “60啊……”老于一脸愁容地掰指头。 陈斌更愁:“我两门下来才10分,剩下三门得考成什么样!” 梁元浩脸色铁青,有点烦躁地走远几步。 陈斌冲众人解释说:“他人不错的,只是考完三门了分数还不太理想,有点急……” 这毕竟是要命的事,脾气再坏都正常。 众人表示非常理解。 于闻指着mike安慰说:“别焦虑!看,咱们有秘密武器大宝贝!这场考外语,我们有外国朋友mike!” 陈斌委婉地说:“看到了,一来我们就看见了。但是我刚刚发现,这位朋友好像不太会说中文?那鸡同鸭讲,一样要糟……” 于闻又指着游惑安慰说:“没事,我哥在国外住过一阵子,他也可以。不过……他不太爱说话。” 陈斌一下子活过来:“没关系,有懂的就行!” 就连梁元浩都跟着活了几下。 mike和游惑仿佛一剂强心针,队伍氛围瞬间轻松了一些。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聊了半天的人终于开始面对正事。 游惑面无表情地往左边一指。 大家这才发现,三米开外,竖着一块公交车站牌。 站牌是最简陋的那种,用一根铁杆支着。 万幸,牌子上的字是中文,写着“城际大巴”,下面礼貌性地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至于这辆巴士发往哪里,途径哪里,则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没有。 就在大家愣神的时候,大雪里忽然传来了喇叭声。 一辆车从浓雾里开出来,颤颤巍巍地停站牌前。 那辆车灰尘太厚,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漆色,车轮上溅满了泥。用“大巴”形容实在抬举它了,它更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摇摇晃晃的中巴,拐弯都喘的那种。 这车? 考外语? 众人神情古怪,心里直犯嘀咕。 就连监考官秦究的表情都不太好。 看到001不开心,游惑就放心了。他拎着背包,第一个上了车。 车厢里倒没那么破旧,座位还算整洁。 游惑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见秦究也上了车,他摸出手机拨弄了一下,然后塞上白色耳机,靠着窗户开始睡觉。 司机是个黝黑的中年人,从头到尾没说过话,不知道是不是哑巴。 他看见众人挨个上了车,便一踩油门出发了。 就在游惑真的快要睡着时,车内广播又开始报丧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6:30。】 【离考试正式开场还有30分钟,下面宣读考试纪律。】 熟悉的考场纪律一一重复。 有mike和游惑这两颗定心丸在,众人情绪普遍比较稳定,不像第一次那样抖得厉害。 【考试过程中如发现违规舞弊等情况,将逐出考场。】 【其他考试要求,以具体题目为准。】 就像恶作剧似的,广播在这里停了一会儿,直到众人消化完所有内容,它才缓缓憋出最后几句话。 【由于场次特殊,提前播报考试信息。】 【本场考试时间:10天。】 【本场考试科目:外语】 【本场外语语种:吉普赛】 【祝各位取得好成绩。】 众人:“……” 你再说一遍??? 16、黑婆 广播说完考试信息就死了,车里一片寂静。 什么大宝贝什么定心丸,在“吉普赛”面前统统成了做梦。 大家茫然片刻,瘫软在了座位上。 中巴瞬间变灵车,拖着几个凉人。 睡觉被吵醒就够令人讨厌的了,还是被这种糟心事吵醒。游惑正要坐直,就从眼缝里看见某人朝这里走来。 他立刻闭上眼,假装已经睡死过去。 中巴像开在云中,毫无颠簸。 脚步声在旁边停下,游惑脑后枕着的椅背塌陷了一块。接着,他的耳机线被人轻扯了几下。 “……” 游惑冷脸装睡。 耳机线又被轻扯几下,连带着耳垂耳钉都在动。 “……” 游惑继续装死。 “信号都没有,塞得哪门子耳机?别装了。”某个熟悉的、拖腔拖调的声音响了起来。 “……” 游惑实在装不下去了。 他半睁开眼,眸光从眼尾瞥扫出来,看着耳机线上那只手:“有事?” 问完这句话,他才抬眼看向站着的人。 从神情到语气,充分表达了“有屁放没屁滚”的傲慢情绪。 秦究收回揪耳机线的手,搭在前座的椅背上。 他用下巴指了指游惑身边的座位,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背包?麻烦它让个座。” “它不愿意。” 游惑面无表情地说完,塞紧耳机,又闭上了眼。 没过两秒,那烦人的手又来了,直接摘了他的耳机。 手指擦过耳郭耳垂的时候有点痒。 游惑抬手捏住耳钉,拧着眉睁开眼:“还有什么事?” “如果它实在不愿意,我只好自己动手了。”秦究笑着拎起黑包,轻掂了一下分量,然后搁在了游惑头顶的行李架上。 游惑盯着他:“你不能换个空座?” 秦究:“恐怕不能。全车一共九个座位,你们占了七个,我不坐这里就得去捆司机了。你很难说,但其他人应该不希望我那么做。” 游惑:“……” 他上车的时候根本没数过座位,谁能想到一个破车位置这么紧张。 秦究在身边坐下。 这人穿着大衣显得高高瘦瘦,但靠近了就能感觉到,他的身材应该是挺拔悍利的,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硬邦邦的手臂和体温。 还好车内座位不多,前后排空间大,否则这两人的腿都无处安放。 但即便如此,膝盖还是不可避免会碰到。 游惑想把腿伸直,但那样会踢到前座的人。 而且这种时候,好像谁先让开,谁就落了下风似的。游惑想了想,干脆破罐子破摔,重重抵在秦究膝盖上。 他拉高衣领准备合眼睡觉,就听秦究低声咕哝:“吉普赛,真行。” 游惑气醒了:“这不是你选的科目?” 秦究瞥了他一眼,手指懒洋洋地比了个缝:“要这么说,我有一点冤。” 你冤个屁。 游惑冷冷看着他。 “看看你们挑的人。”秦究指着mike坐的地方,“据我所知,这位考生身世很缤纷啊。混了美国、法国、俄罗斯、西班牙四种血,然后长成了这样。” 游惑:“……” “抱歉,不小心带了点攻击性。”秦究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抱歉。 游惑:“考生信息你都有?” “你猜?”秦究嗓音低沉,即便拖着腔调也很好听。 游惑冷嗤一声。 既然能把人拉来这个鬼地方,他相信考试系统应该掌握了完整的信息。那监考官们知道多少呢? 游惑回想他们之前的表现,感觉应该不多。 监考官也受规定束缚,或许……他们想知道考生的具体信息,也需要走一个获取流程?而且那个流程应该不简单。 否则001、154、922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他。 秦究支着头,乌沉沉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说:“放心,一般而言,我对考生信息没什么兴趣。” 游惑“哦”了一声,极其敷衍。 “总之,队里有这么个宝贝,你们轮到这种鬼地方也不稀奇。”秦究说。 游惑不知道所谓的考试系统背后究竟是什么,但感觉是个刁钻古怪的脾气。为了避让他们这组人所有的“母语”,九曲十八弯地搞出个“吉普赛”,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找到了原因,他便没再把锅扣给秦究。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刚才上车起,秦究就显示有点不太高兴。 游惑看着垂眸出神的监考官…… 也许是车外雪光太亮,他眼睛又疼起来,有点难受。 他草草揉了两下,塞上耳机继续闷声睡觉了。 …… 车行驶了十分钟,路边突然颠簸了一下。 颓丧的考生们被颠回神,这才发现车外的景象已经变了。 漫天的雪雾已经没了踪影,眼前是一条盘山公路。 路况不好,车开上来之后便一路颠个不停,到处都是凝固的泥巴、硌脚碎石。 这路还很窄,如果两方会车,都得挂一档,一点点挪蹭过去。 山下草木拢生,一眼望不出深度,滚落下去很可能尸骨无存。 就这样,这破中巴还开得格外奔放。 行至中途,司机松开一只手去拧广播旋钮。车内广播滋滋响了几下,跳转到某个频段,唱老旧的歌,偶尔穿插一句交通提示,说某山路部分路段有山体滑坡的情况,无法通行。 播报间,车前方就出现了一块警示牌。 警示牌前面是一大块山石和横倒的树,正常车子显然过不去。 但司机居然完全无视警示牌,开着破车摇摇晃晃颠了两下大的。 众人一阵惊呼,等他们重重落回座椅,车已经穿过了滑坡路段,继续往深山里开去。 自从进了深处,天倏然阴沉下来。 车里明明有暖气,大家依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从盘山路另一边出来时,路边有一个老旧的路牌,标着道路编号。 老于裹紧了衣服缩在座位上,看着那个编号咕哝:“这条路好像靠近边境了……” “真要出去?”于闻瞪大眼睛。 老于:“不知道啊。” 于闻缩着脖子,慌忙盯着车外:“边境线能乱窜吗!” 说话的功夫,中巴车一个大转弯,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众人被这神鬼莫测的路线弄蒙了,想问问吧,司机又是个哑巴。 又过了10分钟。 车子从林中钻出,在泥路边急刹车。 “哥,醒醒,下车了。”于闻单腿跪在座位上,越过椅背去叫游惑。 他是真的佩服他哥的大心脏,居然睡得这么沉。 游惑扒拉了一下头发,半睁着眼扫过身边,座位已经空了。 他下半张脸掩在衣领里,闷声说:“人呢?” “啊?”于闻没听清。 游惑摇了摇头彻底醒了。 他站起身跺了跺睡麻的脚,低头朝窗外看去:“这哪儿?” 这回于闻听清了,“不知道,司机把车停这就跑了。” “什么叫跑了?” 于闻朝窗外一指:“喏,就这么一条泥路,他跑进去了。” 他们似乎停在了某个村子路口,穿过杂乱的树枝,隐约能看见高低交错的屋顶。除了一条通往村子的小路,再没有其他可以走的地方。 他们被看不到边际的树林围住了。 于闻跟在游惑身后下了车。 考生们傻在车门外面面相觑。 监考官秦究则远远站在林子里,扶着一棵树,不知抬头在看什么。 “老于说之前那条路靠着边境,咱们会不会在现实里的某个地方?”于闻问游惑。 新加入的陈斌插话说:“以我的经验,应该不会。不过你会在这里看到一些现实的影子,某些东西甚至在哪里见到过。” 于闻:“如果不是现实存在的地方,那所谓的死,是真的死么?” 陈斌苦笑一下:“不知道,只有试了才知道。但谁敢拿这种事去试呢?” 于闻垂头耷脑地说:“也是……” 游惑没纠结这种话题,他下车之后在泥路附近转着一圈。 没多会儿,他踢了踢某处说:“这有地碑。” “我正找着呢,原来在你那儿。”陈斌是个有经验的,下了车也在到处找信息。 他走过来蹲在地碑面前,扒开覆盖的杂草:“应该写着地名吧,虽然用处不算大,但是能知道自己在哪儿也是个安慰……” 大家闻言都围过来。 就见那破烂不堪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奇奇怪怪的图形。 “这画的什么?” “字母吧……” 陈斌从包里掏出纸巾,把沾了泥巴的部分擦掉,大家艰难地辨认着。 于闻:“k……这是a?” 陈斌:“lo……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p吧。”于遥扶着肚子,歪着头认字:“那个像h……u……v。” 撇开那些杂七杂八不知有用没用的部分,这碑上刻的地名长这样: kalo phuv 众人:“……” 啥玩意儿啊这是。 讲个笑话,看地碑能知道自己在哪儿。 大家正崩溃的时候,那个一声不吭跑了的司机又回来了。他带了两脚黑泥以及一位裹着军大衣戴着皮帽的中年男人。 看脸,应该是国产的。 司机说:“喏,就这些人。” 老于一愣:“你会说话啊?!” 司机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说:“他会把你们带去那家的,记得啊,林子别进。” 他说完冲皮帽男摆了摆手,转头钻进中巴车,开着车就走了。 车子歪歪扭扭钻进林子里,转眼间,就被层叠的枝丫遮挡住,没了踪影。 甚至连油门和摩擦声都消失了。 林子异常安静,众人寒毛直竖。 “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游惑问那个皮帽男。 皮帽男“啊”了一声,说:“不是说来找黑婆吗?怎么?你们自己都懵了?” “黑婆?黑婆是谁?”陈斌跟过来问。 皮帽男不知为什么瑟缩了一下,他把帽子下口封好,垂着眼闷声说:“一个老婆婆,当年战乱时候跟着老毛子来这里的,好像是什么吉普赛人,反正……” 他又把自己裹得更紧一点,小声说:“我带你们过去吧,你们小心一点。她到了这里后,我们整个村子都不正常。你们怎么想的……要来这住十天?” 众人欲哭无泪,心说我们有病吗想住这里。 17、分配房间 带路的皮帽男是村长,他说这叫“查苏村”,一共有十八户人家。 村子靠近边境,当年战乱的时候,黑婆跟着俄罗斯人流落到这里,就这样寄住下来。 那个地碑就是她刻的,代表着什么意思,村长也说不清。 众人跟着他,沿着泥路往村子里走。 小路一边是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另一边是高低错落的房屋,有些是水泥墙,有些还保留着砖砌的痕迹,但不论什么结构,屋顶都是一模一样的暗红色。 “不是说十八户么?”于闻小声嘀咕,“这些房子随便数数也不止十八家吧?” 村长就像没听见一样,裹紧军大衣闷头往前走。 “哎,别走那么快啊,问您话呢老哥!”老于这时候还不忘加个“您”。 村长被他拍得一惊,终于停了一下脚步,含糊地说:“以前肯定不止十八户,走了一些死了一些,慢慢人就少了嘛。” 他随手指了两家:“像这栋,还有这栋,一看就是没人住的。” 老于正要点头,就听游惑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看不出,我觉得每家都像没人住的。” 村长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游惑:“太安静。” 他说完,所有人都刹住脚步。 杂乱的脚步声一停,反常的寂静就被突显出来。 真的太安静了。 明明是清早,却没有人语、没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没有开门关门声…… 什么都没有。 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齐瞪着村长。 村长尴尬中透着一丝恐惧。他犹豫了片刻,长叹一口气:“真的有人住,只不过……大家不太敢出门,一般能睡多久睡多久。” “不敢出门?为什么?” 村长小心地朝远处瞥了一眼。 众人跟着看过去。小河另一头有几间风格迥异的矮房子,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就连屋顶也是黑色,几乎跟它背后的树林融为一体。 村长似乎怕被什么人听见,用极低的声音悄悄说:“夜里不安全。你们在这里住的话,千万记住,晚上别出门,听见什么都别开门。” “什么意思?”众人又怕又疑惑。 但村长已经不敢再说了,他连忙摆了摆手,闷头继续带路。 大家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多问。 “卧槽。” 行路中,于闻突然惊叫一声,拱着游惑说:“哥,看那间房子。” 游惑看过去,其他几个听见的人也跟着朝那边望。 就见某栋房子二楼,有人站在窗帘后,静悄悄地看着他们。 “冷不丁瞄到窗边一张脸,吓死我了!”于闻摸着胸口说。 紧接着他们便发现,这样做的不止一家。 好几栋房子里,都有人这样扒开窗帘,悄悄往外看。 村长说:“有客人来,他们也很好奇。只是被吓多了,轻易不敢出来。” “那就一直在屋子里呆着?”于闻讶异地问:“饿了怎么办?不吃不喝啊?” “我们这里家家都有地窖,地窖里储着粮呢,有梯子下去。”村长解释说,“而且也不是完全不出门,下午或是快傍晚的时候,大家会出来活动一下。但天黑前都会回屋。” “哦。” “跟那位黑婆有关?”游惑问。 村长缄默片刻,点了点头又轻声说:“我听说你们是来找她做活儿的?” “做活?什么活?” 听到这种跟目的相关的事,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死人活啊!”村长把自己吓得一脸青灰,压低了嗓音幽幽说:“黑婆喜欢跟死人打交道,比如把碎掉的人缝起来。” “……” 村长:“家里人丢了,找她算算死没死,死在哪个地方。” “……” 村长吓别人很来劲:“有时候还自己捡人回来做。” 于闻都吓蒙了:“……什么叫捡人回来?” “好比几年前吧……”村长指着那条结冰的河说:“这条河头上就漂过来一个姑娘,黑婆拖了个大篓子,拾掇回去了。” 漂?拾掇? 这人用词是个鬼才,把大家}得不行。 好几个大男人都呕了一下,于遥更是腿都软了。 倒是游惑没什么变化:“既然她做的都是死人活,你们活人怕什么?” 村长揣着手,丧着脸摇头:“你不明白,哎……住一晚就知道了。” 很快,村长带着他们走到冻河尽头,踩着厚厚的冰面去了对岸。 那几间灰扑扑的屋子就杵在他们面前。 走到近处他们才发现,这几间屋子都是石砌的,外墙凹凸不平。灰色的石面上用白漆画着杂乱的图案,门口挂着风干的树枝,垫着破旧的毛毡。 其中有一间比较特别,窗台上还放着老旧的水晶球、以及一些……白森森的东西,就像是手指骨。 众人还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熏香味,浓得人头晕。 村长恨不得离房子八丈远。 “这间就是黑婆住的地方。”他伸头看了一眼,说:“现在几点?” 众人纷纷翻出手机,却发现自己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23:13,显然跟这里不同步。 正懵着,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来:“6点55分。” 大家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秦究。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还行,比你们准一点。” 陈斌一脸惊讶:“这位帅哥有点厉害啊!每门考试的季节时间都跟现实不一样,你手机怎么做到这么同步的?” 秦究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懒懒地说:“可能因为我是监考吧。” 陈斌一边理包一边“哦”了一声。 两秒后,他手一滑,包啪地掉在地上。 “你谁???” 秦究没搭理他,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牌,偏头对身边的游惑说:“我这算不算帮了你一次?” 牌是游惑之前抽中的那张【监考官的帮助】。 游惑抽走卡牌,翻转了一面,直接怼到秦究鼻尖前:“麻烦把字认全,额外的帮助,知道额外什么意思吗?” 秦究似笑非笑:“不太知道。” 笑屁。 游惑:“滚去查字典。” 考生没戴手表,问监考老师时间,这能算额外帮助吗?当然不算,这就跟拉着监考老师去厕所一样,这是本职工作。 卡牌当然没有报废,秦究说了一句“真遗憾”,又把牌收回了口袋。 村长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才回神,提醒众人说:“黑婆每天早上7点30起床,那之前是不开门的。我先带你们认一下住的地方吧。” 除了黑婆住的那间之外,旁边空着的屋子一共有四间。 每间屋子都很狭小,里面铺满了针织旧毛毯,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打扮得像个马车篷。 村长说:“得麻烦你们挤一挤了。” 新加入的陈斌和梁元浩当然住一间,于遥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跟其他人合住,所以单独一间。 剩下于闻、老于、mike、游惑还有秦究,得分两间。 游惑想了想,问秦究:“这里有你的监考小洋楼么?” 秦究:“托你的福,全程监考,没有小洋楼可以住。必须得挤在这狭窄、逼仄、不太干净的地方。” 游惑假装没听见,绷着一本正经的脸对村长说:“你看着办吧。” 于闻说:“要不,我、老于、我哥三人挤一挤,都是一家的嘛!” mike看了秦究一眼,抵死不从。 谁看到监考官都怕,数来数去……只有游惑除外。 两分钟后,众人小心翼翼看着游惑和秦究走进其中一间。 刚准备坐下,屋子里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现在是北京时间7:00整,考试正式开始。】 【第一场考试,听力。】 【听力原文将于30分钟后开始播放,每道题只播放两遍,希望考生认真答题。】 【另,禁止考生和监考官发展不正当关系,请重新分配房间。】 众人:“???” 游惑:“……” 系统可能不想活了。 18、听力题 等待题目的过程本该是紧张的。 但系统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愣是把这种紧张告没了。 考生们惊呆了,却没人敢乱说话。 于闻原本想跟进屋看看,现在悬着一只脚,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因为屋里两位大佬的氛围有点吓人…… 游惑看了秦究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 他顶着一张送葬脸,沿着墙线在屋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发声源。 那是一只乌鸦标本,僵硬地站在铜架上,翅膀支棱着,鸟嘴大张。 十几秒前他们刚进门的时候,鸟嘴还是闭着的。 游惑连腰都没弯,垂着眼皮看乌鸦:“考试系统谁在操作?傻逼话谁设置的?有地方投诉么?” 乌鸦:“……” 游惑转过头去看秦究。 秦究手腕上“滴”了一声,亮了红光。 他摸着手腕对游惑眨了一下眼:“友情建议,这种事能不问就别问。第一次是警告我不能违规泄密,再问一次,就是你被逐出考场了。” 游惑拍了拍乌鸦的头。 乌鸦:“……” 秦究的眼珠深黑,在游惑脸上停了片刻,才转而看向乌鸦。 “行,换房间,那我跟那位混血考生住吧。”他盯着乌鸦的眼珠说。 这次乌鸦静了两秒。 大家以为妥了,谁知它又突然出声,重复着之前的话: 【禁止考生和监考官发展不正当关系,请重新分配房间。】 为了照顾mike,它还用英文翻了一遍。 mike:“……” “或者跟这位?”秦究又随手一指于闻。 【禁止考生和监考官发展不正当关系,请重新分配房间。】 “……” 大家在复读机一样的声音中明白过来,这应该不是针对秦究和游惑,这踏马是把全员当泰迪了。 于闻悄悄拱了拱亲爹:“这系统受过什么刺激吧?敏感成这样……进一间房就是乱搞,凑一张床那不得子孙满堂?” 老于:“不准乱讲荤段子!” 于闻:“???” 秦究也走到了乌鸦面前,他说:“干脆全程监考也算了,让这位考生自由发挥。” 滴—— 违规预警。 监考官001先生彻底气笑了。 不让同住一间房,还得全程监考。 这说的是人话? 秦究摩挲着手腕,看着乌鸦。 那一瞬间,众人明显能感觉到气氛很紧绷。 他看上去似乎要做点什么,可片刻之后,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这样吧,考生住房间,我委屈一点,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这次乌鸦总算没有再出声,算是默认了这种处理方式。 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游惑奇怪地看了秦究一眼。 尽管他跟这位监考官很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秦究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就好像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定根本束缚不住他。 这位001号监考官就算笑着站在那里,用漫不经心的腔调跟考试系统打商量,也给人一种……随时会搞垮规则的感觉。 他的让步和妥协,就像狮子懒散地打了个盹,并没有削减任何攻击性。 好比犯困的狮子说啾人一口,谁敢让它啾? 住宿的问题总算还是解决了。 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的分房方式跟最初也没什么区别。 气倒是没少受。 这几栋屋子的装饰都相差无几,每间房内都站着一模一样的乌鸦。 这是系统的发声筒,用来传达信息,除了游惑和秦究各摸过一次头,其他房间的没人敢碰。 时间很快就到了7:30。 众人在忐忑之中听见主屋响起了吱呀声。 门开了,黑婆终于醒了。 乌鸦叫道: 【听力正式开始,请各位考生迅速到场,每段话只播放两遍。】 一看黑婆醒了,村长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要开溜。 溜走之前,他对众人说:“黑婆见人有个规矩,进门前必须抽一张牌。” 又抽牌? 游惑顿时拉下了脸。 “什么牌?扑克牌还是那些女生玩的塔罗牌?”于闻上学期间可能没少被荼毒,居然有点了解,“抽完之后给占卜吗?” “占卜了,你听得懂吗?”老于没好气地说。 “也对,那抽了干嘛?” 村长欲言又止,最后说:“代表你今晚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他可能料到众人要说什么,又连忙补了一句:“不要想着逃过,抽是一定要抽的,否则后果更要命。” 村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又抖了一下。 “反正记住,千万千万不要惹她生气!” 丢下这句话,村长忙不迭跑了。 他裹着军大衣,匆忙穿过冰河,钻进了对面一幢并不起眼的房子里,门窗紧闭。 一时间整个村子又安静下来,河对岸和这边仿佛是两个世界。 有上一次考试的经验,众人不敢乱耽搁,很快来到了黑婆门前。 一个瘦小的、像秃鹫一样的老婆婆等在门口,她的脸像陈年的老树皮,沟壑深邃,但眼睛却黑白分明,像个孩子。 这反而给人一种违和的诡异感。 她裹着花纹繁复的头巾,两手叮叮当当挂满了串饰。 那串饰应该很重,以至于她抬手都有点艰难。 黑婆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众人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牙齿细而尖,看得人不寒而栗。 她咕哝了一句什么,在众人面前摊开一摞卡牌,冲站在最前面的老于驽了驽嘴。 “我、我抽吗?”老于慌得不行。 黑婆又把牌往他手里怼了一下。 老于看了众人一眼,犹豫地从里头抽出一张。 黑婆翻开,看清牌面的人倒抽一口气。 虽然牌上的文字根本看不懂,但那个拿着硕大镰刀站在石柱上的身影却被很多人熟知。 于闻轻声说:“我操……是死神吧?我不记得这种牌有什么牌面了,但是好像是有个死神……” 众人背后刷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黑婆又咯咯笑了一下,声音娇俏得像个小姑娘。 就在这时,她扶着的门上突然嘎吱嘎吱响起了声音。 依然是指甲划过的那种…… 考过一场的众人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果不其然,眨眼间,那扇门上出现了一道考试题。 听力题:请考生根据所听内容回答下列问题。 (1)黑婆的姓名是? (2)黑婆的家人在哪里?请找到他们。 (3)黑婆房子里有几个人? 题目要求:每天清晨7点半收卷,没有踩对得分点,随机选择一名考生入棺。 入棺…… 入什么棺??? 题目出来的瞬间,黑婆张开嘴,露着尖细的牙…… 说了一长段乱码。 “…………………………” 八脸懵逼。 门上又响起了嘎吱声。 题目下面多出来一行字:听力播放完一遍,下面播放第二遍,请考生认真听题。 黑婆又要张嘴,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拿着个布团塞了过去。 黑婆的嘴瞬间被堵住。 游惑的声音响起来:“不好意思,你等会儿再说。” 众人:“???” 新加入的陈斌和梁元浩目瞪口呆……… 还他妈有这种操作?! 19、旧娃娃 “哥你……”于闻看着黑婆嘴里的布团,小声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游惑答:“隔壁房间里顺手摸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算脏。” 于闻:“……” 亲哥诶,这是脏不脏的问题吗? 不过那布团确实非常干净,花纹妍丽繁复,还带着香味,跟黑婆屋里散发出来的熏香有点像。 众人自我安慰道:起码不是黑婆讨厌的味道对吧? 但是…… 这么干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惹黑婆生气吗??? 村长临走前苦口婆心强调过,千万千万别让这位老太太生气……这才过了几分钟? “我看你一天不违规浑身难受。”被迫成为贴身监考官的秦究说。 游惑:“刚刚播报的考试要求,有规定不许暂停听力?” 秦究:“那倒确实没有。” 游惑:“有规定不让堵题目的嘴?” 秦究:“也没有。” 游惑:“哪里违规?” 秦究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冲门里比了个“请”,示意游惑继续,可能想看看他还能干出点儿什么事来。 就见游惑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界面,然后摘了黑婆嘴里的布团说:“继续。” 众人:“……” 黑婆:“………………” “对啊!手机能用啊!”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次考试他们始终没有被强制关机,几分钟前他们还用手机看过时间,但谁都没想起来可以录音。 游惑这一举动提醒了所有人。 一时间,众人纷纷掏起口袋,7位考生7部手机,全部对准了黑婆。 两秒后,监考官001先生也拿出了手机。 新加入的陈斌这时候才犯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会不会生气?” 游惑:“现在急晚了点。” “……” 两位新人忽然感觉自己上了贼船。 下不来的那种。 陈斌握着手机抖了半天,却发现黑婆的眼睛始终只盯着游惑。 好像其他人都不重要,这位第一个招惹她的人才是重点。 黑婆的眼睛瞳仁极大,这才使得她眼睛黑色的部分格外多,且极深。眼珠转动的时候还好,一旦定住,就像死人的眼睛。 任谁被这双眼睛盯着,都会恐惧不安。 但游惑却毫不在意。 黑婆看着他,他居然垂着薄薄的眼皮摆弄手机,把刚才的录音文件保下来。 他实在太淡定了,以至于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慌。 游惑存好录音,又把名字改成“一段鬼话”,这才问黑婆:“有别的事没?” 黑婆面无表情地盯着游惑看了半天,又咯咯笑起来,好像刚才那段堵嘴和录音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又或者……她记了帐留待后算。 黑婆精瘦的爪……手指抓住了游惑的手腕,把他拽进门。 又歪着头看向别人。 其他考生没长那么多胆子,被她一看,立刻老老实实进了门。 黑婆满意地点了点头。 梁元浩在队伍最后,刚跨过石门坎,屋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还咔哒落了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背后一样。 众人看着关好的门,忽然想起题目最后一问,黑婆屋里有几个人…… 大家的脸刷地白了,努力挤在一块,谁也不愿意落单。 黑婆的房子比想象中宽大一点。 据说吉普赛人不论住在哪里,依然保留着祖先的习俗,把每一间屋子都布置得像马车篷,到处铺着毛毡和毯子。 屋里的香薰味更重了,让人头昏脑涨。 窗台和炉台上放着破旧的茶杯、茶匙和托盘,木桌上放着一罐黑乎乎的东西。 游惑低头闻了一下,闻到了陈茶的味道,除此以外还有烟丝味。 不算好闻,但勉强能拯救一下被香薰包围的鼻腔。 唯一的监考官也相当不客气,进门之后便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 屋内,炉膛边有两个竹筐,里面装着毛线球,插着长长短短的针。 黑婆伸手进去,串饰叮叮当当磕碰在一起,坠得她手一沉。 她从竹筐里捞出几个毛线布偶来。 那些布偶实在不好看,脸和手脚是发灰的旧布,拿棉花揣成鼓囊囊的团或者长条,再用粗毛线缝到一起。 有一个布偶已经完工了,被黑婆放进围兜。另外那些都还是半成品,有的差腿,有的差头。 看画风,像用于占卜或诅咒的巫蛊娃娃。 黑婆指了指墙角的木架,又咕噜了一段乱码。 这次大家经验十足,录音从进屋起就没关过,自然全录了下来。 游惑朝木架看过去,就见上面并排坐着几个缝好的娃娃。 黑婆把围兜里的那个也放过去,然后把毛线和针一一塞进众人手里。 她指着竹筐说:“#¥*&…(&%” 这次就算是吉普赛语,大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让大家把剩下的娃娃做完。 黑婆拿了个沙漏出来,倒扣在木桌上,然后佝偻着背离开了。 她刚出门,屋里便接连响起咔哒声。 陈斌反应很快,扑到窗子边拽了两下,说:“全都锁上了……她把我们锁在这里了,怎么办?” 于闻冲竹筐一努嘴:“意思很明显了,还放了沙漏,要么是沙漏漏完才放我们走,要么是在沙漏漏完前,我们得把这些娃娃缝好。”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着在地摊上盘腿坐下,各自拿起没完工的巫蛊娃娃发起了呆。 老于长叹一口气说:“还能怎么办,缝吧。既然这位黑婆是题目,总得跟着她的要求走。有什么等沙漏漏完再说,对吧?” 他们现在下意识把游惑当队长,说完一句话,总要去询问一下游惑的意思。 但他一转头就发现,自家外甥并没有急着坐过来,而是站在床边撩着帘子往外看。 “怎么了?”大家精神紧张。 “没事。”游惑说。 他想看看黑婆去哪里。 窗外,黑婆背影佝偻。 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已经走得很远了,片刻之后没入了那片黑色的树林里。 游惑放下窗帘。 他本要回到炉膛边,但脚步却顿了一下。 木架最底层,有一个娃娃歪在边角上,摇摇欲坠。上面了一层灰,并不起眼。但支棱出来的那只腿却吸引了游惑的目光。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娃娃。 从布料和灰尘来看,这娃娃应该是很久之前做好的,做工仓促简陋,四肢和身体连接的地方,针脚歪斜,手臂跟细长的腿还不是一种颜色。 这让那只娃娃显得怪异又可怜。 但这并不是吸引游惑的主因。 他之所以盯上它,是因为它的一条腿上有花纹。 娃娃粗制滥造,花纹却极为生动。就像在活人脚踝上纹的刺青,刺青的团是一串风铃花。 游惑盯着那个刺青看了几秒,伸手拍了拍沙发上的人。 秦究一直支着头看他,被他拍了两下,懒懒开口道:“说。” 游惑拎着娃娃的腿递给他:“眼熟么?我脸盲,怕记错。” 秦究看向那个图案:“我应该眼熟?” 游惑不耐地啧了一声:“我上次从禁闭室里扫出来的东西……就是放在你门口那桶,里面好像有这个。” 秦究:“……” 你居然还有脸提??? 20、翻译软件 别人不知道有没有脸,反正游惑很有脸。 他说:“那块带刺青的就放在桶中心,最上面,应该很显眼,没看见?” 秦究气笑了:“你故意恶心我我还得细细观赏?” 他拨弄着娃娃的腿,翻看片刻又说:“况且……我如果认真回答你了,算不算额外的帮助?” 游惑收回娃娃:“不记得算了。” 其他人没去过禁闭室,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更不敢乱插话。 老于作为一个资深酒鬼,有手抖的毛病。 他拿了一根粗针,捏着毛线一头怼怼怼,怼了五分钟也没能成功穿进洞里。 于闻瞄了两眼,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夺过来。 “喝喝喝,喝得一身毛病!现在手抖以后脚抖,有你受的。” 他咕哝着帮他爸穿好针线,又丢回去。 其他人也陆续穿好,拿着娃娃准备落针。 只有于遥,握着娃娃呆坐半晌,低声说:“我感觉这些娃娃很怪,我有点怕,能不能不缝?” 她的声音太低了,几乎是在喉咙里咕哝的。 唯一听见的,只有离他最近的老于。 老于拿着针愣了一下,正要出声安慰。 就听游惑说:“等下。” 他说得太突然,大家吓一跳,连忙停住手,茫然看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陈斌问。 游惑走到竹筐边弯腰查看。 他在那些胳膊、大腿、脑袋里扒拉着,拿起几根粗制滥造的娃娃手脚,又丢回框里。 “别缝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 “为什么?”不怎么开口的梁元浩忍不住了。 游惑指了指竹筐:“这里面的布料差不多,都是灰的。但木架上完工的那些,手脚颜色差异很大。” 梁元浩皱眉:“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直觉有古怪。”游惑站直身体。 陈斌看得出来,这群考生都很听游惑的话。 他拉了梁元浩一下,冲游惑尴尬地笑了笑:“颜色这个……确实有点怪,但黑婆让我们缝这个。不缝的话,确定不会出事吗?” 游惑:“不确定。” 陈斌:“……” 梁元浩还要说什么,陈斌拽着他摇了摇头。 “哪来那么多百分之百确定的事,听不听随意。”游惑本来也没多少耐心,老妖婆的鸟语就够烦人的了。 他说完拽了张椅子坐到炉边,一声不吭烤火去了。 “哥……你真不缝?”于闻拎着娃娃,小心问他。 游惑手指抵着下巴,“嗯”了一声。 “那行吧,我……我也不缝了。”于闻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娃娃放回竹筐。 其他人有了上一轮的经验,也跟着放下娃娃。 这其实是一个很没有把握的选择。 但在这种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是有把握的,每一次都是拿命在赌。 只不过游惑赌得格外淡定。 他就像一个特别的冒险家,脸是冷的,骨头里却又野又疯。 这种冒险性的选择,能说服其他人,却很难说服陈斌和梁元浩。 尤其是考过三场,分数依然极低的梁元浩。他现在压力太大,看谁都带着怀疑。 他没经历过上一场考试,不知道这队人的分数,更没见过游惑之前的表现。 在他看来,游惑从进考场起,就一直在违规边缘试探。每一次举动都在挑战考试系统的底线,挑衅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他真的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老实一点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跟这些可怕的东西对着干呢? 多活一会儿可以吗? 他愤愤地说:“随你们。” 接二连三的死亡让他风声鹤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相较于游惑,他更愿意老老实实按照黑婆的要求做。 说着,他拿了一条娃娃腿缝了起来。 粗毛线从布料中穿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陈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游惑,两厢为难。 沙漏漏得很快,没过片刻就空了。 梁元浩手笨,紧赶慢赶也只缝上了两条腿。 陈斌最终还是选择听黑婆的,但他耽搁得更久,只来得及缝一只胳膊,还只缝了半截。 咔哒一声。 小屋门锁开了,黑婆佝偻着肩背进了屋。 她歪着头扫了一眼屋内,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到梁元浩和陈斌面前。 “唔……”黑婆拎起他们手里的娃娃,皱着眉,似乎很不满意。 梁元浩脸色刷白,低声抱怨:“都是些不相干的事,在那浪费时间,不然我肯定能缝完……” 黑婆又看向其他人,却见他们都空着手,脸顿时黑了下来。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生怕她突然暴起。 谁知她黑了一会脸,又舔着嘴唇笑了。 她把娃娃放进竹筐,收拢了一下,又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便把他们赶出了小屋。 屋门关上的瞬间,乌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听力考试播放结束,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所听内容。】 【明早7点30分,阅读考试准时开始,请勿迟到。】 【祝你取得好成绩。】 游惑和秦究进了屋,其他人像找老鹰的小鸡,悉数跟进来,把客厅填得满满当当。 “所以刚刚缝娃娃有什么目的吗?”于闻挠着头说,“没看出来啊,好像缝也没事,不缝也没事。” 老于拍了他一下:“别做梦了,哪来这种好事。可能只是没到时候罢了,等着吧!” 游惑没管这个,只是从手机里翻出录音:“谁有翻译软件?” 于闻连忙说:“我有我有!” “但现在手机没信号啊。”陈斌说。 于闻:“我这个不用联网,词库下载好的,而且语音识别!” 大家顿时亢奋起来。 游惑点了播放,把手机扔在于闻手边。 于闻宝贝一样握着自己的手机虔诚聆听。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满怀期待。 没多久,黑婆那段乱码放完了。 众人没敢说话,屏息凝神。 等了有两分钟吧,于闻白着脸说:“我日……” “怎么了?” “翻译软件没有吉普赛语……” “什么鬼翻译软件?!” 陈斌梁元浩都不信邪地开了自己的app,翻找半晌发现,居然真的没有。 众人:“……” 草。 要死在外语上了。 21、村民 一门连翻译软件都识别不了的外语…… 亏系统做得出来。 “……联网呢?”于闻戳着手机屏幕,有点急:“是不是我下的词库还不够?联网有用吗?监考官能帮这个忙吗?” 众人闻言朝秦究看过去。 这位监考官先生站在客厅一角的橱柜前,百无聊赖地翻看熏香炉。他后脑勺好像长了眼,头都没回,说:“奖励牌不是你们抽的,看我干什么?” 屋子里熏香太浓。 他拧开炉盖,挑拣出那块熏人的玩意儿,丢在一边。这过程中,他瘦长的手指在炉中拨弄着,完全不怕烫。 众人听了他的话,又眼巴巴看向游惑。 但还没等游惑开口,最先提议的于闻又慢慢冷静下来,“算了,词库应该下全了,我就随便问问……几个版本的翻译软件都没吉普赛语,那就算联网,可能也翻不出来。如果真的查不到什么东西,还会白白浪费一张牌。” 陈斌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道:“什么牌?从进队开始我就总听你们提,但一直没好意思问。” 当初抽牌的时候,全队的人都看着,该知道的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家七嘴八舌给陈斌解释了一下奖励牌的用处。 陈斌听得目瞪口呆:“……还真有奖励?我以前只在传言里听过,还以为是骗人的。你们做了什么?怎么拿到的机会?” 众人面露羞愧,心说全靠系统随机,给了他们一根金大腿。 陈斌是个识时务的,见大家面色各异,也没多追问。 他朝梁元浩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紧抿嘴唇,脸色很难看。其实他自己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他们虽然没亲见过奖励牌,但听说过。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拿到奖励机会,都只证明一件事——这支小队非常厉害。 或者说,这支小队里有非常厉害的人。 这位厉害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而他们两个刚刚很不巧,跟大佬做了相反的选择。 陈斌轻拱了梁元浩一下,趁着其他人正在讨论,小声问他:“后悔么?” 梁元浩拉着脸,粗声粗气地说:“后果还没显露出来。一次对就能次次对?反正我不后悔。” “我有一点。”陈斌一脸愁苦,看着地面出神。 “哥,要找监考官帮忙吗?”于闻问。 “不找。” 游惑坐在沙发扶手上玩手机。 秦究把熏香炉的盖子重新扣上。 他随便抽了一条彩巾,擦干净手指,然后不慌不忙地踱到游惑身后。两手撑着沙发背上说:“真不找?这张牌在我这里捂很久了。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用掉它。” 游惑头都没抬,冷笑一声算是回答。 秦究更有兴味了。 这位考生实在很有意思,正常范围内的小问题,他一点儿也没少问,指使起监考官来半点不客气。可一旦涉及到求助牌,他就打死不用,好像求助就是低头一样。 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001监考官在心里点评。 游惑点了几下手机,黑婆小姑娘似的声音又在屋内响了起来。 这不像英语。英语大家都懂,即便学得差,多放几遍、放慢一点,就能听个七七八八。 吉普赛语他们真的一窍不通,就算把这段录音循环播放一整天,那一窍也不会被打通。 他们沉默着杵在客厅里,绝望地被鸟语包围。 那段话放了有十来遍,突然有人打了个响指。 众人猛地回神:“谁?怎么了?” 打响指的居然是mike。 他张着嘴,一动不动地听完黑婆最后两句话,神情激动地叫了起来。 因为语速太快,听着也像乱码。 老于他们懵逼半晌,转头问游惑:“他说啥?” 游惑皱着眉说:“他说黑婆的吉普赛语里夹着波斯和俄语词汇。” 他转头问mike:“你确定?” 作为四国混血,mike虽然长得对不起血,但在语言上还是有底的。他放慢语速解释了一下,说自己的外祖父来自于俄罗斯,他对俄语虽然不精通,但词汇量还行。至于波斯语,他在大学期间心血来潮选修过。 吉普赛人在迁徙过程中,经常会受居住地人的影响,所以语言里常会带入外来词。 他们还会学当地的语言,就比如黑婆能听懂考生说的中文一样。 村长说过,黑婆当年是跟着俄罗斯人来这里躲避战乱的,想必受了俄罗斯同伴的影响,语言用词里会有混杂。 这点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一听这话,大家立刻兴奋起来。 于闻大狗一样盯着mike说:“来!快说快说!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mike又有些赧然。 他微胖的脸盘子涨得粉红,“呃”了好几声,才憋出了几个词。 “坟。” “花。” “针。” “太阳。” 游惑看向mike,转头对众人说:“没了。” 众人:“……” “题目是什么来着?”老于问。 于闻面无表情地说:“1黑婆叫什么,2黑婆家里人在哪,3黑婆屋子里有多少人。” 这四个词,哪个能回答……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噗地灭了。 大家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脸色晦暗。 太阳不知不觉斜向西边,藏在了林子后面,晕出一片并不明亮的余晖。 坐在窗边的于遥忽然撩开帘子,轻声说:“村民……” “啊?”于闻凑过去,“什么村民?” 于遥彻底拉开窗帘,指着并不大的石砌圆窗说:“河对面有人出来活动了,应该是村民吧?” 冻结的河在傍晚泛着一层光。光的对岸,有三两个人影正从房子里出来,挎着篮子,小心翼翼地往河边挪。 “还真是。”陈斌咕哝:“村长说他们傍晚会出来活动一下,人多热闹点是吧?但是……” 三两个人哪里热闹了??? 不管怎么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线索。 游惑穿上黑色羽绒服,把拉链拉到下巴,掩住下半张脸,抬脚便出了门。 其他人陆陆续续跟了出来。 秦究不紧不慢地走在游惑旁边,落后他半步。 “分数买的衣服?” 游惑眯着眼,从狭长的眼缝里睨他。 “虽然收过你几份大礼,但我这人很大度。不介意给你几句忠告。” 秦究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跟他并肩慢慢穿过冻河,“这个考试,能及格的人屈指可数。反正我监考这么久,也没见过多少。对于一般考生来说,最好前期别乱花分数。” 游惑直挺的鼻尖掩在衣领下,但依然会在呼吸间形成一团白雾。 他走到对岸,浅色的眼珠一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位中年女人身上。 女人是寒冬边境典型的打扮,穿着极长的冬衣,从脖颈一直裹到脚,大围巾恨不得埋住整颗脑袋。 她笨拙地在河边蹲下,招呼身边的男人说:“来,把冰凿了。” 游惑看了一会儿,丢给秦究一句:“一般的忠告留着给别人去,我用不上。” 说完,他便朝那两位村民走了过去。 两位村民看到游惑,略微愣了一下。然后冻僵的脸缓慢笑起来:“你是新来的客人?村长跟我们提过。” 游惑朝村长的房子看了一眼,门窗紧闭。 “嗯,早上刚到。”他回答说。 村民点了点头,不算热情:“你们住在河对岸?” “嗯。” 村民:“……” 那对男女沉默了一会儿,没憋住,说:“你没有什么要问我们的吗?刚来村子一定很不习惯吧?” 游惑抬了抬眼:“还行。” 两人:“……”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又蹲下身去挖河面的冰。凿了两下,他们朝游惑瞄了一眼。 “你们去黑婆那儿了?”那个中年女人忍不住问道。 游惑点了点头:“对,在那呆了一下午。” “哦……做什么了吗?” 游惑说:“做了几个娃娃,不知道你们见过没。” 两位村民动作顿了一下,有点瑟缩。 游惑又说:“也有几位没做。” 让他奇怪的是,村民居然又瑟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女人抬头说:“没有,一般只有客人会去拜访黑婆。我们很少去河对岸。” 游惑:“以前也来过客人?” 女人点了点头:“来过的,跟你们差不多吧,总是一群一群地来。” 游惑说:“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女人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摇了摇头说:“好像……没看到他们离开。” 刚过河的几位考生一听这话,差点儿掉河里。 秦究走到游惑身边,他微微低头说:“你可真是个套近乎的鬼才。” 游惑:“……” 他正想回嘴,男村民手里的铁盆突然当啷一下掉在冰面上。 两人看过去,就见那个男人盯着游惑的眼睛看了几秒,又盯着秦究看了几秒,慢吞吞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 游惑一愣:“谁?我们?” 22、墓碑 “对,我见过的。”男村民一把抓住游惑的手。 他的手掌粗糙如砂纸,擦得皮肤生疼,又硬又冷。 游惑抽回手,脸色很不好看。 “在哪见过?”他活动着手腕问。 男村民站在原地,茫然地想了两秒。又像是没听见问题一样,重复地说:“我肯定见过……我见过的。” “哎,又来了。”那个要凿冰的女人放下凿具,叹了口气说:“你们别见外,这人啊就这个毛病。” “什么意思?” “他这里不太好。”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解释说:“一阵儿一阵儿的,发起病来就喜欢拽着人说我看你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要不就是问人家,你认识我吗?你记得我吗?” 话音刚落,那个男村民又抓住了秦究,低声问:“你认识我的,你记得我吗?” 秦究:“……” 女人说:“看吧!就是这样。” “怎么疯的?”秦究问。 女人回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低声说:“一直都这样。” 她招呼了一声,另外两个在河边打水的人走了过来,一边一个架起男村民。 “你们先把他带回去吧,估计得疯一会儿。”女人说。 两个同乡点了点头,把男村民往房子里拽。 被拖拽的时候,男村民又拉住离他最近的于闻,挣扎着说:“我见过的,我真的见过的。” 他皮肤灰暗,脸上满是干纹,嘴角和眼角尤为严重。两鬓夹着几根白头发,显得有些沧桑。 于闻被他吓了一跳,又觉得有点可怜。 他说:“别这么拽吧?要不我帮你们?” 两个村民摇了摇头:“没事,不用。我们习惯了,他疯起来力气大得很,你架不动的。只能这样拽着。而且……” 其中一个耿直地说:“你们是黑婆的客人,我们……唔,不太欢迎陌生人进自己家。” 很快,男村民被拽进一栋红顶房子,房门关上便没了动静。 这段插曲弄得众人面面相觑。 但这些村民相当于游戏中的npc,npc之间发生的事情,很难说是不是固定的日常剧情。没弄清原委之前,贸然插手不太明智。 于是大家看在眼里,并没有轻举妄动。 游惑记住了那幢房子,这才收回视线。 聊了半天,关系也没见亲近。这位大佬没了耐心,他也不兜圈了,干脆地问道:“你们有人懂吉普赛语么?” 女人又开始凿冰了。 她手扬得很高,凿具重重砸在冰面上,带起一层碎渣。 一下一下带着股狠劲。 这种场面看得人莫名害怕,就好像那里如果躺一个人,她也会这样用力凿下去。 她凿了好几下,摇头说:“不懂,没人懂。” “但是村长说黑婆做死人活。没人懂吉普赛语的话,怎么跟她沟通让她做活?”老于忍不住问道。 女人说:“都是客人来找她,我们不用。而且以前她不是一个人,有老毛子,有几个小孩。并不是总说吉普赛语。” 老毛子?小孩? 众人感觉问到了重点,一下子兴奋起来:“那是不是黑婆的家里人?” 女人点了点头:“是的吧。” “他们人呢?去了哪里?” 女人摇了摇头:“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可能回家去了?反正突然就不见了。” “有知道的人么?” 女人又摇头说:“没有,我们哪敢多问黑婆的事。” 大家又懊丧起来。 游惑看了一眼远处沉落的夕阳,问:“这里有坟墓么?” 女人凿冰的手一顿。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众人笑起来。 这么一笑,她的面容生动多了,却也让人毛骨悚然。 她笨拙地抬起手,随便一指:“看见这些树林没?” 众人转眼扫了一圈。 绵延的树林围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把整个山村包裹在其中。 女人笑着说:“林子就是坟,这一圈树林啊……全都是坟。” 夕阳彻底沉到了林子后面,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殆尽。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连忙拎起铁桶。 “等等。”游惑一把抓住她。 女人挣了两下:“干什么?!天黑了,别抓我!我要回家!” 她力气极大,远在游惑意料之外,所以一时不察,居然真让她挣开了。 女人拎着桶连退几步,催促众人说:“你们也赶紧回屋吧。天黑了!” “天黑怎么了?之前村长也说过,天黑你们就不出来了?” 女人发着抖。 她裹紧了围巾,四下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天黑有鬼,到处都是。他们会敲你的门,开你的窗子,站在床边或者钻进床底。你们要小心……” 说完,她食指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 大家被她“嘘”得毛骨悚然。 女人说完这句话,拎着铁桶匆忙走了。 夜幕之下,她走得特别快,眨眼的功夫,身影已经到了远处的房屋前。 她打开门,左右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屋子里,门窗紧闭。 一时间,万籁俱寂。 几栋房屋里亮着零星的灯光,但光太昏暗,偶尔还会轻轻摇晃,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陈斌他们搓了搓胳膊,说:“怎么办?听力题没有头绪,我们……要不回去再研究研究录音?” 这话说得很绝望。 没有翻译器,村民不懂吉普赛语,据说夜里还有鬼敲门……他们该怎么搞到听力的题目? “我进趟林子。” 游惑突然说。 “你进哪儿???”老于被外甥吓一跳,但话还没问完,游惑沙沙的脚步声已经往远处去了。 “草。”老于不敢对外甥说脏话,对着地啐了一声,喊着问:“你等等!你好歹拿个灯!” 游惑头都没回,很敷衍地摆了一下手。 众人:“……” 老于急忙问:“谁谁谁!来个手电!手机也行!我的下午耗没电了。我他妈……怎么也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往坟地里钻!”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下午反反复复的录音播放,耗尽了所有人的手机电。 仅剩的那点也不敢拿来照明,否则撑不了几分钟就要彻底关机。 “老手呢!二位?有带手电的吗?”老于又看向陈斌和梁元浩。 梁元浩:“没有。” 陈斌尴尬地摆了摆手:“休息处倒是有的卖,但是……我们分数实在太可怜,没敢买。” “那什么……”于闻突然出声,递过来一根细长的东西,“我斗胆……花了0.5分买了一根荧光棒,能用么?” 老于上去就是一下:“买都买了,你买啥荧光棒!买盒火柴也是好的!” 于闻叫道:“小说看多了……有的地方不能用明火。” 他拎着荧光棒,拽着老于去追游惑。 于遥细声细气地说:“我……我也去吧。” 一串人都跟着游惑跑了,只剩下梁元浩和陈斌懵在原地。 “他们……考试这么莽的吗???”陈斌喃喃道,“那我们去不去?” 梁元浩沉着脸说:“都说了,那里全是坟。你要去你去,我回屋了。” 树林里安静极了,连一只鸟都没有。 游惑踩断几根树枝,顺脚踢到后面去。 秦究不冷不热地哼笑了一声,拖着调子说:“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你后面还有人。” 游惑一声不吭,又往后踢了几根断枝。 秦究“啧”了一声。 游惑插着兜,逛坟地就像逛公园,好像黑暗的环境并不会对他造成阻碍。 “你确定不用灯?我倒是可以借给你。”秦究说。 游惑:“夜视能力很好,不劳操心。你能不能闭嘴安静一会儿?” 秦究:“不太愿意。” 游惑不理他了。 在林子中走了一会儿,秦究停住脚步说:“谁在喊魂?” 游惑跟着听了片刻,听到了于闻哆哆嗦嗦的声音:“哥——哥你在哪儿——” 隐约还能看见一节绿莹莹的玩意儿,映照着几人的脸。 游惑就地折了几根树枝,摸出打火机点着。 “那边那边!我看到了!”于闻看见火光,鬼喊鬼叫地冲过来。 老于扶着树直喘气说:“哎……你……祖宗诶,你找什么呐?” 游惑说:“随便看看。” 众人脸绿了一下。 “……那、那看到什么了没?没有的话,要不咱们先回去?”老于试探着说。 游惑树枝往脚下一划:“看,一排坟。” 大家吓了一跳,朝火光映照的地方看去。 就见游惑脚尖抵着一块地,地面上并排列着一排墓碑。 碑上刻着古怪的文字,像字母又像圈圈圆圆的蚯蚓。这跟之前村口地碑上的文字很像,看得出都是黑婆刻的。 于闻一脸懵逼:“这种地方你是怎么找的?” “下午黑婆进过这片林子。”游惑蹲下·身,突然冲于闻招了招手:“你手机是不是还有余电?” “一点点。” “拍一下,照抄在黑婆门上。” 大家都愣住了:“干嘛?” 气死黑婆?? 游惑说:“墓碑上有什么?” 老于说:“死人名字,照片,生卒年。” 游惑面无表情。 老于求生欲爆发了一下,又道:“还有死者亲属,谁谁刻的。” 众人:“……” 对哦!这碑是黑婆刻的! 黑婆的名字肯定在碑文里啊! 23、阅读题 于闻在给墓碑拍照,游惑举着火把照明。 突然,他感觉右脚被人轻踩了一下,不满地问秦究:“踩我干什么?” 秦究:“?” 他低头一看,游惑的鞋尖沾了几星泥土,新鲜得很,确实像是被踩过。 秦究抬起眼:“我有这么无聊?” 游惑:“谁知道。” 别人都离他几步远,唯独秦究跟他并肩而立,脚尖一转就能够到。 况且就这群人,谁胆肥敢这么玩? 001先生刚背上黑锅,于闻又叫了一声:“谁踢我?照片都拍糊了。” 老于连忙撇清:“我没有啊。” 于遥也摆手说:“不是我。” 于闻咕哝说:“你也不是他也不是,那还能有谁?” …… 众人安静两秒,突然齐齐看向地面。 游惑举着火把一扫,发现四周无端起了变化。 有几处泥土微隆,铺在上面的枯枝败叶翻到两边,就好像……短短十几秒的功夫,有什么东西从泥地里爬了过去。 众人僵在原地,惊恐对望。 火光照得大家脸色发白,于闻嘴唇一抖,正要说什么,游惑抬起食指抵住嘴唇。 寂静之中,林子里接二连三响起细细索索的爬行声。 山坳里动辄有回声,远近重叠,根本判断不了是哪里传来的。 有的简直像贴在脚边…… mike他们当即下肢麻痹,完全不敢动。 游惑转身照亮一处草丛。 众目睽睽之下,有几个颜色惨白的东西一闪而过,眨眼便消失了。 看动静,似乎在往村子里去。 陈斌和梁元浩同住一屋。 他们觉得夜闯树林不明智,在村内游荡也不明智。最讨巧的做法就是躲回屋里,闷头睡一觉。 陈斌站在窗边,不放心地说:“真不管他们啊?这样不太好吧……” “你考几场了?怎么还这么优柔寡断。”梁元浩撑在卫生间的水池旁,往脸上泼水,“这场考试还是团队计分,只要答对题,所有人都能加分,何必各个都往上冲呢?如果他们找到了线索和答案,那就太好了,咱们也不欠他们的,之后找机会报答一下。” 陈斌:“那要是没找到呢?万一出事呢?” 梁元浩动作一顿,抽了条毛巾搓脸,含糊地说:“那……也是他们太鲁莽了,咱们劝过的是不是?送我们来的司机,还有村民都说过,不要乱进林子。他们自己明知故犯,太不惜命了。” 陈斌依然没精打采,梁元浩又道:“老实跟你说吧,我考了三场,体会最深的就是这个词。咱们得惜命,不能所有人一起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小孩儿都懂这个道理。这也算保留退路,万一有人出事了,我们还能顶上。” 他出神片刻,又补充说:“这样胜算最大。” 陈斌看着他说:“梁哥,你啪啪算胜率的样子……像人形计算器。” 梁元浩抓了抓寸头,烦躁地说:“不提这些,我要睡了,你最好也赶紧睡吧。” 他们一人卷了一床被,不敢耽误,逼着自己睡下。 本以为要辗转很久,谁知屋里的熏香助眠有奇效,很快鼾声就响了起来。 隔壁屋子突然响起了敲击声,很轻,但在夜里却显得极为清晰,令人毛骨悚然。 陈斌翻了个身,梁元浩依然打着鼾,一无所觉。 敲击声接连在几栋屋内响起,越来越近…… 几分钟后,这间屋里终于也响起敲击声。 笃笃笃。 陈斌又翻了个身,眼皮颤动了两下。 笃笃笃。 敲击声又响起来。 陈斌猛地一惊,终于吓醒。 他没敢睁眼,一动不动地硬在床上,听着敲击声的位置。 然后他冷汗就下来了…… 因为那声音就在床下,隔着床板敲在他背部。 笃笃笃。 那东西似乎知道他醒了。又三下敲完,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突兀响起来:“我在找不听话的客人,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陈斌差点当场尿出来。 他死死闭着眼睛,企图装睡。 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告诉我,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身边的梁元浩小腿一抽,似乎也醒了。 那声音已经贴到了两人耳边:“最后再问一次,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屋子里一片死寂。 那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唉……” 梁元浩突然叫起来:“缝了缝了!!都缝了!” “噢……真是听话的客人。”那声音遗憾地说:“那你们只好活着了……” 梁元浩和陈斌陷在惊恐中,消化了两秒才明白它的意思,顿时有点庆幸。 那声音又问:“谁缝得多呀?” 梁元浩立刻说:“我!我!我缝了两条腿!他只缝了半截胳膊!” 陈斌吓懵了。 “那真是太好了。”那声音说。 梁元浩松了口气,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结果就见寒光一闪。 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只惨白的手高举着剁骨刀,冲他的腿剁下去。 那瞬间,他居然想起了那位在河边凿冰的女村民。 他心说:这动作真像啊…… 游惑他们几乎在林子里耗了一夜,转遍各处也没能找到那些爬行的东西。 泥土翻搅的痕迹转眼间就消失了,枯枝败叶好好地铺在地上,好像从来没有挪动过。 直到天微微泛起亮光,他们才从林子里出来。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老于犯起了嘀咕,“都说别进林子,咱们在里面呆了一夜,也没出什么事啊。” 于闻一脸麻木:“吓就吓饱了……” “但命还在啊,咱们也没受什么伤。” “那倒是。” 但他们想起昨夜的动静,又感觉没那么简单。 那些惨白的玩意儿细索而过,更像是找到了别的目标,暂时放了他们一马。 天很快亮起来。 村民们的房子却依然黑着,窗户破旧,有的门上还结着蛛网。 乍一看,就像荒废的旧屋一样。 游惑冷不丁在一间屋前停住脚步。 众人一愣,突然想起来,这是那位疯子村民住的房子。 “你们先走。”游惑扔下这句话,就去敲疯子的屋门。 “你要找那个村民啊?”于闻问:“你相信他昨天说的那些?” 他知道游惑缺失记忆,以为游惑会对这事很敏感。 突然有人说见过他,虽然看着很不靠谱,但没准儿他哥好奇心作祟,想问问看呢? 结果游惑说:“不信。” 他昨天仔细注意过,那位疯子看他的眼神很散,看向秦究的时候却亮了一下。 尤其当他对秦究说“你认识我”的时候,表情是认真的。 如果那疯子嘴里有真话,也是对秦究的那部分更真一点。 不过那时候秦究被挡了一下,没看到,也没什么反应。 况且,这位001先生认识哪个npc、搭不搭理人家……关他屁事。 游惑心想。 他来敲门只是因为疯子口无遮拦,最容易套话。 他们敲了五分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敢出来吧?或者没起床?村长不是说了么,所有村民都害怕夜里的东西,所以会努力让自己睡得沉一点,起床晚一点。” “等傍晚吧。” 众人想起村长的话,没有在这里干等。 收卷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匆匆穿过冻河,围在了黑婆门前。 门上,前一天显示的听力题目清晰可见,答题区域还是一片空白。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们很快找到了答题的笔—— 这次是真的笔,不过材质特殊,是用白骨雕成的。 于闻抓着它,头皮都麻。 题目(1)黑婆的名字叫什么? 他翻出墓碑照片,依葫芦画瓢在答题区域抄了一大段鬼画符,连标点都没拉下。 正要抄第二题,就被游惑拦住了。 “别抄了。” “为什么?”于闻说:“这墓碑上应该也有黑婆家人的名字呀,咱们相当于找到了两题的答案。” 游惑看着他,那表情活像要在他脸上刻个“蠢”字:“能不能留一题明早用?” 于闻:“……能。” 老大不小的考生们围着门,翘首等放榜。 游惑一夜没休息,靠着墙在晨曦中昏昏欲睡。 他从偶然的余光中瞥见秦究站在远一些的地方,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把玩着那张帮助牌。 从这个角度和距离,看不清秦究的表情。 但游惑莫名觉得,这位001号监考官身上缺了点什么。 具体什么,说不上来…… 毕竟他对秦究的认知仅止于这几天而已。 不知等了多久,老于突然“诶”了一声,疑问道:“马上就收卷了,那个陈斌还有那个……梁元浩怎么还不起床?” “不知道,乌鸦刚刚就提示过一次,该醒了吧?” 老于说:“你们等开门,我去叫他们。” 他说着,转头去敲陈斌和梁元浩的屋门。 敲门声和乌鸦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第一次收卷时间到了。 黑婆房门上,密密麻麻的墓碑文中有两个词被挑了出来,画了个圈。 floure jaroka 加5分。 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高兴起来。 金大腿果然是金大腿。 紧接着,下半截门上显出了新的题目。 阅读题:查苏村一年一度的巫蛊节到了,黑婆给村民们早早准备了礼物。没有猜错,就是精心缝制的娃娃。她写了一封长长的祷告信,信中给每位村民送了祝词。阅读祷告信,根据信中信息,帮助黑婆将娃娃送给正确的村民。巫蛊之神在上,不细心的人总会遭到惩罚。而细心的人,村民会为他们指明回家的方向,没有林木的地方有回家的路。你们能找到吗? 24、缝还是不缝 阅读比听力还令人绝望。 众人抽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吐,老于的叫声就传了过来。 “我天,你们快来!” 一夜功夫,陈斌和梁元浩的屋子天翻地覆。 卧室到处都是血,地上、墙上、床上……还有两道长痕一直蔓延到大门口。 大家赶过去的时候,老于正贴在客厅墙边:“我他妈进来都蒙了!根本没地方下脚!” “我操……怎么回事?那俩人呢?” 老于指着敞开的卧室门:“应该还在床上,被子鼓着。叫了几声,没人应……我想掀开看看的,又怕太冒失了。” 其他人脸色惨白。 他们从没见过这种阵仗。 “还、还活着吗?”于闻惊恐地问。 老于没吭声。 就这种出血量,换谁都得凉。 更何况这里血腥味浓郁,地板上的血已经干透……起码晾了有一夜了。 屋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这两位新加入的成员跟大家感情不深,尤其梁元浩,行事说话都不讨喜,但他并没有害过谁。 没人希望他们落得这种下场。 “我再去确认一下……” 这种时候,老于当过几年兵的素质就显出来了。别人都快吐了,他抹把脸就能上。 他也就对着外甥会怂。 不过老于脸还没抹完,游惑已经进了卧室。 秦究没有跟进去。 他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落在游惑身上的目光饶有兴味,但唇角却抿成一条刻板的直线。他似乎对这种血腥场面有些厌恶,又好像无动于衷。 老于也想进卧室。 但某位监考官把卧室门挡得严严实实,他斟酌了片刻,没找到开口机会。 我徘徊两圈,考官总能听见动静吧? 老于心想。 谁知并没有…… 他转了四圈,监考官头都没回。 等这位监考官先生分点注意力给他,估计能等到下辈子。 老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个……” 他刚出声,卧室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一声失了智的惨叫。 刚吐过的于闻冲进来:“哥——哥你怎么了?!” 老于也吓了一跳。 堵着门的监考官终于侧过身,瞥了于闻一眼:“你哥叫得出这种声音?” 于闻:“???” 他心说:我哥叫什么声你管得着么? 紧接着他便反应过来…… 对啊,他哥那半死不活的性子,杀了他都不会叫这么惨。 那……房里还有谁? 一群人冲进房间,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们是人是鬼????”于闻瞪着床边的地板,吓得声音都劈了。 众人瞪着的地板上,陈斌跌坐在那里,看着满地血迹,叫得比谁都大声。 游惑被他们叫得头疼,冷着脸喝道:“闭嘴!” 大家总算安静下来。 他们惊恐又茫然地对望片刻,忍不住问:“你……你还活着吗?” 老于小心翼翼摸了陈斌一下:“活的,还热着。” “那……梁元浩呢?” 陈斌呆滞半晌,才轻声说:“没了。” “什么叫没了?” 陈斌颠三倒四地说:“昨晚……昨晚有人敲我们的床,问我们娃娃,还拿了刀,我晕过去了。” 众人基本没听懂。 “等会儿,慢慢说,我们捋一捋。”老于说。 捋了十分钟,他们终于弄清了原委。 “所以缝了娃娃的人会被找上门,缝哪里剁哪里???” 陈斌点了点头:“她问我们谁缝得多,梁元浩说他多,缝了两条腿,然后……腿就被剁了。我当时就吓晕了,最后听见那个声音对我说……” “说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又发起抖来:“她说……明天见。” 梁元浩就这么没了踪影。 客厅那条拖行的血迹应该是他留下的,但血迹到门口戛然而止,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便无从得知。 其实大家隐约可以猜到,梁元浩十有八·九是被拖进树林了。 可是树林围着村子绕了一圈,广到看不见边际,在里面找人,无异于河底捞针。 他们找了很久,没能找到任何痕迹,不得不在乌鸦的警告声中回到屋前。 【警告:阅读题已经开始,请考生不要浪费考试时间。】 乌鸦阴森森地重复了三遍,大家面色晦暗地敲开黑婆的门。 一切都像是昨天的复刻。 黑婆又捻开了一摞牌,让站在最前面的人抽一张。 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昨天抽了一张死神,今天队伍里就少了一个人。 要是再抽一张凶牌,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这次站在前面的是于遥。 黑婆盯着她看了很久,看得她手都抖了。 她垂着头,咬牙抽了一张。 这张牌不像死神那么好认,牌面上是一个金发天使在吹奏乐器,他身前有一面布旗,旗上画着红十字。 “这是什么牌?”大家都很忐忑。 于遥说捏紧了牌,低声说:“审判。” “啊?” 大家也没想到她能认,又追问道:“好牌坏牌?” 于遥愣了一下,才说:“代表复活、新生和好运……” “那是好牌啊!” 众人一下子高兴起来。 老于说:“复活?梁元浩会不会……还有得救?” 复活和好运总算让大家放松下来。 黑婆却很不高兴,甚至迁怒到了抽牌的于遥。她始终盯着于遥,眼神怨怼。 半晌之后,她才迈着小步进了房间,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信封。 不出意外,这就是题目所说的祷告信了。 黑婆把信封交给大家,然后伸出食指点着木架上的娃娃,嘴里念叨:“yeck,dui,trin,store,pansch……” “deshsho.” 黑婆说完乱码,又苦恼地搓着手。 “干啥呢这是?”于闻感觉自己在看哑剧。 游惑:“数人头。” 黑婆似乎对娃娃的数量不满意,又把那个竹筐拖了出来,一人塞了一团毛线球。 她把沙漏倒放,又离开了。 有了梁元浩的教训,大家看毛线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他妈哪里是毛线球,这就是一把把剁骨刀啊! “这谁敢缝啊……”老于咕哝了一句,把毛线球扔回竹筐。 大家纷纷照做。 游惑却突然出了声。 他问陈斌:“昨晚的话重复一遍。” 陈斌茫然:“哪句?” “听话的客人那句。” 陈斌:“哦,那怪物问我们缝没缝娃娃,我们说缝了,她说我们是听话的客人,只好活着了……” 听话的客人,只好活着了? 众人一愣。 之前他们被吓得不轻,都没注意到这个内容。 现在重新再听,简直毛骨悚然。 “听话的客人只好活着……那不听话的呢???” 游惑说:“只好去死了。” “……” 缝了剁手剁脚剁脑袋,不缝就去死。 那还缝不缝??? 众人慌乱至极,好半天没个主意。 秦究作为监考官,看戏看得百无聊赖。他拿起黑婆的信封,拆出几页祷告信看鸟语。 刚看没两行,就被人不客气地夺走了。 “你能不能有点监考官的自觉,不要妨碍考试?”游惑呛了他一句,拿着信纸在沙发里坐下。 “不能。”秦究维持着拿信的姿势,食指拇指摩挲了两下,偏头说:“怎么办?我突然感觉监考官有点无聊……” 游惑冷笑一声:“感觉真灵敏。” “所以这张求助牌,你打算什么时候用?”秦究摸出卡牌在游惑面前晃了两下。 大佬无动于衷,说:“留着发霉吧。” 祷告信是鬼画符,游惑翻了不到五秒就丢开了。 狗屁题目。 监考官捡起信纸,拖腔拖调地气人:“怎么?优等生的小聪明不管用了?” 游惑起身就走。 他在黑婆屋内转了一圈,试图找到吉普赛语之外的提示。 这场考试的背景故事中,黑婆的家人也许是丈夫来自于俄罗斯,黑婆自己应该会说俄语,某些情况下也会使用。他想找到这类痕迹…… 然而黑婆清理得很干净,他一点儿也没找到。 该怎么办呢…… 今天沙漏的时间比昨天长,但大家依然觉得漏得很快。 “沙漏都过半了,娃娃怎么说?缝不缝?”老于说。 于遥小声提议说:“再找找,也许有办法?” “要不……我们今晚还去树林吧!昨天不就这样躲过一劫么?”于闻说。 晚上的树林非常吓人,但差点儿吓死总比真死好。 有了昨天的经验,大家对此非常赞同。 正要一致通过,某大佬又开始特立独行了:“我回屋睡觉。” 于闻叫道:“为什么啊?” 游惑说:“试试会不会死。” 众人:“???” 这特么还能试?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那怎么行!”老于当场反对。 结果就听监考官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是人?” 25、初始值 监考官能算人? 起码在考生眼里不算。 但秦究说话,老于也没敢吱声抗议。 他们怕他。 其实本场考试到现在,这位001号监考官还没做过什么可怕的事。 他没有行使过职权,没有抓过谁违规,没有没收过物品工具,但考生还是怕他。 因为大家默认监考官是系统的一部分,是这个系统的眼睛和爪牙。 考试系统很可怕,所以监考官也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惹他。 哦……游惑除外。 老于想到游惑就头疼,想到“不守规矩”的游惑要跟“不能乱惹”的监考官单独相处,浑身都疼。 “要不我也不去林子了。”他说。 “能活到现在都靠你,把你留在这里,我们自己去避难,这……我做不到。”于遥小声说,“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结果惨遭拒绝。 游惑扔了一句“人多太吵”,就不再搭理人了。 大家拗不过他,又怕不听话拖了后腿,只好妥协。 天色渐黑,河对岸的村民又出来几个,一如既往在凿冰。 “好像还是那几个?”于闻隔着窗子数人头,“那个穿大长袄的,是昨天的大姐吧?还有那个疯子……那两个戴皮帽的,是不是昨天把疯子拽进屋的?” 这位同学手机没少玩,游戏没少打,视力却好得很,至今没架过眼镜。 其他人看不清那么远的地方,但根据着他的描述扫一眼,好像是那么回事。 游惑看了片刻,目光又落回到木架上。 先前黑婆数人头的时候,他跟着数过。 已经完工的娃娃一共16个,大致分布他也记得。 但现在再看,有几个娃娃似乎……悄悄挪动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一层最左边的娃娃下午还横躺着,现在却坐得很端正…… 游惑走到木架前正要细看,黑婆就回来了。 她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成果。 令她不高兴的是,所有客人都两手空空,没人听她的话! 黑婆一声不吭地盯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她蹒跚地走到墙边,那里钉着于遥抽出来的“审判”牌。她咯咯笑着,把正位的“审判”牌拨成了倒立的。 “……” 众人被这举动骚懵了。 卡都抽完了,还能动?! 他们不懂这套卡牌的含义,但直觉这不是好事。 于遥哆嗦着说:“如果倒立……就表示反义。” 复活、希望的反义,那不就是死亡和绝望? 黑婆又翻出一个布袋。 她把木架上的娃娃统统扫进布袋里,又从竹筐中挑出四个未完工的,一起扔进去,把布袋塞给了离她最近的游惑。 四个半成品都很陈旧,其中一个脏兮兮的,就像在地上滚过,或是不小心被火燎过…… 一领到娃娃,他们就被黑婆轰出了门。 今天沙漏比昨天慢,他们结束的时候,村民已经凿完冰各自回屋了。 这些村民关上门就翻脸不认人,谁敲也不开,大家便没去浪费时间。 他们兵分两路,游惑和秦究钻进了住处,其他人则顺着冻河去树林。 “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村民那么怕那个林子?”于闻咕哝说,“虽说都是坟,但露出地面的真没几个。吓人是吓人,但总比待在屋里好吧?” 老于:“谁知道。” 于遥说:“总有怕的理由吧……” 虽说要避险,但他们始终不放心游惑,所以没去树林深处,而是在边缘徘徊。 “就在这等着吧。”于闻手搭凉棚望了一眼,“这边没有遮挡,可以直接看到我哥的屋子。”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席地坐下,啃着硬邦邦的干面包等待夜深。 亮着灯的屋内。 游惑一格一格地翻看橱柜,秦究坐在沙发里,把长棍面包掰折成两半。 “分你一半,怎么样?”他说。 “免了。”游惑头也没回。 他离沙发这么远,都能听见面包可怕的“咔嚓”声,可见干到什么程度。 秦究的声音又响起来:“不满意?那分你一大半吧。” 游惑饿了一天,心情很不美妙。 他“彭”地关上柜门,目不斜视从沙发旁走过:“要噎死别拽上我。” 橱柜、炉边、木箱、铁罐…… 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卧室,所有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真的找不到第二样食物。 这倒霉考场怎么不炸了呢? 游惑不高兴地直起身,脸就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垂眼一看,半截面包横在脸前,像架在脖子上威胁的刀。 秦究在他身后说:“别挣扎了,我早就找过了,没有其他吃的。” 游惑面无表情,拒不妥协。 这位不务正业的监考官又用面包碰了碰游惑的嘴角,说:“我建议你尝一下试试,没有想象的糟糕。我手底下还没出过饿死的考生,不要这么特立独行。” 游惑一脸嫌弃地僵持片刻,重重接下。 “明明三个监考官,为什么全程监控的是你?”游惑掰了一块面包,冷声问。 秦究重新回到沙发里,往煮干净的锅里放茶叶。 他把歪斜的小铁锅架在火盆上,这才撩起眼皮问:“考场的规矩,全程监控这种无聊事一般是主监考官来,很不巧,我就是那位倒霉人士。怎么,你想谁来?” 游惑:“922、154,随便谁。” 至少人家知道带牛肉。 朴素的火炉很旺,铁锅很快发出滋滋声响。 秦究在热气中眯了一下眼睛,说:“我会替你转告他们的,能被考生惦记,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好好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嘲讽。 游惑没搭理。 茶水咕噜噜地煮着,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游惑塞了几口干面包便没了胃口,他拍了拍面包屑,看了秦究一眼问:“你是主监考官?” 秦究:“不像?” 游惑:“序号谁排的?” “能力?战力?参考因素据说很多。” 秦究就像对什么都不上心,连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都用的是“据说”这种词。 游惑:“所以001就是第一位?” 秦究笑了一下,伸开长腿换了个姿势,说:“也不一定,据说曾经还有一个初始值,算……前辈?” 26、排位A “初始值……000?”游惑随口道。 “那倒不是。”秦究说。 据极其有限的信息显示,那时候系统还不是现在这样,监考官全部来源于特殊选拔,人少而精。 其中一位监考官格外年轻,也格外厉害。 “好几年前的事了。”秦究说:“那时候排序用的是字母,那位排位a。” 也许是锅里茶水在沸,热气蒸腾上来。 游惑听见“排位a”的时候,走神了一瞬。 秦究摩挲着杯口边缘,挑眉道:“我发现你对我那位前辈很有兴趣?” 游惑回过神来。 面包早被他丢在一边,他手指抵着下巴,表情又恢复恹冷:“等茶等得无聊,随便问两句而已。那位能压你一头的监考官人呢?” “你这形容不太准确。”秦究半真不假地纠正道:“他做监考官的时候,我还是考生。后来转为监考,跟他真正共事的时间也很短,很难说谁压谁一头。” 游惑哼了一声。 “至于他现在……”秦究说:“死了?我不是很清楚,总之已经被系统除名了。” 游惑觉察到他语气的微妙变化,抬眼道:“你不喜欢他。” 秦究笑了一声,嘴角又懒洋洋地挂下去。 因为系统误伤,秦究的记忆有缺失,那几年的人和事都记不清了,自然也包括那位监考官a。为了自检故障,那几年的相关资料被系统封禁,目前谁也调不出。 他对考官a的全部认知,都来源于别人之口。 据说他做考生的时候,就总给a找茬。 据说他们共事期间关系依然很差,水火不容。 据说那次系统故障,故障区只有他跟a两位主监考。在那情况下两人都没能握手言和,最后损失惨重。秦究鬼门关里走了一趟,而考官a则被系统除名。 …… 这些据说里,有多少真多少假,无从得知。 关于那次系统故障,秦究几乎忘得干干净净,唯独对一个场景留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那应该是一片废墟,周遭是支棱的防护网、散落的生锈车辆和机器,还有断裂的缆线…… 他曲着一条腿坐在某个横倒的金属管上,手肘搭着膝盖,衬衫前襟上全都是血。 他咳嗽着,哼笑了一声。 面前却还有一个人。 那人的穿着打扮和模样长相,他根本想不起来,反倒记得对方身后极远的地方,是漫无边际的防风林。 照那些据说来看,对方应该就是监考官a。 这是那些年在他脑中残留的唯一痕迹。 而他每次想到这个场景,心情都会变得非常差。 差到什么程度呢? 就好像……再也痛快不起来了。 但要说讨厌,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陈茶的味道散开来,不算太香,但还算提神。 游惑盯着秦究看了片刻,站起身从橱柜里翻出一个还算顺眼的杯子,不客气地从锅里舀了一杯茶。 他喝了几口,面包干堵心口的感觉总算下去了。 刚刚跟监考官闲聊活像吃错了药,这会儿气顺了,他又恢复如常。丢下杯子便进了卧室。 卧室还算整洁。 柜子里塞了好几床被子,专供前来送死的客人共赴黄泉。 游惑扯了一床被子出来,打算蒙头就睡。 但他关门前瞥见了客厅板直的沙发,动作又停了一下。 一分钟后,大佬拎着另一床棉被往沙发上怼,因为动作很不客气,差点儿怼了监考官满脸。 秦究端着茶杯让过偷袭,惊讶地看了看被子,又看了看游惑。 游惑顶着一脸“监考官怎么还不狗带”的表情,困倦地进了卧室,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发出“嘭”的一声响。 前半夜,村里风平浪静。 预料中的怪物、剁骨刀都没出现。 游惑撑着眼皮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放弃,扯过被子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直到凌晨时分,墙上的钟咔哒咔哒跳过最后几格,变成3点整。 熟悉的敲击声又来了…… 笃笃笃。 那声音先是响在墙外,又很快到了墙内。 笃笃笃。 几分钟的功夫,它就响到了床底下,贴着床板,敲在游惑背心。 游惑一无所觉,他睡着了总是很难醒。 笃笃笃。 游惑依然一动不动。 他侧脸压在枕边,一只手伸出被外挡着眼睛,睡得非常安稳。 闹鬼闹了快五分钟,没人理它。 “……” 敲击声终于停下了,它似乎非常困惑,又有点恼怒。 卧室里安静半晌,突然响起了细细索索的声音,跟前夜树林里的声音一样,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木地板上爬行。 那东西从卧室爬到了客厅,找到了屋里的另一个活人。 笃笃笃。 敲击声终于又响了起来…… 第一遍刚敲完,合衣睡在沙发上的监考官动了一下。 他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就听茶几上,一个女声幽幽地问:“我来找不听话的客人,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监考官:“……” 题目怕不是疯了。 居然饥不择食地来剁监考官? 秦究眼睛都没睁,应付地说:“没缝,怎么办吧?”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只好留下你的脑袋了。” 女声轻叹一口气,遗憾得跟真的一样。 下一秒,一条惨白的手臂猛地扬起,抡刀就要剁。 结果落下的瞬间,却被另一只手攥住了。 分寸不得近。 秦究攥着怪物坐起身来,右手居然还能分神打开落地灯。 灯光一亮,总算照清了怪物全貌。 那其实不能叫怪物,只是一条手臂。 没有头脸,没有身体躯干,没有其他一切,只是一条手臂。 看创口,应该是被剁下的。不像最近,估计是很久之前。 联想到昨晚梁元浩的遭遇……这闹鬼的手臂,没准就来自于曾经某个倒霉的考生。 因为没有躯干限制,鬼手臂灵活至极。 它抡着剁骨刀,在秦究手下不断翻扭,试图去砍对方的头。 秦究烦不胜烦。 他冷笑一声,从茶几下抽出皮绳,连刀带手捆了个结实,然后拎着这份大礼,敲响了某位睡神的门。 游惑是被羽毛骚醒的。 他偏头打了个喷嚏,抓着头发满脸不耐烦地坐起来,这才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 “你怎么进来了?”游惑一脸不高兴。 秦究晃了晃手指,钥匙叮当作响,“靠备用钥匙。” 游惑不满:“不能先敲门?” 秦究:“……” 真有脸说。 “你手上又是什么东西?”游惑的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上。 那里,某个惨白的玩意儿正疯狂扭动。 秦究把手臂拎到他面前,毫无起伏地时候:“surprise,送你的晚安礼物,喜欢么?” 游惑:“???” “这东西赶来剁你的头,你没有理他,他就找上了我。”秦究说,“劳驾你有点考生的自觉,处理一下。” 游惑被这睁眼送温暖的举动恶心了五分钟。 对秦究说:“给我。” 秦究以为他要弄死或者埋了,谁知这位别出心裁的考生把皮绳松了松,一端拎在手里,另一端扣着鬼手放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 “看不出么?它扭成这样肯定要走,我遛它回去。”游惑说。 秦究:“???” 二十分钟后,林子里冻傻了的一群人,远远看见某位大佬遛着一只狗……不,一只手,直接朝这来了! 27、要凉 那手动得贼快。 五指扒地, 上下翻飞。 无奈被一根皮绳限制了发挥,于是扭动过程中它企图抡刀反抗,均惨遭镇压。 画面实在很有冲击力, 大家都看醉了。 他们原本怕得要死, 困意上头还得扒住眼皮以求保命。现在被游惑一刺激,瞬间精神抖擞。 “哥你……” 玩得开心吗?于闻想问。 不过看他哥一副“踏马又没觉睡”的死人脸,他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游惑遛到近处, 强行让惨白鬼手刹了车。 鬼手抡着剁骨刀转了一圈,疯狂挣扎。 大家惊得后退半步避开刀刃,又匆忙围过来, 七手八脚地把它摁紧。 陈斌神情复杂地问游惑:“你怎么把它逮住的?” 昨夜还发疯砍人的怪物, 今天就成了笑柄,搁谁谁不懵? 尤其他还差点儿成为被砍的那个,死里逃生的后怕情绪还没散呢, 就欣赏到了这么一出…… “没抓。”游惑用下巴指了指秦究:“他拎给我的。” 陈斌:“……” 拎…… 秦究大度地说:“不客气。” 游惑:“我谢你了?” 秦究点头一笑:“我勉为其难可以意会一下。” 大家万万没想到是监考官动的手, 当即愣了一会儿, 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帮助牌已经用掉了?” 秦究从口袋里摸出牌, 语气非常遗憾:“目前还没有。” 大家很惊讶:“诶?为什么?” 游惑:“他那是正当防卫,用什么帮助牌。” 秦究盯着他的后脑勺, 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行吧。” 正当防卫? 大家更懵了:“这东西还能袭击监考官?这么疯的吗?” 游惑三言两语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于闻一锤手心:“要这么说, 是不是怪物来了, 只要不醒就没事?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横竖都是死,总要有个逃生点。” “嚯,说得轻巧, 那你要怎么控制自己不醒?又不是不睁眼就可以。”老于没好气地说。 于闻:“哦……吃点安眠药呢?” “傻儿子你找一片安眠药给我看看?” 于闻:“……” 分析到最后,大家还是觉得这场考试有点蛮横。 倒不是真的无从下手,反正有游惑在总能下手。 而是……不论黑婆还是鬼手,他们行为上都有不讲道理的地方。 比如除了题面要求,黑婆还额外搞出了抽牌和缝娃娃的障碍。再比如鬼手居然会迷失目标,放过游惑这个考生,转而去攻击监考官。 …… “真的挺奇怪的……”于遥试探着说:“会不会以前考试题不这样,为了越考越难所以加了麻烦?” 这姑娘进步很大。上一场考了多久就哭了多久,这场好多了。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头绪。 而且主动权在考题手里,他们就算有头绪,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活多久。 “晚上林子有动静么?”游惑问。 “跟昨晚差不多。” “好多东西在爬,但太快了,我们就没有贸然去追。”于闻说:“嗖嗖就没影了,现在看来……应该都是这种东西。” 他觑了一眼惨白鬼手。 游惑“哦”了一声,示意众人把鬼手放开。 他揪了揪皮绳,说:“来,继续跑。” 鬼手:“……” 这东西可能被欺负狠了,软在泥土里装死,半天没有动弹。 游惑等了片刻就没了耐心,踢了它一脚说:“不走就耗着吧,耗到天亮拖你去林子外。” 这些东西白天不见踪影,只在夜里出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游惑猜测,也许它们不能见日光?或者害怕别的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 话音刚落,鬼手猛地弹起来疯狂扭动。 “这是怕了吧?” 一看威胁有用,众人纷纷开始扔狠话。 “现在眼看着要4点了,天亮起来快得很。” “也可以让村民看看夜里威胁他们的是什么东西,挨家挨户敲门——” 于闻快扯到“山村一日游”的时候,鬼手突然静止。 它趴在那里,灰白腐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抓着地。 这像是某种呼吸的频率,又好像在表达不安和恐惧…… 怕什么呢? 村民? 游惑不解地皱起眉。 他正想扯动皮绳说点什么,鬼手瞬间有了动作。 它五指抓地,飞快往树林深处钻去。它似乎急切地想要回到窝里,在天亮之前用潮湿的泥土把自己封盖起来。 大家拽着皮绳,跟着它在林中穿行,很快就没了方向。 树林深处有晨雾,阴冷极了。 湿重的空气把火把的亮光闷得很暗,抖动着仿佛随时要熄。 “什么味道?”老于吸了吸鼻子。 越往深处去,树林中弥漫的味道越是清晰浓郁。 陈斌当时就变了脸色:“这味道……这味道跟咱们屋里的很像,昨晚我跟梁元浩就是闻着味道睡过去的。” 不提还好,一提所有人都回想起了那股薰香味。 跟黑婆屋内的略有区别,让人昏昏欲睡。 mike身胖体虚。他熬了一宿又跑了这么多路。这么一熏,当即踉跄着绊倒在地。 其他人也接连有了反应。 动静一乱,鬼手趁机绕过树干。 皮绳绷紧的瞬间,刀刃一割。绳子应声而断,鬼手一猛子扎进湿泥中,眨眼便没了踪影。 等大家缓过来再去翻找,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操——就差一点点!” 众人懊丧不已。 但跑了就是跑了,再不爽也只能铩羽而归。 很快又到了天亮。 7点30还差5分钟,乌鸦开始叫魂,提醒众人又要收卷了。 于闻抱着手机给他哥磕头:“幸好幸好,昨天拦住我没让我答完,要不然今天就完了……” 严格来说,他们这一晚有过收获,但能得分的确实没有。多亏游惑长了个心眼,把听力第(2)题的答案留到了今天。否则当场就要凉一个。 黑婆的家人在哪里?请找到他们。 答案很简单,写树林或是写坟墓都可以。毕竟她那些家人都已经入了土,变成了几块墓碑。 于闻抓着骨笔写下一个“树”字,正要写“林”,一个嗓音慢腔慢调地响了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秦究抬起两根手指。 “快写。”游惑催促完于闻,转头对秦究道:“什么问题非要这时候讲?” 秦究:“试图憋过,不太憋得住。” 游惑:“说。” 秦究敲了敲门板,“考吉普赛语答中文,还催他快点写?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游惑:“……” 众人接连“卧槽”,心说大意了!题目都是中文,搞得大家鬼迷了心窍,下意识也答了中文。 秦究刚提醒完,手腕上的红灯就连响三声。 负责传声的乌鸦刚张开嘴,秦究就堵了回去:“监考规则第7条,考生在答题规则上出现概念模糊,犯了显而易见的错误,监考官有提醒的义务。他们现在这种行为不是智障得显而易见?” 他讥嘲地说完,又转头对考生道:“不好意思,人身攻击了。” 众人:“……” 话是很有礼貌,但语气戏谑中透着一股吊儿郎当,就很气人。 秦究气完考生,又不慌不忙地对乌鸦说:“我只是履行义务而已,全程监考够闷的,别找茬。” 众人大气不敢喘,总觉得这位监考官下一秒就要凉了。 出乎意料的是,乌鸦张着大嘴沉默片刻,竟然真的闭上了。 秦究依然倚着门柱,全程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他收回目光冲众人说:“距离收卷时间还有2分钟,我脸上长了答案?” 于闻抓着骨笔,慌得一比:“哥,树林或者坟墓的吉普赛语怎么写?” 游惑:“……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刚下班回来,先把这章放出来~免得久等。 国际惯例,今天三更,后面的我继续码,但是更新会很晚~ 28、大佬疯了 “对了!上次mike听录音是不是听到了坟这个词?他会的吧!” 关键时刻, 于闻的记忆力突然灵光。 他蹦起来找人:“mike呢?!人呢?” “还在沙发上晕着呢!”老于直奔房间。 对于小树林的薰香味,mike的反应格外大。回来之后吐了两回,被众人安顿在了屋里, 至今没醒。 大家之前把握十足, 就没叫醒他。 谁知关键时刻出了这种茬子。 “对不住对不住……” 老于上去就是两巴掌,好不容易把mike弄醒了。 mike晕劲还没退,睁眼先干呕了两声。 “help!help!help!” 老于掏出唯一会说的英文, 拽着mike冲了出来。 黑婆门前,答题的骨笔被游惑握在手里。 他写字很快,硬是在两分钟的功夫里抄了一遍墓碑, 为了节省时间, 还略去了黑婆的名字。 一看mike过来,他重重划上最后一道,把骨笔塞给对方:“来写。” 乌鸦最后两声叫唤里, mike在旁边补上了“坟墓”这个词。 …… 呼—— 还好赶上了。 众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简直生死时速……”于闻摸着心口, 堵在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来, “希望这个墓碑会提到地点, 而不是简单的某某某葬在这里。” 不过不要紧,就算碑文没提到, 还有mike的单词。 双重保险在身, 分是肯定能踩到的。 众人心想。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 答题区域终于有了变化。 系统的批改结果出来了…… 打的是叉。 鲜红的叉落在那里,它左边是墓碑碑文,右边是mike写的坟墓。 意思很明显:两个都不对。 所有人包括游惑都愣住了, 这结果太出乎意料了。 “错了?怎么可能?” “系统故障了?判分判错了?” 大家怎么也想不通,这题为什么会错。 游惑盯着答题墙,眉头紧锁。 碑文和单词都不对,如果不是判分出错,那就代表一种意思——那是黑婆家人的坟墓,但他们并不身处坟墓里。 他的目光一动,落在了听力第(3)题上。 第(3)题问:黑婆房里有几个人? 游惑:“……………………” 问:一位热衷于迷信活动的人,有可能把死去的家人留在屋里吗? 答:老巫婆什么事干不出来?! 大家还没从震惊中回神,答题区域就刷出了新内容。 遗憾通知:本轮收卷,系统没能从答案中检测到得分点。 处罚结果:随机选择一名考生入棺。 这行字缓缓刷出的时候,游惑拍了拍秦究的肩。 秦究偏过头来,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脸上:“我猜猜看,我们哼先生终于要求助了?” 游惑:“……” 谁跟你你们。 不到逼不得已,他其实不想动用那张帮助牌。 但是现在情况确实令人头疼。 他不知道系统会随机到谁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钻空子的可能。 如果实在麻烦…… 正琢磨着,处罚结果下面又刷出一段字来。 注:查苏村的葬礼总在深夜,我们遵循这里的传统,所以处罚将在今夜执行。 今夜? 这次的处罚不同于上一场考试,居然不是立即执行。 游惑瞬间从秦究肩上收回了手。 秦究:“?” 游惑说:“早呢,再说。” 秦究:“……” 他看了游惑一会儿,说:“我觉得有必给你一点小小的提醒,系统执行处罚的时候是不会打招呼的,也不会提前几秒告诉你们它选中了谁。很有可能你们面对面说着话,其中一个说消失就消失了。” “如果到时候消失的是你,你该怎么开口求助呢?”秦究问。 “那位922监考官说过,有事找你们,写001就可以。”游惑说。 秦究:“……” “既然说到这里,我就顺便问了。”游惑嘲讽道:“听说必须写在答题卡上?这是什么傻逼规定。” 在猎人小屋没什么问题,因为那里空间小,走到答题卡前不过几步路。 但像查苏村这样的考场或者更大的地方,要找监考还得兜个大圈子,那也太不合理了。 秦究说:“922?我得给他记上一笔。不过那是找一般监考官的方式。” 游惑:“……找你这种自称主监考的呢?” “哦,那方式就多了。”秦究笑了一下:“你可以试着写在考场任何一处地方,看我会不会知道。” 游惑:“……我有病?” 处罚结果刚出来时,大家还勉强庆幸了一下,至少还有大半天的时间缓冲。 到了下午他们才意识到,预告式的处罚比即刻执行的处罚更熬人。 就像刀已经架上脖子,锋利的刃紧贴皮肤,刽子手却跟你说:“不好意思,没到时间呢,你再等等吧。” 黑婆一如既往让他们缝娃娃,不剁完所有考生决不罢休。 大家的心思早就飞了,个个坐如针毡,烦躁不安。 他们精神太过恍惚,甚至没有注意到某大佬的反常举动—— 在众人心怀惴惴的时候,他从竹筐里捞出了好几个娃娃,又随手扯了个根针。 人家缝娃娃都很注意针脚,不说均匀,起码得缝一排。他倒好,一针过去一针过来,就算串好一个胳膊。 …… 等大家终于看到他时,这位大佬面前已经摆了一排。 顺嘴一数,共计8个。 老于差点儿给他跪下:“……你这是干什么?” 游惑三两下搞定第9个,眼也不抬地说:“做点准备。” 他这吓人的准备一直做到沙漏漏完。 黑婆一进门就和16个娃娃对上,老脸当时就木了。 她做了这么久的题目,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客人,顿时哑口无言。 她看疯子一样看着游惑。 半晌过后,黑婆低声咕哝着,把那16个新娃娃慢吞吞地摆满木架。 夜晚来得比前两天快。 趁着村民还没进屋,众人穿过冻河去找他们。 “你们还在啊……”女村民抱着一盆碎冰,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不过招呼的内容不能细想。 老于头顶游大佬圣旨,开门见山:“妹子,跟你打听个事儿!” 女村民反应了一会儿,说:“什么事啊?” “听说村里有个习俗,葬礼只能在晚上?” “对啊。” “哦,那你们这里时兴土葬还是火葬?”老于又问。 女人愣了一会,不知为何发起呆来。 那一瞬,她的脑袋轻微偏了一下,似乎想往树林某处看过去。 但她很快又恢复原状,语气茫然地说:“土葬啊。不火葬的,不能火葬。” “为什么?”游惑突然插话。 女人歪头想了片刻:“不为什么,习俗就是不火葬。” 游惑沉吟起来。 老于又问:“那你们这要是下棺材……一般下在哪里?” 女人:“林子里啊。” “我知道在林子里。”老于心说这不是废话么,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一圈树林不是都占了位么?我就想问哪里比较空,还有下棺材的地方。你们总不会一个摞一个吧?” “哦,那倒不会。”女人想了想,指着东西两侧说:“那一块,还有这一块,都还空着呢。” 大家赶忙记住地方。 老于还想再问,女人看了一眼天色说:“天又要黑了,我得赶紧回屋去。你们也回去吧,千万不要乱跑,千万别进林子。” 说完,她攥着铁盆慌慌张张跑了。 关门声接连响起,村子瞬间又恢复寂静。 老于没好气地说:“就这胆子,还葬礼设在晚上……你说系统是不是扯淡?这些村民晚上连门都不敢出,怎么可能去林子搞葬礼!” “题目说是,那就是吧。这地方哪能以常理判断。”陈斌咕哝。 不管怎么说,他们起码搞清了下葬的位置。 等到有人被处罚入棺,他们找起来也能有点头绪。 告别村民,众人没有各自回屋。 游惑的房子不知不觉成了大本营,所有人都聚在那里。 夜色逐渐浓重。 他们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讨论晚上该做的事。 “如果要进林子的话,最好再带点趁手工具。”于闻举手提议:“一方面防身,另一方面……万一走狗屎运又捉到一只鬼手呢?” “我在屋里找到过麻绳。刀应该各屋都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砍赢剁骨刀。”老于说:“还有,要挖棺材的话还得有铲子,是吧?” 他说着转过头,下意识寻求游惑认可。 谁知身后那张单人沙发空空如也,坐在里面的游惑已不见踪影。 “人呢?刚刚还在呢……”老于疑惑地说。 众人纷纷看向空沙发。 屋内沉寂了十数秒,突然炸了开来。 “操?!”于闻已经等不及找了,直接扯开嗓子喊:“哥?你人呢?” 他接连问了三遍,毫无回应。 最可怕的是秦究还在。 考试期间游惑去哪儿,贴身监考官必须得跟到哪儿。 唯一的例外……只有系统处罚了。 他们忽然想起秦究上午的话:“你们有可能正面对面聊着天,而对方说消失就消失了。” 谁他妈能想到,系统随机也能随得这么巧,直接把金大腿给随没了。 此时此刻,金大腿正躺在一方狭小空间里。 腿伸不直,手抬不高,氧气非常有限。 不用想也知道,他就是那个“随机入棺”的欧皇。 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或者说他对哪种结果都不意外。因为下午缝娃娃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两种准备。 如果别人入棺,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动用一下帮助卡。 如果是他自己入棺……说不定连卡都省了。 黑暗中,游惑试着伸手摸了摸棺壁,潮湿阴冷,散发着泥土的厚重味道。 他猜测棺材安置在树林某块泥地之下。 树林那么大,就算划定了大致范围,找起来也是大海捞针。 人找人,总是很难的。 但是……其他东西找人就说不准了。 山村东侧的树林里,老于他们一人拎着一捆麻绳,举着火把四处寻找。 突然,他们脚步一顿。 老于精神紧张地比了个“嘘”。 众人屏息凝视,听到了熟悉的细索爬行声。 但是今晚的爬行声有点特别,它们似乎没有往村子里爬。而是……往林子中间去了。 数秒后,于闻低呼一声:“卧槽……看那边!” 他一指前方。 大家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即就疯了—— 十多条惨白的鬼手鬼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聚集在前方某片空地上。 它们抡着大大小小的剁骨刀,阴森森地说:“你今天缝娃娃了吗?” 六尺黄土之下,游惑在稀薄的空气中说:“还行,缝了16个。” “……” 鬼手鬼脚沉默片刻,抡刀就砸。 作者有话要说:  还缺一章,跟组织商量一下,明天补上行吗~ 29、村民的秘密 陈斌对这些东西有阴影, 突然看到一大群,吓得手脚全麻。 “什么情况啊这是!” “它们刚刚是在说缝娃娃吧?”于闻躲在树干后,瞪眼看着那边:“咱们几个都没动手, 今天下午唯一缝娃娃的人那不就是我哥?!” 他低呼一声:“那些玩意儿在找我哥!他肯定就在那边!” 老于突然明白了游惑所说的“准备”。 怪不得他缝起了娃娃…… 敢情是未雨绸缪, 先给自己打上标记,万一入棺了正好引鬼手来找。 他还嫌一个动静不够大,一搞就是十六个。 这是拿怪物当狗呢? 哦不, 不仅是狗。 还是现成的挖掘队…… 挖掘队情绪饱满、效率奇高。 刀光在夜里闪成了片,抡起来完全不知道累,哗哗几下就把那片湿泥搅了个天翻地覆。 众人看呆了。 好在他们没有呆到底。 老于攥着麻绳, 看着那片刀光咽了口唾沫:“那是我亲外甥, 我不能这么干站着。你们……我不强求,但我一会儿得上……” “还有我!”于闻说。 陈斌看着那边,刀光每每晃过他都会抖一下。 他啪啪拍着自己的脸, 壮着胆子低声说:“我之前虽然……虽然不总是集体行动, 但也不是黑心眼。这么多怪物呢, 你们两个哪招架得住, 别把我算在外。把我当什么人了……” 众人纷纷应和。 老于点了点头:“那行!我们一会儿这样——” 蛮拼肯定拼不过,敌众我寡。 况且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 那些手手脚脚压根儿没命可要, 杀起来要多疯有多疯。 老于掏出陈年的本事, 用麻绳做套。 “你还会这个呢?”陈斌很意外。 “别看我现在是个酒鬼,二十年前也是练过的。”老于嘿嘿一笑。 但他酗酒多年,手指已经不再灵巧了, 打结的时候显得异常笨拙。 “行了别吹了,肚子快比于遥姐大了。”于闻最烦听见亲爹提酒,他一把抓过剩下的麻绳,飞快地绕结。 明明指法是一样的,却比老于熟练多了。 “你也会?”于遥轻声问。 “我教的!”老于有点骄傲,又有点感慨:“他小时候我教的,居然没丢。” 于闻翻了个白眼。 他几秒一个结,很快处理完了所有麻绳。 “喏,拎着这头甩过去。电视看过没?”于闻试了试,拎着绳子分给其他人:“得有点准头。” 这位同学常年不务正业,考试不行,飞镖弹弓打气球倒是回回高分。小时候跟没发福的老于玩套马,一套一个准。 他高中能早恋,除了脸,基本靠这些。 老于接过绳子掂了掂:“一会儿先套那些腿,重心不稳,一套就倒。反正没手可怕……” 于闻咕哝说:“怎么不来几个脑袋呢,套上了抡圆砸过去。” “……” 讨论着,众人集体沉默了两秒。 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在讨论怎么打题目。 “不管了。”老于一咬牙:“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就跑!” 眨眼的功夫,游惑头顶棺盖咣地一响。 他知道,泥土已经翻开,刀刃砸下来了。 十数把砍刀暴雨一样落在棺盖上,木屑扑簌直落。 楔进四角的棺钉转眼就松了,棺盖不堪重击,接连裂出缝,新鲜的空气漏了进来。 游惑活动了一下脖子手脚,撞开半边就翻了出来。 他两下截胡一把刀,做好了硬扛的准备。结果扑上来的鬼手鬼脚半途一顿,砍刀纷纷挥了个空。 游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它们身上都套了麻绳。 麻绳另一头被人死死拽着,这才阻碍了它们的发疯之路。 “哥!!”于闻他们从树后蹦出来。 游惑一把抓过绳子,趁着惨白手脚正发蒙,给它们捆了个结实,凶器悉数缴获。 转折不过一瞬之间。 结果虽然大获全胜,但他们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于闻跟陈斌力量不够,跟鬼手较劲的时候滚了一身泥,脸颊脖子都是树枝灌木划伤的痕迹。 老于胳膊撞在树上,扭脱了臼。 游惑拎着绳子往回走,于闻担心地叫了一声:“你的手!” 殷红的血从他的小臂淌到手背,又沿着指缝滴落在地。 乍一看触目惊心。 “没事,划了一下。” 游惑甩了甩手,血水溅了一地。 那伤口不深但很长,应该是刚才抢刀的时候擦到了刃口。 他脱下满是泥污的外套,用里衬胡乱擦了擦血。 “你怎么这样!起码处理一下。”老于一边给自己掰正胳膊,一边龇牙咧嘴地劝说游惑。 寒冬温度低,伤口渗出的血很快凝成一条线。 “止血了。”游惑伸手给他看了一眼,俨然不打算管。 老于:“……” 游惑气完舅舅正要走开,抬眼却撞上了监考官的目光。 “看什么?”游惑问。 他刚在棺材里闷过,又出了一点儿血,脸比平日更白。火光也没能把那色调照暖,倒是投映在了耳钉上,亮得晃眼。 秦究的视线似乎刚从他手臂上移开,又扫过耳钉。 他抬了抬手里拎着的围巾,说:“没什么,本来想关爱一下考生,借你个临时纱布,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 游惑嘴唇动了一下。 不过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秦究已经把围巾重新围上了。 游惑目光从他衬衫前襟扫过。 寒冬腊月冷风割脸,他的衬衫领口却吊儿郎当敞着两颗扣。 他看着秦究把围巾收进大衣衣领,拢至喉结,就觉得这人真够怪的。 几天下来,他就知道秦究根本不怕冷,却总爱裹围巾。 裹又不好好裹,只象征性地掩着前襟。 游惑闷声片刻,从围巾上收回目光:“外套能扔,围巾沾了血我还得给你洗。血多难洗你不知道?” 秦究笑了一下:“不怎么挂这种彩,真不知道。” 游惑:“……” 这就真的是挑衅了。 他冻着一张脸,扭头就要走,秦究突然问:“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系统省一张牌?要是这群怪物来得再晚一些你怎么办,闷死?” 游惑心说我又不是智障。 但他嘴上却“哦”了一声,说:“你猜。” 这天晚上,他们因为答不出题,收获颇丰。 这次他们没有再放过机会,遛着一大群胳膊大腿进了树林深处。 林子依然雾瘴重重,但他们早有准备。 黑婆那些屋里有提神的陈茶,每人都抓了一些,空口嚼着。 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能缓解一下晕眩。 过了大约半小时,那些狂奔的手脚终于慢了下来。 它们在一片荒草环绕的空地上敲敲打打,扭动着掘开黑泥,试图往里钻。 火光映照下,黑泥深处有东西泛出一层哑暗的光泽。 “那是什么?” “感觉像石碑?” 众人疑惑着小心靠近。 游惑用脚排开泥,蹲下·身。 “火呢?”他说。 于闻他们举着火把凑近,照亮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方平铺的墓碑,有死者照片,有死亡原由,还有一行地址。 他们之所以看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方墓碑上面的字是中文。 姓名:赵文途 准考证号:860511-12091327-745 他的朋友村民丁怀念他,为他立碑于此,愿他安息。 墓碑最底下是立碑人的信息: 住址:查苏村4号。 树林中,潮湿的冷风穿梭而过,发出清远的哨声。 众人面色空白,一片死寂。 墓碑上,照片中死去的考生浓眉大眼,意气风发。但仔细看一会儿,就能从中找到依稀的熟悉感。 如果他留上胡茬,头发长一点儿乱一点,再换上脏兮兮的烟熏的衣服…… 那就跟村里那位说见过秦究的疯子村民一模一样。 而查苏村4号,墓碑上村民丁的住址,恰好就是那个疯子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章,下班回去码下一章,可能会比较晚~ 另外这次入v没能当天三更,挺抱歉的~晚上更新完,这几章留言里随机抽50个发500jjb的红包~ 游惑的欧气分给你们【】 30、日记本 “我有点懵……” 陈斌指着墓碑轻声说, “这是什么意思?” 游惑没有立刻回答。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沿着另两只鬼手挖掘的痕迹扫开一层泥。 第二个墓碑露了出来。 姓名:储晓楠 准考证号:860575-04221703-1124 我将永远怀念你。 立碑人:乙 地址:查苏村2号 照片上是一位鹅蛋脸的姑娘,梳着高高的马尾, 没带笑。看起来清秀又干练。 如果把她的头发散下来几绺, 裹上厚重的围巾,换一件长到脚踝的冬衣,再配上干裂发白的嘴唇和黯淡的眼珠…… 那就是在河边每日凿冰的女人。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沉默地站了片刻, 纷纷开始挖泥。 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 大家翻找的面积越来越大,露出来的墓碑就越来越多,多到人头皮发麻。 他们陆续找到其他熟悉的面孔。 比如另外两位每日去河边的村民, 再比如村长…… 陈斌脸色刷白。 这次不用确认, 他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那些看起来浑浑噩噩的村民,曾经都是考生。 那些被称为“甲乙丙丁”的人,并非生来就是这个山村的npc, 他们曾经有名有姓。 游惑蹲在某个墓碑前, 抬头看出去。 树林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不可能在这挖一夜, 更何况即便真的不吃不睡, 也挖不完这片山野。 林子下究竟埋葬了多少人,无从得知。 老于惶恐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会变成村民?而且……而且这么多坟, 要是这些考生会变成村民, 怎么会只有18户人?” “这边有东西!”于遥突然出声。 她跪坐在赵文途的墓碑前, 手里举着一个透明的防水袋。 “哪找的?”游惑走过去。 “埋在这里的。”于遥指了指地面。 她大着肚子不方便挪动,便沿着赵文途的墓碑边缘,一点一点往外挖。 没挖多久, 就翻到了这个防水袋。 袋里封装着一支笔和一本皮面本。 “应该是这个赵文途的遗物吧。”于遥说。 游惑拆开防水袋掏出本子,正要翻开又顿了一下。 他垂眼看着赵文途的墓碑,说:“借来看看。” 他这话声音很低,就像一句随口的咕哝,没什么人听见,除了必须跟着他的监考官。 秦究闻言目光轻轻一动,看了他一会儿。 而墓碑上的年轻人依然笑着。 随便一翻就能知道,这是赵文途的日记本。 更准确地说,是他的考试记录本。 游惑略过其他,直接翻到了这场考试。 外语第1天晴 这次运气实在很差,抽到的居然不是英语! 全世界说吉普赛语的人都不剩多少了,这鬼系统居然敢考。不过也不是毫无道理,新队友里真的有位妹子略懂。 我觉得“略”是谦辞,反正听力题她翻译得挺溜。 妹子当场就把那位黑婆的名字写出来了,牛逼! 她说floure这个名字是“花”的意思,挺美好的…… 行吧,我真的无话可说。 除她以外,其他队友看上去都不靠谱(希望不久之后,我会回来狠狠抽这句的脸),也可能是我期望太高了,毕竟之前那种牛逼队友真的可遇不可求。 村民说,进黑婆的门得抽卡(感谢前女友让我认识塔罗牌,并且背会了全套牌的含义。打死也没有想到这东西还能排上真用途。)但我手贱,抽了一张倒吊人…… 下午被黑婆关在屋子里缝了半天娃娃。手工活简直要我老命,一下午就缝了一只手一条腿。 有点担心,不知道这是什么意图,反正不会是好事。 现在是夜里9点,准备睡了,祝我好梦。 ps:这村子真诡异。 外语第2天阴 死人了,两个。 一个是因为娃娃被砍了四肢。 我就知道缝娃娃没好事,不缝就是死,缝得最多的又会被砍。妈的血流那么多,人也消失了,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个倒霉的队友年纪挺小,好像还在读高中。昨天刚认识,我就记得他说自己爸爸姓林,妈妈姓唐,所以叫林唐。 哎…… 现场太血腥,不想回忆也不想详记。 另一个是因为答错题被强制入棺。 听力第二题我们答错了,但怎么会错呢?真的想不通…… 妹子给我们翻译过黑婆讲的故事。说是因为上一任村长太刁,嫌她干死人活太晦气,长年累月地排挤,搞得鸡飞狗跳死了丈夫和孩子(我都怀疑是村长找人干的,然后黑婆又把上一任村长搞死了?)她说把一家人都葬在东树林了,从此以后沉迷做娃娃,因为在她那一族的信仰里,娃娃能传递一切情感,她要以此怀念家人。 妹子填了东树林,以防万一又加了一句坟墓里。这样居然会错! 想不通,搞得我想去东树林看看。不过村民提醒过我们千万不要进树林,他们好像特别害怕那里。有了昨晚的教训,今天缝娃娃大家协商一致,都只缝左胳膊。这样就挑不出最多的了。 现在是夜里8点,过会儿要开会商议答案,祝我好梦。 ps:还是觉得村子诡异,尤其那些村民。妹子说村外的地碑刻的吉普赛语代表“黑色土地”,黑色象征不详和死亡,就和黑婆的“黑”一个意思。 这就是个“死亡之地”。 外语第3天阴 又死了一个队友。 还是因为娃娃。 缝得一样也没用,居然是按照两天叠加来算的。那我岂不是已经缝了两条胳膊一条腿了?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答题答对了。 黑婆的祷告信很长,妹子只能看懂一小半。我们连蒙带猜,觉得那个黑衣服的娃娃跟村民甲有点像。祷告信里说,要站在门口敲三下门,说“我有个礼物送给你”,不能送错。我们照着做了,门倒是真的开了,但甲看到娃娃当场发了疯…… 算了,打打杀杀的不记了,太累,活着就行。 今天大家又协商了一下,保持缝娃娃的总量一样。 现在是夜里8点,过会儿又要开会蒙答案……人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就不能叫开会了。 外语第4天 又死一个。 缝娃娃总数一样,砍人就变成了随机。 另外,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村民甲的房子换了人住,住进去的人居然是第一天死掉的林唐。 真的是林唐,不是长得像的谁谁谁,连痣都一模一样。 他看上去很恍惚,跟其他村民一样抱着个铁盆凿冰。最可怕的是,他不认识我们了,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他说他叫甲,之前的房主离开了,房子空了出来。他今天刚搬来住,以后就在这里定居了。 难道……拿了娃娃代表解脱?被砍过肢体的考生,会替代他成为新的村民? 现在是夜里7点,只剩三个人了。 我想……这场考试我可能熬不过去了,虽然每场考试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这时候还是有点难过。 希望保妹子多活一天吧,这场考试难为她了。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顺利过关……希望某天在某个城市再见到她,换个不那么搓的自我介绍,重新认识一下。 好了,我在做梦。 外语第5天 我被砍了,但又活了。 有手有脚,摸着很奇怪,像棉絮。 如果这是活的话…… 我有点记不清昨天的事了。 趁着还有时间,我要挖一个墓。 希望墓挖完我还能记得自己是谁。 祝她好梦 我叫赵文途。 我叫赵文途…… 真正的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篇已经有了语无伦次的迹象。 而在这篇记录的反面,写满了“我叫赵文途”这五个字,越到末端越笨拙。 最后一行,只剩一个“我”。 看完赵文途的日记,所有人胸口都是冰凉的。 从日记内容来看,这座墓碑真的是赵文途自己立的。 他在立之前还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努力让自己记得久一点。 可当他真正在墓碑上写下“安息”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村民丁,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许在极偶尔的瞬间,他会忽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忽然觉得某个来客似曾相识,但他永远也说不出原因。 于是,他成了这里众人皆知的疯子。 鬼手砍人时说过,听话的客人可以活着,不听话的只能去死。 这能叫活着? 砍去手脚就像一种诅咒,受了诅咒的考生就此变为村民,永远被捆缚在这个山村里,顶着甲乙丙丁这样的称呼,直到某一天,有新的考生把正确的娃娃送给他。 直到那时候,他才能真正死去…… 怪不得那些村民如此惧怕黑婆,因为他们曾经都是考生。 也怪不得他们不愿进入林子,因为这里有他们自己的坟。 游惑翻完最后一页,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把日记本塞回防水袋,本打算埋到原处,却在半途改了主意。 他拎着袋子说:“走了。” “去哪儿?”大家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非常茫然。 游惑:“不想考了,趁今晚把娃娃送完。” 大佬嘴上说的是“送娃娃”,脸上写的却是“炸考场”。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补全了~早安 下午兑现红包,然后接着骚【】~么么哒! 31、火烧考场 上一场的经验告诉他们, 考试中刷出来的小题不一定要挨个完成。 非关键的那些可以跳过,只要考生能承担不写答案的后果,比如收卷的时候没分可踩。 而结束一场考试有三种方式:一种叫全军覆没, 一种叫熬时间, 还有一种叫提前答出关键题。 猎人甲的关键题是找到那套餐具。 这里的关键题,就是这道阅读——送出那些娃娃,找到回家的路。 在这之前, 于闻他们都以为送娃娃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就像赵文途答题日记中写的那样,大家凑在一起,连蒙带猜地给其中几个娃娃找到主人。每天完成一部分, 小心翼翼地熬到结束。 万万没想到金大腿嫌慢, 居然想要一夜搞完。 18户人家啊,一夜? 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不相信游惑,他们是真的完全没底。 回到小屋的时候, 夜已极深。 游惑房内维持着众人离开的样子, 不过茶几上的水已经冷透, 干面包边缘泛着白, 看上去更难吃了。唯独炉火烧得很旺。 游惑在沙发旁转了一圈,突然问:“袋子呢?” “袋子?什么袋子?” 众人没反应过来。 游惑正想说“装娃娃的”, 就见秦究冲炉边一抬下巴。 大家跟着看过去。 火炉旁的针织地毯上, 灰扑扑的布袋掉落在地, 其中一个娃娃直接从布袋里摔了出来,就落在炉火旁边。 只要火舌跳动的幅度再大一点,就能烧到它。 “怎么掉这里?!”于闻赶紧过去, 把袋子和娃娃捡起来。 游惑指了指沙发说:“之前放在那边,谁动过?” 大家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老于说:“发现你入棺,我们抄了绳子就冲出去了。可能惶急慌忙有人顺手放错了?” 但他们仔细回忆一遍,又都能确定自己没碰。 难不成……是它们自己动的? 想象一下,那画面有点诡异,众人没敢细想。 于闻咕哝着:“要是烧掉一个对不上号,我们就惨了。” 他把娃娃一条腿拎起来:“就差一点,看,这里燎出一块焦斑。” “还有这里和这半边衣服——”于闻翻转着娃娃。 游惑打断他:“这两处之前就有。” 于闻一愣:“啊?” 这个娃娃是黑婆最后加进去的四个之一,游惑当时就注意到它身上有火燎的痕迹。 “这么说它之前就差点被烧?”于闻拎着娃娃说:“这么多灾多难?多灾多难算线索吗?村里有谁被火烧过?” 于遥说:“赵文途。” 众人一愣,连游惑都看向她。 于遥被看得不太自在:“呃……就是村民丁。” 她不好意思称呼别人为“疯子”,红着脸说:“可能我有一点点洁癖,就总会注意到别人衣服干不干净。他袖子和衣服侧边沾了很多炉灰,后面衣摆也有焦斑。也不一定是被烧过,我只是觉得……没准儿呢。” 她说完就不吭气儿了,红着一颗头坐在那里。 “有道理啊!”于闻看着娃娃说:“要真有这些痕迹,应该就是他吧!” 游惑“嗯”了一声。 他一点头,大家瞬间放心。 这场景就像学渣拉着学霸对答案,一不小心对上了就很高兴,因为稳了。 赵文途在日记里写过,他们觉得那个娃娃跟村民甲有点像,才会送给对方。 所以送礼物的关键,就是找到娃娃跟村民的相似处。一个娃娃代表一位村民。 “突然感觉自己在玩一个游戏……”于闻左手搂着一袋娃娃,右手捏着其中一个晃了晃,说:“猜猜我是谁?” “那就猜吧。”老于指着他:“你给我放下别作怪!” 娃娃被一字排开,众人围着沙发坐了一圈。 互瞪了一分钟,他们就崩溃了。 猜个屁! 除了赵文途的娃娃被火烧过,有明显区别。其他娃娃根本找不到特点,区别可以忽略不计,共性倒是很明显:都丑。 布团上面缝几根线就敢说是眼睛鼻子,布片一裹就是衣服。 举着这个对村民说“这代表你”,这是要气死谁? “有没有胎记什么的?”陈斌举着手尴尬地问:“衣服……能脱么?” “你脱了它能还手还是怎么?”老于一脸愁容:“但有个问题,就算在衣服底下找到了胎记,你能去把村民扒了印证一下?” 陈斌:“……” 话虽然挺糙,但道理没错。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村民整天关在屋子里,压根没出来过。 赵文途说,只有敲三下他们的房门,说“送你一个礼物”,那些村民才会来开门。 而一旦开了门,在他们重新回屋之前,考生必须送出正确的娃娃,不能出错。 大家默然无语地看着娃娃,再次陷入了考场终极问题—— 这踏马又该怎么办? “现在几点?”游惑忽然出声。 众人齐齐看向他,又齐齐看向秦究。 秦究掏出手机:“半夜2点,姑且收卷之前都算今晚,还剩五个半小时。” 游惑:“够了。” 秦究:“你确定?” 游惑喝了一口水,闷着嗓子“嗯”了一声,把娃娃扫进了布袋。 他站在屋里扫了一圈,伸手指了几样东西:“绳子、刀、布条,趁手的东西都带上。” “哦。” 大家纷纷照做。 他们把东西全都拿好,跟着游惑走到门口才突然懵逼:“这是要干什么去?” 游惑说:“打劫。” 众人:“???” 秦究突然沉声笑了一下。 低沉的嗓音在近处响起,很容易弄得人耳根不自在。 “去旁边笑。”游惑绷着脸偏开头,又对其他人说:“别堵着,走不走?” 众人:“……走走走。” 很快,他们站在了一幢小屋前。 屋门上的标牌写着:查苏村4号。 笃笃笃。 游惑敲响了面前的门:“送你一个礼物。” 大家屏息等了片刻,门里真的响起了沙沙声。 这应该是脚步声,听着却像是布料在地板上摩擦拖行的动静。 众人想起赵文途日记中的话,他说自己有手有脚,摸着却很软,像棉絮…… 让人害怕,又让人有些难过。 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赵文途探出头来,他面容沧桑、神情麻木,两鬓间杂的白发在月色下闪着暗淡的光。 他黑洞洞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惑,慢吞吞地问:“什么礼物?” 游惑掏出防水袋和那个被火燎过的娃娃,说:“一本日记,还有一个代表你的娃娃,名叫赵文途。” 月色把影子拉得很长,笼在赵文途的脸上。 他在光影中僵立许久,眼睛终于透出一星微末的亮光。 “赵……文……途……”他看着那个简陋的娃娃,缓慢地重复这个名字,因为太久没有说过,发音居然有点生疏。 “赵文途……”他又念了一遍。 …… 他站在那里,喃喃地念了十多遍,突然哈哈笑起来,前仰后合。 “别是又疯了吧?”老于担心地说。 赵文途没有听见。 他大笑了半晌,又开始嚎啕大哭,然后一把夺过两样礼物,重重撞开游惑和其他人狂奔进了树林,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这算……解脱吗?他要去哪里?” “不知道。”游惑就像根本不关心结果一样,抬脚就走。 转眼,他们又站在了另一栋房前。 这次是查苏村1号,村民甲的房子。 众人一脸忐忑,欲言又止。 这位村民甲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和娃娃对上号了,怎么送? 把布袋递过去说随便抽? 正要打退堂鼓,游惑已经敲响了门。 “开门,送礼物。” “……” 好,退不掉了。 众人面色麻木地看着屋门打开,面容陌生的村民问游惑:“什么礼物?” 游惑上去就是一根麻绳,套在对方脖子上,三拨两转给人捆了个结实。 村民甲:“???” 众人当场崩溃:居然真的是打劫…… 游惑绳子一抽,把另一头塞进于闻手里:“别松,丢了找你。” 于闻攥着绳子跟甲对脸懵逼,不知所措。 等大家回过神来,游惑已经站在了村民乙的门前。 他们眼睁睁看着大佬抬起罪恶的手,说:“开门,送礼物。” 然后,老于手里也多了一个人。 …… 半个小时。 只需半个小时,他们就洗劫了全村。 18栋房子19口人,除了已疯的赵文途,全都拴在他们手里,其中还包括村长及其老母亲。 这是查苏村全体村民有史以来收到的最骚的问候。 他们在河边找了块空地,按照游惑的吩咐把村民们聚成一团。 “然后呢?”老于问。 就见游惑掏出布袋,倒出所有娃娃,然后把那偌大的一坨往全村人民面前一推:“黑婆的礼物,我们带到了。” 村民:“…………………………” “这特么也行?” 老于他们眼珠都瞪出来了,但转而又想:对哦,题目也没说一定要分开单独送。 河边一片寂静。 然后全村人民当场就疯了。 十几只娃娃就像十几只手,豁然撕开了平和假象。 那些村民尖叫着挣扎起来,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力气陡增。 他们崩脱绳子疯扑过来,攻击着视线内的所有人。 这种疯法跟赵文途完全不同,众人始料未及,根本招架不住。 他们虽然带了刀,但那是起威胁作用的。在知道村民是考生的前提下,没人下得了手。 缠斗间,林子突然有了动静。 细细索索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 游惑一回头,瞳仁骤缩。 这次出来的鬼手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十几个…… 树林旷野六尺黄土掩埋过的所有人,这些年在这场考试中被剁去的所有肢体躯干,全都钻了出来。 这动静,说是颠覆考场也不为过。 尖叫声响成一片,众人相互拉拽着,在鬼手的追逐下拔足狂奔。 “把它们兜进树林!”游惑说。 “还要进树林?为什么?!!!!” 嘴上问着为什么,众人还是兜起了圈,此生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体能都在这里被逼了出来, 剁骨刀冰凉的触感无数次从背后伸过来,贴着脸皮头皮堪堪擦过。 这种“只差一点”的威胁感比什么都恐怖。 很快,众人被潮水般的残肢冲得四散开来。 游惑跃过横弓的树干,目光扫过周围树木,飞速算计着疏密。 从赵文途跑进林子起,他就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在这里,什么叫解脱? 按照日记上说的,送完娃娃就是解脱。 但那是赵文途的理解,当时的他作为考生,看到的只有一部分。他看到自己给村民甲送了娃娃,又在第二天看到甲已经不在了,所以将这两者连成了因果。 现在看来,这其中显然缺少了关键环节。 否则,他们不会被追杀得这么狼狈。 一定还得做点什么,才平息这些残肢的怨恨,才能让那些考生彻底安息。 游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被火燎过的娃娃。 娃娃也好,赵文途也好,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火烧痕…… 村民为什么说查苏村的习惯是土葬,不能火葬……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 土葬会将他们禁锢在这里,火葬才是真正的安息。 游惑看准一片极容易引燃的地方,心说就是这了,把那些胳膊大腿引过来,在这里烧一窝,时机刚好。 他脚下一刹,打算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扔在这片树上。结果手伸进口袋,眉心就是一跳。 没了。 口袋里空空如也。 游惑:“……” 一定是之前撞来挤去的弄丢了…… 可有些时候,一秒钟的停顿都会要命。 只是一个刹步,无数惨白鬼影已经堵了过来,顷刻形成了包围圈。 最要命的是,还有令人昏昏欲睡的雾瘴 …… 残肢乍然而起的瞬间,游惑手指抵着树干,飞速写了几笔。 速度快得甚至没来得及思考。 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写的似乎不是001时,飞扑的残肢中骤然爆出一团火。 就像往热油中丢了一枚火星,那团火在落地的瞬间奔腾四窜。 这里的树缠枝绕,比现实中的一切都容易燃烧。 顷刻间,漫无边际的深林就烧成了火海。 无数惨白的肢体在火舌中支棱出来,又无声坠落下去,化为焦泥。 游惑在火光中眯起眼睛,浅色的眼珠镀了一层亮色。他的目光越过高窜的火舌,落在了远一些的地方。 那里,监考官001把倒空的油桶抛进火中。 火光骤然蓬开,他在光亮之下大步而来,嘴角噙着的笑意里隐隐有种嚣张意味,比起平日的百无聊赖,多了一丝活气。 整个考场在他手下付之一炬,所有循环罔替的行尸走肉都没入火海。 尘归尘,土归土。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发啦~没收到也没关系,下次还有~么么哒 32、处分 这一瞬间的秦究不太像监考官, 更像一个不受管束的考生,傲慢中透着游刃有余的野劲。 不可否认,这对很多人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 明明没认识几天, 游惑却横生了一种笃定的直觉。 他觉得……这一刻的秦究更接近本性, 居然顺眼许多。 秦究在他面前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打火机:“我在河边找到的,不知是哪位不太乖巧的考生在这里乱扔东西。” 游惑的脸当时就冷下来, 心说刚刚果然是疯了,这人顺眼个屁。 秦究拨了一下打火机,咔哒一声跳出火苗, 他又呼地吹熄, 把它合上了。 “真没人要?” 游惑一把夺了过来,冷冷嗤道:“不挑衅不会说话?” 秦究笑了一声,谦虚地说:“彼此彼此。” 游惑脸都绷硬了。 他不想理秦究, 但没过几秒还是问道:“这么大的火, 都是你弄的?” 秦究:“不一定, 也可能是考场自燃。” 游惑:“……” 看到这位大佬忍无可忍的白眼, 秦究又笑起来:“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有时间放这么大的火?你非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我只好配合一下, 想个新鲜答案了。” 游惑嘲道:“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秦究说:“不客气。” 游惑:“……所以你是哪里来的时间?我在河边送礼物的时候, 你明明还在。” “哦, 这要感谢今天的残肢游街队,没有疯到连监考官也追的地步。”秦究环视一圈说:“你们窜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全进了树林。我觉得怪没意思的, 正好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就进去参观了一番,顺便借了几桶油。” 游惑:“沿林子泼了一圈?” 秦究点评道:“中规中矩的傻瓜办法。” 游惑:“……” 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并不代表他自己会这么干。但秦究这么一评价就有了古怪的意味。尤其他说“傻瓜”的时候还瞥了游惑一眼。 真是要多找死有多找死。 秦究欣赏完他臭臭的脸,逗他似的还没住嘴:“笨办法其实很有用,不过无趣了点,我不太喜欢。” 游惑其实也觉得无趣,但他不说。 “我懒得兜圈,就把油淋在了路过的手脚上。” 然后,那些断手断脚犹如春天的蒲公英,把油带去了四面八方。 秦究找到一桶便在门口就近泼一群,一共找到了12桶,泼了11桶半。 那些手脚终于明白这是座瘟神,老远就绕开他。 于是监考官先生本着“既然开了就不要浪费”的心里,拎着最后半桶油进了树林。 游惑终于没忍住,纳闷道:“你提前泼油,不算违规?” “预判能力是所有监考官应当具备的。”秦究说。 监考这么多年,哪位考生会在什么时刻提出哪种救助,他都预估得非常准确。 提前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是很多监考官会做的事情。免得真正碰到事情时根本来不及。 秦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求助牌,两根手指夹着,在游惑勉强轻轻一晃:“有这张牌做前提,怎么能算我违规?” “你的意思是求助牌已经用了?”游惑疑惑地说:“怎么可能?我没有写001。” “没写?”秦究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笑了一声:“没写001我怎么会站在这里?” 游惑:“谁知道。” 秦究眯起眼来:“没写001……那你写的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我的名字。” 游惑心说谁知道你名字,真够自恋的。 他硬邦邦地说:“忘了,写得太匆忙,反正不是你。真要是你,这求助牌怎么毫无变化?” 说话间,秦究手中的帮助牌突然亮起了火星,无风自燃起来。 它变成灰烬的瞬间,一只乌鸦拍打着翅膀栖在枯枝上。 它张着鸟喙,用粗哑的声音说: 【考生游惑所获帮助牌共计一张,已使用一张,剩余为零。】 游惑:“……” 垃圾考试,公报私仇。 秦究摊开手,纸牌的灰烬从指缝中落散在地。 “看,系统证明。” 看你奶奶。 游惑顶着一张极帅的棺材脸,捏着打火机转头就走。 他去找其他考生了。 秦究身后,游惑扶过的那棵树枝干龟裂,中端偏上的地方隐约有一处灰痕,那是手指涂抹划过的痕迹。 如果仔细分辨,就能发现灰痕写的是两个字母:gi 秦究目光扫过那处,正要走近看。火海旁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那人踉跄着停下,盯着监考官001,目光一转不转。 他面容沧桑,衣袄被划破很多处,狼狈不堪,但眼睛却亮得像寒夜里的星。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发癫的赵文途。 过了很久很久,赵文途恍惚地说:“秦……究,秦究?” 秦究一愣,眉心微皱:“你认识我?” 赵文途似乎刚清醒,又似乎停留在多年前的某个梦境里。 他笑起来,那一瞬间竟然依稀有墓碑照片上的风发意气:“怎么可能不认识,咱俩一起考过三门试呢,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那个跟你很不对付的监考官呢?没在?” “哪个监考官?”秦究沉声问。 赵文途压低声音凑过来:“考官a啊。” 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称谓,秦究眉心轻轻一跳,说不上来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赵文途又说:“你不是运气特别背,总跟他分到一个考场么?这次不在?” 秦究没有即刻戳破对方的梦境,“嗯”了一声。 “好一阵没见了,你考完几门了?能顺利出去吗?”赵文途说完,又低声:“我好像问了个傻问题。你通关肯定不成问题的,我就不行……” 他转头看着火海,轻声说:“我就不行了……我出不去,出去了也没用。我可能都不算人了。” 秦究看着对方。 赵文途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要记住这个漫天大火的时刻。 好半晌后,他从胸口的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该走了,你能帮我保管一下这个吗?” 秦究看着递过来的防水袋,那本日记本完好无损地躺在其中,除此以外多了一个很久没用的灰扑扑的手机。 “我才想起来,藏它藏了很久。”赵文途指了指手机,又说:“我不太想彻底离开,而这些至少能证明我活过。” 秦究:“……好。” 赵文途松了一口气。 “我是赵文途。” “我叫赵文途……” 他哈哈笑起来,转身扑进了火海。 秦究握着那个防水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像在给某个陌生的朋友送行。 直到大火烧到了更近处,他才收起东西。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是游惑陆续找到了其他人,亏秦究一把火烧得及时,没人送命。 大火烧遍了所有地方,他们脚下站着的这一圈却始终没事。 也许是系统勉为其难留了一块站脚地,为了让他们听清最后的考试结果。 几幢屋子里的乌鸦都飞了过来,在头顶仅存的枯枝上站成了排。 赵文途身影彻底消失的瞬间,它们“啊”地叫了一声,说: 【考场崩溃,无法恢复,考试终止。】 众人:“…………” 本场考试共分为两部分。 听力三题,共计15分 (1)黑婆的名字(5分) (2)黑婆的家人在哪里?请找到他们。(5分) (3)黑婆房子里有几个人?(5分) 阅读两题: (1)帮助黑婆给村民送礼物(9分) (2)找到回家的路(3分) 黑婆名字5分、送礼物9分、找到路3分。 陈斌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考试结果,直接惊呆了。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们什么时候找到回家的路了?我一度怀疑这里根本没有路。” 结果于闻伸手一划说:“一会儿火烧完了,林子还有吗?林子都没了,到——处都是回家路!” 陈斌:“??????” 系统继续通报最终结果: 考生所得分数共计17分,超出本题平均分数12分。 共计用时两天半,相较于平均用时,节省了7天又5个小时。 又是高分! 又提前交卷了! 还炸了考场! 众人正要欢呼,就听考试系统憋了半天又憋出两句: 【考场遭受永久性损伤,考生总分扣除5分,最终合计为12分。】 游惑嗤了一声。 【监考官处分一次。】 秦究:“呵。” 33、未知惩罚 这时候, 大家对监考官的态度已经有所不同。毕竟这位001先生一把火废了考场,还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一直认为秦究等同于系统,把他放在完全的对立面上。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他们没想到监考官也会吃处分, 登时万分意外。 不过系统似乎认为这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并不打算在此细说。 那些乌鸦的尖嘴张张合合,过了好一会儿又补充道: 【抵扣之后,总分仍然超过本场考试平均分。】 【奖励:考生游惑获得一次抽签权。】 从上一次的考试结果来看, 总分高于平均分或者有其他突出表现,都会得到一次奖励。 奖励对象是该场考试拿分最多的人。 这次游惑给村民送温暖就得了9分,拿奖励本是意料之内。 但是…… 考场都被搞垮了, 系统快要气死了, 还不忘给人发奖励。 这系统是有病吗? 众人完全摸不清头脑。 陈斌更是懵成蛾子。他之前可从来没想过,又是处分又是扣分的,成绩居然还比平均高! 秦究手机“叮”的一响, 收到了通知。 他没多废话, 掏出那盒熟悉的卡牌。 游惑狐疑地盯着他的手。 秦究把牌捻成扇形递过去:“手好看吗?看这么久。” 游惑:“……” 这位监考官先生根本没把处分放在眼里, 居然还有兴致逗考生。 看着游惑一张冷脸逐渐发绿, 大概是无聊公务里唯一的趣事。 “或者是担心我出老千?”秦究说。 游惑:“……谁知道你会不会拿出一排黑卡。” “放心,规则不允许, 考试里规则最大。”秦究眨了眨眼睛:“相信我, 如果不是受这个限制, 系统会给你一整盒保送卡,随便抽。” 游惑:“……” 听到这话,众人恍然大悟。 为什么系统气得要死, 还要给游惑奖励? 人家不是有病,人家是为了送瘟神。 很遗憾,这个愿望一秒落空。 欧皇游惑随手一抽,抽到一张好人卡。 > 三好学生,以资鼓励。 注:这是对考生智力、体能以及品德的肯定,你是一位优秀善良的考生,望继续保持。 “……” 这是讽刺谁呢? 考场一片沉默,只有乌鸦扑棱着翅膀,用刻板的声音说: 【使用一次抽签权,抽签结束,恭喜。】 说的是恭喜,听着像“去死”。 “这牌你留着,还是我暂代保管?”秦究问道。 好像这破牌多有价值一样。 游惑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 所有奖励和惩罚结算完成,几只乌鸦展开翅膀飞离枯树,它们盘旋了几圈,一头扎进火海中。 “卧槽……”众人惊呼一声。 它们就像完成任务一般,化成了几蓬炸开的火。 大火又烧了几秒钟,然后骤然消失。 整个过程在眨眼之间,大家愣了很久。 他们不知道查苏村在这里存在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这里葬送过多少考生的命。 但从此以后,唯剩焦土。 老于看了一圈,说:“到处都烧黑了,有点看不清路,这条有碎石头的是么?” “不管了,先走吧。四面八方都是路。” 于闻又转头问:“姐,你还行吗?” 于遥在躲避鬼手的过程中最为狼狈。当时残肢太多,冲劲太强,大家拽都拽不及。眨眼就没了踪影。 众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蜷在一从尖刺灌木后面,背抵着树干,浑身泥污,衣服裤子都破了。 万幸,没有生命危险。 她从刚才起,一直坐在断裂的树根旁。 mike加大加肥的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脸,柔弱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见众人担心,她轻声说:“没事,还行。” “咱们现在得离开这儿,来,我背你。”于闻在她面前蹲下。 也许是因为都姓“于”,也许因为于遥平日里温声细语,于闻真的把她当成姐姐。 “没事不用,我能走的。”于遥拍了拍他的肩膀。 “瞎逞能。”于闻说:“你这肚子,能苟到现在都是奇迹了。死里逃生完了还能走?骗谁呢!” 于遥原本还想说什么,听见这话后咬了一下嘴唇,垂着眼睛说:“那……你如果半路累了,一定告诉我。” “行行行,累了换你背我,行了吧?” 于遥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于闻嘿嘿笑起来。 其实这一瞬间,不止一个人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一个孕妇,这么折腾下来,真的没事吗? 但也许是死里逃生的关系,老于他们筋疲力尽大脑空茫,没有深入去想。 即便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也都奔着“担忧于遥逞强”去了。 老于找到的卵石路真的是出口。 他们在焦土中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考场边缘。 那是一条横贯而过的公路,路边竖着一块生锈的站牌,上面印着四个熟悉的字“城际巴士”,和来时一模一样。 他们刚在铁牌下站定,那辆眼熟的破烂中巴车就蛇行而来。 连司机都没换。 司机怼着门,看着他们鱼贯上车。 老于没忍住,调侃道:“怎么了师傅,您这表情跟活见了鬼似的。” 司机没有回答。 他站在驾驶座旁点着下巴数人头。 来回数了三遍,才终于开口说:“我开这辆车快三年了,只送人不接人。这是第一次,有人能活着出来要我接。” 老于说:“说到这个,就是您不厚道了。来的时候搁那儿装哑巴,临走前又叮嘱我们,千万不要进林子。知道么?要不是我们叛逆,您现在飙的就该是灵车了。” 众人纷纷附和。 “没装哑巴。”司机在驾驶座里坐下,声音又粗又哑:“车上的人反正都是要死的,聊天浪费感情,何必呢?” 众人居然反驳不来。 “至于树林……每次送人进考场,都得说这句。这是我的规则,不能违反。考试么,就是规则最大。” 这是他们今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 大家有点好奇:“话说……师傅,你是npc吗?” 司机:“……” “但您又跟黑婆那些npc不一样。”于闻说:“他们在一个考场,就过那个考场的日子。说话做事都是跟着题目背景走的,您不同,您还知道考试规则呢。这算哪种?” 司机含糊道:“进过休息处吧?见过酒店、超市老板吗?我跟他们差不多。” “哦。”于闻又问:“那您肯定知道这考试是怎么回事吧,能跟我们说说么?考了两场了,我还没弄清这考试想要干嘛,总得有个目的吧?” 司机:“……” 这个问题,其实是于闻从游惑这领的旨。 但是非常可惜,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司机从后视镜里飞快瞥了一眼,压低棒球帽的帽檐说:“不知道,别问了。有什么想法留着去休息处跟考生讨论,跟我讨论个什么劲。” 于闻冲游惑摊开手,用口型说:“又一个企图憋死我们的。” 游惑并不意外。 司机嘴唇紧抿,表情紧绷。黝黑精瘦的手臂一边掰着方向盘,一边小心地盯着后视镜。 游惑搭着刷卡机的横杠,突然问他:“你们也会被监控么?像监考官一样。” 司机差点儿怼上树,他一脚踩在刹车上,转头瞪着游惑。 “什么叫像监考官一样,我以前就是监考官!”司机冷笑一声,语气非常不爽。 全车人都惊呆了:“那你怎么来开车了?” “犯了点错。” 众人愣了半天,又问:“那你说你跟休息处的酒店、超市老板一样……” 司机又说:“他们也都是监考官下来的,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犯错就会这样吗?”于闻忍不住问。 “不一定。” 司机想说他们只是储备性的监考官,如果是正式的还得看级别,级别不同惩罚方式也不同。 但想想,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他又有点意兴阑珊,板着脸闭上了嘴。 司机不再说话,游惑却想起了即将遭受处分的监考官001,不知他会被罚去哪里。 游惑把秦究的脸复制粘贴到司机身上,又粘贴到旅馆老板娘身上,然后是仓买店老板身上。反正见过的人都没放过,挨个贴了一遍。 不知道是秦究惨一点,还是那些人惨一点。 游惑想象着那个画面,嗤笑一声。 “……” 司机以为自己遭到了嘲讽,挥着手愤怒地驱赶他:“走开,坐你的位置睡你的觉!别妨碍我开车,不然同归于尽。” 游惑垂着眼皮看他半晌,把背包挂在右肩,一声不吭地去了最后一排。 这次的路程格外长,城际小中巴摇了四个多小时。 司机居心叵测,把车开得像喝大了,摇摇晃晃,愣是摇昏了一车人。 游惑醒来的时候,车窗外一片暗色。 黄白的灯光交织成片,从不远处铺向更远处。 乍一看,像城市灯火零落的夜。 他眯着眼看了片刻,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 之前的一切只是坐车时不小心做的梦。 下一秒,司机的叫魂声就把他拽了回来:“赶紧下车,休息处到了。” 34、于遥 他们下车后就傻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条街道, 两边高楼商铺林立。 高楼有点旧,像上个世纪的百货店。商铺橱窗灰蒙蒙的,角落的灯在上面打了一层光圈。 就像城市中某条被遗忘的老街。 “这是休息处?”大家一把抓住司机, 没让他上车。 “拽着我干什么?”司机很不高兴, 把几只手从胳膊上扒下来:“就是休息处,没看见这有个酒店么?” 这破烂小中巴确实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酒店是最常见的快捷店装修风格,坐落在街道转角处, 门可罗雀。 ……其实不止门,整条街都能罗。 “休息处还带变的啊?”大家非常诧异。 “小旅馆呢?楚老板呢?咱们好不容易跟她混熟了点。” “楚老板?楚月?”也许是灯光映照的关系,司机黝黑的脸皮居然有一点点红, 但很快, 他的神色就颓了下去:“你们见过她了?她还在那个小旅馆休息处吧。休息处国内一共有5个,经常轮换。” 游惑:“国内?考试还包括国外?” 司机抿了抿嘴。 他似乎不想多说,但看在楚月的份上, 最终还是开口道:“当然有的, 你旁边不就站着个老外?况且科目有外语, 当然就有外国考场。” 刚在村子里考完外语的人无声盯着他。 司机:“……” “你们这是小概率事件。”他又补充道。 游惑扫视一圈, 高楼灯火通明,仿佛住满了人。 “休息处可以选择?”他问。 司机说:“一般情况下随机。5个地方各有特别之处——” 游惑想起之前那个休息处, 勉强找到一个特点:“特别破?” 司机:“……楚月那个确实有点——” 游惑看着他。 司机:“……特别破。” “那个休息处可能是唯一一个找不到优点的吧。”司机皱着眉咕哝:“不然也不至于把她罚过去……” “不过其他地方还是有优势的。楚月那个是1号休息处。2号休息处像军事基地, 武器特别多, 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它都有,那里对部分考生而言就是天堂。” “3号休息处的标志性建筑是赌场,运气好的人可以去试试, 没准能拿到保送牌。4号休息处吃的多,玩的多,在那呆几天能暂时忘记考试这种烦心事。5号就是这里了。” 游惑眉心一皱,有了不祥的预感:“这里的优势?” 司机说:“超市比较便宜。” 众人:“多便宜?” “5-9折不等。” “……” 陈斌忍不住道:“说实话,我现在0.1分都扣不起。” 司机:“好巧,大多数考生跟你一样。所以抽到这里运气比较差……” 欧皇游惑扭头就走。 不管怎么说,这个5号休息处比上一个好一些。 他们不想用“繁华”这种形容词,听着像反讽。 总之,这里连酒店审查都更严格。 自动玻璃门安装了扫描机,考生经过时有红光扫过。 本着老弱病残优先的原则,游惑靠在门边。 等其他人全部进门,他才缀在队伍末位跟过去。 他刚迈进一只脚,警报响了。 酒店前台姑娘“蹭”地起身,脖子伸得老长:“你带什么了?” 游惑刹步:“什么意思?” 大家也不明所以,又担心游惑有事,纷纷警惕地瞪着前台。 前台冲游惑招了招手:“麻烦过来一下,我得检查。” 游惑把黑包丢在台面上,拉开拉链,抬起薄薄的眼皮说:“查什么?翻吧。” 这张脸近看冲击性有点大。 姑娘从脖子红到脸,解释了一下:“呃……你自己翻也行。你可以回想一下,是不是把考场上的东西带回来了?” 众人一头雾水。 于闻说:“不可能吧,那倒霉考场上压根没有正常东西,谁脑子有泡带回来,又不是土特产。” 前台姑娘被他逗乐了:“不排除有的东西企图跟着考生溜出来,以前有过,差点儿在休息处搞出人命,那之后就开始查了,算是一种提醒。” 众人心说在上一个休息处就没查。 不过既然警报器都响了,也不能不讲道理。所以大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为难前台。 那姑娘看他们挺好说话的,又红着脸对游惑补充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正常人哪会干这种事。所以说最好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东西偷偷——” 游惑连翻都没翻 ,从背包侧边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这个?” “……” 前台姑娘“偷”不下去了。 就这掏东西的速度,显然是这位帅哥自己动的手。 游惑瞥了于闻一眼。 于闻怂得不行。 难以置信!半分钟前他骂了他哥脑子有泡。 “哥你……你怎么把黑婆的娃娃顺回来了?”他小声嘟囔。 游惑:“顺手。” 于闻:“……” 这得多瞎的手? 游惑手里拿的正是黑婆的娃娃。 不是他自己缝的那种,而是最初就放在木架底层,那个脚上纹着风铃花图案的娃娃。 大家被折磨了好几天,看到娃娃就有阴影。 像于遥、陈斌这样的,更是脸都吓绿了。 谁特么能想到,大佬去考场溜达一圈,还要带个伴手礼。 游惑又问前台:“规定不能带?” 前台:“主要是怕考生在休息处有危险,你如果实在想要,也可以留着。” 游惑又把娃娃收回来。 前台:“……” 行吧,牛逼。 这姑娘脸也不红了,啪啪啪啪地敲着键盘,迅速掏出一摞卡发给众人:“这次的休息时间为5天,卡上标有房间号,注意不要走错,以免影响其他考生休息恢复。顶层是餐厅,24小时开放。其他生活用品或者考试用具可以去商店购买,五天后,也就是你们休息的最后一天,百货大楼早7-10点折扣最多,有需要的考生不要错过。” 游惑接过卡翻到反面。 果然,跟上次小旅馆的房卡格式一模一样。 姓名:游惑 准考证号:860451-10062231-000a 已考科目:物理、外语(2/5) 累计得分:27 于闻拿着自己的卡在旁边直挠头:“这考试算分机制有点问题,明明是你答题得分最多,最后大家拿到的却是一样的分。” 而且游惑之前买过东西,同样两场考试下来,他剩余总分还最低。 “无所谓。”游惑没多看,把卡塞进兜里。 陈斌插话说:“不是每场考试都这么算,五场中至少会有一场是单独计分,谁拿到的计给谁。我之前就碰到过。” 于闻:“然后呢?拿了多少?” 陈斌一脸郁卒:“3分。” 众人被这个消息吓蒙了,直到进电梯都没人再说话。 他们的房间就在餐厅楼下,倒是很方便。 众人拿着卡找房间的时候,老于忽然说:“诶,不对啊。” “什么不对?” “娃娃都送给村民了,你如果带回来一个,就有一个村民没拿到?那我们为什么那题拿了全分?” 游惑说:“多一个。” “啊?” 游惑举着手里的娃娃说:“这个跟村民对不上号。” 大家愣了一下,纷纷注意到了娃娃腿上的花纹。 “之前咱们分析娃娃是谁的时候没有这个。不然这么一串花纹,不可能看不见。” 游惑说:“我没把这个放进去。” “那要这么说,这个也是黑婆给的?”于闻问。 游惑:“嗯。” “这就怪了啊!总共18户人家,算上村长女儿,一共19口人。黑婆给我们20个娃娃?她不会数数?还是为了混淆让我们弄错?” 游惑捏了捏娃娃腿,说:“也可能漏了一个跟它对应的人。” 这话一出口,大家当即站住。 什么叫漏了一个人?村民18户,一户没少都送了。难道还有没出来的? 不会啊,连题目都判定他们全对。 那考场上哪里还有人可以漏? 大家想了两秒。 脸突然绿了—— 当然有人啊,考生不就是吗? 于闻打了个尿惊:“哥,大晚上的,你不要讲鬼故事。” 这么一吓,大家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仿佛此时人人都可能是鬼。 接着,他们发现游惑正看着右边的一个人。 被看的是于遥。 她是第一个找到房间的,此时刚刷开房门。 酒店暖气很足,mike借给她的大外套被她脱了。 破损的衣裤自然露了出来。衣服坏在肩线,裤子则破在裤脚。 她露着苍白的脚踝,那串风铃花的刺青就纹在右侧。走廊的灯光足以将它照清楚,跟娃娃腿上的一模一样。 于遥愣在原地,脸色惨白。 其他人脸比她还白。 “……姐?”于闻声音都抖了,“你……你怎么回事?” 于遥垂着眼,肩膀也在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向游惑,两只眼睛红得像哭过:“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即便这时候,她的声音依然很温和。 游惑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依然是平日那副困懒模样:“我?觉察到是上一场考试,确定是刚刚。” 于闻很惶恐:“上一场?上一场怎么了?” 游惑:“题目说用餐的有13人,你掰指头算算实际多少人。” 于闻默默掰了一遍:“13啊!” 刚说完,他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考生13个,但是用餐的里面还包括猎人甲,那就是14个……有一个不算人?” 众人齐齐看向于遥,脸色由白转青。 “姐……你究竟——” 于闻想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话出口的时候,这个刚成年的男生还是心软了一下:“你究竟是谁啊?” 于遥紧攥着门把手,轻轻吐了一口气说:“进来吧,我告诉你们,走廊里不太方便。” 谁敢进? 众人还在犹豫,游惑却先点了头。 不久后,所有人都围在了于遥房里。 于遥盯着那个娃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之前说这是我第一次考试……其实是骗你们的。” “我确实是考生,但那是好几年前了。当时很倒霉,碰到的第一场考试,就是咱们刚刚结束的那场。考吉普赛语,跟……赵文途一批。” …… 她会一点吉普赛语,给同伴们做过简单翻译。 一来二去,就成了赵文途日记里每天出现的姑娘。 不过,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本日记。 …… 赵文途不在后,考生还剩两个。 于遥,还有一位中年男人。 那天夜里,鬼手如期上门。 原本是冲着那个中年男人去的,结果那人情急之下,一把把她拽到面前,往前一推,送到了鬼手的刀口下。 “我现在就记得他说,砍她吧,别找我,求求你们。鬼手没砍准,刀落了好几下。应该……挺难看的。”于遥缩在椅子里,陷进回忆。 众人听得不忍:“那你……” “那我应该跟其他考生一样,葬在树林或者变成村民对吗?”于遥说:“我也以为会那样的,但是也许是我走运吧。” 她为赵文途哭了一整个白天,甚至忍不住去了一趟树林,试图去找赵文途的血迹,看看他被拖去了哪里。 最不济……给他立一座坟也是好的。 结果她找到晚上,也没能找到赵文途的任何踪影,反倒捡到了一张卡。 “什么卡?”游惑问。 于遥说:“就是那位监考官让你抽的那种卡,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张掉在树林。” “卡面写的什么?” 于遥说:“重考一次。” “我被……砍之后,那张卡发挥了作用,但因为是捡到的,作用只发挥了一半。” 众人茫然地问:“还能一半?什么意思?” “我没有像其他考生一样,变成鬼手或者村民。但也没有真正活过来,重新开考。”于遥说:“我漂在那个村子的河里,被黑婆捡了回去。” 游惑忽然想起来,村长曾经说过,黑婆专做死人活,曾经从河里捡过一个姑娘,用竹筐拖了回去。 “我明明是考生,却好像变成了考场的一部分。” 作为考题的黑婆把巫术用在了于遥身上,居然起了作用。 她用她死去女儿的头发缝制了一个跟于遥一样的娃娃,然后于遥就像那些村民一样,死而复生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大着肚子。黑婆说,她把女儿藏在我身上了。” 众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你能听懂黑婆的话?” “我作为考场的一部分时,是能听懂的。”于遥说:“但后来我离开了,那之后我就听不懂吉普赛语了,包括我原来会的那些,也都忘了,怎么都捡不起来。” “离开?”游惑说:“司机说他没接过人。” 于遥说:“我算人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就像误弄出来的一段bug,介于考生和npc之间。 她离开考场也不是坐的那辆城际巴士,而是自己徒步走了很久,穿行了不知多少地方,然后机缘巧合跟着一群考生进入了某场考试中。 也许是系统刻意为之,也许是受其他影响。 她的记忆越来越差,考试前的很多事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有有人害过她,也有人护过她。 “本来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偶尔帮考生一把。”于遥说,“直到某一次考试,我又见到了那个害我的人。” 于闻没忍住,憋出一句脏话:“操?他居然没死?” “我后来才知道,他有一张免考牌,赌场里弄到的。”于遥说:“那次外语考试,他本想试试能不能侥幸通过,最后发现实在太难,把那张卡用掉了。” 于闻一听,更火了:“他妈的,他有免考牌还把你推出去?!那他后来呢?” 于遥说:“他考试不行,但阴招很多,而且好赌,赌运居然不错。我后来打听到,他在赌场又弄到了两张延期卡,一次最多能延两年,他用了两张,躲在休息处过了四年,再没弄到新的延期卡,只能出来继续考试。” “那你找到他了吗?” 于遥还没开口,游惑说:“找到了吧,在上一场考试里。” 众人一愣。 于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谁啊?” 游惑说:“最后变成猎人甲的那位。” 众人愣住。 许久之后,于遥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我很多时候会被系统漏掉。那次违规……应该就漏掉了我,你当时沾了墨,系统就把违规误判给了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我一直在找机会补偿。” 游惑说:“补偿就算了。” 反正罚了几次,他本人毫无损失。 “倒是你。”游惑说:“为什么见到赵文途不去认?” 于遥沉默了很久,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已经变成这样啦,脸跟原来不太像,可能受了黑婆女儿的影响,像个刚成年的小姑娘,他认不出来的。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就……不让他失望了。” 如果不见面,那么……想起名字的赵文途,在最后那个瞬间,至少是满足的。 至于遗憾,全都留在日记里。 他自己已经不会去苦恼了,只有看的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占两章,所以码得晚了点~明天秦究上线继续骚【】 35、新考生 于遥后来又说了很多, 大家从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她说考试内容五花八门,古今中外都有。 每场都以相应的科目知识为基础,知识点本身可能并不难, 甚至非常简单, 但系统总有办法让它要你的命。 不同考场能容纳的考生数量不同,所以能不能成为队友,全靠随机。 于遥作为bug, 是仅有的自由考生,她可以自主选择考场。 所以,她才能跟害她的秃头一起考物理, 又能跟帮她的游惑、于闻一起考外语。 她会利用自己的身份给同伴帮忙, 但不会帮得太明显。 比如在查苏村。 “那些鬼手找人有个特点的。”于遥说。 如果既有客人缝了娃娃,又有客人没缝,它们会优先去找缝过的客人。 于遥被黑婆复活后, 算是半个查苏村的人, 只要她在的地方, 鬼手会下意识忽略。 所以考试的第一天晚上, 只有梁元浩和陈斌缝了娃娃,也只有他们两人落单, 鬼手当然直奔房屋。 而第二天晚上, 鬼手本该先找陈斌, 但当时陈斌和于遥他们在一起,于是鬼手退而求其次,转头去找游惑送死。 至于第三天……游惑一人缝了16个娃娃, 拉足仇恨,于遥则紧跟着其他人。鬼手目标明确,所以疯得彻底。 陈斌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居然又死里逃生一次。 他对着于遥千恩万谢,又忍不住问道:“这些事你怎么不直说呢?” 于遥声音轻柔,低声说:“我看起来是个孕妇,如果表现得太反常,知道得太多。同伴的第一反应往往不是照我说的做,而是怀疑、警惕,甚至把我放到对立面。” 众人沉默下来。 他们试想了一下,居然无从反驳。 “但你们很特别,真的。”于遥认真地说:“从刚见面起,你们释放出来的就都是好意。要给我包红包,喊我姐姐,替我受了惩罚也没有怪我,还借我衣服穿。我以前总是不开心,觉得自己像游魂,在考场里穿来穿去。现在偶尔会觉得自己还活着,这得谢谢你们。” “所以我才打定主意跟着你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她挽了一下头发,补充说:“不过这是我之前的想法,现在你们应该不太乐意了。没关系,我都可以理解,换我我也会有点膈应。” 游惑始终靠在房门口。 等于遥全部说完,他突然打破沉默说:“没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我跟谁一个考场都一样。” 于遥愣了一下。 老于父子也连声说:“想跟就跟嘛!反正我们不膈应,你又没害过我们。” “对了姐。”于闻忍不住问:“于遥不是你的真名吧?” 否则第一场考试,那个秃头男人听见这个名字怎么会没有反应? 于遥这次真的红了脸,她抱歉地说:“对不起,当时没说真话。这个名字是临时编的,因为感觉你们很亲切,还借了你们的姓。” 她说着,把手里的房卡翻开,背面朝上往前一推。 上面写着: 姓名:舒雪 准考证号:860575-02091318-1127 已考科目:外语 累计得分:12 “这个是我的名字。” “数学?”于闻乐了:“姐,你爸妈取名跟我家一个品味。看来不同姓也没影响,八百年前准是一窝的。” 于遥……哦,该叫舒雪了。 舒雪跟着笑起来,说:“我以前还碰见过名字谐音像物理的呢,凑三个结拜吧。” “不过……你怎么只显示了一门?累计分数也没叠加。”大家又纳闷起来。 “一直都这样。每次到了休息处,只显示刚考完的科目和分数。” “哦这样啊……”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游惑就直戳重点:“那你不是永远不能考完?” “是啊。”舒雪沉默片刻,又笑了一下说:“不过能把你们顺利送出去,我也挺高兴的。” 游惑垂眸思索片刻,把娃娃放在她面前。 村民拿到娃娃是解脱,那么舒雪呢?会不会也是解脱? “谢谢。”舒雪温声说:“其实以前住在查苏村,我每天都会拿起这个娃娃,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能只对村民有用吧……” 游惑却说:“不一样。” “嗯?”舒雪一愣。 “题目说过,得是考生送的。”游惑弯了一下腰,又把娃娃往她面前推了一下,“我现在送你。” 舒雪愣住,目光落在那个代表她的娃娃身上,一眨不眨。 那一瞬间,她居然觉得很紧张。 游惑瞥了一眼她紧扣的手指,拎起桌上的背包说:“收不收自己决定,我困了,睡觉去了。” “……” 众人心说你怎么又、又、又困了…… 游惑一走,其他人也觉得围观不妥,打了招呼便纷纷回房。 这之后的几天,除了一日三餐去楼上餐厅,舒雪始终没有出过房门。 其他人也差不多。 头两天,他们还去周围溜达溜达。后来发现这个休息处实在冷清,大街小巷见不到人影,好多楼夜里亮着灯,但敲门从来不应,估计只是装装样子。 饭店他们吃不起,唯一可逛的百货大楼目前折扣有限。 游惑被拽着逛了几次,终于不耐烦了。 直接把房门反锁了事,门口挂了个“勿扰”的牌子,闷头补觉。 五天的休息时间,眨眼就过。 第五天清早7点不到,酒店大堂聚了一堆人。 游惑这次睡够了,难得没有起床气。 他塞着耳机下楼,一进大堂就看到了舒雪。 那姑娘闷了五天,再出现时居然没有什么变化。 游惑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摘下左边的耳机。 舒雪抢在他开口前说道:“我想过了,我还想再跟你们考一场,就让于闻把娃娃先收起来了。以前听人说过,考试难度每场会有波动,第三场大概率会麻烦一点,我有点担心……等你们考完这场,我再把娃娃收了也不迟。” 游惑不爱插手别人的决定,听完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又把耳机塞了回去。 7点整,他们准时进了百货大厦。 大厦上下一共8层,应有尽有,跟一般商场的规格差不多。 “我的妈,还有珠宝首饰呐?”于闻看着一列列柜台,感叹道:“这些东西何必放出来呢,干占地方不顶用,哪个二傻子会买啊。” 话音刚落,他哥就从柜台里拿了一块男表,连盒一起丢进了购物车。 于闻:“……” 他立刻补救说:“手表不算,手表特别有用!” 如果考场的钟砸了的话…… 这天的百货大厦终于有了点繁华的影子,逛的人挺多,甚至包括酒店服务生以及隔壁餐厅老板。 长长的条幅从大厦顶上挂下来,写着: 一周一度折扣日,活动自7点-10点,半数商品5折起。今天是12月13号,第12位、13位结账的客人,可额外获取抽奖机会,中奖率高达90%,大概率折上折。 游惑此生与抽奖无缘。 所以他看都没看条幅,顺着滚梯上了二楼。 之前买的羽绒服被棺材板报废了,他二三两楼转了一圈,拿了三件外套。 于闻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说:“哥你悠着点,外套要这么多干嘛?” 游惑:“以防万一。” 万一又违规呢?这谁能说得准。 他买完衣服,转头又进了超市,拿了点速食和罐头。 今天折扣虽多,但对大多数考生而言,过过眼瘾可以,买是不可能的! 所以真正需要结账的人少之又少。 游惑从楼上看了一眼,见收银台空着不用排队,便推车上了滚梯。 他那一车东西非常惹眼。 所滚之处,是个考生就瞪着眼珠看他。 当他从7楼滚到1楼时,空空如也的收银台居然热闹起来了。 游惑纳闷地走过去,顿时明白了。 此时的收银台前站着一位客人。那人穿着烟灰色衬衫,身高腿长。手撑台面的时候,衬衫布料勾勒出精悍的肩背轮廓。 游惑脚步一顿,翻了个白眼。 这背影太好认了,不是监考官001又是谁? 监考官周围,一圈考生不远不近地站着,嘴巴张得老大,都在看他的购物车。 这位大佬居然一辆不够用,推了俩…… 收银员合上嘴巴,木着脸清点车里的东西。 游惑慢吞吞地走过去,听见收银员问:“……四套衣裤、两件大衣确定都要吗?” 秦究:“嗯。” “……” “这些牛肉罐头也要吗?”收银员在“些”上加了重音。 秦究:“嗯。” “……” “这块表——” 秦究:“对。” 收银员的脸瘫到极致:“那这个行李箱……” 秦究耐心告磬,手指敲着台面催促:“不用确认了,都要,麻烦算个账。” 收银员啪啪敲键盘的时候,秦究余光一扫,看到了后面的游惑。他挑眉笑了一声,冲游惑说:“早啊,今天睡醒了?” 游惑:“……你怎么在这?” 秦究说:“买点考试用品。” 游惑从上到下扫量一眼,不咸不淡地说:“监考还要考试用品?你不是有楼?” 秦究“哦”了一声:“当监考当然不用,当考生就难免要准备一下了。” 游惑冷哼一声。 两秒后,他又突然抬起头:“后面那句再说一遍,谁当考生?” 秦究:“我。” 游惑答:“…………………………” 游惑问:“为什么?” 秦究说:“系统认为我提供帮助的阵仗大了一点,按照处罚规定,我得当一轮考生。” 这处分源于帮助牌,跟游惑多少有点关系。 他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一轮是多久?” 秦究说:“目前考制来看是五门,跟你们一样,合格通过才算数。” 游惑:“哦。”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要重新塞上耳机。 结果刚抬手,秦究又开口了:“处分期间没有科目选择权,按照规定要跟着考生走。考生可以自主挑选,我比较懒……所以选了默认。” 游惑拎着耳机:“默认是谁?” 秦究笑起来:“脸别臭,这是规定。我给你用的帮助牌,现在惨遭罢黜,你当然跑不掉。” 他摘了手套,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请这位考生多多关照?” “……” 游惑想把购物车怼他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最近加班多,更新都在夜里。下周恢复,么么哒~ 36、零分 收银员忙着录账。 秦究跟游惑说完话, 转头指了一下货架:“对了,再帮我……” 他忽然顿了一下,似乎话到嘴边却忘了自己要什么。 收银员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 便念着货架上的东西试着提醒:“要什么?烟?打火机?酒?” 秦究轻轻“啊”了一声, 垂下手玩笑道:“惯性,总觉得还应该买点什么,记不起来了, 就这样吧。” 收银员点头报出总价:“您这一共……19分。” 旁边的考生听得十分迷醉:踏马的他们手里总分可能都不够20,这人一刷就是19。 最骚的是,这位听完居然对收银员说:“后面货架随便帮我拿一样吧, 凑个整。” 收银员“……” 凑个整, 听听,这都是什么疯话。 这为收银员其实是监考官预备役里罚下来的,以前就见过不少监考官, 当然也听说过001号。 但他工作的那阵子, 秦究在休养, 而且作为001号主考官, 不是什么考场他都会出现。 所以收银员不认识他。 这位小伙子语重心长劝解道:“这位先生,是这样的, 您刚好是今天第12位结账的客人, 会有一次抽奖机会, 折上折。也就说……现在凑整也没用,一会儿折完了还是零的。” “是么,还有这种活动?”秦究说。 “对, 条幅上写着呢。”收银员往上一指,“第12、13位客人是今天的幸运儿。不过需要二位先结账,过会儿一起兑。” “哦。”秦究看完横幅,似笑非笑地对游惑说:“幸运儿,过来结账。” 游惑:“……” 就凭这张嘴,不知道001以前有没有被人压着打过,他希望有。 游惑推着购物车走到台边,捞起车里的东西放上台面。 收银员的脸又绿了。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购物狂聚会啊? 他心里犯着嘀咕,一一清点游惑的东西:“两件大衣……” “两盒速食面,两只牛肉罐头。” “一块表。” 嗯…… 有点眼熟。 收银员偷瞄了两人一眼,没敢说话。 他帮游惑把东西装好,打出价格单:“一共5分。” 他生怕游惑也来一句“帮我凑个整”,连忙从柜台底下抱出一只木箱。 “来,抽奖箱。”收银员介绍说:“里面一共有100张奖券,最好能到1折,1折券只有5张,不过没关系,还有15张3折券,30张五折券,以及40张8折券这个优惠力度真的非常可观,全世界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休息处我把头砍下来。” 游惑不关心这些,也不关心他的头。 他问:“剩下是什么??” 收银员说:“呃……5张9折券,3张9.5折,还有2张原价。” “不过你想啊,9折马马虎虎,但概率跟1折一样,很难抽的。至于9.5折只有3张,原价更是只有2张。”他又立刻补充道:“这什么概念?比1折券还少!相信我,我来这里这么久,见过抽到1折的,真没见过抽9.5或者原价的。毕竟我们活动的宗旨就是给大家减负,能省一点是一点,分都是命。” 游惑说:“直接抽?” “……” 收银员白瞎了一番热情。 他耷拉着眉眼把抽奖箱转了一圈,让写字的那面朝向游惑和秦究:“喏,为了加强考生互动,抽奖有个规则。互抽,也就是你抽到的奖券归他,他抽到的归你。这规则挺有名的,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 秦究:“略有耳闻,普遍评价是你们老板不干人事,生怕考生不打起来。” “……毕竟这么大的折扣呢,哪能拿得那么容易?” “来吧。我就喜欢看这一幕,刺激!基本决定了两位的关系,今后能不能成为朋友就在此一举了。”收银员摇了摇箱子,比了个“请”。 五秒钟后。 秦究送了游惑一张“9.5折”,游惑反手就是一张“原价”。 秦究:“……” 收银员:“…………………………” 有一种非酋叫父相伤害。 有一种关系叫谁都别放过谁。 大家今天算是见识了。 最终,秦究还是让收银员给他凑了个整。 游惑见他掏出一张卡,觉得奇怪:“你哪来的分?” “系统送的。”秦究。 游惑有点意外。 都处分了还送起始分?这算哪门子处分? 秦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游惑:“什么?” 秦究:“很多考场对考生是有门槛的,比如第一次考的考生分在一起,考过两门的分在另一个考场。难度上会有差别。系统这时候送我分,就表示你们这次待选的三门,都有门槛限制。这就意味着,考过的科目越多,进入的考场越难。他送我一点起始分,一是遵守规则,让我跟选定的考生,也就是你进入同一个考场。二来保证难度,以免我被分到零经验的考生中。” 以前问这些跟系统有关的事,秦究都避而不答,还会收到警告。 现在他被处分成了考生,居然不那么避讳了。 游惑便多问了几句:“送了你多少?” “说是按照考生时期单科最低分来算,真假就难说了。”。 游惑心说你自己的最低分自己没数?一看就明白了,算哪门子的真假不知。 秦究拎着卡,翻转一面给游惑看。 惨遭罢黜的监考官001,卡跟普通考生差不多,写着基础信息: 姓名:秦究 准考证号:86010-06141729-gi 已考科目:2 累计得分:20 跟考生不同的是,考生考号的末尾是数字,他却是两个意义不明的字母。 见游惑盯着gi神情疑惑,他说:“监考官违规专用,模拟了个考生号。” 考生号的结尾是系统设定的英文称呼,为了区分监考官。 秦究原本应该是gin,但写卡的时候漏了一个字母,变成了gi。 这件事他原本是知道的,但记忆受损后给忘了。 具体是当时负责写入的监考官手误,还是故意跟他开的玩笑,已经不得而知了。 在收银员看“疯子”的目光中,秦究刷空了初始值,20分1分没留。 “你跟自己有仇啊?”收银员忍不住说。 秦究笑了一声,给游惑留了一句“晚上见”就离开了休息处。 夜里,酒店踩着准点自动退房。 街道上不知何时竖起了标牌,众人按照路标往某个路口走去。 意料之中,那是一个丁字路。 他们走到路中央,身后的景色就变得模糊起来,很快被夜色下浓重的雾气遮挡。 三个路牌分别写着未考科目: 语文 数学 历史 路中间有个熟悉的保安亭。 亭内小喇叭突然出声时,秦究一秒不差从浓雾中走来……推着他的行李箱。 “我特么头一次看到这么休闲的考生……”于闻悄悄对他哥说。 说完他静了两秒,又道:“哦不,我面前就有一个。算了,当我没说。” 秦究在人群旁站定。 小喇叭已经放完了千篇一律的屁。它停了片刻,引起众人注意后,终于说到了重点: 【本轮实行突击性考制改革,现考试制度更改为等级,按照全球考生排序百分比划分abcd四个等级,其中前10%为a,a后一位至前50%为b,b后一位至75%为c,其余为d。】 “我日…………” 被改革威胁三年的于闻同学表情凝固,在心里热切问候所有喇叭。 而被问候的还在继续: 【现有分数将核算为等级,之后每场考试结束核算一次。】 【考试实行末尾淘汰制,每场考试结束后,等级为d的考生直接淘汰,等级为c的考生留待查看,需要重考。 【重考题目背景以原题为准,小题适当修改。】 【重考达到b及以上的考生可以顺利进入下一科目,依然为c的同学再次重考,d等级考生直接淘汰。】 【现在更新考生成绩……】 眨眼间,保安亭门外的液晶屏突然亮了,刷出几行字来。 那些是在场考生的等级换算结果。 于闻:a 于益国:a mike·rogen:a 这三位托游惑的福,又老老实实守着分数没乱用,目前等级很高。 陈斌:b 游惑:b 上面那位多亏抱上了大腿,下面这位是东西买多了,作掉了级。 舒雪:c 可能永远都是c。 秦究:d “……” 自己骚出来的0分。 无话可说。 37、上船 刷出所有等级, 聒噪的小喇叭沉默良久。 不知道是不是被秦究气昏过去了。 游惑看着液晶屏,突然说:“哪个智障核算的结果?” 小喇叭:“……” 众人一愣,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 大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游惑对舒雪说:“按照准考证卡面, 你只考了一门, 总分12分。” 舒雪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只考一门的人普遍多少分,但没记错的话, 吉普赛那场平均分只有5,就算别的考生碰到的考试简单一点,但单科12分等级排c?”游惑说:“骗鬼呢?” 小喇叭依然死在那里。 看得出, 系统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但鉴于游惑语气表情都过于嘲讽, 系统憋了半天,终于刷新了液晶屏: > 考生陈斌已完成数学、语文、外语三场考试,分数为22, 在同类考生中排行49%, 等级为b, 核算无误。 > 考生于闻、于益国、mike·rogen 已完成物理、外语两场考试, 分数分别为30.5、31、31,在同类考生中排行前2%, 等级为a, 核算无误。 > 考生游惑已完成物理、外语两场考试, 分数为22.25,在同类考生中排行前11%,等级为b, 核算无误。 > 考生舒雪已完成外语一场考试,分数为12。系统在核算过程中检测到该□□异常,为防止作弊等违规情形,维持公正,依照50%折算分数,最终进入核算的分数为6分,同类考生中排行52%,等级为c,核算无误。 > 监考官秦究考分核算方式参照考生游惑,以两门计,分数为0,同类考生中排行倒数第一,等级为d,核算无误。 秦究:“……” 某些不是人的玩意儿,明明可以用百分比来表示排名,非要强调成倒数第一。 屏幕上,等级核算明细一打出来,舒雪的脸刷地白了。 大家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其实说实话,她能在考场中自由来去这么久,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了。 一个足够精明的系统,怎么会容忍bug一直存在? 游惑甚至怀疑,系统突击改革,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把舒雪这个bug排到c级,永远在重考同一场,永远困在某个考场里,不见天日。 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禁。 他还没回神,秦究突然说话了。 “行,罚吧。”他一手搭着行李箱的拉杆,冲保安亭说:“一个c级,一个d级,惩罚是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他佯装成刚想起来,指着舒雪说:“小姑娘需要重考上一门,上一门考场是吉普赛,送她去吧。” 小喇叭:…… 舒雪一愣,众人突然高兴。 对啊!考场已经毁了,上哪儿重考?! 刺激一句还不够,秦究又极其光棍地说:“至于我这种被淘汰的,就不劳送了,我可以原路回去。” 小喇叭:“……” 如果系统是个人,恐怕能表演当场发疯。 拖这位001过来考试是为了处分,还没进考场就直接淘汰,这是恶心谁呢? 小喇叭陡然诈尸,在沙沙的电流声中说: 【由于数据异常,考场故障,针对在场c、d两级考生的原处理措施不予执行,考生正常参与新科目考试,c、d两级考生进入新考试后,起始总分扣除五分,具体核算如屏幕所示。】 液晶屏立刻刷新,配合得一秒不差: > 考生舒雪,新一轮考试入场后起始总分为1分。 > 监考官秦究,新一轮考试入场后起始总分为-5分。 舒雪倒是松了一口气,秦究…… 秦究:“……” 这两行分数刷出来,液晶屏最底下又缓缓滚出四个字: > 以资鼓励! 鼓你爸爸。 安抚完所有考生,小喇叭终于说到: 【除受处分监考官001号外,考生拥有自主选择权,可以安排待考科目顺序。】 【请在30秒内做出选择】 整个丁字路口响起了滴答、滴答的数秒声,让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选哪个?”老于咽了口唾沫说:“不过……其实选同一个科目也不能保证会在一个考场是么?” 秦究作为监考官,经验自然丰富一点。 “随机参考的因素很多,分数、选择科目的时间、上一门的难易程度、同队次数……综合来说,看脸。” “听天由命了,先选一门吧。”于闻说。 陈斌说:“数学和语文我都考过……建议能不选还是别选吧,看看我两门合计的十分。” 其实不用他提醒,大家也不是很想选数学。 总觉得更麻烦一点。 “那就历史?”于闻说。 一来在座的包括陈斌都没考过,至少不会在选择的时候就抛下谁。二来……听起来好像简单一点。 “历史会不会就是把我们投放到某个朝代,参与个把历史事件?”于闻掰着指头说:“只要不是生灵涂炭的时期就还成吧。我觉得就咱们这些,不论老少,多少知道一点历史方面的东西,至少不会两眼一抹黑。” 游惑问:“你记得多少?” 于闻挠了挠头说:“……唐宋元明清吧。” “就这些?” “不少了亲哥!都是重点。”于闻说:“我复习的时候想着,抓重点比较划算……不过其他那些我也没全忘,多少也记得的,只要别问我具体年份,什么几几年几几年谁在搞事,其他都能胡诌上几句。” 滴答滴答的计时声越来越重,表示着选择时间临到尽头。 “走吧。”游惑拍板完,转头看向秦究:“你?” 秦究挑眉说:“我有得选?” 紧接着,他又笑了一下:“随意吧,我已经过了迷信科目的阶段了。” 众人无语。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作为监考官,什么科目没见过?哪个难一点哪个简单一点,对他而言可能早就没有意义了。 大家踩着最后几秒的时间,进了标着“历史”的路口。 游惑穿过浓雾。 乳白色的雾气从眼前散开,露出路口后的景象。 这是一座码头。 说是码头抬举它了,严格来说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平方的石台,石台两边是低矮的金属栅栏,石台往前……是一望无际的海。 一只木船停靠在旁,高高的桅杆上挂着一盏……煤油灯? 游惑一点古怪地盯着灯和船的式样,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一个穿着灰色上衣、黑色马甲的老头正挽起袖子,把一团东西甩了下来。 游惑定睛一看,那是一段长长的绳梯。 麻绳湿漉漉的,散发着沤了八百年的酸味。 “……” 老头插着腰站在船舷边,扯了扯船帆的绳,然后扶着它居高临下地对游惑招手:“上来,你们两个,别墨迹,我赶时间。” 两个? 游惑正疑惑,行李箱咕噜噜的滚轮声在他身边停下。 “啧。”秦究抬头看了一眼,不太满意地说:“我最厌烦船上的考试。” 游惑不客气地说:“哪里的我都厌烦。” 老头又在催促:“快点!” 游惑说:“再等等。” 老头说:“等什么啊?!没人了,就你们,我这里催着时间呢,快上来!” 游惑一愣。 秦究轻轻“啊”了一声,说:“看来他们这次运气很糟,没有跟咱们随机到一场。” 没在一场? 那会是什么结果? 游惑想起那群人……眉头皱了起来。 在老头接二连三的催命之下,游惑跟秦究先后上了木船。 脏兮兮的船帆微微扭转方向,一鼓一收间,船便乘风离开了石台。 等游惑在甲板上站定,转头看过去,石台已经淹没在了浓雾里,没了踪影。 只剩他们一只木船,突兀孤单地航行在海面上。 下一秒,船上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音乐。 游惑循声望去,就见老头身边的木箱里放着一只简陋的八音盒,像个半成品。 八音盒诡异的音乐放完后,系统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考生已从各处登船,驶往最终考试地点。】 【30分钟后,考试将正式开始。】 【本场考试科目:历史。】 【考查知识点:世界史,海上马车夫。】 【请考生做好准备。】 游惑:“……” 说好的唐宋元明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高铁到家太迟了,抱歉~这是一更,补昨天的,不影响晚上的更新~ 今天要参加一个寿宴,结束之后回去写,所以更新还是在12点左右~ 38、开放式答题 老头改好帆, 在裤子上草草擦干手。 他从舵台上跳下来,目光在游惑和秦究之间来回扫量。 “身强体健的年轻人,怎么好意思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忙活呢?”老头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 单论膀子, 能有常人两倍粗。 还手无缚鸡之力…… 秦究笑说:“鸡多冤。” 老头:“……” 他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秦究一眼:“别抱着胳膊不干事,我最烦年轻人抱胳膊抬下巴, 哦还有放冷脸,都是装样!” 游惑无辜遭受牵连:“……帮什么直说。” 老头踢了踢地上的一块甲板说:“转轴有点锈,我一个人搞不定, 帮我把它打开。要不然你们就呆在甲板上等浪来扑!” 行吧。 游惑内心无语, 伸脚就去试甲板虚实。 这个举动纯粹出于惯性,结果他一脚踩在了秦究鞋面上。 游惑:“……” 秦究:“幼稚吗,这位考生?” “我查甲板, 你脚送过来干什么?” “巧了, 我也是。”秦究说。 他抬起鞋面试了几处说:“还行, 下面是空层。这两边不平, 可以——” 说话间,游惑已经从旁边的杂物堆里叮里咣啷抽出一根细铁钩。 他把钩子一头凿进不平的甲板处。 啪地一声, 木屑飞溅。 老头默默往旁边退了两个碎步。 就见游惑抬起一条长腿, 往斜立的铁钩上猛地一踩。 咔嚓—— 甲板整个裂开一条缝。 秦究依然带着那副黑色的皮质手套, 还没等游惑有动作,他已经弯腰把手伸进翘起的缝隙里,大力一掰。 甲板整块被掀了。 生锈的铰链当当掉了一地。 游惑拎着铁钩, 看了秦究一眼。 他倒是很久没碰到能跟上节奏的人了。 但老头的脸已经绿了。 那块甲板其实是活板门。 掀开之后能看到通往船舱的楼梯,舱里四处挂着煤油灯,能看到里面分隔的铺位。 老头张开嘴,正要吩咐什么。 游惑已经拍了拍他的背,一抬下巴:“带路,谢谢。” 老头又瞪着眼睛把嘴巴闭上。 三人一起下了船舱,又把那块坏甲板盖上,船里登时暖和起来。 老头也不管他们,自己进了个单间铺位,当着他们的面咣当关上门。 这人毫无心事,不出一分钟,鼾声如雷。 游惑一看那脏兮兮的被子就不想碰,在舱内找了个椅子坐下。 没片刻,秦究也过来了,手指还抵着鼻尖,显然熏得不轻。 就这样他还不忘调侃游惑:“今天什么日子,你居然醒着?” 游惑:“……” 他睨了秦究一眼:“我把你摁那床上呼吸半小时,你看怎么样?” 秦究笑了一声:“也行,不过我可能会拽着你有福同享。” 游惑心说去你妈的。 “关于海上马车夫还记得多少?”秦究问。 他一只手肘搭着桌面,另一只手又在灯苗上撩闲,拨得火苗轻轻晃动。 看在撬甲板还算默契的份上,游惑答道:“荷兰。” 高中毕业这都多少年了,他学的又不是文科,高三一整年根本不碰历史,所以想起来的东西很有限。 总之哪个世纪来着,荷兰被称为海上马车夫。 理由游惑记不清了,似乎是因为便宜。 荷兰有能容纳更多货物的大肚船舱,比其他商船更便宜的租金,据说还很能豁命。 这就是他所记得的关于海上马车夫的全部了。 不过…… “记不记得有差别?”游惑又说,“会规规矩矩考这些?” 秦究:“运气好的话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游惑“呵”了一声:“做梦比较快。” 这傻比系统的特性还不够明显么?典型的哪里不会考哪里。 就算考会的,也拐了九曲十八弯,很不老实。 这条负责接人的船体量很小。 行驶不到几分钟,海面突然出现了风浪。 就好像刚刚离开模拟出的假海,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大海。 大海正波涛汹涌。 他们隔着厚重的木质船舱,能听见雷暴的轰鸣,偶尔有电光从活板门一闪而过。 小船被扑得歪斜摇晃。 游惑一个不晕船的人都很不痛快,秦究脸色同样不好看。 这种极不舒适的环境下,他们居然双双趴在桌上睡着了,并对此毫无知觉。 游惑是被刺骨的寒冷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阴沉沉的天空。 天空? 他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小船脏兮兮的舱内。 他身下是一块勉强算平整的黑色礁石,上面覆了一层冰。礁石面积很大,秦究就侧躺在旁边。 这应该是在海上,因为他们身后是一座乱石构成的孤岛,孤岛周围歪七扭八地靠了近二十艘木船。 其中十来艘跟他们乘坐的那只一样,小而破旧。 还有三艘则大得多。 三艘中的一个就歪在游惑近处。 可以看到这种船的甲板很窄,舱却极大,像个速冻的大肚饺子。 船上挂的灯都熄了,有些船头和桅杆已经冻住,看得出来已经停泊了一段时间,没有人在。 游惑拍了秦究两下,心道奇怪。 他都醒了,这人居然还没反应…… 对方被拍两下,眯着眼转醒。他最初没有觉察到异常。这也足以说明秦究真的一点都不怕冷。 他捏着鼻梁坐起来的时候还冲游惑说了句:“早……” 游惑想把早字刻他脸上。 “你先吹吹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这样打招呼。” 游惑往旁边挪了一步,被他挡住的风劈头盖脸糊向秦究。 “……” 效果立竿见影,监考官瞬间清醒。 秦究站起身,用手套挡在眉上望出去。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翻卷发白的冰雪,像极地的冰原。 “还在海里?”秦究皱着眉说。 “嗯。”游惑拇指朝后指了指说:“后面是岛。” 秦究扫视一圈说:“走,上岛看看。” 片刻后,游惑、秦究……还有秦究的行李箱就站在岛上某个石洞前。 石洞门口有人压了一片灰白帆布,用来做记号。 令人不舒服的是,他们原本以为压住帆布的是一团雪。 走进了才发现雪上有一枚眼睛。 秦究皱着眉辨认了一番,说:“北极兔。” 那只北极兔已经死去多时,跟帆布冻在一起,被一层冰封住。 游惑正要弯腰去看,系统熟悉的声音从北极兔身体里传出来: 【所有考生已抵达考场。】 【本轮考试为大型考场,考生共计36人,以出发码头为准分为18组,每组两位考生。组内考生分数之和为本场考试等级核算的基础】 【本场计分方式采用行为参与模式,没有答题卡,没有标准答案。除原定分数外,有额外加分的机会,也有额外扣分的可能。】 【本场考试结束时,组合分数排名为c的需要参与重考,排名为d的共同淘汰。】 【现每组考生起始分数公布如下。】 偌大的石洞内外同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凿石声,眨眼间,北极兔头顶那片平整的石面上就出现了18组考生的姓名。 那些姓名两个一组,旁边是一根长条,表示他们的合计分数。 分数越高,等级越高,长条越长。 整个排名按照分数从高到低一路排下。 游惑扫了一眼,排名最顶上的那组合计42分。 然后是一组40分的、一组39.5分的、一组35分的…… 依次往下。 他们在中端偏下的为止看到了舒雪的名字,她和另一个叫做吴俐的考生同组,两人合计26分,目前排在第12位,等级暂定为c。 除此以外,再没找到熟人。 于闻父子真的不在这个考场,不过往好了想,也许他们碰到的就是唐宋元明清呢。 至于游惑、秦究…… 这两位大名端庄持重,沉在倒数第二的位置。 监考官001号不加反减,以一己之力把小组总分拉到了17.25,风雨不动地霸着d级。 游惑脸比北极兔还冻人。 秦究对上他的目光,摊开手说:“谢谢优等生扶贫,没让我稳坐倒数第一,我决定好好表现,争取给你长点脸。” 游惑:“……” 这么光棍的话系统死兔子都听不下去。 系统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分数实时更新,如有任何无关考试答案的问题,可询问本场监考官154、922、078、021。】 游惑听到154和922的时候,朝秦究看了一眼。 “同样是监考官,为什么你听到154和922就一副很高兴的模样。”秦究问。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谬论?” 说话间,死兔子又说话了: 【本场考试正式开始,现在播放考试题目。】 【1597年冬,三艘荷兰商船在途经俄国时被冰封的海面困住,暂时停靠在一个无名荒岛上,等漫长的冬季过去。这是他们在此生活的第8个月,距离冬季结束海面化冰还有15天,请各组考生帮助商船队所有人员顺利返航。】 【题目要求:不能让任何一位船员死去,否则,由当日凌晨0点排名最后一组的考生承担死亡责任。】 【如果当天死亡人数超过两人,则顺延至第二天,仍由当日凌晨0点排名最后一组的考生承担死亡责任,以此类推,直至覆盖死亡船员人数为止。】 承担死亡责任? 怎么承担?代替死亡?还是去陪葬? 游惑忍不住想起查苏村的村民,脸色又难看起来。 突然,他感觉手背被人敲了两下。 游惑低头一看,发现是秦究的手指。 “别看我的手,让你看那边洞口。”秦究说着,抬手指了一下。 游惑看过去,就见洞口里有人探出了身子。 那些人穿着类似中世纪的灰布厚衣,棕色毛料马甲,有些还围着脏兮兮的兽皮,看模样都是老外。 他们形容枯槁,神色木然,抬着几个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 游惑看着被抬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些人双眼紧闭,面容灰败,了无生气。有两个甚至都硬了…… 为首的人似乎能听懂一点中文,他目光呆滞地转了一下,慢慢看向游惑和秦究,用极为蹩脚的中文说:“死了,船员。” 秦究的声音在旁边轻轻响起:“有点糟糕,开场先死了8个船员。” 倒数第一那组根本不够填,马上就轮到他们倒数第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睡着了,跪。 39、小药盒 游惑和秦究一前一后钻进石洞, 里面的人齐齐看过来。 虽然天色阴沉,已至傍晚,但洞里并不漆黑。 几盏煤油灯搁在地上, 投照出一个光圈, 人影就围坐在光圈四周。 游惑扫视一圈。 围坐的人男女都有,除了少有的几个中年,其他都是年轻面孔。 不同于刚刚抬人出去的几位, 他们没有穿统一的服装,羽绒服、夹克、大衣、毛衣……裹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 粗粗一数三十来位, 应该就是另外17组考生了。 就在白大褂旁边, 游惑看到了熟人—— 舒雪两眼亮晶晶地冲他们招手,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们过去。 游惑点了一下头正要过去, 秦究却说:“稍等。”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 他从洞外拎进来一只行李箱。 “……” 考生们当时就疯了。 嗡嗡的议论声瞬间炸开。 一个考生没压住嗓子, 声音便格外清晰:“……这是出差途中被拉过来的么?这都三轮考试了还带着行李箱, 怪不得倒数第二呢!” 话音刚落,众人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来得早的做过自我介绍, 彼此一清二楚。所以游惑和秦究一进来, 全洞的人都知道送人头的来了。 但心里想想可以, 说出来就很尴尬。 尤其在两位当事人经过的时候说出来,真的尴尬到窒息。 说漏话的是个非常年轻的男生,可能跟于闻差不多, 烫了一头微卷的奶奶灰。 他低头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悄悄对同伴说:“完了,太激动……” 谁知游惑没听见似的。 而落后他一步的秦究,还觉得挺有意思地笑了一下。 舒雪小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没能跟住你们呢!刚刚看到名单出来就很高兴。” “哦?”秦究玩笑说:“我这位同组就很不高兴,看这脸绿的。” 游惑:“……”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伴。”舒雪指了指身边的白大褂女人,“她叫吴俐,是位脑科医生,你们应该在排名上看到了,她很厉害。” 游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白大褂身上。 吴俐面容素淡,身材清瘦,这种混乱环境下也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印象。 唯独不合整体的是她的头发,短得有点凌乱,像是临时剪的。 游惑只是一眼扫过,没有多看。 吴俐不是个活泼热络的人,也不擅长聊天,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严肃的探究感。 她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了游惑片刻,又看了秦究片刻,点头说:“你们好。”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礼,就收回了目光。 舒雪想到他们的排名,又有点惊惶:“对了,刚刚宣布的考试规则你们听到了吗?” 秦究:“非常清楚。” “那抬出去的人你们应该也看见了吧?”舒雪脸色不太好,难过又担心:“都是船员,一共八个呢……” 这代表着几个小时后的0点,如果排名没有变化的话,最末尾那组人要先倒霉了。 舒雪悄悄介绍了一圈在场的人。 在他们不远处,那两位名叫陈飞和黄瑞的倒霉蛋失魂落魄,已经发呆很久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奶奶灰以及他说悄悄话的同伴,现在排名第一,总分42。 奶奶灰名叫狄梨,据说刚满18,跟于闻一样。 洞内的石壁上也有考生排名。 游惑从那里收回目光,突然问:“人呢?” 舒雪一愣:“啊?” “船长船员,商船上的那些人。” “都在里面。”舒雪往身后一指。 游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们刚刚就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洞口,跟另一块空间相连。 里面点了火,石壁上映着光。 但看得出来火势很弱,仿佛随时会熄。 “里面更避风,地方小,稍微暖和一点点。”舒雪说,“船长和船员都在,你们来之前我们数过,一共36位,跟我们的人数一模一样,现在……只剩28位了。” “死了的8人怎么回事?是受伤还是饿的?”游惑问。 “刚刚问了一下船员,这些原因都有吧,又冷又饿,这几个又一直在生病。”舒雪说。 “这里温度太低太冷,保证不了体温就必须靠食物补足,但他们食物有限,每天都处于饥饿状态,抵抗力下降。”一个考生分析说。 “也就是说,要保证他们活到返航,先要找火,再要找食物?” “对。” “不是,先找药。” 吴俐突然开口。 “啊?” 吴俐说:“船员身上有伤口,猛兽袭击造成的。” 舒雪低声惊呼:“什么?这里还有猛兽?” 大家都警惕地朝洞口看了一眼。 “不知道。”吴俐一板一眼地说:“但死了的几个应该是感染基础上,又冷又饿,伤口迟迟得不到恢复。剩下那几个船员也差不多,没药一个都活不下来。” 她身上的白大褂加强了这番话的说服力。 众人面面相觑,颓然一瘫:“火和食物还能想想办法,药上哪儿找?” 奶奶灰狄黎突然说:“商船里就有。” 众人一愣:“什么?” 狄黎说:“1596年到98年吧,一名荷兰船长……没记错的话叫巴伦支,被困在北极圈内某个地区。连船长带船员一共18人,在孤岛上生存了8个月,靠打猎获取食物,皮毛刚好能当衣服。燃料用完了,就拆船上的甲板烧火,保持体温。据说货物里就有食物、衣服还有药,但他们没碰。到最后一共死了8位船员,终于等到了春天,把货物完好无损地送到目的地。”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吸了吸鼻子说:“高二考卷上做过的题。” 同样是刚高考完,狄黎和于闻充分证明了物种多样性。 他还记得高二的题,于闻只蹦出了“唐宋元明清”。 “我一来这里就想到了那道题。”狄黎说:“不过应该不是完全一样,首先人数就不同。原题到最后一共死了8个人,这里就说不准了。所以商船里有没有,还得去看一下。” “有的。” 一个口音生涩的声音回答。 游惑循声看过去。 是刚刚抬尸体出去的船员。 他们已经处理完同伴,陆续回来了。 其中一个平头男人有着亚洲面孔,张口说的是中文。 他咳嗽了几声,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狄黎,表情冷硬:“我们船里有药,但那都是货物,谁都不能动。” 狄黎:“我们也不想动,但那是为了救你们啊!再不吃药你们就活不成了,没听见吗?” 平头男人:“活不成又怎么样?你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狄黎:“……” 你这是对我们的恐吓…… 说话间,其他船员也纷纷围过来。 乌泱泱的人头全冲着狄黎。 狄黎的同伴试着缓和一下气氛:“没有没有,那毕竟是你们的商船,我们怎么会随意乱动。只是看你们这样太担心了。” 有几个船员低声说了几句话,配合表情,像一种警告。 “他们说什么?” 平头男人板着脸:“他们说,我们从不私用任何货物,一根针都不可以,这是代代相传的规矩,谁破坏就是跟整个商船队作对,我们不怕来场决斗。” “……” 众人脸色精彩纷纭,心说谁踏马要跟你们决斗,谁敢啊,不小心弄死一个还得赔。 “好了好了,不破坏,谁破坏我们跟谁急!”大家安抚着。 平头男人发了两通火,力气就用尽了。他垂着眼睛冲船员招了招手说:“走,先进去。” 他应该是个大副,至少船员都很听他的话。 排着队去钻那个狭小的洞口。 平头男人排在队伍最末端,忍不住又对众人强调说:“我们每天早晚都会去清点一遍货物,少一种,我就找你们。那些药本来就很稀缺,我们每一样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要指望糊弄过去。要动它们,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众人:“…………” 僵持间,石洞里突然响起“咔哒咔哒”两声动静。 大家扫了一圈,找到声音源头—— 秦究把那只非常扎眼的行李箱打开了,从里面挑挑拣拣拎出一个盒子。 “幸好,来之前补了点东西。” 他弯下腰,把盒子搁在吴俐面前,两根瘦长的手指朝前推了半寸,比了个“请”的手势。 吴俐愣了一下,打开盒子。 众人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看。 就见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盒药,消炎的、消毒的、退烧的,旁边则塞了一瓶维生素。 众人:“……” 游惑扫了一眼:“经验丰富,这叫一般不挂彩?” “去休息处前922大呼小叫给我塞的购物清单,我当然用不上,其他人他也不认识,可能在替你以防万一吧。” 秦究毫不犹豫卖手下。 游惑:“……” 海面上,灯火通明的船舱里。 922连打八个喷嚏。 154抽了几张纸巾给自己擦脸,嫌弃地问:“有病能不能上甲板?船舱里空气闭塞,会传染知道吗?” 922:“不,我没病。我觉得是有人在想我。” 154翻了个白眼:“鬼在想吧。” “说到鬼……”922皱起脸,活像吞了个倭瓜:“这场考试有那位瘟神,你说他会不会又来?” 154想了想说:“不会吧,有老大在。没弄错的话,他俩应该同组,跟监考官一组还能犯规?” 922:“噢……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晚的~ 40、心疼监考 考生刚进场时, 船员当他们是不速之客,总是一脸菜色。 当然,在孤岛生活8个月, 想有肉色也不可能。 现在因为考生主动送药, 他们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 为了表示感谢,船员决定跟考生分享火堆。于是,所有人都搬进了里面的石洞。 这个石洞确实小, 考生一进去,就把剩余空间填满了。 平头男人抵着嘴唇“嘘”了一声:“船长守夜熬了很久,尽量小声一点不要吵醒他。” 他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中年人, 蜷曲在离火较远的位置, 把近处留给了其他船员。 他面朝火堆,皱眉睡着。火光也没能改变灰白的脸色,反倒将他凹陷的脸颊, 突出的颧骨照得更为明显。 “船长?”狄黎好奇地大量了一番, 悄声问:“是叫巴伦支吗?” 一干船员面色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狄黎被看得有点慌, 补充道:“我只是——” 话音未落, 一个年纪很小的船员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你是巫师吗?” 狄黎得意极了,露出两枚犬牙说:“我是狼人。” 平头男人慢吞吞地说:“狼人?哦, 不太清楚真假……反正不管女巫还是狼人, 都小心点为妙。在岛上还好, 出去会被抓起来烧死的。” “……” 狄黎的嘴当时就笑硬了。 吴俐给所有船员做了简单检查,有伤口的一共14人,包括平头男人和巴伦支船长在内。 这位女士做正事的时候, 很讨厌被人围观。 但看在药的份上,她给游惑和秦究破了例。 因为她需要有人摁着这群带洋味的封建余孽。 比如消炎药。 这药是针剂款,一盒12瓶,附送一支注射剂。这里没条件扎一个换一个,只能借助火烤消毒。 吴俐拧上针头的时候,几个船员轮番后退,一脸怀疑地嘀嘀咕咕。结果没退两步就被游惑抵住了脚后跟,当即一脸绝望。 “干什么?”吴俐板着脸问。 船员的表情好像她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宰人的。 平头大副解释说:“他们说,你的医术太奇怪了,正常医生不会拿着这东西滋水。” 吴俐推气泡的手一顿:“……滋水?” 平头敏锐地感觉了她的不悦,立刻补充:“只是形容,别当真。” 吴俐依然板着脸:“他们的正常医生怎么做?我听听。” 船员叽里呱啦连说带比划,还发出“啪——啪——”的拟声词。 平头简单概括:“一般会有一根这么长的细棒,靠这个来鞭打病人。” 吴俐:“……” “靠什么?”舒雪没听清。 秦究更言简意赅:“往死里抽。” 舒雪:“……” 游惑反讽:“你怎么这么会概括?” 秦究笑说:“过奖。” 船员又比划了一气。 平头大副继续解释:“或者放血也是个好办法,很多医生也会选择这样做。” “……” 吴医生实在听不下这种洋屁,对游惑和秦究说:“帮忙控制一下,我一个人恐怕不行,谢谢。” 舒雪刚想上前一步,吴俐背后长眼一样说:“你给我坐回去。” “……”假孕妇快憋死了。 那些船员一听要控制,纷纷要溜。 其他考生也没干坐着,四处拦截。 他们正劝得苦口婆心,就见秦究抽出那根常用的皮绳,眨眼便挽了个绳结,套上一位船员的双手。 他极其熟练,三秒一个结,眨眼就捆了一排。 一数7个,刚好勒成一束人送给吴医生。 就在他正要去套第8个的时候,横空插过来一只筋骨修长的手。 正是游惑。 这位大佬五指并拢成掌刀,一刀一颗头,精准地敲晕了其他船员。独留下平头这位大副兼翻译。 平头目瞪口呆。 吴俐看着一束人和一地人,脸都快绷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挨个清创打针。 游惑注意到,船员的伤口很奇怪。 有的皮开肉绽,有的在背后或者手臂留下一道淤血长痕。淤血久久不散,就开始发青发黑,触目惊心。 这可不是猛兽利爪的抓痕,更不是咬痕。 可这种冰天雪地,不就是北极熊、北极狼一类的? 哪种猛兽的袭击会留下这种伤? 趁着平头没晕,游惑问了他。 他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这事其实是最近才开始的……”平头说。 最近是指大约十天前。 他们那天碰到了冰下的鱼潮,趁机捞了一批,吃了个撑。 这是孤岛上少有的幸运日,他们吃完便围着火堆取暖,聊点值得期待的事情相互鼓劲。 结果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全都睡着了。 等他们突然惊醒的时候,火堆不知怎么熄灭了,洞里一片漆黑。 他们听见了一声尖叫,就在平头大副旁边。 “还好我的手总是快过脑子,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捞一把。”平头男人说:“也是运气好吧,刚好抓住了他的脚踝。他当时正被什么东西拖出洞去,反正劲奇大。我招呼了一群人在后面缀着都没用,差点连我们一起拖出去。” 这种惊心动魄一直延续到火堆重新亮起。 拖拽他们的力道陡然一松,他们就摔成了一串狗啃泥。 “第二天,被勒拽过的地方就变成这样了。”平头叹了口气说:“我们后来白天火也不敢熄,只要有人就必须有火,所以才轮番守夜。就这样有时候还是防不住。” “我们后来发现,火团越大越安全,于是燃料木柴用量直接翻倍,越用越多。” “燃料用完了,不得已只能拆了一部分甲板来烧。本来是足够坚持到雪化的,被这件事一搅和,今天就要断火了。” “不行。”吴俐打断道:“火一分钟也不能断。” 众人看向她。 她说:“打针吃药又不是万能的,体温必须得保证,火灭了,洞里温度要不了几分钟就会直降下去,药就白打了。不仅要有火,还得大一点,柴多一点,最好里外两个石洞都点上,才能保证健康的温度。” “道理都懂,实行起来有点困难。”一位考生说:“来的时候我大致转了一圈,这岛上几乎全是石头。” “实在不行,还得靠商船。”狄黎对考题的印象太深了,总惦记着商船的木头。 平头急了:“不行!货物不能动!真动了我们也没脸回去了。船长说过,丢了货他跳海谢罪,我跟他一个想法。” 众人:“……” 狄黎连忙说:“不动货物,知道你们货比命重,就这主观题我写了一年呢。我是说拆甲板!” “甲板也不能再拆了。”平头说:“再拆下去,船就没法用了,风雨都挡不了,货还是要遭殃,最后还是要跳海。” 狄黎:“……” 你们死因怎么这么丰富? “一根都不行?”大家试着讨价还价。 平头说:“不行,而且也不够烧的。” 石洞里,拳头大的火苗微微晃动起来,又比之前小了一圈。 “不行,真的要熄了。”狄黎年纪虽小,但毕竟占着第一的排名,觉得自己是命中注定的考生代表。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说:“这样吧,一部分人再去岛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回一点儿树枝。另一部分人跟着这位叔——” 平头:“……” “——大哥去商船再看看,万一还有漏网之鱼呢?有一块是一块。” 其他人年纪都比他大,有点让着他。 更何况这小子说话也挺有道理的,于是大家分头照办。 吴俐则留下来照顾伤员。 舒雪在心里准备好了十条借口,打算一起出去。 她想跟着游惑和秦究,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毕竟这两位知道她不是真孕妇,不用束手束脚。 谁知两位大佬不慌不忙缀在队尾,临出洞前把舒雪拦住了。 游惑说:“我单独去转一圈。” 秦究瞥了他一眼说:“巧了,我也是。” 游惑“哦”了一声,冲洞口一抬下巴:“不同路,你可以走了。” 秦究舌尖顶了一下腮帮,想了两秒眯起眼说:“行吧。” 等秦究离开,游惑这才转过头来。 舒雪温声问:“你确定不用帮忙吗?这种情况下找柴是个麻烦事,你们都在忙,我干坐着不好。不过如果不方便,我还是回去陪吴俐。” 游惑说:“不麻烦,顶多有点不合规。” 舒雪:“……” 他摆了摆手,转头就走,临到洞口又回头说:“你就在这吧,那谁的行李箱给他盯一下。”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吃的多。” 舒雪:“……哦。” 暮色下,系统用来接送考生的小船整整齐齐停成一圈,跟题目中的三艘商船隔了一小段距离。 按照最初宣读的考试规则,到考试顺利完成时,这些系统配置的小船才会重新启航,带着各组考生离开考场。 除此以外,这里都不该有人。 但此刻,其中一艘系统船的甲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他刚从绳梯翻上去,弯腰在舵台旁挑挑拣拣,寻找趁手工具。 正是刚刚说要单独转一转的游惑。 他在找上船时候用过的长铁钩。 印象里明明丢在这里的,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 游惑转了一圈,没了耐心,翻了个比手略长的匕首就打算办事。 他手指顺着甲板拼合的缝隙摸了一下,抬刃就要撬。结果船舱里突然响起了“咔啦咔啦”的断裂声。 有人? 游惑愣了一下,皱着眉走到楼梯旁,用脚挪开活板。 他本以为会看到留守的老头船长,结果看到了秦究…… 对方一手拿着失踪的长铁勾,一手丢开一块撬好的木板。 咣当一下,木板落在旁边,那里已经堆了一小堆了。 秦究听见头顶的动静,手里长勾转了一圈,搭在肩上,仰头道:“好巧啊优等生,你也来逛系统的船?” 游惑:“……” 他垂着眼皮看了一会儿,拎着匕首在活板门旁蹲下。 “你还记得自己是监考官么?”他隔着高高的木楼梯问秦究。 秦究笑起来:“是么,有点印象。不过眼下看来,我更像你的同伙,你觉得呢?” 游惑居高临下地看了片刻,终于转头哼笑了一声:“行吧。” 半小时后。 狄黎他们分批回到了石洞里,带着他们的战利品:两捆湿漉漉的树枝,三块用来续命的甲板。 没了。 这显然差得远了。 众人郁郁寡欢的时候,离洞口最近的那位考生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大家紧张起来。 “我听见了声音……等等,我去看看!”考生说着便钻了出去。 没过半分钟,他又狂奔回来。 “我操……” 他进门就是一句粗话,然后大喘了两口气。 “怎么了?别喘气快说!” “倒数第二那两位!” “嗯?” “带了一大堆干木材回来,就在门口!” “一大堆?怎么可能?哪来的?”狄黎话没问完,人已经飞出去了。 飞出去的瞬间,他听见那位考生说:“船上撬的!他们把系统船给拆了!” 狄黎:“……” 啥??? 三十多名考生风风火火出了洞,当即就被洞口大半人高的木材堆惊到了。 还没等他们合上嘴巴,洞外的死兔子诈尸了: 【考生游惑、秦究违规拆除系统船只,已通知本场监考。监考官154、922、078、021正在赶来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该有的更新~晚安~ 41、秦究的禁闭室 违规公告一出, 游惑丢下手里的木板,对飞出来的狄黎说:“这堆先收进去。” 说完,他抄匕首扭头就走。 正对石洞洞口的地方, 一艘系统船可怜巴巴地泊在那里, 从船舷几处缺口来看,就是惨遭拆卸的那艘没错了。 而游惑正朝它走去。 狄黎傻了片刻,连忙喊道:“不是等等, 你又要干嘛?” 游惑压根没听见。 “什么意思啊?”狄黎问他的同伴:“监考官都要来了,他们不应该在这等着吗?写点检查认个错什么的,看看能不能宽大处理?奔着船去干什么?跟船道歉?” “不知道, 这俩小年轻的想法我跟不上。”同伴比他年长不少, 说:“看看过会儿监考官来了,能不能说个情吧。” 狄黎说:“对啊,李叔你不是搞法律的么, 死的也能说活。” 同伴没好气说:“我35刚过, 管谁叫叔?” 狄黎:“习惯习惯, 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以前见到长辈都得喊叔叔阿姨, 进大学突然就不让喊了,我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同伴哭笑不得:“谁给我一个适应过——什么声音?” 木板落地的咣当声打断了他的话。 大家愣了几秒, 顺着声音看过去。 不远处的系统船上, 游惑站在船舷旁边, 又扔了几块木板下船。 他身后,高高的桅杆突然倾斜,连带着帆布一起倒在船边, 轰隆一声,惊得众人闭了一下眼。 等他们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就见秦究从断口旁直起身,从游惑手里抽走匕首,干脆利落划开绑绳,抬脚给了桅杆一下。 它便整个滚落下来。 游惑弯下腰,消失了一会儿。等他再回到船舷边,就又开始咣咣扔东西了。 椅子…… 桌子…… 木箱子…… 还特么有橱柜。 服了。 三十来位考生懵成一排帝企鹅。 这哪是悔过自新去认错啊,这是反正违规了,干脆全拆光啊! 只要是能烧的,都跑不掉。 监考官的小白船就是这时候从海上驶来,四位监考站在船头。 众目睽睽之下,秦究冲监考官打了个招呼,转头又咣当扔下一个船舵。 考生:“…………………………” 狄黎转头看同伴:“李哥……” 李哥:“……喊叔吧,这回八张嘴都说不活了。” 小白船上,922目视前方,嘴皮子动了动:“我晕船。” 154:“……” 922:“特别晕,特别难受,站不住了,我能不能先去船舱休息一下。” 154:“闭嘴吧,我也晕。” 新来的078:“?” 922说:“别看我们,没病。你现在还不了解,一会儿就知道了。” 078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扶了一下墨镜,淡定地说:“什么样的考生我没见过?” 922瞪着他。 078:“001不提,这是意外,我是说除了他之外。” 922“呵”了一声。 另一位新来的监考官021是高挑的女人,头发中长刚及肩,一边挽在耳后,硕大的耳环在海风里摇晃碰撞。 她戴着比078还大的墨镜,说:“听说要逮001,在船舱里抖了十分钟腿的人谁?” 078:“……” 小白船的船头跟游惑、秦究那艘碰上。 游惑扔下最后一样东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眯眼看向小白船。 船上伸过来一个梯子,四名监考正往这走。 游惑:“监考船什么材料的?” 秦究轻笑一声:“怎么?这都敢拆?” “要拆监考船我就不陪你了。”秦究让开破损的甲板,踩在能走的地方说:“毕竟还有下属在。” 这句人话刚说完,他就冲不远处的四位监考官说:“来送新木材?” “……” 四位监考当场绿了三位。 021墨镜太大,看不出绿没绿。 “四个都是你的人?”游惑浅色的眸子扫了一眼。 秦究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那两个戴墨镜的跟着009号。” “主监考官这么多?” 秦究说:“说少不少吧,001到010一共10个,带着十个小组,排在后面的监考官随机归入其中一组。不过国内主要是我和009,其他人负责别的地区。” “你名声是不是有问题?”游惑突然说。 秦究挑眉:“谁说的?” 游惑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士身上,说:“那位看上去对你很有意见。” 154、922两个就不说了,078上船后就摘掉了墨镜,对秦究点了一下头。在监考官应有的矜持严肃下,表现出了一点儿客气。 唯独021。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摘墨镜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要客气客气的迹象。 秦究看向021:“她对我有意见?我怎么看不出来。” 游惑心说可能你瞎吧。 “不过就算有,也不是因为我的名声。据说按最初的分组算,她原本应该会成为a的下属,还没进组,a就不在了。后来她又差点儿成为我这组的,但我那阵子在休养。于是她就去了009那边。也许她听过那些传言,下意识抵触我?” 秦究想了想又笑说:“不太熟,随意吧。” 差点成为组员都没过问? 游惑觉得秦究实在很奇怪。 他作为001号主监考官,是这傻比系统里不可分的一部分,但从他的字里行间却能感觉到,他并不喜欢这个系统,也不喜欢跟系统牵连太深。 包括跟系统本身,也包括跟其他监考官。 154和922站在秦究和游惑对面,脸憋得像两个倭瓜。 谁能想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昔日老上司,今成阶下囚…… 阶下囚还在那儿笑。 154心说我上辈子是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这辈子才被罚来当监考。 沉默维持了好几秒。 078站了一会儿,终于站不住了。 他看看左边,154和922两位同事的嘴巴可能被缝了。 再看看右边,算了021他惹不起。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绷着脸说:“十分钟前,我们收到系统通知,说二位拆卸了系统用于接送考生的船只,破坏了部分甲板……家具、桅杆、船舵、楼梯……” 他嘴角抽动一下,又绷住了继续说:“请两位上一趟监考船。” 游惑哦了一声:“这次罚什么?” 078:“???” 他扭头看同事,922用口型说:“老客户了。” 078:“……” 他想了想说:“这是本场考试第一次违规,按照规则,要关3个小时的禁闭。你不是第一次吧?应该知道流程了,有个心理准备吧。” 078说完,催促几人上了横梯,他在最后一个押尾。 刚走没几步,078就看见那位老客户开始准备了,他问922说:“有吃的么?” 078一个趔趄,差点儿掉海里去。 “没有,没吃的,没带牛肉!我这是食堂么,一来就点餐?”922怕了这瘟神,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横梯。 他扔下一句“我晕船晕得要吐了”,就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154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说:“老大,不瞒你说,一小时前,我跟922刚赌咒发誓说有你在,他……某考生不可能违规。老大你看看我的脸,它惨遭毒打,马上就要肿了。” 秦究说:“近墨者黑,某考生把我带坏了。” 某考生:“……” 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 154叹为观止地看了自家老大一眼,也绷着脸跑了。 四个监考溜了俩,人才凋零。 078只能跟021一起带着违规考生下船舱。 监考船秉持传统,除了外表刷了方便区分的白漆,内里布置跟整个考场风格一致。 船舱有三层。 一层跟系统船一样,是两两相对的隔间,每个隔间有床铺桌椅,是供监考官休息的卧室。毕竟他们跟考生一样,要在海上漂到考试结束。 现在标着154和922的两间都锁着门,生动形象地表达了“离瘟神远一点”的意愿。 铺位下面一层,是餐厅和厨房。 壁炉里火烧得正旺,整个船舱都很暖和,甚至有点热。 秦究把脖颈间的围巾解下,拎在手里。 “要帮你收起来么?”078开始尬聊。 秦究说:“那倒不用。” 尬聊结束。 078:“……” 他看了021一眼,021依然戴着墨镜抬着下巴,没有要出声的意思。 078在心里叹了口气,带着游惑和秦究继续往下走。 船舱最底下一层非常逼仄,总共只有几个紧闭的房间和一条狭窄的走道。 078打开第一扇门,对游惑说:“进去吧,时间到了021会来给你开门的。” 禁闭室的布置跟以前没什么差别,依然是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杂物不多。墙上是一排镜子,变相拓展出无限空间。 游惑熟门熟路,进去之后还主动关上了门。 078瞪着门,又默默打开了第二间对秦究说:“唔……” 不用他开口,秦究就进去了。 078尴尬地咳了一声说:“三个小时后,我来开门。” 接着,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光源绝断,屋内一片漆黑。 这片漆黑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阳光。 秦究眯眼适应了一下,再睁开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 废墟很大,至少比禁闭室大得多,周遭是弯曲的被缴断的防护网,环绕着箍了一圈。防护网内有生锈的汽车、散落的机器,断裂的缆线…… 啊,还有长长的金属管和钢筋条,就在旁边。 如果他曲起一条腿坐在那堆金属管上,再脱下大衣,给衬衫前襟泼上血迹,那就跟记忆中的那片场景一模一样…… 秦究在金属管前垂眼站着,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又把围巾重新围上了。 他一派绅士地掖进大衣领口,把衬衫前襟给遮住了。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似乎……这样才是对的。 那个久远模糊的场景中,他应该是戴着围巾的。黑色或是灰色,刚好遮挡住了胸前所有的血迹。 那人站在他面前,而他坐在金属管上,除了有一点疲惫,看上去就像是毫发无损一样。 好像……这种记忆才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出差加班的缘故(主要跟说好的不一样orz)昨天没能正常更新,今天回来也依然很晚……跟组织商量一下,本来打算今晚搞定的补更改成周末可以吗~ 42、日记里的往事 禁闭室的这个场景没有其他人, 没有那个站在他面前的监考官a。 秦究沿着防护网走了一圈。 废墟外的远处依然是防护林,高直的枝干指着天空,偶尔有飞鸟乍然惊起, 又成群地没入林子里。 而另一侧, 同样远的地方却灰雾滚滚,依稀有硝烟的痕迹。 作为监考官,秦究对禁闭室再了解不过。 这里会让人置身于这辈子最怕的场景, 反复经历最怕的事情。 他以前对这点深信不疑,因为禁闭室里尿裤子的考生千千万,就连已经成了监考官的154他们都对这地方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 他突然觉得有点扯了。 一圈废墟, 一片林子,包括这安安静静的环境,究竟哪点值得“怕”? 当然, “怕”这个字延伸一下, 包含着太多含义。 而当他站在这里, 看见这片废墟乃至防风林时, 确实有种寥寥的旷寂感,好像……很难再高兴起来。 但这离“怕”差得远。 他一度认为这个字跟他毫无关系。 在这之前, 他一直觉得如果自己进入禁闭室, 看到的要么是一片空白, 要么是房间原样。 可现在,这就变得很耐人寻味了。 那位监考官a究竟干了什么,以至于禁闭室拿这个场景来唬他? 秦究想在废墟里找点遗留的痕迹。 转了二十分钟, 却一无所获。 这应该跟记忆有关,他能想起来的部分仅止于此,禁闭室的内容当然多不到哪里去,顶多在潜意识的基础上来点儿艺术加工。 监考船二层。 趁着游惑关禁闭,922从房间里溜出来,钻进楼下厨房继续煎他的熏鸡肉和羊排。 直到一面微泛焦黄,起了一层酥皮,香气溢满了船舱,922才从“逮了上司”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他蹲在木柜底下找干净盘子,一抬头就见078耸着鼻子进来,说:“跟着你们监考真够不错的,伙食都不一样,怪不得021挑了这组呢,以前是不是跟你俩合作过?” “要吃先洗盘子。”922搬了四个餐盘出来塞给他,“021选的?不会就是为了来看我们老大关禁闭吧……” “不至于吧?谁能想到他会违规啊是不是!可能只是为了给001当监考过过瘾?”078说:“反正当时系统提供了几组考场任选,我正犹豫呢,她就拍板敲定了!不过这位小姐一直很干脆就是了。” 922“唔”了一声,把鸡肉和羊排分到洗好的餐盘里:“所以干脆小姐人呢?告诉她可以吃饭了。” “监控室坐着。”078说。 922一愣:“坐那儿干嘛啊?” “盯着啊。”078比他还愣:“你们关禁闭不看监控的吗?” “不太看。”922摇头说。 这么说已经很委婉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看。 每个监考处都有一间监控室,监控室内有若干屏幕,对着禁闭室。考生在禁闭室内会遭遇什么,都会呈现在屏幕上。 至于需不需要监考官全程盯着,没有硬性规定。 这个没有硬性规定,在其他监考组那里约等于“要看”,在秦究这里约等于“摆设”。 要么监控室锁着,空无一人。要么干脆连监控器都关了。 这次两组监考官凑一块儿,各有各的习惯。 922也没拦着,只说:“那你俩怎么说,轮着吃?还是你把这个端去监控室跟她一起吃?现煎的比较酥,凉了就不好吃了,趁热啊。” “我端过去给她吧,她一向这样。”078说:“我就不在里面吃了,我胃浅,万一看到点什么血丝拉糊的画面,我怕吐出来。你跟154确定不来看?” 922端着盘子,脑内天人交战。 老实说,他其实万分好奇自家老大进禁闭室会碰到什么。 但最终,求生欲战胜了好奇心。 他摇头说:“算了算了,我去喊154吃肉。” 按9组的习惯,078和021是换班制,上半天021盯监控室,下半天078盯。 所以这会儿,078还没见过那两位的禁闭室长什么样。 “干脆小姐,您的晚餐。”078推门进去便愣了一下:“你干嘛站着啊?” 021正站在控制台旁边,闻言转头说:“坐久了影响身材。” 078:“……”服。 021没多聊这个话题:“你刚刚喊我什么?” “干脆小姐,922取的,我觉得还挺贴切。”078把盘子搁在台面上,“922煎了鸡肉,我又给你焯了点蔬菜。你……站着吃?” 021拉开椅子就坐下了。 她这会儿总算摘了墨镜,眼睛漂亮得很锐利。她切开一小块鸡肉,正要吃,又挑眼看向078:“你不去吃饭?难道还要等着给我收盘子?” 078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早就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也不恼。他说:“吃啊,就打算去吃呢。我就是想看看禁闭室什么样,我太好奇001会在禁闭室里——” 他说着一转头,就见监控屏有一块亮着。 监控视角是斜侧方的俯拍,那应该是一片废墟,秦究正倚靠在某个相对干净的金属台上……看书。 078:“……” 他差不点儿趴到屏幕上,确认了又确认。 真的在看书………………或者看某个皮面本子。 谁知道呢? 总之,禁闭室里该有的鸡飞狗跳、大呼小叫这里一概没有。 078半天憋出一句:“这特么是来喝下午茶的吧……” 021慢慢咀嚼着一小块鸡肉,头都没抬地“哼”了一声。 “那另一位呢?”078又问:“怎么就一块屏幕亮着?” 021小姐非常讲究食不言,她涂成暗红的手指戳了戳右下角,示意078另一位在那里。 078又趴上了屏幕。 他感觉自己可能瞎了,那里黑黢黢的明明什么也没有。 “这位又是什么情况?怕黑啊?” 021没废话,一把拍开夜视模式。 这下078终于看清了禁闭屋里的景象,那位……本该关禁闭的考生正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省。 凑近收音装置使劲听,还能隐约听见平稳的呼吸声。 078:“……” 一个看书,一个睡觉,这禁闭关得有什么意义?这是羞辱监考官还是羞辱系统呢? “算了,我吃饭去了……” 他活活气饿了,转头去了餐厅。 监控室重新安静下来,021咽下蔬菜,终于抬起眼,漂亮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屏幕。 五分钟后,餐厅的三位监考官正吃着羊排,021上来了。 “监控坏了。”她端着餐盘和水杯,那瞬间有点无辜。 078囫囵吞下叼着的肉:“啊?为什么突然坏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021说:“我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水全泼操作台上了,擦的时候可能没注意,可能按到电源键或者别的什么了。” “那怎么办?”078说:“上报系统?” 021有点不情愿。 这也正常,监考官也不乐意惹系统。 922吐出骨头,解围道:“大海上漂着呢兄弟,报什么啊。那监控看不看都没关系,禁闭这块是系统仅有的放养区了,反正禁闭室本身够考生受的了,又有隐私原则,系统一直不太干涉的。我们这组就从来不看,你看小红灯都没亮。” 078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看书睡觉这种监控也确实没什么可看的。 看久了还容易气成脑瘫。 于是他动了动腚,还是坐稳下来,屈服在热腾腾煎羊排下。 没监控可看,078和021便加入了吃撑了聊天的队伍。 他们烤着炉火,一边说话一边盯着墙上的时间,只想早点送瘟神。 船底的2号禁闭室内,秦究又翻过一页。 他看的并不是书,而是赵文途塞给他的考试日记。 这本日记他一直随身带着,直到这会儿才第一次翻阅内容,因为禁闭室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整个考试系统只有这里额外安装了监控。 换句话说,其他地方包括监考官生活区、考场、休息处,系统都无处不在。它总能第一时间知道每一个人在干什么。 只有禁闭室例外。 遵循最早的隐私原则,这里没有系统无形的眼睛,只有有形的摄像头。 关掉它,禁闭室就是最私人的地方。 当然,进出禁闭室还是受限的。 只有违规考生才能进。也只有在接送违规考生时,监考官才能进。 在这段难得的私人时间里,秦究已经翻了小半本日记。 这里面有赵文途参与的每一次考试,碰到的每一个值得记录的人。 秦究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也看到了监考官a。 数学第2天 昨天一天净用来发疯了。不过就算是冷静下来的现在,我也还是想不通。我做了什么孽,要被拉来考这种试(上任女朋友是和平分手,没渣)。 我宁愿退学重复十年高考,也不想考这破玩意儿!至少高考做不出数学题我不会被烧死。 哦,有一点勉强算好事吧。队伍里有个牛逼人物,叫秦究。昨天能活下来全靠他。 但他总在违规边缘游走,我有点慌。不是,全队都很慌,除了他自己。 希望他稳住,千万稳住。(当面跪太吓人,我在日记里跪一跪吧,扑通。) 现在是夜里10点,祝全队一夜无事,晚安。 数学第3天 今天真的惊心动魄,一个队友差点儿被揪去烧死,结果秦究反烧了对方大妖怪(他怎么敢的……)。 说实话,当时看着挺痛快的,千钧一发起死回生的感觉。 然后秦究就被抓走了(全队唯一的希望啊!)。 对,这糟心考试居然还他妈有监考官,活的。总之,监考官a把违规的秦究带走了,最骚的是他居然一点都没当回事,还逗人家监考官。 ps:监考官a太特么年轻了,我怀疑跟我差不了多少,可能比秦究还小一两岁?人家那气场。一出来不说话,谁都不敢动(不过也可能因为他是监考,所以大家不敢动,除了秦究)。 据说违规惩罚是关禁闭,秦究说可能关禁闭的根本奥义在于罚考生在屋子里静坐,闷死一个是一个(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光罚静坐有什么可怕的?)。 总之,还是希望他稳住,这场考试要12天呢。 现在是夜里9点半,秦哥万岁,希望明天别见火,祝我好梦。 数学第4天 今天差点死了一个小姑娘。人小姑娘才6岁,就被拉来考这恶心玩意儿,操蛋。 小姑娘掏了一颗糖给秦哥,秦哥帮她干翻了一礼堂行走的题目。 就是结果没控制住,礼堂塌了,所以秦哥又被监考官抓走了。 今天的监考官a也是冰的,就是脸色有点臭(完了,在秦哥的影响下,我甚至有点紧张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怀疑再这么来两回,这位监考官a和秦哥要互拉黑名单了。 ps:凭我国防生的直觉,这监考官应该在部队待过吧?或者至少有过类似经历。那不是跟秦哥算半个同行?所以相煎何太急…… 可怕的是,秦哥说下回再关禁闭要给监考官找点事(鉴于他看不见,我还是在日记里称之为作死吧)。嗯……表情看不出来真假,反正他说话一贯那样。 他别是闷疯了吧? 现在是夜里10点,好梦。 数学第5天 我日,我们考完了…… 只是,刚出考场,秦哥就被监考官带走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担心哪一个。 算了,祝我下一场还能碰到秦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节,评论随机抽50个发红包,感谢一直以来的包容和支持,晚安。 43、零星记忆 赵文途的第一场考试日记更像“秦哥日记”, 秦究在里面占据的篇幅比他自己都多。 也许是因为当时环境危险,而秦究在那只队伍里太出挑,就成了日记里最值得记录的角色。 不过这个篇幅多也只是相较而言。 赵文途的日记写得并不细致, 至少不足以让人凭空想象出画面。 但在某几个瞬间, 秦究居然生出了微妙的熟悉感。 好像他再多看几篇,那些忘记的事情就能想起来了。 秦究又往后看了一点。 不过那几天里,赵文途提到他的次数就很少了。 因为其他人考完数学就进了休息处, 秦究却没有去,他在监考官那里受罚…… 直到几页之后,他的名字才再次出现。 考间休息第5天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也一样有错觉。 窗帘一拉, 看到外面有大厦高楼, 总感觉自己放假在家睡到了自然醒。 这休息处可太能骗人了,还不如把我们塞到更荒谬的荒郊野外呢,至少那样我不会搞混, 弄得我一个上午都打不起精神, 据说休息处不止一个, 我们运气还行, 碰到最像热闹城市的那个。就今天早上,老李还在我们住的地方旁边发现了一家棋牌室, 真的棋牌室, 有麻将有扑克那种(写出来我都觉得扯)。 一个考起试来要人命的世界, 居然在休息的地方安排棋牌室这么接地气的东西…… 老李他们凑了个麻将局(也是心大,对面还有家网咖呢,我就很淡定), 我不会打也没什么兴趣,就溜出来了。 下午四五点我下楼吃饭,他们居然还在打,而且午饭都没吃,有点醉生梦死的意思。想想挺可怕的,但又可以理解…… 吃完晚饭心情挺烦的,我就到处乱逛了一气,拿着手机拍视频(休息处能用手机大概是唯一的安慰了,不过连不上正常世界的网,狗屎),不知道等我通过考试回到正常世界,这些视频会不会变成雪花屏,因为我拍到监考官了。 就在商场旁边的街上,秦哥跟那个监考官a一起,我镜头扫过去的时候吓一跳。 怎么说呢,反正冷不丁看到那样两个人吧,感觉随时会有刀嗖嗖嗖飞过来(我的语文真的没救了,考这门该怎么办),虽然秦哥是笑着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看上去这两位是彻底杠上了。 监考官a没呆几秒就走了,还好没看见我在拍视频,不然反手甩我一个违规怎么办。 秦哥说是处罚结束了,监考官a按规定送他回休息处。据说是开车送的,据说很不情愿,过程中几次拐到了荒郊野外(虽然这狗屁地方荒郊野外真的很多,但我还是认为考官想灭口)。 晚上跟秦哥一起去了趟商场,我只买了一把折叠水果刀自保,他装满了一只小型行李箱。 我怀疑我们呆的不是一个世界,我是来考试的,他是来出差自由行的。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被这些事打个岔,心情没那么糟了。 下场考试不知道还能不能跟秦哥一组,不管能不能,都希望我自己变得厉害一点,好歹也是练过的人,只是缺了点实操经验。 ps:最近的日记真的越写越长,可能闲了几天,想得越来越多吧。另外我们凑一起讨论了很久,依然没弄清楚这系统是谁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把我们拉进来。老李说现在考虑那么多没什么用,不如先保证自己活着。 ……但我还是想弄明白,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叫活着。 现在是晚上12点,离下一门考试又近了一天,祝我们都有好运气,好好活着,弄清一切,晚安。 赵文途这篇日记占了好几页,秦究手指压在日记本的中缝上。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某一行,脑中突兀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 那应该是某个夜晚,他面前停着一辆车,黑色,车窗上流淌着路灯的光,隐约能看到车里人侧脸的剪影。 很奇怪,明明时间、地点包括车的全貌都毫无印象,偏偏那块窗玻璃在画面中异常清晰。 他一手扶着车顶,弯着腰敲了敲车窗。 不记得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了,逗趣?找茬?挑衅? 总之他等了一会儿,车窗并没有降下来,喇叭却响了一下。 他也不记得喇叭响的意思了。 也许是车里的人在反挑衅?请他拿开手别碍事?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直起身,那辆车便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画面像飞鸟一掠而过,等他再去回想时,就只能捉住最后一点影子—— 他抱着胳膊靠着路灯,看着倏然远去的车影。 …… 隔壁的1号禁闭室里。 游惑搭在后脖颈上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他从睡梦中惊醒,却在醒来的瞬间忘记自己梦见什么了。他揉了揉脖子抬起头,半睁着眼看了一圈四周。 一片漆黑。 并非那种关了灯的黑,而是彻彻底底眼盲式的的黑暗。 游惑的眼睛曾经受过伤,对这两者的区别非常敏感。 当初在医院休养的时候,他在这种黑暗中生活了将近一年。 一年,对于眼盲又缺失记忆的人来说真是漫长得很。 他会长时间地陷入沉默,以免问出什么蠢不自知的问题。又或者长时间地处于恹懒困倦中,闷头睡觉,以免做什么都得摸瞎试探…… 那太弱势了,他不喜欢。 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习惯。 医生说他有点情绪缺失,喜怒哀乐的表现太浅了,连好奇和疑惑都很少。 他却没当真。 这也就是没碰到人而已,搞来八个监考官围成一圈,他的情绪绝对不会缺失。像001那样的,一个就够。 而且现在,他还有了一丝疑惑。 上一场考试关禁闭的时候,屋内摆设原封不动,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这次怎么睡一觉起来就瞎了? 这辈子最怕的事情…… 这禁闭室究竟用了什么傻比算法,认为他会怕瞎?如果真的怕瞎,为什么之前关禁闭毫无反应? 游惑在黑暗中坐了片刻,又一脸冷然地趴回桌上。 禁闭室寂静无声,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动静。 他浅棕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眨了几下,用手肘抵住眼皮,不一会儿就重新睡着了。 船舱里,时钟又挪一格。 对监考官而言,三个小时的禁闭时间眨眼就过。 时钟“当——”地一响,078惊魂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走,该把那两……021?”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二层船舱里根本没有021的身影。 “奇怪了,刚刚明明还坐在地毯上玩手机呢。”078纳闷地咕哝着。 他料想干脆小姐可能去卫生间了,以对方的性格不太可能错过时间,于是没多管,先行下了楼。 结果一下到底层船舱,他就看见021站在1号禁闭室门前,刚把门推开一条缝。 “你在这啊!”078说:“我说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你以前不是都等钟响么,这次积极啦?” 021看了他一眼,说:“刚刚想倒水喝,看时间差不多,就懒得再坐回去了,免得刚坐下又得站起来。” 078不疑有他,点点头说:“哦这样,行吧。你叫这位,我去叫001,一会儿来喊你。” 021点了一下头,推门进了游惑那间禁闭室。 078看她背手关上了门,心说喊个人就几秒的功夫,关门开门不嫌累么? 不过想归想,这话他可不敢跟021说。 大小姐长得是好看,脾气也不小。 078推开2号禁闭室的门,废墟的场景正在慢慢消退,因为没发生任何冲突,所以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血肉残渣。 而那位被关禁闭的001先生已经没在看书了,他正拿着一个黑色手机,垂眼拨弄着。 “你……您这是在干什么呢?”078拧着眉走近。 秦究不见外地招呼说:“来得正好,问你件事。” 078:“什么事?” 秦究晃了晃手机,说:“几年前的旧机子,打不开了,你会修么?” 078:“……………” 让谁给你修手机,你再说一遍? 秦究真的又说了一遍:“会么?” 078崩溃道:“不会,真的不会。你禁闭关得好好的,干嘛突然拨弄起手机了?” 秦究说:“朋友的遗物,留给我做个纪念。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078:“……” 他二话不说,冲门口比了个手势:“请。” 跟“滚”一个意思。 隔壁。 021站在禁闭室桌前,暗红色的手指一直在怼游惑的肩。 周遭的黑暗正慢慢淡去,屋内新打开的灯光投照下来。 021站在光下低声说:“你自己说的,如果你被注销出局但系统还在,一定要把你拉回来叫醒……” “你、倒、是、醒、啊、大、考、官。”她戳一下说一个字,表情跟平日没什么区别,语气却生动许多。 这长串戳完又过了片刻,游·一睡不醒·惑终于抓了抓头发,弓着脊骨坐起来。 他眯着眼抬起头,冷白好看的脸被灯光照得晃眼。 021正要张口,身后的门就被敲开了。 “还没好?走了。”078探进一颗头。 “……” 021唇角抽动了一下,捞出大墨镜戴上。她忍住揪掉那颗头的冲动,抬着下巴冷静地说:“正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后台评论抽风,时有时无,一般隔一两天会稳定,所以昨天的红包明天抽掉,么么哒~ 44、返程 夜色已深, 海面之下暗流陡然汹涌。 小白船在颠簸中返航。 从禁闭室出来后,021没再试图跟游惑说话。 一切宛如上船时。 这位干脆小姐戴着大墨镜在船舱横行,不搭理其他人, 逮住机会就对078作天作地。 078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鉴于这位小姐一贯大脾气, 他也没有多想。 只有极偶尔的瞬间,她会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透过墨镜悄悄看游惑。 她想知道自己在禁闭室里说的话,游惑究竟有没有听见。 可单从脸色看, 游惑毫无反应。 他正在跟922说话…… 他负责“在”。 922负责“说”。 “行行好别看了,看我也没用。浪就是这么大,我哪来的本事让船别动。”922举起双手。 “这不是监考处?”游惑说。 “监考处要跟整个考场保持一致步调, 该颠颠, 该晃晃,没有特殊待遇。” 922指着桌边:“你看154,脸都跟胆汁一个色了, 要有办法让船稳住, 他还等到现在?” 154扶着餐桌, 脸色铁青地站着。他刚想张嘴附和, 神色突然一变,扭头就跑了。 “可怜的, 又去吐了。晕船贴都不管用。”922说。 小白船晃得太厉害, 不论监考官还是考生, 脸色都不好看。 唯独口口声声嚷着“晕船”的922跟没事人儿一样,地板都摇成跷跷板了,他依然稳如老狗。 不过老狗对游惑有阴影, 生怕解释着解释着又被套话。他下意识把秦究推出来:“老大,这船有多破你最了解了,你……” 922一转头,发现最了解的秦究熟门熟路进了厨房。 922:“……” 你要干什么…… 转眼,秦究又出来了,拿着一碟鲜橙。 明明椅子就在那,他不坐。非要在游惑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生生比游惑高出一大截。 他换了个放松的姿势,把盘子一递:“冒险从厨房顺来的,看在一起关禁闭的份上,分你一半怎么样?” “……” 神他妈冒险。 “不吃。”游惑被船晃得一脸毫无胃口,直接拒绝。 秦究挑了一瓣说:“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中世纪的船员水手非常容易得坏血病,石洞里那些船员说不准,我们要久呆的话也很难说。生病的人身上脸上都会长黑斑,牙会变松,不小心磕碰一下,可能就全豁了。” 游惑:“……” “再然后——” 秦究还想说,游惑直接拿了三瓣橙子。 922:“……” 千防万防,防不住上司倒戈。 他能怎么办,只能由他们吃。 而那缺德上司还在逗考生:“恭喜,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 考生还了他三片橙子皮。 922看不下去了。 索性已经这样了,他破罐子破摔又去煎了两块羊排。 上司和瘟神他都惹不起,不如让大家都高兴一点,更何况他本来也想给老大开个小灶。 有明文禁止考生在监考处吃便饭吗? 没有。 毕竟当初制定规则的时候,鬼都没料到会有考生关禁闭关成这样。 想到这个,922在厨房忙得心安理得。 小白船从返航到靠岸花了半小时。 游惑离开前对922表达了谢意,并问922还有没有多余的食物,生熟都行。 922:“……” 这踏马是堂食不够还要外带啊? 他刚要开口,手指上的红灯终于不负众望亮起来,伴随着“滴滴滴”的预警。 “看,警告来了。”922给他看手指:“你们这场的考试内容是让一船的人活下去,包括提供他们足够的食物。我要是让你外带了,那不就是变相帮你答题么!你见过哪场考试是监考老师帮忙算答案的?” 这话戳中了心思。 游惑确实想过要点肉回去烤给船员。 不过既然警告了,他也没强求。 他自己违规是自我选择,强迫别人违规就太过了。 更何况几场考试下来,他对922印象还不错。 小白船停泊的地方并非石洞口,而是荒岛的另一端。 两人权当熟悉环境,沿着并不清晰的路绕岛而行。 按照狄黎描述的原题,这里应该地处北极圈。 所以跟一般的荒岛完全不同,除了石洞附近,目之所及尽是冰雪冻原。 游惑和秦究一前一后走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沙响。 这半边异常安静,天幕阴云笼罩,只有某处依稀可以看见一两粒星星。就连汹涌的海浪声都被一块屏风似的巨大礁石阻隔了。 秦究抬头看了一眼跟海交接的天线,忽然听见游惑问他:“禁闭室那个地方很特别?” “嗯?”秦究一愣。 脚步停顿间,游惑比他快了一步,高高的背影一半融在夜色里。 秦究挑眉说:“怎么问这个?” “随口而已。”游惑转头瞥了他一眼,低声催促:“你走不走?” 秦究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你在诱导我违规,作为优等生应该老实乖巧——” 游惑:“……放屁。” 秦究笑了一声。 “你不是被贬为考生了,怎么还违规?”游惑瞥了一眼他的手腕。 那里现在戴着一块手表,刚好遮住了违规提示灯亮的地方。反正自从秦究开始参与考试,那个红灯就再没亮过。 “跟考生相关的事多说一点当然可以。”秦究道:“系统不行,系统不想提的更不行。” 游惑目光动了一下。 这句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本身就透露着一个信息。 禁闭室确实特别,跟系统设定有关,而且系统不想提。 不想提的会是什么呢? 要么是机密,要么是bug。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雪地里又只剩下脚步声。 秦究始终落后半步,走了一会儿他沉声道:“我很好奇。” 游惑眼也不抬,习惯性沉默着等下文,结果对方半天没下文。 “……” 他站住脚步,服了似的看秦究,憋出一个回应:“说。” 秦究这才继续:“你在禁闭室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游惑当然不会跟人说他看见了什么,鬼知道对方会不会以为他怕黑,尤其秦究这种…… 所以他“嗯”了一声,反问:“听说你在禁闭室看了三个小时书,还试图修了个手机?” “听谁说的?” “922。” 秦究又记一账:“不是书,是日记。日记和手机都是赵文途的。” 游惑一愣:“赵文途?” “有点遗憾,他冲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走开了。”秦究说:“不然还能见到他神智清醒的样子,至少名字想起来了,也算是一点安慰吧。” “所以他确实认识你。” 秦究看着天边,呼吸间的白雾在夜里迷蒙成团:“做考生的时候和他同队过,不过我没什么印象了。所以翻翻日记,试着回想一下。” 秦究做考生那都多少年前了,那时候的事情记不清也很正常。毕竟他虽然常笑,却并不热情。 “回想起什么了?”游惑随口问道。 “日记里的事印象依然不深,倒是想起点别的。” “什么?” “比如考官a。” 游惑依然对这位考官a有点兴趣,一副等着听他说下去的样子。 秦究安静片刻,说:“一些不太愉快的零碎小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生理痛orz,先放一章,我去趴一会儿。 这章不是补更范围内的,晚上补两章,么么哒~ 45、反向操作 “零碎小事翻出来想, 你也挺厉害的。”游惑冷不丁冒出一句。 秦究挑起眉:“你常这样?” “哪样?” 秦究佯装斟酌,继而拖着调子形容道:“为了气某个人,比如我, 给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谁, 比如监考官a帮腔?老实说,这样有一点幼稚。” 游惑“呵”了一声,拉高衣领掩住嘴唇和下巴, 目不斜视往前走:“嘴长我脸上。” 北极圈夜里的风能把面瘫吹成真瘫,没人愿意在风里张嘴。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阵。 没了人声,这个礁石岛屿安静得有点过分, 正如之前刚上岸一样, 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游惑又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 没有海浪声。 他们在小白船里听了一路的汹涌海潮,上了岸就消失了。 “怎么了?” 见他突然停步, 秦究有些疑惑。 游惑说:“海面封着冰, 监考船是怎么一路开过来的?” 题目中, 三艘荷兰商船之所以停泊在这里, 那些船长船员之所以被迫在荒岛生活八个月,就是因为海面被厚重的冰层封住, 他们无法行船。 那个平头大副说, 原本商船有破冰铰链, 绑在船帮上锁好,一般的冰层都能通过。 但这里的冰实在太厚太多了,旷无边际, 三艘船的破冰铰链都报废了。 但他们刚刚乘的小白船却一路畅行无阻,速度也不慢。 而他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茬。 “监考船有特别的破冰装置?”游惑问秦究。 对于考场和监考处的设定,秦究再了解不过,像一本将近一米九的活体工具书。 书说:“怎么?想去监考船上骗装备?” 游惑被一眼看穿,也不掩饰:“不行?” “不是不行。”秦究说:“而是没有。监考船不是靠破冰装置航行的,否则刚刚一路你就会不断听见冰层裂开的声音。” “922说监考船没有任何特殊待遇,其实是有的,航行本身就是特殊待遇。” 秦究说:“监考船所经过的地方,冰层会消失,变成正常的海水,根本用不上破冰装置这种东西。你考到现在还没发现么?在促使监考顺利抓考生这件事上,系统还是很乐意行方便的。” 那现在让那些船员收拾一下,开着商船走刚刚监考船走过的路呢? 游惑一边思索,一边往礁石边缘走。 秦究就像能读出这个想法一样。他打开手机电筒光往刚刚登岸的地方照了一圈,说:“不用费劲琢磨了,看看,监考船一走,冰就已经封上了。” 果不其然,灯光扫过的地方,冰层就像从未被打破一样茫白一片。 ……行吧。 游惑打消了念头。 监考船上的众人暂时逃过一劫。 石洞中,众人忙碌不息。 两位大佬砸船砸出来的木材堆积如山,直接解决了后续十多天的全部燃料供给。 大家当然不会浪费这种冒险得来的财富。 他们把木材放在最干燥的角落,各自找了点趁手工具,把它们劈砍成更易燃烧的木柴。 船员生存经验丰富,没有受伤的几位跟着考生一起设置生火点。 既要保证洞内足够温暖,又要能散烟,还得以防火堆倒塌伤人的危险。 大大小小的火堆全部生好,里外两个石洞骤然变得温暖起来,火光通明。 冻硬的头发、含着冰渣的衣服被烘干,各处创口的血色也有了鲜活的迹象。 大家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围着火堆歇坐下来。 几个受伤严重的船员包括船长还在昏睡,吴俐每隔半小时会粗查一□□温和伤口。舒雪兢兢业业给她帮忙。 不得不说,孕妇的身份让她看上去毫无威胁,她气质又很温和,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跟人亲近起来。 就连最严肃的吴俐,跟她说的话都比别人多一些。 吴俐在烤火休息的间隙,忽然问了舒雪一句:“你那两位朋友,有没有得过脑部疾病?” 舒雪:“……” 这位严谨的女士问得非常礼貌,但听着真的很像骂人。 舒雪哭笑不得地说:“没听他们提起过,为什么这么说?” 吴俐说:“偶尔一些表现有点像。” 舒雪想了想说:“其实我跟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一起考过两场试,所以了解有限。要不……你问问他们?” 她当然看不出游惑和秦究有什么疾病迹象,只觉得他们强悍又厉害,不像生过病的模样。况且……脑部疾病不至于高发到这种地步吧?随便碰上两个朋友就两个都有病? 这概率太低了,舒雪觉得不太可能。 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吴俐说话肯定有她的理由,舒雪不想擅自给游惑、秦究下定论。 唔……万一真有什么征兆,耽误了怎么办? 舒雪心想。 吴俐搓了搓暖和起来的手,说:“再看吧,也许只是我职业病发作,敏感过度。” 游惑和秦究回到石洞的时候,大家已经分工完毕,开始轮换着休息了。 一部分人蜷在火堆旁边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大多数人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会睁眼翻个身。 舒雪看起来很困,坐在角落里搂着行李箱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游惑和秦究放轻手脚走过去。 她拍了拍脸醒过来说:“你们总算回来了……我算了算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还以为你们又出什么事了。刚刚想去找你们来着,被拦住了。” 平头大副把怀表塞回去,刻板地说:“夜里不安全,当然不能让你们冒险。” “既然最后两位也回来了,去把洞口封上吧。”他叫上一个船员,一起去了外面,用火堆设置了几个障碍。 “抓紧时间休息吧,尽量早点睡。这样夜里如果发生什么事,起码不至于醒不过来。” 听到“醒不过来”这几个字的时候,秦究意味深长地看了游惑一眼。 游惑往墙角一坐,伸直腿说:“我守。” “你在禁闭室睡饱了么?如果没睡饱我不介意今晚先辛苦一下。否则我很担心你守一半倒下,睡得比我还沉。”秦究说。 游惑:“……”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秦究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合衣闭上眼。 游惑后脑勺靠在石壁上,目光静静扫过洞里的人,最终落在某一处。 那里缩着两个男人,一直在小幅度地抖着,墙上放大的影子因此跟着颤动不息。 他们面如金纸,其中一个神经质地啃着指甲,一脸风雨欲来的不安。 这两人游惑记得,一个叫陈飞一个叫黄瑞,总分只有11分,比游惑和秦究还少6分多,目前排名在倒数第一。 他们试着努力过,找过树枝上过商船,收获太小,无力回天。 不出意外,再过几个小时的0点,他们将会作为第一组为死亡船员负责的人,经受应有的处罚。 尽管目前不知道处罚是什么,怎么才叫为死亡负责。 但想想也知道一定很可怕……没准会直接送命。 现在的他们,就是在数秒等待铡刀落下。 大副胸前的怀表静静走着,代表着考场时间。 夜里23点57分,洞里突然响起打铃声。 睡着的考生猛地惊醒,甚至有人顶着鸡窝头一咕噜蹦起来:“考试了?” 蹦起来的是狄黎,他茫然地看了一圈又搓着脸坐会地上:“卧槽……吓死我了,我幻听听见上课铃了,还特么以为高考迟到了。” “不是幻听。” “真的有铃声,吓得我……” “为什么突然打铃?我最怕这种声音。”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 秦究正捏着眉心,游惑突然拍了他一下。 “嗯?”他抬起头。 游惑指着石壁说:“重新算分了。” 话音刚落,死兔子的声音在洞内响起来,带着诡异的回声: 【距离0点还有2分有21秒,重新核算今日分数。】 【今日考生触发得分点共两项。】 【1、为船员治伤。】 【2、找到燃料保证洞内温度。】 【具体计分如下:】 【为船员治伤共计6分,其中找到药物2分,诊治4分。】 【找到燃料保证洞内温度共计8分,其中找到充足燃料5分,劈柴1分,安全地生火2分。】 石壁上,考生们的分数开始发生变化。 秦究、游惑因为提供药物、找到燃料,直接加了7分,从17.25摇身一变成了24.25,直接上窜四名。 舒雪、吴俐则加上了诊治的4分,也上跳了两名。 狄黎他们几个虽然也找到了燃料,但数量离“充足”太远了,所以只加到了1分。 剩下的多数小组都加到了劈柴和生火的2分,聊胜于无。 陈飞和黄瑞尽了努力,一共加了4分,总分从11变成了15,依然排在倒数第一。 他们颓然瘫坐,空茫又惊恐。 就在这时,死兔子又说话了: 【全部加分项核算完毕,现在核算额外扣分项。】 【今日考生触发扣分点共一项。】 【1、考场违规,拆分系统船。】 【具体计分如下:】 【被拆系统船功能丧失,彻底报废,无法维修,行为性质后果极其严重,扣除违规考生共计10分。】 石壁上的分数条再次应声而变。 游惑、秦究的分数惨遭腰斩,从24.25飞流直下脸扑地,变成了14.25。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反向操作一波沉底,全天得分合计为负3,成功踢开陈飞和黄瑞,稳坐倒数第一。 一众考生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  趴到晚上才缓过来,只来得及补一章,另一更分到明晚阔以吗~ 46、死亡责任 最木鸡的就是陈飞和黄瑞了。 峰回路转一瞬间, 骚得人措手不及。 陈飞正打算给自己哭个坟,这么一闹哭就不合适了,高兴更不合适。 他卡在张大嘴的表情上, 茫然地看着两位大佬。 下午大家还感慨这俩是活生生的希望, 这才几个小时,希望就要把自己浪死了。 在全洞三十几口考生的注目下,游惑从唇缝中挤出一句耳语:“智障什么时候学会的扣分?” “你都当面说它智障了, 总要扣点分挽回面子。”秦究似乎觉得悄悄话很有意思,也压着嗓音,“这种事倒也不少见, 你们第一场不就扣过卷面分?” 游惑:“只扣2分。” 幸亏他声音小, 要让其他考生听见游惑那个“只”字,恐怕会引起生理不适和眩晕效果。 毕竟人家辛辛苦苦一下午也就三分以内浮动,那是“攀爬”, 这两位得叫“上下翻飞”。 秦究说:“卷面不整洁和拆船, 两者严重程度还是有点区别的。” “猎人甲死了算不算严重?”游惑说:“非但没扣, 还加了。” 秦究有点想笑。 被贬的官也是官。 他看着游惑冷静的侧脸, 招了一下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我觉得有必要给离经叛道的优等生开个小灶,科普一下。” 游惑:“……说。” “在这里, 动题目和动系统是完全不同的性质。”秦究说:“当然, 最好是两者都不动。” “……” 游惑木然看着他。 作为一个什么都敢动的监考,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说出这句话。 秦究看见他的表情,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理论上两者都别动。但如果要比较一下,毫无疑问后者更严重, 这甚至不是一个层级上的问题……因为你在挑战它的权威。” 听到权威两个字,游惑暗嗤一声:“权威。” 一个毫无道理拉人考试的系统,一个随随便便决定人生死的玩意儿,有脸说权威? “别对着我冷笑。”秦究随便指了几下说:“考场上它无处不在,你可以对着分数墙或是任何一个空地角落啐它几下,包括那只兔子。” 死兔子:“……” “骂两句再扣十分?”游惑说:“也行,不亏。” 死兔子:“…………” “这倒不至于。”秦究沉笑一声说:“你上一轮乱摸乌鸦头,乌鸦扣你分了么?所以随便骂。” 死兔子:“………………” 游惑古怪地看了秦究一眼:“你在帮它说话?” 他问完又觉得这话很有问题。 秦究作为监考官的一员、系统的一部分,帮它说话本来天经地义。 可他这句话……不知不觉间把秦究放在了系统的对立面,放到了己方阵营。 而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是从哪个时刻开始的…… 游惑眉心轻蹙了一下,几乎是立刻道:“算了,当我没说。” 秦究:“我听见了。” “……” 游惑的脸逐渐变瘫。 “有些东西你如果真的好奇,以后可以另找机会讨论,万一又被请去监考处,也能留点话题打发时间。”秦究说这话的时候,轻眨了一下右眼。 游惑微愣。 转瞬的功夫,秦究已经继续说道:“总之,系统有它遵循的规则。挑衅题目内容远不如挑衅系统严重。所以,搞死猎人甲只会受违规处罚,该拿的分一分没少。但拆了系统船就不一样了。这点系统算得很精。” 游惑看了他片刻,又提出一项异议:“毁考场比拆船严重,但上一轮只扣了五分。” “……看来贵人多忘事,我不得不提醒一句。”秦究指着自己:“只扣五分是因为有另一个人承担了至少一半处罚,这人此刻正在跟你说话。” 游惑:“……” 秦究:“老实说我一直在等一份谢礼,但某些考生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游惑:“……” “不过没关系。”秦究又说:“我在某些事上耐心非常好,不介意多等几天。” 游惑漂亮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他想了几秒,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巧了,我也不介意。” 秦究:“……” 不远处,狄黎一脸懵逼地说:“那两位是在讨论自己的生死吗?怎么说着说着还带上笑了。” 他同队的李哥仔细辨识了一下,说:“主要是其中一位在笑……” 狄黎:“……有区别么?” 李哥:“没有。” 大家都在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唯独两位当事人淡定异常,还有心情聊天。 至此,狄黎总算明白这两位的分数是怎么来的了。 作为一个陈年的考生,他对分数无比敏感。平日里少拿一分心就痛,现在看着游惑和秦究,他浑身都痛。 他甚至冒出了一点点冲动,如果系统允许的话,他可以送两分过去。但他转而又想,不论送给谁,总有人会站在倒数第一的位置上。 总有人逃不掉那个惩罚。 看着游惑、秦究直线俯冲到最后一名,他会觉得不舒坦。 那换成陈飞和黄瑞就舒坦了? 一样不会。 换成任何一组,任何一个人站在送死的路上,他都会不舒坦。 归根结底,人心都是肉长的。 而这垃圾系统,从来不干人事。 众人还没从分数的大起大落中回神,洞里忽然起了风。 最先觉察到的是商船的船员。 这些考场npc在死兔子说话的时候突然犯困,纷纷靠着墙打起盹来,此刻又猛然惊醒。 平头大副搓着手臂,茫然地问:“哪来的风?洞口的火堆移开了?” 他问身边的船员。 船员咕哝着:“不会吧,我去看看。” 大副又问考生:“你们感觉到了么?” 说话间又是一阵风扫过,潮湿的、带着海的腥味。 这次很多考生都觉察到了。 他们在那瞬间打了个寒颤,一阵麻意倏然爬上头皮: 外面的石洞正对着洞口,偶尔有风也就算了。他们现在都聚在里面的石洞中,拐了两道角,又有火堆阻隔……怎么可能会吹到这种带着海腥味的风? 什么湿漉漉的水汽从火里穿过也该干了! 众人四下扫视,到处找寻风的来源,越想越怕。 忽然间,又有人慌张叫道:“等下,有声音!” 大家一愣,立刻僵在原地:“什么声音?” “你们听,别出声,你们仔细听!” 那个考生眼睛瞪得极大,惊慌地在眼眶里转悠,狐疑地看向各个角度。 他手指压在嘴唇上,维持着那个姿势。 他眼珠刚转两圈,就听呼地一声,几处火堆同时熄灭。 洞内陡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惊呼和尖叫几乎同时响起,惊慌的氛围瞬间达到顶端。 “别叫。”游惑低斥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弹开盖子。 咔哒一声。 一簇细细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来,虽然比不上火堆,但聊胜于无。 他和手里的火苗顿时变成中心,三十多位考生外加几位醒来的船员全部以他为基准,向中间靠拢。 人挤人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游惑被人拱了一下,差点儿双脚站上秦究的鞋。 平头大副的声音响起来:“来了来了,我们之前碰到的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睡着,火突然全熄,然后就会有怪物突然袭击过来。” 这话把大家吓到了,统统愣住,谁都不敢妄动。 石洞在这一瞬间出现死寂。 然后……古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吱吱呀呀,很难形容。 就像是某种软胶质的东西被拉扯摩擦……听得人牙酸。 不仅如此,还伴随着某种空洞的滴答声。 那应该是水滴从高处掉落的回响。 啪—— 狄黎脸上突然一湿,他摸了一下。 啪—— 游惑眼前也是一湿,溅得他眯起了眼睛。 他眨了几下,刚要缓解,一只手忽然轻抓住他的手腕,借着他举高打火机,在头顶晃了一圈。 秦究说:“往上看。” 众人顺着下滴的水,缓缓抬头。 就见石洞顶上,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东西。它有着肉白色的皮肤,藤蔓一样四处衍生的躯体,以及两只硕大而漆黑的眼睛。 它悄无声息占据了整个石洞顶部,扭过滑腻的头,静静地俯视着所有人,然后张开了黑洞洞的嘴。 呼—— 潮湿的、带着海腥味的风扑面而来。 打火机噗地熄了。 这次没人尖叫。 真正恐惧的瞬间,其实是顾不上尖叫的。 只有窒息在洞里弥漫。 狄黎感到了片刻的大脑空白。 等他嗓子能发出细微叫声的时候,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 又过了两秒,他突然意识到,刚刚被他挤着的游惑没了。 不仅游惑…… 他在黑暗中摸了一下瞎,发现秦究的位置也空了。 很快,更多人发现了这一点。 嗡嗡声瞬间爆发。 “人呢?” “不在了!真不在了!” “游惑?是叫游惑吧?秦究?” 有人试着在黑暗中叫这两个名字。 但毫无回应。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死兔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遗憾,这一天共有八位船员死去,依照本场考试规定,当日凌晨0点,排名最后一组的考生应当承担死亡责任。如果人数不足以抵扣死亡船员人数,则次日继续,以此类推。】 【这座荒岛并非独属于避难的船员,这八个月中,岛上猎物和附近鱼流都进了船员的肚子,有位原住民不满意了。它饿了很多天,饥肠辘辘,一直在试图填饱它的肚子,但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今天……】 【今天对它来说是个好日子,死去的船员刚好能填一填它的胃。可是大副下令把同伴的尸体藏起来了,坏了它的计划。但是没关系,有些陌生来客同样美味,看得它食欲大增。】 【于是,它把他们抓走啦。】 死兔子顿了一下,又用刻板的声音说: 【两个小时后,剩余考生可以为同伴敛骨默哀,祝你们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更会晚一点~可以中午看,晚安~ 47、半截烟 就像那次被封进棺材一样, 这次的怪物抓人也很没道理。 只是眨眼之间,眼前的景物就变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大副船员他们至少还有被怪物试探拖行的过程, 还能在那个过程中挣扎一下。到考生这里, “抓”的过程直接省略,睁眼就已经不在石洞了。 余光里的周遭环境全然不同,具体是哪儿游惑暂时顾不上看, 因为他正在直面怪物的嘴…… 应该是嘴。 总之好大一个洞,咸腥的“海风”劈头盖脸。 游惑:“……” 他脚下是空的,身上勒了一道, 那偌大的、边缘肉白的洞正蠕动着离他越来越近, 转瞬便要将他包裹住。 给他恶心得不行。 事实证明,系统为了惩罚人,多牲口的事都干得出来。 被包裹的瞬间, 游惑听见秦究低声对系统骂了句粗。 “优等生, 打——”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咔哒一声。 打火机的盖子在游惑的手指间弹开, 一簇火苗亮了起来。 他们确实被包裹进了怪物的躯体里, 因为四周一片滑腻的白色,脚下是肉质的软实感……但这不是真正的腔口。 真正的腔口就在几步之遥, 带着一圈细密的尖齿, 散发着更难闻的味道。 游惑铁青着脸对秦究说:“这边口袋有包烟。” 他上臂被捆得死死的, 手肘虽然能动,但角度够不着上衣口袋,只能试着侧过身。 眼看着腔口越送越近。 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里。 游惑:“……” 这时候, 大佬又有点后悔这个提议了。 因为别人的手在自己口袋里拿东西的感觉实在很奇怪…… 好在秦究动作算快。 在他催促之前已经抽了出去。 撕拉一声—— 细索纸声在旁边响起来。 游惑:“………你他妈还有功夫撕包装???” 那腔口都快怼上脸了。 他实在难得用这种语气,秦究居然笑了起来。 不过拆封的声音也立刻停了。 游惑打火机一横,秦究抓着一把烟送过去…… 腔口尖齿微微张开,像细密的刀刃触碰上皮肤,冰冷潮湿,香飘十里。 操。 游惑偏开脸屏住呼吸。 …… 肉白色的怪物肢体包裹成团,捂着刚塞进去的食物,像老太太没牙的嘴。 空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年。 过了大概十几年吧,没牙老太太开始往外漏烟。 它蠕动了两下,憋住。 又过了十几年…… 老太太憋不住了。 它活像得了肺痨一样,连噗几下…… 然后“哇”地吐了。 落地的时候,游惑下意识撑了一下。 结果按到了一堆古怪的东西。 就像是凌乱的硬物堆了一堆,被他一撑,又七零八落地松散开来。 他的手掌还被某个尖角划了一道口子。 但他没顾得上。 他迅速摸索到某个掩体,冲秦究示意了一声,两人翻躲到掩体后面。 他拨了三下打火机,火光终于又亮起来,但微弱许多。 游惑举着火苗扫了一下,发现他们给他们当掩体的居然是个柜子。 柜子锈得不成样,锁和柜门已经融到了一起,根本拆不开,但依稀可以看到上面残留的花纹。 花纹样式非常眼熟,平头大副的怀表盖就是这种风格。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半盖着绿藻的木地板、木柜以及木箱,塌垮了一半的楼梯……甚至还有一扇灰蒙蒙的圆形舷窗,就在他们面前。 这应该是一艘废弃已久的船,但这艘船停在哪里,他们还没弄清楚。 游惑探头扫了一眼,船舱中有两根竖直石柱,捅穿了天花板和地板。 从这两根石柱可以想象,当时这艘船也许碰上了大浪,挑高又掀翻,然后直直插在了尖利向上的石刀上。 石柱旁边的地面上,堆满了黄白的人骨,像一座垮塌的小山。 许多头骨歪斜在其中,黑色的眼洞以各种角度静静对着两人。 他们刚刚落地撑到的就是这些。 游惑探头去看这些的时候,右手撑了一下地。 铁柜底下不知什么时候积了一洼水,他手掌刚好按在上面,冰冷刺骨。 寒意直冲头顶的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歪斜的船舱,尖利的石柱,包括那一地白森森的骨头。 甚至就连这种令人窒闷的气味,仿佛在哪儿闻过。 就好像曾经的某天某时,他在同样的位置探出头去,看到了同样的景象。 水比现在更刺骨一点,船舱里还有怪物飞溅的粘液,散发着腐坏混杂着锈蚀的味道,跟现在如出一辙,甚至更浓郁一些…… 浓郁得叫人张口就能吐出来。 他紧抿着嘴唇,手指关节抵着鼻尖,一口也不想呼吸。 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说:“大考官,给根烟。” …… “什么?”游惑倏然回神,下意识回头。 秦究在他身后,伸手抹了一下舷窗玻璃,留下三根手指印。 他捻着指腹,愣了一下:“什么什么?” “你刚刚说什么?”游惑问。 “我?”秦究说:“我没说话。” 游惑眉心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怎么?这里太冲,熏出了幻听?”秦究失笑。 “嗯。” 游惑收回目光,又重新探头看向船舱。 他换了个姿势,刚要把那句话撇到脑后,手指就碰到了某样东西。 很短一截,落在铁柜底下的缝隙里。 游惑皱着眉把那东西挑出来,用火苗照了一下。 他仔细辨认了片刻,发现那居然是一支烧了半截的烟。 …… 几天前?还是十多天前? 在那个山脚下的考生休息处里,那位名叫楚月的泼辣老板说过,有些考场清理得并不干净,也许能在那里找到多年前某个人遗留的痕迹…… 不远处,被呛了满嘴烟的怪物正在石柱后,庞然巨大,看不清全貌。 它很快会缓过来,向这里发起攻击。 游惑知道自己应该集中注意力,看准时机反击…… 但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那半截早已变质的烟走神了好一会儿。 试着回想刚刚那句话,却发现已经记不全了。 他既没听清所有内容,也没听清那个声音,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说的,但是在它消失的那一瞬间以及看到半截烟的这一刻,他居然有点……毫无来由的难过。 48、你抽烟么? 啪。 有人在游惑脸侧打了个响指。 力道刻意放得很轻, 也许是怕惊动怪物,也许是怕惊到人。 游惑一愣,回过头来。 秦究正收手:“想什么呢想得一动不动?” “没有。”游惑摇了一下头。 打火机苟延残喘, 呼地又熄了。 船舱一片漆黑, 只有秦究的眼里隐隐有亮光。 游惑捏着烟的手指动了一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去盯着怪物。 没过片刻,又在黑暗中突然出声:“你抽烟么?”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 秦究愣了一下:“现在?” 游惑这才反应过来有歧义:“不是……” 一瞬间的感觉过去,忽然有点索然无味。 他碰到秦究这么多次,也从没见他买过烟。更何况随便揪住一个人问这个也太奇怪了。他现在回想起刚刚问的话, 觉得非常傻x。 “算了, 当我没问。” 游惑又恢复了那股懒恹恹的调子。 秦究似乎想说什么。 但他刚开口就倏然收了声,手指在游惑肩上敲了两下,像一种提示。 石柱后面, 怪物终于从咳呛中缓过来。 开始悄悄移动。 它身上仿佛自带一点荧光, 又或许是那种不正常的肉白色在黑暗中比较显眼。 游惑足够看清它的动静。 它硕大的眼珠从石柱后面露出一点, 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足够填充半个船舱的身体在呼吸中起伏, 无数条延伸出来的肢干随着起伏的节奏,在木质地板上轻轻敲着。 咯哒咯哒。 这怪物长得就像个变异的大章鱼, 肢干就是触手, 里侧甚至还布满了吸盘。 但长得比章鱼瞎眼多了。 游惑在嫌弃中屏住呼吸。 丑章鱼的触手还在延伸, 硕大的脑袋在石柱后面歪过来,眼珠跟着转开。 突然,它某根触手瞬间抽长。 就像壁虎舌头弹蚊子一样, 猛地伸向某处。 轰地一声。 那处堆叠的木箱倒塌满地。 被触手直接击中的那个已经断裂成了几块木板。 不过可惜,那里没有人。 丑章鱼又把硕大的脑袋歪向另一边,眼珠跟着转过去。 仔细感知。 船舱里一片寂静,只有它挪动的时候会发出叽咕水声。 …… 游惑感觉自己肩膀又被人悄悄戳了两下。 他转过头,就见秦究冲他摊开手掌,掌心上有一个腐坏的木塞。 对方比划了一个手势。 游惑瞬间了然。 秦究空余的手伸出食指: 2 三根手指竖起来的瞬间。 游惑把手里那半截烟头扔出去,于此同时,秦究把木塞扔到了相反方向。 嗖嗖—— 触手伸出的速度快得离谱,还带着风声。 丑章鱼身体一点儿没动,两根触手同时弹往两个方向。 不出意外,一只木柜遭了秧,直接被击倒。 倒下的过程中,一端斜卡在石柱上,形成一个三角框。 而另一端,如山堆积的人骨被它打散了。 盆骨、头骨、腿骨飞了一地。 还有一些泼散到了游惑面前。 游惑跟那个头骨面面相觑。 也许多年前,它还有血有肉,是上一批被困的船长船员。又或者是某个被捉来考试的考生。 游惑伸向骨头的手指停了一下,改抓了几个钉子个木片。 他二话不说,一一把这些东西扔了出去。 每扔一个,丑章鱼就应声飞出一根触手。 再扔一个,又飞一根。 一步不落,非常亢奋…… 怎么说呢,游惑突然明白了养狗人扔飞盘的意义。 秦究那边也一样。 一时间,船舱陷入某种诡异的对峙中。 他身体不动,秦究也不动,丑章鱼更是一动不动。 只有胳膊和触手在飞。 仅仅几分钟。 船舱被拆成了彻彻底底的废墟,桌椅橱柜四处歪斜交错,两位食物依然没影。 丑章鱼:“……” 两位大佬探头看了一眼,对目前的乱象表示基本满意。 他们消停了一会儿。 船舱突然安静,丑章鱼的眼珠又转了起来,身体起伏慢下来。 似乎又淡定了。 它就像在跟到嘴的食物玩游戏,不慌不忙。 今天这对食物比较皮。 但没关系,它不介意玩一会儿捉迷藏再进食。 适当的消耗总会让它食欲大增,也让食物看起来更加美味。 它大度地想。 会反抗的吃的才是好吃的。 吓蒙了肉就松了,没了嚼劲。 它甚至觉得一口气吃完太无趣了,最好能让它吃两口垫垫肚子,玩上一天,再吃两口垫垫肚子。 保持一定的饥饿感,每一口都会变得特别满足。 它也不怕食物跑掉。 反正不管怎么逃跑,到了夜里0点,食物都会送到它面前,带着惊恐、绝望以及一点点无可奈何。 味道异常丰富。 …… 游惑不知道那丑章鱼究竟在想什么。 只看到它使劲抿住腔口软肉,砸了两下,然后哗哗漏下几股口水。 舷窗外的幽光刚好映过去,亮晶晶的。 游惑:“……” 怪物一掉口水,船舱内的味道就更加销魂。 游惑屏住呼吸比了一下眼……终于受不了了。 他头也不回,连怼秦究好几下。 然后用手指静静比着数字: 2 他弓身窜了出去。 另一边,秦究没有辜负他,也同时有了动作。 丑章鱼陡然兴奋起来,十多条触手接连发起攻击。 动静响到哪里,触手就打到哪里。 一根不行,两根。 两根没抓到就三根。 杂乱无章的船舱本就是他俩刻意搞出来的,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一个穿过石柱的时候,另一个刚撑手跃过楼梯。 一个侧身靠上铁柜的时候,另一个则从倾斜的木橱底下矮身而过。 …… 没过两分钟。 游惑在石柱后站定。 丑章鱼的触手末梢又尖又细,他手里抓了一把…… 秦究半蹲在楼梯上,身侧是另一根石柱,脚下踩着剩余所有。 至于丑章鱼…… 它的触手分成两拨,在杂物中绕了九曲十八弯的路,被两位大佬抻着。 硕大的脑袋矮了一截,以劈叉劈瘫了的姿态扒在原地。 游惑问秦究:“你那绳子带了没?” “监考官的东西一概不让带,这点我一直很遗憾……”秦究嘴上说着遗憾,目光却在四下扫着。 他伸手一捞,从楼梯拐角处捞出一截绳索,翻看了一眼:“刚看到有这个,应该是用来绑船帆的,给。” 秦究伸手一抛,把绳索扔过来。 游惑接住,当即给手里的一把触手末梢捆在一起,扎了个马尾。 “你真是……”秦究说。 看着又冷又傲,怎么什么东西都能玩。 游惑丢开扎好的马尾,撩起眼皮看他,面无表情等着他把屁话说完。 秦究“唔”了一声,改口道:“风趣幽默,很有意思。” 他说着,也从楼梯口那摸索了一番,又找了一截绳索,把脚下踩着的那把触手末梢也捆在了一起。 这就是双马尾。 丑章鱼:“……” 秦究单手撑着,从楼梯上跳下来。 被他扎起来的触手从楼梯一侧耷拉下来,装死似的垂着。 秦究翻看了一下,说:“这东西都能吃么?” 丑章鱼:“……” 游惑:“……不能。” 秦究还挺意外:“不可以?看着跟鱿鱼须也没什么区别。” 游惑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秦究以为他会说“你是变态么”这类的话,结果这位大佬蹦出一句:“头太丑了。” 丑章鱼:“……” 说话间,就见丑章鱼脑袋迅速变大。 它憋足了一股劲…… 就听啪啪啪几声,被捆住的触手末端突然齐齐断裂。 丑章鱼一旦脱离禁锢,立刻缩回所有触手。 就见那肉白色的庞大身躯陡然一矮,伸缩自如地钻进墙边缝隙。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滑走消失,只留下两捆主动放弃的马尾。 断发保命? ……行吧。 游惑重新拨亮打火机,走到丑章鱼消失的地方。 就见那里的木质船板断了几块,留下一个直径不足一米的洞,透过洞口可以看到凹凸不平的礁石,还有几条深邃的缝隙。 海水的咸腥味从缝隙里传来,隐约能听见一点海浪声。 没过片刻,秦究在舷窗旁轻轻吹了个口哨。 游惑注意力被引过去。 “跑了。”秦究敲了敲窗玻璃。 舷窗之外是幽深的海水。 一边是礁石,一边是冰层下的海水。 看来这艘废弃船只还在岛上,只不过卡在了某个刁钻的边缘位置,以至于之前他们没能发现这里。 游惑心想着,走到舷窗旁往外看。 就见不远处的海水中,一抹肉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转瞬,海水又变回了静谧幽深的模样。 “我不抽烟。”秦究突然说。 游惑一愣,直起身。就见秦究正靠在舷窗边看着他:“你之前问的是这个意思么?” 游惑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 秦究又说:“为什么想问这个?” “没什么。”游惑顿了片刻,“捡了个烟头问问失主。” 秦究想起那发了霉的东西,高高挑起了眉毛。 游惑已经走了。 船舱里一塌糊涂。 游惑和秦究扫荡“战场”,从碎裂的箱子和倒塌的橱柜下找到了不少能用的东西。 包括蜡烛,风灯,指南针。 甚至还有中世纪风格的徽章、怀表和一个生锈的匣子。 游惑点了风灯,终于给打火机一个喘息的机会。 两人拨了拨指南针,顺着船舱漏进来的风找寻出口。 不久后。 石洞里,一众考生举着火把陆续进洞,交换着消息。 “找到没?” “我们去那边转了一圈,沿着海岸走了半个小时,没找到那个怪物的痕迹。” “那……有什么骨头么?” “没有没有。” “哦哦哦那就好,没看到骨头至少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游惑和秦究消失之后,他们本来挺怕的。 但舒雪一个孕妇主动抓了火把要去找,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坐得住,当即组队出去了。 但找了将近一小时,也没找到什么痕迹。 说是没有尸体就还有希望。 但希望究竟有多小,他们心里清清楚楚…… 众人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又一脸愁容地叹着气。 这口气还没叹到底,洞口出现了两个身影。 众人一回头,就见他们心里快变成骨头的两个人,拎着两捆鱿鱼须,带着一个铁匣拎着一盏风灯…… 大包小包地回来了。 众人:“………………………” 而此时,两位大佬中的其中一个还看了一眼分数墙,当着死兔子的面低声咕哝了一句:“这次怎么没违规……” 死兔子:“……………………” 这特么违规上瘾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两天实在没怎么睡觉,昨晚加班回来倒头就睡死了…… 49、烤兔子 荒岛有一片礁石林。 高高的礁石毫无规则地排列着, 形成一条条狭缝,勉强能容一人通行。 不过,岛上的考生从不走这里。 一来, 这里尖石丛生, 冰冻的地面极滑,实在危险。 二来,每一条狭缝中穿过的风都能把人吹成傻比, 还会齐齐发出呼哨声,时高时低,跟闹鬼一个动静。 胆子稍微小一点的, 能把尿听下来。 可此时, 这片礁石林里却有两个蹒跚的身影—— 狄黎和同伴李哥。 这两位恰好都有点强迫症,找人的时候体现得尤其明显—— 一定要一条道、一条道顺着走一遍,漏一处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于是把自己走到了这种鬼地方。 为了尽快找一遍, 他们是分开的。 一人一条狭缝, 隔着礁石齐头并进。 狄黎正脸撞海风, 眯着眼艰难前行。 正走着,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起初他以为是风吹出来的呼哨,没走两步, 他又觉得不对劲。 呼哨声确实很大, 呜呜咽咽拖得很长, 和着风的节奏。但除此以外,还藏着另一个声音…… 就像……从背后追上来的脚步声。 回音? 狄黎在心里自我宽慰。 他刻意放轻步子,扶着两边的礁石壁, 慢慢地走…… 结果背后的脚步声跑起来了。 狄黎:“……” 难道是李哥跟过来了? 他又开始自我宽慰。 为了求证,他壮着胆喊了一嗓子:“李哥——” “哎呦我去,突然喊我吓我一跳!”李哥的声音从隔壁缝隙传来,在他斜前方:“怎么啦?” 狄黎:“……” 他刹住脚步,猛地扭头。 手里的油灯吱呀摇晃,光也忽明忽暗。 而他身后空无一人。 …… 隔壁礁石缝隙里,李哥问完等了片刻,没等到任何回音。 狄黎喊完那一嗓子突然没了下文,这让他有点担心。 “小狄——”李哥提高嗓门又问了一声:“你怎么啦——” 依然没有回答。 耳边只有海风疯狂抽他的声音。 李哥心里咯噔一声,扶着墙快走几步:“小狄你……” 话没说完,死了很久的隔壁终于有动静了。 狄黎慷慨激昂的声音响在风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李哥:“…………” 什么玩意儿这是? 他惊得脚打滑,一屁股坐地上了,还因为惯性往前滑行了小半米。 直到被东西勾住裤腿,才堪堪停住。 李哥好气又好笑,低声骂了句:“小兔崽子净吓人……” 他撑了一下障碍物,企图从打滑的地面站起来, 握住的瞬间,他头皮突然一麻。 掉落在地的油灯咕噜噜滚过,灯火不稳地晃了两下,噗地熄了。 但那一瞬,足够他看清自己握住的东西…… 那是一只手。 一只青灰坚硬的手,从积雪冰层下突兀伸出来。因为太冷的缘故,还黏住了他的手掌皮肤。 李哥:“…………” 没过片刻,礁石狭道里出现了两个声音,中气十足:“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狄黎和李哥连滚带爬奔回老窝。 人未进洞,声先至。 “找到他们了!快!火把多拿几个!还需要铲子或者刀,能凿冰的就行!得挖——” 话没说完,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洞,跟游惑、秦究来了个面对面。 狄黎:“……操?” “挖什么草?”秦究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 狄黎懵逼半晌。 他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说:“你……你们不是……” 他指着洞外,再看看完好无损的游惑、秦究,终于明白自己跟李哥闹了个多大的乌龙。 摸到那只手的时候,李哥根本不敢细看也不想细看。 只以为那怪物的效率远超预期,才一个小时出头,尸体都埋在冰下冻硬了。 他们原打算冲回来带上足够的人和工具,把两位同伴的尸骨收回来。 万万没想到,人家自己回来了。 不仅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还带了一堆伴手礼。 狄黎闭嘴惊艳。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冰渣和雪,就近蹲在一个火堆前。 刚烤了个翻面,他突然纳闷嘀咕:“嘶——你们回来了,那刚刚跟李哥握手的是谁?” “什么握手?”游惑问。 狄黎和李哥把刚刚碰到的事说了一遍。 秦究冲里面石洞抬了抬下巴说:“忘了?那些船员也埋过人。” “哦——对啊!”狄黎敲了敲额头说:“瞧我这脑子,海风一冻,智商就开始跳楼甩卖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是啊,之前题目还说过,大副把死去的船员藏起来了。” 也许就是怕被怪物吃,所以先埋到了冰下,让他们跟冰层融为一体,这样那怪物也不好下嘴? 但是,狄黎他们去的那块儿也不算多隐蔽吧?毕竟摔个跟头都能握上手。 游惑不太能理解大副的想法。 但这毕竟是船员之间的事情,他们有他们的洋味封建。也许不仅仅在考虑隐蔽性,也在考虑水手船员的风俗习惯。 两位大佬带回来的东西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指南针应该来自于考生,而且似乎还能用。 “不过现在这种孤岛考场,东西南北暂时没啥意义。”有考生叹了口气。 “怎么没意义?题目的最终要求不是让我们送船员返航吗?”狄黎同学信奉存在即合理,并且有一点仓鼠病,什么东西都喜欢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指南针没用难不成返航靠你用手指么?” 他凶完又觉得不合适,补充道:“……我也不是在怼你。” 那考生:“我说的是暂时,暂时肯定是用不上的,咱们又不可能明天就返航。” 大家没再反驳。 话确实没错,离题目规定的化冰期还有十来天呢,他们还在在这继续熬很久。 想到这点,众人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不过很快他们又亢奋起来,因为那对双马尾。 他们又怕又好奇地围成一圈,盯着那两大捆须须,问道:“这个……带回来是干什么用的?” 狄黎没少打游戏,评价说:“关卡boss的触须,通关价值?药用价值?” 秦究在木材堆里挑挑拣拣,拎着两根尖长的木棍走过来,痞里痞气地说:“海鲜的价值。” “???” 众人呼啦退开。 他们还记得一个小时前,那怪物是怎么趴在头顶石洞上阴森森地瞪着人呢。 这是要吓死谁?! 这反应真是半点儿不意外,秦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用木棍穿了两捆须须,又利落地搭了个支架,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火舌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过须尾。 洞里渐渐响起了滋滋的灼烤声,单听动静,真的很诱人…… 众人意志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游惑在监考处吃过一顿便饭,本来不是很饿。 况且他这次带了牛肉罐头和速食面,虽然比不上922现做的,也还是能吃的。 所以秦究拎着“鱿鱼须”上火烤的时候,他完全不为所动。 比起烤触手,他更想知道系统这次要憋到什么时候判违规。 滋滋的声音直往游惑耳朵里钻。 他皱着眉看了秦究一眼,从里洞走到了外洞,插着口袋看分数墙。 照理说,那丑玩意儿是系统搞来惩罚他们的,也算是系统的一部分吧? 身为系统一部分,被他们,不,被某人收割来做烧烤,系统能忍? 以之前的表现来看,应该…………鱿鱼须打卷了。 游惑:“……” 他发现分数墙还是不够远,起码余光还能看到秦究。 他默然片刻,又主动挪到了洞外。 这个角度,某些不干人事的被贬监考官被挡得严严实实,头发丝都看不见。 洞外海风呼啸,啪啪抽脸。 其他人没事不往这里站,尤其是晚上。所以只有游惑一个人,以及脚尖正对的冰冻死兔子。 他半蹲下来,垂眼看着兔子。 兔子在沉默中与他对峙。 秦究说过,其实考场上系统无处不在,并不是只凭借几只鸟、一只兔子来听和看。 那么,那些所谓的眼睛耳朵都分布在哪里呢?究竟以什么样的……………鱿鱼须香味飘出来了。 游惑:“……” 秦究曲着一条腿坐在火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木棍。 须须在滋滋的炙烤中卷曲变色,有些地方变得油亮,有些则泛起焦黄。烧烤的香气渗透力太强,很快溢满石洞,瓦解了大部分考生的意志。 一来因为真的饿…… 二来忘记怪物那张脸,这玩意儿就可以是鱿鱼须! 陆陆续续有考生蹭了过来。 再接着是船员们。 最后连昏睡不醒的船长都爬起来了…… 事实证明,饿太久了连胃都会变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体会到“撑”的乐趣。 石洞里一片欢愉放松。 游惑与丑陋的食物对抗了整整半小时,快在洞口蹲僵了。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沉默已久的死兔子突然开口: 【时隔多日,船员们终于体会到了饱餐一顿的感觉,达到额外奖励条件。】 【原定于15日后的升温化冰期提前近两周,改为2天后,请所有考生抓住机会,送所有商船队的成员返航。】 【注,化冰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后果自负。】 【另外,该组考生获得6分额外奖励。】 分数墙上,秦究、游惑的分数一个鲤鱼打挺,从14.25,直升到20.25。 陈飞、黄瑞重归倒数第一。 两人当场就吓凉了。 游惑皱眉盯着兔子。 但它报完奖励就死了,再没出过声。 这跟他的预期相差甚远…… 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秦究走过来:“我烧烤的手艺真的那么差?以至于你宁肯在这里蹲了32分钟,也不愿在洞里呆着。” 游惑心说真那么差我至于出来? “或者比起烤鱿鱼,你对烤兔子更有兴趣?” “……” 死兔子又比假鱿鱼好到哪里去? 秦究忽然伸出手来:“站得起来么?可以勉为其难借你一点力。” 游惑没起身,他看着秦究干燥的手掌,忽然问:“真烤了能不能算违规?” 秦究:“……” 算不算?001先生不知道,但不妨碍他说试就试。 五分钟后,监考处小白船收到了两张崭新的违规通知单。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人。 922:“……” 154:“……” 078:“……现在申请调组来得及么?” 50、系统来历 调组肯定没戏。 078手指咣咣点着桌上的通知单:“001号你俩比较了解, 这位考生你俩也打过交道,我现在就想问一下……这一场考试15天,他俩能违规几次?” 154:“……不会算, 不知道。另外提醒一下, 他们化冰期提前了,不是15天,改成2天了。” “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2天!”078眼珠亮了几秒,又噗地熄了:“2天也很漫长……” “大半天的功夫来了两趟,两天就是四个半天, 够他们来八回……”078数着数着就很绝望:“怎么想的我就搞不懂了, 这两位究竟怎么想的?” 922也很绝望:“可能晚饭消化了来蹭夜宵吧。” 154:“……” 078瘫在椅子上:“……我以前觉得监考挺轻松的,是个考生都胆战心惊生怕违规。哪个考场如果有人不小心违规了,其他考生每天都跟趟地雷一样, 恨不得拿脚尖走路, 绝对不会再出第二个。” 922一脸怀念:“是啊……” 没碰到游惑之前, 他们过的也是这种日子。 “我以前也常跟别的组合作, 按理说四人组只会更轻松……”078说。 “是啊。”922附和。 “怎么就眼瞎挑上你们了呢?”078又说。 “是啊。”922又附和。 021咣当一下,把手里的杯子搁在桌上。 078:“……” 差点儿忘了, 眼瞎挑上这组的是021, 大小姐能惹? 当然不能。 078毫不犹豫地说:“对不起。” 舷窗外夜色浓重。 远望出去, 海面冰封千里,唯独小白船周围是汹涌起伏的水。 一旦启航,船身又开始颠簸摇晃, 154隐隐要吐,仰倒在椅背上缓神。 922去楼上房间给他找晕船贴,078则下到底层去准备禁闭室。 021拿起桌面上的墨镜,擦了擦。 躺尸的154突然出声:“你确定深更半夜接考生要戴墨镜么小姐?小心掉海里去。” 021手指一顿,往桌对面看了一眼。 154依然仰倒着,眼也没睁,皱着眉一脸忍耐。 021没好气地说:“我傻么?” 傍晚戴着这个还能说挡海风,反正她平时一直表现得万般娇气,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怀疑。 夜里再戴,就算智商如078,恐怕也能觉察出问题。 她本来也只是擦一擦墨镜上的雾,打算收起来。 倒是这位154……好像很敏感? 她漂亮的眼珠一转不转,细细打量着对面那位模样斯文的同事,154也刚巧直起身。 他看了这位干脆小姐一眼,正想说什么,突然噌地弹起来,捂着嘴去洗手间吐了。 021:“……” 我长得这么催吐? 没多久,小白船泊在海岸边。 四位监考官列成一排站在啪啪打脸的海风里。 078是个很讲排场的人。他掏出两张纸条,例行公事宣读违规通知:“就在不久之前,我们接到通知,二位把系统用于广播的兔子给烤了……” 他顿了一下,忍不住问:“您就缺这么一口吃的么?” “没吃,烤着玩。”秦究站在船下,非常混账地笑了一声:“通知不用继续念了,把绳梯扔下来,你们也能早点进舱,这风吹得很爽么?” “……” 你有脸说? 078心说踏马的要不是你们又违规,我们用得着出来吹这鸟风? 但这话也就在心里抱怨抱怨,对方毕竟是001。 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位活在“听说”和“传说”中的人物,反正他是惹不起。 021站在船舷边,用鞋尖挑了一下,搭在船沿的绳梯便落了下去。 游惑和秦究一前一后顺着绳梯上来了。 她这会儿没戴墨镜,正努力绷住表情。 但在游惑跨过船舷的瞬间,她的眼珠还是亮了一下。 可惜……对方就像毫无察觉一样从她面前走过,熟门熟路下了船舱。 021心想果然,上次说的话这位恐怕一句没听见。 虽然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点失望。 这位小姐心情好的时候不上脸,心情不好却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搞得其他三位同事生怕惹到她。 带两位瘟神下底层的时候,078小声对021说:“要不……咱俩换换?上次我负责001,说实话真的太尴尬了。这次能不能……” 他一抬眼,对上021特别清凉的目光。 “……”078闭嘴想了想,悄声说:“好了好了,当我没说,知道你看不爽那谁。来,您先请吧。” 他说着侧过身,让出了1号禁闭室的门。 游惑走进禁闭室。 门没关上之前,这里还是原本的模样,没有变成一片漆黑。 屋内有桌有椅,墙上挂着大片的镜子。 他这次没有拉开椅子趴下睡觉,而是转了几步,在某面落地镜前停下。 镜子里映照着门口的景象—— 078打了一声招呼,往隔壁2号禁闭室走去。秦究跟在他身后,迈步前抬了一下眼,目光隔着镜子跟游惑对上。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擦着021的肩走开了。 接着021进了禁闭室,背手关上门。 屋内一片安静。 镜子里,这位长了一张冷艳脸的干脆小姐背靠着门板,伸手把头发挽到耳后。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游惑说:“你上次说的,我听见了。” “……” 干脆小姐一口气憋在喉管里,忘了呼出来。 游惑偏转上身,眸光投落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这完全在意料之外。 刚刚那一路,021一直在想该怎么开头,怎么在短时间内把话说清楚。就算说不清楚,最起码要留点关键信息。 她大纲都组织好了,结果游惑蹦出这么一句,她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坐下说?” 游惑拉开椅子,转了个方向搁在她面前。 021被这动静一惊,终于回神。 她连忙摇手说:“不用,没那么多时间。考生关进来顶多一两分钟,禁闭室就会开始发挥作用。那时候我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哭的就是我了。” 这句话说完,她终于想起了打好的腹稿,连珠炮似的说:“你曾经说过,如果你被注销出局,系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除你那几年所有的记忆,现在看来是应验了。我知道你会有很多疑问,但请先别问,先听我说。” “我知道你对这个考试系统很好奇,但我只能长话短说。” “这个系统创设于很多年前,最初的设想是应用于部队之类的地方,作用是筛选特殊人才。每场考试综合性高,难度也大,因为要考察筛选对象的方方面面,而被选中的对象都属于危险人物。像双刃刀,用不好就会割手。” “最初为了考试的公平和安全,挑选了一批执训官,负责监察所有考试对象。能够压住那些考生的,当然各个都是精英,大多也是国内外部队上来的。为了应景,这些执训官后来改叫监考官。” “你进系统比我、比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位都要早,就是最初的那批监考官之一,是整个监考组的组长,排号是a。” “后来系统出了一些问题……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出来,拉进来考试的对象越来越奇怪,老人孩子孕妇什么人都拉,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它采用的筛选原则是什么,总之有点失控。” “我参加考试很早,那时候系统还没变成这样。我跟你一个学校出来的,你算是我的直系学长,当然了,你不认识我,现在剩余的记忆里估计也没我这号人。反正考试期间你监考过我几次,后来凭借我单方面努力,慢慢熟悉了一些。” “我转为监考的时候,系统已经开始不对劲了,但是我脱离不了。系统对于监考官的监视掌控,甚至高于考生,因为我们成了它的一部分。” “监考官的分组很早就定好了,我本来过了储备期就会进你那组,结果还没来得及进,你出事了。” “所有跟那次事故相关的东西,系统都抹杀得很干净,很难找到相关的痕迹。我那时候刚从储备监考转化过来,没能直接参与那件事,但我知道,你是想要毁掉它。” “你试着销毁它,但成功的可能性有限。所以你给我留了话,你说系统很可能会将你注销出局。如果你出去了,而系统还在,让我一定要把你拉进来,重新叫醒。” “其实,你选择把话留给我,我挺意外的。我能力有限,耗费了一点时间。” “不过……幸不辱命,我来了。” 禁闭室的灯光开始变暗,021语速越来越快。 除了最后这句。 说完,禁闭室又陷入了安静中。 游惑坐在桌沿,眸光落在虚空某处,看上去有些出神。 他总是这样,不吭声的时候表总是冷的,喜怒哀乐不会从眉梢眼角透漏出来,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抬眼看着021说:“谢了。” 那一瞬间,021有点感慨。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第一次笑起来。 “那……刚才说了这么多,你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么?或者想起什么片段没?” “目前没有。” 021面露失望,不过她又立刻打起精神:“那也没关系,总能想起来的。” 游惑点了点头。 禁闭室已经越来越暗,021说:“我得赶紧走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以后我会尽量创造机会去找你,你配合一下。” 说完她又想起这位大佬一贯的操作,连忙补充道:“配合一点点就行,不用多。” 在她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游惑忽然道:“对了,问个问题,另外还需要你帮个忙。” 021转头:“什么问题?” 游惑说:“做监考的时候,我跟隔壁那位关系怎样?” 021:“噫……” 游惑:“噫什么?” 021:“不要提隔壁,提了心情就不好。你俩关系很差,非常差,据说当时你出事故,主要原因在他。” 她说完,又问游惑:“跳过这个话题,免得你好的没想起来,想起最糟的。你刚刚说还要我帮个忙,什么忙?” 游惑:“考生关禁闭能合并么?帮忙把我关到隔壁。” 021:“……” mmp 51、当面不相识 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 灯光从缝里投落进来, 照亮了干脆小姐绿汪汪的脸。 “可以操作么?”游惑问。 021在心里垂死挣扎:“……不可以。” 游惑一声不吭看着她。 她又补充道:“难度非常高,危险性很大。” 游惑:“比如?” “比如……”021绞尽脑汁:“曾经有过一次这种情况,监考官误操作, 把考生塞进了已经有人的监考室里。” 游惑靠在门边等她扯。 021说:“巧的很, 那两位考生是认识的。更巧的是,还互为噩梦。听着是不是很耳熟?” 游惑:“继续。” 021:“总之,甲最怕的就是见到乙, 乙最怕的是见到甲,差不多就是这种关系。这两位到了一个禁闭室,你觉得会碰到什么样的场景?” 这位小姐不仅要扯, 还要互动。 可惜听众并不买账。 好在她早已习惯对方的高冷脸, 没等游惑说话,便揭晓谜底:“一间禁闭室里,两个甲, 两个乙。” “一个是本尊, 一个是因为对方害怕见到他拟造出来的。再想想你和001, 跟甲乙很像是不是?万一关一起弄出两个001、两个你, 八目相对……” 021恰当地停顿了一下,营造出恐怖氛围:“先不说可怕不可怕吧, 禁闭室还要不要了?” 就算监考不疯, 系统也得疯。 游惑听完点了点头:“所以其实可以操作, 只不过双方最怕的场景会叠加?” “………………” 021心说白瞎了。我刚刚费劲说了那么久,不是让你所这个以的! 这要换成078,头都给他拧下来。 但是对面是游惑,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保持笑意。 “不一定是叠加。”021解释说:“也有覆盖的。其中一个人的恐惧明显高于另一个,就会出现这种几乎完全覆盖的情况。也有两者融合之后产生新场景的,新场景往往更要命。” 她想多说几种,让游惑考虑到麻烦自己放弃。 谁知大佬听完点了点头说:“你们不止操作过一次?” “………………” 去你玛德。 021小姐杀人的心都有。 除了罪魁祸首游惑杀不动,谁来砍谁头。 正想着,有人就来送头了。 1号禁闭室虚掩的门被敲响,021打开一看,078那个棒槌站在门口。 他看上去有些惊讶:“你还没走?” 021言简意赅:“正要。” 078问:“怎么这么久?” “试一试是禁闭室故障,还是这位细皮嫩肉的考生真的天不怕地不怕。”021说。 这位小姐表情冷艳得很唬人,手却背在身后冲游惑猛摇。 078早已习惯这位小姐的讲话风格,正色道:“没走正好,省得我往楼上跑了。刚001跟我开了个玩笑,倒是提醒我了。” 021狐疑地看着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样吧,把他俩关一块得了。反正各自呆着也无聊,惩戒的目的一点儿也达不到,凑一起没准能起化学效果。”078说:“不是有条规定么,说禁闭室出现问题或者完全无法满足使用需要的情况下可以适当调整。里面就包括合并。” 021:“……” 其实他们以前干过这种事,不是零经验。但078对着021就怂,总喜欢在说提议的时候把理由都掏出来,显得说服力强一点。 看,今天不就把021震住了么。 呃……可能震过头了。 078心想。 几秒种后,干脆小姐顶着一张“要把同事狗腿打残”的冷漠脸,亲手把游惑送进了2号禁闭室。 “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她背对着门外,用口型对游惑说。 说完转头就变了脸,去找078扫坟。 2号禁闭室内,废墟的景象已经铺开。 依然是极其高远的天,空气透着寒意,远处的防风林也依然安静。 跟上一次区别不大,但又有一些细节上的变化。 好比那些堆叠的金属管。 上一次,金属管表面的锈迹不多,算是这片废墟中最新最干净的东西。 这次,金属管上却多了三道红痕。 秦究在金属管面前弯下腰,伸手摸了一下。 不出意外,是干涸的血迹。 不仅是金属管上,他脚下的地面也有几点同样的痕迹…… 秦究摩挲着手指微微出神。 一场禁闭下来,他对这个场景的印象似乎更清晰了。 这种变化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直到现在投射在禁闭室中。因为这里的表现更加直观,多了一些上次没有的细节。 秦究盯着那些血迹沉吟片刻,在记忆中的那根金属管上坐下。 一旦变成这个姿势,那三道血痕就跟他的契合起来。 就像是他手指沾了血,顺手抹在了管面上。至于地面的那些……则是从他前胸滴落下来的。 …… 出神间,远处的防风林又有飞鸟惊起盘旋。 紧接着天色沉了下来。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赵文途的手机,眼睛却看向天边。 那里清明一片,既没有乌云也没有雷暴,可天色依然在不断变暗。 就好像停驻的时间被突然拉快,从清晨变成黄昏再到夜色初降,整个过程只花了十几秒。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这并不是时间在变化,而是有另一个人进入这里,于是周遭的一切开始慢慢变暗。 好在没有全黑,停在了傍晚的最后一刻。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沙沙的动静很轻,并没有破坏废墟的安静。 秦究朝声音来处看过去…… 那里的墙根有一处豁口,金属防护网断裂弯曲,形成一道破损的门洞,被机器和堆叠的报废品挡了一角。 游惑就是从那堆机器后面拐过来的,高高的身影在夜色中留下不甚清晰的轮廓。 他抬手抵住卷曲的防护网,弓身从门洞里走进来,抬眼就和秦究目光相撞。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近处,在金属管面前停下脚步。 这个场景实在跟记忆中的片段太相像了…… 尽管知道时间不对,人也不对,秦究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结果就见游惑扫视一圈,打破安静:“你怕一个人呆在郊区?” 秦究瞬间回神:“……” 别说,就场景而言真挺像的。 他喉咙底沉笑一声,没有反驳。而是同样扫视了一圈,问游惑:“你呢,怕黑?” 游惑:“……” 秦究伸开长腿,拍了拍金属管示意游惑坐下。 游惑刚要弯腰,就看见了那几道血迹。 那一瞬间,一种极为排斥的情绪倏然冒了头。明明是早已干涸的东西,却说不出地扎眼。 “你弄的?”他忽地出声问道。 “不是。” 秦究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说完他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血确实是他的,不过已经是多年前的旧痕,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否认。 不过既然已经否了,他便继续道:“来的时候就有,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 游惑盯着那几道痕迹看了一会儿,那种排斥感依然久久不散。 他直起身转了两步,随意找了台报废机器坐下。 021所说的压倒性覆盖没发生,078期待的能吓人的化学反应同样没有发生。 这里没有两个他,也没有两个秦究, 只有一片被黑暗半覆盖的废墟…… 他们两人的场景居然融合得毫无冲突,异常平静。 “手机是赵文途的?”游惑的目光落在秦究手上。 “嗯,他上次留给我的。不过太久没用,一时间开不了机。”秦究说。 游惑说:“我看你折腾很久了,没效果?” 秦究说:“比上次好很多了,至少能跳出开机画面。” “然后呢?” “然后?自动进入关机程序。” “……” 游惑看着他拨弄片刻,问:“叫我过来想说什么?” 秦究:“我叫你过来?什么时候?” 游惑:“……眼睛抽筋的是鬼?” 秦究“哦”了一声,佯装刚想起来:“我只是体谅某些考生。作为经验丰富的监考官和显而易见的知情者,决定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所以你给个提示,如果有想问的,可以来禁闭室。” 听见“监考官”和“知情者”两个词,游惑目光一动。 021说得太急,那些东西才刚开始消化。 要说问题,确实是有的。这也是他并过来的目的。 “禁闭室有多安全?”游惑问。 秦究卸了手表解开袖扣,露出劲瘦的手腕。就见拇指往下的腕关节处嵌着一枚小小的指示灯,米粒大小。 “安全到我可以在这里把所有秘密抖搂出来,这东西也不会亮一下。”秦究说:“这是系统内仅有的没长眼睛耳朵的地方,完全不同于考场。”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已知范围内。” “为什么?”游惑说。 秦究:“因为一些原始规则,系统可以自我干预,但不能干预考生。”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个考试系统里,考生才是拥有更多自由的人。你们脑中在想什么、要做什么,是不受系统控制的。你有权安安分分也有权违规,只需要承担相应后果。” “禁闭室是考生的世界,是基于考生的记忆和恐惧拟造的地方。根据不干预的规则,系统不能偷偷摸摸主动窥探。” “那监考官呢——”游惑说着便皱了眉:“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秦究耸了一下肩:“没有,只是突然觉得你的表述很有意思。” “什么意思?” 秦究说:“我以为你会问’你们呢’?这代表一种潜意识的群体划分,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游惑面无表情地打断说:“不可以。” 秦究挑眉看了他片刻,似笑非笑地说:“行吧。监考官跟考生不一样,他们……” 这位说着还在“他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游惑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咸。 “他们被系统默认为自身的一部分,必要时候可以强加干预,包括行为,包括这里。”秦究指关节敲了敲太阳穴。 游惑:“干预到什么程度?” 秦究沉默片刻,说:“什么程度都有,也许短时间,也许长时间。也许只是干预某个想法,也许是一整段记忆。” 他眸光在夜色中眯了一下,又说:“也有可能整个人都有问题。很久以前曾经流传过这么一个说法,说最初的那几位监考官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游惑偏了一下头,表情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最初的几位?包括你说的考官a?” 秦究:“以他为首的那些,正不正常另说,是不是人也值得商榷。” 游惑:“……” 他踩着机器某个把手当脚蹬,另一只长腿垂落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了秦究片刻,然后动了动嘴唇:“我记得你说过,跟考官a水火不容?” “那是别人的说法。”秦究想起记忆片段中远去的车灯,补充道:“不过确实不怎么样。” 游惑又不带表情地看了他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脑子是不是受过干预?” 秦究:“?”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加班回来有点事,码得太晚了,手速很渣,一直磨到今天早上,不好意思。 今天赶高铁回去,到家写下一章~11月每周都在出差,没过过周末,所以更新时间乱七八糟,谢谢大家容忍这么久~12月努力,么么哒~ 52、小动静 021在禁闭室里说的那些话, 游惑听进去了。 至于信或不信,还得另说。 就目前来看,他所接触的知情人寥寥可数—— 154、922跟他非亲非故, 身份上还是对立的, 不会主动透露太多。都说装疯卖傻、装疯卖傻,这两位……尤其是922有没有装过疯他不知道,反正傻是论斤卖的。 对于系统和考官a, 他们知不知情、知情多少,暂时还很难说。 至于秦究…… “水火不容”也好,“关系不怎么样”也好, 不论什么评价都应该建立在打过交道的基础上。 秦究一定是认识考官a的, 那为什么见到他却没有反应? 秦究的表现和021的一些话刚好相悖。 如果021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考官a,那秦究为什么始终没认出他来? 是在假装陌生人故意逗他?还是秦究本身有问题? 如果秦究一切正常, 那就是021说了谎, 这个系统跟他没有关系, 他也不是她口中的考官a。 …… 游惑其实倾向于021说了实话, 或者说大部分都是实话。 因为她实在没有理由千方百计躲过系统监控,就为了编这样的谎话来骗一个陌生考生。 图什么呢?给自己找个上司? 这得无聊到什么程度才干得出来…… 不过实话并不等同于完全的真相。 一个人的所知所见很片面, 他必须从秦究这里再次确认一下。 废墟里穿过一阵风, 扫起尘埃。 秦究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 懒洋洋地问:“你这句话是在骂我呢?还是认真发问?” “你说呢?”游惑反问。 “我?我觉得你是在骂人,但没找到理由。”秦究说:“刚刚对于系统的一番解释……有哪句惹我们优等生不高兴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说说看,我洗耳恭听。哪里用词不当, 我可以重说一遍。” 游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调侃的称呼从“优等生”变成了“我们优等生”。 游惑心想……如果是故意逗弄,应该说不出这种话。 谁能对讨厌的人用这种语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恶心自己么? 他看着秦究,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想吐么?” 秦究:“什么?” 四下一片暗色,但秦究脸上的疑惑却清清楚楚。 游惑晃了一下头说:“算了没什么。认真问的,你有没有受过干预?” 秦究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吟片刻道:“我刚刚的话可能会让人产生一点儿误解,认为系统有事没事就干预一下监考官的思想,或者说……是个监考官就有可能受过干预。” “不是么?” “当然不是。”秦究手指比了个缝隙:“是必要时候。这种必要的情况占比并不是很高,并且有规则加以限制。” 从最初起,游惑就经常听他们提到一个词——规则。 并且在后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总会重复这个词的重要性。 这个是某某规则定的,那个不符合某某规则,系统需要遵循某某规则 游惑有点无法理解…… “我没弄错的话,这个系统是凌驾在上的,怎么听你的意思,它干什么还需要有规则允许?”游惑讥嘲:“是不是有点荒谬了?” “荒谬么?不荒谬。”秦究说:“这恰恰是它认为自己可以凌驾于上的理由,是它自认为最优越的地方。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违背规则,它不会。” “它永远不会违背定下来的规则,不管因为什么理由。如果哪天它破坏了规则,就失掉了自己优于人的东西,那跟人又有什么区别?这是它最不能忍受的一点。” 他冲游惑说:“眼下就有一位……你就是它最不喜欢的。” “一直在做它最讨厌的事情,一直在打破考场的要求。”秦究耸了耸肩,痞痞一笑:“所以它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只能在规则范围内,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死,或者轰你出去。” “不过,我始终对你很好奇……”秦究说。 游惑闷头按摩着手腕关节,闻言抬头问:“好奇什么?” 好奇为什么系统对你有种……更为宽容的感觉。 秦究心想。 但这话更倾向于直觉,他直觉系统似乎对游惑更为宽容,但细细琢磨又十分放屁。 更宽容会把他扔进棺材?更宽容会把他送进怪物嘴里? 这话问出来,恐怕会变成反讽和挑衅。 于是秦究想了想,又摇头说:“算了。” 一般而言,这种说一半憋一半的混账东西,十有八·九会被打。 而且听的人怎么也要追问两句。 谁知游惑只是异常平淡地“哦”了一声,问:“所以你还是没说,你有没有受过干预?” 秦究:“……” 001监考官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游惑:“因为你执着于岔话题。” 秦究:“……” 两人对峙片刻,谁都不动。 游惑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盯着秦究看了片刻,突然发问:“你不会是觉得丢人吧?” “……” 秦究摸着下巴,一脸被戳中又打死不想认的模样。 铁老虎瞬间变脆皮。 他含糊道:“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游惑:“我哪知道。” 秦究没好气地看着游惑。 片刻后放弃地说:“……行吧。” 他垂下眸光,把赵文途的手机翻了个身,开开关关地拨着那个按键。 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很黯淡,就像隔了一层黑雾,模模糊糊的。 “确实有那么一段。”秦究说:“不过官方说法不是干预,而是说系统出现了一次bug,以至于对内部人员比如监考官产生了误伤。很不巧,bug发生的时候,我刚好在那个现场。因为某些原因和某些人起了冲突。总之,那次能活下来说明运气不错,休养了一阵子才回到考场。至于那几年发生的事情……因为误伤的缘故,已经忘了。” 游惑心里突然一动,问:“某些人是指考官a?” “你怎么知道?”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漫不经心,但神色很淡,能感觉到他的兴致又落了下去。 因为我好像就是你口中的某些人…… 游惑心说。 但也许是夜色和旷野太安静的缘故,他迟疑了片刻,没有开口。 转瞬,秦究又恢复如常:“不过你刚才说得也没错,确实有点儿丢人。被一个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干扰,影响记忆、想法甚至行为,确实有点废物点心的意思。” 同病相怜的游惑被废物点心拍一脸,心说真是放屁。 “被干扰之后有办法恢复么?”他问。 “有。”秦究说:“不过你突然这么关心我,我忍不住要怀疑你另有企图了。” 游惑:“……” 滚吧,没句正话。 一阵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来。 两人愣了一下,齐齐看向赵文途的手机。 直到这时,秦究才注意到这里的夜色很奇怪。 不管是“怕黑”还是什么,那都是普通的黑暗,点了灯就能照亮一片。 但这里不同。 手机屏幕的亮色并不足以穿透夜色,字迹图案都很暗淡。 秦究盯着屏幕,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手机开了,而是诧异地看了游惑一眼。 “瞎过一阵子,现在好得很,看你的手机。”游惑说。 过了好半天,秦究才收回目光。 赵文途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右上角的小电池只剩一层血皮,孜孜不倦地提醒他低电量,岌岌可危,马上就要挂了。 这是赵文途留给秦究的东西,也许是给他的留言,也许是别的什么信息。 游惑自觉是不相干人士,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在秦究点触屏幕的时候走开了。 被糟践过的手机灵敏度很低,秦究费了一点劲才点进照片视频的界面。 赵文途在休息处拍了很多东西,光是视频就20多个,一下都拉不到头。 秦究:“……” 屏幕又开始微微闪烁,预示着它随时会蹬腿嗝屁。 他眯着眼仔细辨认视频名称,看清之后一阵无语。 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鸡同鸭讲】 【倔驴的早餐】 【来条狗跟我说句话】 ……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坚信拍到自己跟考官a的视频应该没被划归进牲口行列,于是跳过一群动物,终于在下面找到了某个疑似的视频。 那视频被命名为——瘟神出街,凡人避让。 秦究:“……” 视频缩略图隐约是个街口。 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了。 他手指一点,就见苟延残喘的手机屏忽闪两下,忽地黑了。 死得真是时候…… 游惑绕过一台机器,三摸两摸居然掀开了一个金属盖。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炮弹头。 他诧异抬头,就见秦究那张俊脸风雨欲来。 “怎么了?” “没电关机,要看的东西一点没看着。”秦究沉声说。 “有地方充电么?”游惑转头看了一圈。 “这里没有。”秦究说:“上一次我就看过了。” “等出去找你那两位下属?” 秦究说:“禁闭室只剩这一次,下次再违规,就是监考官随行了,来不了这里。” 游惑:“那怎么办?” “只能麻烦他们现在来一趟了,922出门必带备用电。”秦究四下看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麻烦?”游惑对禁闭室不了解,不知道变成旷野和废墟的地方,该怎么呼叫监考官。 但秦究了解。 “我得稍微弄出一点动静,引起他们注意就行。” 片刻之后,他从某个废旧车的后备箱里拎出一个肩扛式火箭炮。 从游惑刚刚打开的盒子里拿出几个炮弹头。 几秒后。 船舱底下突然轰地一声响,惊天动地。 二层休息室聊天的几位监考官被震得一跳,四脸懵逼,面面相觑。 “卧槽!” “什么玩意儿这是?撞冰山了?” 而禁闭室里,游惑看着在天际炸开的炮弹,一瞬间觉得秦究这人是真的疯,但下一秒,他又没忍住偏开头笑了一下。 讲个笑话: 为了给手机充电,稍微弄出点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关心~已经好多了,明天的更新会提前放进存稿箱,晚上8点更。 53、视频 这里的黑暗是灯光穿不透的, 但炮火居然可以。 那一瞬间的光有点耀眼,从黑暗笼罩的废墟上方划过,映照出更远处的半片天空。 游惑忽然想起眼睛恢复的那天, 纱布还没有完全拆除, 久违的光顺着针织网格渗透进来,乍然成片。谈不上多高兴,却让他倏地放松下来。 …… “笑了?”秦究看了游惑一眼, 拎起一枚新弹头熟练装载上。 他眯起一只眼,冲着天际又是一下。 后坐力撞起尘埃,炙热一片。 即便站在安全区域, 依然能感觉到骤然扑来的热浪。 游惑拍了拍秦究的肩。 对方转过头来, 嘴角的笑意很深。这人的嚣张包裹在衣冠楚楚之下,有种别样的疯劲。 “怎么,想玩一下?”他问。 “试试。”游惑伸手去拿。 秦究偏开头玩笑似的让了一下:“知道我们优等生很厉害, 但这个不能乱玩。” 游惑捞了个空:“……” “幼稚么?” “还行, 总体成熟。”秦究不太正经地点了一下头:“只是想告诉你, 这东西没受过专业训练很容易把自己玩死。” 游惑瞥了一眼炮筒侧边的制式标志。 这是at4cs rs的低配粗糙版, 比原版稍重,有效范围300米, 可以重复填弹, 有密闭空间发射能力, 但后方有阻隔物的情况下,依然有一定概率反扑伤到人。 确实容易把自己玩死。 秦究刚刚打得随意,但该注意的地方一处没漏, 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这属于典型的有资本可浪。 “你在部队呆过?”游惑问。 “四年军校三年部队。”秦究说:“然后被轰来了这里。” “我在部队时间比你短,但军校比你久,因为跳过级还比你年轻。” 游惑睨了他一眼,把炮筒拎过来干脆地垫上肩,又抬脚踢了两下秦究,示意他让开点。 “所以你没玩死,我就死不了。” 他半闭着左眼,抬手就是一发。 秦究高高挑起眉,目光划过那枚耳钉,落在他平直的唇角。 又一抹亮光在天边炸开。 游惑垂下手,炮筒“锵”地一声杵在地上。 “船会塌么?”他问。 “难说。”秦究编得跟真的一样,“搞不好一会儿海水就灌进来了,你水性好么?不好的话可以勉为其难捞你一把。” 游惑:“……” 被那冷冰冰的目光冻了好几秒,001监考官才改口说:“你可以把现在的禁闭室当成另行开辟的小考场,跟监考船有联通。就我们搞出的动静还不至于把船弄塌,顶多让他们有点轻微震感。” *** 三下“轻微震感”过去,船舱二层的休息里盘子碎了两个、咖啡泼了三杯、油灯摔了一盏。 四位监考官转了八圈,到处找震源。 海面冰封一片,没有可疑漂浮物。 船底也没有什么海怪寻死觅活。 他们找了好半天,终于……难以置信地……站在了2号禁闭室门前。 “真是这里?”078依然不太相信:“禁闭室能搞出这动静?我怎么没见过?” 922:“我也没——” 话没说完,里面又是一声炸响。 监考官们被炸成了面部截瘫。 922:“……我现在见识了。” 154木然地说:“去开门。” 922不满:“为什么是我?” 154:“你活泼。” 922:“……” *** 僵持片刻,门还是被922打开了。 他小心翼翼探进一颗头,就见自己扒在一片黑黢黢的围墙旁边,浓重的硝烟味熏着他的鼻子。 “老大……你拎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秦究:“……” 门开前一瞬,某人打完第四发弹药,及时把炮筒塞回他手里,企图把后两炮一起栽赃给他。 典型的玩够就翻脸不认人。 秦究“啧”了一声,拎着炮筒往面前一杵,对922说:“来得正好,找你有点事。” 922一看火箭筒都祭出来了,吓一跳:“出什么事了?禁闭室有问题?” “没有……” “那不会是系统又bug了吧?”922更不安了。 “什么?系统bug?!”门外154一听这话也跟着探进头来,“老大你没事吧?!有人受伤吗?” 078和021也吓一跳,扒着门就要往里冲。 游惑第一次看到监考官这样接二连三演变脸,一个接一个脸色刷白,有点讶异。 倒是秦究说:“别慌,系统没事,没有bug。扒着门的可以先放放。” “真没事?” “没事。” 922脖子又长一截,四下转看着。 见确实没有什么怪相,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究见他们一惊一乍,忍不住说:“就算真有bug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当然至于……”922讪讪地说:“bug一来您都扛不住,直接休养处高危病房躺两年,我们怎么可能不急……” 154在后面猛拽他袖子,可惜拽晚了一点,这位智障同事已经把话说完了。 秦究看了922一眼,问154:“922来得晚,上哪儿知道的?你跟他说的?” 154默默捂住脸,心虚地说:“有次话赶话聊上了。” 078这个智障还跟着凑热闹:“这事儿知道不是很正常?我当年一进我们组就听说了,据说惊险异常,你被下了几次死亡通知单,这里还有这里全都是血,钉了好几处钢……” 他对上秦究略显冷淡的神色,终于反应过来蓦地收口:“唔……差不多就是这样。” “艺术加工得不错,夸大了系统bug的危险程度。”秦究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078说:“确实有点……系统bug是一方面,那位传说中的考官a也是一方面。不然你应该伤不了那么重——嘶——” 这棒槌突然“嗷”一嗓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就见021小姐混乱之下没看清路,高跟鞋钉子似的细跟碾在他脚指尖上。 “小姐你……”078抓住门框。 021一愣,轻轻“啊”了一声:“抱歉,急着想进门。” 078顺着门框滑下去,捂住鞋憋出一句:“没事……” “你们组真是出乎意料地关心我,有点受宠若惊。”秦究顺手拉了078一把,“还聊什么了?说我听听?” 他态度挺好,说到最后还带了一点开玩笑意味。 078单脚蹦了两下,总算缓过了痛劲说:“差不多就这些。其实就是刚进组那阵子聊过几句,新人嘛……什么都好奇,猜猜那个bug是怎么样的,猜猜你怎么解决的,要不就是猜猜考官a去哪儿了。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花样。后来聊聊发现也没什么好猜的,就不聊了。” 秦究听着他说的话,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作为当事人,这两年里偶尔想起那件事来,状态居然跟这些局外人是一样的—— 同样会猜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猜测最终是怎么解决的,猜测考官a最终结果如何。 前两个问题他毫无印象,系统内可接触的范围内也没留资料,光凭想是想不出来的。 至于最后一个…… 尽管他记不清,也查不到资料。但按照系统惯来的逻辑,多少能推出一个结果。 那位考官a要么死了要么废了,既然被系统除名,那么记忆应该也□□预了。 很久以前,154冒冒失失聊起这件事时,曾经问过他。 “老大,万一……我是说万一考官a没死,您哪天又碰见他了呢?” 当时的秦究说:“碰到?他不记得我,我不记得他,这种不能叫碰到,就是陌生人走了同一条路。” 154:“那要认出来了呢?” “还他几张病危通知单?”秦究随口回答了一句,片刻后又懒洋洋地说:“……应该会请他离远一点,不管真矛盾假矛盾,毕竟凑在一起没好事。” 秦究眨了一下眼,回神对078他们说:“行了,该休息休息吧,我找922有点事,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一众监考心说你之前那些动静可不是这么说的! 922问:“找我什么事啊?” 秦究伸出手:“充电宝带了么?借我用一下。” 922:“……” 922:“………………” 922:“…………………………………” 至此,078终于意识到自己出了个多馊的主意。 为了及时止损,他硬着头皮把这两位大佬又分开了。游惑还回1号禁闭室,秦究继续呆在2号。 转身去隔壁前,游惑拉了秦究一下,想说点什么。 但他想起刚刚078的那些话,那些死亡通知单和记不清数的钢板,又觉得这种时候跟秦究说自己是考官a并不那么合适…… 难得气氛还不错,何必急着搞僵呢。 况且,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就是考官a。 连自己这关都还没过,有什么必要去给别人添堵呢? 这轮禁闭后半段过得格外漫长。 至少秦究等待手机活过来的过程显得尤为漫长……长得像一个世纪。 那手机似乎在故意跟他开玩笑。 硬是在922又一次来开门的前一刻,才忽然亮起了屏幕。 这次秦究没有浪费时间,很快点进了那个视频界面。 播放键一按,那条街道在模糊的光影下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 晚上还有一章~么么哒 54、跳海 视频亮起来的一瞬。 秦究第一反应居然是去看充电线的接头有没有插牢, 免得看到一半又断电。 直到捏住数据线端头把它按紧,他才愣了一下,接着哑然失笑。 怎么说呢…… 如果此刻的他是一位旁观者, 看到922或是154做出这种举动, 一定会觉得他们在紧张。 他秦究活了三十年,至少在现有的记忆里,还是头一回这样。 而这种情绪来得不知缘由, 莫名其妙。 明明只是一个不常想起的、在回忆里从没露过脸的人,却好像…… 他等着看这一眼等了很久一样。 视频开头景色掠得很快,从一条空荡荡的街道转到一片普通的公寓楼, 再到一条商业街区, 最后才转到一个男生的脸上。 男生看上去很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但目光依然亮而有神。 这是还没有变为村民的赵文途。 直到看见这个视频, 秦究才忽然意识到, 那个整天在日记中“秦哥”长“秦哥”短的是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大男生。 他把手机声音打开。 赵文途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现在刚出公寓, 出来遛弯消食。这是今天的大街, 我一棍子出去也抡不着一个人,鸟都没有。” 镜头重新转到那条空荡荡的街口。 赵文途解说道:“看见没, 那边一直走到头是白雾, 我们从考场出来就是从那儿走的, 穿过白雾就进了这片休息处。我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要是我现在走过去,还从白雾钻出去, 会看到什么?雾里会有怪物么?还是会回到上一轮考场?或者就去到别的地方了?” 镜头随着他的脚步轻轻颠簸。 这位男生说着,还真往白雾的方向走了一段。 “算了算了,有点怂。我还是顺着——诶?”赵文途说着话,脚步突然一顿。 镜头晃动起来。 “我靠吓我一跳,怎么还有人从那里直愣愣地钻进来啊……”他咕哝着。 因为惊吓的缘故,他似乎转头跑了两步。 但很快他又停住了。 “等等等……那好像是我秦哥!” 赵文途的语气有点高兴。 镜头又是一阵晃动,伴随着卡啦卡啦的杂声。 但很快又重新稳住。 从一晃而过的枝丫来看,他似乎避到了路边,站在某片围墙旁。 赵文途的声音陡然变清晰,似乎贴近话筒在悄声说话。 “考官a!那个考官a也在,跟秦哥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公寓服务台说过,监考官一般不来休息处。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拍下监考官的样子了……四舍五入就是拍到系统了。希望等我活着通过考试,这段视频不会变成大漠飞沙,雪花乱飘。” “来……看瘟神……” 随着赵文途的话,镜头再次对焦在那个街角。 …… 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忽然有了人气。 街边停着一辆车,低调的黑色,跟秦究记忆中片面的图像逐渐重合。 车边站着两个人,他们个子都很高,把不远处一间落了灰的书报亭对比得有点小。 不过左边那位略窜几公分,还要更高一些。 他手肘挂着外套,说了两句话便斜靠在了身后的车门上,衬衫领口的扣子没系,就那么随意地敞着。抱着的胳膊勾勒出筋骨肌肉的轮廓。 那是几年前的秦究自己。 五官轮廓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稍短,神色更傲,那股懒洋洋的嚣张气质更外放一些。 至于他旁边那位…… 即便镜头的距离拉得很远,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位极其俊秀的青年,皮肤在西落的阳光下依然白得晃眼。 他穿着最简单的素色衬衫,军绿长裤,小腿裹在制式皮靴里,又长又直。他在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垂着眉眼,冷冷的,又显得有些困恹。 像一柄收束在长鞘内的窄刀。 这套衣服偶尔会出现在系统遗落的资料中,是最早一批监考官的制服。但在那些遗落的图片中,没人能穿得这样恰到好处。 手机又闪了一下,出现了两秒短暂的花屏。 秦究却像没有觉察一样,目光死死钉在上面,一动不动。 等到花屏消失,镜头内的场景逐渐放大。 赵文途拍到中途,觉得距离太远,不足以记录那两人的全部细节,于是把远景拉成了近景。 那个青年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镜头正中……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角,就连偶尔蹙眉时透出的不耐和摸向耳垂的动作……都再熟悉不过。 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耳垂上干干净净,没有戴那枚晃眼的耳钉。 …… 不到两小时前,他还站在这间禁闭室里,就站在秦究身边。 他们认识还不足一个月。 在这里,秦究叫他“优等生”,系统叫他“考生游惑”。 而在多年前的这个视频中,他是“考官a”。 秦究看见几年前的自己从车边让开,站直身体,说了句什么。 角度问题,他没法用唇语读出内容。 而考官a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绕到驾驶座旁拉开车门。 他扶着车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话。 这次,秦究看得很清楚。 他说:“借你吉言,最好是再也别见了。” 背对着镜头的秦究抬手碰了一下额角,又点了点耳朵,似乎在吊儿郎当地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不会再见。 镜头中的街角应该正值深秋,连西落的阳光都带着浅淡凉意。 围墙的枯叶掉落在地,又在风涡中打了个旋。 考官a钻进驾驶座。 不一会儿,车子调转方向,沿着街道逐渐加速,转眼便没入白雾中,再没了踪影。 这次的禁闭解除,本该是078来。 这位猛士在休息室里坐了一小时,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之前提了些不该提的事,起码是不太愉快的事,让那位001不高兴了。 他左思右想,决定别去添堵,临时跟922换了岗。 922对之前的火箭炮心有余悸,生怕进门撞弹头,开锁前先敲了敲门。 结果无人应答…… 禁闭室的隔音效果还不错,门外听来一片安静。 922又敲了敲门,依然没有得到回音。 他一脸古怪地想了想,还是主动开了锁。 “老大,禁闭时间结束了。” 他说着钻进门里,一转身就愣住了。 秦究并非不在。 他就站在那里,离禁闭室的门很近。手里握着一只旧手机,里面传来沙沙的杂音。 不知播放的是什么东西,他始终定定地看着屏幕,浑然未觉有人进门。 “老大?” “……” 922纳了闷,走到秦究身边。 他看向手机的时候,视频正放到后半。 只看了几秒,他也定住了。 那套早期的监考官制服922是认识的。 游惑那张脸922也是认识的。 但当这两者放在一起……他突然就不认识了。 直到视频再一次开始循环播放,922才猛地回过神来。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154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来。 “922?人呢?接老大把自己接迷路了?” 922一愣,再转头时,秦究也已经抬起了眼。 “老大……”922指了指屏幕,又指了指门外方向:“那谁怎么会在这里面?那不是最早一批的监考官制服吗?他怎么会穿着那个?” “这拍的是……谁啊?” 门外响起了开锁声。 禁闭室门打开的瞬间,秦究在陡然照进来的灯光中眯了一下眼睛。 不知他们在这里耽误了多久,船舱走廊里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了。 154看到他们的瞬间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吓我一跳,我以为又怎么了呢。今天这轮禁闭真的是……” 旁边021补了一句:“身心俱疲。” 154下意识点了点头,瞥了眼秦究又立马摇头说:“还行吧。” 而在他们旁边,游惑靠在舷窗旁懒懒等着,一手下意识地摸着耳钉。他抬了一下眼皮,浅棕色的眼珠被油灯映得透明,朝秦究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模样和视频中的考官a逐渐重合。 好像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 秦究嘴唇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他按灭了手机屏幕放进大衣口袋,又深深看着游惑一眼,对922说:“没谁。” 922:“……” 我瞎吗……………… 返航的路,整个船舱氛围异常诡异。 154这么能抗的人,都觉得有点绷不住了。但他一时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 直到小白船停泊靠岸,他目送那两位在海风中钻进石洞口,才猛地反应过来…… 两位瘟神居然没有赶着922做宵夜? “禁闭室里发生什么事了么?我怎么觉得老大情绪不太对?你也是,一出来跟游魂一样游到现在,想什么呢?”他拱了拱灵魂出窍的922。 922歪了歪,定定地看着他。 视频中的一切飞速转了起来…… 已知,那套制服只有最早一批的监考官穿过,后来就随意了。 又已知,最早一批的监考官922基本都见过,就算没见过真人,也见过照片资料。 只有一个人除外…… 考官a…… 922抓住154就是一声“卧槽!” 他刚要说话,一脚踏空。 就听噗通、噗通两声,154就被这倒霉同事直直拽坠了海。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55、完美 154万万没想到, 他一个监考,日子过得比考生还刺激。 他只是例行公事出来目送一下违规者而已,居然被迫泡了个澡。 北极圈的澡那是人能泡的吗? 牲口才干得出这么莽的事。 922就是个牲口, 纯的。 078和021的反应非常快, 从发现到懵逼再到打捞上船,总共也就耗费了不到20分钟的时间。 但在这浮冰的海里,20分钟够去掉小半条命了。 好在021小姐虽然看不惯秦究, 但没有搞连坐的癖好,对154和922也算尽了同事之谊。 她蹬着高跟鞋在船舱里健步如飞,一手磕开一瓶酒, 咣咣倒进木桶里。 连倒了近十瓶, 凑了大半桶,然后指使078说:“能找到的都在这,留了一瓶过会儿给他俩灌下去。先用这些搓吧。记好了, 搓热了再去烤火, 否则那俩倒霉蛋能烤烂了。” 078好歹也是个排号靠前的监考官, 这些道理他都懂, 只是反应比干脆小姐慢半拍,此刻只能埋头听训:“好好好, 我知道了。” “速度要快, 不然还是要烂的。”021说。 078说:“姐姐, 我一共就两只手……” “总不至于让我去扒一个吧?”021把桶往他面前踢了踢,“实在不行,桶给他们, 让他俩自己对着搓吧。” 078想了想那个画面,挺美。 他叫了声“好主意”,拎着桶就跑了。 听到他的脚步声蹬蹬去了楼上,021又往火炉里填了炭,拨弄了几下。 火光骤然高窜,发出灼灼轻响。 021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拽了个枕头窝进椅子里。 休息室异常暖和,而她愁容满面。 之前禁闭结束的时候,她趁机跟游惑又说了几句。 其实不能叫“她跟游惑说”,她只是传话而已,是考官a让她给未来的自己留了一个关键信息—— 【去休息处,找一样东西和一个人。】 游惑问她:“哪个休息处?” 她说:“不知道。” 游惑问:“要找的东西是指什么?” 她说:“不知道。” 游惑问:“要找的人?” 她说:“也……不知道。” 游惑:“……” 一问三不知,干脆小姐就捂住了脸说:“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差劲的传话人了。” “跟你无关。”游惑顺口安慰了一句:“得怪说的人不讲人话。” 021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怼他。 …… 到这里,他们的交流还很正常。 她拍胸脯说一定帮游惑找到线索,对方表达了感谢。 气氛一度非常融洽…… 但是紧接着,游惑突然问了她一句:“我跟001的关系究竟差到什么地步?” 光是问还不够,这位昔日的考官先生居然还试图让她举个例子。 举它姥姥的例子! 这事儿需要举例? 这不是山呼海啸随口就来的共识? 但是当时时间有限,没法细说,最要命的是她所知道的东西其实也不多。 这会儿021静下来便开始发愁,上哪儿才能搞到点东西,让这位考官先生眼见为实呢? 楼梯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078带着两位跳海的同事过来了。 021收敛了神色,看着他们在火炉边坐下。154和922一人裹着一条被子,窝在沙发里抖得如痴如醉。 “好点了?”021问。 078点了点头:“反正叮铃哐啷一顿搓,皮都搓红了,开始自己发烫,我才把他们领下来。” 154被子裹到脖颈,只露出泛红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害羞,其实宰了922的心都有。 “你你你你跟我说说…”他哆哆嗦嗦地问922,“你发的哪哪哪哪门子呆,想什么呢,能能能想进海里去?我记记记得你当时要跟我说……说说什么来着。” 922就缩在他身边,因为个子高的缘故,裹着被子就像一颗大一号的蚕蛹。 坠海之前所想的东西,他记得清清楚楚。 被冰冷的海水一冻,甚至还更明白了—— 听说那个手机是某个考生的遗物,那视频拍的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视频里的人是考生时期的秦究以及当时还在的考官a。 而考官a就是游惑…… 他想起这些年的传言。都说考官a大概率已经死了,被系统除名了。 现在看来非但没死,还回到了系统里,只不过换了个身份,变成了考生。 根据之前接触的情况来看……他应该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那他这次回来是干嘛的呢? …… 这些事震惊归震惊,跳个海就冷静了。 真正让922意外的是秦究的反应。 他之前旁敲侧击听154聊过几次自家老大受伤失忆的事,每次必不可少要提到的人就是考官a。 众所周知这两人是死对头的关系。 死对头不是该趁火打个劫?或者给对方多找一点麻烦,平复内心怨怼? 为什么秦究看完视频的第一反应是说“没谁”?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隐瞒吧? 瞒着游惑本人也就算了,怎么连他这个最亲近的下属也要瞒? 要不是知道这两人关系差,知道秦究对考官a态度不怎么样。 922简直要怀疑……这种隐瞒是一种变相的维护了。 不过肯定不是。 922心想,也许是另有打算? 他缩在被子里,琢磨很久也没摸透秦究的意思。 但这不妨碍他无条件站在老大这一边。 “922?” “呆子?” “傻——” “嗯?”922在154不断升级的称呼中猛然回神。 154嘴唇哆嗦了好几秒,开口道:“问你话呢,你之前一惊一乍地是要说什么?” 922一边发抖一边在心里默念“对不起”,嘴上说:“我……嘶太他妈冷了。我要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冻……嘶……冻忘了。” 被吊了半天胃口的154绷着棺材脸,心说嘶你姥姥,打不死你我跟你姓。 一轮禁闭三小时,被放出来的时候正值考场深更半夜。 石洞里一片鼾声,主要来源于那些吃饱没烦恼的船员们。再看考生,居然各个都瞪圆了眼睛,像一群蹲坐着的猫头鹰。 其中狄黎和他队友手里还抓着木枝,木枝上穿着那只死兔子。 就像捧着供品似的,恭恭敬敬等人来。 “又饿了?”游惑进洞就被烤兔子伤了眼,纳闷地问。 狄黎:“……饿死我也不能吃这个啊。” “那你们捧着干什么?” “打算处理它……”狄黎想说因为其他人都不敢碰。 舒雪、吴俐倒是敢,但她俩看起来清清瘦瘦的,他又不好意思把麻烦丢过去,只好自己捧着想。 “那怎么没处理?” “毕竟是你们烤的,怕你们真的想吃。” “……” “所以你们还吃么?”狄黎谨慎地问。 “没兴趣。”游惑想说扔了吧,又想起“们”里还包括秦究。万一秦究就好这口呢? “你呢?吃么?”他回头问道。 就见秦究落后他一步,正用一种非常、非常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游惑:“……” 吃个兔子而已,这么纠结? 他刹住脚步,问:“你怎么了?” 秦究一愣,倏然回神。 “……没事。”他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心,又偏开头揉捏了几下鼻梁。 就好像突然犯了困,在尽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似的。 再回过头来,他已经神色如常。 “怎么?特地把这东西留给我们当夜宵?”他问狄黎。 狄黎懵了两秒,讶异道:“真要吃?” “开个玩笑。”秦究伸出手来:“拿来吧,我去门口埋了。没准儿一会儿冻硬了还能继续说话。” 谁知这话一出,好几位考生脸色都变了。 “别出去了……”狄黎说。 其他人急忙点头。 “对,先别出去了。” “等天亮再说吧。” “现在几点了?有三四点了没?谁有手表,或者偷偷借船员怀表看一下。” “三点三刻,离天亮也没多久了。要干什么都等等吧。” 这七嘴八舌的,游惑没听出个所以然。 舒雪冲他俩招了招手说:“刚刚出了点事,你们去监考处了,不清楚状况。” “什么事?”游惑走过去。 “外面有东西在靠近。”舒雪说。 “靠近?什么意思?” “是这样……你们被监考处那边带走之后,大家本想换个班,一半休息一半等你们回来,我是守夜的那班……” 当时,休息的人很快睡着,洞里呼吸交织成片。 舒雪正靠在墙边用长枝拨弄火堆,突然听见了很奇怪的说话声。 就像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夹杂着一阵很轻的哼唱,但又听不清内容。 有四个男人一直守在洞口位置,舒雪以为是他们在小声交谈解闷,便没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片刻,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她特地看向了那几个男人,发现他们正出神,没人说话…… 她又等了一会儿,在私语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俯身搜找了一番。 终于发现了私语的来源…… 那声音并不在洞内,而是在洞外某处,顺着厚实的冰层和石壁,隐约传过来的。 舒雪没大意,立刻把发现告诉了其他几个守夜人。 众人立刻贴着墙壁坐了一圈,等着怪声。 “我们一共听见了六次。”舒雪说:“比较吓人的是,那声音每次响起来,都好像离我们更近一点。” 狄黎插话道:“对。你们回来前不久,我们几个刚带了火把沿着洞口照了一圈,但没找到什么东西。” “沿洞口照?”游惑朝洞口瞥了一眼:“怎么个照法?” 狄黎干咳两声。他走到洞口一个弓箭步,把火把伸出去扫了一圈说:“就……这么个照法。” 游惑表示服。 他走到火堆旁弯腰拿了一支火把。 狄黎问:“你……干什么?” “出去看看。”游惑说着又要去拿第二支。 不过手伸到一半,他又顿住了。 这场考试进行到现在,每回出事都刚巧是他和秦究一起。 其实细数起来也没有几次,但很奇怪,他居然已经形成了习惯。 习惯性地认为“出去看看”也是两个人。 游惑手指停在距离火焰几公分的地方,表情冰冷,内心尴尬。 但这尴尬没持续多久。 他手指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把第二支火把拿上了。 出于鬼都不知道的理由,他暂时不太想让秦究知道自己是考官a。 按照种种说法,跟秦究针锋相对的考官a应该打死也做不出邀请对头并肩出门的事。 他现在反向操作,秦究就算长了十个脑子,也不会把他联想到考官a身上。 完美。 他拿起火把瞥向秦究,八百年来头一回主动问:“走么?” 秦究:“……” 可能真的太难得了吧,001监考官高兴得脸都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锦鲤保佑我12月不加班不出差,这章随机发66个红包。晚安~ 56、幻听 曾经, 秦究对154说,如果再见到考官a并且不小心认出来了,他会还对方几张病危通知单, 然后请对方离远一点, 别自找麻烦。 那话说得信誓旦旦,理所当然。 这才过了两年。 仅仅两年…… 活生生的考官a现在就在他面前。 他既没有把对方搞进高位病房,也没有请对方滚远一点。 人家邀请他一起巡岛。 他心情复杂地想了几秒拒绝词, 然后回了人家一个“好”。 …… 降龙十巴掌,掌掌靠脸扛。 游惑把火把递过去。 秦究不言不语地接了。 他在原地站了两秒,突然偏头抹了一把脸。 游惑走了几步, 见他没跟上来又纳闷停下:“怎么了你?” 秦究弓手揉着下颔骨说:“脸疼。” 游惑:“?” “算了没事。”秦究又给火把裹了层红焰, 跟上去说:“走了。” 刚走到洞口,他们就被人拽住了。 拽人的除了狄黎和李哥这两位活跃人士外,居然还有常年垫底的陈飞和黄瑞。 “怎么, 不让去?”秦究问。 陈飞摇了摇头:“不是, 我们……我们有个请求。” “说。” 游惑不喜欢被阻拦, 也没什么耐心。就这么不冷不热地扔了一个字。 陈飞和黄瑞对视一眼, 小心地说:“我们能不能一起去?保证不拖后腿。” 秦究:“这算什么请求?” “呃……” 陈飞不太好意思。 相比而言,黄瑞要直接得多。 他挠了挠头说:“刚刚那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请求就是……如果, 如果路上有空的话, 能不能教我们一点应对怪物的手段?” 黄瑞讪讪地说完, 又解释道:“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我俩稳坐倒数第一没得跑了。天马上就要亮了,离明天晚上越来越近。之前听你们说怪物腿脚全断, 已经跑了。但我俩还是很慌…… 陈飞点了点头,跟着说:“别笑话我们,真的挺慌的。我们一直在想,万一明晚怪物准时又来捉人,那该怎么办。” 游惑冻人的本事很足,安慰人却很不在行。 他默默听了会儿,突然拱了秦究一下。 秦究盯着被拱的手肘,嘴上慢半拍开始安慰人:“纠结就不用了,它有80%的可能还来。” 游惑言简意赅:“90。” 陈飞:“……” 岌岌可危的侥幸心理噗地破了,倒数第一组的两位脸色煞白。 “那……”黄瑞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那”了好几下,秦究终于从手肘和游惑身上移开注意力。 “你刚刚问什么?”秦究一时没想起来。 黄瑞:“……” “我们对付怪物的手段是吧?” “对。” 秦究颠了颠手里的火把说:“靠这个。” 游惑:“?” “真的?”陈飞和黄瑞面露疑惑:“可是……你们消失的时候带火把了吗?没有吧?” 秦究:“没带,他有个打火机。” “打火机?”两人将信将疑:“那小火苗有用?” 秦究:“差不多吧,沿着那东西的嘴烫一圈。” 游惑:“?” “那、那怪物这么容易对付的吗?” 陈飞和黄瑞面面相觑。 他们其实觉得有点扯…… 不。这都不是有点,而是太扯了。就靠一个小小的打火机,能搞定那么吓人的玩意儿? 以那怪物的体积,所有触手舞起来搞翻一艘船都不成问题,光是眼睛就有小半个人那么大,还是位能伸能缩能变形的主。 一簇小火苗就可以? 骗谁呢? 但秦究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调笑的神色,而是懒洋洋的。 就好像你是随便一问,他也就随便一答,没有要展开细说的意思。 不知怎么的,反而很有说服力。 也许是他不慌不忙的模样太稳了?又或者嗓音低沉显得更可靠。 陈飞和黄瑞兀自纠结,越琢磨越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陈飞又确认了一遍。 秦究垂着眼皮看他,一副信不信随意的样子。 陈飞缩了缩脖子,又自己回答说:“应该是真的。” 游惑:“?” “要是打火机那点火苗就可以,那我们一人带个火把,岂不是更容易?”黄瑞说完又觉得自己口气太大了,改口说:“我是说,没有那么那么可怕。” 陈飞又疑惑地说:“可那怪物嘴巴一闭,打火机可能还能活一会儿,这么大的火把真的不会熄吗?” 秦究:“那就再带两把刀,或者别的什么利器,够了。” 两人闻言又琢磨起来。 “有功夫不如去找找趁手工具。”秦究说着,冲游惑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出了洞。 *** 陈飞、狄黎他们抓了火把匆忙跟出去,两位大佬早已不见踪影。 “这地方还能有奇门遁甲么?怎么三转两转就没了。”狄黎咕哝着。 “怪我们,估计把他俩问烦了。”黄瑞有点懊恼,“早知道应该陪他们巡完岛再问。” “别多想。”好脾气的李哥又开始灌鸡汤:“过于突出的人都有点独来独往的特性,因为别人配合不了。那两位一看就是习惯独来独往的人。” 狄黎撇了撇嘴:“没啊,人家明明是双来双往。” 李哥:“刚好配合上了嘛。” 狄黎有点丧气:“我觉得他们就不想带我们。” 他好歹也是个场内第一,某种程度来说也算可以了。 但有那两位在,他怎么都跟不上节奏了,显得很被动。 那颗奶奶灰的脑袋耷拉下去,李哥看着有点好笑:“怎么了小狄同学?” 狄黎闷闷地说:“感觉自己变成拖油瓶了,人生头一回。” “其实不是你拖。这么说吧,咱们之前考试拿分靠什么?”李哥问。 “有勇有谋。”狄黎吹完牛逼自己先捂了一下脸。 “算是吧。”李哥说:“你想啊,勇是什么?确定答案之后,该决断的时候要决断是吧?” 狄黎:“嗯。” “那谋是什么?对咱们来说是小心行事,别莽撞,一步一计划,徐徐图之。对吧?” 狄黎:“嗯——” “你再想想那两位拿分靠什么?”李哥灵魂发问。 狄黎想了想,发现那两位一靠撒野二靠刚…… “是不是完全相反?”李哥说:“这就好比他们用挂科的方式拿分,你走规规矩矩的路,想不拖都不可能,因为核心观念就是反的……” 狄黎突然恍然大悟。 “那怎么办?”狄黎问。 李哥想说那我们就搞好后勤,别让人家有后顾之忧。 结果还没张口,就听狄黎灵光一现说:“掉个头,跟他们一起刚?” 李哥:“啥?” *** 洞口发生的对话,游惑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秦究三岔两岔,那些要跟过来的人一个都没跟上,也许另行组织走了别的方向。 这条路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 火光从冻层上流淌而过,给冰白的地面镀了一层橙黄。 影子在火光下晃。 这跟游惑预想的巡岛不同,氛围有一点怪。 但作为一个从不在意氛围的人,会冒出这种念头……本身就很奇怪。 游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插在口袋里,眸光扫过成片的礁石。 作为一个冷惯了的人,他居然觉得这条路过于安静了,只有踩在冰渣上发出的脚步声,他在前面,秦究略微落后半步。 游惑听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你刚刚为什么骗他们?”“让他们适当膨胀一下。”秦究说,“能活到第三轮,本来也不是什么废人,虚了点而已。让他们相信靠一个打火机就能逃生,他们好好准备准备,没准真的就可以。” 游惑说:“也没准依然不可以。” 他说完,好一会儿没听见回音。 转头就发现秦究又在看他,瞳仁上映着火把的光。 “说错了?” “没有。”秦究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前面的路。片刻后他说:“我发现你有时候喜欢大包大揽,而且是一声不吭地大包大揽。” 游惑不是很满意这种描述,轻轻嗤了一声。 “如果有个百人考场,我很怀疑你忙不忙得过来。”秦究说。 “五十步笑百步?”游惑睨了他一眼:“你包揽得比我少么,我做的事你都掺和了吧?” 秦究“唔”了一声,没吭声。 过了那么几秒吧,他忽然又补了一句:“心理动机不太一样。” 游惑:“怎么不一样?” “你是主动包揽。”秦究说话的时候,口鼻前拢着团团白雾:“至于我……刚刚回想了一下,大多数时候算被动。” 放屁。 游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流氓逻辑,忍不住道:“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我是真失过忆。”秦究接得毫无心理障碍。 他说完这句,顿了一下又道:“你我就不知道了。” 游惑被他噎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便复归安静。 秦究的目光落在游惑的影子上,微微眯起。 他在等一个回答。 就在他以为等不到的时候,游惑突然开口说:“我还真跟你差不多。” 秦究眉心一跳,抬眼看他。 火光给他的侧脸镀了一层温暖的轮廓,显得比平日略微柔和一些,减淡了那股倨傲的冷意。 游惑说:“有几年的事情一点都记不得了。” “……都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游惑说。 “那你之前跟我说军校几年部队几年,唬我的?” 监考官001往试探的路上又迈一步。 “那些还记得,不过印象也不算深。”游惑说,“那之后的都忘了。” “因为什么?” “训练意外受伤。” 这是他当初醒来时听到的理由,自己也信了这么多年,不能算骗人。 游惑心想。 秦究轻轻“哦”了一声。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 游惑还不知道自己是考官a,这件事居然让他……有点庆幸。 庆幸什么不知道,反正001先生把口袋里的手机又往深处怼了怼。 *** 冰原又静了下来。 两人各怀心思往前走。 “等我……” 突然,一个轻轻的低语响起来。 游惑心头蓦地一跳,转头问秦究:“什么?” 秦究同样一愣,手机差点儿从兜里带出来:“嗯?我没说话。又是幻听?”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这次不是游惑幻听了。 因为他也听见了。 几声隐约的私语顺着风而来,又闷又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 这应该就是舒雪所说的动静。 两人猛地站住脚步,举着火把扫了一圈。 听了一会儿他们发现,那声音不是从风里来的,而是从脚底……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57、诈鱼 游惑蹲下·身, 火把贴近冰面。 这里的冰层日积月累,厚得惊人。有些地方清透一些,可以一眼看到深埋在底的黑色礁石, 有的蔓延着蛛网似的裂痕, 是不透明的白色。 在某一片裂痕之下,苍白的人脸上仰着,散开的瞳孔颜色深黑, 占据了大部分眼眶。 他静静地看着游惑。 “让我们一顿好找,原来藏这呢?” 秦究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没个正行地跟人脸打招呼:“晚上好。” 他这一句晚上好就像扔进塘里的鱼食, 十多张人脸接连浮出来。 他们以同样的角度仰着, 几十颗眼珠一齐盯着游惑。 游惑:“……” 秦究嘴唇动了动。 “你闭嘴。”游惑说。 秦究眯了一下眼睛,老老实实抿住嘴唇。 游惑:“……” 他表情古怪起来。 不过没等细想,秦究又指了指地面, 示意他往下看。 游惑一垂眼, 脸当时就瘫了。 他那一句“你闭嘴”, 像是撒了一把新鱼食, 一大批人脸成群结队地就来了。 真的是成群结队…… 但凡火光能映照到的地方,全是脸。 活像大型演唱会现场。 秦究没憋住, 扫视一圈评价说:“人气不错, 一呼百应。” 游惑心说滚你爷爷的一呼百应。 他冷冷逼视着秦究。 秦究又老老实实闭了嘴, 还痞痞地用食指比了个“嘘”。 游惑表情更古怪了…… 没错,秦究以前也逗他。 什么“哼先生”、“优等生”乱取外号,兴致上来了语气还会给人一种“亲密队友”的错觉。 就像是狮子吃饱了暂时懒散下来, 用爪子尖一会儿戳你一下,一会儿戳你一下,有一点扎人,但不疼。 这种举动太具有蛊惑力了。 会骗人忘记狮子的攻击性、忘了警惕、开始习惯…… 游惑就是典型。 但他觉得自己可以站在警惕和习惯之间,保持某种平衡。 结果对方现在突然连爪尖都收了,只剩肉垫…… 吃错药了吧这是,还是有什么打算? 游惑拿着火把站在脸上,突然陷入冥思。 他有了一点微妙的担忧…… 这样下去,等秦究知道自己在逗谁,会不会拎着皮绳来他面前表演吊死? *** “嘿!在那儿呢,找到了!”喊话声在远处响起来,“喂——” 游惑倏然回神。 他抬起眼,发现秦究正转开脸,似乎刚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远处的人还在喊。 可能觉得喊“喂”不礼貌,又改口道:“游哥——秦哥——等着啊,我们这就过来!” 听声音应该是狄黎。 他身后还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人,估计把洞里的考生都叫出来了。 奶奶灰同学的嗓门穿透力很强,整个荒岛都回荡着他的喊话。 “秦哥”这个称呼让秦究忽然想起赵文途。 他愣了一下,冲远处奔来的奶奶灰说:“先别过来,也别出声。” 狄黎喊道:“什么——风好大啊——我听不清——” 秦究:“……” 这时候闭嘴已经没用了。 冰下的人脸眼珠一转,突然改了方向,朝着狄黎蜂拥而去。 如果只有一两张脸,那悄没声息的动静很容易被忽略。 但这数不清的一大群就很要命了,狄黎只觉得冰层之下,一大片白色像云一样飘过来,直奔他脚底。 他低头一看…… “妈耶——” 他惊叫着,脚底打滑,接着一屁股坐在冰面上。 屁股底下就是追逐的白色祥云。 “我日……” 他连滚带爬,一路挣扎到两个高个儿身影面前,终于被提溜起来。 “这踏马什唔唔——” 狄黎同学刚活过来,获救感言发表一半,两只手便同时捂了过来。 一只摁住了他的嘴巴鼻子,另一只又在鼻子和眼睛这块加了个盖。 “……” 狄黎撅了两下,一阵窒息。 事实证明,动作太敏捷也不常是好事。 尤其在碰到反应一致的人时…… 游惑捂着狄黎,秦究的手压着他半边手背,也捂着狄黎。 两人均是一愣。 游惑被压着的手指动了一下。 秦究看了他一眼,低头对奶奶灰同学说:“不想被追着跑就闭上嘴巴别出声。” 三人脚下,一大片人脸嗷嗷待哺。 秦究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眼睛暂时也别睁。” 话音落下,又过了几秒,游惑手背上的体温一撤。 秦究松开了手。 *** 脸上两只手先后拿开,狄黎深呼吸两口,老老实实闭眼不动了。 他知道现在脚下一定全是那玩意儿。 这种时候,过于生动的想象力就很要命了。 他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些画面…… 画面里,那些人脸争先恐后穿透冰层,纷纷叼住他的脚,然后一路往上啃。 啃了小腿啃大腿,啃了大腿啃…… 嗯…… 游惑跟秦究打了个手势,正弯腰用火烤礁石边缘的冰。 一转头,就见学霸同学默不作声护住了胯·下。 游惑:“……” 这是想什么呢…… “小鬼危机意识很强嘛。”秦究从游惑烤过的地方掰下冰块和碎石。 狄黎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为什么你们可以讲话?” 秦究:“因为我们不怕。” 狄黎又哼哼:“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三十来位考生正往这里赶来——”秦究往人群看了一眼,“为了避免有人一路鬼哭狼嚎甚至尿裤子,捡点小玩意备用。” 行吧。 不就是人脸么,谁还没见过啊,满大街都是。 狄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深呼吸一口,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听见砰砰几声响,发现脚下那些人脸正企图破冰上来。 “……” 他猛地窜上礁石,转头就见游惑一脚蹬在礁石上,蹬下一块脑袋大的石块,伸手捞起来。 “……” 狄黎感觉自己对“小玩意”的小有点误解。 尽管事事都和预想不一样,狄黎还是扛住了。 他跟着游惑和秦究,在人群蹭过来之前捡了一兜大大小小的石块。 果不其然,刚兜好就听见一众考生此起彼伏的惊叫。 游惑直起身说:“别吵!” 考生条件反射收了声,瞪着眼睛。 游惑:“转过去。” 他们又乖乖照办。 这下不用游惑再提醒,他们本能地往石洞方向跑去。 撞击冰层的人脸愣了片刻,齐齐朝前游了几米,眼看着就要追过去。 游惑一把将脑袋大的石块往反方向甩去。 咚—— 石块砸在礁石上,发出一声重响,又从边沿落到冰面上。 咕噜噜的滚动声一路往前。 这几下动静比打滑的脚步要大得多,追逐的人脸一个急刹车,扭头直奔石块而去。 他们三人往后退了一些,慢慢跟上考生人群。 眼看着人脸蠢蠢欲动要来,秦究也甩出一个石块。 咚—— 又是一声重响,人脸又顺着声音滚远了。 狄黎心说这特么也行? 然后嗖地扔了一块小石头。 石头虽小,但撞击在坚硬的冰面上,依然会发出一串脆响。 不出所料,人脸又去了。 他们一路往石洞走,一路朝反方向扔石头。 狄黎看着小白脸们呼啦一下往东,又呼啦一下围到西,突然感受到了诈鱼的乐趣。 *** 这天后半夜,洞里呈现出跟之前截然相反的情况。 除了游惑、秦究两位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大佬,其他考生惊魂甫定,一个都没睡着。 不仅没睡着,还不敢发出声响,就连两个打鼾的船员都被人捂住了嘴。 他们拿了几根细树枝在火上烤了烤,想说什么就用烤黑的那头在地上写。 因为洞里安静,火又烤得特别足。 游惑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他刚坐直就看见一地鬼画符,差点儿以为自己来到了跳大神现场。 而一众考生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看僵硬程度,可能看了一夜。 游惑:“……” 他揉了揉头发,正想问他们干什么呢,就听有人咳嗽了几声,拖沓的脚步混着叮叮当当的声响过来了。 起床起得这么放肆,一看就不是被吓过的考生。 那是商船的船员,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跟他们打招呼。 除了几个简单的词汇是蹩脚中文,那些船员说的都是鸟语,考生没人能懂,直到平头大副出来。 考生立马拽住他,悄悄说:“大副,让船员们说话小点声。” 大副一愣:“为什么?” “嘘——”狄黎立刻比了个手势。 他小声把半夜的景象描述了一遍。 大副听完沉吟片刻,说:“我们在这里呆了8个月,也没见到啊。”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反正晚上突然冒出来的。”狄黎说。 说话间,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一句鸟语。 众人转头一看,居然是船长。 这位船长生病又受伤,始终在昏睡,留给大家的印象就是各种各样的睡姿。 多亏吴俐的包扎治疗,再加上昨晚的饱餐一顿,这位也叫巴伦支的船长终于恢复了精神。 他活动着筋骨,一边将长发绑在脑后,一边冲考生们点头。 然后冲大副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大副:“……” “有正事跟你说。”大副道。 船长又咕哝了一句什么。 大副跟着用鸟语说了一长段。 从他比划的手势来看,应该在复述狄黎的话。 没想到听完这些话,船长居然有点……兴高采烈? 过了好半天,大家才从大副的翻译中弄明白,船长高兴是因为一个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更新会早一点~ 58、今晚换菜 船长说, 这支商船队有近一个世纪的历史了,是一支古老的、多灾多难但又受着神之庇佑的船队。 “一直以来,这支船队始终有一个信仰——货归陆地, 人归海底。”大副说。 “货归陆地我懂, 什么叫人归海底……”好学生狄黎真诚发问,觉得这半句瘆得慌。 “船员嘛,终生守着海。如果在送货途中遭遇不幸, 可不就是归于海底么?”大副说。 船长跟大副相处已久,学得一手哑巴中文——听能听懂,说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听见大副的话, 船长在旁边插了一个字:“浪。” 大副:“……” 狄黎:“啥?” 船长扒着手臂伤口的痂, 精神满面地补了一句鸟语。 大副翻了个白眼,表达了对他中文水平的鄙视。 然后翻译说:“船长刚刚的意思是,沉眠于海是独属于航海者的一种浪漫吧。虽然你们可能觉得挺有病的……” 考生们想了想说:“唔……其实可以理解。” 大副又说:“哦对, 差点儿忘了, 之前听说你们也是航海者?那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狄黎:“不了, 我还小。” 船长哈哈大笑起来。 “总之——”大副强行总之, 继续说道:“船队一代一代践行着这个信仰,每次出海送货, 不管到了哪里, 不管碰到了什么事, 总会有人活着把货送到目的地,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就是这里。” “我们现在呆的这片海域是最凶险的一处,走这条送货路线的时候, 常会在中途迷失方向,不小心困在这里。船队在这里折过很多人,最惨烈的时候无人生还。” 考生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了。 所谓一代又一代船员折在这里,指的应该是以前的考场。每场考试都会有一支商船队困在这。 如果考生能解题,那船队就能有人活着回去。 如果考生解不出,那船员就会陆续死于各种问题,最终整支队伍葬身在这片荒岛。 “但总有那么几次是幸运的,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大副说。 “于是活着回去的船员口口相传留下了传说,呃……船长说具体谁说的已经不可考了。反正传说中,荒岛上的送行者象征生机和希望。你们晚上看到的景象,应该就是送行者了。有的人称它们为亡灵,对于我们来说,它们是天使。” “……” 考生表情一言难尽,心说你们的天使真吓人。 船长又在旁边眉飞色舞地乱插话。 他看起来总是充满活力,哪怕瘦脱相了,也依然能大笑出来。 这样的船长确实能振奋人心,就连考生们都觉得轻松不少,似乎挥挥手就能告别这里。 “船长说,生机和希望这种虚无缥缈的词汇太扯淡了。他重点研读过一些资料,得知所谓的希望就是指化冰。送行者出现,意味着海面封盖的冰会融化,我们可以启航离开这里了。” 大副也跟着高兴起来。 但他天性严谨,笑了一下又绷起脸说:“前提是一切顺利的话。” 船长就像一只大猴子,哄着一窝船员溜出洞去。 没一会儿又溜回来。 “暂时没看到送行者,也许白天他们不出现?” “不过石洞后面出现了几处坑洞,可能是它们敲出来的。” 船员说得满面红光。 大副也红,但把持住了。 考生却听得脸发绿。 “敲出洞是什么意思?你们的天使爬出来了?” “出来迎接希望与太阳。” “另外海面暂时没什么变化,但梵诺德说他能感觉到冰层的躁动,他是老手了!” 船员们肩搭着肩开始跳水手舞。 考生们倚着墙,生无可恋。 船长耙了耙打结的长发,一屁股坐在游惑和秦究面前。大副认命地跟过来当翻译。 “这么惊喜的事,不值得庆祝吗?你们的人好像都很平静。” 他们把其他考生误认成了船员。 游惑也没多解释,毕竟跟npc解释不清。 “如果是指化冰这件事,我们昨晚就知道了,算不上惊喜。”秦究说。 船长很惊讶。 “你们怎么知道的?也听过这样的传说吗?” 秦究:“那倒不是,从一只兔子那里听来的。” 船长:“兔子?童话故事吗?我喜欢。是哪只有魔力的兔子?我有这个荣幸见一见吗?” 秦究把角落供奉的烤兔子拿过来。 船长:“……” 他看向兔子的目光有点古怪。 怪得几乎不像一个npc,不过只有一瞬。 很快他又挠了挠头,咕哝了一句。 大副犹豫了一下,翻译说:“这个童话故事结局有一点点黑暗。” 游惑冷不丁蹦了一句:“黑不过兔子自己。” “你们是两支船队凑了个伴吗?”大副。 “我们?” 大副指了指秦究,又指了指游惑:“你们。” “为什么这么说?”秦究看了游惑一眼,又玩味地问““我们不像一船的?” 大副摇了摇头:“你们看着像船长,两个船长。” 秦究指了指游惑:“有这种不理人的船长?” 大副一本正经说:“反正没有不理人的大副。” 游惑:“……” 当面被黑,他冷笑一声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问船长:“明天化冰,我们送你返航,要准备什么现在说。” “明天?确定吗?” “嗯。” 船长一下子窜起来:“那还真有点紧!” 返航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商船有破损,不影响航行的也就算了,凑合能用。影响的必须修补好。 返航途中同样需要燃料,维持船舱内的生活。 另外,货物也需要清点。 大家急于摆脱人脸的阴影,纷纷爬起来帮忙,也为了能早日考完这场试。 船舷有缺口? 拆那只系统船。 甲板洞太多? 拆那只系统船。 船舵冻坏了? 还是拆那只系统船。 秦究作为监考官的优势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清楚绝大部分惩罚规则,知道一事不二罚,盯着一只羊薅毛,薅一半和薅秃了并没有区别。 反正他跟游惑因为拆船被罚过,那艘系统船的命运就注定好不了了。 考生们求生欲都很强,修船的效率高得惊人。 一天下来,三艘商船修了两艘。 照这个速度,明天启航基本不成问题。 船员们盘算了一下,又绕着火堆跳起了舞。 不过这种喧闹没有持续太久。 一入夜考生就摁住了他们,请求他们赶紧睡觉,免得动静太大又把“天使”引过来。 *** 夜里11点55,洞里火光灼灼,异常安静。 兴奋的船员皆已入梦,气氛又恢复为紧张不安。 陈飞和黄瑞仰头靠在石壁上。 听了秦究的一席话,他们白天修船之余也没忘准备。 陈飞一手抓着火把,一手攥着刀。 刀是他跟商船船员借的,来自于厨房,适合砍瓜切肉。 黄瑞则攥着两把长铁钩。 他考虑过船锚,那一下下去威力无比,抡晕怪物不成问题。但试了吃奶的力也没能撬动,只能作罢。 两人攥着凶器,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但手指依然克制不住在发抖。 11点57分。 被烤过的兔子蹬着腿,突然出声: 【距离0点还有2分15秒,重新核算今日分数。】 【今日考生触发得分点共一项。】 【1、修葺船只两艘。】 【具体计分如下:】 【修葺商船共计6分,其中准备材料工具3分,修补3分。】 石壁上,因为所有人的参与,每个分数条都跑了同样长的一段。 每组都加到了6分。 【全部加分项核算完毕,现在核算扣分项。】 【今日考生触发扣分点共计一项。】 【1、船员没吃三餐,以疲劳饥饿状态入睡。】 考生无语。 人家根本没有提吃饭的事,这也算我们的锅? 但是系统依然在哔哔: 【具体计分如下:】 【极度饥饿的状态会影响船员返航,他们会没劲扬帆,没劲掌舵,后患无穷。每位考生扣除2分。】 石壁上的分数条再次应声而变。 说起来加加减减,一共还多了四分。 但实际上,今晚的排名没有任何变化。 之前游惑指望过烤兔子能扣点分,但系统这次似乎学聪明了。 也许是烤过的兔子依然不影响发声,而且两人都受过处罚,它有充足的理由不给两位烦人的考生扣分,以免自己的惩罚工具再度受损。 于是这晚,陈飞和黄瑞还是倒数第一。 没人来救了。 *** 潮湿冰凉的石洞顶上,丑章鱼默默趴着。 又到了一天一度的进食时间,但它一点也不高兴。 它很愁…… 上回的食物皮过了头,搞废了它所有触手。它花了一天时间好不容易养回来,如果再碰到那两位…… 它宁愿饿死,至少有尊严。 它趴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最终结果。 圆溜溜的眼珠顿时一亮! 太棒了,今晚换菜了! 终于能够饱餐一顿了! 它裂开黑洞洞的嘴,滴滴答答流着口水,自上往下伸出了罪恶的触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还有两章结束~后台抽了两天,评论缺斤少两~晚上恢复了把红包发了。 么么哒~ 以及今晚是不是早了!夸我【bushi】 59、白脸军团 石洞中火光一灭, 大家明白怪物又来了。 黑暗持续的时间很短。 有上次经验在前,大家生火的速度很快。 但当石洞重新亮起来,他们遗憾地发现陈飞和黄瑞还是消失了。系统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将末位考生送去了怪物面前。 就像上次的秦究、游惑一……诶? “游哥人呢?”狄黎有点懵。 他现在把游惑、秦究当奥赛教程学, 全天盯着不移眼。 结果只是转头的功夫, 奥赛教程就少了一本。 “不是在这么——” 舒雪一指身后,却发现她指着的地方只有秦究。 他左手边有个空位,怪物来之前游惑就站在那里, 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舒雪惊讶地问:“人呢?刚刚我还听见他说话了。” 秦究拎着长绳一下一下收着圈:“那你没听见他说什么?” “我当时在看分数条,没听清楚……” 她和吴俐的排名稳步上升,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她十分关注游惑和秦究。 这两位先生自己毫不在意, 她作为同伴, 得替他们意思意思。 舒雪回忆说:“好像听见你们说打赌。” “嗯。”秦究说,“是打了一个赌。” 他们赌自己排名会不会掉。 赢的人可以钓鱼执·法活动活动筋骨,输的人只能干点无聊的善后工作。 秦究赢了。 结果怪物触手垂下来的一瞬, 有人一声不吭耍了赖, 抢在秦究前面被鱼钓跑了。 “所、所以现在呢?这是怎么个情况?”有人问道。 “我去找鱼要个人, 你们自便。”秦究把盘好的绳子往手上一套, 转身便出了洞。 狄黎愣了几秒,连忙追上去趴在洞口问:“你要去打怪?我能一起吗——” *** 系统的惩罚兑现总是瞬时的。 丑章鱼带吸盘的触手刚卷住那两名末位考生, 周围环境眨眼就变了。 有一瞬间, 它觉得今晚的食物有点沉。 哪里似乎不太对。 但下一秒, 破旧船舱映在它浑圆的眼珠上,熟悉的味道将它包围,它便立刻放松下来…… 又到了它平日进食的地方。 它管这里叫做峭壁餐厅。 因为老旧的船只一头嵌在礁石缝里, 一年又一年被冰层加固。 而另一头始终半悬着,好像哪一天它还能从礁石中剥离,落回海中乘风破浪。 不过,今天的峭壁餐厅有点凌乱…… 不,是一片稀烂。 这是上次两位食物立下的汗马功劳。 章鱼每看一眼都能气得驾崩。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它一边把今晚两位新菜往腔口里塞,一边扭动着转了个身。 刚转过去,就发现舷窗边站着一个人。 熟悉的身量熟悉的脸,不是游惑又是谁? 章鱼乌溜溜的眼珠在眶里抡了一圈。 它看见那个令它头疼的食物以刚落地的姿势等在那里……脚边扔着麻布袋,手里拎着刀。 不知道的以为他来活取刺身。 日你个仙人板板。 章鱼柔软的腔口蠕紧急动两下,打算先把食物咽下去再跟面前的人斗。 结果就这几秒钟的愣神,腔口里的食物突然动了起来。 它感到一阵灼烧刺痛,皮肉即刻收缩卷曲。 接着又是两下针扎,它眼珠一转,就见两根铁钩从腔口内扎了出来,死死勾着它的肉。 砰砰砰—— 腔口内传来几声闷响。 新菜突然发瘟,在腔口内一通狂舞,敲得它到处钝痛。 章鱼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又吐了…… 陈飞和黄瑞先后摔滚在地。 他们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脱困,闭着眼睛啊啊叫着一通乱打。 直到陈飞一脚蹬在黄瑞腿上,踹得对方一声痛呼,两人才戛然而止。 陈飞睁圆了眼睛和黄瑞互瞪,余惊未消。 他们绷着身体急喘了好半天,如雷的耳鸣才慢慢消退。 “让开!”游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也许天生音质使然,即便这种时刻,他的嗓音都极为冷淡。 陈飞和黄瑞被冻得一激灵,连滚带爬缩到一旁。 等他们背抵着墙壁,无处可退,游惑已经跃过一道楼梯跟那章鱼缠斗起来。 “我……我们活了?”陈飞还很茫然。 黄瑞喘着粗气说:“活了!活了……居然真的行!”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虎口脱险一次,就觉得整只老虎都没那么可怖了。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变强了,至少比自己以为的强一点。 陈飞看着游惑敏捷的身影,说:“我们就这样干看着?” 黄瑞攥紧了手里的长钩:“我反正没脸。” “我也是。” “上么?” 陈飞深吸一口气,跟黄瑞一起扑了出去。 *** 游惑一手撑地,借着船舱倾斜的地板,从障碍物底下滑过去。 追逐他的触手刹车不及,重重撞在障碍物上,甩出一个触手尖,游惑趁机一削。 啪—— 断掉的触手掉在地上,抽搐扭动了几下才了无生息。 游惑单打独斗惯了。 这次秦究没在,他才忽然意识到,有个势均力敌的人打配合是件多舒心的事。 干脆利落效率高,至少能让他少沾一半灰。 不过就这么一只巨型章鱼,他还不至于招呼不过来。 顶多再花几分钟而已。 令他意外的是,那两位差点儿被吞的考生居然没有完全吓懵,也冲进了战局。 跟秦究比起来,他们敏捷度、力量、速度、技巧、体能都不怎么样……皮脆血薄不经打,脑子好像也不够活,但好赖算个队友。 游惑瞥了麻布袋一眼,心里估算着,再切三根触手把袋子装满就走。 谁知丑章鱼似乎知难而退,溜得贼快。 他刚抬起刀,章鱼数十条触手猛地一撑,把自己反推进了船底破洞中,顺着礁石缝隙滑进海里。 “这是跑了?”陈飞盯着木洞,依然僵着不敢动。 黄瑞小心蹭到洞边往下看,报告说:“看不见了,应该是走了。” “差不多,上次也是从那里走的。”游惑用脚勾起麻布袋,把几段须须扔进去,颠了颠重量,略有点遗憾。 就在他准备扎起袋口的时候,船底某处突然传来了很轻的水声。 就像有什么东西又悄然附上来了。 游惑眉心一蹙,抬头对黄瑞说:“别站那里!” 说时迟那时快。 多亏黄瑞对游惑的指令有条件反射。他都没细想内容,就应声扑倒。 倒地的瞬间,几根粗长的触手猛地从洞里窜了出来。 只差一点点,就会把他拖拽进海里。 船舱里响起古怪的叽咕声,像是湿滑的软体翻了个水泡。又像是……某种奇怪的沟通方式。 游惑直觉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三只一模一样的章鱼接连从洞里窜了上来。 伸缩自如的触手疯狂舞动,带着呼呼风声。 “……” 游惑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怪物打不过人居然也会叫家长。 一只巨型章鱼他能应付自如,两只也能周旋一下。 三只就有点过分了吧??? 三个丑东西肥腻至极,老旧的船舱岌岌可危,根本装不下,挤都能挤死人。 游惑一脚把麻布袋踢到角落,拽起那两位翻身到了铁柜后面。 就听咔嚓几声响。 头顶的船甲板终于不堪重负,被这三只章鱼撑得断裂开来。 *** 不远处,冰原之上。 狄黎他们执意要跟,秦究也没阻拦。 于是,一大群考生溜着冰急急而奔,一面努力压住动静,生怕把冰底下的“天使”引过来。 “到了吗?还有多远?”狄黎努力跟上秦究,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海岸边突然传来一声几声爆裂声响,接着一簇肉白色触手张牙舞爪探了出来。 好了。 就这动静,不用秦究回答,也知道人在哪了。 狄黎看着那些巨大触手,咕咚咽下一口口水:“我……日……怎么好像不止一个头?!那章鱼还能生吗?” 秦究目光落在那处,没有回答他。 下一秒,他忽然笑了一下。 狄黎心说别是疯了吧? 这念头还没摁下去,就见秦究转过头来对众人说:“劳驾。” 大家天天被他骚瞎眼,头一次被他劳驾,当即精神一抖擞。 “别别别,别说劳驾。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尽管说就是。” 他们低声说。 秦究说:“喊几声。” 众人:“???” 啥? 地下那么多天使看着呢,让谁喊几声? 狄黎呆若木鸡,差点儿来了个滑跪。 但他脑子好使,只木鸡了两秒就明白了秦究的用意。 于是他两手做了个喇叭,张嘴就是一声嗥叫。 光嚎还不过瘾,他还在冰上狠狠蹦了几下。 下一秒,数百张小白脸伸着脖子就追来了。 …… *** 船舱里,三只巨型章鱼还在发威。 可能之前被欺负狠了,现在突然找回场子,不发泄一下难扫心头只恨。 摔砸、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混着触手扫起的呼呼风声,动静十分吓人。 这些之外,隐约还夹着另一些动静。 那是冰层在撞击之下龟裂翻起的声音…… 可惜章鱼们舞得正兴,没有注意到。 等它们终于显露完威慑力,抡着触手准备搞死人的时候,半毁的船只旁忽然传来了嘈杂的人语。 三只章鱼先是一愣,然后不耐烦地转了眼珠,扭身去看。 就见船侧的冰岸上,三十多个考生奔袭而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身后…… 无数惨白的人脸扭曲着向前,像一道白色的风墙,山呼海啸地直冲过来。 “………………” 章鱼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60、急转直下 这个考场存在很久了。 以现实计算有好几年, 以题目内的时间来算,可以称为世纪荒岛。 近一个世纪以来,章鱼始终盘踞在这个角落。 从一只到两只, 再到三口之家。 它们当然知道冰下有群小白脸, 不仅知道,还亲眼看着它们越来越多逐步壮大,变成了岛上不可招惹的存在之一。 每次白脸夜行, 场景那叫一个瘆啊…… 出于某种原因,它们不想跟这些白脸碰面。 好在活动内容不一样。 它们在船舱进食的时候,白脸们在岸上追考生。它们吃完钻回大海, 白脸们还在岸上追考生。 井水不犯河水。 它们以为岛上的生活永远都是这样。 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 三只章鱼当场凝固。 它们张着触手愣了几秒, 转头就要下水。 结果就听咣当一声—— 船舱里,游惑一脚蹬在铁柜上。 锈迹斑斑的大块头轰然倒地,不偏不倚, 刚好封死了地板上的洞。 而船舱外, 秦究撑着船帮一跃而下, 落在游惑面前, 手里还拎着一捆绳。 游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来捆章鱼的,心说默契还可以, 除了动静闹太大, 善后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 谁知秦究站起身来, 抖开麻绳轻轻一抛,事先系好的绳圈就套在了游惑身上。 大佬毫无防备,入套的时候呆了一瞬。 夸奖和好话顿时烟消云散。 配合个鬼, 默契个屁。 直到秦究抽紧绳结,他被捆得肩背一收,这才难以置信地蹦出一句:“你干什么?” “这么明显看不出?”秦究把多余的麻绳往手上绕:“翻山越岭来抓一个耍赖的,顺便骗几个打手。” “……”耍赖的薄唇紧抿闷了几秒,说:“能不能分个轻重缓急?” 秦究转头看向身后—— 三十多个考生下饺子一样噗通进来,“哎呦妈呀”叫成一片。 而他们头顶上,系统惩罚道具和题目道具已经打起来了…… 白脸军团正面直迎丑章鱼。 那一瞬,狂风陡然凌厉,呼啸声乍然四起。 不知怎么的,白脸似乎忘了追逐的考生们,对着三只章鱼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它们伸着脖子席卷而来,眨眼间就将章鱼裹进了白色的风圈里。 考生们第一次见到暴怒的白脸,吓得惊魂失色,匆忙缩进船舱角落里。 秦究回过头来,指着身后对游惑说:“先找好打手再来抓你,我觉得我很分缓急。” “……” 游惑无话可说。 破船被掀了上层甲板,光敞敞的毫无遮挡。 脸们已经把章鱼卷到了半空,碎冰渣和寒湿海水在缠斗中飞溅,一波一波砸落在船舱里。 木地板下雨似的劈啪作响。 没有考生敢伸头。 勤学好问的狄黎同学给自己找了个绝佳位置,就坐在秦究旁边,背靠着一只木箱,假装它能挡点儿冰水。 他从木箱后伸出头,看了看秦究,又看了看绳子,再看了看游惑,虚心请教:“秦哥,捆绳是什么操作?我这次思维没跟上。” 游惑说:“有病的操作。” 秦究笑了一声,默认似的。 游惑反手挣开,一边解绳圈一边对秦究说:“你不是带了一箱药?麻烦吃几颗再出门。” 完犊子,开始骂人了。 狄黎终于发现自己问了蠢话,讪讪地往回缩。 缩一半,他听见秦究不急不慌顺着话回答:“已经没有了,都用在了船员身上。” 狄黎:“……” 槽?还能这么回? 狄黎把剩下半颗脑袋也缩回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 这天夜里,考生们最后悔的就是奔跑过程丢了火把。 小白脸们气势汹汹,巨型章鱼也不好对付。 两者抡着膀子打了很久。 从岸上打到海面,又从海面打回岸上,在光秃秃的破船顶上呼啸着来来去去。 打得这样惊天动地,冰封的海面都没砸出洞。 期间有考生斗胆看了一眼,万分怀疑明天……哦不,应该叫今天了,怀疑今天究竟能不能化冰。 其余时间,大多数人都冻得发抖。 小白脸们吃了手没章鱼多的亏,一场厮杀持续了一夜。 直到海平面变成通透的灰色,天亮起来,小白脸们才在晨间的寒雾中慢慢消散。 精疲力竭的章鱼挂在礁石上,像等待风干的海货。 它们一动不动,考生就可以动了。 *** 三只半昏迷的巨型章鱼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它们睁开眼,发现自己脸痛…… 特别痛。 就好像被人生拉硬扯,又打横勒了一排橡皮筋。 接着它们发现……他妈的真是这样! 它们真的被人捆着,绕绑在某处礁石上。 如果仅仅绑住触手不让它们舞动,其实没有关系。它们可以自断触手,保命逃脱。 偏偏某些考生吸取上次经验,把它们的脸也捆上了。 断手断脚还能再生,断头就生不出来了。 它们在阳光灼烤下渐渐变干,内心愤怒又惨淡。 驰骋荒岛这么久,第一次这么丢脸…… 可这不算什么。 有些魔鬼考生还能让它们更丢脸—— 鉴于天亮之后海面迟迟没有动静。 考生们晾好章鱼便开始修葺最后一条商船。 也许是心情急切的缘故,大家效率奇高,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彻底修好了。 之后大家便开始了无趣的等待。 等待的过程总是难熬的。 他们坐不住,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太阳挪了位置,章鱼晾晒的地方变成了阴处。考生们协商一致,十人一组拖着章鱼在冰上前行。 柔软的脸在崎岖不平的礁石上达达而过,一直达到了海岸边。 领头的商船承重量最高,考生们干脆把章鱼提起来,沿着船舷捆了一排,直面太阳。 最后一道麻绳捆好,巴伦支船长从石洞里探出身来。 他招了招手,喊了一句什么。 大副的头跟着探出来,用比他还大的嗓门翻译道:“你们在干嘛——” 脸变形的章鱼丑得瞎眼,游惑目光一触即收,活像马蜂蜇了眼珠。 他第一个回到洞边。 大副指着商船又问:“船长问你们对他的船做了什么,那绑的是什么东西?” “储备粮,给你们备的。” 船长当即高兴起来,他手搭凉棚远眺过去,终于认出那是他们吃过的须须。 大副:“船长说谢谢你们,看上去很好吃,他现在就饿得不行了。” 话音刚落,大副自己的肚子叫了两声。 他默默凝固,船长拍着他的背大笑起来。 船员们真的很饿,但启航在即,他们亢奋不已,谁都静不下心来吃东西。 章鱼依然毫无尊严地挂在船舷,静待命运。 …… 太阳慢慢开始西沉,游惑靠在洞口。 旁边响起衣料轻微的摩擦声,他瞥眼一扫,是秦究。 “看什么呢?”秦究扶着洞口顶钻出来。 游惑冲远处一抬下巴:“看冰什么时候化。” “很着急?” “我是无所谓。”游惑说:“早几个小时晚几个小时其实没区别。” “还是略有一点区别的。”秦究也靠在了洞外,“如果等入夜才化,有可能会把那些人脸招来,到时候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这话一语成谶。 海面的冰就像老太太的嘴,硬是憋住了不让漏缝。 愣是憋过了傍晚,又憋过了入夜,直到深夜时分,众人才在寂静中听见一个声音。 “化冰了!”几个老船员一蹦而起! 下一秒,船长他们就窜了出去。 那是冰层破裂的轻响。 一下是轻,两下是轻,但当广阔无边的海面大面积裂冰,声势就很吓人了。 考生们拎着壮胆工具和火把匆匆跟出去,在迎面扑来的声音中撒腿直奔。 虽然没人能往脚下看,但他们清楚地知道,那些白脸正在急速靠近。 也许下一秒就会突然撞破冰层,山呼海啸地扑杀过来,将他们所有人卷进白色的狂风中。 虽然没有亲身领教过,但三只章鱼的下场有目共睹。 就连现在,它们被捆在船舷蒙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也依然会下意识扭动触手,试图逃脱二次被殴。 巨型章鱼都这么怕,更别说如此渺小的人了…… 因为要护送返航,考生们得呆在商船上。 船员扔下绳梯,他们蹭蹭往上窜。刚站上甲板,白色的风墙就来了。 呼啸声此起彼伏,像是从八方而来。人脸挣扎着伸长脖子,从风墙表面探出来。 如此激烈的动作,他们居然表情不变。因为表情和动作反差大,反而带了诡异的恐怖感。 “草草草草快!之前不是都准备好了?不是说转个轮舵就能走吗!” “快转!!” “拉帆!拉帆啊——” 白脸组成的风墙飞速靠近。 “快——船长快啊啊啊——不走就要死了!!” 船上惊叫和咆哮交错成片。 在叫声中,舵手将船舵猛转到底,修好的风帆在转过去的瞬间倏然鼓满了风。 白脸们勾着脖子扑到岸边的瞬间,商船终于离开了岸。 它们僵硬的脸居然露出了一丝失望。 太棒了,虽然一直很不安……但总算是熬到头了。 船长心想。 他手里拿着一枚生锈的怀表,重复做着开盖和关盖的动作,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 游惑余光瞥见怀表中有张小小的肖像。 也许是直觉,他眉心忽然一跳。 与此同时,秦究在旁边低声咕哝了一句:“不妙。” 他低沉的嗓音刚落,离岸的三艘商船忽然原地打了个转,360度后居然又靠回到原处。 接着,船上某个类似八音盒的东西说话了: 【检测到未能达成所有返航条件】 考生:“?” 【商船全部归岸,本次化冰期将在五秒钟内结束。】 考生:“???” 【倒数计时:5、4、3、2、1】 【此次化冰期结束后,短期内没有新的化冰期。】 【祝考生早日顺利返航,取得好成绩。】 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考生还没意识到究竟哪里错了,千里海面已经重新冻上。 连消化和思考的时间都不给! 还取得好成绩…… 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  比预计多一章,明天完卷~ 61、破浪 商船回归原位, 他们被抡了一圈,又和小白脸对上了。 舵手被惯性甩出去,差点儿亲上一张脸。他惨叫一声, 连滚带爬往后退。 “所有人!下舱!”船长站在绑绳的桩上吼出命令。 白色的风太过狂猛, 刮得他根本睁不开眼。 吼完他就被人拽了一把,大批船员训练有素地往船舱里跳。 大批人员仓皇逃窜,游惑却不退反进。 他往白色风墙的方向走了几步, 似乎想看点什么…… “别看了!不要命了?!”大副又用中文吼了一声,猛拽了他一下:“快下去!” 眨眼的功夫,三艘商船的甲板就清空了, 大家全部钻进了船舱。 船员们立刻封上活板门, 拽着门上的绳子一屁股坐在楼梯上,面无血色。 大副靠在绳子上喘了一会儿,惊魂甫定。 “那是什么?”他问, “刚刚又急又乱, 我都没看清, 只顾着把人往下推。” 狄黎跟他挂在同一根绳子上, 气若游丝地说:“你们的天使,来送行的吧。” 大副:“……” 他终于开始怀疑传说的真实性, 没好气地叫了一声:“船长——” 船长刚刚吼得缺氧, 此刻正抓着一顶帽子扇风。他看上去也被小白脸震惊了一把, 不大痛快。 “怎么了?”船长问。 大副说:“您究竟哪里听来的传说,跟现实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船长呸了一声,满脸菜色:“传说要是能考证还叫传说吗?” 狄黎听不懂鸟语, 但根据表情能意会个大概。 他斟酌着问大副:“能不能问问你们船长,传说还提到过什么?有没有更细节的东西?” 他心里很清楚,npc手里的线索一定不是最直接的,就爱打着传说、笔记、地图、遗言之类的幌子。 有点误差没关系,信息够多就行。 狄黎怀抱着一点希望。 大副又问了几句,转头用中文解释说:“问过了,没有什么了。那些传说都是很久之前的,内容也含糊,就那么翻来覆去的几句,船长说都告诉你们了。” 狄黎噗了漏了气,挠着头发愁。 大副说:“实在抱歉,害得你们白高兴一场。” 不止是考生,其实船员也是。 他们满心以为能离开这座荒岛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被一棍子打回原形。 船舱里笼着一层低气压,愁云罩顶。 狄黎掰着手指不信邪地数着:“返航的商船,三艘都修好了。” “最宝贝的货物,我们跟着清点过,确认再三没有少。” “吃的,直接捆船上了,还能自我再生,三船人航行多久就能吃多久。” “至于取暖的燃料,也备足了,省着点儿也能用很久。” “……还缺什么呢?不缺了啊。” 吴俐的白大褂实在很薄,正跟舒雪靠在一块取暖。 她坐在台阶上抱着胳膊搓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 “你还随身带这个?”舒雪有点意外。 “会议多,工作需要。”吴俐拨弄着录音笔,放出一段录音。 【1957年动,三艘荷兰商船在途径俄国时被冰封的海面困住,暂时停靠在一个无名荒岛上,等漫长的冬季过去。这是他们在此生活的第8个月,距离冬季结束海面化冰还有15天,请各组考生帮助商船队所有人员顺利返航。】 众人愣了一下。 这是刚进石洞的那天,系统播放的题目原题。 他们现在听来居然觉得有一丝陌生。 人的记忆很神奇,总会下意识抓一个重点。他们抓住的重点就是“送商船队返航”。 其他铺垫和修饰词都被当做旁枝末节,自动忽略了。 现在重听一遍,李哥职业病作祟,立刻开口:“我抠个字眼,商船队所有人员……” 他在“所有”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狄黎把脖颈从绳子上移开:“对啊……对啊!所有!这里的船员严格意义上不能叫所有,还得加上8位去世的!” 他们一激动,外面的小白脸们似乎也激动起来。 风拍得船舱咣咣直摇。 大家一缩脖子,又把声音压下来。 “那怎么说?” “在这猫一会儿,等天使散了再出去。把那几位船员一起带走。” 之前他们惧怕荒岛的深夜,因为每过一夜,就会有人被送给章鱼当晚餐。 现在章鱼自己成了餐,威胁便没了,多呆一夜也无妨。 他们高兴的时候,游惑却没有参与。 他跟船长借了怀表,正在看里面的肖像。 这枚怀表其实是他带回来的。 他在章鱼进食的船舱里捡到,见花纹和船员常用的东西相似,就给了大副。没想到转了一圈,落到了船长手里。 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那副肖像画上的人。 那是一个长发男人的半侧像,深眉高鼻,嘴角微微下拉,显得有些严肃。 比较特别的是,这个男人的嘴唇上方、人中位置有一颗小痣,左侧眉毛里同样有一颗。 再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也会跟现实长相有些出入,但这两枚痣不会。 游惑看到他的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不,准确而言,是一张脸—— 他跟秦究巡岛时,在冰下见到的第一张脸。 那张苍白的脸仰头看了他很久,他清楚地记得,对方嘴唇上方和眉毛里有一模一样的痣。长得也和这幅肖像画有八分相似,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游惑问船长:“这是谁?” 船长一贯乐呵呵的表情消失了,他垂下眼睛接过怀表,拇指摩挲着肖像边缘。 片刻后他抬起眼,又恢复成一贯的轻松表情说:“m \''n vader.” 游惑:“……” 他转头把大副招过来。 大副翻译说:“这位是船长的父亲,也是商船队上上任船长。” 他的话吸引了考生们的注意力。 等他说完大家才知道,百年来商船队有过很多任船长,巴伦支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他18岁进船队,因为能力出色做事严谨,23岁就成了商船队的船长,在风浪中来去多年,成功送达过无数货物。 29岁那年,他和船队碰到了风暴,葬身大海。 那时候,现在的巴伦支船长刚满4岁。 巴伦支骨子里流着航海者的血,注定是要加入这支船队的。 他成为船长的那一年,刚好也是23岁,跟父亲一样。 这么多年来,他偶尔会有所幻想,也许某一天,他能在海中找到父亲遗留的痕迹。 但他始终没有找到,直到今天,直到刚刚…… 登船的时候,他看到了堆在杂物里的铁匣和怀表,和幼年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时隔三十年,居然如愿以偿。 *** 尽管知道他们只是题目中的一部分,考生们依然有些感慨。 他们黯然消化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以那些小——”狄黎给了自己嘴巴一下,改口道:“外面那些……都是在这里遇难的船员?都是这个商船队的?” “应该是……” “那破船舱里那些骨头??” 众人面面相觑。 “应该既有船员又有考生吧。” 这些年里,一批又一批船员误入这片荒岛。 那三只章鱼有考生的时候抓考生,没考生该死就抓船员,总不会亏待自己,日复一日,在那个破旧的船舱里堆出了山一样的白骨。 怪不得白脸们看到章鱼会那样愤怒…… 命都是在它们那里送的。 如果还活着,他们会是某个人的父母、某个人的孩子、某个人的恋人、某个人的家…… *** 游惑四下扫了一圈。 船舱里少了一个人,这居然让他不太习惯。 趁着众人七嘴八舌一片混乱,他打开活板门板。 人脸纠缠而成的风含着潮湿水汽,像一大片迷蒙的云,以呼啸而来的张扬姿态笼罩在商船船头。 在它们面前,站着游惑在找的人。 活板门吱呀一声响。 秦究转头看过来。 “你没进船舱?”游惑翻身上了甲板。 秦究愣了一下又眯起眼睛:“特地出来找我?” “没有。”游惑走到船头,说:“突然想到一件事,来确认一下。” “什么事?” “确认一下它们的攻击性。”游惑指着那些白脸。 既然小白脸们都是曾经的船员和考生,那也许……对他们并不怀恶意。 传说中,化冰的时候它们会出现,也许只是为了提醒启航的人别把它们忘了,别把它们遗落在这里…… 游惑本打算顺便上来确认一下,没想到秦究占了先。 不过这位001先生并没有听到“小白脸的故事”。 他说:“我只是好奇,如果硬碰硬它们能把我伤到什么程度,所以留了一会儿堂。” 游惑默然无语,又觉得毫不意外。 秦究抬起左手,掌心上有一道血痕,很长但并不深。 “起初挺凶的,现在老实了。” “为什么?” “我差不多能猜个大概,所以对他们说,什么时候消停什么时候带他们走。” 于是……小白脸们消停在了半空中,成了一大片静静漂浮的云雾。 *** 没多久,考生和船员们也注意到了这点,纷纷从活板门下探出头,接着长长松了一口气。 知道问题,就不难补救。 他们在荒岛上奔走,在大副的带领下找到了埋在冰下的8位船员,又花了一夜时间,用火把烤化一部分冰,把那艘装满骸骨的旧船剥离下来。 年复一年,骸骨早已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但至少全都在这里,一位也没丢。 船员抛下一根长绳,大家七手八脚把这艘旧船紧紧扣在商船身后。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经验老到的船员远眺片刻,说:“是一个少有的晴天,随时可以出发。” 大家兴致高昂,纷纷爬上甲板。 可高兴了没一会儿,他们又颓丧起来…… “系统亲口说了,短期内没有新的化冰期。这个短期的概念太笼统了,谁知道要等多久……”狄黎胆子越来越肥,抱怨完就开始蠕动嘴唇骂系统。 刚骂两句,秦究说:“想现在走也不是不可以。” 狄黎两眼冒光:“嗯???” 游惑瞥了他一眼,问:“我是无所谓,你确定你可以继续这么玩?再往下贬没地方装了。” 秦究笑了一声,毫不在意。 狄黎看他们打哑谜,一头雾水。 没多会儿,游惑和秦究解了捆章鱼触手的绳子,只留下捆脸的部分。 触手一旦得了自由,当即疯舞起来,好几次差点儿打到船帆,看得大家心惊胆战。 但两位大佬却甚是满意。 接着他们跟船长借了一根羽毛笔…… 狄黎小心凑过来,就见游惑随便找了块干净木板,在上面写下了四个数字: 922 154 021 078 *** 监考处小白船上,四位监考突然收到一份考生求助。 078一看到考生名字就是一阵窒息。 021恰恰相反,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922脸色非常诡异。 唯独154说:“他居然有求助的时候?” 078突然想起来:“哦对,晚上不是收到系统消息了么?他们错过了化冰期,也许现在正在发愁?” 游惑正在发愁! 这句话就让监考官身心愉悦。 078二话不说开船拔营,直奔荒岛。 20分钟后,小白船航行到荒岛边缘。 离岛还有几十米,四位监考官上了甲板。 他们理了理大衣,本打算正一正威信。结果一探头,就看见不远处,三艘商船抡着无数触手,张牙舞爪就呼了过来。 “……” 什么玩意儿这是?! 监考官原地转身,头也不回钻进船舱。 078直扑船舵,伸手就抡,企图来个急转弯。 但反应再快依然有个过程。 监考小白船往前冲了几十米,擦着岸边掉了头,所到之处,冰封的海水自动融化。 商船上,船长抱着铁匣子一声令下,舵手吆喝着打了个满舵。 小白脸组成的风墙及时扑来,船帆倏然饱胀。 长风呼啸,海水翻涌。 三艘商船带着张牙舞爪的章鱼追着监考船往死里啄。 监考船所过之处,他们畅行无阻。 *** 大副游惑和秦究上了甲板,叫了船长一声。 “来了?给我个地址吧,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当你们是朋友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给你们写信。” 船长说。 那一瞬间,他一点儿也不像什么npc,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生活在某个国家某座城市的活生生的人。 游惑接了笔,抬手写下一个n,又愣了一下。 他住过很多地方,没有一处是n开头的。却不知怎么下意识写了出来。 “怎么?”大副问:“如果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游惑摇了摇头,把n字划掉,写了于闻家的地址:“寄这个吧。” 大副又把笔递给秦究。 秦究却没有接。 他垂眸看着游惑的笔迹,说:“我收不到的。” 就连游惑都愣了一下。 秦究又笑起来,指了指游惑对大副说:“等我哪天能收了,我会找他要你们的地址。” 船长和大副理解地点了点头。 …… 他们身后,跟着那艘湿漉漉的旧船。 它搁浅多年,残破不堪。如今满载骸骨,竟然又能乘风破浪了。 久违的太阳喷薄而出,给这条强行开出的海路引航。 白雾奔涌,天使归乡。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完~么么哒 62、监考区 海面无垠, 考生并没有长久漂泊在那里。 前方海域突然天垂黑云。 船长说穿过黑云,大陆就越来越近了。 于是三艘商船带着一艘旧船直奔黑云…… 他们是过去了,考生没有。 考生们感到一阵寒冷, 就像突然泡进冰水里。 只一眨眼, 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商船队消失在黑云后面,他们却回到了荒岛冰原。 看到石洞的瞬间,他们的心情是崩溃的。 “好不容易走那么远, 怎么又把我们送回来了!”有人高声抱怨。 “不然呢?你还想跟商船队回家么?” “……也是。” “我以为穿过黑云,我们就到休息处了。” “那你想得真美,我倒没想到休息处, 但也没想过会回这里, 我对这里有阴影,看到这个石洞就喘不上来气……” “我也是,所以为什么又把我们送回来了?” “还没算分吧?”狄黎突然说。 七嘴八舌的议论瞬间停了。 乘风破浪送人回家的感觉太好, 以至于他们只记得自己做完了题, 却忘了这个最要命的环节。 也只有狄黎这种算了十几年分的小鬼会一直惦记着。 果然, 话音刚落, 熟悉的声音又来了。 严格来说这个声音不难听,甚至还挺好听的。 但配上那种毫无起伏的腔调以及话语内容, 就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商船队全部返航, 考生交卷, 本场考试结束。】 【稍后清算最终惩罚与奖励。】 考生们僵持了一会儿,鱼贯入洞。 熟悉的石壁,熟悉的分数条。 不同的是, 今天的洞内没有取暖的篝火,也没有打鼾的船员。 明明刚把人送走,就好像又过了一个世纪似的。 【本场考试为参与模式,开放式答题,有额外加分及额外扣分的机会,此前触发的所有得分点及扣分点均已计算完毕并予以实时公示,现在清算最后未核算分数。】 【考生触发得分点共4项】 【1、修葺最后一艘商船】 【2、为商船提供充足燃料】 【3、为船员提供充足食物】 【4、护送商船顺利返航】 【具体计分如下:】 【修葺商船共计3分,其中准备材料工具1.5分,修补1.5分】 【为商船提供燃料共计4分】 【为船员提供食物原本共计2分,由于提供的食物远超最低需求,足以令船员每天达到饱餐一顿的状态,满足额外奖励条件,奖励相关考生6分。】 【护送商船顺利返航为本场考试主题干,共计15分。】 系统算到这里的时候,有几组考生呈现出恍惚状态。 因为分数条窜得太吓人了…… 除了食物那个6分,其他分数人人都加到了,一共有22分…… 22分! 最高的狄黎他们已经奔到了69。 舒雪那组也变成了56分,就连吴俐这种寡言、理性又干脆的人,表情都呆了一瞬。 除此以外,有两组人加到了那个额外的6分。 一组毫无疑问是游惑和秦究,他们这一波直接从24.25窜到了52.25分。 另一组则是陈飞和黄瑞,不过他们没加满6分,只加了3分。 这两位倒数第一恐怕是全场最懵的。 “我们为什么能加到3分……”陈飞很茫然。 黄瑞比他还茫然。 有时候好事来得太突然就很像诈骗。 他们现在就感觉系统在诈他们。 直到游惑突然出声说:“章鱼你们也打了,有什么问题?” 两人才从茫然中回神:“可是……那样也算?” “为什么不算?” “……” 他们想说我们是被抓去才打的,是被迫的,你们两个才是主动的,不一样。 但这话说出来,两位大佬恐怕只会瞥他们一眼。 于是他们犹犹豫豫半晌,最终说了一句:“谢谢。” 游惑古怪地看着他们:“谢我们干什么?你们自己动的手。” “……” 陈飞黄瑞愣了半天,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分数条窜完,石洞被亢奋的情绪塞满。 对在场大多数人而言,这是第一次,他们考完之后感到了激动,就好像他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似的。 狄黎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掐了李哥一下,说:“对不起我确认一下。” 李哥说:“没关系……” 狄黎:“我很痛,你痛吗?” 李哥:“痛得不行,所以没做梦。” 狄黎:“那我们岂不是已经满60分了???” 李哥:“是啊……” 何止60,他们还溢出来9分。 第二组的也跟梦游一样:“我们也满了,68了。按照正常情况,是不是可以算通过了?” “这才第三门啊,我们分怎么这么高了?” “哪里不太对?” 考生们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前·监考官秦究戳破了他们的幻想。 “起床了,这是两人合计。” 这一棍子抡醒了所有人。 合计…… 这就意味着,所有人的真实分数要砍掉一半。 众人如遭雷轰。 但打击还没有停止。 系统热衷于大喘气,总能挑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人再来一棒: 【全部加分项核算完毕,现在核算额外扣分项。】 【考生触发扣分点共两项:】 【1、破坏考场惩罚机制,恶意放生惩罚工具。】 考生:“……” 是哦…… 章鱼跟着商船一起走了。 但你要说这是“放生”,章鱼肯定不答应。 【2、题目本意为带走该批商船所有船员,即活着的船长船员和死去的8位船员。考生夸大词意,乱做扩大解释,恶意放生题目隐性组成部分。】 考生:“……” 对哦…… 小白脸也跟着走了。 但我们要是只带那8位,小白脸肯定也不答应。 尽管系统的声音依然毫无起伏,但大家隐隐感觉它在痛斥。 斥完它说: 【具体计分如下:】 【放生惩罚工具,扣除违规考生共计5分。】 所有人的分数条都缩了一截。 【放生题目隐性组成部分,扣除违规考生共计5分。】 只有秦究、游惑一组分数条缩了。 考生:“……” 议论声轰然响起来。 狄黎又是最具穿透力的那个:“怎么回事?不是大家一起拖的骸骨船吗?” 但系统无视了他们,斩钉截铁开始放最终结果了。 【所有考生已完成三门考试,按照全球同类考生排序百分比划分等级如下:】 石壁上又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分数条之间多了一道等级线。 虽然扣了5分,但前6组考生依然稳稳钉在a级。 剩下的大多数居然也都在b,其中就包括舒雪和吴俐那组。 只有两组沉在c级划线下面: 游惑、秦究:42.25 陈飞、黄瑞:38 【b级及以上考生顺利进入下一轮考试,请在5分钟之内回到各自来时的船上,船夫已经就位,将合格考生送往休息处暂作调整。】 【c级考生按规定应当重考该题。】 系统停顿片刻又说: 【鉴于道具均遭放生,考场已被清空,无法进行新一轮考试。c级考生改由监考官带回,另择考场完成重考。】 【考生游惑、秦究损坏监考船,教唆考场工具袭击监考官,构成违规。同样由监考官带回,处罚后再进行重考。】 违规的两位看智障一样看着分数墙,无动于衷。 这场考试的清算前所未有地长,众人在系统的声音中莫名听出一丝丝疲惫。 它可能真的很气,但它又“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 【另外,本场考试花费时间共计4天,远超平均耗时。奖励该组考生一人一次抽签权。由监考官执行。】 不论是处置c级考生,还是惩罚违规者,抑或搞抽卡,都得劳驾监考官来。 前提是,他们得来…… 系统说:【已通知监考官021、078、154、922。】 【监考船正在修船的路上。】 秦究终于发出了一声嘲讽的低笑,给系统。 烤兔子当场无火自燃。 就在b级以上考生离开石洞的时候,游惑说:“船都坏了,带我们回去还能正常处罚?” 秦究说:“你以为是回监考船?” “不是?” “当然不是。” 陈飞和黄瑞也凑过来听,他们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忐忑至极。 秦究说:“如果考生刚好踩着考试结束的点违规,那就不是去这个考场的监考处了,是去整个整个考试的监考区。” “监考区?” “一个看上去和正常城市没区别的地方,有惩罚区,特殊情况处置区,除了那些特别的区域之外,那里什么都有,有时候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在过正常的城市生活。” 秦究顿了一下说:“监考官都生活在那里。” 游惑:“所有监考官?” 秦究:“嗯,所有。” 包括现在的,和曾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昨晚的那章补上~晚上还有。 63、双子楼 监考区, 红港码头。 信号灯在透黑的夜色中闪烁,旁边的电子屏幕上显示pm 9:03。 水面哗啦一声轻响,白色船只顺利靠岸。 船舷挂下一截绳梯, 几个身影陆续下船。 熟悉的系统音凭空响起: 【欢迎回来。】 卧槽。 正在下绳梯的陈飞两脚一滑, 差点踩黄瑞头上。 “下船都不会?” 922眼疾手快拽了一把,避免两位摔成团。 陈飞惊魂未定地转了一圈:“怎么又有考场广播?” “这里是大本营,系统无处不在, 建议你适应一下。”秦究有意无意地说。 大本营? 游惑闻言远望一圈。 正如秦究所说,这里就像一座普通的滨海城市。 高楼上的灯旋转着照过来,又很快划过, 五彩斑斓。 站在这里,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城市的喧闹。 922还在掰着指头数给考生听:“停车停船红绿灯,刷卡消费按门铃……反正到处都是,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然走到哪儿摔到哪儿, 那谁受得了。” 陈飞和黄瑞互看一眼, 慌得不行。 021也踩着高跟鞋下来了。 她刚在码头站定, 系统声音又响起来: 【12月30日21:05分,室外气温-4c, 09271号监考设备停靠于13号码头位。】 陈飞和黄瑞还是头皮一麻, 但这次肢体上稳住了。 “这就9点多了, 如果路上没耽搁的话,其实白天就能回来了。”078忍不住咕哝。 他们光修船就耗费了2个小时。 好不容易接到考生返航回监考区,结果021又落了监考卡, 只能中途掉头回荒岛拿,一来一回又耽搁4个小时。 078这位奇男子情商极低。 他本意想抱怨的只有修船,意图让违规考生有点内疚心,毕竟袭击监考官这种事真的太过分了,闻所未闻。 结果考生无动于衷,021却被戳毛了。 “你这是变相说我丢三落四?”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我只是感慨一下9点了,没有别的意思。”078立刻解释。 鉴于这位小姐经常毛,他已经有肌肉反射了。 张口先道歉,反正息事宁人总没错。 021本性当然不丢三落四,重要的东西她从来不丢。 之所以会在荒岛丢个卡,还迟了2小时才发现,就是因为她想拖到夜里回来。 监考区是所有监考官的生活地。 既包括后来的这些,也包括最初的那些。 最早的监考官非常少,寥寥十数人,英文字母足以给他们编号。后来因为要解决的麻烦变多,系统从考生中又挑选了一些厉害角色补充进来。 第一次补充后,监考官变成了50人。 这些补充进来的新考官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迅速占完了剩下几个字母,余下来的开始用组合,类似英文名。 秦究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批监考官是跟a共事过的。 021后来悄悄统计过—— 这么多年里,50位早期监考官中有1位很早就被贬去休息处了。监考官非特殊情况不去休息处,所以她没见过真人,只看过照片。 有13位因为各种公务伤住在鎏金疗养院,那里戒备森严,暂时也出不了院。 有26位最近常驻国外考场,考期都不短。没有游惑秦究这种大佬带队,也不太可能提前结束考试跑回来。 也就是说,除了脑部有问题的游惑和脑部有问题的秦究,有8位早期监考官就在这个监考区。 他们、全都、认识a…… 这就很可怕了。 021不知道游惑的计划是什么,她怀疑这位大考官自己现在都不知道。 但她想,这么早早地让人把游惑认出来,可能无利于大考官搞事。 所以她只能拼尽办法,让游惑跟那8位监考保持距离,离得越远越好。 换成综合能力排号后,这一批监考官的代称也变成了数字,排名总体比较靠前。 据021小姐观察,016、025、033、058这四位监考官常年活跃在这片码头。 正前方那条最宽的白桦街白天异常热闹,016和025就住在那里。 025特别喜欢坐在窗台上抽烟,只有深更半夜碰到的可能性会比较低。 那里还有一间酒吧,058几乎天天在那里呆到半夜。 有时候9点回,有时候11点。 021十次从这街走过,八次都能碰到这几位,防不胜防。 就这频率,她今晚说什么也得把这条街道拉黑了。 *** “你们两位不用受罚,但需要去等候区呆着。”078招呼着陈飞和黄瑞,“那里是公寓式,一会儿带你们去办个简单手续就行。” “等候区在哪?” ”那边。“078一指。 陈飞和黄瑞勾着脖子看过去。 临近码头的街道后面,隐约可以看到两栋双子星似的高楼。 它们对称着直捅天空,许多窗口都是亮着的。 “看歪了,双子楼是处罚区。你们是旁边那几幢小楼。”078指着游惑秦究给陈飞他们解释说:“对于这两位先生的处罚要持续3天,这三天你们先在等候区住着。等他们的处罚结束,我们会给你们安排好新考场。” 他说着带头迈了步:“从白桦街穿过去吧。” 说话间,白桦街酒吧那边弹出来一个人。 熟悉他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正是那位早期监考官058。 秦究看见他,迈出的步子当即一转说:“不去。” 078:“?” 021“不”字刚到舌尖,又咕咚一声咽下去。 今晚001吃馊饭了?居然跟我站一边? 078很茫然:“白桦街怎么了?” 秦究余光瞥了游惑一眼,开始说瞎话:“酒吧乌烟瘴气,烦它很久了。” 078:“?” 乌的哪门子烟瘴气?那酒吧禁烟你知道吗? 你不能因为人家开门弹出来一个人就污蔑它…… 078敢怒不敢言,直得憋憋屈屈地问:“那走哪?” 秦究随手指了个离白桦街路最远的小路:“那边吧。” 078:“……你确定?” 秦究唔了一声,抬脚就走。 154和922本来就是他的下属,当即就跟着跑了。 就连021都没异议,蹬着高跟鞋也过去了。 078纳闷地看着他们,心说真是活见了鬼了。 灯火通明的大街不走,非要绕那么远,去走个灯都不亮的小巷…… 怎么想的?白桦街有鬼咬你们么? 不管有没有鬼咬,他们还是拐到了那条安静的小街上。 那位醉酒的058考官也不知道碰见了谁,在那哈哈大笑。 因为安静的缘故,笑声直传到这里,然后又渐行渐远。 021悄悄松了一口气。 游惑似乎完全没注意到058,他正低头拨弄着手机。 他们很快穿过小街,正如某两位所愿,没有再碰到以前的熟人。 *** 双子楼矗立在一片繁华地带,它跟繁华隔着一道院墙。 “我带他俩去等候处,你们要不先上去?” 078在双子楼下停住,指了指旁边的小楼。 021难得温和了一下说:“就在这等你吧,也不急这几分钟。” 078嘿嘿一笑,带着考生跑了。 游惑看着三人消失在夜幕中,又抬头看向双子楼。 高楼外表闪着偏暗的蓝光,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冰冷。大片大片的玻璃中,星星点点亮着通透的灯。 那一瞬间,游惑觉得这个景象似曾相识,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曾经一抬头就总会看见似的。 游惑收回目光,下意识扫视一圈。 他突然站定,指着东边的一片别墅区问:“那边是什么?” 秦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住在那里。” 游惑面色古怪了片刻:“你住的?” “对。”他又转过头来,挑眉看着游惑:“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不要。 没空。 抽不出。 021嘴唇蠕动。 结果游惑居然点头了。 021默默转了个身,面朝黑夜翻了个持久的白眼—— 有些人啊……脑子一旦出了问题,什么头都点得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加班的一天,好在明天不用早起,晚安~ 64、往事 “001先生, 尽管你排位非常高,曾经差点儿成为我的直系上司,我很庆幸是差一点儿。”021转过去, 硬邦邦地补充说:“但我不得不提醒一句, 你现在是受、罚、期。” 她特地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说完,她才转向游惑说:“你也是。” 秦究点了点头:“谢谢提醒,但我没记错的话, 似乎没有哪条规定写着:受罚期的监考官罚完不能顺便回家?” 他说完,还问了922和154一句:“有么?” 922正处于“老大邀请考官a回家”的冲击中,掉线掉了半天, 没说话。 154说:“没有。” 154一贯站在自己老大这边, 汇报完还不够,又对021重复道:“确实没有。” “……” 021瞪着他。 心说踏马的当然没有规定,因为之前压根没有你老大这样的考官, 心里稍微有点数好吗? 她有心直接怼回去, 反正众所周知她不喜欢001。 但要命的是失忆的考官a跟他关系好, 态度太差搞不好还会影响她的形象。 她只能憋回去, 换另一句:“考生也不能无故进监考官住处,这条有明文规定, 恐怕你是忘了。” 这条秦究是真的忘了。 他“哦”了一声, 又不慌不忙地说:“有故就可以。” 有你大爷的故。 021冷艳的脸快绷不住了:“受罚考生这三天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有异议找系统。罚完你有时间回家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说完,她蹬着高跟鞋咣咣进了楼。 *** 双子楼很像普通的商用大厦, 一层有三个电梯门。 门顶有不同颜色的提示灯,红、白、蓝三种。 922心不在焉,下意识站在亮红灯的电梯前,被021瞥了一眼。 “错了。”154把他拽到蓝灯这边,提醒道:“老大又不是在生活区违的规,他这几轮都按照考生算。” 游惑听见这句话,心里有了了解—— 三个电梯不能混用,应该是有身份区分的。 亮蓝灯的是考生专用。 亮红灯的是监考专用。 那么白灯呢? npc专用?休息处老板、司机、服务生专用? 游惑有一点好奇。 大厅里接连响了两声“叮”。 他们等待的蓝灯电梯开了,最边上的红灯电梯居然也开了。 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 前面那位是个年轻人,穿着打扮一丝不苟,跟154有得一拼。 看见大厅还有其他人,他愣了一下,点头说:“晚上好。” 可能是秦究在的缘故,他点头的幅度很大,有种老老实实的尊敬意味。 他抬头的时候悄悄瞄了021一眼,表情严肃,耳根泛红 。 跟在后面出来的是个中年人。 头发没有打理,乱得像鸡窝,下巴上有一圈胡茬,像是几天没刮过了。 看到他的瞬间,021僵了一下。 因为这也是一位早期监考官,同样认识考官a。 据说他曾经非常厉害,年纪对他似乎毫无影响。但后来受了一次伤,身体机能就开始全面下降,落得1006这么个排位。 这还是和他早年成绩折中的结果。 如果单以这两年来算,他可能要排到倒数。 021心想平时想见到这些人还挺难的,今天不知怎么了,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净给她添堵。 好在1006是位老油条。 他半睁着眼睛冲这边抬了一下手指,估计连人都没看清,咕哝了一句:“好。” 转头就走。 021又松了口气。 她挡住电梯门催促道:“赶紧进来。” 说话间,078匆匆赶来,踩着时间点钻进了电梯。 电梯里面没有楼层按钮,自己往上升。 游惑扫了一眼。 秦究解释说:“停在哪层全凭随机。” 游惑:“有什么区别?” 他以为秦究会说“难度”之类,结果对方说:“手气好不好的区别。” 游惑当即懒得理他了。 过了几秒,他忽地想起来:“刚才那位也是监考官?”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款式的监考官。 021很想回答游惑,但她得努力憋住装冷酷。 不过下一秒,她又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开口。 因为回答的人又是秦究。 “一位刚受完处罚的监考官。”秦究说。 “什么?谁?”078没跟上节奏。 154说:“刚刚碰到1006了。” 078恍悟道:“好像是看到了,我跑太快没顾得上打招呼。他又受罚了?” 154:“嗯。” 078说:“那脸色肯定不好。” 154:“是啊,挺憔悴的。” 078看了游惑一眼,拐弯抹角吓唬说:“毕竟惩罚还是很难熬的。” 他砸了几下嘴,又看了一眼游惑。 对方无动于衷。 “……” 078觉得白瞎了自己一番演技。 *** 电梯很快停住。 金属大门打开,四位监考官却没有动。 “到了,下吧。这次的处罚是清理考场。”078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现在是9点30,有点晚了,祝你们一晚上能搞定,结束之后再见。” 说完,电梯门重新合上,带着四位监考下去了。 “清理考场什么意思?”游惑从紧闭的电梯门上收回视线。 “一场考试结束之后,有些考场会变得比较难看,这就需要做一些清理。”秦究说:“系统把这个作为一种惩罚手段,因为清理过程中碰到的麻烦,不一定比考试少。” 他说完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被毁了的考场除外。” 游惑点了点头。 他们所在的楼层是一个大平层,空空荡荡。 正对电梯有一大片落地窗,窗边坐着一个灰发老头,正垂着头打瞌睡。 刚刚那些对话和动静居然没有把他弄醒。 “找他?”游惑冲老头抬了抬下巴。 秦究扫视一圈说:“应该是,没看到第二个活物。” 什么叫应该是…… 游惑:“你以前没来过?” “你可以有点误解,一般而言我还是非常遵纪守规的。”秦究说。 他朝老头走去,屈指在对方面前敲了敲。 敲完他转头对游惑说:“这是第一次。” 老头一激灵,终于醒了。 他抬起头,一见秦究就说:“你怎么又来了?” 秦究:“……谁?” 老头:“你啊。” 秦究没好气地说:“认错人了。” 老头似乎有点糊涂。 他苍老的眼珠盯着秦究看了片刻,低声咕哝说:“认错了吗?噢……可能吧,我最近记性是不太好。” 老头低头想了片刻,又用手指梳了梳头说:“算了,不想了。来——” 他指了指面前的金属台:“按手掌,需要登记一下违规信息。” 秦究照做。 手掌按上去的瞬间,屏幕上刷出几行字来: 姓名:秦究 准考证号:86010-06141729-gi 关联准考证号:86010-06141729-82 过往记录:12次 老头瞬间来劲:“12次,我就说没认错,就是你!” 秦究自己都愣了。 他转头看了游惑一眼。 游惑:“讲个笑话,第一次来。” 秦究:“……” “你是不是漏了一位数?” 秦究盯着信息,摸着颈侧说:“关联了旧准考证号,应该是做考生期间来的。” 但是12次…… 游惑:“按每场考试你都踩点违规来算,你违规了12门?” 秦究:“……差不多。” “现在是五门制吧,你那时候究竟多少科目?15门?” 秦究还没开口,老人插话说:“哪来的15门,就5门,顶天9门。” 秦究挑起眉。 老人说:“眉毛放下来,我记得你,不会错的!虽然我现在记性差了,人也有点木了。但我记得你,印象太深了……” 确实印象太深了。 上了年纪,人就慢慢迟钝了。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什么时候做起了看门人……这些,老人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反倒是看门这几年见过的考生,偶尔还留有印象。 秦究是印象最深的一位。 他甚至能回忆起零星的场景。 这对他来说,太不容易了。 *** 那是个暴雨天,落地窗外一片青灰,电闪雷鸣。 打盹中的老人被一个惊雷弄醒,没再睡着。 他正看着窗外发呆,电梯突然响了。 他转头看过去。 打开的电梯门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就是秦究,另一个站在电梯里侧角落,因为角度问题始终没看见脸。 只能看到一只撑着栏杆的手,衬衫袖口雪白干净,还有一截长直的黑色军靴。 秦究抬起手指跟老人打了个招呼:“下午好。” 老人说:“怎么又是你?” 秦究一笑:“是啊,我又来了。” 这位考生懒洋洋的德行实在很欠揍。 不仅老人这么觉得,电梯里那位也一样。 老人看见军靴动了一下,那人对秦究说:“滚出电梯再聊天,别撑着门,我赶时间。” “赶什么时间?”秦究回头问了一句。 “……开会。跟你有关系么?” 秦究唔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还行,进步了。” “什么进步?” 秦究:“会回答问题了。比上次见面稍微热情一点,跟上上次比就更明显了。” “……” 老人听着都替那人脚痒。 要是有靴子,他就踹了。 果然,他看见那只军靴抬了一下。 秦究笑着让了一下腿,走到电梯外。 他替那位监考官按了下楼键,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冲里面的人摆了摆手:“再接再厉,大考官。” 电梯下去了。 秦究转身走到老人面前,熟门熟路地按了一下手掌。 滴地一声,屏幕上刷出几行信息: 姓名:秦究 准考证号:86010-06141729-82 过往记录:5次 老人忍不住问:“你究竟考几门?” “五门。” 老人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你门门都要来一回?” “不至于。重考了两次,算是七次来五回吧。” “你还挺骄傲?” 秦究又笑起来。 这位考生常常是笑着的,说话会笑,懒得说也会笑。 但这些笑十有八·九都透着一股傲慢的痞气。 可能骨子里就不是个正经东西。 总之,挺让人牙痒的。 老人说:“你这应该是最后一门了吧?罚完是不是就该出去了?” “不一定。” 老人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撇开重考不是五门了么!” 秦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还剩一张。” 老人定睛一看,卡牌上写着两个粗体字:重考。 “……” 秦究又说:“不过有点遗憾,可能派不上用场了。” 老人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抽到了一次黑卡,考制改革。”秦究说:“按等级来算,稳在c就可以。” 老人:“……” 不是,什么叫稳在c??? 他觉得这位考生可能是个变态。 他重重拍下控制钮。 落地窗瞬间消失,暴雨夹着雷鸣扑了进来。 老人坐的地方刚好在被扑的范围之外。 这里是惩罚区,惩罚内容是清理考场,考场随机。 只要考生从敞开的落地窗爬下去,落地是哪个考场就是哪个。 老人一直觉得,爬的过程就是个很要命的惩罚。 那么高的楼,别说下去了,光是站在边缘看一眼都腿软。 一路哭一路爬的他见得多了。 只有秦究例外。 这人部队里练久了,根本没有怕的东西。 看着他往窗口走,老人忍不住问:“你老重考干什么?刷分啊?” 秦究在边缘停下脚步,雨水沿着他英俊瘦削的脸滑下来。 他笑着说:“您猜。” 然后翻身跳了出去。 65、往事二 清理考场耗费的时间有长有短。 一方面看考生够不够强悍, 一方面看运气。 随机到简单考场,麻烦就小一点。随机到难的,命都可能搭进去。 系统规定的惩罚时间为3天。 老人在这里守了很久, 见过很多。 一般都是3天时间到了, 考生还不见踪影,由负责的监考官下去把人捞上来,算是惩罚完毕。 但秦究是一朵考界奇葩, 他总会提前。 有时候提前半天,有时候提前一天。 具体的老人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次秦究最为过分…… 那天秦究跳出去之后, 落地窗重新罩上。 暴雨依然未停, 瓢泼似的倾倒在玻璃上。 老人看着窗外,试图回想久远之前的事情。 他总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守门,但他想不起来。 无聊之下, 他又拨弄着面前的金属台, 随意翻看各种记录。 监考区有好几个这样的金属台, 安置在几个处罚地, 相互连通。 大的权力没有,只用于记录。 不论是监考官还是考生, 但凡有过违规行为的, 都能查到。 这里的人对过往记录没兴趣, 但老人喜欢翻。 考生的姓名都很陌生,监考官的编号他对不上。 他翻看违规记录,只是为了感受一点人味。 这个地方太规整了, 连人都一样,规整得死气沉沉。 只有在跳出规则的瞬间,会显露出一丝活气。 所以在这里,秦究这样的人太具有吸引力了。 讨厌也好,喜欢也罢。 反正你总会注意到他,然后记住他。 老人翻了一会儿,又垂下头打起盹来。 不知睡了多久,他再次被惊雷弄醒。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一阵敲击声。 笃笃笃—— 谁? 老人睁开眼,下意识看向电梯。 电梯门依然紧闭着,没人来。 况且谁家电梯开门是用敲的? 他打了个哈欠,正要继续睡。 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笃笃笃—— 老人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那是窗玻璃在响…… 他猛地看过去,差点儿扭到这把老骨头。 落地窗外,天色更暗了。 暴雨还在下着,在窗子上砸出汩汩水痕,监考区内和城市相似的灯火映在上面。 灯火之间,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 老人捂着心口,小心挪过去。 落地窗外有狭窄的平台,勉强能站一个人。 那个名叫秦究的考生似乎刚翻上来,正半蹲在那里,拆卸着左手手掌上的白色绑带。 老人默默扭头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这人跳窗…………还不到六个小时?? 愣神间,电梯门突然“叮”地一声开了。 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监考官走了出来。 他似乎刚从某个会议室出来,还戴着专用眼镜,暗棕色的镜片遮了上半张脸。 老人瞄了一眼。 就算只露出下半张脸,也能看出是个很能祸害人的长相。 “你……来等考生?”老人迟疑道。 监考官不太热情:“碰巧路过。” 老人找到救星,立刻说:“来得正好,来得正好!你那考生出来了。” 他赶紧拍了控制键。 落地窗倏然一空,冷风夹着雨星飞扑进来。 秦究站直身体,咬开右手绑带的结,撩起眼皮看向屋内。 看到监考官的瞬间他有一丝意外,下一秒他就笑起来。 “我以为今天要等上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 他向后撸了一下湿漉漉的短发,拎着两条用废的绑带走进来,对老人说:“辛苦给个扔东西的地方?” 老人嘴角一抽,指了指自己座位旁:“那边有垃圾桶。” 秦究绕过去扔了,又顺手帮他拍了控制键。 落地窗重新合上,风雨又被挡在了外面。 “您可能得找人拖个地。”秦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湿漉漉的脚印。 现在是说拖地的时候吗? 老人心说。 尽管看不到监考官的眉眼,但老人觉得他一定在皱眉。 “你完成清理要求了?”监考官问。 “是啊。” “这么快?”监考官狐疑地说。 秦究笑意更深了:“我知道你的本意是在质疑,但这种语气真的会让我有点……得意。” “……” 监考官嘴唇抿成一条板直的线。 老人忍不住插话说:“那现在怎么办?” 在此之前还没有过这种先例。 系统规定,违规考生要在监考区呆三天,原本三天都会在清理中度过,根本不用考虑吃住的问题。 现在秦究一天不到就出来了,怎么处理剩下两天就成了令人头疼的事…… “有相关规定吗?”老人问。 监考官说:“没有。”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目前没有。” 目前…… 老人心想,等再来两个这样的,系统就该默默升级相关规定了。 比如不管住不住,先给违规考生划个住宿区什么的,免得再碰到这种远强于正常人的奇葩。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一朵高大的奇葩就杵在他们面前……就说怎么办吧。 监考官是个狠人。 他扫视一圈,对老人说:“给他一张床,两天后我来接他。” 秦究眯起了眼睛。 老人立刻说:“不行不行。” “有什么问题?” “没床。”老人说:“别看这地方大,什么都没有,就够我一个人呆着。” 说话间,秦究突然偏头打了个喷嚏。 监考官嘴唇线条更平直了。 隔着深色镜片,可以看到他眉心拧了起来。 片刻后他绷着脸说:“跟我下楼。” 秦究:“嗯?” 监考官:“……跟我下楼。别让我说第三遍。” “去哪?”秦究拖着调子说着鬼话:“我现在淋了雨,体力透支严重,随便处理可能会出人命的。” 老人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怀疑镜片之下,监考官可能也翻了。 监考官面无表情看了秦究一会儿,说:“去我那,死不了你。” 秦究的表情又有一丝意外。 没等对方回答,监考官已经转身去等电梯了。 秦究靠在金属台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站直了身体。 电梯“叮”地一声响,监考官也没等他,径直进去了。 秦究冲老人摆了摆手,大步流星走过去。他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伸手挡了一下,笑着走进去。 …… 后来的事,老人也记不清了。 好像秦究真的在监考官住处呆了两天。 为了达到惩罚目的,避免违规秦究过于放松,考试系统在合规的前提下做了一点补救措施,算是为自己的漏洞打了个小补丁—— 监考官腾了一个房间出来,系统在里面内嵌了一个禁闭室。 规格设置和正常的禁闭室一样,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复制粘贴。 余下的两天,秦究就是在禁闭室度过的。 …… 这种处理方式维持了一阵子。 半年还是一年? 反正如果有谁提前完成惩罚,就继续去监考官那里关禁闭。 后来系统突然做了更改。 也许是觉得那样不妥,也许是因为提前完成惩罚的考生又多了好几个。 听说专门设立了考生入住的地方,也加设了几项规定。 再之后的事情,老人就不知道了。 他年纪越来越大,记性越来越差,已经很少关注外面的事情了。 只记得某一天开始,考生秦究不再出现。 那位监考也再没了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这段往事更完~下一章会粗长一点,么么哒。 66、梦想成真 老人家总容易出神, 回忆往事的时候更是如此。 等他回过神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他眼皮底下,“啪”地敲下了控制键, 又收了回去。 老人抬起头, 秦究冲他一笑:“您继续,我们自便。”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到落地窗前, 另一个违规考生正站在那里等他。 呼—— 窗玻璃瞬间消失,冬日深夜的寒风灌了进来。 那个考生就站在平台的最边缘,俯视着高楼之下的煌煌灯火。从侧面看过去, 他薄薄的眼皮垂着, 表情冷淡又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老人莫名生出一种感觉—— 那个模样早已模糊的监考官如果摘下墨镜,就得是这样的眉眼才合适。 …… 游惑看了一会儿, 偏过头来问:“从这下?” 老人心说语气也像。 跟那位监考官一样, 始终是一副不太热情的腔调。 念在他初来乍到的份上, 老人宽慰说:“对, 就从那里下,你往右下方看, 应该有个长梯。踩着那个下去就可以。” 游惑扫了一眼脚边。 钢筋钉在墙上, 一道一道, 从上延续要下,一眼望不到头。 如果是畏高的人,看一眼都会心跳加速。 因为气质似曾相识, 老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这么看挺害怕的是吧?心理上克服一下其实也很快。” 秦究早已不记得过去的12次惩罚。 他像第一次来似的,好奇看出去,接着似笑非笑地冲游惑说:“要克服么?我不介意等你一会儿,这钢梯也不算太长。” 游惑瞥了他一眼,抬脚就跳。 秦究站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也跟着跳了下去。 “……” 一秒跳一个。 老人安慰的话咕咚咽下去,心说真是见了鬼。 多年不见,奇葩居然能凑一双。 但他又忍不住有点唏嘘。 明明模样没变,现在的秦究却和当初不太一样。 就像长刀裹束了一层膜衣,只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会漏出一片刃光。 作为一个过来者,这种变化在老人眼里并不陌生,生活里常见得很。 好比有人丢了东西迟迟找不到,说话做事就会心不在焉。在旁人看来懒散冷淡,只有在偶尔回神的片刻,能显出一丝平日的活气。 那种状态和和现在的秦究如出一辙。 但秦究好胳膊好腿,既没伤也没废。 老人左思右想,也没发现他丢了什么。 他垂着脑袋又开始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的瞬间,老人突然想起来…… 哎呀另一个考生没登记! *** 没登记这事,游惑是故意的。 那个按手掌的仪器记性太好,还有过往记录。看秦究的显示,考生和考官期间相互绑定。 他一巴掌按下去,搞不好会出来一串考官a的记录。 暂时还是算了吧。 下落的过程长得出乎意料。 寒风自下而上,万箭齐发,吹得人皮肤生痛。 许久之后,速度骤然一降。他砸进一团软垫里,落地瞬间敏捷地做了缓冲。 他站直身体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摞海绵垫旁,海绵垫套了深绿色的布罩,刚刚接住他的就是这些东西。 不远处是个沙坑,再远一些是塑胶跑道和茵茵草坪。 这是一片操场。 夕阳沉落,学生三五成群,笑语遍布。 除了游惑站的地方,哪里都有人。 细索一声,旁边的软垫又是一响。 游惑转头,就见秦究一个侧身,从软垫上撑跳下来。 “什么地方?”秦究漆黑的眼珠四下一扫:“中学?” “嗯。”游惑说:“确定没弄错?” 这里到处都干干净净,游惑实在看不出哪里有这个必要。 总不至于拿扫帚清吧? “惩罚人的时候,系统可从来不会认错门。”秦究绕着半人高的软垫走了一圈,说:“我找找……” “找什么?” “一般会有一个清理清单,告诉受罚的人需要完成哪些条件,才算清理结束——啊找到了。” 秦究脚边有一张便签纸,插在细软的沙坑边缘。 纸是姜黄色的,很容易被忽略。 便签条上印着几行字: > 本场考试科目:政治 > 涉及考点:哲学(唯物与唯心主义) > 本考场考生频繁出现过度反应,致使原本局限于考生的效应无端扩大至考场内所有人(包括考生及题目相关角色),考场频繁失控。 > 依照相关规定,同一考场连续失控超过5次,必须进行维护与清理。 > 现发布清理任务如下: 【请受罚考生恰当清理所有主观臆造之物,将考场秩序恢复至可控范围内。】 政治? 哲学? 唯物唯心? 游惑的目光又一次移向操场:“哪来的主观臆造物。” 秦究:“说不好,没准这些人就是呢。” 游惑没吭声。 整个教学区响起了下课铃,几位体育老师在操场不同地方吹起哨子。 姑娘们说笑着三三两两往各处集合,篮球场上男生意犹未尽地又投了一次篮,这才运着球往场外走。 “有点绿,看来不是很喜欢这种设想。”秦究忽然说。 游惑:“?” 他回过神,就见秦究两手插着口袋,一副穷极无聊的模样,正微微弓身用一种研究性的目光看着他的脸。 游惑:“……” “你干什么?” 秦究:“播报一下你的脸色变化情况。” “——刚刚短暂地白了一下,现在又有点木。” 游惑:“……” 秦究的目光往下落了一点,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 游惑忍了片刻,没忍住:“你来之前吃什么馊东西了?” “没有。”秦究站直身体,“跳了个楼,心情还不错。” 这话要让守门老头听见,恐怕又得捂心口。 但急速下落的过程,确实给他带来一种久违的刺激。 并不是这件事本身刺激,而是这个地方。 他想,被他遗忘的那12次惩一定不难熬,或者说……那过程中应该发生了一些令他高兴的事。 以至于仅仅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都让他觉得心情愉悦。 *** “你们来了!”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游惑循声看去。 一个穿着咖色套裙的中年女人冲他们招了招手,快步走过来。 “你们是来帮忙的吧?”女人说:“我这里的政教处主任,我姓肖,这几位是我们的优秀青年教师。” “……” 这智障系统真的够了。 说好的清理,还非要做戏做全套。 “这跟再考一场有什么区别?”游惑嘲道。 秦究说:“有,不会刷出倒数第一的区别。” 重点不在老师身上,肖主任简单介绍完便问两人:“具体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吧?” “不知道,说说看。”秦究说。 “不知道?不知道来这干什么?”一个小伙子不耐烦地咕哝着。 他眼下有两片青黑,眼圈快掉到嘴角了。 不止是他,在场几位都是如此。 站在一起,视觉效果非常刺激。 肖主任扶了扶眼镜,责备地看向他,斥责了一句:“小郑!” 小伙子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肖主任又对秦究客气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他们最近饱受困扰,没怎么睡觉,实在身心疲惫,说话难免有点急。” “什么困扰?”秦究问。 游惑从他手里抽出便签条,正反面翻看着。 肖主任说:“是这样,最近学校……不太干净。” 秦究:“……” 他真的服了这种挤牙膏的解释方式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怎么叫不太干净?” 那个急脾气的郑老师受不了了,接过话头说:“前阵子吧,学生之间流行起一种游戏,你们应该懂的,可能学习压力大的缘故,很多小孩喜欢玩那种……就是类似能许愿或者招鬼的。追求刺激或者纯属好奇,也有比谁胆子大的。” “哦,略有耳闻。”秦究说:“所以他们招了个什么?” 郑老师很崩溃:“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按照学生的说法是什么造梦的?还是抓梦的?总之就是跟梦有关。它本身并不是什么重点,重点是它的功能。” “对,最要命的是那个功能。”肖主任这下打开了话匣子,“说是能让人梦想成真。” “还有这种东西可以招?”秦究挑起眉。 肖主任:“在这之前我也不信,但现在看,真的有。” “怎么招?”秦究又问。 肖主任:“……” 你是来解决麻烦的,还是来找麻烦的? 肖主任觉得这位先生看上去比学生还想尝试。 她连忙摆手说:“不不不,怎么招不是问题。问题那么多学生乱许愿,现在整个学校都赔进去了,人人都能梦想成真。” “这不是好事?”秦究玩笑似的说:“升学率100%。” 郑老师没忍住:“好个屁。刚开始两天好像还行,一来玩的学生少,信的也少,做的又是美梦,考试成绩还真有提高。但怎么可能人人都做美梦呢?总有那么几个没睡好做噩梦的,那真是要了亲命了。” “我那天值夜班,住在宿舍区……”郑老师双手抹脸,把自己搓变了形:“我天,你是不知道那一晚上我是怎么过来的。窗子有个上吊的人影,被子睡一半都是血,门外还有个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儿在挠。” 学生噩梦里的东西也成了真,在宿舍区走街串巷。 那晚上也不知道访问了多少户,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一半学生都吊着黑眼圈,比鬼还像鬼。 “那天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差点儿被挤爆。”一个短发女老师说道:“我工作这么久,这几天忙得我快怀疑人生了。” 肖主任说:“不止陈老师的心理室,医务室,老师办公室都是学生。我们这所学校是寄宿制,全员寄宿制,学生一个月才回家一趟,我们就好比他们的父母。孩子被吓坏了,可不得找我们么?” 那天有一大群学生被吓到。 白天受了安抚,大家一起说说闹闹好像没什么事。 晚上就现了原形。 “别说学生了,就我!”郑老师说:“我那天晚上都一个接一个地做噩梦,从小到大看的恐怖片全想起来了。” 心理老师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那天晚上直接失眠,眼窝都凹进去了。” 因为那天晚上,做噩梦的人多了好几倍,学校里乱窜的东西也自然跟着翻了几倍。 这样一来,恶性循环。 一晚比一晚恐怖。 “安眠药吃了吗?”秦究问。 “吃了。”肖主任说:“不止自己吃,分给学生吃,反正想尽了办法。” “最近外面封路,学校也没法放假。”她又说:“况且谁也不知道放回去这种情况还会不会继续,万一再把学生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一传十十传百,那就太可怕了。” 不远处,学生们被各个体育老师带着往教学区走,脸色却是不太好,但总体还算青春洋溢。 肖主任说:“小孩嘛,总有点没心没肺的。白天打打岔,就能吃能跑。那些东西白天也不出来,所以乍一看还挺平和的。等到了晚上你们再看……” 郑老师说:“之前来过几批转校生,大多数都……” 肖主任摇了摇头,说:“在这样下去我们学校就办不下去了,况且就算办下去也对不起那些出事的学生。校长既然请了二位来,应该有他的道理。你们一定会帮忙的对不对?” 罚都罚来了,能说不对么? 所以这就个鬼故事。 所谓的转校生就是一批批考生,原本这种“梦想成真”的效应只存在于考生之中,结果出了bug,蔓延到了这个考场的所有npc身上—— 于是来了个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游惑夹着那张便签条,凉丝丝地说:“政治、哲学。” 唯物唯心、主观臆造? 真他妈能扯。 他又问肖主任:“学校一共多少人?” “现在是……唔寒假补课期间,人不是很多。”肖主任说:“高一不在,只有高二高三,一千出头吧。” 游惑:“……” 一千个学生,一千只鬼。 肖主任说:“校长让我们全力配合你们,先给你们安排一下住处吧。” 她伸手招了一个学生过来:“章鸣,过来。” 那是一个小胖子,正圆形的脸看着特别喜庆。 现在学校就急需这种人才,用以缓解恐惧心理。 章鸣颠过来,说:“老师,怎么了?” “这两位是校长请来的客人,晚上在宿舍住一晚,就六层那个空房间。” 章鸣说:“哦,我们宿舍隔壁那个?” “对。” 肖主任指着游惑说:“这位是甲老师。” 游惑:“……” 前几个叫甲的都死了。被他搞死的。 又指着秦究说:“这位是乙老师。” 秦究:“……行吧,总比饼强。” 章鸣笑得眼睛都没了。 肖主任带人去给他们拿生活用品了,小胖子领着他们往宿舍走。 没想到,他们两个大男人还有住回学生宿舍的一天。 章鸣是个活泼的性格,可能是真的心大,觉得撞鬼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秦究问他:“你做噩梦么?” “做啊!” 本着做调研的心理,秦究说:“哦?什么样的噩梦?” 小胖子一摆手说:“大场面!” 秦究:“……” 一千个学生,一千个大场面就搞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晚的~前几天欠觉太多,抱歉久等了,非常愧疚。今天的留言发200个红包~ 67、过渡 学校食堂和浴室永远是人最多的地方。 不过这所中学并没有公共浴室。 它保住了一所“强制性”寄宿高中应有的尊严, 至少住宿条件还不错—— 学生宿舍高一高二四人间,高三两人间,有独立卫浴, 有阳台。 小胖子虽然个子不高, 还圆,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高三学生。 他们这栋宿舍都是双人间,游惑和秦究分到的也一样。 “为了避免大家沉迷泡澡浪费时间, 热水供应只在晚上9点到12点。”小胖子介绍说:“喏,这里有个卡槽,插饭卡就可以出水, 从卡里扣钱, 算是水费吧。其实也是为了避免大家洗澡洗太久。” “为什么是9点?” “因为最轻松的学生,就是高一那帮小鬼9点下晚自习。” “你一个未成年,叫别人小鬼倒是很顺口。”秦究说。 “那是, 我们是老油条了。”小胖子故作老成。 游惑不敢保证自己白天不犯困, 有条件的情况下, 他还是希望能洗个澡再睡。 “能提前么?” “恐怕不能, 这个是统一设置,教师公寓也这样。” 秦究:“还有教师公寓?” 小胖子一指阳台外某处:“这里角度贼刁钻, 有墙挡着看不见。往那边去有两栋楼, 那就是教师公寓。其实教师公寓也都是两人间, 但他们有客厅有厨房,跟正常房子没什么区别。诶对啊,为什么没有安排你们住在教师公寓呢?” 因为系统是个傻比, 见不得人舒坦。 阳台窗玻璃擦得很干净,不过外面有一层铁栅栏,把大片的玻璃分割成小块,有点压抑。 秦究伸手摇了摇,评价说:“不错,还算结实。但是你们那些主观臆造的产物,这东西拦得住?” 小胖子说:“这不是装来拦妖魔鬼怪的,这是拦我们的。” “拦你们干什么,生怕你们比鬼跑得快?” “跳楼啊。”小胖子说,“二层以上都装了,连骨折都甭想。” “……” 小胖子是个热情的导游,角角落落都介绍了一遍。 课业繁重的学生都有这毛病,只有能让他从课堂里短暂脱离出来,带着两位客人上山下海都没问题。 游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顺手翻看屋里的其他摆设。 他拉开一个抽屉时,动作顿了一下。 因为抽屉里有东西。 那是钥匙串。 除了两把钥匙,还有一只迷你小熊挂扣。 游惑愣了一下,抓起钥匙问章鸣:“这东西哪来的?” 这串钥匙他认识,是于闻的。 小熊钥匙扣是他的小女朋友挂上的,于闻生怕亲爹多问,壮着胆子拿他哥搪塞了一下。 他对老于说:“这是暗恋我哥的女生塞的,我哥没要,我就挂上了。” 这种鬼话老于居然信。 因为于闻单方面找游惑串过供,所以他认得这只熊。 连熊屁股上的刮擦痕迹都一模一样,确实是于闻的没错。 而小胖子的话进一步证实了他的想法。 “这间宿舍之前住过人。”章鸣说:“就是上一批转校生和他爸,姓于。老于叔来陪读的,但他生病了,躺了好几天,我也没说上话。小于哥我倒是混熟了!这应该是他们不小心落在这儿的。” 游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于闻和老于的痕迹。 他问小胖子:“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小于哥吗?”小胖子说:“他很厉害的,还救过我一回呢!那批转校生就他和陪读的老于叔,还有另一个男生没出事。不过月考刚结束,他们就又转走了,肖主任亲自送的。” “很厉害?”听见这种描述,游惑差点以为自己弄错了。 小胖子点头说:“对啊。呃……被鬼追的时候还是会怂的,但关键时刻很靠得住的。可能因为他比我们大一点吧,说要罩着我们。” “他说以前他也是靠哥哥罩着,现在一栋楼除了生病的老于叔就他最大,轮到他罩别人了。”小胖子想了想,去掉滤镜,用理性的口吻评价了一下:“除了话有点多,没毛病。” 这让游惑很意外。 但确实是个好消息。 老于和于闻还活着,这大概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 没多久,肖主任他们就来了。 给了游惑、秦究两套洗漱用品和两张校园卡,还贴心地准备了一个紧急药箱。 “校医院给备的,现在情况特殊,每个宿舍都发了一盒。”肖主任说:“感冒发烧药各一盒,主要是消炎止痛类的,还有一卷绷带和一小盒安眠药。” 秦究看见安眠药就笑了。 他指着身边的某人说:“我们这位优……不,甲老师其他不提,睡眠质量好过这里所有人。比起安眠药,我可能更需要一盒清凉油,风油精也行。” 游惑直觉没好事:“……你要这两样干什么?” 秦究说:“你觉得呢?” “……” 游惑不想觉得。 肖主任干笑两声,心说把学校交给这两位真的没问题吗? 她有一点点绝望。 郑老师在旁边提醒说:“晚饭之后学生晚自习,一会儿吃完你们要不要去教室那边看看情况?” 秦究点了点头:“行啊。” “那你们跟俞珞走吧。”肖主任指着旁边一个年轻女老师说:“俞老师是章鸣班主任,教语文。我一会儿还得处理一下受伤老师的事,二位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俞老师提。” 肖主任忙得脚不沾地,陀螺似的转走了。 “要不先去吃饭?我们学校晚饭时间挺紧的。”俞老师声音哑得厉害,她咳两声缓了缓抱歉地说:“我今天八节课,嗓子说哑了,别介意。” 游惑:“八节?” 这个班高考是只考语文么一天八节。 俞老师小声说:“生物和英语老师都受伤了,至于数学和化学老师……心理室建议这两天别给学生安排压力太大的课,压力越大越容易做噩梦,语文平和一点,刺激小。” 游惑:“……” 俞老师:“偷偷说,我觉得肖主任安排您跟乙老师去我们班,应该也是这个用意。” 秦究一脸新鲜,第一次有人怕他俩受刺激。 可能是故意的。 他转头就问游惑:“甲老师,你做梦么?” 游惑:“……” 他面无表情逼视秦究片刻,又对俞珞说:“不做。” 俞珞:“我以前也不怎么做梦的。备课到深更半夜都是倒头就睡,但这几天每天都做。我觉得……只是我觉得啊,可能谁都跑不掉。” 谁都跑不掉? 听见这句话,两位失忆人士若有所思。 游惑不知道秦究是怎么样的。 反正他是真的极少做梦,既没有噩梦,也没有美梦。 也许曾经某个夜里,他极偶尔地梦见过什么。 但醒来后除了零星遗留的情绪,他总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乙某人难说,他觉得自己肯定跑得掉。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晚安 68、前后桌 白天青春洋溢的学生, 到了晚自习便慢慢沉寂下来。 好像勇气都随着西落的太阳一起下山了。 高三的晚自习也是要上课的,分析讲义、分析题型,或者做一些重难点的练习。 小胖子章鸣一进教室就安静了, 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来, 往后传。这两篇阅读做一下,下节课评讲。”语文老师俞珞站在讲台上,把一沓练习卷分成6摞, 递给了每组第一桌。 怕同桌凑对聊天,教室里都是单人单座。游惑扫了一眼,这个班46个人, 有一组最后两张桌子空着。 他和秦究一进教室就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鬼们伸着脖子、隔着过道悄声议论。 “这俩谁啊?”“不知道,刚刚在操场上我就看见了。” “听说是校长请来的。” “请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啊。” “做法抓鬼?” “跳大神?” “跳大神的长这样?!” 这是男生。 “……” “!!!” 这是女生。 她们不说话,都是就近抓一个姑娘的胳膊猛摇。靠表情和眼神就够了, 不用动嘴。 这是颜狗的默契。 游惑兀自走到空座旁, 拉开椅子坐下。 秦究坐在他身后。 这两个位置虽然椅子空着没人坐, 但桌上有书本有笔袋, 也许原本坐在这里的学生受伤没来。 那些小鬼又借着传卷子掉头张望。 俞珞撑着讲台清了清嗓子,小鬼们头转回来了, 眼珠还在瞄, 意犹未尽。 弄得她好气又好笑。 她心想, 要是多看几眼帅哥就不做噩梦,校长能把这两位的照片贴满神州大地。 可惜不可能。 短暂的刺激根本达不到那种效果,她太了解这帮小兔崽子了。 果不其然, 学生很快老实下来,埋头啃卷子。 只有这组末尾的女生脸还红着。 她把多余的卷子搁在游惑桌上,又悄悄瞄了他和秦究一眼,呐呐说:“你们要吗?” 没等游惑回答,她说了句“给”,就匆匆转回去了。 卷子到了游惑这就停了,没往后传。 毕竟这是给学生做的,他俩又用不着。 游惑随手翻开卷子,垂眸扫了一眼阅读文章。 俞珞谨遵心理室的提议,特地挑了两篇风格诙谐的阅读,一方面分散学生注意力,另一方面也能缓解一下夜里的气氛。 用心良苦,也不知道对学生有没有用。 游惑一目十行地看着,教室没人说话。 冷白的灯光投落下来…… 一片安静中,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背。 很轻,也有点痒。 游惑垂着的眉眼动了一下,目光却依然落在卷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往后一靠,背抵上秦究的桌子,偏过头。 他在等秦究说话。 可过了好几秒,身后一片安静,迟迟没有下文。 游惑转过头去。 就见秦究靠在椅背上,一手搁在桌面,指间捻转着一支笔。 他的目光落在游惑的侧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出神。 只是在游惑转头的时候,又回过神来。 教室里有学生悄声咕哝,还有人在借笔芯和修正液,都很小声。 笔尖和试卷的沙沙轻响成了背景。 秦究就这么看了游惑几秒,抬了抬下巴轻声道:“突然忘了要说什么,你继续。” 游惑看了他一眼,背依然抵着桌沿。 这会儿没有学生咕哝,教室又是一片安静。 他没说话,片刻后才转回去。 秦究手里的笔转了一圈,游惑忽然抬了一下手,一张卷子向后递过来,落在秦究桌上。 除了印刷出来的题目外,卷子上有两处手写的痕迹。 一个是姓名栏,被人填了个“乙某”。 另一个是阅读第一题的横线上,多了一句话——前面那个学生是韩灵。 小胖子的热情是有用的,至少给过他们一些信息。 包括一些不敢跟老师说的。 比如…… 这个招梦游戏其实是从他们班传出去的,第一个玩的人就是韩灵。 她在图书馆翻到了一本旧书,纸页泛黄,出产于上个世纪不知哪个年代,售价0.36元,一看就特别适合搞封建迷信。 这个年纪的学生好奇心最为旺盛,尤其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 韩灵把游戏内容拍了下来,拉了另外三个朋友试了一回。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她当时刚好丢了一支很贵的钢笔,晚上就梦见自己找回来了。半途一睁眼,钢笔就在她枕头旁边。 半夜发生这种事,其实非常吓人。 那一瞬间韩灵并没有觉得高兴,而是直接吓清醒了。 据小胖子说,韩灵那天晚上一动不敢动,盯着钢笔硬挺挺地僵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舍友起床上厕所,她才壮胆坐起来。 那一晚上她跟舍友都没再睡觉,净跟钢笔大眼瞪小眼了。 第二天,这个游戏就传了开来。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学校里千把人一混淆,源头就模糊了。 再后来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就更不敢对外提了。 …… 游惑和秦究选择待在教室里,就是想找这位韩灵聊聊。 秦究看着卷子上潦草劲瘦的字迹,抵住转着的笔,隔一行回复了一句话。 没两秒,游惑的背又被戳了一下。 卷子被秦究多叠了几道,直接越过他的肩膀,抛落在桌上。 游惑打开一看,就见秦究回道——甲老师,据我所见你前面有六个学生。你指的是那位看你一眼就脸红的小姑娘么? 游惑:“……” 虽然知道这是调侃,但这话莫名有点不对味。 游惑动了动嘴唇,握着笔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又搁下笔不打算回了。 *** 第一堂自习转眼过去。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倏然活了过来。 笔袋拉链、卷子折叠的声音此起彼伏,聊天声也嗡地响起来。 就像突然放出来一山蜜蜂。 一部分学生矜持地坐在位置上,一边看着两位来客,一边聊着对夜晚的恐惧。 胆大的学生则直接围过来了,七嘴八舌问着问题。 游惑对外话很少,半天吐几个字,显得冷冷的不好亲近。 秦究倒是边开玩笑边套话地问了几句。 韩灵这个小姑娘不禁逗,也可能是被色相迷惑了头脑。 平时打死不敢说的话,对着游惑和秦究咣咣倒了个干净。 他们这才得知…… 起初,这个梦想成真作用于少数人,是真的成真,白天后效应也依然存在。 后来越传越广,影响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全校都陷进去后,梦想成真的效力也变了,持续时间也变短了。 只在夜里2点左右生效,群魔乱舞会持续几个小时,日出后又会忽然消失。 梦见的活物会具象化,但场景不一定。 有些清晰的比如桌子、椅子会跟梦里一样,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种大场景往往不会跟着出现,也许是梦中的城市大多只有虚影,并不清晰。 而他们最关心的一件事韩灵也提到了。 那就是——怎么样才算清理干净。 韩灵偷偷给他们看了她拍的那张照片,因为那本书已经从图书馆消失了。 照片上,书页里提到一段,翻译成人话就是: 如果他们能在日出之前,彻底清除学校内所有具象化的妖魔鬼怪,这个“梦想成真”的效力才会从此消失。 也就是说,只有在短短四个小时内把全校师生奉上的大场面清理干净,他们才能离开这里。 这个条件实在有点糟心。 但再糟心的事也不会影响到游惑的睡眠。 这天晚上,他10点刚过就睡了过去。 然后,他就惨遭打脸,破天荒地梦见了一个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睡眠,所以今天有点短,我知道这个断章你们要殴打我,但我往下断一点你们肯定还是会殴打我…… 所以明天放一起写,不写到掉马誓不为人【】 69、难忘今宵 这是一幢别墅, 屋内布置以白和深蓝灰为主,简洁明了。 游惑梦见自己沿着楼梯往下走…… 这个地方很奇怪。 不是他在国外暂住的地方,不是他在国内的落脚处。 不是医院, 不是学校部队, 更不是老于和于闻父子的家…… 总之,不是他认识的任何地方。 但他站在这里,却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似乎知道自己该拐向哪里, 知道自己正要去往哪个房间,知道这个屋子的结构。 一举一动都像是这里的主人,所以觉得熟悉。 但他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归属感来, 所以依然陌生。 他猜, 这也许是自己作为考官a住的地方。 房子应该就坐落在监考区某一处,而他并不喜欢这里。 不过这也正常,谁会把这种地方当家? 梦里天色已晚, 夕阳在上一瞬沉落。 二楼和一楼某侧有大片的落地窗, 每当游惑拐到那个角度, 外面的灯火就会晃到他的眼睛。 透过玻璃和灯光可以看见, 外面正下着雪。 明明刚刚还有夕阳,转瞬雪就下得格外大…… 他眯着眼避开光, 脚步却没有停在一楼。 梦里的游惑莫名知道, 自己要去地下室…… *** 这是多年前的某一天, 刚入夜,大雪不停。 屋内温度刚好,一件单衣就够。 考官a出门一趟刚回来, 肩上落了一层雪絮。 他脱下外套上楼,把衣服挂进卧室,正要顺便洗个澡,楼下突然有了动静。 这是系统内给监考官安排的住处,一片风格统一的别墅。 别墅区左边是用于处罚考生的双子楼,右边是装模作样的小公园,平日异常安静。 于是,楼下的动静就显得非常突兀。 考官a是独居,不爱呼朋引伴,住处很少有其他人。 但这两天是例外—— 某位叫秦究的违规考生正住在这里。 当然,他住的不是卧室,而是禁闭室。 系统不允许违规考生过得太快活。 楼下的动静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不是什么聒噪的声音,就是轻轻的敲击声,不慌不忙。 能听出来,敲的人带着一股玩笑意味。 考官a听了片刻,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室。 地下室按照原本的设计是个活动区,也有客房。后来为了安置秦究,系统愣是把客房改成了一个内嵌的禁闭室。 除了没装监控,跟正常禁闭室属性一样。 敲击声就是从禁闭室里面传来的。 他按下手指打开门。 禁闭室里东西不多,一套桌椅和一张靠墙放置的床就是全部家具。 墙上装模作样地挂了些工具。 那时候还是考生的秦究就坐在床沿。 廊灯从门外投照进去,刚好落在秦究身上。 他眯起眼睛偏头挡了一下光,抬起的双手被皮绳绑着。 越过张开的手掌,可见看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 “又怎么了?”考官a撑着门问。 “没什么。”秦究说:“听见某位公务繁忙的大考官回来了,礼节性打个招呼而已。” 他的眼睛又眯了一下,仍然适应不了过亮的光线。 考官a回头看了一眼廊灯,背手把禁闭室的门关上了。 他关得很重,发出“彭”地一声响,似乎不情不愿。 屋内陡然黑了下来。 “有灯不开?”考官a冷冷地说着。 他啪地拍下一个开关,墙角某处地灯亮了,比廊灯昏暗很多。 “哦,我倒是想开。”秦究抬了抬自己的手说:“但是很不幸,被人绑成了这样,行动不便。而绑我的人在外逍遥了大半天,不给吃的不给水,直到现在才回来。如果不是我主动打了招呼,恐怕想不起我来……这算不算过度处罚呢大考官?” 众所周知,考官a是监考官中最年轻的一位。 年轻到令人出乎意料。 但不论考生还是同僚,都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年纪,因为他太强了,在系统内的地位又极高。 唯独秦究是个例外。 这位考生第一次见到考官a,就不怕死地调侃了一番。 在得知考官a比自己小两岁后,便在称呼前面加了个“大”,张口“大考官”,闭口“大考官”。 这个称呼由其他任何人叫出来都没问题。 事实上也确实有人这么叫,算是对主监考官的尊称。 但出自秦究之口,就带了两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考官a看了一眼挂钟,说:“我下午4点出门办事,现在是6点10分。” 一共2个小时10分钟,这是用脸算出来的大半天? 至于不给吃的不给水,那就更是放屁! 他冷嗤一声,把桌上的杯盘推了一下:“这是猪食?” 那当然不是猪食,摆盘就很精致,还贵。 这是另一位监考官叫商业区餐厅送来的,为了白天的一些事给他赔罪。 他不饿,就把吃的塞进了禁闭室。 谁知某些考生并不领情。 秦究伸直了腿,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他撩起眼皮,不太有兴趣地扫过杯盘,说:“跟昨晚的不一样。” 考官a:“……” “昨晚那顿就很不错,滋味有点特别。”秦究说:“虾煎焦了,除此之外都很好。” “……” 考官a面无表情把一旁的垃圾桶勾过来,把水和煎肉都倒了进去:“你自己选的,那就饿着吧。” 他倚坐在桌沿,倒完凉透的晚餐,把盘子丢回桌上。 禁闭室里发出当啷两声响,又恢复了安静。 一时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考官a抱着胳膊,眸光从薄薄的眼皮垂下来,落在秦究身上。 沉默都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种剑拔弩张悄悄持续了片刻,考官a终于开口:“违规这么多次,什么目的?” 秦究挑起眉:“违规还要目的?” 考官a没说话。 秦究又说:“考试的宗旨不是在于选拔么,据我所知是这样。题目难度挺大的,我想不到特别完美的办法通过它,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何必违规呢?谁不怕处罚。” 考官a:“鬼话说两句就够了,适合而止。” 秦究笑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说:“我认真的,你信么?” “不信。” 秦究一脸遗憾,看得人牙痒。 “第一次清理考场,你里面埋了一个干扰器。” “第三次清理考场,你把题目引导得逻辑混乱,那个考场后来投入使用,半途就全盘崩溃,到现在也没修复成功。” 考官a一条一条地数着。 秦究闻言不急也不恼,辩白说:“恶作剧而已。” 考官a:“第五次,你说弄丢了一张重考牌。” 秦究:“那片树林四面八方长得一个样,有可能是我掏指南针的时候把牌带出来了。我记得当时就跟你提过?” 考官a停了一下:“再上一次,你藏了小抄。” 秦究:“助人为乐。” 考官a不说话了。 他浅色的眼珠被灯光映得更浅,静静地盯着秦究。 秦究也回视他,并不避让。 半晌,考官a瞥开目光,扫了一圈又落在那盏地灯上。 过了片刻,他忽然说:“算了,交个底。 秦究:“什么底,说说看。” “我有无数机会可以拷问你这些问题,但选在这里,知道为什么么?” 秦究想了想说:“不知道。” 考官a:“……” 秦究看着他的脸色,忽然笑了一下,说:“行吧,认真回答,因为这里是禁闭室。” 考官a眸光一动:“这么说你知道。” “恰好听过这么一个说法。” “禁闭室是系统唯一不能检测的地方,这是最初设计理念留下的余地,算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秦究顿了顿,又说:“我还听说,今年之前这个避风港都没有打开,是有人向系统提出做法不合规,才给禁闭室开了豁免。” 考官a听完,说:“听谁说的?” 秦究:“查过的人,参与的人,刚好知道的人。” 这话相当于某种坦白。 考官a静了一会儿,说:“所以你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然后盯上了我。” 这应该是个疑问句,但他说得很平静。 秦究:“考官a跟系统有很深的渊源,这是我得到的信息,不特殊对待一下,实在说不过去。你说呢?” 考官a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这种反应似乎取悦了对面的考生,他盯着考官a看了很久,又说道:“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跟系统是一边的,和设计人员、维护人员以及其他参与者中的鸵鸟一样,捂着眼睛和耳朵,假装看不见系统的问题,因为控制不住了,贸然阻止倒霉的是自己。” “但是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秦究说:“不过你太难猜了,不知道是你演得太好的原因,还是我的某些原因。你的立场我一直不能确定,其实就在刚刚,我还动摇了一下。” 考官a从眼角看着他,依然说不上热情:“现在呢?” “现在?我们换个方式吧。”秦究说:“你能给我一句准话么大考官?我猜了很久你的心思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再猜下去,我都快要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身份?什么意思?” “你知道哪种关系的人把猜测当情趣么?” 考官a看着他,没说话。 秦究也没说话。 安静再度蔓延了好一会儿。 考官a忽然开口说:“给禁闭室开豁免,这件事我干的。算准话么?” 秦究的眼睛含着亮色,他说:“算吧,勉强可以算。” 考官a又看了一眼时间,终于直起身。 秦究这才发现他连军靴都没脱,似乎还要出门。 “你慢慢勉强去吧。”说着他便要往门口走。 秦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你不给我松个绑么?” 考官a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说:“你明明一分钟就能弄开,一定要装得这么惨么?” 身后响起了轻笑声,接着是细细索索的绳响。 “行吧,不过你说错了一点——” 考官a没再回头。 他刚走到门前,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其实只要几秒钟而已。” 秦究在他身后站定正要说什么,忽然伸出拇指在他颈侧抹了一下:“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 指腹摩挲而过的触感温热干燥。 考官a握着门把手没动,只有眼睛很轻地眯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说:“没有,下雪了。” *** 游惑在这时候忽然醒来。 就像这些年偶尔的几个梦境一样,清醒的瞬间,内容便模糊不清,怎么也捕捉不住。 只能在急速模糊的影子里抓到零星。 游惑只记得梦里似乎有秦究,还有绳子和房间。 再细节的部分就想不起来了。 外面不知哪里响起几声撞击的动静,闷闷的。 游惑从床上坐起来,捏着鼻梁缓过困劲。 刚揉两下,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梦想成真,梦想成真。他如果真梦见了秦究,那不是—— 游惑猛地睁开眼。 他先是看见了对床的秦究,跟他一样刚刚清醒,同样有一点点懵。 接着,他默默转头,看见了宿舍里多出来的人—— 在他床边不远处,一个被皮绳捆着手的人正懒洋洋地坐在书桌上。 而在刚睡醒的秦究旁边,一个身穿衬衣长裤军靴的人正靠在阳台门边,抱着胳膊垂着眼皮,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的右臂别着一枚制式徽章,上面镂有“监考a”几个金属字。 谁梦的谁,泾渭分明。 游惑:“……” 秦究:“……” 气氛特别凝固,月光特别美。 难忘今宵。 作者有话要说:  天没亮都是今天,保住了做人的尊严【】 70、2v2 一个捆绑, 一个制服,还有两个在床上…… 此生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画面了。 谁先说话谁尴尬! 这道理是个人都懂。 于是游惑和秦究之间氛围紧绷,却谁都没有开口。 但很不幸, 还有俩不是人的。 被捆的那位打破沉默:“这玩的是哪一出?” 他话语稍顿, 目光落在阳台门边,将戴着臂徽的考官a上下扫量一番,又转眼看向游惑…… 往来两次, 终于做出了选择—— 他坐在书桌上,一只脚踩在椅子沿前倾身体,对床上的游惑抬起手说:“是不是先给解个绑, 大考官?” 大考官…… 一个称呼, 直击灵魂。 他这话说完,气氛顿时更要命了。 阳台那位考官a嘴唇抿得很紧。 床上的监考官秦究眯了一下眼睛,显露出一丝微妙的、他自己都难以觉察的不爽。 游惑的表情最为麻木。 这话坐实了他梦见自己捆秦究, 还不知道捆来干嘛。 多长脸啊。 沉默正要蔓延, 被秦究打破了。 他冲数年前的自己抬了抬下巴, 说:“我很纳闷, 解绑这种绳结需要求助?” 桌上的考生歪了一下头,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不一定, 具体看心情。不过你是哪位朋友, 套伪装之前征求过我的同意么?”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 很难说是好笑居多还是嘲讽居多。 被捆的“秦究”也跟着笑起来。 他手腕一扭一扯,眨眼的功夫,皮绳已经松下来, 变成了他手里把玩的工具…… 他不紧不慢地捋直了皮绳末端。 游惑:“……” 这架势,再发展下去得先打一架。 这跟他们以为的不一样—— 那些学生给他们解释过:“具象化的梦只有表层的东西,没有灵魂。” “打个比方吧,你梦见自己跟人约会,梦里对方特喜欢笑,脾气特好。那具象化出来的人也总会笑,脾气特别好,他只会有这两种表现,你不会在他身上找到第三种性格特征。” “再打个比方,你梦见自己又跟人约会。梦里那人对你说他小学成绩特别差,什么都不学,净想着怎么玩儿。初一突然醒悟,一下子就追上来反杀了!那具象化出来的人,他的背景经历就仅限于这些内容,反杀之后怎么样?高中去了哪儿?大学又去了哪儿?他都不知道的。” “梦见吃人的怪物就会一直抓人吃,梦见钻床底的女鬼就会一直钻床底,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那些小鬼拉着他们说得极尽详细。 游惑和秦究概括了一下,所谓梦想成真,就是一群智商、情商普遍低下的复制品。 你以为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眼前这个被捆的“秦究”却不太低下。 戴着臂徽的“考官a”也一样。 *** 屋里八目相对的场景让“考官a”有一丝困惑,也有点不耐烦。 他靠着门框,始终是一副旁观模样。他和游惑有一样的习惯,走神或思考的时候会摩挲耳垂,区别依然是没有耳钉。 屋内剑拔弩张的时候,“考官a”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点游惑自己最明白。 他不知道秦究梦见了什么,把他“不省油”的这面放大得如此突出。 “给个解释。bug还是考场效应?” “考官a”目光扫过两个秦究,又落在游惑身上。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往后腰摸去了。好像只要有人说错一句,他当场就能把这里轰平。 游惑:“……” 他居然能理解。 在不知前提的时候,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 高兴是不可能高兴的。 反正不是妖魔也是鬼怪。 以他的性格,没当场搞到对方现原形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作为一个知道前情提要的人,游惑难得挤出一丝耐心解释说:“考场效应。” “继续。”戴着臂徽的“考官a”说。 “梦境成真的效应,这个考场上的人,梦见的东西都会具象化。” “所以?” “睡了一觉,梦见一些场景。所以你们出现了。” 游惑的耐心正在逐步告罄。 “考官a”冷淡地说:“所以你们是真的,我跟他是假的?” “对。” “怎么证明?” “?” “考官a”说:“我觉得我是真的,你觉得你是,怎么证明?” 游惑:“……” 算了,直接打吧。 打服了就没这么难解释了。 …… *** 这是半夜2点23分,寄宿高中变成了众合地狱。 韩灵缩在床上,被子一直拉到鼻尖以下,只给自己留了呼吸的余地。 她一动不敢动,听见墙壁上传来一声一声的闷响—— 咚—— 咚—— 咚—— 像是有什么重物挂在墙外,正在风中摇晃,一下接一下撞在墙壁上。 就连她的床,也在撞击中咯咯摇晃。 她知道那是什么。 噩梦她总能记得格外清楚—— 那是一个吊死在墙壁外的人,浑身上下都裹着麻袋,袋口在脖子上收紧,只露出青白色的脑袋。 那咚咚咚的撞击声,就是脑袋磕在墙壁上发出的。 即便经历过很多次,每天晚上她依然会怕到发抖。 她缩在被窝里抖了五分钟,听见了侧墙龟裂的声音。 她想:“今天要玩完,可能跑不掉了。” 几声碎响,粉白的墙皮扑簌扑簌掉了几块。 韩灵终于没忍住,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猛地从被窝里窜出来。 她长发披散,穿着红色睡衣都来不及换。 拽着舍友刚冲出门,走廊迎面走来一个同样长发红衣的女生。 “啊——” “啊——”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在楼里乱成一团。 嗓门一亮,拉开了学校夜生活的序幕。 屁大点的地方物种丰富、应有尽有。 一个接一个学生从宿舍冲出来,挤入人群。 墙壁突然豁开大洞,白色的人脸一下一下怼进洞中,瞪圆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宿舍屋内。 有八只手的怪物抡着斧头追人,也有少了半截身体的女鬼用手掌走路,伸着脖子在走廊爬行。 卫生间的尖叫此起彼伏—— 天花板不知什么时候缺了一块木板,露出一平方大小的黑洞,黑洞里有东西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人 有时候长发会从上面垂落下来,有时候门缝里会默默探进一个五官模糊的头。 …… 操场早已天翻地覆,像一片荒郊野外的乱葬岗。 到处都歪斜地立着破旧的墓碑,不知哪个年代的坟被刨了一半,棺材盖露出一条缝。 各式各样的死法、各式各样的鬼。 还有丧尸、凶兽、怪物…… 大的堪比哥斯拉,小的如昆虫蝼蚁,但同样要命。 那些学生什么瘆人梦什么,以至于蚂蚁不搬吃的,专往人眼睛和脑子里钻。 还有甚者,梦见的是天灾。 …… *** 轰隆一声—— 宿舍楼一阵摇晃,立柜翻倒,水杯泼洒,灯管脱落下半截。 小胖子章鸣拽着舍友死命往门外拖,一边拖一边喊:“快点!!快跑——” 他体型不怎么样,速度却很快,跑起来像颗弹球。 弹球第一时间滚到楼梯口,又想起什么般滚回来。 “你干什么去!”舍友喊叫。 “隔壁!我去隔壁看看——” 小胖子有很重的英雄情节,这种时候居然逆流而上,硬是挤到了某个宿舍门口。 他抡起拳头,咣咣咣要砸门。 刚咣一下,门自己开了。 他一个踉跄冲进去。 “快走快走!!你们怎——诶?”他差点儿扑进阳台,被人用脚拦了一下,又被另一个人拽住了后脖领。 用脚拦他的人坐在阳台窗沿,他记得肖主任的介绍,这是乙老师。 而他转头一看,在背后拎住他的人好面熟…… 也是乙老师! 小胖子张着嘴,看看身前,又看看身后,觉得自己可能眼花。 紧接着他又发现,宿舍里还有两个甲老师…… 他不是花,可能是瞎。 小胖子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恐怕是造梦的锅。 *** 游惑、秦究二……不,四人最终没能打起来。 因为这所学校在千钧一发之际,开始了一晚一次的群魔乱舞。 他们短暂抛开其他事,打算把碍事的麻烦解决掉再议。 考生“秦究”曲腿坐在窗台上,垂眼看着楼外,实时播报说:“一群猴子……看不清是什么,姑且算猴子吧。” “说重点。” “考官a”也抽了工具,从窗子钻出去。 “重点就是,那群长了尸斑的猴子从我脚下五米处窜过去,现在正在啃墙皮。” “啃什么墙皮?” “字面意义的墙皮。” 考生“秦究”往下一指说:“那儿呢,像啃肉一样,这么下去楼要塌。” “考官a”翻上了旁边的平台。 宿舍楼顶有一片平台,以前开放给学生晒被,后来又锁上了,不让学生过去,理由还是怕跳楼。 “考官a”就站在平台窄窄的边沿上,高瘦的个子映着宿舍楼摇晃的灯,挺拔俊冷。 因为他们胆子太大,动作太利索,小胖子直接看呆了。 夜色中,考生“秦究”转头冲“考官a”说:“站得稳吗?我不介意下去接你一把。” “操·你自己的心吧。” 考生“噢”了一声,冲屋里两人挑了眉说:“要清理哪些东西来着?” 秦究对着窗外一抬下巴说:“所有。” 不同时期的秦究对视一眼,连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样。 考生“秦究”一指楼顶平台的“考官a”,说:“我们一组,你们一组,看谁更快一些吧。” 说完,他便转头出去了。 小胖子:“……” 他木然地看着窗台,又木然地看着秦究和游惑:“他出去了。” 停了两秒,他又顶着更加木然的脸说:“这是六楼……” 秦究“哦”了一声,说:“有点危险。” 小胖子:“???” 汉语的“有点”不是这么用的。 然而他一转头,就见平台上那位帅哥也没影了。 小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他终于有一点点意识到,自己逆流而上可能不是来当少年英雄的…… 他可能是来当熊的。 轰隆—— 宿舍楼乍然一声响。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鞭子抽在了楼腰上,宿舍一阵剧烈晃动,屋顶、地面都开始塌陷。 “快走快走!!”小胖子跳着喊。 “不急。”秦究说。 “我急!!你们肯定也急!!快!” 一旁游惑扯了窗帘。 他两脚踹碎玻璃窗,窗帘拧好一勾一拉,再扣上考生“秦究”那儿拿来的皮绳,试了试稳固。 秦究意外地看着他:“你用得着这个?” 游惑用脚尖踢了踢小胖子的背,说:“他用。” 小胖子一脸惊恐。 游惑把窗帘另一头甩给秦究。 秦究摁住小胖子给他上扣:“你今天梦见什么大场面了?” 小胖子在摇晃和塌陷中嚎:“我不知道!忘了!!侏罗纪大战丧尸潮引发规模性地震什么的——” 话说一半,他就被窗帘卷得严严实实,被秦究搁在了窗台上。 “一会儿可能有点刺激。”秦究安慰小胖子说:“但是不刺激你就来不及下楼了。” 宿舍楼摇摇欲坠。 游惑半蹲在窗台上,一手握着空荡荡的窗框。 他垂下眼,跟秦究的视线对上。 这是半夜惊醒之后,他们第一次这样看着对方。 面色都有一瞬的复杂。 秦究说:“现在闲杂人等都不在,趁乱问你一句话。” 游惑:“……说。”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说得没头没尾,游惑却完全跟得上。 “没多久,刚结束的那轮考试里知道的。”游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关禁闭的时候。” 他说完又看着秦究。 秦究知道他在反问,说:“居然一样,我也是……关禁闭的时候。”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游惑偏开头,嘴角弯了一下。 很奇妙,徘徊不去的尴尬居然在这一瞬全部消失。 似乎再也不重要了。 秦究还想再说点什么,裹成蛹的小胖子忍不住了:“我还在……我我我不想插话!但是……楼真的要倒了啊——” 游惑站直身体。 身影跟之前站在平台之上的“考官a”一模一样。 不,准确而言,是那位梦中出来的“考官a”和他一模一样。 他在夜色中看了一眼,灰白色的猿猴状怪物成群结队,扑向即将崩塌的大楼,狼吞虎咽地嚼着那些墙皮和砂砾。 侧墙转眼被啃出一大片缺口。 游惑把皮绳另一端绕在手上,忽然转头对秦究说:“你可以上来了。” “数三下。” 3、2、1。 大楼轰塌,小胖尖叫。 他们纵深跳下去的时候,游惑看见不远处的考官a刚搞死一片白猿,衬衫和军靴上的金属扣在夜色中居然很显眼。 他忽然很好奇秦究梦见了什么。 秦究在风里低声说了一句:“一些早年琐事。” *** 说早也不算太早,至少不是考生时期的事了。 他梦见自己已经进了监考官的队伍,用着最初的代称gin,成为了考官a的同僚。 那时候监考官一共五十人,各有脾气和立场,在考场规则执行上常有分歧,时不时需要开会吵一架。 他梦见的就是一场例会。 会上吵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而且梦里的争吵往往没头没尾,含糊不清。 他只记得那场例会上,他和考官a分别坐在长桌两端,遥遥相对剑拔弩张,意见永远是对立的。 他们开口不多,但俨然代表着两个阵营。只需要起个头,其他人就能顺着话争吵下去。 还有几位和事老,一会儿给考官a圆场,一会儿给他圆场。 偶尔的间隙,他会越过长桌,和考官a的目光对上。 这种时候,和事老们又会赶紧跳出来挡一下,生怕他们看两眼关系更差。 例会中场休息的时候,有人去洗手间,有人去倒咖啡或水,更多的人继续留在会议室嗡嗡说话。 考官a听他们说了几句,起身走了。 没过一会儿,秦究也出去了。 走廊很长,两边有一扇扇凹陷进去的门。 秦究不紧不慢地走着,在经过某个拐角的时候又忽然停住。 余光里考官a倚在某扇门边,似乎正看着这里。 秦究脚步一转,正要拐过去。 身后刚好走来几个同僚,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某位和事佬说:“会上吵吵就算了,交流意见嘛,难免有点摩擦。休息时间就算了吧?走走走,我正好有个事要请教你。” 他抬起眼,就见不远处也有监考官驻足,考官a转过头去跟人说话,又是一贯冷冷的模样。 秦究轻“啧”了一声。 梦里的他一瞬间有点烦。 但很奇怪,这种负面情绪居然不是对着考官a的。 他觉得旁边的和事佬磨磨蹭蹭,一点屁事也要纠结。又觉得同僚们话太多了,非常聒噪。 最烦的是系统无所不在的窥探感…… 那些人依然说个不停,他摸着脖颈带着几个监考官走开了。 离开前,考官a浅色的眸子又转过来看着他。 然后他就醒了。 *** 大楼轰然落地,烟尘四起。 小胖子一路滚到楼底,窗帘裹的茧正好展开。除了晕得想吐和屁股疼,并没有受什么伤。 在他身边,游惑干脆落地,借势缓冲了一下。 他半蹲起身时,秦究刚巧落在身边。 他感觉自己耳垂忽然被人拨了一下。 秦究低声的嗓音响在耳边:“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你为什么戴耳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体检,昨晚就没敢熬太晚,临时抱佛脚早睡一下……本来觉得很快能搞定这章,结果长度超出预计。久等了,抱歉。 祝考试的小天使取得好成绩~再发两天红包吧,666个,么么哒~ 另外今天也要早睡,所以明天还是白天更,尽量粗长~么么哒 71、耳钉 其实, 噩梦的传播就像传染病,是一天比一天严重的。 这所学校的学生就是典型的例子。 他们看见同学梦到的东西,受了启发, 当晚灵感井喷, 梦到的东西就更加丰富。 由此叠加,恶性循环。 最直观的就是——之前好歹没拆房子,今天直接倒了两栋楼。 男女生宿舍分别在两个大院子里, 隔着一条校内小路面对面。楼与楼之间并不对齐,为了避免男生从走廊看到女生阳台。 围墙栏杆像箭一样指着天,威胁着企图乱窜宿舍的熊孩子。 平日里要多注意有多注意, 现在倒好, 女生宿舍直接倒了一栋,砸在了旁边那栋男生楼上。 从天而降一群女生,那些吱哇鬼叫的男生顿时端庄起来。 青春期的少年有种蓬勃的保护欲, 当即壮起胆子给女生开道, 保驾护航。 没航几分钟, 他们就发现自己可能有点误会。 那些女生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高声尖叫的是她们, 哭得特别惨的是她们,乱抓乱挠打鬼的也是她们。 好几个男生躲闪不急, 被当成鬼挠了。 因为姑娘们打架是闭着眼的。 韩灵就是这群倒霉姑娘之一, 叫得最惨, 打得贼凶。 她跟着倾倒的大楼空降男生宿舍,一路哭哭啼啼。 一边哭,一边揪着吊死鬼的头发往楼下跑。 打得凶, 是因为她内心还是害怕的。 没有英雄来救她,她只能自救。 她连摔带爬下了楼,踹开那只纠缠不休的吊死鬼,赤着脚奔跑。 平时体育课跑完800米她都会吐,现在已经不知几个800米下去了,她还在跑。 学校一片混乱,已经分不清哪是哪。 韩灵慌不择路,绕着宿舍区跑了三圈,终于摆脱鬼打墙,结果却冲进了更要命的操场。 不知哪个缺德棺材没加盖,她一脚踩空,整个人摔进棺材里。 腐朽的酸臭味熏了她一脸。 她感觉自己脚崴了,手蹭破了一大片,膝盖磕肿了,哪哪都疼。 就在这时,她听见头顶传来嗖嗖几声轻响。 她惊恐回头。 七八只行尸踏着砂砾围过来。 它们皮肉腐烂,有的眼珠脱落一半,有的只剩黑洞洞的眼窝。头皮要么被掀了,要么毛发稀疏,脏兮兮地纠缠在一起。 行尸垂着手,喉咙里咕噜咕噜像在交流。 它们一转不转地盯着她,口水拖着长长的线条流下来。 完了,这下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那些行尸朝她伸出了爪子。 她企图往后缩一点,但已经退无可退。 这座棺材就要彻底属于她了…… 她下意识闭起了眼,结果就听咔嚓几声。 接着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闷闷的。 韩灵壮着胆子睁开眼,就见围过来的行尸已经倒了一片,两个人影一近一远站在土堆边。 近一些的那个身形极其好看,手里拎着一把不止从哪里搞来的瘦长薄刀。 韩灵没见过这种刀,反正跟平时常见的都不一样。 刀形窄瘦,刀刃锋利,含着一泓冷光。 拿刀的人动作利落干脆,一刀一个小朋友……不,一刀一颗行尸头。 他似乎嫌那脑袋脏,砍完刀尖总会挑一下,脑袋就会被远远撇开,飞落在草丛里。 等他切完手边最后一个转过身,韩灵就看清了他的脸。 这人她认识,晚自习还坐她后桌呢。 韩灵下意识叫了一声:“甲老师!” 对方:“?” 呃…… 甲老师什么时候换的靴子? 韩灵愣了一下。 愣神间,又有一波行尸从另一侧扑过来。 韩灵惊叫一声:“小心——” 结果就见远处那个身影转过来,他一手撑着高高的墓碑,跃过沟壑。 他落脚的地方挑得很……唔,别致。 就落在甲老师身边。 脚踏地面的瞬间,抓着甲老师的手腕侧身一划,说:“大考官,军刀借我用一下。” 话音落地,行尸头也跟着落了地。 而且是一口气砍了6个。 这位借刀砍头的人韩灵也认识。 晚自习作她后面的后面。 不是乙老师又是谁? 不过…… 乙老师头发怎么短了一点? 而且,为什么乙老师要管甲老师叫“大考官”? 没等韩灵想通。 就听甲老师冷淡的声音响起来:“扔远点。” “遵命。”乙老师吊儿郎当回了一句。 然后……韩灵就看见脑袋在上空乱飞。 两位老师可能打远了几步。 人反正是看不见了。 只能听见行尸们惨叫一片。 期间,期间甲老师说了一句:“你能不能自己找把刀?” 语气非常冻人,反正韩灵觉得是她,可能就不敢说话了。 但乙老师居然还笑,然后回了句:“没空。” 嗯…… 应该是没空吧。 毕竟挺惊险刺激的呢。 韩灵心想。 下一秒,一颗行尸头被挑飞过来。 它划了个抛弧线,好死不死,瞪着眼睛往韩灵这里落过来。 她本能地尖叫一声。 刚开了嗓,就听“嚓——”地一声。 一个身影稳稳落在棺材边,一只好看的手伸了过来,中途截下那颗脑袋,“啧”了一声扔远了。 韩灵睁开眼,就见乙老师半蹲在那里,居高临下冲她抬了两根手指,打了个随意的招呼说:“抱歉,吓着没?” 韩灵叫了一声:“乙老师。” 对方:“?” 英俊的男人挑起眉。 很久以前常有人叫他军官,后来总有人叫他秦哥或者考生,叫老师的倒是头一回,有点稀奇。 “考官a”走过来,甩了刀尖的血。 “站得起来么?”他问韩灵。 韩灵点点头。 “这是学校?有能藏人的地方么?”考生“秦究”问。 “有一个地下车库,但是……但是……有可能那里也有鬼。”韩灵心说那里平日车多人少,不仅安静,指示灯还是绿的,是个梦见鬼的风水宝地。 这会儿恐怕也是重灾区。 “带门么?” “车库进出口那边我记得有门槽,应该可以封住。”韩灵说:“据说最初的设计就是兼做防空洞的。” “哦,那就行。有多少鬼,搞死就是。” 考生“秦究”说。 韩灵:“……” 这种豪迈她不懂。 韩灵从棺材里爬出来,一看周围,整片墓地都被清了一遍。 她知道行尸应该不止这些,但其他的可能……呃,吓跑了? 至少暂时没有靠近。 她说:“我带你们去车库。” 小姑娘红着脸在前面走。 把后背交给这两位,谁都不会害怕。 “秦究”走了几步,搓了搓手指说:“大考官,借两张纸巾。” “考官a”瞥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带了纸巾?” 很奇怪,刀碰到行尸他就一脸嫌恶,但这么一只接过行尸脑袋的手在他旁边晃,他居然不想剁掉,也没有走远。 前面的韩灵走了两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默默递过去。 又默默转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刻自己不太适合说话。 一来是看见帅哥括弧两位,她有点腼腆。 二来,反正……就不适合说话。 “秦究”说了句谢谢,抽了两张纸擦手,又递给“考官a”一张。 “考官a”看着那张纸没接:“干什么?” “擦刀。这么挑剔的考官a居然能抓着沾满尸液的刀走这么久。” 听到“沾满尸液”这几个字,“考官a”绷着脸,面无表情地把纸抽了过来。 脚步沙沙的,纸巾摩擦的声音又很轻。 而操场上一时没有别的动静。 过了片刻,“秦究”突然说:“你不高兴。” “考官a”擦刀的手顿了一下,又拧着眉头看向他:“谁?” “你。” “考官a”收回目光继续擦刀。 “我想想……难道是因为我在学生宿舍叫了另一位大考官?” “秦究”走着走着,转过身来,一边后退一边歪头去看“考官a”的表情。 “……” “考官a”被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动了动嘴唇说:“走你的路。” “问明白了我就好好走路。” “……” “那你倒着吧。” “秦究”忽地笑了一下。 他又说:“大考官,你觉得我们和另外两位,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考官a”瘫着脸说:“我。” 但过了片刻,他忽然说:“我觉得像在做梦。” “嗯?”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做一场梦。 现实是什么样的,他很模糊。不过梦嘛,总是含糊而没有逻辑的。 “我隐约记得,你当了监考,但你说自己是考生。” “是么?” “考官a”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他自己都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 好像这个地方,除了他还是他,性格长相都没变,其他都是割裂的。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也许那两位是对的? 他们是梦里的人? 他想了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秦究”一个问题:“在宿舍,你为什么觉得另一位是真的?” “秦究”翘起嘴角:“你在吃醋么大考官?” 前面的韩灵差点绊个跟头。 “考官a”:“……” “秦究”又说:“好吧,认真点。”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因为什么呢? 也许是宿舍里没有开灯? 他第一眼看见“考官a”的时候,莫名觉得他有点远,明明只是站在阳台,总共也只有五六米之遥,他却觉得远得有点看不清。 就好像,总有各种讨厌的东西,隔在他们之间,妨碍他把对方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想,如果月光再亮一些……也许就能看清了。 他想了想,对“考官a”说:“屋里太暗了,可能因为他带了耳钉,看起来更清楚一点。” …… *** 宿舍楼下,白毛猴子死了一大片。 小胖子章鸣已经说不出话了,两位大佬效率惊人,杀猴打鬼仿佛风卷残云。 他连害怕都忘记了,莫名感觉到了爽! 最骚的是,生活区的旗杆断了,倒在地上。 那位甲老师把它当成了竹签,把打死的鬼怪全都怼了上去,烤串一样串了百来个。 小胖子和一群男生挤在一起,活生生看饿了。 秦究一转头,看见游惑抬起一脚,宿舍区最后一只满地爬的鬼划了个弧线,精准地钉在了旗杆上。 他站在高高的残垣断壁上,手里拎着一条钢筋,轻轻敲着鞋尖。他朝远处望了一眼,又低头对游惑说:“你是不是饿了?食堂还亮着灯,去扫点货?” 游惑:“……” 一旁的男生:“………………” 游惑冷冷站了片刻,转头问小胖子:“几点?” 小胖子:“……” “2、2点刚过10分钟。” 仅仅10分钟,宿舍区就被清空了…… 要这么说来,他们还真来得及去食堂吃个夜宵。 小胖子又连连摇头,心说我这是什么鬼想法。 秦究跳下来,跟游惑一起往食堂方向去。 小胖子他们面面相觑,心说不会真吃吧?然后跟一串鹌鹑似的跟了过去。 没走几步,秦究忽然说:“你之前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大考官。” 他说完前半,原本已经停下了。 但又觉得还不够完整,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直到补完后面那个称呼,他才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就像是……梦里出来的人给他打开了一道豁口,风裹着鲜活的空气灌了进来。 游惑下意识偏了一下头,可能怕某人再来拨一下。 他抿着嘴唇下意识说:“因为亮。” 秦究:“嗯?” 游惑说完才觉得这理由太古怪了,他说:“忘了,我睁眼就戴着它,上哪记得为什么。” 被秦究这么一问,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没考虑过要把它摘下来。 他不记得为什么戴了,但他不想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早睡的一天~明天清理考场结束~ 72、大佬扑火 这一晚, 对全校师生来说都很难忘。 因为太爽了…… 他们从来不知道还能这么玩儿—— 两位大佬本就擅长控场,四位更是效果翻了不止一番。 他们把哥斯拉、丧尸潮那种级别的怪物当风筝放,遛着大怪碾压鬼, 鬼满学校逃窜, 顺便又能搞死更小的那些玩意儿。 用小胖子的话来说:“那些妖魔鬼怪那个惨呐……被撵得跟狗一样。”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啃泥。 一条食物链先搞死了90%的怪物。 剩下那10%虽然麻烦,但也在天亮之前清理了。 凌晨4点37分,学校西侧两个实验室火光冲天。 数不清的行尸走肉像汹涌的海潮, 被它们包裹啃食的巨大怪物肉眼可见地坍塌下去,转眼成了白骨。 而当丧尸潮要退下来的时候,等着他们的只有越不过去的熊熊大火。 焦糊味伴着嘶声咆哮, 瞬间传遍整个学校。 帮忙的老师们跌坐在安全距离之外, 一脸狼狈地歇着气。 出力最多的两个化学老师说着悄悄话。 一个说:“我就知道,学这门迟早要烧一次实验室的。这下好了,一烧烧俩。” 另一个说:“明明是炸……” “差不离, 谁小时候没唱过那首歌啊, 背书包炸学校什么的, 圆梦今宵。” “……你差不多一点, 上课为了让学生开心讲单口相声就算了,现在肖主任就在前面呢, 不要乱讲话。” 肖主任高跟鞋早不知扔哪儿去了, 套裙也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即便这样, 她席地坐下的时候姿态依然很讲究,两腿交叠着偏向一侧,很矜持。 她啪啪点着手机, 旁边的语文老师俞珞没忍住,勾头看过来:“肖主任,您这是?” “记录损失。” 肖主任一边打字一边说:“塌了两栋学生宿舍,两间实验室被烧了,操场毁了一半,四条路裂了,护校河小桥断了一座,桌椅板凳若干……” 俞珞:“……” 她平日里其实有点怕这位主任,对方做事一板一眼,常年绷着个脸特别严肃。但这次,她实在没忍住说:“肖主任……这些损失乍一看很多,但其实已经很好了,至少今天晚上人员无伤。昨天的这个时候,咱们还在被满学校的怪物追着到处跑呢。” 她觉得不管怎么说,这些损失都不能扣到那两位……呃,现在是四位头上。 谁知肖主任噼里啪啦打完最后一样,从眼镜后面看了她一眼说:“干什么小俞老师?你以为我要甲乙两位报账啊?我平时是挺严厉的,也不好说话,但不代表我不分黑白不知好歹啊。我记这个是给校长看的。” 俞珞:“啊?” 肖主任:“给领导看看我们有多惨,要点钱。小姑娘啊……去洗洗脸吧,一会儿去谢谢那两位。” “……” 小俞老师木然两秒,笑嘻嘻地跑了。 她把脸上的污渍洗了,跟郑老师一起去找游惑和秦究。 他们在炸了的实验室背面找到大佬,然后两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大佬打起来了。 小俞老师和郑老师面面相觑,满头问号。 “怎么回事啊?!”郑老师是个急脾气,当场就要冲过去拉架,又被小俞老师揪住了。 郑老师不甘不愿地缩在墙角,观战片刻。 以从小丰富的斗争经验来看,他觉得这四位根本打不出结果。 两边都很了解对方,招数路子几乎一模一样,反应意识又差不多。 他默默看了3分钟,有点庆幸刚刚小俞老师拽了他一把。 就他那莽劲,冲进去,四位大佬肯定还是毫发无伤,他这个拉架的没准要被误伤得鼻青脸肿。 两位年轻老师合计了一下,决定去叫帮手。 *** 远处是烈火灼烧的声音,近处是风扫过的呼哨。 金属相碰的铿锵动静和衣料摩擦声夹杂在其中…… 锁喉必被反锁,扣手又被反扣。 激烈是真的激烈,胜负也是真的没有。 成千上万的怪物没让他们头疼,自己打自己才是最麻烦的部分。 又一记攻击作废,僵持几秒后,两边的人同时撤开。 秦究和游惑背抵着残垣,利落翻到断墙后面。 他们把断墙当做掩体,靠在后面喘了口气。 秦究忽然失笑,扯了一下领口说:“这架没法打。” 这么冷的天,游惑鬓角居然出了汗,他抿着嘴唇,呼吸声有点重。 他平复了一会儿,说:“你手再重一点就没这么难打。” 秦究:“……” 刚刚秦究钳住“考官a”的时候,只要再凶一点,对方起码会有两秒的反应空白,但他关键时刻松了一下。 秦究偏头看了他片刻,不紧不慢地指出:“a先生,要这么计较的话,我只好说彼此彼此了。” 游惑:“……” 你哪来这么多叫不完的称呼…… 他心想。 不过秦究说得没错,还真是彼此彼此,他对上另一位“秦究”也有这样的情况。 而且客观来说,对面也一样。 他们就是打到半途意识到了这一点,极其默契地换成“自己打自己”,结果更要命,一直不停的话,估计能打到下个世纪。 “现在怎么说。”秦究干脆靠在墙壁上。 “刚刚的话他们能听懂么?” 游惑不咸不淡地咕哝。 他们刚才并不是纯打架,而是借着打架的名义又交流了一下。跟另两位“自己”说了这个考场更具体的情况,以及没完成清理的后果。 秦究:“也许吧。” 他有种感觉,那并不仅仅只是梦里的人。他总觉得……那就是他自己,就是游惑。 某个时期的游惑,某个时期的他自己。 所以,他们总在交手的关键时刻松力。 秦究后脑勺靠在墙壁上,忽然向游惑眨了一下眼,问:“你究竟梦见了什么?” 那轻轻的眨眼让游惑愣了一秒,接着他又回过神来,偏开头说:“一间屋子,好像有桌椅?还有一张——” 床。 很简单的一个词,游惑突然卡了一下壳。 “一张什么?”秦究问。 游惑眯了一下眼睛:“一张弓。” 秦究:“?” 游惑冷着脸胡说八道:“嗯,我拿着弓箭,可能要打你吧。” 秦究:“???” 又过了两秒。 游惑听见旁边人低低笑了一声。 *** 数十米外,考生“秦究”和“考官a”背靠在教学楼墙角,警惕着另两位的动静。 “秦究”看了会儿对面,忽然开口:“考官,刚才那两位说的,你信么?” “你呢?” “信。” “秦究”说。 “考官a”有点意外:“那你还打这么久?” “秦究”嗯了一声。 其实“考官a”也信,因为对面给两位的时间线是统一的,而他和考生“秦究”不是。 逻辑上来说,如果一定有人是非真实的,只能是他和“秦究”。 他同样清楚这一点,也同样打了这么久。 墙角一片安静,有那么几秒,他们谁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秦究”懒懒地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珠映着依稀天光:“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在我的认知里,我们好像对立了很久。” “考官a”看着他。 “秦究”忽然冲他眨了一下眼,说:“破天荒当了一次队友,当然要好好过把瘾。你觉得呢?” “考官a”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偏头失笑。 “秦究”看着他颈侧清瘦的线条,一瞬间居然生出一种想法,想咬一下试试。 他收回目光,舔了一下牙尖。 远处,天边的夜色一点点变浅,又浓稠的黑色变成了清透的灰。 他知道,天就快要亮了。 要不了多久,这个考场的计时就要停止,而他们是最后两个待清理的梦。 “秦究”头也不回:“大考官——” “嗯。” “好像总是我在叫你,你叫我什么?忽然很想知道。” “考官a”愣了一瞬。 这应该是他的一个梦,一个断片的梦,没有过去和未来。所有场景只有一间会议室,一条走廊,一群面容模糊的同僚,还有秦究。 在这个梦里,他没有叫过秦究的名字,也没有喊过其他什么称呼。 但是,他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脑子里却倏然冒出一个答案来。 就像是深埋在潜意识里,私下叫过很多次一样。 他说:“gi。” “什么?” “gin,去掉最后一个字母。” “都这么叫?还是只有你?” “……” “这算是昵称么?” “……” “行吧,我记住了。” “秦究”噙着一抹笑,说:“天要亮了,敢赌一把么?” “考官a”:“有什么不敢?” *** 断墙背后,游惑忽然问秦究:“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你发现自己是梦境里的人,和现实僵持不下,有可能会引发一系列后续麻烦,会怎么做呢? 秦究说:“可能会玩点刺激的。” 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他骨子里的嚣张和疯劲又漫了上来。 他想…… 不,他莫名很笃定—— “往左边看。” 游惑看过去,橘红的火光在夜色里异常灼眼。 秦究说:“我会赌一把大的,走进去。” 说话间,他们突然听见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带着逗弄又傲慢的意味。 他们相视一眼,站起身。 不远处,考生时期的秦究和监考官游惑并肩而行。 跃动的大火在他们身后拉了长长的影子,橘红色的火光在那一瞬间热烈而肆意。 秦究看着过去某个时间节点上的自己,背对着这里挥了挥手,依然是一贯懒洋洋的傲慢姿态,他和某个时间节点上的游惑一起,头也不回地走进火里。 那一瞬间,秦究再一次觉得似曾相识。 他甚至能想起烈火裹身的感觉…… 不远处,大片的师生冲了过来,惊叫声和抽气声此起彼伏。 小胖子的声音突兀的传出来,他说:“卧槽,今晚要是再做梦,我估计要梦见这个了……” 不仅是他,所有人这一天下来都有这个感觉。 晚上再做梦,要么梦见大佬扑火,要么梦见大佬打怪。 …… 小胖子话音落下的刹那,所有景物倏然凝固。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预测到异常因素,考场卡机,清理任务中止,请违规考生立即离开。】 再这么来一晚,一千多个学生,一千多个游惑、秦究。 那特么比丧尸潮大战哥斯拉还恐怖。 如果系统是个人,一个字就能代表整句话—— 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73、违规记录 看得出来, 这考场是真被玩出了bug。 那些人和景物静止的时候,居然有一样是例外的—— 就是那片异常炽烈的大火。 游惑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里。 滚滚烟尘弥漫开来,能见度变得很低。 那些鲜活的师生逐渐模糊, 最终湮没在青灰色的烟雾里。 这很容易让人产生失落感。 因为总有那么几个瞬间, 他们显得异常真实。 好像真的有这么一所学校,有位喜欢穿套裙的刻板主任,几个总也睡不好觉的青年教师, 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一群连鬼都打的姑娘。 游惑想,他们之中会不会有曾经的考生? 就像当初的赵文途一样, 因为答题失误或是什么原因, 被转化为npc,留在这里。 “又在走神?”秦究偏头问。 “……没有。” 游惑脚步顿了一下。 他拉高衣领掩住口鼻,遮挡弥漫的烟尘。又在秦究没注意的时候, 皱着眉摸了一下耳根和颈侧。 托秦究手欠的福。 现在他只要稍微凑近一点说话, 游惑的耳朵就开始预警。 就好比有人作势要挠你痒痒, 离你还有五公分呢, 你就开始竖汗毛准备痒了。 不同的是,这属于本能的条件反射, 游惑却是后天培养的—— 培养次数:1次 培养时间:1秒 立竿见影, 效果拔群。 可能神经元长多了吧。 大佬自嘲地想。 两人在烟雾中走了一会儿, 除了视野迷蒙,居然没觉得多呛。 游惑忽然说:“问你个问题。” “嗯?”秦究并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问题?” “你监考这么久,见过几个顺利通过的人?” “顺利通过?” 秦究沉默片刻, 嗤笑一声说:“这有两种情况,你问哪种?” “两种?” 秦究指了指自己:“一种在你面前,顺利通过考试,然后转化成了监考官。这种人我见得很多,监考区随便碰到一位都是。” 游惑:“……” 他本想说我问的当然不是这种,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巴伦支的商船上,秦究说的话。 “说到这个……”游惑问:“你说你现在的地址收不到信?” 秦究说:“嗯。” “你出去过么?” “没有。”秦究说:“当然,有一部分事情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得的这部分里没有。顺便可以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另一种顺利通过的人,成绩一般,表现不算突出。按照规定,他们不会变为监考,可以离开这里。”秦究顿了一下,说:“我确实见过,不多,而且越来越少。至于他们离开之后,是不是真的回家了,会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毕竟他没有出去过。 那一瞬间,游惑想说那这考试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转而又想,一个已经失控的玩意儿,哪里还能用正常思维去衡量它的意义。 他记得021说过,这系统是联合研发的,最初用于军事人才筛选。 按理说国内部队搞出来的东西,不太可能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况…… 但联合研发就难说了,也许有心人在研发阶段就悄悄埋了种子。 那么……出去的人还能记得这里的事么? 外部的人发现系统失控了么? 这么多人被拉进这里考试,没人觉察到不对劲么? 不过……这里每一个考场的时间都是随机的,并不一致。 没准,系统内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不一样。 他们在这里过了几个月,也许现实只有一两天?甚至几个小时? 这都很难说…… 比起一个失控的系统在想什么,他更关心有没有人离开?能不能离开? 能不能……让所有困在这里的人离开。 他扫视一圈。 在他眼里,身边除了秦究和烟尘,什么也没有。 但秦究说过,考场上,系统无处不在。 在这里讨论怎么搞死系统,怎么找漏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游惑没再多问。 显然秦究也想到了这点。 他特地岔开了话题:“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第一天就想问了你答么?”游惑瞥了他一眼。 “第一天?”秦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回忆片刻说:“……我带着纸条把你抓回来的那次。” 明明也没过很久,却好像是上辈子一样。 但回想起来,又清晰得历历在目。 游惑补充道:“滥用职权抓回去的。” “滥用职权?”秦究疑惑地看他,也不知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在游惑的盯视中,他“哦”了一声:“你是指我把你写成小姑娘?” 游惑:“……” 见他脚步一停,秦究吊儿郎当举了一只手说:“先别急着瞪,我有权申诉一下。” “……” 秦究:“我很冤,考官先生。” 你冤个屁。 游惑冷冷的脸上写着这几个字,不为所动。 秦究说:“你知道——” 游惑:“我不知道。” “好你不知道——”秦究改口说:“你没发现那天154和922拿的纸条是手写的么?” “手写怎么了?” “你之后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哪个系统通知是手写的?都是直接拿到的信息。”秦究不紧不慢地解释说:“系统最初给我的信息上写的就是你。后来半途跳成了一个小姑娘,再后来又跳成了你,反复改了三回。” 游惑冷声骂了系统一句“智障”。 秦究:“嗯,说得对。” “难得看系统那么拿不准,跟卡了机一样两边跳,154那个棺材脸——” 游惑瞥了他一眼。 秦究食指抵在嘴唇上:“——这句就别跟他说了。154又跟催命一样催促我们出发,我就抄了个小姑娘丢给他,反正我是要跟过去的,违规的人具体是谁到考场就知道。” “再后来就不用我说。”秦究说:“小姑娘不存在,我自然认为是你了。” 他这么一说,游惑就弄清楚了。 当时违规的是舒雪,而舒雪有个特殊情况——她算系统bug,很多情况下,她甚至不被认为是考生或者活人。而黑婆把自己的女儿附加在了她身上,所以系统所指的小姑娘应该就是这位。 秦究也好,154、922也好,当然找不到小姑娘在哪。 那违规的只能是他了。 “这个解释能接受么?”秦究停下脚步。 天边一道亮光忽闪而过,隆隆闷雷声紧跟其后。 烟尘被电光剖开,变淡变薄,彻底散尽。 眨眼的功夫,他们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了。 狼藉的学校没了踪影,他们脚下是一片湿漉漉的地面,四处是不知多深的悬崖,面前是一幢熟悉的高楼,大片的落地窗在夜色里反射着幽幽冷光。 那是双子楼中的一座,他们跳下来的那栋。 从底下往上看,大楼显得极高。 他们面前没有任何可以进去的门,更别提电梯,只有一道一道横钉在墙面上的钢梯。 几十层楼高的……钢梯。 除此以外,别无他路。 熟悉的声音又在此刻催促: 【请考生立即离开此处,回到处罚中心。】 还立刻…… 你立刻一下我看看??? 秦究仰头目测着距离说:“看来系统是真气疯了。” 游惑“呵”了一声。 秦究看了一会儿,忽然叫了他一声:“大考官。” 游惑转头看他。 “我有没有说过,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心情不太好。”秦究也看着他。 游惑眉心轻皱起来。 “别皱眉,我还没说完。”秦究又说:“这其实是154他们的说法,我觉得不太准确。” “你的说法是什么?” “我?”秦究顿了一下,又说:“现在记不清了。之前当着你的面说过几句关于你的混账话,那些内容真真假假,我其实分不太清。既然第一次见你没有老朋友的感觉,姑且当它们大半是真,就当……我们以前确实关系不怎么样。” 那一瞬间,游惑心头跳了一下。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发现秦究也眯着眼抿了一下唇。 片刻后,秦究冲高楼抬了抬下巴,言语间透了一丝痞气:“不过不管多差,我已经忘了。打个商量吧大考官,不管以后想起什么,别记仇怎么样?” 游惑靠在一旁听着,未置可否。 他想了片刻,伸脚一踢秦究说:“赶紧爬。” *** 这倒霉天梯对游惑而言并不危险。 他对高处毫无惧意,体力又足够好,爬到顶不过是出点汗而已。 秦究在他上面一点,两人速度耐力相近,距离始终没变。 不知过了多久,游惑听见上面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秦究已经翻上了平台,他的声音传过来说:“到了。” 游惑“嗯”了一声,加紧两步。 平台近在咫尺,游惑正要翻上去,秦究却在边沿蹲下来。 不远处,弯月给夜幕的云镀了一层银边,清透的辉光洒在他肩上。 秦究背着光,英俊的眉眼轮廓更深。 他冲游惑曲起小指,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笑意:“之前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愿意勾它一下么?” 游惑:“……” 他也不急着上去。 干脆抓着钢梯顶端,平缓着呼吸。 他目光落在秦究筋骨瘦长的小指上,又撩起眼皮看向秦究:“勾完怎么说?” “勾完今后就算朋友。” 这其实是秦究之前就想好的说辞,但在说到“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觉得似乎还不够味,还缺了点什么。 但他只是极轻地停顿了一下,就说完了。 游惑表情没变。 他总是那样,高兴不高兴总是那样冷冷淡淡的。 他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拍了秦究的手掌一下。 他的手指从秦究手掌中扫过,触到小指的时候轻轻勾了一下。 *** 老人万万没想到,有人会站在高楼天台上拜把子。 电梯旁,收到系统咆哮通知的监考官已经到了。 021、078、154、922一个不少。 他们本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到那两位在天台拍了个手,四位监考直接吓傻了俩。 922手里的橘子掉在地上,失魂落魄。 021张着嘴看了片刻,扭头就是一声国骂。 落地窗一收,游惑和秦究一前一后走进屋内。 老人指着面前的金属台说:“你们摸摸,摸摸!烫得能煎鸡蛋了,整个数据库全部卡死。” 游惑是没有想到,考场卡死还会影响到上面的控制台。 他走过去碰了一下,确实烫得很。 屏幕上卡在切换的缓冲界面,也不知维持了多久。 秦究手指弹了几下,毫无动静。他问老人:“您这看的什么?” “无聊,随便翻翻以前的记录怀旧。”老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都不记得谁是谁了。这一页卡了有二十分钟了,还没翻到下一页呢,托你们的福!” 秦究借他的金属台靠着,冲154他们招了招手说:“你们收到的信息怎么说,这个清理任务是算中止,还是全部结束?” 154是个老实人:“结束了,考场都卡机了,系统应该也不会自虐到再给你们派新的吧……” 秦究点了点头说:“有点道理。” “清理任务结束,你们还有个抽签权没用,抽完就可以去考生等待处了。”154说:“我们把牌带来了,922——922?” “啊?” 922一个激灵,终于回神。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牌,塞给154说:“你洗一下吧,我手软。” 154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行吧……” 154接过牌洗了两遍,见其他三人没有要动的意思,叹了口气走到自家老大和游惑面前说:“来吧,一人一次。” 鉴于之前的经验,游惑现在看到卡牌就牙疼。 他拱了秦究一下,说:“你先。” 秦究一听就笑了。 他知道游惑的手气,也没推辞,随便从154手里抽了一张。 翻开一看,他就撇了撇嘴。 > 临时抱佛脚 作为一名不那么用功的考生,多年考试帮你练就了一个奇妙的能力,学名“考前综合性突击速记”,俗名“临时抱佛脚”。佛脚不是谁都能抱的,能把佛脚抱出水平的人,往往有着极好的瞬时记忆、极强的心理素质、极严重的拖延症。极难纠正的惰性。获得佛脚卡的考生,在使用本卡的瞬间,有一定概率迅速学会一项考场内能力。 记住,只能学一样哦。 不怪秦究撇嘴。 这实在算不上是一张好牌。 仅限考场内,只能学一样,还不能打包票学会那个能力,只是有一定概率。 这对游惑、秦究这样的大佬来说,真的是个……十分鸡肋的破牌。 秦究的糟糕手气,给了游惑一点安慰。 他走到154面前,也随手抽了一张出来。 总不至于回回被发好人卡吧? 这个念头刚消失,他翻牌一看。 又特么是三好学生。 就连老人都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说:“好牌。” 游惑的脸又绿了。 老人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赶紧跟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第一次见到这个考生,但他莫名就很想亲近对方。嘲讽可不是什么亲近人的好方式。 *** 抽卡流程走完,154他们招呼了一声,示意游惑和秦究可以走了。 游惑跟老人打了一声招呼,往电梯方向走。 其他监考官也已经陆陆续续进了电梯。 唯独秦究在那个金属台旁边停了一小会儿…… 因为老人口中“卡了20分钟”的屏幕终于活了过来,界面缓冲了两秒,按照老人之前的指令往后又翻了一页。 秦究随意扫了一眼便打算走。 结果脚已经迈出去了,目光又缓缓挪了回来。 老人看的是很多年前的违规记录。 记录按照时间排列,一般一页能放10条。 至少刚刚那页就有10条。 但新翻的这一页很特殊,居然只有孤零零的一条记录,列在页面中间,上面写着: 违规人:考官a 违规事项:与*关系过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抽完了,早上起来把666个红包加一点发掉~一共800。 圣诞大姨妈错过了,只好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了~ 74、聊一聊 关系过密? 考官a? 星号? 秦究:“……” 一条记录寥寥数字, 随便拎几个出来都是槽点。 秦究平时并不无聊,也没有闲着没事翻别人违规记录的爱好。 但他毕竟顶着001号监考官的名头,权限很高, 即便不主动查找, 也看过很多人的违规记录。 不说别人,他自己的就不少。 考官a这种,他真的第一次见。 打码是什么见鬼的操作??? 系统里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 连监考带考生,活着的死了的,这些年下来能凑一座小小的城。 脸都看不全, 谁认识谁啊, 用得着打码? 退一万步说…… 违规违规,都违规了,曝光出来不是很正常? 遮遮掩掩是哪门子的道理?开后门的? 秦究敛眉垂目, 在“考官a”这个名字上戳了一下。 屏幕又跳转一页, 刷出了“考官a”名下的所有记录。 秦究违规次数很惊人, 毕竟他光是来清理考场就清了12次, 再加上大大小小其他违规……数都数不过来 。 相比而言,考官a的页面就干净很多。 每一条违规记录末尾都有一个小小的标志, 颜色不同。 这代表在系统眼里, 该条违规事项的严重程度—— 小打小闹是无伤大雅的绿色; 恶劣一点是黄色; 再严重就是橙色; 最高一级是红色。 秦究见过的大多页面, 要么全是绿色,要么绿色中夹杂一两点黄和橙,红色是最为罕见的。 我们的考官a游先生, 违规记录寥寥,一共五条。 三条橙色,两条红。 没了。 秦究:“……” 他忽然想起某位同僚的描述。 说当年的考官a年轻傲慢,冷冷的有点不近人情,几乎是系统完美的代表者。 现在看来…… 完美的代表者恐怕是放屁,系统第一个不答应。 这位考官要么不违规,要违都是往大了搞。 按时间排序,那条“与*关系过密”是考官a名下第一条记录。 奇怪的是,这条居然也是橙色级别。 怎么个关系过密能密成橙色? 秦究盯着那条看了好几秒。 他本以为其他记录里会有这位“星号”的信息,谁知考官a名下记录,所有涉及其他人的部分全都打了个码。 红色那两条更甚,违规事项都是空的。 这个态度很明显了—— 考官a被除名之后,系统不仅删完了监考体系内所有跟他相关的照片、资料,还切断了他跟所有人之间的关联…… 就连违规记录都没放过。 秦究猜测,就算游惑现在过来按个手印,恐怕也不会显示什么绑定关系。 至于系统为什么还保留着这几条记录,没有全部删干净…… 也许是为了警示后人? 那么问题来了—— 星号是谁? *** “老大!”154按着电梯,喊了一声:“您还有事?” 游惑站在电梯最里面,他看见秦究手指在金属台上点了几下,接着抬头看过来。 也许是巧合,他的目光越过154、922他们几位,和游惑的视线撞上了。 明明几分钟前还在天台堵着路耍无赖,这会儿却好像……不太高兴? 游惑目光中透着疑问。 秦究收回视线,划掉屏幕说:“来了。” 他平日里常会笑,走过来的时候嘴角却平直下抿。这种表情在他身上很少见,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就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078就直面着这种压力。 他身前站着秦究,左边021脸色像服了毒,右边922又丢了魂,身后游惑比他高一点,一扭头就会迎上对方垂下的视线。 078一阵窒息。 五分钟后,这种窒息达到了巅峰。 起因是秦究之前放过话,要带游惑回住处看看。 那片别墅区就在双子楼旁边,箍在院墙中,出入口有门禁。 078进去了没事,但游惑只是往里迈了一步,整个门禁区就“兹啦”闪过一抹电光,响起了警告声: 【警告,禁止通行。】 秦究和游惑同时看向078。 078:“……” 078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个罪。 好在系统及时补充: 【监考官住宅区,危险考生不得入内。】 “什么意思?”秦究不满地问。 监考区的系统音要比考场灵活很多,还能跟秦究互动。 它说: 【这是危险考生禁止令。】 秦究:“什么时候的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监考区安全条例第13条第5款,已实行4年11个月零7天。】 “行吧,就算有这么一条。”秦究说:“危险考生的定义是什么,他哪点符合?” 【……】 门禁系统足足五秒没出声,只有“滋啦滋啦”的电光胡乱闪着,表达着它无声的控诉。 154看不过去了,忍不住悄声说:“老大,他哪点不符合……” 于此同时,门禁屏幕愤然刷出一长段话—— 有下列行为之一的,属于危险考生: 1、考试累计违规超过三次的 2、故意破坏题目及考试工具的 3、故意攻击监考官的 4、故意毁坏考场的 5、有类似其他恶性行为的 以上,游惑全中。 154咳了一声。 就连021都默默扭了头。 【请相关监考官将危险考生带离住宅区,按规定安置在考生等候处,处罚时间结束前,考生不得离开指定房间。】 如果单单是这样恐吓一句,游惑根本不会当回事。 结果系统又加了一句: 【如若违反,考生加罚,相关监考官视为执行失误,一并处罚。】 “……” 这相当于变相连坐,游惑面露一丝厌恶,脸色变得有些臭。 【请监考官立即执行。】 078冲021疯狂使眼色:“那个……走吧?” 021点了点头,装出不耐烦的坏脾气模样,对游惑说:“听见了帅哥?究竟走不走?” 游惑“嗯”了一声。 他独来独往惯了,下意识抬脚就走。 021踩着高跟鞋匆匆跟上。 结果大佬刚走两步又刹住了。 021:“怎么了?” 游惑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另一只捻着耳垂。 他半边脸背着光,从021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就见他站了片刻,转头往回看过去。 不远处,秦究居然还在门口,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正跟154和922说着什么。 话到中途,他似乎有所感应,忽然朝这边抬了眼。 “怎么了?”秦究问。 游惑想了想说:“既然算朋友,我是不是要打个招呼再走?” 秦究:“……” 他的表情在那一瞬变得有点复杂。 具体怎么复杂很难形容。 可能也服了毒吧。 游惑看了他一会儿,说:“打完了,我走了。” 然后放下捻耳垂的手插进口袋,转头离开。 021:“……” 她顶着一脑袋“wtf”,原地晃了两下,再次蹬着高跟鞋哒哒哒跟上去。 *** 住宅区门口静了片刻。 154偷偷瞄着秦究的脸色,半晌后忍不住说:“老大,你……哪里痛?” 秦究回神,拧着眉说:“什么痛?” “哦,没有,我看你脸色不是很舒坦,以为你清理考场碰伤哪里了。”154说。 “没有。” 秦究摸着脖颈,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好。”154说:“要不咱们进去吧?” 他跟着耗了很久,早就犯困了。 谁知秦究刚抬脚,门禁系统又诈了尸: 【警告!危险考生不得入内!】 154正过门呢,差点儿被电到裆。 他顶着棺材脸迅速后撤一步,斥道:“什么东西这是?!” 系统倔强地重复了一遍: 【危险考生不得入内!】 大屏幕上关于危险考生的定义闪了两下。 154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缓缓转向秦究:“那个老大,它可能……把你也划成考生了。” 秦究:“……” 于是不久之后,游惑、秦究两位危险分子在等候处走廊相遇。 一个被怼进318,一个被怼进324。 *** 清理任务提前完成,剩下将近两天的时间,他们都得待在这个房间里。 房间其实不小,有点像酒店套房,吃住是够的。 但……非常无聊。 游惑在屋里转了一圈,给手机充上电。 他已经习惯了把手机当成计时器、录音机和单机游戏机,没想到一划开屏幕,居然显示他连上了网络。 游惑愣了一下,问随行盯人的078:“这里有网?” 078生无可恋地窝在沙发一角:“有啊,不过不是常识范围里的网。” 游惑随便点开几个软件,发现都能用,疑问道:“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你用这个网络搜索东西,看各种外来消息,这些都没问题。”078想了想说:“但是,你要往外发东西就不行。换句话说,你可以接收信息,借机看看外面什么样,但外面收不到你的消息。” 078瘫在那里,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咕哝说:“有进无出。” 听了他的话,游惑点开浏览器,随便搜索了几个关键词。 网页跳转很快,搜索结果看不出限制。 他又点开社交软件。 软件界面还停留在国庆假期,他被拽来考试之前。 他很少跟人聊天,消息界面总共只有四个人。 最上面的是于闻,这位表弟算是最话痨的一位,时不时就会给他发点什么。 有时候分享个视频,有时候分享个新闻。 游惑有时候会回他几个字,看到得太晚就会略过不回。 好的是,这位表弟不需要回应,他的乐趣只在于分享,按了分享键之后就不管了。 没什么负担。 老于话少,每年出没于几个定期时间。 逢年过节发个中年人专用表情包,剩下的基本就是问他:回不回国?什么时候回?去不去哈尔滨? 至于另外两位,则是他养伤时候的医生和特护。 他呆的医院跟部队联系紧密,负责他的医生也是个华裔,姓吴。对方时不时会问他一些关于复健和恢复的事情,最新几条是问他回国之后感觉怎么样。 关于脑伤和眼伤,最初就是这位吴医生给他解释的。 只说是训练伤,从没提过任何和“系统”相关的信息。 游惑看着界面上的往来信息,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系统是国内外联合研发的,就算是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做了手脚,埋下种子。几年过去,国内部队负责人员不会毫无察觉吧? 不可能那么迟钝。 但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系统失控的受害者了,难道没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伤情来源? 退一万步说,如果帮助他想起往事,部队也能多了解一些系统内部的信息,不是么? 他们是出于什么考虑,对他只字不提的? 078还在咕咕哝哝,不过没一会儿,他的话语就变得含糊起来,似乎快要睡着了。 窗外,夜色深浓。 考生等候处并没有什么人,四周显得很安静。 游惑看着聊天界面出了一会儿神,试着给吴医生发了一条信息: 医生,你听说过考试系统—— 句子刚输入一半,游惑手指顿住。 他想了想,把后面半句删了,只留下“医生”两个字。 消息发出去之后,旁边的小光圈一直在转,显示正在尝试发送。 过了大约一分钟,那个小光圈跳成了感叹号。 游惑手指按上去,跳出一个对话框问他:要不要重新发送? 他点了一下。 小光圈再次开始转动。 过了一分钟,又变成了感叹号。 078说得没错,接受信息不成问题,但他发不出去。 游惑靠在沙发里,垂眼看了一会儿,关掉了聊天界面,没再尝试。 他又切回浏览器,用他和于闻父子出事的那条街名作为关键词搜索一番。 十几页翻下去,没有找到任何新闻。 这说明他们三个被送进来考试的那天,在常人眼中,那个路口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没有大新闻,也没有什么怪象。 而所有的搜索结果,都停止在10月7号。 真的有时间差? 游惑心想…… *** 对他来说,突如其来的网络够他打发无聊时间。 但对秦究来说,这种有进无出的网络他早就习惯了,比起刷手机信息,此刻的他更倾向于闭目养神。 922特地跟154换了班,来老大这边随行盯人。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冰箱,找了点食材,又心不在焉地进了厨房,煎了鸡蛋和熏肉。 922把食物装进两个盘子,端到了茶几前。 他搁了一份在秦究面前,捏着叉子在自己这份熏肉上扎着洞…… “老大……” 922瞄了他一眼,说:“我们聊聊天?” 自从发现游惑是考官a,他心里就一直憋着这事,越憋话越多,早就想找机会跟秦究聊聊了。 谁知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秦究“嗯”了一声,直起脖睁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还没开口,922就被看怂了。 “老大?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922问。 秦究说:“没什么,问你个问题。” 922:“哦,什么问题?” “关系过密,一般指什么意思?”秦究说。 922虽然排名不算太高,但也是个三年的监考官了,系统常用语言再了解不过。 他张口就来:“这不就是不正当关系的委婉说法?系统不是总这么用么,您忘啦?” 秦究手指松松地合在一起,指尖轻敲了几下说::“不正当关系,你觉得有哪些?” 922:“……” 他默默看了盘子一眼,心说老大也没吃馊饭啊,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他斟酌了一下,说:“情、情人关系吧。” 秦究:“……” 922僵硬地咬了一口熏肉。 “那……因为关系过密违规,触到橙色级别,会是什么情况?” 922艰难地咽下熏肉说:“……找了个特别麻烦的人,搞了一段地下情?” 他说完,连忙喝了一口水。 再抬头时,发现秦究脸板得像上坟。 922:“……” 他想跟154换回来……………… *** 艰难地两天总算熬了过去,放过了考生也放过了监考。 两天后,四个重考人士聚集在了重考区,准备进入新的考场。 021推了推墨镜,拿着一张纸条说:“因为是重考,所以这门科目依然是历史,一会儿直接从这扇门进去,考场已经准备就绪了。” “祝你们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75、糟糕时代 重考省去了选择科目的环节, 自然也没有那个十字路口。 游惑进门就被浓雾扑了一脸。 秦究先一步进去。 上一秒,他还转过头来要对游惑说什么。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就淹没在苍白的雾气里…… 消失了。 考了这么多场试, 这片浓雾也穿过好几回了。 这是第一次, 游惑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无数个相似或不相似的瞬间蜂拥而至…… 某年某天,他坐在会议桌前,有人越过争执的人群朝他看了一眼, 拎着外套推门离开; 某年某天,他领着一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另一群人擦肩而过, 脚步顿了一下, 却连招呼也没打; 某年某天,他驱车驶过街道拐角,有人斜倚着灯柱, 在后视镜里倏然远去; 又是某年某天, 视野里所有轮廓都暗淡模糊, 有人笑着坐在他面前, 细细索索似乎在掖围巾,他好像闻到了血味, 但他已经看不见了…… …… “先生?” “先生?您还好吗?” 游惑轻眨眼睛, 回过神来。 浓雾不知什么时候散了, 他面前横着一条土路,黑色马车停在路边,马车夫一副旧世纪的打扮, 说着口音浓重的话。 想必已经进了考场。 游惑转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马车夫说:“您看起来很不舒服,脸色很差。” 游惑原地站了一会儿,说:“没事。” 马车夫依然不放心地瞥了他几眼。 游惑揉了揉眉心,恹恹地问他:“你是谁?” “我是来接您和夫人的。”马车夫说:“您忘了吗?您答应要去卡尔顿庄园做客的。” 游惑手指一顿,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接谁???” 马车夫说:“您和夫人呀。” 他拉开马车门,比了个请的手势:“夫人已经在车上了,您上来吧,车里备了食物,吃一点也许会舒服很多。” 游惑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蹬上马车一看,车篷里坐着个比他还懵逼的小姑娘,顶多20吧。 车厢上,还挂着一幅圆框油画,画着一只饼脸的猫。 马车夫不由分说把他推进车篷,一边关门一边说:“这一带天气不好,尤其这个季节。” 他跨坐在车头,拎着缰绳朝远处望了一眼说:“那边黑云已经过来了,再晚一点恐怕要下雨,先生夫人坐稳了,咱们得快一点儿,才能赶在雨前到庄园。” 车篷内其实很宽敞,正对车门的座位铺了精美的软垫,两侧还加固了扶手,那陌生姑娘就坐在那里。她身边还有足够的空间,再坐一个胖子也绰绰有余。 姑娘愣了半天,拍了拍身边说:“那个……你也是考生?那坐这吧。” 没等游惑开口,她又连连摇手说:“你别误会啊,我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也刚上车,比你早两分钟吧,那个马车夫张口就是一句夫人,吓我一跳。我跟他理论半天了,没用,就不改。” 游惑“嗯”了一声,淡淡说:“系统搞的鬼吧。” 他依然没有在她身边坐下,而是坐在侧位上,和她保持着礼貌又陌生的距离。 这姑娘也不是考第一场了,见识过系统的德行。 不过还是咕哝了一句:“什么破系统还帮人已婚……” “对了,这边有面包和酒,你要不要吃一点?你看起来好像是不太舒服……” 那是一个银桶,里面放着硬邦邦的面包,两串葡萄,还有几个银酒壶。 游惑觑了一眼:“你吃了?” 姑娘摇了摇头:“我不饿,在休息处吃饱了来的。” 游惑点了点头。 他有些心不在焉,又掀开窗户看了一眼。 “你在等人?”姑娘问。 游惑抵着窗户的手指顿了一下,片刻后应道:“嗯。” *** 可惜,马车夫没有要继续等的意思。 这条路也没有再来人。 远处虽然有黑云压过来,头顶的太阳却依然炽烈。 这里已经是仲夏了,阳光涂抹在树梢,将绿色照成白。 游惑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骤然意识到热。 好像之前都没回魂似的。 他脱了冬装外套,只留了一件白色t恤。 姑娘说:“我这座位底下有个箱子,可以把外套塞进去。” “谢谢。” “我叫周祺,你呢?” “游惑。” 周祺“哦”了一声,发现对方话是真的少,也不打扰了。 她支着头看向窗外,不久便出了神。 马车行了大约半小时,车夫喝了几声,转头说:“一会儿会穿过城镇,还要接一对客人。” 游惑睁开眼,眼里毫无困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进考场的路上没睡着。 听见车夫的话,他又挑开了窗。 这是某个边陲小镇,房子多是石制的,女人穿着旧世纪累赘的裙袍,男人则是灰白色的布衫,领口恨不得开到肚脐。 明明是白天,镇子里却并不热闹。 人们表情木然,眼珠暗淡,脸颊瘦削透着病气。 他们瞥一眼马车,就匆匆关上了门窗。 马车在镇子里绕了个弯,在某个树林边停下。 林子里,熟悉的浓雾萦绕其间,游惑目光落在那里。 树枝扑簌摇晃,浓雾里钻出来一个女人。 游惑目光直接划过她,依然落在浓雾边缘。 马车夫又走上前去,对那个女人说:“夫人,我来接您去卡尔顿庄园,您先上车?” 说话间,浓雾里又钻出来一个人。 这次是个男的。 具体是谁没看清,反正不是秦究。 周祺正趴在车门上往外看,身后突然“当啷”一声响。 她惊了一跳,回头一看,就见那位叫游惑的大帅哥撒开窗子,小铁片做的挡板当啷摇晃,而他已经抱着胳膊闭起了眼睛,对新来的两位同伴毫无兴趣。 唔……看上去心情极差。 当然,新来的两位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男一女刚进门,整个车篷就被低气压填满了。 周祺:“……” 自我介绍都不知道要不要做了。 但她是个热情的姑娘,憋了半天还是礼貌地说了一句:“额……我叫周祺,你们也是考生吧?” 看服装就知道了。 那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剪了短发,很干练。她靠着周祺坐下,说:“抱歉啊,被塞过来考试心情不好。刚刚吓着你了?我是0——” 她说了一半,忽然卡壳,又尴尬改口说:“我叫赵嘉彤。” 周祺:“?” 赵嘉彤又拱了拱身边的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身上还带着酒气,头发乱得像鸡窝,下巴上有一圈青茬,显得有点颓废。 他搓了搓脸,抬起带血丝的眼睛看了周祺一眼,嗓音低哑地说:“1006。” 周祺:“???” 她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监考官?” 赵嘉彤又拱了他一下,他又改口说:“不好意思啊,昨晚到今天没睡,有点懵。我叫什么来着?” “……” 两个女人对脸懵逼。 至此,赵嘉彤终于受不了他了,揉着额头说:“他叫高齐,嗯……我俩都是监考官。” 周祺“啊”了一声:“监考官也要考试的吗?” 赵嘉彤说:“犯了点错误,被罚过来考一场。” 她说着,瞥向高齐,他刚从马车的银桶里捞了一只酒壶。 赵嘉彤板着脸把酒壶抢过来,说:“你能不能有一天醒着?嗯?” 周祺缩了缩脖子。 她刚缩回来,余光瞥见心情极差的大帅哥又诈尸了。 他听见对面两位监考官的话,终于把头转过来,睁开了眼睛。 赵嘉彤捏着酒壶,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吵醒你……” 话说一半,她眼珠就瞪圆了。 她盯着游惑的脸,手里酒壶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酒水泼了一车。 周祺又来了精神:“嗯?” 她看了看游惑,又看了看赵嘉彤,后者半天没找到词,只顾着用手肘疯狂捅高齐。 高齐正悄悄拿第二壶呢。 “就一壶,一小壶!”他护着手里的酒,抬头一看。 咣当…… 又掉一个。 周祺:“嗯???” 这是什么魔法??? 游惑蹙了一下眉,抬脚让开乱淌的酒液。 高齐终于憋出一句话:“草特么,考官a??!” 周祺不知道这个“考官a”代表什么,估计来头不小。 因为这位高齐先生已经破音了。 她也就看演唱会能破音。 赵嘉彤也喃喃说:“考官a……我的天,是你么?” 高齐:“你没死???” 赵嘉彤:“你不是被除名了吗?” 高齐:“你居然没死???” 赵嘉彤:“怎么还能回来?” 高齐:“你怎么会没死???” 游惑:“……我跟你有仇?” 三句话死三回。 高齐被问得一懵。 他盯着游惑,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终于说:“有仇?诶——他问我有没有仇?” 高齐摇了赵嘉彤两下,说:“我天,他居然问我有没有仇?” “你他妈走了之后,最颓的人就是我了,你居然问这种话?” 游惑:“?” “气死我了。”高齐说着,又捞了一壶酒。 赵嘉彤:“……” 这次她没有拦着。 高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游惑看了很久。 这位奇男子,喝了酒居然奇迹地冷静下来。 过了片刻,他说:“你是不是……忘了以前的事了?” 游惑心说这观察力真是敏锐,发了这么一大通脾气,终于说了句人话。 “嗯,不记得了。”他说。 高齐面色复杂,又点了点头说:“也是,也是……都除名了,肯定不会让你记得那些的。不过你怎么会又进来呢?” 游惑说:“我怎么知道?跟家里人吃饭,三个一起被拉来了。” “那应该是被连累了……”高齐说。 赵嘉彤疑惑地嘀咕:“系统为什么没有把你重新送出去?” 高齐说:“你也喝酒了?进来了就得按规则走,系统想送也得合规啊!” 赵嘉彤:“哦对。” 游惑应道:“目前看来是这样。” 他之前还有些疑惑,为什么021那么小心翼翼,秦究就直接管他叫大考官。 现在想来,他人进来了就是成功。 而021还得藏着自己的立场和身份,至于秦究……反正从来都是刺头。 高齐咣咣灌下整壶酒,把银壶往桌上一拍,长出了一口气:“算了,不谈那些了。既然你都不记得了,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啊,以前排号d,嘉彤排e。咱们以前都是一派的。” 游惑:“一派?” “哦对了,这个说法过时了,你一定没听说过。” 那是很早以前的说法了。 那时候,监考官刚从十来位扩充为50位,因为一下子添加了很多外来者,又因为系统失控初现端倪,想法和立场碰撞便凸显出来。 50位监考官隐隐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初始监考官为主。他们是最初接触系统的人,见过系统正常运转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感情。他们主张系统的偶尔失控是漏洞,要在不断升级的过程中一处处填补,潜移默化地完善它,不要直接和规则作对,因为他们都身在系统规则内。 另一派则大多是新加入的监考官,这群人本来就各个都是双刃剑,十个有八个是刺头,行事作风常年在规则边缘游走,个别人尤其突出。 他们的想法更激烈一些,但凡出问题的地方直接突破规则强行更改。 说白了,就是把系统当成一个间歇性的危险分子,一派认为要在不激怒对方的前提下慢慢说服,另一派认为错了就打。 其实当时大家心知肚明,后来加入的监考官大多来自部队,不少是带着任务来的。 因为系统核心藏在这里,想要做点什么,只能先入虎穴。 可一旦进了这里,就身处于规则管制之下。 跟规则对磕的下场,他们再清楚不过。 强硬一天两天,没事。 一个月,勉强还行。 一年呢? 谁熬得住? 更何况每次对磕,不仅仅是强硬派自己遭殃,还会连带到其他人。 时间久了,再硬的骨头都能被磨掉棱角。 所以最初,强硬派的人是多数。 后来一个、一个、一个倒向了温和派。 考官a被除名的那次系统bug,就是对强硬派的警告。 那次之后,就再没有明面上的强硬派了。 换句话说,不用分派了。 所有人都一样。 高齐说:“现在说这个,也就当聊天吧,没什么意义了。当年见面恨不得打一架的人,我现在见了都能打招呼了。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还是不太顺眼。” 听见这个开头,游惑就猜到了结尾。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比如?” “比如001啊。”高齐说着,又“哦”了一声:“你不一定见过001,就是当年永远跟你对着干的那位。” 游惑心说,果然。 “当初开会,最后永远有一方摔门而去。我记得有一次吧,我通知开会的,安排座位不小心把你俩放在了一起,那个刀光剑影……最后还坏了一个杯子、一只手机。” 高齐说着,咂了咂嘴:“居然还有点怀念了,我一定是喝大了。” 赵嘉彤说:“你哪天不是喝大了?” 高齐又说:“不过让我跟001握手言和还是不可能,当年要不是他,你也不至于差点死了。” 他咕哝了一句,又强调说:“完全不可能。” 就在众人说话间,马车绕过卡尔顿山,转到了后面的庄园附近。 马车夫说:“先生、夫人,一会儿就到了。” 就在这时,马车上挂着的饼脸猫说话了: 【考生已从各处乘马车而来,驶往最终考试地点。】 【考试即将正式开始。】 【本场考试科目:历史】 【考查知识点:世界史,糟糕时代】 【本轮考试为大型考场,考生共计26人,由系统分为13组,每组两位考生,组内考生分数之和为本场考试等级核算的基础。】 【本场计分方式采用角色扮演模式,没有答题卡,没有标准答案。除原定分数外,有额外加分的机会,也有额外扣分的可能。】 【考试结束时,组合分数排名为c的参与重考,d的直接淘汰。】 【本次考试分数只在每夜12点整公布,除此以外,只有每组考生自己知道实时变动。】 【现在播放考试题目。】 【1347年,卡尔顿山附近黑死病蔓延,镇子上有一半的人死于这场瘟疫,卡尔顿庄园也不例外。公爵夫人、刚出生的儿子、管家以及大半仆人都在这一年先后去世。这一年的复活节,公爵悼念亡人,客人们纷纷前来致以哀思,并对公爵保证,他们带来了认识的医生,会治好这里所有人的病。】 【题目要求:作为客人,考生不能违背公爵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否则整组处罚。】 【有任何问题,可询问本场监考官154、922、021。078监考官因身体不适,暂时告假。】 马车里的四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周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纷纷前来的客人,是指我们吧?” 赵嘉彤:“应该是。” “……有医生吗?” “没有。” “那治什么啊!” 高齐说:“这其实不是重点,以我的经验来看,题目要求往往才是重点。与其担心有没有医生,不如担心那个公爵有没有怪癖,会不会提一些奇怪的要求。” 马车刚好停下,马车夫此时正要给他们开门。 他张口第一句就是:“唔……一会儿就进庄园了,我冒昧提醒几位一句,公爵老爷其实挺好相处的,就是有一些奇怪的毛病。你们……你们小心。” “……” 下一秒,车窗被打开。 饼脸猫油画被当场扔了出来。 高齐率先下来。 卡尔顿庄园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马车。 天色阴了下来,黑云笼罩,电光在头顶劈了两道,给城堡式的建筑平添几分诡异。 隆隆雷声紧跟着砸下来…… “没个好天……” 高齐咕哝了一句,转头看着被送来的考生们。 他扫了一圈,目光倏然顿住,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赵嘉彤紧跟着下来,说:“你干嘛,见鬼了?” 高齐说:“他妈的还真见鬼了!” “啊?” 高齐一指不远处,说:“001!” 赵嘉彤跟着看过去,就见秦究从一辆马车里下来。 电光连劈几道,好多考生被惊得直缩脖子。 唯独他,只是抬头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着头扫视广场。 “真不巧……他好像在找人?”赵嘉彤说,“诶?他是不是看过来了?” 高齐脊背一绷:“我日,他不是看过来了,他是直接过来了!他要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比预计的长,所以晚了,久等~ 76、分房间 赵嘉彤性格温和, 跟秦究虽然有隔阂,但也不会放在脸上。 高齐不一样。 秦究过来的时候,他如临大敌。 如果不是赵嘉彤摁着, 他袖子都卷好了。 “你干什么?”赵嘉彤瞪了他一眼, 高齐:“条件反射。” 赵嘉彤没好气地说:“平时在监考区也没见你这么反射!” “酒使人平和。”高齐睁眼放着洋屁。 “……” “况且我跟他很少碰上,他001,我1006, 虽然都是两个零……”高齐自嘲地说:“级别差得就多了,想反射也不给我机会啊。” 赵嘉彤:“你差不多一点。都说001修养回来记忆受损,压根不记得那些过节了。” “我知道啊, 但真的假的谁说得准呢?”高齐说。 “你这话真是……假装这个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去了。”高齐掰着指头, “省得跟人解释那天发生了什么,省得被人找麻烦,省得避嫌。我都从排序e一路退到四位数了, 他一个中心人物, 修养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这好处还不够多么?” “……” 赵嘉彤没话说了。 实际上, 早期那一批监考官大多都是这么想的。 系统bug导致误伤什么的,那是说给后来人听的。 早期的、明里暗里较过劲的那批监考官, 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有人暗自蓄力, 悄悄做了准备, 打算一举搞垮系统。但因为种种原因——有人泄密?有人临阵倒戈?又或者有人故意作对?导致行动失败,系统反将一军。 但凡牵涉其中的监考官,该惩罚的惩罚, 该监控的监控。 在出事之前,其他人并不清楚具体细节。 但出事之后,看结果也能知道一二。 被系统愤而除名的是考官a。继续当001号主考官毫无影响的是秦究。 看,很明显了。 他们诧异于表面是系统完美代表的考官a,居然干了强硬派才会干的事。也诧异于表面强硬派的秦究,最后居然保了系统。 那件事之后,系统做了自我修复和自我升级。 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监考官全都呆在监考区,考生全都呆在休息处。 高齐一度很生气,一直以来他都把考官a当做朋友,但对方悄悄搞事居然一点儿都没透给他。在那个月,他才知道,这是那位冷面朋友另类的保护,以免系统一个一个地处理他们。 成功了,大家一起解脱。 失败了,也就他一个人的事。 那一个月之后,系统变化很大。 一方面对监考官的监控力度更高了,添加了很多规则,另一方面也更古怪了。 哪里怪,他说不出来。 反正……有点疯吧。 那之后,早期的监考官们逐渐从核心抽离,变成后来者的下属,变成他这样的末位号。 而后来的那些监考官们,不知道系统用了什么逻辑和方式说服他们,又或者统统洗过脑。 那些进入系统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忘了现实生活的事。 不是实质的遗忘,而是……你会猛然发现,他们聊天从不提“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小时候发生过什么”,除非你主动去问。仿佛人生是从进系统才开始的。 那之后,再没出过跟系统对抗的硬骨头。 …… 其他撇开不谈。 就这背景,高齐怎么可能跟秦究和好。 他鼻孔出气,指着秦究说:“你看见了,是他先过来的。” 赵嘉彤:“……” 赵嘉彤怀疑酒喝多了是不是影响智力,说话都会变幼稚。 但她没精力怼,因为秦究已经走到了近处。 她也有一点紧绷。 “你来干什么?”高齐抛了一句。 秦究脚步一顿,目光下移,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他,表情微微有些讶异。 他抬了一下手说:“下午好,你怎么在这?” 高齐:“装,诶,继续装!你没看到我们在这,直奔过来干什么?” 秦究挑起眉。 就这么一个动作,在高齐眼里就是嘲讽。 接着,秦究又倏然失笑:“我不太能理解这份莫名其妙的敌意……” 高齐扭头冲赵嘉彤做了个口型:看,失忆的好处。 赵嘉彤:“……” 秦究在马车前站定:“不过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找人的。” “你听听,他果然是要找——”高齐对赵嘉彤吐槽到一半,突然顿时:“找啥???” 秦究两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一下肩骨说:“找一个人,别急着瞪眼,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来我们马车找人,跟我没关系?这说的什么鬼话……”高齐嘲讽完,一脸警惕:“找谁?” 刚问完,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居高临下砸在他头顶。 “找我。” “……” “啊???” 高齐回个头差点儿把脖子回断。 就见游惑弓身从车里钻出来,手里拎着脱下的外套,瞥了他一眼说:“我。” 高齐:“……” 他指着秦究问游惑:“你知道他谁?” 游惑:“秦究。” 高齐:“……” 这位大佬怕高齐不知道秦究名字,又贴心补了一句:“001号监考官。” 高齐:“……” 这位中年男子不信邪。 他又扭过头,指着游惑问秦究:“你知道他谁???” 秦究抬头看向游惑。 背手的姿势明明挺绅士的,却又透着一股没个正行的痞气。 他笑了一下,说:“要找我们大考官手续还挺多,这是新聘的门神?” 门神脸都青了。 “谁跟你是你们?” “哪门子的你们大考官?” “们在哪?” “没有们,把们吞回去。” 高齐像个追着人啄的公鸡,连续发来灵魂拷问。 问得秦究上半身往后让了让。 他有一瞬间的纳闷,但很快从记忆深处扒拉出几句话来。 好像很久以前有人跟他说过,这位1006号监考官,不仅仅是认识考官a,还是考官a曾经的朋友。 当初听说这些的时候,考官a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代称,一个早已被除名的前辈。年纪比他略小两岁,曾经很厉害,和他互不顺眼。 仅此而已。 所以这些只言片语,这些亲朋关系,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从没上心。 没想到一两年后,居然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他神奇地理解了眼前这位不太熟的末位监考官,把“您喝多了吧”这句话吞了回去。 没有在意对方不友善的态度。 游惑撑着车柱跳下来,对高齐说:“刚刚没提,001我认识。” 听见“没提”两个字,秦究又挑起眉。 游惑继续对高齐说:“我来这里的第一场考试,他是监考。” 高齐纳闷说:“一般来说,正常考完监考官都不会出场吧?” 游惑说:“违规就出场了。” 高齐又纳闷地说:“那也是把你塞进禁闭室就完了吧?” “违规了几次。” 高齐:“……” “他来贴身监考的???”高齐又警惕起来。 “不是。”游惑说:“贴身监考那场,他帮忙烧了考场,被罚成了考生。” “所以你们现在是???”高齐搓着脸,表情很蛋疼。 “我们……” 游惑说着顿了一下,看了秦究一眼又收回目光,说:“是朋友。” “……” 这下换秦究疼了。 他顶了顶腮帮,表情意味不明。 高齐有点意外地看向秦究,神色复杂。 赵嘉彤轻轻捅了他一下,用口型说:失忆。 高齐了然。 心说是了,他现在相信秦究是真失忆了。不然打死他也不会跟考官a搅到一起,还朋友……多打脸呐! 考官a失忆了,001也失忆了。 所以现在这样平和地认识,和平地相处,和平地成为朋友,勉强可以理解…… 个屁! 高齐心里啐了一口。 看在考官a的面子上,勉强忍一忍可以。 和解不可能。 他趁着游惑秦究不注意,悄声对赵嘉彤说:“朋友都特么是扯淡,也就现在双双脑子坏了才能当朋友。不信你等他们恢复记忆再看。” 赵嘉彤:“……确定还能恢复?” 高齐说:“谁知道呢,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回头给a试试。” 赵嘉彤蹙眉说:“靠不靠谱?你不要乱来,你当系统是死的?” 高齐撇了撇嘴:“我现在是考生。” …… 不远处,马车嘚嘚绕着圈,车夫在理鞭子。 游惑对秦究说:“我以为你被系统发配去别的考场了。” “我也以为,但还是下车找了一遍。”秦究理了理脱下的外套,哼笑一声抬眼看着他说:“看来运气还不错。” 仲夏的天气突然有点干。 游惑舔了一下唇缝,一手插着口袋眯眼看向不远处的城堡:“考试题目听过了?这次两两分组。我——” 正说着,周祺也下来了。 马车夫特别没眼色,牵着马过来打招呼说:“二位先生和夫人都送到了,那我先回镇子里了,有什么需要,可以来镇子里找我。” 他又转头对周祺说:“夫人,我多一句嘴,在这里,最好不要离自己的先生太远。” 说完,他把周祺推过来,说了句再会便跑了。 周祺一脸懵逼。 秦究没说话,游惑也没有。 安静了两秒,游惑正要开口。秦究转头往不远处看了一眼,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走过来,冲着这边的某个人说:“你来找朋友?” “嗯。”秦究回了她一句,转头对游惑说:“系统强行两两一组,我也多了位夫人。” 游惑:“……” 过了片刻,他“嗯”了一声。 周祺:“……” 她至今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马车夫们很快撤离,城堡前的石头广场上只剩下一对一对凑成“夫妇”的考生,不知道系统在搞什么鬼。 头顶上,雷声又响了一声。 城堡大门洞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一个穿着礼服的高瘦老人走出来,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扎了个揪。 他对众人鞠了个躬,说:“午好,先生夫人们,我是这里的管家道格拉斯。” “公爵老爷身体不舒服,用过下午茶就睡了。我来给诸位安排房间,稍作休息,晚宴如期举行。” 他说着,大致扫了一眼宾客,然后提了个奇怪的要求说:“一对一对来。” 虽然题目说瘟疫肆虐,但城堡里的仆人们依然收拾得很精心,几乎看不出这是正在遭受苦难的地方。道格拉斯拽着一张羊皮纸,每进一对宾客,都会在纸上记几笔。 不知道他记的是姓名还是编号,但既然是系统里的npc,相信他一遍就能分清所有人。 不出意外,仆人给每一对“夫妻”都安排了一间房。 大多数考生不敢乱说话。 在考场里,能有个地方好好睡觉就不错了,有人作伴更是好事,男女也就没那么讲究。 到游惑这里,周祺先说了一句:“请问……能不能分两个房间?” 游惑意外地看着她。 他当然想过要提,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人家姑娘也不好。他本打算分好房间后,跟周祺说一声,直接换房,换一个女人来跟周祺住。 这种地方,两个人还是比一个人安全。 谁知管家道格拉斯听见这话,走过来,他灰色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周祺:“抱歉,夫妻必须住一间。” 周祺:“……离婚不行?” 游惑皱了皱眉,把周祺往旁边轻排了一下。 于是道格拉斯的目光就盯上了他。 老管家说:“公爵有要求,只接受恩爱的夫妻来做客,单身不行,分居不行,离婚更不行。” 游惑:“……” 这种神经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题目说了,公爵的要求必须满足,否则整组惩罚。 他是无所谓,但同组的周祺呢? 游惑勉强忍下,臭着脸对管家说:“分吧。” …… 没过一会儿,房间全都分好了。 游惑在靠近东塔的三楼,秦究和那位叫杨舒的姑娘住他左边,高齐和赵嘉彤住他右边。 房间倒是很大,分里外间。有白布屏风,有餐桌椅、梳妆台,有兽皮长椅和地毯,还有卧室和澡桶 唯一的毛病就是城堡里盥洗室很少,要去一楼。 床上有厚重的帷幔可以罩上。 周祺进屋万分尴尬,先进卧室转了一圈,然后咕哝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 游惑正琢磨着找人换房,有点走神。 周祺撩起帷幔嗅了嗅,摇了摇头,又蹲在床边嗅了嗅,依然摇了摇头。 “不知道……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她想了想说:“有点臭。” 游惑:“……” 这姑娘左嗅嗅,又嗅嗅,屏风椅子都没放过,最后揉了揉鼻子说:“没找到来源,可能是我鼻子出问题了……不过我确实有点过度敏感,心理因素作祟吧。” 游惑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左边右边两位小姐,选谁?” 周祺:“哈?” 她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哦哦哦,没关系,其实都可以。要不……要不就右边吧。毕竟在马车上聊过天。” 游惑抿了一下唇。 周祺:“……” 唔,左边……也可以。 虽然那位杨舒姑娘看着有一点点盛气凌人…… 她刚想开口,游惑已经转身往门口走了。 房间门是木质的,打开的时候回发出酸掉牙的响声。 白天还好,如果夜里安静的情况下……能让人寒毛直竖。 门一开,游惑刚要出去。 就见门外两边同时上来一个男仆说:“不能调换房间。” 不仅门口有两个,十里八乡……不,长廊上每个房间门口都站着仆人。 周祺生怕这帅哥出事,赶紧拽他回来说:“算了算了,先别换了。大不了咱俩轮流睡床,剪刀石头布吧,今天你睡床,我就睡外面,明天我睡床,你就睡外面,反正有门有屏风。” “不用,你睡床。”游惑说:“我无所谓,椅子就行。” 话音刚落,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两人转头看去,就见高齐蹑手蹑脚地进来,挫着脸对游惑说:“a,帮忙帮忙,我可不敢跟赵嘉彤一间屋,我万一喝大了呢,回头对她影响不好。我能不能在你这凑合凑合,门口全是npc,我想了想,第一天就跟人动手不太礼貌。” 游惑:“……” 高齐又看向周祺说:“哦对了,小姑娘,我跟赵嘉彤说了,她一会儿从阳台接你过去,放心,我们技术很溜,摔了我垫底。” 周祺受宠若惊,连忙点头说:“这样就麻烦你们了。” 高齐先把小姑娘收买了,再转头大狗似的问游惑:“行吗?” 游惑:“……行吧。” 赵嘉彤是个身手敏捷的女人,但他们没想到周祺也很厉害。 这姑娘一步横跨,劈着叉就去了隔壁,翻下去的时候柔软又灵活。 把姑娘们安顿了,高齐顿时放松下来。 他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老朋友了,尽管这位老朋友已经不认识他了,但没关系,没有什么阻挡得了友情! 一切都可以培养嘛!一场考试出生入死一下,一个房间说说知心话…… 哦对,考官a不爱说话。 他单方面说说知心话,就成了嘛。 高齐进卧室转了一圈,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他走出卧室,在桌边找了个质朴的银杯子,倒了一杯水,刚喝一口,就听阳台又是一声轻响。 游惑正把屏风挪去旁边,踢了踢它的底座。 闻声抬头朝阳台看过去。 “你怎么来了?”游惑问。 就见秦究半蹲在阳台石栏上,手臂垂着,有些吊儿郎当。 这人对危险的地方情有独钟,丝毫不怕自己掉下去。 “来探个风。”他拖着调子问游惑说:“贵夫人在么?” 游惑:“……不在。” 秦究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撑着石栏跳下来,玩笑说:“那最好不过,我来找你偷情。” 噗—— 屏风后面,高齐水喷了一桌子。 秦究眯起眼:“你还藏了人呢?” 游惑:“……” 戏精上身啊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一万字,算补了一章了吧?不算明天继续→_→ 赶高铁回家,耽误了,晚安~ 77、床上的人 “草, 差点呛死我……” 高齐用袖子抹着嘴,从屏风后钻出来。 秦究拎着他的外套不紧不慢走进屋,扫视着房间布置。 他在游惑面前站定, 朝高齐的身影瞥了一眼。 游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高齐一边咳嗽, 一边从墙上摘了条布巾,动作带起袖间风,壁灯火舌一阵轻晃, 屋里的光跟着暗了又亮。 游惑收回目光时,刚巧和秦究的视线撞上。 对方突然“啧”一声,声音又轻又低。 好像他真的是一个被扫了兴致的纨绔情人。 屏风后高齐又咳了两声, 细细索索地擦桌子。 声音其实不大, 却突然显得有点闹…… “嚯,你居然还好好地站着。”高齐突然出声。 游惑倏然移开视线。 “什么站着?” 他看向屏风旁。 高齐擦完一桌水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手里叠着布巾, 用下巴指了指秦究, “我说他, 居然能站着进来。” “怎么?不能站着?”秦究说:“那我应该用什么姿势进来?” “做梦的姿势。”高齐说。 他瞥了游惑一眼, 咕哝道:“失忆了脾气都变好了……” 他想起当年开会时候考官a那张冷冻室里出来的脸,能耐着性子听人说傻比话就已经是他心情好了。如果有人当面冲他来一句“我来找你偷情”…… 天, 他大概会一杯水泼过去, 让对方冷静冷静再说人话吧。 高齐龇牙咧嘴一番, 对秦究说:“这要是以前,当场给你蹬下去信不信?” 秦究把外套丢在兽皮椅上,解着袖扣点头:“信, 可以想象。” 他说着抬眼看向游惑说:“是挺凶的。” 游惑:“……” 高齐:“…………” 不知道为什么,高齐觉得这话味道怪怪的,很有几分促狭的意味。 但他说这个不是为了让某些人得寸进尺的。 偏偏正主不吭声。 您高冷寡言别寡在这时候好吗? 高齐觉得自己此刻活得像个太监。 他有心想把以前那些过节咣咣咣都倒给两人听,但他又觉得,絮絮叨叨的更像太监。 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两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对方的身份,恐怕同样没少听说曾经的过节。 都是成年人了,既然人家觉得可以不计前嫌暂时当个同伴,他何必挑这种时候费口舌呢? 毕竟是考试期间,多个朋友少个麻烦才是最好的。 高齐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过? 没有! 也就对a这个朋友了。 也许是因为当初a出事,他却没能做点什么,有一点愧疚吧……又或许重新见到老朋友有点亢奋,所以现在操心得像个妈。 高妈气闷地倒了第二杯水,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听着游惑问秦究:“你要住这?” “让住么?”秦究问。 游惑又冲隔壁抬了抬下巴说:“你那位夫人一个人?” 听见他这种问法,秦究笑了一下。 “杨小姐非常排斥与人合住,她说男女都不行。”他耸了耸肩说:“我跟她说过,如果碰到什么事就叫一声。” 这种性格的姑娘也是难得一遇,挺让人意外的。 秦究又看向游惑。 他人都已经在这了却还要问一句:“所以让住么?” 高齐咕咚咕咚灌水,听得牙痛。 他心说都是朋友,怎么说话方式完全不同。 不过总体听下来,还是他更朋友一点。随便解释两句,a就点头了,从头到尾就说了四个字,干脆利落。 扯什么夫人…… 游惑看着秦究说:“床归我。” “那么大呢,不考虑分我一半?”秦究说。 高齐:“???” “不是,这事能不能有个先来后到了?”他说。 秦究一手搭着椅背,转头看他:“为什么要有?” 高齐:“……” 一个据说是多年朋友,一个是……朋友。 总之,对上了令人头痛。 游惑看着他俩,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算了,我睡外面,床给你们。” 秦究:“?” 高齐:“???” 离晚宴还早,外面电闪雷鸣又下起了雨。 高齐打了好几个哈欠,连带着游惑和秦究也犯了困。 “不行,我得睡个午觉。” 高齐咕哝着进了卧室。 游惑正打算在兽皮椅上将就一下,就听高齐说了一句“算了算了,我还是睡外面吧”。 又怎么了? 睡个觉而已,这还没完了? 游惑皱着眉看过去,就见高齐指了指床说:“我建议晚上都打地铺吧,那床颜色不对。” “什么颜色不对?” 他们走进卧室,拉开厚重的帷幔,就见整张床不论是床单还是被子,都呈现出一种泛着棕黑的红。 “这里壁火有点暗,我不知道你们看不看得出来。”高齐指着那一床暗红说:“像血,干掉的那种。” 秦究摸了摸被子。 游惑拎起被子一角闻了闻。 高齐心道这两位怎么都直接上手啊。 “有味道么?” 游惑摇了摇头:“没有。” 被子上什么味道也没有,只有非常清淡的花香,就好像这一床的颜色是用各种花料染就的。 “我估计也没什么味道,真这么明显的话,一进屋就该闻到了。”高齐说。 游惑忽然想起周祺的话,她在卧室里转了两圈,就说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他把周祺的话告诉两人,高齐当即趴在床上使劲闻了闻。 秦究则在整个屋里转了一圈。 “还是没闻到,可能那丫头鼻子特别灵。反正不管有没有味吧,以我的经验,这种颜色和血相近的东西十有八·九有问题,最好别沾。” 他们又提醒了左右两间房的人。 赵嘉彤说:“我一开始真没注意,还是小周告诉我屋里有股怪味。” 小周说:“我祖传的狗鼻子。” 杨舒则“噢”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就拆着长发回屋了。 三个姑娘性格迥异,高齐咕哝了一句,缩回了脑袋。 他们避开卧室,各自找了个地方午睡。 外面雷声依然未歇,雨水打在阳台石壁上,发出噼啪声响。 潮湿的水汽扑进来,稍稍驱散了屋内的闷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属于仲夏夜的寒意扫过。 就像……有一滴冰水落在后脖颈上,顺着皮肤一路滑下去。 趴在桌上睡的高齐突然一抽,搓着脖颈上竖起的汗毛。 他在半梦半醒间抬起头。 屋内昏暗,壁灯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大半,只有卧室的一束光在轻轻摇晃,将帷幔照得半透,映出里面那张大床。 床上坐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 操。 高齐猛地一激灵。 他狠狠搓了脸,伸手去够兽皮椅上的人。 连拍三下,游惑依然保持着手臂挡光的姿势,只露出下半张脸,睡得极沉。 高齐:“……” 他嘴唇蠕动两下,又背手去拍另一位。 秦究坐在一张扶手椅里,支着头,也睡得极沉。 高齐心说我日。 他绷着脊背,悄悄捏着手指关节。 火光突然晃了一下,帷幔里的人影瞬间暗了一下,帷幔又不透光了。 高齐听见一阵细细索索的布料摩擦,就好像床上的东西正在挪动。 等到火光重新亮起来,帷幔在光下轻轻晃动着。 高齐这才看清,床上坐着的是个女人,头发挽得很高,脖颈和肩背皮肤从裙子里裸露出来,晃眼一看就是一大片白。 她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呼吸声,回头看过来。 很奇怪,她转头的动作非常僵硬,也非常缓慢。好像转快了头就会掉下来似的…… 高齐被这种想象瘆了一下。 他咧了咧嘴,刚把这种情景从脑中挥散出去,就和那个女人的视线对上了。 隔着帷幔,他其实看不清对方是不是真的在看他。 只能看见同样极白的脸,鼻子嘴唇都很模糊,只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异常抓人。 她眨了一下眼睛。 突然整个人塌了下去。 胳膊大腿七零八落,脑袋滚下来,掉在了床下,以嘴朝上,眼睛在下的状态一转不转地盯着这边。 高齐当场就蹦了起来。 不过不是溜走。 瘆人归瘆人,但他经验丰富,心里清楚得很。这种情况正面刚比背对着这玩意儿跑安全多了。 他抄起一把凳子直奔卧室。 脑袋已经滚到了床底,他抡着凳子砸上床,又拽下自己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在壁灯上一走而过。 火光猛烈摇晃,差点儿被他扇熄。 外套着了火,瞬间烧了起来。 高齐把火团扔去了床底下。 一般来说,床底的脑袋会被火驱赶,给他片刻的缓冲。而这时他只要把床上的断肢扫荡掉就行了。 然而他掀开帷幔一看,空空如也。 凳子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胳膊大腿都没了踪影,他僵了一下,突然蹲下。 床底下只有燃烧的外套,不见那颗头。 高齐浑身一僵。 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操——” 他猛地一惊,转头就打过去。 结果他挥出去的拳头被人一把钳住,接着被扭到身后。 三下五除二,他就被控制住手脚怼在地上。 他刚要骂人。 一杯冷水当头泼过来。 高齐一个激灵,闭上眼再睁开。 就见卧室里灯火通明,壁炉上的火轻轻摇晃。 之前看见的情景就像一场梦,毫无痕迹。 秦究膝盖压在他背上,低头看他。游惑手里拿着个空杯,说:“清醒没有?” “什么清醒没有?” 高齐懵了。 他挣开秦究的桎梏,手腕上两条红痕,感觉自己关节都要被卸了。 “我一睁眼就看见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刀,要切自己的头。”秦究说。 “不是,我看见一个女人,头掉在了床底,我拿外套点火烧她来着。”高齐说着指了指床底说:“就扔这——” 诶? 他话音一顿,床底下只有一把滚落的刀,刀边还沾了一点血迹。 而他的外套,还好好地挂在衣架上。 高齐一咕噜爬起来,摸了一把脖颈,一手血。 面面相觑间,木门被人敲响了。 管家道格拉斯苍老的声音说:“先生夫人,我来通知你们,晚宴马上开始。公爵老爷的晚宴一向很隆重,需要更换礼服。另外老爷有个习惯,他希望所有客人戴上面具,保持一点复活节的……神圣感。” 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仆人抱着两套礼服进来了,秦究眼疾手快掩住卧室门。 仆人张望了一番,把衣服挂在屏风上,自己走到门口等着。 “请先生夫人尽快换上,我给二位带路。” 秦究拉开卧室门看了一眼。 屏风上挂着一套旧世纪的男士礼服,繁复典雅。 还有一套特别华丽的大裙子…… “……” 秦究又把门给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另一章晚上回去更~ 大家元旦快乐!2019年要来啦,发800个红包庆祝一下,么么哒! 78、公爵老爷 1006号监考官资历深厚, 是个见过世面的,一手的血没有吓死他。 他只是扯了块布巾,擦了手又擦了脖子, 捂在伤口处。 “什么礼服, 你这副表情?” 有刚才的事在先,高齐对秦究态度好了几分。 他拉开卧室门看出去,哎呦一声说:“还有裙子呢?” “挺好看的, 谁穿呢?”他促狭地冲屋里两位挤眉弄眼。 刚挤一下,他就发现这两位正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他。 可怕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一种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打量,好像他只要再多呆几秒, 大裙子就要套他脖子上了。 “……” 高齐瞬间收起笑, 木然片刻,拔腿就跑。 “晚宴再见!”他一咕噜翻上阳台,以年轻15岁的迅猛姿态逃回隔壁。 他溜得太快, 门外的男仆觉察到动静不对, 探头进来却和游惑来了个面对面。 “发生什么事了先生?”男仆朝屋里瞄。 游惑扶着门, 挡住他大半视线:“没事。” 他刚要关上, 男仆抵了一下门说:“我听到了一些声音——” “跟你无关。” “可是——” 游惑不耐烦地打断他:“夫人换装你要看吗?” 说完彭——地关上了门。 屋内,秦究刚从卧室出来。 他正拎着那套大裙子说, 挑起眉说:“哪位夫人换装?” 调侃就调侃吧, 这属混蛋的玩意儿还拎着裙子隔空在游惑身上比对了一下, “唔”了一声。 游惑:“……” 唔你姥姥。 他手里拎着高齐“自裁”用的刀,刀尖朝隔壁指了指说:“滚去隔壁换你的礼服。” 秦究笑着放下危险物品,跳上阳台走了。 这座古堡真的极大。 一对对宾客穿着礼服、戴着面具从屋内出来时, 居然让人生出一丝错觉。 好像时空已然错乱,古堡内其他客人都是真正的旧世纪贵族。 周祺原本东张西望在看古堡内的布置。这时却小心翼翼往游惑身边靠近了几步。 游惑看了她一眼:“害怕?” 周祺讪讪一笑,说:“穿得差不多,面具也差不多,有点分不清谁是谁。我刚刚站远两步看你,感觉你也像这里的人,就我一个是混进来的考生,有点吓人……” 游惑手搭着长廊石壁,俯视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男仆在旁边催促:“先生、夫人,我带你们去晚宴大厅。” 游惑眼也不抬:“等人。” 男仆说:“晚宴快开始了。” 游惑:“哦。” 男仆说:“公爵老爷正在等你们。” 游惑:“等吧。” 男仆:“夫人已经在了,您还要找谁?” 作为npc,他似乎不能理解除了“夫妻”以外的关系。 游惑没理他。 男仆又说:“可以先去晚宴大厅再找。” 游惑聋了。 男仆:“……” 说话间,隔壁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究推门就见游惑站在长廊边。 礼服衬得他高挑挺拔,转头看过来时,腰胯间的布料微微褶皱。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花纹繁复华丽,和下半张脸的冷淡唇角反差强烈。 秦究脚步一顿。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游惑脖颈间的立领束得太紧了。 以至于他想过去扯开顶端的扣子,掀掉一半面具,咬上去或者吻上去,总之想做点什么破坏那种一丝不苟,让那个冷淡的唇角露出点别的情绪。 也许是头顶的壁灯昏暗暧昧。 他居然觉得那样的游惑并不陌生,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绷不住冷淡的样子。 几乎就像曾经见过似的。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那种微妙的熟悉感转瞬即逝,快得就像倏忽而过的错觉。 …… “现在好了吗?”男仆又问,他板着一张脸,但眼神闪烁有些不安,好像游惑再不动弹,他能当场哭给大家看。 游惑“嗯”了一声,直起身来。 他看见秦究扯了一下礼服的衣领,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 另一扇门也打开了,高齐满脸尴尬地挪出来,一边扯着袖子一边跟赵嘉彤抱怨:“这东西穿着可真难受,领子不是领子,腰不是腰,欺负我们脖子短么……诶?这是在等我?” 他揪着衣摆问游惑。 游惑身形顿了一下,对高齐点头说:“你快点。” 高齐一脸感动。 游大佬略感心虚。 他们本就住得最远,换礼服又一点不着急。 等他们动身的时候,三楼已经没有其他考生了。 他们三对宾客其实有三个带路仆人。 那三位男仆脚步飞快,如果可以,他们大概会选择拽着这几位考生跑下去。 古堡内总体色调偏暗。 公爵老爷似乎对那种和血相近的颜色情有独钟,窗帘帷幔、礼巾桌布都是这种色调。 走廊墙壁上每隔数十米就会有一副肖像油画。 油画上是一家三口。 一个穿着红色裙袍的女人坐在扶手椅里,左手肘架在一边,雪白的脖颈和肩膀线条柔和漂亮,显得温婉端庄……她右手举着一个面具,挡着自己的上半张脸。 露出来的嘴唇鲜红丰润,嘴角上扬着在笑。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精巧的白色小礼服。一手搭在女人的手腕上,另一只手也举着一个面具。 在这对母子身后站着一个高瘦男人。他微微弯着腰,撑扶在扶手椅的椅背上。同样一手持着面具挡住脸,唇角带笑。 这应该就是公爵一家了。 不过现在夫人和孩子已经去世,只剩下公爵一个人。 三位男仆带着他们一路疾走,穿行过廊柱和几处空房间,终于来到某条走廊的尽头。 那里高大富丽的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觥筹交错的人语声。 男仆看了一眼时间,终于庆幸地松了一口气说:“还行,赶上了。” 他把几位客人推进门,自己出去了。 *** 晚宴大厅里,长长的桌子从房间一头延续到另一头,居然足够13组考生坐下用餐,甚至座位还有富余。 最末端的几个空位应该是留给游惑他们的,桌首处端坐着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公爵了。 老管家道格拉斯虽然“老爷”长“老爷”短地喊他,但他并不老,甚至非常年轻。 就像……二十来岁。 十几个小孩穿着雪白的礼服,同样戴着面具,站在大厅一角的高台上吟唱着歌。 公爵看向游惑他们,用银匙敲了敲杯子。 他“嘘”了一声,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道格拉斯,这几位客人迟到了吗?”公爵问身边的管家。 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习惯了低沉嗓音,刻意压下来的,有一点微哑。听得人不是很舒服。 道格拉斯摇了摇头说:“没有老爷,时间刚刚好。” “哦……”公爵点了点头。 他虽然看着年轻,行为举止却并不像个小伙子。也许是当惯了上位者,气场使然。 “没有迟到……”公爵轻声重复了一遍。 又微笑着说:“那么就坐下来吧,酒已经斟好了,别拘束。” 桌上的食物异常诱人。 摇晃之下,杯壁上挂着清晰的酒泪,被灯火照得剔透。烤鸡外皮焦黄,饱满油亮,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这些和马车上提供的干面包形成了鲜明对比。 考生们一个个都有些扛不住。 但他们不太敢吃。 几场考试下来,他们警惕性很高。 倒是游惑,坐下之后就不客气地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 周祺“诶”了一声,没拦住。 “你真喝啊?”她朝公爵那边瞥了一眼,悄声说。 游惑说:“渴了就喝,有什么问题。” 这次的食物比以前考场好多了,手艺跟922相比也不会差,他当然下得了嘴。 “但是……” 周祺觉得自己还算不上朋友,拦不住,于是转头想找秦究帮忙。 结果秦究喝的比游惑还多一点。 周祺:“……” 公爵哈哈笑起来说:“这样的客人我喜欢……” 他又转头对道格拉斯说:“我喜欢,不介意让他们多休息休息。”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说:“好的,老爷。” 离公爵最近的考生隐约听见这话,犹豫几秒,也开动起来。 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两三位带头,其他人就会迅速加入。 眨眼间,那些端着酒杯只晃不碰的人都试着啜了一口,感觉不像□□,又陆陆续续动起了刀叉。 就在这时,大门又开了。 一对男女匆匆忙忙进来,男人的礼服领口都系错了扣,显得焦灼又狼狈。 女人的大裙摆也没整理好,缩在男人身后,有点紧张地挽着对方的手。 游惑朝他们看了一眼,心道系统也不是纯种牲口,起码“夫妻”并不都是强凑的,有一些应该是真的情侣。 就算不是情侣,在这种生死难说的考试里搭伴,多少有点吊桥效应。 公爵搁下杯子,转头问管家:“道格拉斯,这对客人总该迟到了吧?”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说:“是的,老爷。” 他苍老的眼睛看向那对考生,又无波无澜地对公爵说:“迟到了好一会儿。” 公爵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他声音不高。 但大厅很静,其他人都安静着没插话,就显得异常清晰。 那对考生当即就开始抖,脸色变得惨白。 公爵抬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不要害怕。我只是例行问一问,来,坐到这里,给你们留了座。酒已经斟好了。” 男人拍了拍女人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往长桌那头走去。 在公爵身边,确实留有两个空位,就好像特地为迟到的客人准备的。 周祺依然盯着公爵,片刻之后小声对游惑说:“那对考生我认识,第一轮我们同考场,男的叫张鹏翼,女的叫贺嘉嘉,本来就是情侣,感情还挺好的……” 她说着,又看着公爵低声咕哝了一句:“我男朋友本来也在的,可惜第二场我们就走散了。” 游惑问她:“你这是第几场?” 周祺说:“第四场。” 她成绩勉强还可以,以至于她抱着一点希望,男朋友比她厉害一点,只要不碰上太奇怪的考题,应该都会考得比她好。那么五场结束……没准儿他们能一起出去。 她说着话,又朝公爵看了半天。 游惑问:“你怕他?” 周祺一愣,摇头又点头:“怕肯定是怕的,他是题目啊,谁知道他会干点什么。不过我老看他是因为……他嘴巴长得跟我男朋友有点像。我挺想他的。” 她委委屈屈地喝了一点酒,瞄了游惑一眼,又瞄了秦究一眼。 长叹一口气说:“更想了。” 游惑:“……” 美餐过半,公爵又敲了敲杯壁说:“感谢各位远道而来,陪我怀念我的艾丽莎和科林。相信……相信他们如果知道了,也一定会非常感动。我听道格拉斯说,你们承诺可以救治这里的镇民。” 他顿了顿,用温和的声音说:“那些可怜的人,我替他们感谢你们。” “白天道格拉斯会安排车马送你们去镇子里,但傍晚前请务必回来。我做不了什么,但请给我一个为诸位提供美餐和温软床铺的机会。” 他说着,突然偏头咳了几声。 闷闷的,但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在努力把咳嗽抑制在胸腔内。 道格拉斯扶住他。 他用布巾擦了擦嘴角,转过头来的时候嘴唇鲜红。 餐桌上人轻轻惊呼。 公爵说:“这两天有点不舒服,小毛小病,不用担心。” “对了,诸位在这里住着,面具就不要摘了吧。”公爵突然补充道:“这样整整齐齐,多漂亮。” “……” 谁要长得整整齐齐? 这公爵怕不是有强迫症。 但鉴于大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公爵一定会有一些怪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接着公爵又说:“我的房子有一点大,夜里很容易迷路,所以多喝一点酒睡个好觉,这样夜里就不用起床了。” 他哈哈轻笑两声:“另外还有一个请求,刚刚也说了,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夜里睡眠不好,不希望被人打扰,所以如果有喜欢夜里起床的朋友,请不要去西塔楼一层。我睡不着的时候脾气不太好,很怕冒犯了各位。” 众人点了点头,又有一点惶恐。 但美酒和美餐吸引力实在很大,而公爵始终表现得很温和,没多久,考生们就又埋头吃了起来。 孩童的吟唱作为背景,轻飘飘的,让人不自觉有点想睡觉。 但大家在努力维持清醒,内部聊着天。 这次的考题有点怪,以前第一天就会发生点什么,或者给出一些隐性题目要求。 再或者也会有排名倒数第一会受到什么什么惩罚之类。 但这次很奇怪,什么也没提。 高齐和赵嘉彤咕哝了几句,揪着手里的面包转头问游惑:“……a,你觉得呢?” “什么?” “我跟赵嘉彤在商量。咱们明天是先去镇子上探探情况呢?还是趁人不在,探探这城堡的情况。公爵估计是个大麻烦,暂时先别招惹他。”他跟赵嘉彤说了自己做梦的事,对那个梦耿耿于怀。 他感觉这古堡一百二十个不对劲。 “赵嘉彤支持去镇子,比较稳妥。我支持探城堡,你投谁一票?” 游惑说:“我想先去探探监考处。” 赵嘉彤:“?” 高齐:“???” “不是……监考处招你惹你了先探他们干什么?”高齐不理解了。 他又转头看向秦究,捏着鼻子好声好气地问:“你呢?现在赵嘉彤支持去镇子上探探,我支持先探城堡,这位a要去探监考处。一人一票,就看你了?” “我?”秦究说:“我想招惹一下公爵。” 高齐:“……” 他为什么要跟这么两个变态玩意儿一起考试? 不远处,桌首旁,公爵抵着嘴角又咳了几声,转头对迟到的考生张鹏翼、贺嘉嘉轻声说:“今晚你们有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先补一章,鞠躬。 我这开过光的嘴,昨天刚说晚上回家码,就在路上堵到了2019年…… 新年快乐,祝各位2019顺利开心,全是锦鲤~ 79、公爵的心愿 周祺几乎没动过面前的食物。 她抿过一小口酒, 真的只是极少一点。 因为端起杯子的时候,坐在桌首的公爵非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怪异在哪呢? 就好像他不想看过来,但眼珠不听使唤, 硬是要扭转过来似的…… 有种极不协调的僵硬感。 只看了一眼, 他就继续笑着和身边两位考生说话了。 但周祺吓得够呛。 她嘴唇刚沾上酒液,就匆匆把杯子搁下了。 晚宴在夜里10点结束。 男仆在前面带路,领客人回房间。而这一路, 周祺都有点心不在焉。 “小周你还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赵嘉彤担心地问。 “面具挡着,你还能看到她的脸色?”高齐嗜酒,又喝得舌头大了。 “嘴唇发白看不出来?”赵嘉彤把他拱开, “你一边去。” 游惑、秦究走在前面, 闻言转头看过来。 “怎么了?” 周祺犹豫了几秒。 她脑中冒出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刚刚公爵看她那一眼,仿佛是在提醒她别喝酒。 但这真的很荒谬。 公爵作为题目npc,实在不像好人, 会给她这样的提醒?就算真的给提醒, 会只提醒她一个人? 她何德何能呢?说不通。 而且, 面前这几位大佬对食物酒水的态度很随意, 吃了就吃了,可能经验丰富外加实力强, 根本不在意有没有问题。 高齐喝得尤其多。 这时候对他们说酒可能有问题, 那不是膈应人么? 周祺又把话咽了回去, 摇头说:“没事,我只是不喜欢这里,呆久了不舒服, 有点怕。” 杨舒不冷不热地说:“不吃东西不喝酒,饿的吧。” 周祺心说我还真不太饿…… 但这位盛气凌人的小姐姐她不想惹,就点头说:“可能是。” 赵嘉彤踢了高齐一脚:“你来之前不是去了休息处?买吃的了么?” “没有。”高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无辜地说:“就买了这个。” “……要你有屁用。”赵嘉彤说:“又是酒又是烟,你能有一样好习惯么?” 高齐被她叨叨惯了,也不生气,只是举手投降说:“好,我不抽,行吧?” 他说着,把烟塞进了游惑口袋里。 “喏,送你了。” 游惑:“我不抽烟。” 高齐又把打火机掏出来,一并塞过去:“我也没见过你抽,但你不是监考的时候总习惯带一包么?” “为什么?”赵嘉彤很好奇。 虽然曾经都是跟着考官a的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跟a那么熟络。 反正赵嘉彤以前一直有点怕他。好奇,但是怕。 高齐在旁边回答说:“我哪知道为什么。” 他说着,又偷偷瞄考官a本人。 游惑头也不抬。 高齐对赵嘉彤一摊手,用口型说:别问了,本人大概都忘了为什么。 所以说脑子坏了真的无解。 高齐和赵嘉彤扼腕叹气。 游惑捏着打火机,正要把它放进口袋,旁边突然伸来两根修长手指,夹住打火机抽走了。 光看手也知道是秦究。 “干什么?”游惑问。 “有点好奇,借来看看。” 秦究和他并肩走着,将指间的打火机拨了一圈,忽然问:“是以前有谁总跟你借火么?” 也许是他嗓音太低沉了,又或许是离得很近。 游惑心里一动,就像险些遗忘的东西被人提起,突然又有了一丝印象。 他看着秦究手里的小玩意:“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问过我,抽不抽烟。” 秦究说着,抬眼看向他。 游惑安静片刻,把打火机又抽了回来放进口袋:“你说你不抽。” 秦究停下步,游惑没停,转眼就走在了前面。 高齐跟赵嘉彤拌完嘴一抬头,疑惑道:“怎么了?你干嘛停这?” 秦究搓了搓自己空空的指尖,抬头说:“没什么,想了点事情。” “什么事?”高齐转头看了一圈:“你发现什么了么?” “跟考试无关。”秦究顿了一下说:“一点私事。” *** 公爵的酒助眠效果一流。 众人回屋后悄悄换了房间,很快有了困意。 半夜,城堡一片寂静。 管家道格拉斯提着一盏灯,站在二楼某个房间门前,笃笃敲了几下。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男人抓了抓头发,睡眼朦胧地问:“谁啊——” 老管家皮肉下垂,面容苍老。油灯的光自下而上照着他的脸,把开门人吓得一抖,彻底醒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晚宴迟到的张鹏翼。 “管、管家先生?” 道格拉斯点了点头说:“很抱歉先生,打扰到您睡觉了。” 张鹏翼使劲揉着脸,手指在轻轻发抖。 他不想睡的。 晚宴上公爵的问题吓到他了,他跟嘉嘉都很怕,根本没打算睡觉的,但却莫名睡了过去,现在又莫名醒了。 “有……有什么事吗?”张鹏翼往屋里瞄了一眼。 很奇怪,他醒了,嘉嘉却依然睡得很沉。 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翻个身嘉嘉都会醒。 道格拉斯慢吞吞地说:“不知道先生还记不记得,公爵老爷说过,晚上找您有点事。” 就这一句话,张鹏翼膀胱都涨了起来。 “可以明天白天吗?” “很抱歉,我觉得您最好现在去一趟。” 张鹏翼又朝走廊瞄了一眼。 城堡里明明住了很多人,但这会儿却静极了。 既听不见人语,也听不见鼾声。 他又想起公爵在晚宴上的提醒,好像所有住在这里的人到了夜里都会自动沉睡似的。 不仅如此,白天守在门外的仆人也不见踪影。 走廊上的壁火熄了大半,只剩老管家手里摇晃的光。 张鹏翼冷汗都下来了。 他心里一急,张口叫了一声:“救命——” “啊”字没出口,慢吞吞的老管家面容突然狰狞,一根铁棒当头砸下。 张鹏翼的呼救戛然而止,栽倒在地。 屋里的大床上,贺嘉嘉就像聋了一样,依然在沉睡,无知无觉。 老管家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伸手抓住张鹏翼的衣领。 他手背的皮肤满是褶皱,苍白的底色上布满青紫的筋。 明明又老又瘦,他却能面不改色地拽着张鹏翼拖行。 走廊里,布料和地面摩擦的沙沙声,从二楼到一楼,最终停在西塔某个卧室门前。 老管家敲了敲门。 公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很轻也很哑:“是道格拉斯吗?” “还有谁呢,老爷。” “你今天速度有点慢。” “抱歉,老爷。” “没关系。” 大门吱呀开了,两个男仆面无表情地握着门把手,仿佛没看见老管家还拖着一个人。 公爵戴着面具站在那里。 明明是仲夏夜的天,他却像怕冷一样搓了搓手。 “没关系,对你我有世上最多的耐心。”公爵轻声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我一直都在。” 道格拉斯把张鹏翼拖进偌大的卧室里。 公爵跟在他身后,依然呵气搓着手,嘴角带着笑,和油画上的人有一点像,又……不完全一样。 他看也不看地对男仆说:“出去。” 两位男仆一令一动,出去后把卧室大门关上了。 道格拉斯把张鹏翼扔进一张扶手椅中,慢吞吞地捧来一堆蜡烛,一个一个地点上。 公爵站在扶手椅前,摘了张鹏翼的面具,捏着他的下巴端详着。 他“啧”了一声,说:“我不太喜欢这张脸,你还把他弄破了。” “抱歉,老爷。” “没关系,可以不用他的。不过我也不喜欢他的身材。”公爵又挑开对方的衣领。 他咳了几声,嘴唇带了血色,遗憾地说:“不过算了,我心脏撑不住了。” *** 张鹏翼突然觉得一阵冷,接着头痛欲裂。 他隐约听见了说话声,顿时一个激灵,睁眼一看。 就见自己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四周白森森的蜡烛摆了一圈,还有一些枯树枝。 他电视剧没少看,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中世纪巫术之类神神鬼鬼的东西。 但下一秒,这些念头就清空了。 因为恐惧占了上风——他发现自己不能动。 老管家道格拉斯站在圈外,公爵却站在圈里,就在他面前。 对方俯下身,双眼穿过面具的孔洞盯着他。 张鹏翼闻到了一阵古怪的味道。 腐朽的、寒冷的…… 公爵笑了一下。 近距离看,会发现他的笑容非常僵硬,就控制不太好,只能牵动一下嘴角。 “看着我。”公爵说。 他的眼珠带着蛊惑的力量,张鹏翼莫名变得有些茫然。 “好心的客人,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吗?”公爵轻声问。 张鹏翼张了张口。 他的嘴唇和大脑似乎分了家,他想说“不”,但嘴唇却不听话地要说“好”。 他跟自己较着劲,眼睛在挣扎中上翻,显得狼狈又可怜。 公爵又“啧”了一声,对道格拉斯咕哝说:“更丑了。” 张鹏翼却没听见。 他感觉下巴上的力道又紧了,他再次看见了对方的眼睛,然后所有的挣扎慢慢停止。 片刻之后,他哑着嗓子表情空茫地说:“愿意。” 公爵笑了:“万分感谢。” *** 卧室里有闷闷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扎进了皮肉里。 好一会儿才停止。 接着,是重物被拖走的细索声。 墙角立着一块花纹繁复的镜子,公爵站在镜子前擦着手指,细细打量着里面的人。 他换了张鹏翼的礼服,上身扣子敞着,脖颈和腰腹处有细密的血线,像是均匀的针脚。 道格拉斯给他扣着扣子。 公爵说:“我考虑了一下,还是不用他的脸了。” “那这位先生的夫人呢?”道格拉斯说,“看得出来他们很恩爱。” “恩爱啊……那最好不过了。”公爵说,“一会儿还是去试试吧。” 公爵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这张脸还是要尽快换掉,我觉得它这两天不太听话。” 说话间,他神经质地转了眼珠,左右动了两下脖颈。 就好像……他的头在挣扎。 管家说:“我知道了,老爷。” “这样拼拼凑凑太麻烦了,如果能有一位完美的客人就好了。”公爵想了想,又说:“这次晚宴运气好,我看见了两位这样的客人。如果他们之中有谁能违背我的要求,犯一丁点儿小错误,那就再好不过了。” “希望他们是不遵守规矩的人。”管家应声说,“我会为您祈祷。” 公爵抬起下巴,让管家把扣子扣到顶。 他看了管家一眼,说:“道格拉斯,你这次的身体太老了,什么时候能换掉?” 道格拉斯:“等您和夫人团聚。” 公爵眼神温和了一些,说:“快了,不是说,这位客人的夫人和他很恩爱吗?那我的艾丽莎就快回来了。” 他又转而看向道格拉斯说:“等你换回年轻的脸,我想找个画家,在那些油画上添几笔,把你也画上去。” *** 夜色更深,天又阴云密布。 几声惊雷滚过,刚停没多久的雨又下了起来。 石壁变得潮湿,水汽形成一道道长痕。 道格拉斯提着油灯回到了张鹏翼的房间门口。 他对身后的人说:“您先进去。” 公爵穿着张鹏翼的礼服,走进屋内,径直进了卧室。 深红色的床上,贺嘉嘉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正沉。 公爵在床边坐下,摘下对方的面具,看着她的睡颜。 胸膛里,心脏跳动声变得又快又急,他闭眼感觉了一下。 对道格拉斯说:“很好……非常好,我能感觉到……” 床边再度多了一圈白色蜡烛。 公爵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他轻轻拍着贺嘉嘉的脸说:“亲爱的,醒醒。” 上一秒还在沉睡的人,居然真的醒了。 她半闭着眼睛含糊地问:“鹏翼?你怎么起来了?” 公爵轻抚过她的脸,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醒醒,睁眼看着我。” “对……就是这样。” “好心的姑娘,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 *** 雷声陡然变大。 那间卧室正上方的三楼,周祺突然惊醒,心脏突突直跳。 她突然梦见了走散的男友,对方站在一块巨大的穿衣镜前,穿着古堡里的礼服,手里拿着摘下的面具。 他脸色苍白,对她说:“祺祺,我有点冷……” 她想走过去,对方却让开一步说:“别过来,别看我的眼睛,好好睡觉,这里好冷……” 接着她就惊醒了。 旁边的赵嘉彤身上散着红酒的浅淡香味,睡得很沉。 周祺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身上忽冷忽热。 她想起梦里男友的话,又躺了回去。 她们没有沾那张床,而是睡在了地毯上。 她睁着眼睛,看着墙壁上滑下来的水汽。 就好像有人在哭…… 她缩了缩身体,靠着赵嘉彤又闭上了眼。 …… 凌晨3点。 三楼靠近东塔的房间突然响起了手机闹铃。 闹完,被摁掉。 几分钟后继续,又被摁掉。 …… 游惑终于撤开手臂睁了眼。 他带着满肚子起床气,皱眉看向一边。 秦究站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再不醒,我就要采取激烈手段了。” 游惑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终于坐起身来。 他带着一身低气压,说:“叫我干什么,我订了闹钟。” 秦究晃了晃手机,指着屏幕问他:“你是指这个响了八回的闹钟么?” 游惑:“……” 他瘫着脸摸了一下空空如也的长裤口袋,和秦究对视片刻说:“我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里?” “它太闹了,我偷的。” 秦究弯下腰说:“既然醒了,物归原主。” 他们睡觉当然不会穿着束手束脚的礼服外套,只有里面雪白的衬衣和长裤,口袋紧贴着胯骨。 游惑看着某人撤回手指,手机从口袋里露出一角。 …… 高齐从卧室里拿了外套出来,就看见游惑从兽皮长椅上站起身,垂眸把手机往口袋里推了一下。 这里的礼服也是长靴,乍一看还真有点当初监考的模样。 高齐愣了一下,说:“同样是靴子,怎么套你们腿上就又长又直的,我就勒得慌……” 游惑抬眼看着他。 高齐觉得他张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连忙打断说:“算了,当我没说。那个……真要现在去骚扰公爵?我怎么觉得这主意那么馊呢?” “你可以不去。”游惑说。 高齐觉得友情有了裂缝。 他正想再劝两句,阳台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 赵嘉彤对他们说:“先别忙着去骚扰公爵了,先把同伴的命救了吧。” 游惑一愣。 赵嘉彤指着旁边说:“小周不太对劲,你们来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粗长,把漏章补回来。 晚安~ 80、旧友 周祺的状态确实很糟糕。 面具之下, 嘴唇干裂发白,露出来的半张脸烧得通红。 她被赵嘉彤挪到了长椅上,衣服、毯子裹了几层, 捂得严严实实。 赵嘉彤进来就摸了摸她的额头, 说:“喏,烧得滚烫的。” 游惑他们几个大男人当然不好上手就摸,也不用摸, 看一眼就知道烧得不轻。 “怎么回事啊?”高齐问。 赵嘉彤回答说:“我哪知道,就是纳闷呢。前半夜她还好好的,虽然有点蔫, 但聊天说话没什么问题。我既没听见她打喷嚏咳嗽, 也没听她说太热太冷。比我还先睡着,我怕夜里风变大,还特地避过了阳台正风口。” “那怎么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赵嘉彤说:“她不舒服嘛, 蜷着就靠过来了。我本来睡得挺沉的, 做了个噩梦又被她一烫, 惊醒了, 睁眼她就是这样的。” 她看着周祺昏睡的模样,担心道:“说发烧就发烧, 又是在考试期, 我就担心是不是考试内容。” “考什么, 谁烧得温度高?”高齐咕哝着。 “你别乱打岔,系统虽然越来越……”赵嘉彤比较委婉,没有说出什么直白的骂人话。她用肢体表达了一下, 继续说:“但基本法则是遵守的。大家都没事,只有小周一个人发烧,她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我就怕这个。” 秦究在屋里走了一圈,一一确认:“床没动?” 赵嘉彤摇头:“没有,她比我还敏感。” “屋里摆设更改过么?” “也没有。” “面具、礼服?” “没脱过也没摘过。” “夜里有没有独自出过门?” 赵嘉彤犹豫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没有,谁跟——” 你们似的? 她清了清嗓子,及时咽下后半句:“——她胆子不算小,但也绝对不大。就算夜里要去卫生间,应该也会叫醒我一起去。” “那就只有晚宴了。”秦究说。 他们其他都很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周祺没吃东西。 高齐突然说:“会不会是这样——” “题目说不能违背公爵的要求,那个病秧子公爵要求我们享用晚餐,而小周没碰,所以这就是所谓的惩罚?” 游惑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不会。” “为什么?” “她沾过酒,喝一滴也是喝。”游惑说,“另外题目说的是整组惩罚,我没发烧。” 也是。 高齐点了点头:“这就有点费解了。” 找不到源头,他们很难让周祺好起来。 屋子角落有清水,赵嘉彤浸湿了布巾,掖在周祺额头处,希望能帮她降一点温,起码先醒过来。 但周祺就像是陷入昏迷一样,不论是叫她还是拍她,丝毫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哼哼都没有。 说话间,阳台上有传来一声响。 几人转头看去。 来的人是杨舒。 众人一愣:“你怎么来的?” “翻阳台来的,还能怎么来?”杨舒说着,手里还拎着那巨大的裙摆。 她拆了绑带,一脸不耐烦地把裙摆扎上去,露出两条长直的腿 ……赤脚。 高跟鞋大概被她扔在房里了。 三位男士绅士又礼貌地转开了脸。 谁知杨小姐说:“转什么,平时大街上没见过穿短裙的?” “……” 三位男士无话反驳,又转了回来。 高齐和赵嘉彤偷偷交换了眼神,瞄了一眼周祺,又瞄了一眼杨舒。 心说都是系统强塞的夫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杨舒咕哝着“破裙子真拉低效率”,一边从层层叠叠的裙摆里翻出一个简单的包。 别说几个大男人了,赵嘉彤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从哪儿掏出来的?” “这裙摆三层还有撑子,你试试往第二层的裙褶里塞东西,保证一天都掉不下来。” 杨舒说话的时候总是微抬下巴,显得盛气凌人不好相处。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居然是码得阵阵齐齐的药片。 “你怎么知道她病了?”赵嘉彤一愣。 杨舒说:“我不知道,就听见你在隔壁说她不太好,我来看看怎么个不好法。” “……” 高齐疑惑地说:“那你哪来的药?” 杨舒比他还疑惑:“随身带药很奇怪?” 高齐闭嘴了。 杨舒走到周祺旁,毫不客气地动起了手。 她翻了周祺的眼皮,又捏着对方嘴巴迫使她张开嘴,对着光看了看,最后按了按她的脖颈。 动作干脆,很不温柔。 游惑看了会说:“你是医生?” 杨舒说:“不算。” 她嘴里说着不算,却又撒开手,头也不回地对众人说:“十有八·九是吓的,被什么吓的不知道。目前状况还行,挺平和的,就是体温高一点,有水么?” 赵嘉彤把盆往前一递。 杨舒:“……喝的,不是洗抹布的水。” 赵嘉彤摇了摇头,她生怕这位小姐说“那就喝洗抹布的吧”,立刻道:“吃药是不是?干噎也行,以前部队跟人学过一招,可以帮她噎下去。” 杨舒抱着胳膊,不太放心地看着她。 直到周祺真的咽下药,杨舒这才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赵嘉彤:“你部队的?” “是啊,不太像?”赵嘉彤苦笑一下,说:“这两年是有点懈怠了。” 杨舒撇了撇嘴,也没宽慰什么。 她手指扫过屋里的人,冲游惑点了一下,评价说:“你应该是部队的。” 又对着秦究点了一下:“你也应该是。” 最后移向高齐:“你肯定不是。” 高齐:“……” 中年男子差点儿呕出一口血、 杨小姐冷静地分析:“你这状态差远了,但也不排除是装怂。” 高齐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你说你不算医生?什么意思?” 众人对这姑娘也有几分好奇。 “学这个的,具体门类跟你们也解释不清。”杨舒说。 “哦……我以为你部队卫生所的。”高齐咕哝说,“小丫头看人还挺准。” 杨舒皱了皱眉,显然不喜欢“小丫头”这种称呼。 “之前有项目跟部队打过交道。”她简单解释了一句,就转开了话题,显然懒得多聊。 周祺病得突然又不明原因,这个节骨眼上搞事不合适,游惑和秦究便把计划往后推了一点。 反正也没了睡意,众人便没回房间。 一边等周祺退烧,一边聊着这次的题目。 高齐和赵嘉彤你一言我一语,试图从公爵和管家说过的话里抠信息量。 杨舒不附和也不插话,只坐在那里听。 用高齐的话来说:特别像个评委。 他们聊着的时候,有两个人完全没配合—— 秦究冲游惑说:“我一直在想,这次的考试有个例外。” “什么?” “之前提过的整组惩罚。” 高齐原本竖起了耳朵,一听见这话,当场翻了个白眼,心说:得!还是在琢磨违规那些事儿。 “以前的考试,如果有惩罚会明确说出来,至少会说明惩罚方式。” 比如外语那场,系统直接说了“要入棺”。 再比如上一场,系统也直接说了“要代替死去的考生”。 虽然内容不算详细,但至少有信息。 这次却只说“整组惩罚”,罚什么?怎么罚?提都没提。 游惑也早早注意到了这点。 毕竟和违规相关的内容,总是更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秦究问他:“你觉得系统什么意思?” 游惑冷冷嘲讽说:“傻逼系统,换位思考不起来。” 高齐和赵嘉彤突然一起转头看着他。 游惑:“?” 高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居然会说脏话啊?” 游惑:“……” 他表情逐渐变凉,秦究忽然低笑了一声。 高齐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就……有一点惊讶。以前很少听你说。”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年轻的朋友高冷寡言是真,嘲讽气人也是真。大考官气人的时候,字字如冰针,量少却奇疼,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作为朋友,高齐能在生活中的种种细节里感觉到考官a是收着的。 其实大多数监考官都是收着的,换谁常年处在被监控的环境中,都会下意识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收敛的、克制的,尽量达到跟系统风格一致的状态。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但考官a不同。 曾经有人私下开玩笑说,考官a之所以排a,除了本身很强之外,也因为他跟系统本身就像。 他比所有监考官都更适应系统的步调,冰冷的、不讲情面的。正常年轻人会有的情绪,在他身上被收到最小。 他会不耐烦,会不高兴,会挑剔会嫌弃。 但比这更浓烈一点的情绪,诸如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兴奋或是伤心,包括这样直白地骂人……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 也就跟另一阵营对峙的时候,能显出几分鲜活来。 以前高齐见惯了,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才忽然想起来……当年的考官a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受系统牵制,他应该会像一般年轻人一样,有鲜活的情绪。也许会因为长相出众略有一点傲,但高兴了会笑,生气了会骂,有讨厌的人,也有喜欢的人。 而不是成为某个机器或是程序冷冰冰的代言者。 他会有正常人该有的人生。 之前在马车上,高齐觉得游惑脾性举止依然和当年一样,变化不大。他以为系统留下的烙印和影响太深了,即便失忆也没法把考官a完全推回起点。 直到这一刻,在游惑跟秦究聊天的时候,高齐终于在这位旧友身上……看到了一丝年轻人会有的鲜活气。 他不太习惯,但很高兴。 非常、非常高兴。 …… 连带着看秦究都顺眼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一天会,没粗长起来qaq明天继续,晚安 81、找死的病人 药很有效, 周祺的烧最终退了。 杨小姐捆着裙子抬着下巴,骄傲地翻回自己屋。高齐和赵嘉彤也松了口气,咕哝道:“可能我们想多了, 就是正常发烧。” 游惑却不这么觉得。 他问了秦究时间, 又看了外面的天色。 高齐做了好几年监考官,对考试有点手生。直觉方面不如正经考生灵敏,他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游惑刚要张口, 秦究说:“觉得时间有点巧吧。” 游惑又把嘴闭上了:“嗯。” “什么巧?”高齐又问。 “周小姐退烧的时间吧。”秦究说。 “什么意思?” “不觉得周小姐醒过来的时间刚刚好么?”秦究指了指阳台:“天亮了,夜里的种种禁忌解除了,她退烧了。” 就好像……发烧是为了确保她安安静静地呆在屋里, 哪也别去。 高齐失笑说:“不会吧, 什么考试题这么好心?还带这种功能,怎么可能?” “是啊,挺奇怪的。”秦究指了指游惑说, “考官先生不是在确认么?” 游惑:“……” 话都被某人说完了, 他连开口都省了。 他站在大门背后听外面的声音, 瞥了秦究一眼:“你姓蛔?” 秦究说:“偶尔能触发一下这种功能。” 他溜溜达达跟在游惑身后走到门边, 手已经握住门把手了,忽然又补了一句:“不过有前提条件。” 游惑看了他片刻:“……比如?” “比如……得看冲着谁?” 秦究说完已经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 消失了一夜的仆人们突然又回来了, 毕恭毕敬站在那里, 一边一个。 他们面无表情,姿势僵硬,就好像在这里守了一整晚一动不动似的。 晨光从几处窗子照射进来, 仿佛一夜无事发生。 男仆听见门响转过头,和秦究目光对上了。 秦究泰然地打招呼说:“早上好。” 男仆说:“早上好。” 门又彭地一声关上了。 两秒之后,男仆突然扭头死死盯着门:“???” 另一位声音嘶哑地问:“怎么了?” “住在这间的先生……长这样???” “好像不是。” 一门之隔的里面,秦究按着门冲游惑一笑,说:“快跑。” 游惑:“……” 下一秒,高齐就感觉两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转眼上了阳台,纵身一翻,相继没了踪影。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怼去了门边。 男仆不顾礼仪从外面打开门,看见的就是斜倚在门边拗造型的高齐。 两人面面相觑。 男仆说:“刚刚是您开的门?” 高齐:“对啊。” 男仆:“……” 虽然戴着面具只有下半张脸,但是…… 他又不信邪地去了隔壁的隔壁。一开门,秦究拎着外套从卧室出来,神态自若中带着微微讶异:“有事?” 杨舒铺散着大裙摆坐在地毯上理她的包,她转头冲男仆说:“谁教你的礼仪,不敲门就乱进淑女房间?滚出去。” 男仆:“……” 他关上门,在外面冷静两秒,心说我是瞎了吗? *** 周祺虽然退了烧,但整个状态都不好。 正如杨舒所说,好像被吓到了,早饭也没吃下去。 她这样,同组的游惑就多了一点顾虑。 于是这天上午,他跟秦究破天荒老实了一回,或者说顺势改了策略,决定采纳赵嘉彤的意见,跟着剧情线先去小镇看看。 早上8点,古堡外面停了一片黑色马车,死气沉沉地等着。 客人们陆续上车,绕过卡尔顿山的一角,消失在路上。 古堡西塔楼,公爵站在窗子后面,撩着帘子远远看着。 “老爷。”管家道格拉斯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问:“您在看什么?” 公爵说:“不知道,突然看看那些客人,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完好无损地回来。” 他说完话就抿起了唇,嘴角下沉,看上去心情非常糟糕。 整个房间弥漫着危险的压迫感,腐朽的带着死亡的气息令人沉默。 道格拉斯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公爵突然出声说:“这次又没有成功。” 他转头问管家说:“这是……为什么呢?”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这一处已经换了人,张鹏翼的心脏正在胸腔里跳动,慢慢跟他融为一体。 “我能感觉到,他喜欢那个女人。”公爵低头说:“就像我喜欢着我的艾丽莎,虽然那个女人的面容和艾丽莎比差得远,但……艾丽莎那么温和的人,应该不会太过责怪她。为什么呢?为什么艾丽莎依然没有回到我身边呢,道格拉斯?” 管家垂手站着,苍老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也许是那位夫人还不够爱这位先生。” 公爵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 他想了想说:“是的,那就是了。” “不过我还是不高兴。”公爵轻声说:“我试了太多次了,也等了太久了。我的耐心都快耗尽了。” 管家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公爵说:“对了,这对好心的客人,你处理了么?” 他轻声说:“虽然我的艾丽莎没有回来,但他们毕竟帮了我一点小忙,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不能让他们就那么陈列在那里。” 管家垂下眼说:“处理了,按照您的吩咐,像以前一样,让他们安息了。” “那就好,那就好……”公爵说:“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了吧?” 管家苍老的声音说:“不会,老爷。” 公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事我放心……你是从几岁来这的?” “四岁,老爷,你救了我的命,我就一直在这里了。” 公爵说:“这世上除了艾丽莎,你对我最好。” “应该的,老爷。” “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对吗?”公爵盯着他的眼睛说。 “不会。” “你永远会听我的话对吗?” “是的,老爷。” “那赶紧换个年轻身体吧,我看那位……那位叫什么的客人就很好。” 公爵琢磨着说:“那两位客人的身体太完美了,身高,肌肉,线条,力度……你一个我一个,分了吧?” 道格拉斯犹豫片刻,点头说:“好。” “可惜客人们总是很害羞,也很胆小。今天早餐我观察了那两位很久,我觉得他们太绅士□□分了,你能想点办法让那两位完美的先生犯错误么,让我不太高兴的那种,这样我就有充分的理由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惩罚。” 道格拉斯想了想说:“我试试。” 暴力管家道格拉斯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跟着客人们去小镇——在那里,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引诱客人们犯错。 不用犯什么大错。 来访的客人他们见得多了,那些胆小鬼也不敢干什么太出格的事。 一点小小的过失,就足够他们哆嗦了。 *** 仲夏的天气闷热潮湿,镇子依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直到大批马车在镇子里停下,绕着水池围成圈,镇民才三三两两地从窗户里探出头。 “是来治病的么?”他们问。 考生中有人应道:“对,没错!” 不远处,小教堂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裙的修女跑到马车跟前说:“你们终于到了,跟我来吧。” 考生们相互看了一眼,陆陆续续跟在修女身后。 修女伸手清点了一下:“一共24位是吗?” 很多人下意识点点头。 过了片刻,突然有人低声叫道:“不对,不是26个考生吗?” 众人安静片刻,议论声嗡然响起。 “张鹏翼还有他女朋友……” “对,就是昨晚迟到的那两个,他们人呢?没来?” “也许……也许睡过了?或者打算放弃小镇这边的得分点?” …… 很多人冒出了一些可怕的想法,但没人希望那些想法成真。于是一个个都在做好的猜测。 片刻之后,又一起沉默下来。 “那两个考生住哪个房间?”游惑突然问到。 赵嘉彤说:“没注意,好像在楼下?” “你们房间正下方。”秦究说。 “你怎么知道?”赵嘉彤讶异地问。 “昨晚多看了一眼。” 游惑看向秦究,还没说话。 秦究点了点头说:“行,晚点去看看。” 赵嘉彤:“……”我聋了吗? *** 小教堂晦暗阴沉。 一进门,大家就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气味太可怕了。 汗酸味、腐肉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要多难闻有多难闻。 教堂的桌椅都拆掉了,到处都放着破旧的床,粗略一数有20多张。每张床上都蜷着一团物体…… “我的天……” “那是人吗???” 感叹声接连响起。 有些喉咙浅的已经开始干呕了。 修女垂目说:“这些都是病人,已经病了很久了。公爵心地善良,总会邀请一些客人来这里,据说都是医术很好的人,跟你们一样。” 高齐咕哝说:“这纯属造谣……” 游惑看向近处那张床。 就见床上人脸上长了大大小小的疮,一侧下巴血肉淋漓。 他缩在看不清原色的被子里,在哀吟声中抓着自己的脸,指尖殷红一片。 修女叹了口气,又说:“可惜,真正能帮到病人的医生并不多。有些医生没有能让他们从病魔中解脱,反而还被传染上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考生领到位。 全部分配好他们才发现,这里一共有26张床,如果张鹏翼和他女朋友还在,那刚好一个考生对应一个病人。 由此可见,帮助病人应该是第一个得分点。 当然,也可能是第一个送命点。 修女走到最后一张床前,轻轻“啊”了一声。 那张床只有一团脏兮兮的被子,没有人。 “哎,又动歪心思了。”修女咕哝的话落尽游惑耳朵里。 她快步走到门边,对众人说:“有一位不听话的病人溜走了,我得去把他找回来。至于剩下的病人,就交给你们了。” “对了,提醒一下,他们病得实在太久了,脾气有点坏,你们……小心对待。另外,千万不要碰到他们的疮口,一旦沾上就会被传染。” 她两手拉着门,歪头对众人说:“被传染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会死哦。” “祝你们好运。” 说完,她关上了门。 落锁声从外面传来。 就在门锁落下的一瞬间,一只手突然拽住了游惑的小臂,带着腥臭的潮湿粘滑感。 游惑低头一看,他负责的那位病人带着满手血淋淋的疮口,紧紧抓住了他…… 还有脸冲他哭。 82、客串反派 高齐当即爆了粗口, 从腰间抽出刀。 刀是他出门前捎上的,就是之前梦游用来自裁的那把。他直觉小镇没好事,别在腰侧以防万一,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高齐向来重朋友, 谁不长眼动他兄弟,他就剁谁的手。 不开玩笑。 谁知他刀尖刚要扎过去,就被另一人抢了先。 那只手修长有力, 一把攥住“病人”长满疮口血肉稀烂的手臂,反向一拧。 就听“咔嚓”地一声。 那只烂手抽搐几下,掉落在地, 咕噜噜滚了三圈。 ……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举着刀的高齐。 他目瞪口呆,看向那位动手的狠人。 不是秦究又是谁?! 他抿着嘴角,不太在意地甩掉手上的血水, 又转头问杨舒说:“我记得你带纸巾了?” 盛气凌人的杨小姐都被他刚刚的举动惊到了, 机械地从裙褶里翻出包, 把纸巾递给他。 而秦究居然还绅士地说了句:“谢谢。” 高齐:“???” “你抓他干嘛?”杨小姐终于没忍住, 替高齐说出了心里话。 秦究眼皮没抬,抽了两张纸出来又说:“黑死病拖不了这么久, 况且你刚刚说了, 什么病烂成这样也活不成, 卸只胳膊没什么问题吧。还是说你们真打算给他打针吃药治一下?” 杨舒心说谁跟你谈治不治的问题了?重点是这个吗??? 但她还没开口,一声惨叫响了起来。 那位被卸了手的病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哭脸瞬间变卦。 他这一声惨叫, 唤醒了屋内所有“病人”,嚎声越来越多。 考生们惊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耳朵。 下一秒,那些蜷缩在被子里的病人便窜出来,血淋淋的手抓向床前的考生。 一时间,惊呼和尖叫充斥着整个教堂。 秦究感觉一只手勾上自己的脖子,手指虚握成拳,以免蹭到他的脸。 接着他就被人拽了一下,绕过侧边方形高柱,贴在了柱身背后。 游惑从秦究脖颈间抽回手臂,皱着眉说:“你疯了?” “你说这个?”秦究举起沾了血污的手,“我这人一向很疯,你不知道么?” 教堂的彩窗高高在上,阴沉的天光穿过玻璃,只剩下几缕。 秦究一只眼睛落在光里,他玩笑似的挡住游惑视线说:“别这么瞪着我。照那修女说的,你已经被传染了,害怕么?” 游惑:“不怕。” 考试里的病,想也知道绝不会正常到哪里去。 但他连棺材都进过,还怕所谓的“传染病”? “那不就行了。” “一个人生病很孤单的,大考官。”秦究抖开纸巾,递了一张过来,说:“我给你做个伴。” 游惑心里忽然被人轻挠了一下。 *** 教堂里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考生们一方面害怕,一方面有所顾忌—— 打吧,怕碰到疮口,也变成烂人。 不打吧,这特么要追到什么时候? 高齐、赵嘉彤倒是身手了得。 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有四十多只堪比生化武器的手。 他们借着床压趴了四个“病人”,又靠被子缠住两个。 杨舒不是部队出身,打是肯定不能打。 但她和周祺都不拖后腿,两位姑娘敏捷和柔软程度一流,躲闪间还靠高跟鞋砸倒一个。 但他们毕竟不占上风。 这些病人已经不要命了,他们还是想要一要的。 “操!刀太短!” 两个黑乎乎的血人兜头砸过来,高齐怒骂一句,把赵嘉彤揽到身后。 他下意识偏开头闭上眼,心说:他妈的不就是感染吗!来啊!有本事对准脸!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咚”地一声。 预料之中的血肉没有糊上脸,倒是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高齐睁眼一看。 就见那两位“已被传染”的大佬横叉一杠,抡着担架床就去怼烂人了。 所谓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不要命的……怕又强又横又不要命的。 游惑和秦究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百无禁忌。 那些病人打架就靠一身疮,真论起身手,比这两位差得远。 于是前前后后只花了15分钟,昏暗的小教堂“焕然一新”。 床七倒八歪坏了大半,那些所谓的“病人”一个一个都被兜进了床单被子里,从脚裹到脖子,只露出将烂不烂的头。 二十五个人齐齐堆在空地上,乍一看,活像一组保龄球。 游惑拎着一把铁方凳,冷脸站在其中一颗面前,形成一种无声的威胁。 病人:“……” 他动了动眼珠,仰头一看,对上了另一位大魔王的目光。 秦究就站在他身后,一只手隔着被子压在他肩膀上,弯腰问:“那位修女走得匆忙,说得太笼统,我们理解起来有点困难,所以跟你们请教一下,你们这是什么病?” 病人:“……” 他怀疑自己说错一句话,面前的凳子就会抡上来,而身后这位会直接掰着下巴拧掉他的头。 旁边的考生们已经看醉了。 一方面觉得爽得不行,一方面又有点恍惚…… 高齐神色复杂地对赵嘉彤说:“诶,这两个……啧,让我这个平和的中年人很为难啊。” 赵嘉彤:“为难什么?” “这么看着,我们更像反派啊,你不觉得吗?”高齐握着拳头悄声喊口号:“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我们就是那个邪恶。” 赵嘉彤:“……” 还真有点像…… 赵嘉彤说:“要不让他们换一种问法?” 高齐说:“那不行,我就客气客气。” 被砸烂还是被拧断? 这是一道送命题。 那个病人嗫嚅片刻,哑着嗓子说:“不是黑死病……” 杨舒抱着胳膊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废话。” “镇子上曾经是有过黑死病,但已经过去了。该死的人死了,烧得干干净净。冬天下了一整个季节的雪,冻着冻着,病就不见了。镇子上死的人还不如凯尔顿城堡里的多呢……”病人缓缓说着。 他的眼珠太大了,转两下,似乎就能从眼眶里掉出来。 有几个瞬间,左右眼转动的幅度甚至不一样。 杨舒在旁边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城堡内的光线,赤着脚悄悄走开了。 病人继续说:“要说黑死病,公爵老爷倒是得过。” 旁边另一位病人也哑声说:“不止,公爵老爷、夫人、孩子、管家、还有仆人……多了去了。” “就是,黑死病传起来飞快,那些医生戴着面具,裹着黑袍,把自己从上到下封得严严实实都挡不住呢,城堡里的人谁能避免?” 那些病人长得像死人,说话更是鬼里鬼气。 好多考生听出了鸡皮疙瘩,但没人打断。 “后来啊,不知过了多久,城堡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公爵老爷找到了一个巫医,病快要好了。也许是希望积德行善?给我们每户都送了吃的。”病人说。 “对,我记得呢……说是怕传染,就不请我们去城堡做客了。送了新鲜的牛羊肉和大桶的酒。黑死病之后,我们头一回吃得那么好。我那天好像吃得太饱了,夜里吐了两回,发起烧来……” 听见这话,游惑问:“食物有问题?” 那个病人摇了摇头说:“不会呀,只有我一个人病了几天,其他人可没问题。” 其他病人纷纷附和。 “我反反复复地发烧,几天之后吧,可能身体不行了,就长起血疮来,一长一大片。再后来……我……” 那个病人歪着头想了很久,说:“我忘了……好像就一直在这教堂里病着。” 病治不好,他一直躺在教堂。 身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和他一样都带着满身疮,血肉模糊。 “时不时会有一波医生过来,就像你们一样。但具体的我们也记不清了……可能挠死了一些?也可能传染了一些?” 有一个考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还活着么?” 病人茫然片刻,说:“我忘了。” 时间太久了,这种折磨也太久了。 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了…… 杨舒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你们来我这里。” 游惑直起身,循着声音看过去。杨舒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教堂角落里。 在她头顶上,有教堂最大的彩窗。 游惑冲那边一偏头,对秦究说:“过去看看。” 两人终于放过那个病人,一前一后走到杨舒身边,其他考生也纷纷围聚过来。 近距离看,他们才发现彩窗上画着的并不是教堂常有的受难图,而是一个戴着兜帽和面具的人,四周围着一圈蜡烛。 外面的天光就透过那些蜡烛照射进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些被裹着的病人早已不是人了,脸上一点儿血肉也没有,只有白森森的头骨。 那些头骨就那么睁着黑洞洞的眼,茫然而整齐地看着众人。 高齐咒骂说:“我就知道什么历史题都是幌子,哪家历史长这样?” 黑死病是假,巫术是真。 一个考生一边哆嗦,一边认真地说:“可能我小说看多了条件反射,我感觉这像诅咒。” 另一个考生问:“阳光一照,看起来就是骷髅……这病怎么治?怎么让他们解脱?都杀了?” 游惑想了想,转头问秦究:“我去绑修女,你去不去?” 秦究笑起来:“这种坏事怎么能少了我。” 其他考生:“???” 高齐说:“我也去。” 秦究问:“你有被传染么?” 高齐说:“没有。” “不巧,我有。”秦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实呆着吧。” 高齐:“……” 被传染是什么可以得意的事吗??? 83、恶作剧 “……既然把我们送到这来了, 病人的数量又是对等的,总有我们能做的事吧?我是说,那位修女不是说过吗?以前也有医生能让病人从怪病中解脱, 虽然很少, 但并不是零啊。” 游惑、秦究离开后,考生们并未闲下来。 他们试图从病人口中得到更多信息,或者在教堂里找到更多线索。 高齐和赵嘉彤成了这群人的领头。 “这些病人都这样了, 所谓的治病肯定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高齐细看着石柱底端的雕刻内容,说:“都找找,发现什么尽量共享一下。” 赵嘉彤补充说:“先找和病人相关的东西, 毕竟他们是目前的题目关键, 虽然他们自己已经……” 她想说“人不人鬼不鬼”,最终还是同情心理作祟,改口道:“已经记不清事情了, 但总会留下一点痕迹, 隐藏着提示也说不定。” “有道理。” “来吧, 分头找。” 考生们纷纷应和, 分散到了教堂各个角落。 令高齐和赵嘉彤意外的是,居然有毫不相熟的考生问他们:“那两位怎么办?就真的让他们这么出去吗?不会出事吧?” 人总是这样, 在危险环境下更愿意缩在安全区域内, 教堂内部他们已经摸清了, 比未知的区域安全很多。 在他们看来,虽然那两位非常厉害,出去依然充满危险。 高齐心说, 初代监考官老大和二代监考官老大凑一起,害怕啥啊。 不过他还是谦虚了一下,安抚说:“那俩很稳的,心里有数,真碰到什么会第一时间回来求助的。” 考生离开后,赵嘉彤突然感叹了一声。 高齐:“怎么?” “觉得挺意外的。” “哪里意外?” “这两年考试越来越刁钻,甚至不讲道理。”赵嘉彤说:“很多时候就是明晃晃想把人全都困在这里,这种环境一般会让考生往负面发展,我以为他们会更冷漠更……兽性一点。” 自私自利都是最轻的。 有人会为了活下去满怀恶意。 她没想到,自己碰到的考生居然会一致对外,会愿意分享信息,会为某个不算熟悉的同伴担心。 高齐想了想说:“因为没到那个程度吧,至少这场考试还没到。” “也是。” 高齐摸着石柱,片刻后又说:“你这么一说,我倒突然能理解a为什么总这么出格了。” 赵嘉彤一愣:“为什么?” “我就觉得以他的性格不至于事事都要这么抢眼。他虽然很傲,可能骨子里也有我以前没觉察的疯劲,但也不至于这样。” 赵嘉彤点了点头:“是啊,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我差点以为是被001给带的。” 高齐说:“没准儿他就是为了让考试看上去没那么可怕呢?甚至有点小儿科,像个玩笑。让同场的考生觉得,远远没到放弃人性来拼杀的程度。” 赵嘉彤若有所思。 高齐停顿片刻,又面色复杂地说:“所以当初001当考生的时候那么无法无天,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是能理解那两位现在为什么会走得这么近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周祺的声音:“齐哥,彤姐,你们来看看。” 他们抬头看去。 她和杨舒正蹲在一个侧翻的担架床边。 杨舒指着床底说:“有血字。” 大家闻言都围了过去,在床底看到一片歪歪扭扭的字迹。 从这些字迹可以想象,某个病人曾经藏在床底,在意识尚且清楚的时候用血肉模糊的手指,留下了这段话—— 修女和公爵都是魔鬼,是疯子!他们害了我…… …… *** 教堂后门出去连着一片破败的花园。 两边是长廊,穿行过去就是一座尖顶小屋。 游惑和秦究一路扫荡过去,没有发现修女和26号病人的踪迹,倒是尖顶小屋的门虚掩着一条缝。 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侧身进去。 这间屋子应该很久没有住人了,四处都是厚厚的灰。 镜面、烛台、桌椅都结着乳白色的蛛网,散发着轻微的霉味。 秦究扫开面前的尘埃,抵着鼻尖四下转了一圈。 游惑一脸嫌弃,闷咳了两声。 他用指尖勾开抽屉和木箱,翻找片刻,突然被一本旧书吸引了目光。 屋里的书要么放在书架上,要么收在木箱里,只有那一本搁在壁炉的炉台上,边角参差不齐,一看就被撕扯过。 他翻开书看了几页。 “找到什么了?”秦究走过来,悄声问。 “一本巫医书。”游惑指了指扉页暗淡的落款:“神父的,溅了血缺了页。” 很巧,缺掉的几页从前文来看,正是关于某种复生的巫术。 书里说,这是一种非常邪恶的巫术,复生的同时需要付出血肉代价,极其惨烈。 内容在前言这里戛然而止,后面十多页都被毁了,带着撕扯灼烧的痕迹。 这就很明显了—— 从他们来这里到现在,并没有见到神父的踪迹。恐怕不是死了,就是在那26位病人里。 ……也许就是失踪的这位。 这里唯一的负责人是修女,但整座教堂都没有她居住的痕迹。 要么她住在镇子其他地方,要么她根本不是正常人。 突然,一声哀嚎打破了小屋的安静。 声音模糊沉闷…… 秦究侧耳听了片刻,伸手指了指地板,悄声说:“在底下。” 那声音是从地下某一处传上来的,这里应该藏着一个地下室。 他们在书桌之下找到了活板门,为了不碍事,又把礼服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床边——唯一一个没结蜘蛛网的地方。 绸质衬衫和长靴依然不适合斗殴,但总算没那么束手束脚。 活板门下是长长的石阶,阴黑潮湿。 尽头居然是几条长巷。 地底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吹得石壁上火光微晃。 他们隐约能听见女人嘶哑的低语,穿过条条窄巷,忽远忽近,很有闹鬼的气氛。 巷子里堆着累累白骨。 听说欧洲的某些古堡之下就有这样的巷子,堆放着因黑死病死去的人。 游惑皱着眉,对秦究比了个手势,循着声音往更深处拐去。 深处藏着几个房间,铁栅栏箍着,应该是地牢。 第一个房间铺着发霉的草,草堆里瘫着几只动物,身体是起伏的,应该还活着,但离死也不远了。 游惑探头看了一眼,用口型对秦究说:“两只猪,四只山羊,一条蛇。” 秦究:“地底下养宠物,品味挺独特。” 游惑:“……味道更独特。” 他绷着脸屏住呼吸。 修女的声音就在前面,隔着一间地牢粗糙的石墙。 她压着嗓子,声音嘶哑地说:“只差五个,只差五个祭品了,你为什么总想着逃走呢?” 另一个声音在哀吟,发着抖。 “你看,其他病人多乖啊。只有你,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吗?”修女轻声问。 哀吟声停了,哆嗦地说:“知道……知道,书里写着,我记得很清楚,用那种邪术要付出血肉的代价,你们把代价全都转嫁到了我们身上……我应该,我应该……不太像人了。” “居然记得这么多东西,让我有点意外。”修女咯咯笑起来,说:“不过,不是不太像人,而是根本不能称为人了。你知道外面的阳光照在你身上,会是什么景象吗?照在手上,手就是白骨,照在脸上,脸就是头骨。现在是仲夏,你如果走出去,全身站在太阳底下,会吓疯多少镇民呀。” “这应该由你们领受。”那个声音呜咽着,“你,还有公爵,这是你们应得的诅咒。” 修女说:“是呀,感谢你们这些好心人的帮忙,让我们免受这种痛楚。这样吧……” 地牢里响起细细索索的声音,像是大裙摆从石面上擦过。 “我提前给你一个解脱,免得你总是乱跑。而且你的精神力强悍得让人出乎意料,不错……这很不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修女说:“刚好,这个女人的身份我用腻了,我想换回男人。” “不要,别点蜡烛……求你,别点蜡烛。”哀吟者语无伦次地说:“你不可以,我已经烂了,烂了,没有血肉了。你换了也没用。” 修女说:“看来你偷了书也没有仔细读它,你在阳光下变成白骨是诅咒的作用,我找一个身体替你,你就不用这么破烂不堪了。这多好啊,你把身体借我,我把诅咒转到这个修女身上,她代替你回病床,怎么样?” “不要……不要!你会砍我,砍碎我,我见过公爵这么做!” “不会,我保证。”修女劝说起来,居然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公爵老爷只是最开始用错了方法,导致他总是零零碎碎地更换身体,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太挑剔,等他找到足够完美足够强悍的躯壳,我想……他会试着不弄得那么难看。” 那个失踪的“病人”还在低泣,反复说着“不要,求你了”,但修女并没有理他。 游惑和秦究潜行过去,悄悄倚在墙边,瞄了一眼。 就见地牢中,修女披头散发,正围着一个血人摆放蜡烛,整整放了一圈。 蜡烛的火焰突然跳了一下,变得殷红,诡异可怖。 修女手指轻抚着血人的头顶,弯下腰来闭上眼睛低声念了几句。 蜡烛火焰疯狂抖动的瞬间,游惑对着秦究弯了弯手指,打了个手势。 绑架么? 一起啊。 *** 这两位先生毫无顾忌直捣地牢的时候,一个高瘦的身影穿过教堂偏门,钻进了积尘的小屋。 不是别人,正是公爵的管家道格拉斯。 他顶着一张苍老的脸,轻轻咳嗽了几声,目光落在床边的礼服上。 “啊……抓到了。”道格拉斯低声说:“白天不穿礼服,是个让老爷不太高兴的小错误。” 不过看样子,那两位先生误入了地牢。 如果被巫医抢了先,那就有点惨了…… 啧,可怜的人。 道格拉斯心里嘀咕着。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活板门,顺着石梯下地牢,试图在巫医动手之前,把那两位先生捞回来。 道格拉斯穿过长巷时听见了响动,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这样的景象:两位先生被捆绑着,狼狈地跪在地牢里颤声哀求,套着修女皮囊暂活的巫医站在蜡烛之中,手搁在他们的头顶上,笑着等待对方贡献出身体。 而当他真的站在铁栅栏前,真实的景象映入眼中,他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 蜡烛是有的。 人也是齐全的。 就是位置反了…… 跪在圈里的人是巫医,钳着她的是那两位先生。 旁边的角落里晕着一个血淋淋的病人,那是曾经的神父。 而蜡烛圈里,除了巫医,还躺着一只猪。 那两位先生一个用膝盖顶着巫医的背,另一个抓着巫医的手,搁在猪的脑袋上。 巫医快疯了。 道格拉斯也要疯了。 令人害怕的是,那两位先生第一时间听到了他的动静,齐齐转过头来。 其中一位歪了一下头,笑着说:“巧了,又来一个。” 另一个说:“那我再去抓一只。” 抓一只什么? 管家不想知道…… 他只是来引诱对方犯点小错的,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绝不!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84、叫板 两位客……不, 两位悍匪恐吓人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巫医甚至产生了“其实我善良又无助”的错觉。 那些动物是他弄来放血做牲祭的,万万没想到会派上这种用场。 他可以更换各式各样的躯壳, 男女老少都能忍受, 砍碎了他都能重新组起来……但是畜生不行,关在地牢里奄奄一息快发霉的畜生更不行。 这比什么威胁都有用。 巫医在猪的注视下几乎有问必答。 从他口中,游惑和秦究知道了事情的大致原委—— 卡尔顿山一带确实爆发过真正的黑死病, 这种病蔓延起来气势汹汹,偌大的古堡几乎无人幸免。公爵夫人体质虚弱,两天就送了命。 公爵老爷作为和她最亲密的人, 也很严重, 只比她多坚持了两天。 再然后是男女仆人。 管家道格拉斯是坚持得最久的,他带人把死去的仆人清理了,给公爵和夫人封了棺。 准备下葬的前一天, 巫医来到了古堡。 那时候的巫医还没有和修女借身体, 他躲藏在上一个躯壳里, 老态龙钟, 走一步都要晃三晃。 这样一个似乎随时会去世的人,对道格拉斯说:“我可以让你的老爷、夫人起死回生。” “去找一对和他们相似的人, 越相似越好。” “样貌、身份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心和灵魂。” 巫医这样对道格拉斯说。 给了希望之后, 他又补充了一句提醒:“复活的过程有一丁点儿血腥,但这是一个神圣的仪式。你作为复活他们的人,需要心甘情愿献祭自己。” 道格拉斯说:“好。” 当天深夜, 他骗了一对途径此地的夫妇,弄晕两人拖进卧室。 又把准备下葬的棺木撬开,把公爵老爷和夫人带回来。 他在寂静空荡的卧室里剁下了公爵的头颅、四肢、胸膛和腰腹,又将它们拼合在一起。蜡烛油沿着刀口滴了一遍,凝出乳白色的封膜。 他灌了几杯酒,在巫医的注视下席地坐了片刻,又依葫芦画瓢剁了艾丽莎。 白色的蜡烛围着他们摆成一圈。 巫医指着那两位倒霉的过路人,问道格拉斯:“好了,就剩最后一步了。我再向你确认一遍,你找这两位可怜人确实和公爵、公爵夫人相似吗?不像的话,可不会成功哦。” 道格拉斯半跪在路人夫妇面前,用酒将他们泼醒。 他背对着巫医,头也不回地说:“很像,他们非常恩爱。” 路人夫妻崩溃的哭叫声中,道格拉斯伸手搁在了那对夫妻头顶。 …… 公爵老爷当晚死而复生。 他肢体腐坏的部分,替换成了那个路人的身体,包括长了疮的大半张脸。 在他睁眼的瞬间,年轻的管家道格拉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转瞬成了老人。 一切都如巫医所说…… 遗憾的是,公爵夫人却复活失败了。 *** 巫医舔了舔嘴唇,说:“我至今都记得公爵当时的表情,旁边是被剁的妻子,镜子里是他自己拼合而成的脸,地上全是血,旁边还有一位老得完全陌生的管家……啧。” 他斜睨着同样被捆的老管家说:“你是我见过最下得了狠手的人了,我第一次试图让自己脱离死亡都没有你那么干脆,还掉了几滴鳄鱼眼泪呢。” “不过公爵也很让我意外。” 在巫医眼里,古堡人才辈出。 管家剁人像砍瓜切菜,一点儿负担没有。而复活的公爵也只惊慌了几分钟,就泰然接受了所有。 巫医说,古堡里的仆人们太多了,一个个复活太麻烦。他有办法让他们继续存在,不算活着也不算死去,就像困于古堡终身守卫的幽灵。 公爵对他表达了感谢。 巫医又说:“您的夫人怎么办?重新下葬?” 公爵找来一个大木箱,指使道格拉斯把艾丽莎装进去,回答说:“没关系,我可以时常邀请一些客人……” “要是爱侣或夫妻,就像我和艾丽莎一样。”公爵说:“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道格拉斯会始终陪着我,对吗?” 道格拉斯附和:“我一直都在,我会为您物色最合适、最恩爱的客人。” 主仆两人出奇契合。 在巫医提出“复活以及不断更换身体都会受到诅咒,血肉尽失”时,他们毫不犹豫瞄向了卡尔顿山背面的小镇。 *** “诅咒是怎么转移的?”游惑钳着对方手腕。 巫医迟疑着不太想说,手指跟游惑较着劲,企图往后缩一些,起码离猪再远一寸。然而不论他怎么使劲,对方始终稳如泰山。 巫医脸都他妈憋红了。 “你怎么忍心对女人下这么狠的手?”他顶着修女的皮囊,质问游惑。 游惑无动于衷:“还可以更狠。” 巫医气结。 他趁着游惑离得近,死死盯住游惑的眼睛,硬的不行来软的,又企图蛊惑游惑:“这位漂亮的绅士,其实我还有很多——唔!” 话说一半,秦究膝盖往他背上一压。 巫医身子一塌,当场亲了猪一口。 “……” 秦究看了游惑一眼,要笑不笑地低头威胁巫医说:“迷魂汤灌错人了,这位漂亮的绅士现在很不耐烦你看不出来?不过比起他,我更坏一点。” 他低沉沉的嗓音响在巫医耳边,像个魔鬼:“剁一头猪,我没问题,剁你这个人,我同样没问题。你如果总这么不配合,恐怕连一整头猪都捞不到,我迫不及待想给你单拼一颗头。” “猪羊双拼也可以。” 巫医:“……” 漂亮绅士跟魔鬼一唱一和,冷冷地说:“三选一,给你三秒时间考虑。” 巫医觉得他碰到了变态。 “3。” “2。” 巫医立刻开口:“靠的食物和酒。” “公爵为镇民准备的美食和美酒都是媒介,吃了这些东西,就约等于承诺要自我献祭,吃得越多,捆绑越深,越早受到诅咒。” “食物和酒?” 游惑忽然想起周祺吃不下东西又突然发烧的反应,转头问管家:“古堡提供给客人的也是这种?” 道格拉斯没吭声,显然是一种默认。 巫医插话说:“当然了,好不容易骗来的客人,就算公爵用不到你们的身体,也可以借你们挡一部分诅咒,何必浪费了呢?” 游惑和秦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眉。 这个话不能细想。 如果诅咒的范围不仅止于镇子,还包括考生。那么教堂里那些不死不活血淋淋的人,恐怕也不全都是镇民。 “诅咒怎么解?”游惑问巫医。 巫医说:“你们不是偷听了很久么,我说过,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就行了呀。” “我说的是彻底解除。” 游惑弯下腰,冷冷看着他。 巫医跟他对视片刻,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地说:“杀了受诅咒的人,或者杀了公爵。” “你——” 垂着头的管家突然弹起来,刚要张口,被秦究塞了一嘴猪蹄。 巫医咯咯笑着,重复道:“杀了公爵就好了。” 一面之词难免有诈,秦究看向角落里蜷着的血人,说:“神父?” 血人像死了一样,过了片刻,虚弱地抬起头点了点:“我记得这个……” 秦究:“谢谢。” 他的目光在巫医和管家之间扫量着,突然玩笑似的说:“审问暂时结束,大考官觉得他们表现怎么样,abcd排个等级?” 游惑松开手,用下巴指着巫医说:“这个c,重考一轮。” 巫医:“……” 他又指了指道格拉斯:“d,直接淘汰吧。” 秦究抬手在额角碰了一下,痞痞地行了个礼:“给我半分钟。” 道格拉斯嘴角边皱纹下拉,麻木中透着一丝生无可恋。 *** 地底阴暗的环境让人忽略了时间,游惑和秦究拎着礼服从小屋里出来,天色已近傍晚。 远方的天空又布满了阴云,含着湿润的水汽朝这里聚拢。 他们套上礼服回到教堂,却发现众人围着那群保龄球,气氛有点诡异。 高齐老远就冲他们说:“可算回来了,再不见踪影我们就要去掘后院了。” “这是干什么呢?”秦究往人群看了一眼。 高齐说:“我们找到一些线索,知道治好病人是什么意思了。” 众人把几张担架床翻过来,给游惑和秦究看背面的血字。 “有重复部分,综合来说就是一句话……”高齐深吸一口气,说:“杀了他们就是解脱。” 他还着重指了其中一张床板说:“这个肯定是考生留的,杀一个病人3分,上不封顶。” 全部杀完,也许这场考试就结束了。 但游惑粗略一数,除去放任自由的神父,这里原本25个病人,现在依然是25个,一个也没少。 没有一个考生动手拿分。 秦究挑了一下眉。 没等他开口,考生中有人咕哝了一句:“除此以外还发现了一些痕迹,我们觉得……这些病人里,起码有四五个跟我们一样,是某一场的考生。” 如果只是单纯的npc,他们杀起来不会有负担。 活到现在,谁没杀过几个小怪啊。 但当他们得知其中有真正的人,就谁都下不去手了。 3分,对大多数人而言很可观。 但就像高齐和赵嘉彤说的,没到程度。 他们还没被逼到为了3分杀考生的程度,这是多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不过这种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秦究把地牢里打听来的内容告诉了所有人。 众人的脸当时就绿了。 其中以高齐最为青翠。 他喝的酒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如果诅咒应验到本场考生身上,他妥妥前三。 *** 暴雨在入夜前砸了下来。 古堡伫立在雨幕之下,像静伏的野兽。 西塔楼一层宽大的卧室里,公爵正在冲男仆们发脾气,他砸了一只杯子,弄湿了一副油画,踹翻了房内所有能踹的东西…… 因为管家迟迟不见踪影。 十多辆马车接回了所有客人,唯独不见道格拉斯。 引诱客人犯错误不是他最拿手的么?什么事让他耽搁到了现在? 公爵转着手上的戒指,气压低得没人敢靠近。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道格拉斯跟那个巫医搞到一起去了,也许背着他偷偷做了点什么。 但很快,他又说服自己。 谁都有可能对不起他,除了道格拉斯。 “老爷,晚宴时间到了。”一个男仆提醒他。 尽管仆人早就不算活物了,行为举止透着一股僵硬的死气,但他们依然会感到畏惧。 公爵缓了片刻,沉着脸交代:“如果道格拉斯回来,请他滚来这里等着我,我要好好教育他什么叫守时。” 说完,他换上公式化的微笑,转身去了晚宴大厅。 今天的晚宴非常奇怪。 客人们盯着酒和烤鸡,面色凝重。只有三位先生表现突出—— 游惑和秦究就像不知道诅咒一样,一如昨夜,不紧不慢地尝了所有食物。 至于高齐…… 反正没救了,他索性放开来喝。 公爵轻轻敲了敲杯壁,微笑着说:“怎么?我亲爱的客人们今天食欲不振?这是我让厨房精心准备的,不吃的话,我可能会有些伤心。” “……” 好,你是题目你脸最大。 考生们深吸一口气,顶着一副壮士扼腕的表情,用叉子勾了一点点鸡皮…… 公爵两手交握,面具后的眼睛弯了起来。 夜里10点,晚宴结束。 公爵坐在桌首,目送考生们离开大厅。他的视线始终追逐着那两位完美先生,心里盼着道格拉斯早点回来,给他带回来一点令人高兴的小消息。 最后一个考生离开,一个男仆匆匆跑过来。 “公爵老爷。” “嗯,是不是道格拉斯回来了?” 男仆灰白的脸色居然能变出好几种色彩,他僵硬片刻点了点头说:“唔,刚刚回来了……” “那他人呢?在卧室等我了?” 男仆犹豫地说:“没有。” 公爵皱起眉:“为什么?” 男仆往后缩了缩脖子说:“管家……嗯……一回来就钻进了自己卧室。” 公爵有点生气,也有点纳闷。 他让男仆带路,板着脸杀到了道格拉斯的卧室。 “道格拉斯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公爵推门便是一句斥责。 意料之中的回应并没有到来。 意料之中的人影更是不存在。 “他人呢?!”公爵瞪了男仆一眼。 男仆指了指卧室某角落说:“在……在呢……” 公爵定睛一看: 一只裹着管家衬衫的猪瘫在那里,衬衫领口还别了一张羊皮纸。 公爵大步走过去,摘下来一看。 纸上的手写体龙飞凤舞: 公爵老爷,我是道格拉斯,您让我去找客人的小麻烦。 这个小麻烦,您还满意吗? 祝您愉快。 “………………………………” 公爵差点气到去世。 他发着抖揉掉羊皮纸,转身就往卧室走。 一边走一边对男仆说:“我今晚,就要这两位客人的身体!一个也别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85、速战速决 这一晚, 客人们睡得不如前夜沉。 也许因为晚宴的食物他们只碰了几口,也许因为知道了古堡曾经发生的事。 他们本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现在变得更加不安。 敏感如周祺又说闻到了臭味, 比之前浓郁。 赵嘉彤搜了床底和柜子, 就连枕头、被子都没有放过,边边角角捏了一遍,愣是没找到来源。 临睡觉前, 周祺突然趴在门边的墙上,鼻尖贴着石壁嗅了片刻,说:“彤姐……好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一句话, 听得赵嘉彤寒毛倒竖。 但她凑过去, 就什么也闻不到。 “小周,你老实说你以前干哪行的?”赵嘉彤跟她开了句玩笑,试图缓和气氛。 周祺摆手说:“没, 真不是神棍。就是狗鼻子而已。” 她扯了自己的外套当被子, 在地毯上躺下, 看着头顶的蜡烛吊灯出了会儿神, 突然说:“不过以前也没有这么敏感过,可能这场考试比较特别吧。” 赵嘉彤在她身边躺下, 心里想着:确实特别。 特别到……就好像这考场上有什么东西, 冥冥之中一直在向周祺发出警示。 赵嘉彤闭着眼睛暗自琢磨, 一边仔细注意隔壁的动静。 就a和001搭伙干的混账事,她是公爵她都要疯,不找他们算账就有鬼了。一旦公爵来找麻烦, 她就暗中尾随出去看看。 然而,当外面真的有动静时,她却没能按计划行事。 因为周祺又发烧了。 这姑娘烧得滚烫,还碰上了梦魇。 她皱着眉较着劲,嘴里含含糊糊嘟哝着梦话,却怎么也拍不醒。 赵嘉彤凑近过去,勉强听见她说:“……我想……干嘛不让我见……” 然后就是呜呜咽咽地哭。 连续两晚高烧,太蹊跷了。 赵嘉彤不禁想起秦究的话……这病像是故意摁着周祺,不让她深夜往外跑。 是不想让她碰到什么事? 还是不想让她看见什么人? *** 深夜时分的长廊壁火昏暗,傍晚满城堡都是的仆人不见踪影,各个房间门前空空荡荡,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突然,楼梯那传来了脚步声。 几位男仆拐上三楼,领头的那个手里提着油灯,其他人在他身后排成了列。 他们的脸在摇晃的灯火中半明半暗,五官绷着,神情僵硬冷漠,透着一股死气。 可怜的管家道格拉斯变成了一头猪,暂时无法帮公爵老爷解忧,于是捉人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们肩上。 “就在前面。”领头的男仆低声说。 他指着不远处的屋门,指使另一个男仆:“去敲门,其他人把房间围上。” “另一位呢?”敲门的仆人抬起手,又迟疑着问道:“老爷不是让我们抓两个?” 领头说:“隔壁就是,请完这位再去请那位,我们人多势众,不急。” “哦,好的。” 同伴们围成半圆,那个仆人敲响木门。 笃—— 刚敲第一下,门就开了。 男仆:“?” 游惑扶着门,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男仆张着嘴忘词两秒,机械地说:“先生,晚上好。您……没睡?” “你说呢。”游惑比这位男仆高,看他的时候目光下撇,不死不活的人被这么看两下,都冻得慌。 男仆再度卡壳,半晌没接话。 还是提灯的那位补充说:“没睡正好,公爵老爷想请先生过去聊一聊。” 他说话的时候,侧面的某个男仆手背在身后,攥紧了一把铁棒。 印象里,客人受到邀请总会惊慌失措,试图叫喊。 道格拉斯管家总会随身带点儿工具,这根铁棒就是他常用的。 男仆做好了准备,只要这位客人一叫,他就抡过去。 谁知对方说:“哦。” 男仆一个惯性,差点儿把棒子轮到领头脸上。 他们青白的脸上缓慢挤出一个尴尬的表情,提灯那位往后退了一步,给游惑让出路。 谁知这位客人迈了一步又顿住,转头冲卧室说:“走了,快点。” 男仆愣了一下,说:“怎么,夫人也没有睡吗?” 游惑听见“夫人”两字,瞥了他一眼。 男仆正了正脸色说:“公爵现在只点名邀请先生,夫——” 他想说夫人稍后再说。 结果游惑把门缝拉大,露出身后那位比他还高一点的男人。 男仆:“?” 他“夫”不下去了。 他盯着秦究下半张脸,死机一秒,退开来看了一眼门牌,然后冷静地问:“公爵老爷说过夫妻一间房,深更半夜,先生您为什么在这?” “你说呢?”秦究说。 男仆:“……” 他品味了一下,表情麻木:“公爵老爷不喜欢不忠的人,我们本来也要找您,既然如此,两位都请跟我来。” 秦究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地出来了。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房内。 里面,第三个声音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说:“诶,等我把鞋套上。” 仆人:“???” 高齐一边拽靴子,一边蹦出来,胡子拉碴和男仆来了个脸对脸。 “……” 仆人青白色的脸变幻莫测,片刻后一挥手:“全部带走!” 开玩笑,三个男人…… 古堡里怎么能容下这么乱的东西! 就冲这一点,老爷一定会把他们吓到哭出来。 *** 走廊依旧昏暗,一模一样的油画高高挂在石墙上,画中的人一半隐在黑暗中,好像正透过面具,自上而下地窥视着他们 秦究身后跟着三位男仆,以半包的架势围着他,走在最前面。 游惑身后同样围着三位男仆,落后他们七八米。 再往后两步,是高齐和其余仆人。 男仆手里的油灯吱呀作响,光像一汪不平静的水,忽明忽暗,在秦究背后落下摇晃的长影。 游惑从油画上收回目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他似乎见过很多次…… 同样长长的走廊,同样挥之不去的窥视感。 秦究身后总会跟着一群人,他身后也一样,偶尔能听见高齐拖得长长的哈欠。 有时是他们迎面而来,有时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像现在一样。 不论哪种,总是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 不知为什么…… 他总觉得秦究会突然停步,拿着文件或是别的什么,和簇拥着他的人懒洋洋地交谈。 而他,则带着高齐那帮人……脚步不停。 侧身而过的时候,秦究会在交谈的间投来目光,一触即收。 …… “你怎么越走越快了,仗着腿长是吧?”高齐的声音响起来。 游惑倏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加快了步子,离前面几人只有几步之遥。 秦究在转过拐角的时候停了步,目光越过三位男仆落在游惑身上。 这次没有一触即收,他冲游惑眨了一下眼说:“快来,别让公爵等急了。” 在他们下到一楼,离西塔底的卧室越来越近时,古堡内其他房间陆续有了动静。 如果男仆们走慢一些,就会透过扇扇木门,听见手机闹铃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三楼的某个房门悄悄打开了。 一个脑袋探出来,左右看了一圈,转头对屋里的人说:“应该下去了,我刚刚还听见一点动静呢。” 紧接着,不远处另一扇门也开了。 第二颗脑袋探出来,还冲着这边招了招手。 然后是第三扇、第四扇…… 眨眼的功夫,大半考生都从屋里钻出来了。 这是他们之前的约定。 既然杀了公爵就能解除诅咒,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早日考完早日休。 他们压低声音,悄悄比划着手势,同时往一楼潜去。 *** 西塔一层偌大的卧室静得吓人。 公爵披着长长的头蓬,丝绸下摆扫过地面。 他正绕着一头道格拉斯摆蜡烛。 他的脸白得惊人,就想血已经不再流了,嘴角的弧度表明他此刻心情极差。他很生气,既是对面前装死的猪,也是对即将到来的客人。 蜡烛摆好,他直起身,扯了一块布巾仔细擦着剁骨刀。 眯着眼舔着嘴唇说:“道格拉斯,你这个疏忽让我有一点点担忧,没有你,我要制住他们两位,会耗费一些力气和时间。” “当然,这一点力气和时间微不足道。” 毕竟大多时候,客人们都是吓晕的状态。 “希望那些蠢仆人把那两位先生拖行过来时,脸是朝上的。我嘱咐过他们,但很难说他们会不会记得,毕竟……毕竟他们真的太蠢了,还是和活人有差距。” 他摸着刀刃,又咕哝说:“不过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聪明到哪里去。我始终记得,有一回艾丽莎只是着了凉,那些蠢货也能把她照顾得越来越严重,拖了一个月才好转。” 公爵顿了顿,朝床底下瞥了一眼说:“我的艾丽莎……哎……等我处理好那两位先生,我就替你去找他们的夫人,再等一等,再等一小会儿……”他轻声开着玩笑,说:“先让咱们的管家有个人样儿。”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公爵兴奋地哼了一句曲调,将刀背在身后,站在大门前准备迎接可怜的客人。 结果门一开,男仆垂着眼恭恭敬敬怼进来三个人。 三个男人…… 三个个子比公爵高、力量比公爵足的男人。 “……” 公爵瞬间收起笑。 其中最高的那位完美先生看了一眼猪和蜡烛,笑着说:“哟,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副白色的绅士手套,拍了拍,递往身边。 另一位冷冰冰的完美先生接过来,套在手上,然后摸出一把刀说:“速战速决,干净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86、恶意刷分 这位缝补起来的公爵, 身体里居然还有热血流动。 最后一刀钉下去,血液飞溅出来。 游惑歪头避让,却还是沾了几星在颈侧。 殷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沿着清瘦颈线勾出蜿蜒的痕迹, 突兀刺眼,却莫名透着一股吸引力。 秦究钳住公爵疯狂挣扎的双手,单膝跪压在手掌上, 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壁火晃动,他们离得很近。 近得能感觉到彼此动作间带有的体温。 秦究盯着那两道蜿蜒血线看了几秒,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脖子说:“这里……” “嗯?”游惑闻声抬头, 浅色的眼珠透着疑问, 两手却毫不犹豫地将刀压得更深。 他做起这种事来有股冷调的危险气质,和瓷白脖颈上流淌的红痕一样具有蛊惑力。 秦究收了话音,在抖动的火光中看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血差一点沾到衣领。” 他说着, 伸手过去抹掉了血线。 白手套的布料比丝绸粗厚, 摩挲过皮肤时, 几乎能感觉到上面清晰的纹理。 游惑的脖颈有一瞬绷得很紧,但并没有让开。 他只是微微侧头, 轻而飞快地眯了一下眼, 目光就落回到秦究手上。 手套并不完全贴合, 松松地裹着对方瘦长的手指。 “擦掉了。”秦究搓了搓指肚,将拇指和食指上的血迹摊给他看,“不过……是我刚才手重了, 还是大考官皮肤太薄?” 他朝游惑颈侧瞥了一眼,说:“你脖子这边有点泛红。” 高齐贡献了一波刀光剑影,正在清理周边战场。 他翻看完公爵屋里的东西,正想跟游惑、秦究说点什么,刚走一步又本能地缩回了脚。 公爵还在抽搐,而那两人之间气氛古怪。 说不上来哪里怪,但就让他迈不出去那条腿。 可能那一圈蜡烛有结界吧。 高齐心说。 *** 公爵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手指抽动两下,面具下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慢慢散开。 游惑松开手,拔刀站起来,一边摸着脖颈一边踢了踢他的腿肚说:“总算死了。” “真死了?”高齐这下才凑过去,围着公爵僵硬的尸体转了一圈,伸手挑开他的面具,又用刀尖拨开他的衣领。 细密的痕迹像针脚,这形成了一道分界线,分割出不一样的皮肤。近距离观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反胃感。 “操……还真是剁了拼的。”高齐低骂了一声。 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检测到得分项。】 【考生游惑、秦究、高齐触发得分点共一项。】 【1、公爵心脏停止跳动。】 【具体计分如下:】 【刺杀公爵共计9分,按出力比例分配。最后1刀共计1分。】 【各考生分数已重新核算。】 高齐加到了2分。 秦究刺杀加到4分。 游惑刺杀加到3分,最后一刀加了1分。 高齐愣了半天,咕哝说:“跟着你们太放纵了,我差点儿忘了还要算分。” 别说他,就连游惑、秦究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场考试系统安安静静,以至于他们差点儿忘了它的存在。 “不过有点怪啊。”高齐说:“公爵死了,那些病人不是应该解脱了么?那我们应该达成条件了,为什么不是直接结束考试,而是加分啊?” “可能病人恢复需要时间。”秦究说。 高齐点了点头:“那应该也要不了多久了,说不定明天天一亮,就全好了。” 这个想法让他高兴起来。 他直起身,却发现游惑正盯着公爵的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高齐问。 游惑说:“脸有一点眼熟。” “认识的?”秦究也看过去。 游惑摇了摇头。 这种眼熟还远不到认识的程度,他感觉这两天似乎见过这张脸,但只是一扫而过,印象不深。 直到高齐掏出手机,打算给缝缝补补的公爵留个纪念时,游惑突然想起来。 “周祺男朋友。” “谁?” 高齐和秦究都是一愣。 “你怎么知道人小周男朋友长什么样?”高齐纳闷。 “手机屏保照片。”游惑解释说。 周祺的手机屏保是她男朋友的照片,晚宴发呆也好、掏手机照明也好,这张脸每天都在周祺手中明明暗暗。 当初分在一间房,周祺为了避免尴尬跟游惑提过一句。 说的时候脸和耳朵通红,神色里担忧居多,但也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对年轻的情侣感情很好。 周祺说,如果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拽着男朋友直奔民政局。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 高齐的脸色“刷”地变了,蹲下来盯着那张脸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喃喃地说:“好像还真是……那小周——” 他说着卡了壳,半天叹了口气:“那姑娘如果知道,我的天……” 卧室一片沉寂。 三人看着公爵苍白的脸,心情复杂。 这里一旦安静,外面的动静就变得明显起来。 高齐忍不住抬头看向大门,皱着眉说:“什么情况?外面干什么了这是?” 他们忽然意识到,其他考生应该已经出来了,按照约定,只比他们慢几分钟而已。 就是爬……也该爬进门了,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轰—— 外面又响起一声动静,像是有人搬起什么重物砸在墙壁上。 接着是隐约模糊的人声,混杂着叫喊。 听起来兵荒马乱。 “出去看看。”秦究说。 游惑甩了刀尖上的血,走向门口。 刚走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 他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在公爵脸上。 不知道周祺会不会下楼。 她应该再看一看这个年轻人的脸,但不该在这种情境下,也不该以这种方式。 *** 三人一出卧室,就被古堡里的鬼哭狼嚎惊了一跳。 从来没有这么直观意识到房间的隔音有多厉害。 狭长昏暗的走廊上,油画在咯咯抖动,木框磕在石壁上,好像随时会砸落下来。 乍一看就像来了地震,整个古堡都在跟着颤抖。 但事实是他们脚下很稳,颤抖的只有长长的潮湿的墙。 鬼哭声就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就好像……这厚重的石墙里封着数不清的人。 壁火摇曳下,墙上的阴影就像活了一样,挣扎着从石壁上脱离一部分,带着潮湿的水声,朝走廊上的人勒过去。 考生们乱成一团。 砸墙的、撕打的、翻滚的…… 有些在躲避,有些……活像中了邪。 三人想都不想冲过去,并指成刀,一刀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放倒一片。 拐上二楼的时候,高齐看见三楼某两个房间门打开了,顿时扯着嗓子喊道:“老赵!!!清醒吗!清醒先把他们弄晕——” 赵嘉彤和杨舒同时探出头来,杨舒瞄了一眼就弯下了腰。 游惑怀疑她在脱她的高跟鞋。 果然,下一秒,鞋子划过一道弧飞了出去,也不知扔谁脸上了。 赵嘉彤则拎起大裙摆,反身就是一个飞踢。 还不忘喊回来:“去你的老!” “小赵!!身手不错!”高齐说着又敲晕俩。 “什么情况这是——”赵嘉彤喊着:“小周又发烧了,我要不要把她弄下来?” “别!”高齐想起公爵的脸,立刻说:“先别,楼下更要命,楼上人还少点,你们一会儿把门关上锁好,剩下的我们来!” 游惑一刀削向黑影,却像扎进了水里。 黑影顺势凹下去,又迅速往他手臂上爬。 游惑厌恶地“啧”了一声,抽刀甩开,避到一边。 他顺手把一个正要跳楼的考生揪了回来,转头就被一片白光晃了眼。 那是秦究开的手机灯。 光亮扫过的地方,一片伸向游惑的黑影被打散,飞速缩了回去。 “……” 游惑无语片刻,也掏出了手机。 “还特么能这样?”高齐把一个考生拖离墙边,开了手机电筒,像握着一把光剑。 黑影顺着变换的阴影在墙上飞速蠕动,刚窜出来,被高齐拍回去。 再窜出来,又被游惑拍回去。 又窜,秦究等着它。 黑影:“……” 到最后,高齐站在走廊上,一会儿将手机摇向左边,一会儿摇向右边。 楼上杨小姐清脆的声音传下来:“让你掀人裙子!再掀啊!” “太烦人了——这东西——怎么打!”赵嘉彤拽回裙摆。 杨小姐躲开一道偷袭,转身扑上走廊另一端。她勾头往下一看,就见高齐脚都不动,就那么从容地摇着手机。 “……你给谁搞应援呢?” 刚问完,杨小姐突然反应过来,敲了自己脑袋一把说:“关键时刻居然傻了。” 很快,黑影在灯光的应援……不,照耀下无所遁形。 它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在石壁上来回涌动,给两位姑娘恶心得不行。 男女混合的鬼哭声异常刺耳,忽轻忽重地持续了一阵。 塔楼某处突然传来钟响,哭声戛然而止,黑影也瞬间展平铺在石墙上,再看过去,已经变成正常的阴影了。 地震似的抖动平息下来,游惑撒开那个差点跳楼的考生。 这是一个小个子男生。 得亏他腿短,爬石栏费劲,不然游惑也捞不住他。 他呆立片刻,猛地摇了摇头,这才把自己弄清醒。刚回神就顺着石栏往下滑,一副虚弱的受惊样:“我……我……我刚刚是不是差点下去了?” 游惑安抚说:“是。” 小男生贴着墙软了一会儿,说:“谢谢,吓死我了……” “究竟怎么回事?”高齐和秦究走过来问。 “不知道。我们不是定了闹钟嘛,看到你们到一楼,我们就跟下去了。”男生指着西塔楼方向说:“当时外面守着不少男仆,我们趁着人多胆子大,跟他们干了一架。” “本来想打晕他们就进去找你们,出点力。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些男仆突然就跑了。” “跑了?”秦究问。 男生想了想说:“也不能叫跑吧,就往大门那边去,然后就……消失了。我感觉他们好像有点害怕,然后墙就开始晃了,我们以为城堡要塌了呢,还准备冲进卧室把你们喊出来。刚冲过去,那些墙上的影子就活了,还哭!” 他搓了搓手臂上的汗毛:“哭得我头晕脑胀的,感觉跟做梦一样……我看见……看见有人被砍头。公爵就这样,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拿着刀……那男的拼命蹬腿想跑,我也在跑。但是有人揪着我的衣领不让我动。” 男生看了游惑一眼,说:“然后你就知道了。” 这状态听着耳熟。 游惑和秦究同时看向高齐,高齐挠了挠腮帮子说:“那跟我第一天差不多啊。” 恐怕不止他们两个,刚刚那些中了邪似的考生,应该都有类似的情况。 “所以,我看见的是曾经被砍的考生?”高齐脸色有点难看。 他想起梦里那个突然塌在床上的女人,又想起小周男朋友的头,心里很不舒服。 “死了那么多人,鬼气森森也正常。”高齐叹了口气。 谁能甘心被砍成那样,拼接成别人的躯体。 他转过头,见游惑盯着墙壁,纳闷说:“不过为什么这墙的反应这么大?油画有问题?” 一说到墙,大家第一反应都是那些画。 每隔几米挂一幅,画的都是变态公爵他一家,夜里看到确实很诡异。 考生们陆陆续续苏醒,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有几个心大的考生则遛到了公爵卧室旁,想看看公爵死成了什么样。 游惑站在石墙边,正要伸手摸一下,突然听见不远处一片嘈杂。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公爵卧室旁,一群考生潮水似的退回来,就像见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下一秒,他就明白了。 一个考生惊呼:“公爵不是死了吗?” 游惑和秦究对视一眼。 对方蹙了一下眉说:“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游惑:“……去看看。” 他们匆匆赶到公爵卧室,半开的门缝里漏出烛光。 旁边的考生疯狂打着手势,游惑走到门缝边一看——刚刚被他们杀死的公爵正站在镜子前,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把扯开的衣领扣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没有直接送人出考场了。 因为考试根本没有结束,王八蛋公爵又活了。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不是系统说了【公爵心脏停止跳动】,他甚至怀疑那是巫术造出来的幻象。 秦究拉了一下手套,冲门里一偏头,说:“再来一回?” 游惑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肯定—— 他拿着刀推门就进去了。 一切就像场景重现。 公爵老爷理了理头发,拿起桌上的刀,一转身…… 三个男人又排成了一排。 公爵:“……” 这次公爵坚持了3分钟,第二回被刀钉在地上,在抽搐中慢慢死去。 系统音再度响起,给三人又加一次分。 再然后…… 公爵又活了。 这次三人沉默几秒,把刀交给了胆大的考生,指点了几句便让到了一边。 …… 一个小时。 整整一个小时。 公爵老爷刷新8回,考生们不争不抢,组团轮流上。 基本做到了同发展、共富裕。 8次下来,在场的这部分考生都加到了满意的分数。 *** 凯尔顿山顶,一座尖顶小屋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 小屋一共两层,地上一层,地下一层。 154拎着油灯从地下室上来,对另外两人说:“这么晚了,你们是不打算睡了么?” 021翘着长腿修指甲:“地下室淹了没?” “还行,有一间禁闭室门口积了点水,我弄干净了。”154说。 922仰在地板上,晃着脚说:“哎……” 154没好气地问:“你又哎什么,一晚上哎十来次了。” “没。”922又晃了晃脚,说:“觉不觉得这场考试特别安静?习惯了禁闭室常打开的状态,老大跟a……呦那谁这么老实,我都睡不着觉了。” 他差点儿秃噜嘴,幸好反应快,拗了过来。 021朝他瞥了一眼:“你说你是不是思想有问题?没人犯规还叹上了。” 其实021心里也在“哎”,但她得维持人设不能崩。 154想了想说:“安安静静挺好的,犯规多了罚的不还是老大自己么。我祝他们这次安安静静到结束。” 话音刚落,系统踩点发来通知。 半分钟后,他们捏着一张违规通知单,闭嘴惊艳。 通知单上白纸黑字写着: 考生游惑、秦究、高齐带领16名考生恶意刷分,共计19人违规,请监考官立即处理! 922:“……” 021:“…………” 154:“…………………” 监考官头要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87、因为闷 人多, 会降低恐惧感。 人多,会提升趣味性。 人多……很多严肃的事情会变得有点滑稽。 就好比高中上学时候,老师指着窗外对一个学生说:“你给我站出去!” 这是惩罚。 对一个班的学生说:“你们统统给我站出去!” 这是展览唱大戏。 三位监考官把所有违规考生带回来的时候, 就是这种感觉。 荒谬得让人哭笑不得。 922看着小屋里乌泱泱的人头, 假正经都装不下去了。 他认真地说:“我可能开了个轰趴。” 154揉着太阳穴,还在努力装:“……别闹。” 其实真的有点像。 922又感慨说:“监考处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 154放弃挣扎:“……是啊” 922:“老大就是老大。” 154:“……啊。” 刚“啊”完,系统反手就是一个违规提醒。 两位监考官的小红灯都“滴滴”亮起来。 021在旁边冷笑, 心说让你们喜形于色瞎感叹,我们学长最牛逼。 她用高跟鞋尖踢了922这个傻子一下说:“别杵着了,把人带去楼下, 这里根本不够站。” 922说:“小姐, 楼下就够吗?我们只有三个房间。一次进三个人,排队能排到明天这时候。” “这种时候就别讲究单人单间了吧,让他们一起。”154说。 *** 地下室充分延续了监考处的特点, 跟考场风格保持一致。 这里长得就跟教堂下面的地牢一样—— 顺着石阶下去会看到一条地下巷道, 墙上半弧形的石槽里燃着壁火, 分割出明暗两个色块。 巷子尽头就是三个横着的房间, 像石头筑的牢房,立着狭窄的黑色小门。 也许是为了营造一种幽闭感, 整个地下室只有刚刚那一处火光, 其他都半隐在昏暗的影子里。 021下来就皱着眉。 922直白地咕哝说:“那么多种禁闭室, 我最不喜欢这个风格。” “别抱怨了好么?这已经是我清扫之后的,之前更仿真,到处都潮乎乎的。”154没好气地说。 考生们在巷子尽头站定, 面面相觑。 某个胆大的举手问道:“监考官,能不能问一下惩罚内容是什么?” “啊你不知道?”922下意识说。 考生很懵:“我……应该知道?” 三位监考官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游惑和秦究弄麻木了,差点让忘了真正正常的考生其实对惩罚一无所知,会有点忐忑。 154在旁边咳了一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本场考试第一次违规的情况下,违规考生要被关禁闭,一人三个小时。” “会有生命危险么?” “一般不会有。”154说。 一般? 几个胆小一些的考生脸色又变得很难看。 154犹豫了一下,补充说:“你们会在禁闭室里看见自己最害怕的场景,或者人或者东西。心里有数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刚说完,他的小红灯又“滴”了一声。 他第一反应是今晚的系统特别不客气,一惹就毛,比平时严厉多了。 但当他把第一扇禁闭室的门打开,暗自庆幸多人大杂烩也许会降低危险时,他才突然意识到…… 不是系统特别不客气,而是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立场越来越偏向考生。 或者说,他们这几位监考官偏向考生的立场越来越明显,有时候字里行间甚至不加掩饰。 他们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以前看见红灯亮,他会在瞬间变得谨慎。 而今天,红灯亮了两回,他甚至都没扫上一眼。 不仅是他,922和021也一样。 这大概是受了某两位的影响。 “你发什么呆啊。”922突然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154回神说:“没想什么。” 922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去安排考生。 这傻子试图把19个人塞进同一个禁闭室,可能也想暗地里给他们降低风险。毕竟人数多到一定程度,恐怖场景也许会变成四不像,谁都吓不着了。 更何况有同伴的前提下,还能相互帮个忙。 不过刚塞到第五个,地下室里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虽然语气毫无起伏,却依稀能感觉到它憋了很久,有点忍无可忍。 【警告,单间禁闭室人数上限为5,超额违规。】 922说:“那3间也才15个,还有4个呢?” 【其余违规考生应当在禁闭室外长椅上耐心等待,不得嬉闹喧哗。】 922:“噢……” 他又企图把秦究、游惑和高齐分别塞进三个门里,有这三位带着,那禁闭室估计更好过了。 谁知系统又出声了。 【考生庞安、孟岑晨、李昊、张锐、徐欣欣依次进入2号禁闭室。】 922:“……” 得,开始叫号了。 这还不是轰趴,这是银行。 系统又报了五个名字,让那几位进入3号禁闭室,然后说: 【考生秦究、游惑、高齐、赵鸿请等待。】 听到这里,922终于皱起了眉。 傻子如他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 据他了解,这位叫赵鸿的考生表现也很突出,是除了那三位之外本场考试拿分最多的人。 把这四个卡在第二批,系统的用意太明显了—— 一来能避免禁闭室变得太简单。 二来,别人三个小时就能结束回到考场,他们得在这里呆六个小时。 既是延长处罚时间,也变相把他们从考场支开了。 这几位不在,谁知道复活的公爵会做出什么来? 他都能想明白,老大肯定也明白。 922把最后一组考生送进禁闭室,转头瞄了秦究一眼,却发现对方捏了捏鼻梁,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怎么了老大?”他和154凑过去。 秦究已经放下手,看上去又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什么怎么了?” 922又觉得自己可能眼花。 他们没在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便陆续上楼。 禁闭室外真有几个长椅,说是长椅,其实就是石头台。 考生赵鸿还沉浸在刷分的亢奋里,一时间坐不下来。 他来回踱了几步,刚想说“大佬们,来!我们商量一下后续怎么办”,就听大佬1号扔了一句“困,我睡会儿”。 游惑随便找了个角落的“长椅”躺下,枕着手很快就睡着了。 赵鸿又看向秦究。 他在游惑旁边那张石台坐下,说:“我也靠会儿。” 也没了动静。 高齐纳闷地看着他,咕哝说:“a现在有点嗜睡我知道,你怎么也来了?” 秦究已经在闭目养神了,闻言没睁眼,懒懒地开口说:“呆久了被传染了吧。” 高齐“呵”了一声,心说妈的又来炫耀。 赵鸿又看向他,他指着石台说:“要不咱俩也睡?” 赵鸿:“……” 你们来监考处是补觉的么? 高齐说睡就睡,地下室里很快响起来轻轻的鼾声。 赵鸿躺在石台上,隐约能听见禁闭室里的叫声,不至于撕心裂肺,但透着惊恐。 他听了一会儿,更睡不着了,索性睁着眼睛发起呆来。 秦究和游惑离赵鸿很近,他目光转着转着,难免扫到那两位身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秦究睡着之后眉心微皱,居然显出一丝倦意。 赵鸿跟他们不算熟,对他们的印象就是:厉害得过分。 他下意识想:他们也会累啊? 但转而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真怪,人怎么可能不会累? 他正打算继续发自己的呆,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扫过游惑挡着脸的手肘,突然“嘶”了一声停住了。 因为游惑手腕旁多了一大片红色。 赵鸿定睛一看,发现那居然是伤。 一大片血淋淋的伤。 这太奇怪了。 因为十几分钟前游惑刚躺下的时候,这片伤口还不存在。 赵鸿惊愕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教堂那些人传染来的毛病开始生效了…… *** 游惑知道自己在发烧,浑身骨关节泛着一股酸劲。 也许正是因为有些疲惫,他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破天荒做了很多零碎的梦。 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熟悉的房子。 又一次梦见了地下室。 梦里,四周的环境跟监考处一样昏暗,只开了一盏廊灯。 他从禁闭室里出来,背手关上门。 不知为什么,他发尾和脖颈间有汗湿的潮意。 …… 不过他衬衫领口的扣子却一丝不苟,只把袖子翻上去了一些,卷到了手肘。 他沿着楼梯上去,从客厅沙发靠背上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转头往一楼的卫生间走。 刚走没两步,房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现实里这个声音就很令他厌烦,没想到梦里更甚。 【监考官a,为什么你从禁闭室出来要洗澡?】 游惑皱了一下眉,随即恢复成冷冷的模样。 “全天24小时这么盯着,有意思?” 系统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我的能力所在,最重要的是符合规定。】 这和考场上的系统有微妙的不同,说话方式更像人。 不过922他们确实说过,监考区的系统要比考场上更智能,而且除了禁闭室,无所不在。 梦里的游惑没有吭声,自顾自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毛巾。 系统不依不饶: 【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从禁闭室里出来要洗澡?】 游惑脚步一顿,片刻后又冷淡地说:“因为闷。” 系统不吭声了,几秒后说了一句: 【可是据记录显示,15天前气温还没回升,你从禁闭室出来也是这样。】 游惑:“……” 游惑把衣物丢在琉璃台上,撑着台面安静片刻,说:“我说了,因为闷。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禁闭室挪到地上?” 系统: 【不挪,禁闭室环境的舒适度决定着惩罚的力度,永远不会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88、诅咒应验 系统的态度很坚决, 游惑早已习惯,没有多说。 但某些不是人的东西却不甘寂寞,还在哔哔: 【在考试结束的瞬间违反规定是很恶劣的行为, 根据数据采集和模拟, 这种考生大概率带有投机取巧和钻漏洞的心理,换用一种口语化的表达就是耍小聪明。】 游惑眼也没抬,好像说话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似的。 他其实常年这样, 对屋子里时不时出现的声音置若罔闻,只在极偶尔的情况下回答两句。比如一些必要的事,比如被问烦了。 剩下时候都把对方当空气,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如果对方是个人, 恐怕会被这种冷待激得暴跳如雷。 可惜对方不是。 再像也不是。 所以系统把游惑的冷淡当做理所当然,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也能说很久: 【该考生犯规次数比同考场其他考生的次数总和还要多,仅踩点犯规已达9次, 根据样本总结提炼, 这种行为已经不仅止于小聪明了, 而是狡猾。】 【狡猾。】 【危险。】 【自大。】 …… 系统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说着那个考生的坏话。 按照最初的设定,系统只负责最直观的考核, 点评这种事是监考官的职责。 即便后来逐渐失控, 扩大了职权范围, 它也很少这样单独评价某一个考生。 有一到两个形容词,就实属罕见。能让系统说三个词,那考生就牛逼大发了。 而这位, 系统跟开闸泄洪一样,源源不断往外蹦。 …… 【傲慢。】 【懒散。】 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背词典。 游惑终于出声打断它:“说完了?” 【没有。】 游惑把手机扔上琉璃,说:“那就变成有。” 【你是在维护考生吗?】 “你想多了。”游惑面不改色,冷冷地说:“我只是嫌吵。” 系统放心地说: 【根据信息比对和个性化匹配,你和那位考生发生肢体冲突即打架的概率为52.11%,口角冲突的概率是46.32%,平和交流的概率为1.16%,愉悦聊天的概率为0.403333%,成为朋友约等于0。】 “……” 梦里的游惑内心有一一瞬间感到无语,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说不上来是对系统,还是对它胡扯的这段话,又或者……是对它形容的那位考生。 梦里的一切都有些模糊,遑论心理状态。 不仅游惑自己,系统也恍然未觉。 它无处不在,几乎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听得到,但对情绪的感知力依然很弱。 它在报完这段数据后,语气笃定地说: 【由此可知,你维护他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是人来计算,这一点数据就会忽略不计,直接认定为不可能,但我不会。】 【我始终保留这份可能性,你和这样的考生是可以成为朋友的,概率为0.00666……67%】 【不过这个概率没有实现的条件。】 【那位考生最后一门已经重考几次了,总会有所体悟。这次禁闭关完,他应该会做一定程度的自我改正,只要基本符合规定,他就要离开考场了。】 听见“离开”这个词的时候,游惑终于有了反应。 薄薄的眼皮轻抬一下,又落了回去。 他表情依然平静无波,手指却抬起了水龙头。 水流哗哗淌进池里,他略微有些出神。 【你不是要洗澡吗?洗澡前洗手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游惑愣了一下。 他不想让系统看出他心不在焉,绷着脸冲洗了一下手指,才把水龙头重新关上。 水很凉,跟夏夜的天气截然相反。冲打得手腕湿漉漉的,甚至有点疼。 一瞬间的痛感几乎让游惑从梦里抽离,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 一方面,他就是那个撑着琉璃台的人,另一方面,他又像在旁观过去某个时刻的自己。 很奇怪,作为旁观,他并不知道禁闭室关着哪个人,也不知道系统说谁会离开。 但梦里的他情绪莫名变得有些复杂。 他很遗憾,但又松了口气。 系统又重复强调了一句: 【如果他发挥正常,通过考试的概率极大。】 游惑在梦里擦了擦手指。 他依然记得那些转化为npc的考生,也许赵文图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很深。 于是他问:“你真能放他离开?”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系统并没有干脆回答,它考虑了一会儿说: 【过于危险的人不适合直接放出去,我会按照相关规定处理的。】 游惑皱了一下眉,把擦手的毛巾扔回台面。 【另外,你这周去了两次总控中心,比规定次数多了一次。】 游惑一副懒得理它的样子,径直走进了浴间,里面很快响起水声。 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系统没有继续追究,它难得自觉,没有在这种时候咕咕哝哝。 数据显示,人在洗澡的时候最放松,五感都会弱化一些。它即便说话,洗澡的人也不会听进去。 许久之后,游惑弄干头发,换了身衣裤,接了杯清水往楼下走。 系统又开口了: 【这两次考生禁闭,你单日内进地下室的次数比以前多。】 游惑站住脚步:“你要真想渴死几个考生,自己去抽考场的水,别死在我这里。” 系统这下老老实实闭了嘴。 游惑端着一张冷淡的考官脸走进禁闭室。 他转过身来低头锁门,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不轻不重地抓住游惑的手腕,别到腰后,另一只手顺势拿走他端来的水杯。 “水洒了没有第二杯。”游惑侧过脸,对身后的人说。 被这么制着,他居然没有生气。 也许是因为对方并没有真正用力,就像在跟他开玩笑。 他看不到背后人的脸,却能感觉那人就着这个姿势,懒洋洋地喝起水来。 余光能瞥见对方抬起来的手肘,衬衫松垮垮地卷着。独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笼罩过来,带着并不令人讨厌的压迫感。 梦里,那种气息说不出的熟悉。 游惑直接给熟悉醒了。 身边有匆忙来去的脚步,还有低低的议论声。听起来人不少,正因为什么事而感到焦急。 意识清醒的瞬间,梦里的场景倏然远去,一点点从记忆里抽离。 反倒是某些细节残留下来…… 比如被人擒住的手腕,以及被抵住的腰侧就……微微有点疼? 游惑迷糊间有点纳闷。 随着他越来越清醒,这两处地方变得越来越疼。 这位大佬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高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诶诶诶!动了动了,是不是要醒了?水呢?小姑娘别这么小气,咱俩好歹算同事,跟你借两杯水怎么了?” 021小姐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还有药。” “对,还有退烧药。算我赊账行么?再不济你从我卡里扣,两杯水、两份退烧药,就按照休息处超市的标准物价来扣,行么?” 021还没说话,922的声音又响起来:“154!我找到了纱布!但不太多……不知道够不够他们两人用。早知道少带两盒肉卷了。” 154说:“来之前我怎么说的?是不是让你带点实用的?你就知道吃。” 游惑终于半睁开眼,隐约看见922双手合十对154拜了拜:“错了错了,谁想到这次这么吓人。下回我一定减两盒。” “你们干什么?”游惑问。 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烧得又干又疼,像磨了两遍钢丝球,浑身关节像是浇了酸汁。 他试图坐起来,高齐扑过来:“别动!求你老实一点先别动。”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021咬了一下嘴唇,担忧的目光跟游惑撞上。 高齐说:“你现在冷么?” “现在是夏天……”游惑没好气地说,嗓子依然沙哑。 “来,你先把水喝了。我跟021要的,不够我再弄一点来。” 游惑伸手要去接,动作却顿在半途。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手腕的痛感越来越清晰了,因为那里少了一大片皮肉。 和普通的破皮不一样。血并没有大股大股地涌出来,只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猩红湿粘,几乎能看见一点点白骨。 如果不是长在他自己身上,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活人的手。 高齐深吸一口气说:“你……你是不是特别疼?” 游惑愣了一下,说:“还行。” 丑是真的。 “你做个心理准备,应该是……诅咒效果出来了。”高齐说,“我们刚刚想给你抹点药,处理一下伤口,但是……不是正常能处理的。” 他们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那块伤还只是少了皮,只有两枚硬币大。 这还不到半小时,就已经扩散得有半个巴掌大了,深可见骨。 想也知道,这种伤口怎么可能“还行”,痛得喊出来都正常。 高齐说:“你现在在发高烧,你自己有感觉么?我怀疑这种破皮烂肉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我们刚刚讨论了一下,这个应该跟公爵有关系。” 从镇民的话来看,正常的诅咒扩散是需要时间的。 那位镇民说过,他先是高烧不退,几天后开始长疮破皮。而游惑这才多久? “那个公爵每复活一次,诅咒就会起一次作用。咱们杀了他那么多次……” 诅咒近十倍奉还。 高齐说:“虽然作用不大,但退烧药还是吃——诶?你干嘛?” 他话说一半,游惑突然一骨碌起了身。 他在021、高齐、922复杂的目光下,第一时间走到秦究身边,问:“他有几处伤?怎么还没醒?”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大概还有两章结束~晚安~ 89、诅咒渐重 154一手端水一手拿药, 愣在原地。 他没想到游惑会突然过来,差点儿忘了自己要干嘛。 “老大伤在手上。”922走过来,声音依然压得低:“听1006说, 他伤口出现得比你晚, 可能醒得也晚一点。” 154这才回神,把药泡进水杯里说:“具体几处还不知道,没有检查过。” 秦究的手垂落在旁, 大半个手掌都惨不忍睹,跟游惑的伤口半斤八两。 明明是一样的血肉模糊,一样的深可见骨。 游惑却觉得秦究的伤口更加可怖一点。 也许伤口落在别人身上, 总是更刺眼吧。 “怎么不查?”他问154。 “老大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诶?”154解释到一半, 游惑已经伸手去挑秦究束住的衣领了。 刚动一下,发烧中的秦究皱起了眉。 他的面具摘在一旁,地下室火光昏暗, 他的嘴唇看不出一丝血色, 和脸一样。 平日里他总是懒散又嚣张, 周身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精悍气质, 仿佛永远不知疲惫。 这种带着倦意的病容实在罕见,就显得格外严重。 游惑手指顿了一下, 动作放得更轻。 他正要继续去挑, 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922“嘶”了一声。 还好游惑用的不是那只受伤的手, 不然以秦究钳人的力道抓在伤口…… 噫—— 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922搓了搓手臂。 154叹了口气把话说完:“他不喜欢别人碰,十有八·九会被攻击的。” 话音刚落,秦究醒了。 他半睁着眼, 眸光带着浓重的睡意落在游惑脸上。 少有的高烧让人分不清是梦是真。 秦究很快又阖上眼睛,英俊的眉宇间困倦未消,但皱得没那么紧了。 他抓着游惑的手撤了力道,但并没有松开。闭眼的瞬间,抵着游惑手腕的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这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小动作,带着近乎亲昵的安抚意味。 其他人根本注意,只有游惑能感觉到。 他手指蜷曲了一下。 明明一动就能让开,但他却好像突然犯了懒劲,没有抽走。 愣神没两秒,秦究再度睁开眼。 这次他彻底清醒,目光再度落到游惑脸上,又扫向周围其他人,终于翻身坐了起来。 手腕上的体温倏然撤走,游惑活动了一下关节。 “麻了?”秦究嗓音透着沙哑,说:“我睡觉戒心有点重,有伤你哪里么?” 显然,那两下只是他无意间的动作,已经不记得了。 游惑摇了一下头说:“抓了一下,没用力。” “你手怎么了?”秦究目光落在他垂着的手腕上,眉心再度皱紧。 游惑:“……你先看一眼自己的手。” 922一脑门磕在154肩膀上,忍不住说:“我天,我真的服了……” 154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被这两位的伤口瘆的,还是被这两位本人瘆的。 都特么能看见骨头了,注意力居然在别人身上,这是痛觉神经麻痹呢,还是心大? 可能牛逼的人真的与众不同吧。 混迹在监考堆里的考生赵鸿心想,他这辈子都当不成大佬了。 简单一解释,秦究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所以杀公爵的方法有误。” 高齐:“……我们说了半天,是让你明白诅咒严重性的,你俩现在有生命危险,生命危险知道吗?一不小心你俩以后就都要住在教堂,跟那群血人称兄道弟了!谁跟你聊杀公爵的方法?” “我知道。” 高齐:“你知道个屁!” 秦究挑眉看着他。 高齐跟他对峙几秒,突然抹了一把脸。心说:窝草,我什么时候被带歪了,好像001不是我老对头而是我兄弟似的。 他捂着脸动了动嘴唇,咕哝说:a的锅没跑了,我一定是被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这种鬼才逻辑影响了。 高齐转头就去镇压游惑了。 他和秦究坐在一张长椅上,正在922、154的合力催促下,在021无声的逼视中……拒绝吃药。 154摊开的手心里,七七八八好几种,什么退烧的、消炎的、止痛的,应有尽有。 021小姐翻脸如翻书,上一秒还勉勉强强不肯掏药,见游惑腰侧也在渗血后,扭头就奔去了楼上房间,抱了一个急救包下来。 “一颗够了。”游惑说着,拱了秦究一下说:“管管你的人。” 一句话,高齐当场百感交集。 多年以前,游惑还穿着监考制服的时候,常会丢给秦究一句:“管管你的人。” 而秦究总会回一句:“我的人?行,回头管教的时候邀请大考官旁听点评,怎么样?” 地点是会议室、总控中心、走廊、处罚大楼……等等,气氛永远是紧绷的,□□味浓重。a的脸永远是冷的,001的语气永远是挑衅的。 这已经监考处的日常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同样的话从同样的人口中说出来,居然可以完全不一样。 秦究看着游惑一手的血,眉心依然会蹙起来,然后交代154说:“一颗肯定不行。” 游惑反手就指回去,对154说:“先给他。” 秦究:“……” 154还没开口,021忍不住了。 这位小姐当场翻了个白眼,拨了两堆药说:“行行好可以吗?这是逼你们吃□□还是怎么的?刚刚这位考生给我欣赏过教堂npc,都快烂没了。看在那些npc的份上,能不能先把男性自尊心放一放,承认生病难受痛得要死很难?” 她咣咣把两堆药丢进杯子里,一人塞了一杯,说:“全部喝掉!” *** 游惑和秦究拗不过这位小姐,本着绅士的态度,勉强把药吃了,又去裹了纱布。 效力不算很明显,但聊胜于无。 药力作用之下,两人又睡了一会。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禁闭室的大门终于打开,第一批考生鬼哭狼嚎地跑出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抹鼻涕。 好在虽然狼狈,却没人受伤。 剩下四个人就好安排许多。 922他们惦记着游惑、秦究两人的身体状况,有心想把他俩放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三个小时,谁知道禁闭室里伤口还会不会继续扩散。 谁知系统又不怀好意地出声了。 它这次目标明确,什么废话也没说,直接报着名字分了禁闭室。 秦究进了1号。 高齐进了2号。 考生赵鸿进了3号。 完。 明明可以两人合用,系统偏不。 游惑再一次被排除在外,顺延成了第三批。 秦究一进禁闭室,922跟154两个便离开了地下室。 跟其他禁闭室一样,这座小屋也有一个单间,里面是三块随时可以连接禁闭室的屏幕,被称为监控室。 受老大影响,在154和922的词典里,没有监控考生这个说法。 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监控室,因为实在不放心独自关在里面的秦究。 屏幕很快亮起来,两人拉了椅子,一本正经地坐下来。 他们对考生的隐私没有兴趣,所以看监控是一件漫长而无趣的事情,更别说看秦究的监控…… 别的违规者还有点刺激,他这就是长久不变的废墟。 922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找154聊起天来。 “老大这片废墟在哪儿啊?”922好奇地问:“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154说:“不在常规地方,你当然没见过。” “不在常规地方?什么叫不常规?” “就是一般情况下,连监考官都去不了的地方。” “哦。” 922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 屏幕上,其他两个禁闭室热闹非凡,对比得秦究那块屏幕非常安静,有种……旷辽的孤寂感。 922支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什么般说道:“嘶——不对啊,一般情况下,监考官都去不了的地方,154你怎么知道的?” *** 关完禁闭的那群人正由021送回考场。 021在卡尔顿山脚停下步子,指着前面一片荒烟蔓草围绕的铁栅栏说:“往前走10米,栅栏有个缺口,从那里钻进去,就可以看到古堡。” 禁闭室里的余惊未消,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一个个透露着过度惊慌后的疲惫,没人说话。 他们安静地穿过栅栏,古堡黑幢幢的影子巨兽一般静伏在前面。 “快点吧,还有几个姑娘留在古堡里呢。”终于有人惊醒过来,突然加快了步子。 这么一提醒,其他人纷纷一个激灵。 “操,差点忘了!一共几个来着?四个还是五个?” “管他几个,那公爵禽兽不如,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如果是以前,他们会畏惧回考场。 但现在不同。 他们每个人都动手杀过公爵。 虽然对方总能死而复生,但没关系,心底的恐惧已经克服过了。 他们很快赶到了古堡,一进门,就被走廊里浓重的血腥味吓白了脸。 “怎么回事……” 血味最为浓郁的二楼角落,赵嘉彤拎着一把刀站在某个房间门口。 碍事的大裙子已经被她脱了,换上了她自己的衣服,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几乎有些肃杀。 之前的大战太过混乱,她数漏了人。 以至于……公爵在古堡中游走的时候,她只保住了她数到的几位。 这个房间就是被她漏下的那个。 里面住着一个非常容易害羞的姑娘,嘴角有梨涡,笑起来很甜。 赵嘉彤跟她没有说过话,但记得她的笑。 此时,那张脸被公爵摆放在床头,灰白色,沾满了血,再也笑不出来了…… 而公爵正从床边抽身,他摇了摇头,舔掉手指上的血迹,叹了口气说:“还是失败了……可怜的小姐,睡吧,做个好梦。” 赵嘉彤提着刀就杀了进去。 她单枪匹马,杀了公爵5次。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秦究正坐在废墟里,瘦长的手指被天光一照,白骨森森。 他对着阳光动了两下,骨骼碰撞出咯咯的轻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粗长~晚安么么哒~ 90、刑讯逼供 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朽, 是一件令人崩溃的事。 皮肉消融,白骨一点点显露出来…… 这个过程就像将死亡拉成了慢镜头,每一秒钟、每一处细节都被清晰地记下来, 放大成折磨和煎熬。 但秦究还好。 他远没有到崩溃的地步, 只是感到遗憾。 也许是因为这个过程太魔幻了,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也许是因为他真的过于自信了。 他自始至终坐在废墟那个老位置上,外套脱在一边, 白色的绸质衬衫沾了大片的血。 他曲着一条腿看着自己的手骨,耐心地等着。 等到身上的血渗无可渗,才拆开了922塞给他的纱布。 他对欣赏破皮烂肉没有兴趣, 所以没脱衬衫, 直接将纱布缠在了衬衫外。 021进监控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她皱着眉问:“怎么这样裹?别告诉我001号监考官根本不会处理伤口,开什么玩笑?” 922说:“怎么可能不会。” “那他这是干什么呢?” “挡血吧。” 021一愣:“啊?” “挡血, 不是止血。”154说。 果然, 监控屏幕上, 秦究在衬衫之外又裹了一层纱布, 手指……不手骨上也裹了。 那些血又沾染在了新一层纱布上,但渗透力已经没那么强了, 换言之, 血已经没那么活了。 他架着手肘晾了一会儿, 目光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等血迹干透,他才重新穿上礼服外套,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又戴上了。 等到禁闭时限将至, 他站起身,礼服修长笔挺,除了最初几个动作有些凝滞,几乎看不出丝毫问题。就好像他的伤依然只停留在手掌一样。 只有意志力强悍到极致的人,才能做到这个份上…… 但有什么必要呢? 真的只是硬骨头作祟,不想露出任何软弱面? 021看着屏幕,心里咕哝着。 屏幕里,秦究两手交握着将手套往里抵了抵,又抬头扫了一圈。 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很快,他停住目光,居然隔着屏幕和021对上了。 “……他不是在看我们吧?巧合吧?”021指着屏幕问。 154“唔”了一声说:“应该就是。” “真的假的?他还能感受到监控在哪?”021说,“怎么可能?” 922点头说:“真的,他以前在监考处,总能指出系统的视线集中在哪里……” 154想了想说:“他特别、特别讨厌受束缚,比一般人更讨厌,所以这方面一直有点敏锐……” 说话间,秦究真的对着屏幕比了个手势,示意监考官去一趟,然后抵着嘴唇“嘘”了一声。 021:“……” 她想了想,还是悄悄去了禁闭室。 游惑还在睡,她想起秦究那个手势,噤声绕过他走到禁闭室旁开了门。 秦究站在门边,压低嗓音说:“我比其他人先进来几分钟,公平来说,是不是可以先出去?” 021皱起眉:“你——” 秦究又抵了一下嘴唇。 021瞥了不远处的游惑一眼,也悄声说:“你干嘛?” 秦究挑眉不语,只问她:“答不答应?” 021瞪着他,愣了一瞬间突然明白过来。 他想先走一步,想提前回去做某件事,也许有点疯也有点冒险,所以想避开其他人…… 不对,一般人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也无法跟他结伴。 他想避开的只有一位。 021看着秦究。 这人明明一副病容,脸色苍白,却依然有着强势而旺盛的精神力。 她突然有些茫然。 因为那些往事和传闻,她以前是真不喜欢这个顺位第一的主监考,但这两场接触下来,秦究总能让她意外…… 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认知有误了。 两分钟后,021监考官生平头一次顺了秦究的意思,掐着最早的时间点,把他放出监考处。 *** 古堡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有死去考生的,有公爵自己的,也有墙上那些黑影的。 几次下来,赵嘉彤终于发现,那些黑影并不是随机出现。只会公爵最虚弱的时候张牙舞爪。 她杀了公爵五次,那些黏稠的黑影也出现了五次,像永世不得安息的亡灵。 直到第一批回来的考生带回了“游惑秦究遭受诅咒”的消息,赵嘉彤才终于回归理智。 她被其他人拦在墙角,喘着粗气红着眼,眼睁睁看着公爵又一次死而复生,拖着长长的披风走下楼去。 “杀不死,烧不坏,拆开还能合上……”赵嘉彤说,“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弄死他?” 最重要的是,在不受诅咒的情况下弄死他。 现在游惑和秦究变成什么样,她已经不敢想了,一想就难受得不行。她不想看见那两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不能见光的亡灵,永远被困在黑暗阴湿的老教堂里。 “就算想到办法,现在也不敢试。”有人一针见血地说。 “对,没法试。试了那两位伤得更快。” “不止,按理说我们喝过酒吃过东西,相当于都将身体贡献出去了。这诅咒肯定会渐渐蔓延开来的。” “是啊!”有人纳闷地问:“我们都吃了东西的,为什么没事?” “你吃了多少,人家吃了多少?我觉得可能是公爵一夜之间复生太多次,诅咒转移得很急,就先挑了两个。一来他们吃的东西多,二来他们最厉害,三来他们最先动手杀公爵。” “说到这个……我看他们晚餐没有刻意少吃,不会就是为了吸引火力吧?” 众人面色沉重心情复杂。 “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这场考试期限是多久?题目有说么,我怎么没有印象了?”有人突然问道。 赵嘉彤低声说:“没有,题目没给确切时间,我可以确定。” 众人沉默许久,问:“那岂不是连熬时间都不行?该怎么出去?” “既然……”有人在沉默中开了口,“既然杀不了公爵,那就只能杀病人了。” 解脱有两种—— 杀了公爵,所有巫术回溯到最初。 杀了所有病人,死个痛快。 第二种方式他们始终在极力避免,但如今看来,已经避免不了了。 有几个考生咬了咬牙,当场就要去镇子上。 结果刚跑几步,就听见赵嘉彤说:“所有病人……是不是也包括刚受诅咒的?” 那几个考生瞬间刹住脚步。 “……以前的考生是怎么通过的?” “也许有人下得了狠手,也许连续几场都没人通过。那些npc还是不是最初的npc,说的话是台词还是真的,谁知道呢……” “反正我下不了手。” 至少目前还不行。 众人彻底被这个问题困住,挣扎、纠结,迟迟找不到两全的方法。 而公爵杀完人总会歇一阵子,始终没有再上楼来。 不知过了多久,古堡大门被人推开,秦究回来了。 赵嘉彤几乎立刻冲了下去,到一楼才发现杨舒比她跑得还快。 这位嘴上没好话的小姐心肠还算柔软,听说了诅咒的事,药包就一直攥在手里,见到秦究当场就掏出了针。 谁知001先生避开了针头,笑了一声说:“省着点吧,我用不着。” 杨舒眼睛都竖起来了:“放屁,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我说用得着就用得着,省就不必了,我这里还有,另一位回来照样要扎。” 杨小姐一贯强硬,恐怕跟021很有话聊。 秦究估摸着,不让她如愿自己可能走不了,勉强答应下来。 杨舒说:“手臂露出来!” 秦究却没有照做:“手臂就算了,我怕把你针头撅了。一定要打针的话,打这里吧,好歹剩点好皮。” 他说着,把衣领往下拉了一点点,像个吝啬的铁公鸡。 杨舒举着针筒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很稀奇,这样倔脾气的姑娘眼睛居然有一点点发红。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收回了针筒,把赵嘉彤往前面一推,转身匆匆走了:“我还是去看看周祺,万一醒了呢。” 赵嘉彤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替001揪心的一天,也突然领会到这位排名1号的主监考真的很强,强到她快看不下去了。 “你……” “还行,还在忍耐范围内。”秦究打断道:“不过可能得先休息一会儿,其他的事,等人都回来了再说吧。” 赵嘉彤本来还想说几句,一听他说要休息,立刻说:“那你赶紧去睡一会儿,我不拽着你了,人齐了再说。” 秦究打了个招呼,匆匆上楼。 走了几步又转头对她说:“我睡觉不喜欢有人敲门,所以……” “高齐回来我让他先在我们房里呆着。”赵嘉彤说。 “谢了。” 五分钟后,古堡脚下的草地传来轻响。 秦究站起来,往身后星星点点的阳台看了一眼,朝某个方向走去。 那里有条马车道,顺着车道绕过卡尔顿山脚,就可以看到坐落在夜色中的小镇。 *** 游惑被021弄醒的时候,第二批关禁闭的考生已经不见踪影。 他看着敞开的禁闭室窄门,问021:“你又给我加剂量了?” 021指着922说:“问他,我不管事。” 她丢下这句话便走了,面容镇定,但很像落荒而逃。她上楼就钻进了监控室。 922拍了拍自己的肩说:“你这边也坏了一大片,刚刚血都滴在地上了,我们就……就给你扎了个止痛针。” 他吞吞吐吐地解释完,以为游惑要跟他计较一下。 没想到对方只是出了一会儿神,问他:“他们走多久了?” “20分钟吧。” 游惑点了点头,起身进了禁闭室。 922咕哝了一句“见了鬼了”,也溜上了楼。 如果是平时,系统这样恶意将人分隔开,游惑肯定要做点什么恶心一下它。 但今天却例外—— 他想单独做点事。 不知道结果是好是坏,所以这一次不想拉上秦究。 黑暗中的三个小时异常漫长,但终究还是过去了。 021把游惑送到山脚,崩着一张例行公事的脸指着铁栅栏说:“穿过去就能看见古堡。” 谁知游惑却问:“往哪边走是镇子?” 021:“啊?这边。” 她指着反方向的一片荒草地,说完才惊觉不对:“你现在去镇子干什么?” “刑讯逼供。” 游惑扔下这句话,转头消失在夜色里。 他穿过草地上的水雾,那座镇子果然就在面前。 中央水池旁,小教堂阴森森地站着,彩窗里透出几星壁灯光亮,像凭空浮着的鬼火。 游惑强行忽略掉各处不适,从教堂侧面翻进了后院,单刀直入进了地牢。 巫医被堵了嘴捆得结结实实,缩在地牢墙角。 他的两只手已经被替换成了猪蹄,所以知道游惑和秦究真的什么都敢做,并不只是吓一吓他而已。 游惑揪起他的衣领,一拳抡醒他问:“公爵究竟怎么杀?” 巫医下意识想摸一下被打的地方,却只能动一动丑陋诡异的蹄子。他面色阴沉了一瞬,又忽然笑起来:“哎呀,发现问题了?” “公爵怎么杀?”游惑冷声问。 巫医眼珠转了一圈,不知在想什么,也许想卖个关子或者谈个条件。 游惑扔垃圾一样松开手,转头拖了一只羊来,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刀。 他和秦究有多吓人,巫医见识过,一度留下了心理阴影。 此时一看他要剁羊腿,当场蜷起自己的腿,喊道:“必须他自愿去死!” 游惑停下手,刀锋离羊腿只有几寸。 巫医长出一口气。 “说具体的。”游惑盯着他。 未免再出现之前的错误,他得把巫医的话逼完。 “被杀的瞬间,他必须是心甘情愿的。” “怎么可能?”游惑皱起眉。 巫医盯着他的刀尖,一看他又往下落了一寸,连忙说:“不是完全不行!” “什么意思?” “你忘了,他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巫医轻声说,“他这里跳着的是别人的心脏,想让他心甘情愿也不是不可能呀,想办法唤醒一下残留的良知?” “告诉你一个秘密。”巫医对他说:“有的躯体意志力非常惊人,公爵濒死的时候,那些残留的东西也许会被逼出来,能帮帮忙也说不定呢。杀了公爵之后,记得有多远走多远,别让他接触到活人气息。” 游惑将信将疑:“公爵死了,你会怎么样?” 巫医叹了口气说:“有点麻烦,不过也不至于绝望。” 从他这里也挖不出新的东西了,游惑把他扔回去。 转身就走。 回到小屋里的时候,突然听见了细细索索的轻响。 有人哀吟着叫了他一声。 游惑循声找了一下,在床底看到了血淋淋的神父,对方抓着他的靴子,哑着声说:“你不是刚走?怎么又回来了?” 显然,可怜的人缩在这里已经分不清今天明天了,下午的事记到了半夜。 神父轻声说:“烧成堡,记得……杀死公爵后一定要烧城堡。别听巫医的,要烧啊,火能救赎亡灵。”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下,巫医又偷笑起来:“躯体死了三天以上,神都唤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比预计的长,还得一章才行,顶锅盖。 91、一更 公爵只是去了一趟管家卧室, 安抚了一下那只猪,再回到房间就发现不对劲了。 床上的帷幔多了褶皱,露出一角, 可以看见黑黢黢的床底。 那是他的禁区! “艾丽莎?”公爵慢慢走过去, 在床边半跪下来。 床下空空如也,那个深红色的箱子不知所踪。 他的艾丽莎没了! “谁?!”公爵异常愤怒,眼睛发红。 身后突然响起短促的笑。 公爵猛地扭头, 就见窗台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啊……是你,你又来了?”公爵努力放慢呼吸,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佻不屑, “现在的客人还真是锲而不舍, 明知会失败的事,偏要一次一次来尝试。” 秦究说:“这次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我去找了那位巫医,用了一点儿不太光明的手段。”秦究不慌不忙地卖了个关子:“你猜, 他告诉了我什么?” “什么?” 公爵脸色一变, 盯着他眯起眼。 秦究去了一趟地牢, 又找到神父, 分别问了杀死公爵的方法。 两人给出的答案出奇一致。 他们一个狡猾多端,一个神志不清。秦究谁都不打算全信, 所以来诈公爵。 公爵老爷生性多疑, 如果能做点什么让他自乱阵脚, 套话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于是秦究藏起了床底下那位夫人。 秦究歪了头,从窗台上跳下来,无所畏惧地说:“你觉得呢?” 公爵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良久又笑出声:“别吓唬人了,我死不了,永远死不了。” “哦,这么笃定?”秦究说。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极度平静。太有说服力了,公爵又开始将信将疑。 “我非常笃定。”他皱了一下眉。 秦究笑了:“你对巫医的人品是不是有所误解?一个……会教人邪术的不人不鬼的疯子。” “我当然知道。”公爵傲慢地笑了,“你以为我傻么?任由一个随时会威胁到我的人活着?我当然留了后手,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会的我也都会。” 秦究背在身后的手举起一本书:“你是指这个么?他的巫术书你复刻了一本。” 公爵飞速瞥了一眼床底。 “你看,这也是巫医告诉我的。”秦究说。 其实他只是在逼问巫医的时候,隐约猜到了公爵也有一本书,又推断出他最有可能藏的地方——就在艾丽莎的箱子下面。 没人敢动公爵夫人,也就没人能碰到那本书。 公爵冷笑一声:“你猜的罢了。” 他脖子神经质地抽了两下,像是脑袋又不听话了。 “不止如此,他还告诉我,你跟他之间……”秦究停下话头,慢条斯理地说:“你很紧张。” 说话说一半! 公爵心里骂了一声,但不可否认,秦究的话确实让他紧张了。 因为对方似乎真的知道很多。 古堡里隐约有了嘈杂的人声,公爵脸色更难看了。 秦究指了指大门,说:“需要我把你跟他的情况大声说给外面的人听吗?没准你那些男仆,或者其他有心人会记住,然后——” “闭嘴!”公爵冷下脸。 秦究笑了,他晃着手里的书说:“你看,你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藏着这本书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公爵嘴角抽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实刚刚那些,都是秦先生现场胡诌的,当然,诌也得有根有据—— 公爵复刻那本巫术书是为了弄清楚自己身上的复活术,但弄清后为什么不毁了呢?为什么不像巫医那样烧掉呢?那样就永远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了。 既然他留着这本书,就说明他还需要它。 另一方面,就像他自己说的,巫医的存在随时会威胁到他,为什么他还容忍对方活着呢?甚至井水不犯河水地礼让着对方。 除非……因为某些原因,他不敢杀,或者不能杀。 他猜,公爵和巫医之间有极深的联系,比如生死。 巫医帮助管家复活了公爵,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死无端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所以这种联系是单向的,或者说,损失是单向的。 巫医死了,公爵不可能活。 而公爵死了,巫医却不会有事。 “你杀不了我。”公爵依然强调。 秦究一步步靠近他:“为什么杀不了?书在我手里,该看的我都看了。” 这本巫术书中,将死而复生的源头成为宿主。 杀死宿主的方法是一张图,一个人举着刀压在宿主身上,刀尖离心脏只有毫厘,而宿主心甘情愿毫无反抗。 公爵回来之前,秦究将那幅图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跟巫医说的其实差不多。 刚刚公爵的反应至少证实了,这本书是真的。 那他不妨试一试。 *** 窗外黑云密布,应该是白天,却和黑夜毫无区别。 周祺在清晨退了烧,脸色却依然很差,而且心神不宁。 赵嘉彤忍不住问她:“做噩梦了?” 周祺点了点头:“嗯。” “我听见你说梦话了。” “嗯……乱七八糟地做了好多噩梦。”周祺说:“梦见男朋友了,拽着我一直跑一直跑,跟大逃杀一样。后来他突然摔倒了,一下子落在后面,我转头去抓他……一堆手拿着刀要砍我们。” 周祺说着说着脸色更白了:“他护着我,那些刀全都……全都砍在他身上,全是血,我手上身上全是他的血。” 赵嘉彤赶紧倒了一杯水来,拍着她的背说:“好了好,都是做梦……啊。” 高齐却看着窗外,眉心紧皱没吭声。 突然间,走廊里响起了男女老少混合的哭嚎声。 周祺手指一抖,打翻了杯子,茫然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不好!”赵嘉彤翻身站起来,“墙上那些影子又来了!” “什么影子?” 周祺夜里始终在发烧,没见过那些黑影张牙舞爪的模样。 但现在也没时间跟她细细解释。 高齐一咕噜窜起来:“不是说公爵极度虚弱或者濒死的时候才会出来么?” “对啊!” “谁又去杀公爵了?” 赵嘉彤皱着眉说:“不会吧,大家都知道杀多了诅咒会落到a和001身上,怎么可能擅自去——” 她突然顿住,和高齐对视一眼。 高齐抹着脸就是一声:“操!” 别人是不会,保不齐那两位自己疯啊! 他们夺门而出。 本想让杨舒和周祺在屋里呆着,还没发话,她们就已经跟出来了。 走廊里布满了考生,举着手机光追着影子照。 高齐和赵嘉彤想穿过人群,直奔楼下,却突然听见周祺声音发抖地说:“赵姐……赵姐……我……” “怎么了?”赵嘉彤叫道。 周祺说:“我好像……听见姜原的声音了。” 她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大,盯着某一堵石墙,紧捏着的手一直在发抖,连带着睫毛也在抖。 好像只要眨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赵嘉彤猛地刹住步子:“什么声音?姜原是谁?” 周祺又努力睁着眼睛,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轻声说:“我男朋友……哭声里面,好像有我男朋友。” 赵嘉彤倏然静音。 她说:“不会的小周,不可能,肯定是噩梦影响……” “真的……赵姐,我真的听见了。”周祺轻声说。 赵嘉彤还想说什么,高齐拱了她一下。 她转头瞪了高齐一眼,又在他的眼神下突然明白了什么。 几步之外,石墙突然发出噼里啪啦的龟裂声。 一晚上折腾了十来次,每一次那些黑影都像疯了一样,它终于有点不堪重负了。 十数道手机光照在裂纹上,石块突然脱落了一大片。 掉在地上时,众人才发现,石墙的表层很薄,像是在墙上罩了一层壳。 高齐说:“离远点,别被砸到!” 话音刚落,有人惊叫起来:“我日这是什么东西?!” 黑影还在挣扎,哭嚎还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因为所有的光都聚集在惊叫的人身上。 那个考生猛退几步,嗓音都劈了:“墙里有人!你们看啊!” 墙里真的有人。 不,准确来说不是人,是人的肢体。 胳膊、腿、手脚还有头……灰白色的残肢嵌在石墙里,随着驳落的石壳越来越多,终于……一个个掉落下来。 众人愣了一瞬,纷纷尖叫着避让。 仅仅几分钟的功夫,一整条走廊都成了人间炼狱。 赵嘉彤终于明白周祺说的臭味来源于哪儿了。 一颗睁着眼睛的头颅滚到她脚边,饶是部队出生,她也狠狠慌了一把。 所有人,包括赵嘉彤和高齐在内,第一反应都是往后退。 唯独周祺例外。 她目光死死盯着一处,跌跌撞撞往那边跑。 “小周你干什么?”赵嘉彤想拽住她,却抓了个空。 周祺终于还是摔了个跟头,就摔在她要找的东西面前。 那是半截上身,穿着蓝灰色格子短袖衬衫,领口有大片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胸前。左胸处有个口袋,口袋上的扣子很调皮,是个闪亮的熊头,一看就是有人开玩笑换上去的。 露出袖口的手臂惨白,像商场模特的假肢。 周祺忘了爬起来,抱着它一侧手臂呆呆地坐着。 赵嘉彤、杨舒前后跟过去,神情透着说不出的难受。 “小周……小周,你别这样,穿这种衬衫的人很多的。”赵嘉彤声音都哑了。 周祺也不说话,像没听见一样。 过了片刻,她突然爬起来,抱着残肢深一脚浅一脚,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低声说:“其他的呢……还有呢……” 她疯了一样在走廊上转着,又从不远处找到一截套着牛仔裤的腿。 …… “头呢,赵姐……帮帮忙好不好,杨舒,帮我看看。”她已经抱不住了,肢体要往下滑。她急得眼泪直掉,说:“帮我找一找好不好,头在哪儿啊!!!” 高齐看不下去了。 他死死咬着后牙关,缓了几秒,拍拍周祺的肩膀说:“丫头,别哭了,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 *** 西塔楼一层的卧室里,秦究攥着公爵的脖子,面具在挣扎中掉在一旁,属于年轻男人的脸终于被逼出一丝血色。 但说话的依然是公爵:“你……白费……力……你……杀不……了我……” “你……永远……杀……不……了……我!” 他说着,居然试图笑了一下。 秦究皱起了眉。 突然,卧室大门被人推开。 他转头看过去,高齐、赵嘉彤、杨舒都站在门边,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茫然的女人。 是周祺。 考生已经不戴面具了,她哭得发红的脸便格外清晰。 秦究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 意料之外,公爵居然没有趁机挣脱。 他低头一看,就见公爵正侧着脸,怔怔地看着门口,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 下一秒,他又慌乱转回来,用手挡着脸声音嘶哑:“别看我,别看……让她出去,出去!” 尽管声音很低,在静谧的卧室内依然显得异常清晰。 许久后,周祺带着鼻音的声音轻声说:“姜原?你……你还能说话?你还活着?!” 她径直冲进来,连滚带爬,狼狈地跌在公爵面前。 公爵用手肘挡着脸,脖颈又神经质地抽动两下。 他的嘴角扭曲片刻,终于说:“祺祺……别看了……” 周祺坐在他面前,使劲去扒他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指跟记忆中的不同…… 整个手都不同。 她急忙撸起对方的袖子,又拉开领口,看见一道针脚似的红痕,整个人瘫软在地。 过了好久,她突然搂着公爵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我梦见你了,我一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好多人拿着刀……都砍在你身上,你不让我看。你非要推我,怎么都不让我看。不管我哭还是骂,你都不吭声……” …… 哭声填充满整个卧室。 这种情况下,没人说得出“那你劝劝他,让他心甘情愿被杀”这种话。 更何况,秦究对这话始终抱有疑虑。 公爵突然怪异地扭曲两下,搂着周祺的手指突然挪向她的脖子,猛地掐住。 周祺瞪大眼睛,眼泪还没来得及收,茫然地看着他。 秦究一把攥住公爵的手腕。 “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这么久了,居然还能……”公爵讥嘲的话还没说完,又在扭曲中换了一副哀伤的神情,手指也卸了劲。 他这次没有犹豫,一把推开周祺说:“祺祺,听话……别离我这么近,我……我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周祺惊慌失措,赵嘉彤和杨舒过来拉住她。 公爵突然抓住秦究:“帮我……帮我好吗,我不想再这样了。” “你……”秦究皱着眉,又看了周祺一眼。 公爵眼睛通红,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周祺的脸:“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杀光你们的……我不想……不想某一天突然回神,看到手里捧着谁的头……捧着……祺祺的头……我很怕啊,我太害怕了。” “巫医说,只有公爵心甘情愿被杀诅咒才能解,一切因为公爵被害的人都能解脱。”秦究低声说,“但是……” “假的。”姜原挣扎了两下,努力说:“我是他,我知道他……假的。他查过,我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自愿把积攒……积攒这么久的永生的命奉献给巫医。” 他咬紧牙关,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真正的宿主……是巫医啊!只有公爵能杀巫医,但巫医死了,公爵也活不了……” 要让公爵不顾死活对巫医动手,还要让巫医心甘情愿被杀…… 这就是一个死圈,所以才僵持了这么久。 姜原似乎要趁着清醒,赶紧把话说完。 他喘着气,一边跟真正的公爵较劲一边说:“……我只知道,巫医的生命力在于公爵,公爵活着,巫医就很健康,公爵死了,只要不是献祭而死,巫医就会很衰弱。只是……只是公爵不可能这么做。” 这似乎又是一个死圈。 但姜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他很难再说出完整的话,抽动扭曲的状态越来越密集。 他眼角潮湿,头也不转地蹦出最后几个字:“走……带她走……求你们……” 周祺哭得太凶,力气几乎耗尽。 赵嘉彤和杨舒一咬牙,把她抱了出去。 高齐没动,秦究重新钳住公爵,从帷幔上拽了绳子将他捆好。他抬头对高齐说:“帮个忙。” “你要干嘛?”高齐有点担心他。 “放心,我有数。”秦究说:“信我么?” 高齐不吭声。 “耗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是这么不干脆的人吧?” 高齐梗着脖子,半天憋出一句:“你说。” “去厨房,去找人,准备木柴和油,有多少要多少。” “干什么?” “烧城堡。” 高齐愣住:“什么时候?现在?” 秦究说:“等我信号。” 高齐瞪着他,片刻后咬着牙说:“你说的,你得好好地站着,给我信号!” 秦究说:“行,我听进去了。其他东西交给你了。”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有一点冒险,也有一点疯。 如果游惑知道…… 他将公爵安置在扶手椅里,沿着椅子开始摆放蜡烛。 如果游惑知道…… 会觉得刺激又痛快呢?还是会给他一拳? 如果是以前,他笃定是前者,现在……他却突然不确定了。 说不清楚是出自哪种心理。 只是在想起游惑的瞬间,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别让他知道了吧。 秦究想。 他给蜡烛点上火,看着扶手椅里拼拼凑凑的人,伸手捏住了口袋里某张被遗忘很久的卡片。 他朝窗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一脚迈进了蜡烛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在写,还有一点,过会儿放上来~ 92、二更 游惑从神父那里多问了一些话, 又翻了残破的巫术书,拼拼凑凑理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他想了想,又返回地牢把巫医拎上了。 想要让亡灵解脱, 两个人必须死。 公爵和巫医。 神父说, 一切消融的瞬间,大火焚烧城堡,也许……只是也许, 那些因为这些邪术而死去的人,可以回来。 巫医和公爵自始未生,他们也自始未死。 这值得试一试。 而且他也有了个一个主意, 但需要借公爵的手, 希望那个变态可以识趣一点。 他从镇上解了一辆马车,拖着巫医回到古堡。 古堡里一片混乱,长廊上满是考生。 游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并没有停下脚步。比起其他, 他手里的事更急一些。 他拖着巫医来到公爵门边, 推开一条缝。 昏黄的烛火从里头透出来, 游惑一手拎着人,一手握着刀, 垂眸看着落在脚尖的光亮, 心头突然一跳。 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怔怔地望过去, 就见公爵窝坐在扶手椅中,面容狰狞,似乎正在经历某种灵肉分离的晕眩和痛楚, 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揪在他胸前,将他整个人往上拎。 他的外套纽扣被崩开,露出里面的衬衫,几道血线显露出来。就好像那些细密的针脚正在……一点点地裂开。 头颅、胸膛、四肢都以及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下一秒,那些肢体终于挣脱束缚,彻底分了家…… 又一具拼凑的躯体到了被抛弃的时候,它们的主人找到了新的替代者。 新公爵背对着卧室门,从扶手椅前直起身,他的手上一秒还覆在公爵头顶,现在已经收了回来。 高大的背影被烛光勾勒出轮廓,那人动了动手指,像是在体验某种新奇的感受。 手指活动间,能听见卡拉卡拉的骨骼轻响。 那一瞬间,游惑感觉心脏血液被抽空了,倒流着朝手脚奔涌,以至于心跳得奇快。 烛火明明是暖光,却刺得他闭了一下眼。 等到再睁开,那位新公爵正转头看过来…… 是秦究。 目光对上的瞬间,游惑突然感觉不到手里握着的刀了。 直到对方露出一丝明显的心虚和愕然,他才慢慢感觉到指关节的酸痛…… 那只勉强还剩点好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攥得死紧。 他脸侧牙关动了一下,紧咬片刻,试着叫了一声:“秦究?” 嗓音沙哑,不知是因为诅咒带来的病痛,还是因为紧张。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会紧张。 甚至……有点慌。 对方静了片刻,不知是太过意外还是怎么。 又几秒后,他用同样沙哑的声音说:“我在。” 全身血液又回到了心脏。 这就显得游惑脸色白得像寒霜,他闭着眼睛重重呼吸了两下,抡着刀就过去了。 秦究象征性地让了两下,除此以外几乎完全不还手,三两下就被抡倒在地上。 游惑跪压在他身上,刀尖对着秦究颈侧,距离只有不到两公分。 “你发的哪门子疯?!” 秦究对威胁着他的刀尖毫不在意,他手肘撑着地,上半身微抬,安抚似的说:“没有发疯,放心,别生气。我有底牌才会这样。”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在卧室里回响,像夜色下微哑的大提琴音。 他夹起一张卡牌,对游惑说:“记得么?我抽到过这个,可以在考场内学会任何一种技能。” 听了姜原的话,他突然意识到有一种让公爵最接近死亡的办法。 公爵占用别人的身体,是因为他借助巫术得以永生。而被他借用的人不行,所以对方死了,他雀占鸠,顺理成章顶下躯壳。 但如果公爵企图占用的人根本不会死呢? 那公爵就无法掌控这个躯体。 所以他在那一刻,借用“临时抱佛脚”这张牌,学会了公爵的“永生”。 游惑呼吸依然很重,脸色依然很冷,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消气。 他拎着秦究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牌上写着有一定概率,你哪来的自信自己一定能中这个概率?” 秦究张了张口。 他想说不要小看他的意志力,姜原能撑这么久,他也不至于太差。 他还想说,麻烦的事从来不会有100%的把握,总得冒点险才行,你应该最了解不过。 以他一贯的性格,说出这样的话太正常了。 但他看着游惑紧抿的嘴唇,绷着的肩背,突然对那种怒气感同身受起来。 他突然用拇指抹了一下游惑下唇边角。 因为诅咒,也因为他皮肤极白,颈侧的筋脉变得清晰可见,青色的末梢顺着下巴爬上来,隐在嘴角。 秦究最终说了一句:“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冒险。” 游惑垂着眸,在他抹第二下的时候,偏头让了一下说:“留着这话骗鬼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焦躁的抓挠声。 两人抬头一看,就见公爵分裂的肢体正疯狂地想要出去,似乎要去找其他部位汇合。 大门很快被它们挠出一条缝,铺天盖地的尖啸声瞬间涌进来。 比任何一次黑影作祟都厉害。 这次不只是墙壁,整个古堡都被撼动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高齐和赵嘉彤杀着一条血路给众人开道,从三楼一路护送下去。 所有曾经惨死在古堡的亡灵都出来了,残肢、灵体……带着仇恨肆意攻击着所有人。 “怎么突然疯起来了?!”赵嘉彤一脚蹬下去一个。 高齐说:“公爵快要死了吧!!!001说他有办法!!!” “什么?他说有办法你就信?!他哪回不出格?”赵嘉彤简直是用吼的。 高齐说:“他哪回出格是别人能管住的?!而且我有什么立场管啊???” 赵嘉彤想了想,闭嘴了。 高齐说:“信他吧,我觉得他本质其实挺靠得住的!咱俩把其他准备好了,少让他分心吧!” 赵嘉彤又说:“行!” 他们曾经都是部队出身,知道分工,知道相互信任。 “对了,a呢?!”赵嘉彤又想起来,“禁闭室呆几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高齐懵了一瞬,突然操了一声抹了把脸说:“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啊?” “那俩出格一向是一起的。” 这次分开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万一一个比一个出得大呢? 没过片刻,古堡大门被擂开,一群血人也冲了进来。 就连教堂那些也来凑热闹了。 那些亡灵有一部分嗅到了公爵和巫医的味道,像循着肉而去的猛兽,直冲西塔楼。 卧室大门被轰然撞开,大批亡灵残肢涌了进来,直冲两人而来。 游惑收起刀,起身拉了秦究一把。 “消气了?”秦究扫开一只亡灵,问道。 做梦吧。 游惑一声不吭连斩三只。 秦究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感觉身体倏然发凉。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某个灵魂正一点点抽离、消失。 他一把抓住游惑,却是骨骼碰到骨骼。 两人均是一愣,仿佛都能透过手套和袖口,看到下面狼藉的骨肉。 “别看了,你要说什么?”游惑催促。 身边亡灵不断,闪避间秦究说:“公爵快死了,我能感觉到他快不行了。” 游惑皱起眉。 “如果真死了,那就没人能杀巫医了。”秦究说,“我得抓紧,不然就真的白冒险了。” 这话提醒了游惑。 他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就好像也有点心虚似的。 这样一来,刚刚冷冰冰的怒容就撑不下去了。 游惑眯着眼,把冲过来的残肢甩出去,说:“来之前,我也有个打算……” 秦究愣了一下,转眼就看到门边被亡灵包围的巫医。 他立刻皱起眉:“不行!” 游惑:“谁先发疯的?有什么立场说不行?” 秦究噎住。 以游惑的性格,他要做什么都是做了再说,不用给谁一个交代。但他看着秦究,最终还是掏出一张羊皮纸抖开:“诅咒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亡灵了。” 既然已经死了,还怕再来一刀? “不行。”秦究依然斩钉截铁,他盯着游惑认真地说:“亡灵也不行。” 游惑回视着他,片刻之后,终于皱着眉点了点头:“随你吧。” 亡灵嗅到了公爵一点余味,疯了一般围住秦究,游惑第一次没有立刻帮忙,而是去门边把巫医拖行过来。 尖啸声吵得人耳膜发疼。 秦究匀开余光,看了一眼巫医。 对方现在模样确实虚弱,蜷缩着轻轻发抖,像个病重的人。 秦究伸脚一踢,将巫医踢进蜡烛圈内。 他其实已经想好了,既然拿到了永生的技能,能换一次就能换两次。 最冒险的事就在于此,他想跟巫医做个交换—— 在公爵灵魂还没彻底离体,而巫医的灵魂又灌注进来的瞬间,自己给自己一刀。 这是最省事的办法。 虽然灵魂被挤压的感觉很难受,说是濒死也不为过,但只是一瞬而已。 他已经有经验了。 其实他清楚,游惑所说的方法真的可行,除了瞬间的疼痛和死亡逼近感,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他依然不想答应。 巫医进了蜡烛圈,烛火瞬间升高,像是感受到了那个灵魂,疯狂抖动着。 而那些亡灵也像感同身受一样,攻击得更密集了。 秦究的视野出现了几秒的盲区。 他隐约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像是某种巫术仪式中的询问。 沙哑的声音听得他心里一冷。 他扫开亡灵的瞬间,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接着体温微低的身体倏然靠近,领口有些潮湿,带着仲夏夜雷雨的气息。 “大考官,外面下雨了吗?” 他脑中倏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一个冷硬的东西塞进秦究手里,是刀柄。 紧接着,刀的另一头刺到了什么东西。 游惑沙哑的声音响在他耳侧,说:“别想疯第二次。” *** 高齐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火了。 上一次见好像还是很多很多年前,在部队的时候,救灾或是什么……记不清了。 自从进了系统,很多事他都记不清了。 大火包围着整个城堡,烧得整个天空都变红了。 赵嘉彤担心地看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说:“你怎么样?手怎么还在抖?” 天知道,他从古堡出来的时候心里有多慌。 他按照分工铺好柴浇好油,冲击公爵卧室要信号,却看见a胸口插着一把刀,秦究架着他的手肘抱着他。 那一秒,高齐的心脏差点儿停跳! 好在姜原说的那些及时应验。 巫医心甘情愿让公爵刺了自己一刀,所有巫术一点点开始回溯。 他眼睁睁看着秦究和游惑身上的血迹逐渐缩小,破皮烂肉慢慢弥合,脸侧的青筋一点点褪去。 游惑皱了皱眉,在秦究肩膀上重新睁开眼。 所有考生陆陆续续撤离城堡,让到了外围,大火在几分钟内烧得冲天。 广场前的荒草地上,蜷缩着的血团依稀有了人的模样。他们慢慢撑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和身体,茫然许久,又抬起头。 光照透黑云,被拉成一道道斜直的线,投落下来。 那些不人不鬼的亡灵在逼仄的教堂里蜷缩久了,都快忘记天光是什么样了。 而这一次,他们不用躲藏,可以笔直地站在光的下面,久违地……拥抱它。 又过了很久,火光里突然钻出来几个人,跳着扑打着身上的烟。 眼尖的人惊叫一声,喊道:“张鹏翼???”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 几乎所有考生都围聚过去的时候,有两个人远远呆在人群之外。 荒草尽头有一排高高的铁栅栏,像庄园古典的门。栅栏之后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穿过雾气,可以看到卡尔顿山顶的监考小屋。 但游惑并没有穿过去,他只是靠着铁栅栏远远看着古堡下亢奋的人们。 灵魂抽身之后,人会觉得疲惫困倦。 他不喜欢吵闹,这种时候更不想听惊呼和尖叫。 他不太想动,况且身边还有一个人在释放低气压。 秦究从古堡出来就一直绷着脸。 就像濒临爆发边缘,又被强行收拢回去,闷闷地压着。 事实上游惑也一样。 他记得秦究的冒险,秦究记得他的,半斤八两,谁都憋着一口气,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途径。 游惑有点说不上来的烦躁。 心跳得依然很快,像冒险的后遗症。而困倦和疲惫又一阵一阵地往头顶涌,但大脑又极度清醒。 他身上的绸质衬衫和马裤长靴没来得及换,残留的血迹还散发着一丝铁锈味。 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硌人,游惑反应了一下,摸出来一看。 居然是高齐最初塞给他的烟和打火机。 他平时不抽烟,但这个瞬间,却突然想要提提神。 秦究突然说:“借我一根。” 游惑递了一根给他,又拨动打火机,自顾自点上了。 薄薄的烟迷蒙一片,几乎和身后的雾气相连,微微有一点辣。 游惑在烟雾中闭了一下眼睛,并没有吸进去。 本打算摘了看烟慢慢烧,身边的人突然靠了过来。 秦究伸手笼了一下烟雾,狭长的眼睛在雾气中眯了一下。 他唇间含着烟,低头抵上游惑的那支。 红色的火星明灭。 面前的影子覆过来又撤开,秦究站直了身体。 片刻之后,他摘了烟,低头重新靠过去。 游惑背抵着铁质的栅栏,雾气穿过缝隙,带着暧昧的潮湿气。 之前的担心和怒气、心口间说不出的憋闷和烦躁,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诅咒的效力在消散,秦究手腕的最后一块皮肉完全愈合。 安静多日的红色警告灯在此时疯狂闪烁,滴滴的提示穿插着呼吸声,响个不停。 遥远的前方,是人群和大火。 后方隔着雾的山上是监考小屋。 他们在警告声中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食言叭→_→晚安~么么哒,另外明天更新可能停一下,看晚上下班困不困。 93、刻骨 秦究微微让开, 目光从眼眸里投下来,落在游惑的嘴唇上。 他们鼻息很重,彼此交错。 警告声从没响过这么久, 像坏了一样。 但谁都没去管它。 “大考官, 你喘得有点急。”秦究低声说。 都说浅色的眼珠天生透着薄情感。 但当这双漂亮的眼睛映着缭绕的烟雾,在急促的呼吸中半睁半闭,又比雾气还要潮湿迷蒙。 游惑偏开头平复, 却收效甚微。 过了片刻,他才转回脸来回答秦究:“……缺氧的正常反应。” “正常反应……”秦究重复了这个词,在粗重的呼吸中笑了一下:“光天化日之下和另一个男人吻在一起, 也是我们大考官的正常反应?” “……” 游惑嘴唇动了动, 片刻后说:“之前古堡里的事就算揭过了。” “古堡里的事?古堡里发生的事很多。” 秦究说:“你是指你前脚答应不冒险,后脚就趁我被围攻偷偷跟巫医做交换这件事?还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强行抓着我的手捅你自己一刀的事?又或者……捅刀的同时用拥抱骗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呼吸停止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重新睁眼这件事?” 游惑:“……” “三件, 你挑一个揭过。”秦究说。 游惑:“你呢, 你想一换二自己捅自己, 以为我猜不到?” 秦究垂眼看着他, 突然说:“我现在的心跳创了新高,有点分不清是气的, 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食指关节抵着游惑的下颔骨, 拇指摸着他的下唇。 游惑心跳同样很快。 他瞥了一眼秦究的手指, 声音沙哑:“……有种心理叫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秦究哼笑了一声,他拇指轻拨了一下,在游惑嘴唇微张的时候又偏头吻了过去, “吊桥效应包括被吻到脖子发红么?” 秦究低头过来那一瞬,也许是气息太强烈的缘故,某个久远之前的场景涌进游惑脑海。 模糊又熟悉…… 似乎是某个梦境的翻版。 *** 那天和这场考试一样在仲夏。 也许这个季节炽烈潮热,很容易迸溅出冲动和情感。 那时候的游惑依然是考官a,秦究到了考生期的末端。 那是他的第11次违规,花了一天清理考场,又在考官a的禁闭室里关了两天。 这是第二天的黄昏。 秦究端着一杯水,撑坐在桌沿,短发湿漉漉的,干净衬衫敞着领口的钮扣,肩背胸口的肌肉线条精悍有力。 他喝了一口水,偏头对游惑说:“感谢亲爱的大考官据理力争,在禁闭室的卫生间里加了浴室,不然这几场禁闭下来,你恐怕要跟我断绝来往。” 游惑站在一旁,等他喝完水把杯子带走。 “系统就没怀疑点什么?”秦究问。 “这些设施很早以前的禁闭室都有,后来才省掉,现在只是改回去。”游惑说,“它能保证以后不会有跟你情况相似的考生?那些考生一样要用到这里。” 他说话的模样冷静得一如平常,秦究欣赏了一会儿,说:“它一定是被你这种表情给骗了。” “……你究竟渴不渴,五分钟喝两口?”游惑说。 “又岔话题。”秦究老老实实喝了第三口说,“每到不那么正经的事上,你就岔话题。你急着走?” 游惑说:“热。” 禁闭室里其实不闷,通风装置还不错,洗澡的潮气很快就散掉了。 但依然有热意残留。 秦究说:“二十分钟前这里明明更热,你也没急着走。” 游惑:“……” 他绷着一张天生冷感的俊脸,从秦究手里拿过杯子说:“之前说的事你记住就行,我走了。” “什么事?” “……” 刚说完就忘。 考官a想打人。 秦究从桌上跳下来,这才道:“你是说让我考完赶紧滚,离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当监考官这件事?” 游惑:“……” 他明明是希望秦究顺利通过考试,离开系统,别再往这片火坑里跳。 但……非要这么解释也没错。 “我带着目的来的,你忘了?就算系统让我滚我也得想尽办法回来。”秦究说。 “你的目的跟我的一样。我比你了解这里,比你更熟悉系统,更容易让系统放松警惕,也更容易达到那个目的。”游惑皱着眉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非要被绑在这里。” 担心作祟,他罕见地感到急躁。 “理由?”秦究说:“我面前就有一个,正头也不回地跟我放狠话。” 游惑在门前停住脚步。 “我突然有点好奇,在你眼里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秦究说。 游惑站了一会,片刻后说:“监考官和考生的关系。” 他说完,屋里沉默持续了很久,身后那个一贯嚣张肆意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游惑神情冷静,抓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却泛白。 又过了很久,在他打算去开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 接着,秦究的气息落下来。 他低下头,在游惑耳边说:“其他监考官和考生不上床,大考官。” 游惑眼睫颤了一下。 那几乎是一个从背后抱上来的姿势,但又带着他们之间特有的对峙意味。 “你的嘴硬我早就习惯了,越担心谁就越要刺谁。我没见你这么刺过别的人,冲着这点我说什么也会回来的。”秦究说。 “就算系统把我扔出去,清掉记忆什么都没留,我也会回来的。” …… *** 古堡的大火烧了很久,丝毫没有要熄的架势,似乎有太多东西该被灼烧干净。 公爵和巫医的灵魂早已消散,留下的残肢尸骸因为巫术回溯的缘故,纷纷复归为人。 他们经历了一回涅槃重生,大叫着从火中逃窜出去,重见天日。 一切生死在大火中回到起点。 城堡某个角落,一个红木箱子突然震动几下,有什么人在里面惊慌尖叫,想要离开。 自从公爵复生后,红木箱子就一直放在他的床底。 他每隔几天就会呼唤着“我的艾丽莎”,会寻找和她相似的姑娘,砍掉她们的头颅四肢,为了让艾丽莎回来。 可长久以来,他从没有打开过那个木箱子。 他把它藏在床下,从放进去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一次都没有打开过它。 那个巫术,要求被复活的人和牺牲品一起被蜡烛包围。 公爵给自己做过无数次,细节再清楚不过。 但他每一次……每一次去找那些年轻姑娘,都没有带上艾丽莎。 不是因为害怕残肢。 残肢他见得多了,亲手砍的数也数不清,他只是不想看到箱子里的那张脸,不想看到箱子里的那个女人。 因为那个女人根本不是艾丽莎。 真正的艾丽莎,在公爵复活的当天就被巫医借走了。 巫医说,他上一具身体太老了,老得撑不了多久了。他和公爵是相牵连的,他虚弱,公爵也会虚弱。他死,公爵也会死。 他需要一具适合寄居的身体,来保证公爵长久健康地活着。 其实可供选择的躯壳很多,但管家选择了和公爵最亲密的那个。 他知道公爵夫人爱惨了自己的丈夫,如果巫医寄居在夫人的身体里,也许会受原主影响,永远忠于公爵。 所以那天夜里,管家只复活了公爵一个,巫医占据了夫人的身体,作为回报,他召回了仆人们的亡灵。 但她并没有留在古堡,而是去了镇上的教堂,伪装成一位修女。因为镇子上的活人更多,足够她使用。 管家怕公爵醒来后伤心,把骗来的那对夫妻中的女人剁了,弄出一片狼藉的惨相,又给她戴上面具。 他对公爵说:“复活失败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公爵在血泊旁站着,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面具下的半张脸,许久之后对管家说:“装进箱子吧。” 从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可以请求巫医换一具身体,但他没有。 他只是默许地,把“艾丽莎”藏进了床下,让全古堡的人陪她一起戴上面具,向所有人展示他有多怀念对方。 只是……永远也不可能复活她。 红木箱终于被撞开,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女人跳出来,在某个拐角处碰到了自己同样悲惨的丈夫,相携着离开这里。 猩红火舌包裹的走廊上,油画散落一地,颜料被烤得干驳龟裂,转为焦黑,画框烧得像碳。 公爵夫人的嘴角在炙烤中紧缩,从微笑着上翘变成平直,又微微下拉,像厌弃,也像悲伤。 她的身体躺倒在曾经富丽堂皇的卧室里,而公爵原本的身体埋在某片焦土之下,他们相隔千百米,一个化为焦炭,一个腐烂成泥,永不会再有交集。 古堡之外,姜原连滚带爬地跑进人群,周祺抱着他又笑又跳,最后嚎啕大哭。 更远处的地方,监考处接到通知。 系统拉响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通警报,却只给了三位监考官一张白条。 因为它找不到任何惩罚依据,也找不到任何规则来解释……为什么两个没有记忆的人,相隔几年,身份对立,却依然能搞到一起。 所以说爱恨真是奇怪的东西。 有的早早腐烂入土。 有的刻骨。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 94、锦鲤游惑 监考处门口停了三辆小马车, 车门大敞着,在风中吱呀晃悠。 马车是来接监考官的。 车厢里放着三位监考官各自的行李,人却不知去向。 半个小时前, 他们收到了通知说:大火烧了古堡, 巫术回溯,本场考试结束。系统稍后将核算最终成绩,监考官可以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结果他们钻进马车没多久, 撕心裂肺的警报声就响了起来。 马车里、马车外、小屋中,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音,炸得他们当即滚回小屋。 922抓着睡乱的头发, 021刚卸了单边眼妆。 他们在持续不断的鸣笛声中堵着耳朵, 大声问154:“干嘛呢这是,消防演习啊?” 154抖着手里的纸条,也喊回去:“违规警报, 听不出来吗?” “听不出来!没听过这样的!长见识了!”922这个棒槌说道 021皱着眉说:“bug吧!考试都结束了, 上哪儿违规?” “纸条上写了什么啊?我看看。”922勾头过去。 154把纸条拉直:“空白, 一个字都没有。” “空白?”922有点惊讶。 他放弃堵耳朵, 从154手里抽了纸条过来,上看下看对着光看, 咕哝说:“还真是空白, 什么意思?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021被吵得不耐烦, 毫不客气地说:“没见过,肯定是bug。” 她转身就要回马车,警报声突然更大了。 “……” 021面无表情停了一会儿, 转回来说:“行吧,还不让走。” 她刚要摸手机,就见154已经低头打起字来:“等会儿,我查查。” 021纳闷:“你有权限查违规细节?不是当场主监考才能查么?” 154一愣:“啊?” 922说:“那只是一般而言嘛,查还是可以的吧,以前老大不记规则或者犯懒,就是154在查。” 警报声太吵,021也没心思纠结这种小问题。 她点了点头说:“那可能我记错了。” 半晌过后,154举着手机屏说:“系统抽了几分钟,给了我这种答案。” 违规细节上标注着违规人是秦究。 ……真是意料之中。 但意外的是违规事项。 这一栏先是滚出两个字:系统安全受到威胁。 没过一会儿,又变成空白。 片刻后又滚出一行字:监考官违反规定与考生发生不正当关系。 “???” 三位监考官都很懵逼。 922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开什么玩笑,不可能,喜欢老大的女监考官一点儿也不少,他干嘛要冒违规的风险去找女考生?” 021说:“这场确实不太一样,不是强行配了夫人么?” “那也不可能,这才多久,打打杀杀的来得及发展感情?”922咕哝说:“要这么容易发展,用得着单身到现在?” “嗯……” 三位单身狗陷入沉思。 “所以跟系统安全有什么关系?”922灵魂发问。 没人能答。 在系统叫魂一样的催促下,三位监考放弃休息,打算先去山下考场观望一下。 主要是看看秦究又、又、又怎么了,让系统疯成这样。 下了山他们才知道…… 系统不仅闹抽风,还闹罢工。 古堡烧成了焦黑一片,考生们荒草中坐了半个小时,系统愣是没有核算成绩,只顾在监考处撒泼了。直到监考官抵达考场,护法似的站在那里,一只黑乌鸦才在古堡前落下,按照流程开口说: 【病人痊愈,考生交卷,本场考试结束。】 【开始清算最终惩罚与奖励。】 922:“……”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系统莫名有点怂。 考生们经历了大悲大喜,此时过了那个劲,面露疲惫。 这其中以高齐最为明显,他抱着膝盖,脑袋靠着一个破旧雕塑,看上去……气若游丝。 旁边,赵嘉彤和杨舒时不时瞄他一眼。 922离他们最近。 趁着系统在总结整场考试,他蹲过去,戳了戳高齐的肩:“你还好吧?好歹是监考官啊,一场考试虚成这样?” 高齐虚弱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片刻又瘫回去了。 “干什么了这是?”922指着他问赵嘉彤。 “谁知道。”赵嘉彤说:“刚刚火烧完了,我估摸该出分数了,让他叫其他朋友过来,回来就这幅样子。” 她说着又去推高齐的肩膀,问:“你究竟干嘛了?” 高齐说:“服了毒了。” 赵嘉彤:“……那你毒死吧。” “看,就这样德行。”她对922摊开手,转头问杨舒这是什么症状。 杨舒说:“不知道,看着像受了惊吓。” 受了惊吓的1006监考官一直看着不远处,他的好友考官a和老对头001正并肩站在那里,跟周祺和姜原说话。 游惑和秦究回到人群中就被那对小情侣拽住了。 姜原卸下面具脱掉礼服,换成了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头。即便哭得眼睛通红,也掩盖不掉身上的蓬勃朝气。 可见同一张脸不同的灵魂,真的千差万别。 他对游惑和秦究千恩万谢,谢谢他们跟周祺同队,谢谢他们没让周祺碰到致命危险,谢谢他们照顾周祺。 而周祺则谢谢他们让姜原活过来。 失而复得让他们过度兴奋,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同样的内容反反复复地说。 也许这样才能表达谢意。 游惑和秦究不喜欢听人长篇大论,但这种时候又有了充足的耐心。 荒草地原本是古堡的花园,立着很多破损的雕塑。 秦究手肘架在雕塑上,低头听着小情侣絮叨,偶尔点一下头,应答几声。 游惑则靠在雕塑另一边,一手摸着耳钉,一手抱着胳膊。 他话很少,只是听。 很快,系统开始播报各项加分减分。 周祺和姜原不再说话。 秦究往身后看了一眼,问游惑说:“回去么?” 游惑摸着耳钉的手指一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黑乌鸦说:“高齐快晕过去了,你没看见?” “看见了。” “那就给他留口气。” 老实说,秦究也没想到高齐会去找他们。 秦究说:“你这位老朋友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 游惑瞥了他一眼。 秦究:“怎么,我说错了?” “水火不容,针尖麦芒,死对头。”游惑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都是你以前说的,你想想这些再去评价高齐的心理承受能力。” 秦究摸了摸脖颈。 换位思考一下,高齐是有点惨。 两人自顾自说着话,完全不管分数。 负责播报的黑乌鸦扑扇着翅膀,愤然掉了几根毛。 直到它说到最后结果,他们才赏过去一个眼神。 这场考试虽然有点费神,但分数并不难看。 光是在公爵身上刷的分就够各小组打底了,再加上其他,最后居然全员过了b级线。 【b级及以上考生顺利进入下一轮考试,马车已在考区就位,请在5分钟之内回到来时的车上,马夫会将合格考生送往休息处暂作调整。】 因为这场考试的时间依然远小于平均,所以最终的解题人,也就是游惑和秦究各得到一次抽签权。 922叹了口气说:“以前抽签权可稀罕了,现在被这两位弄的……都快变成每日签到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卡牌,冲那两位招了招手。 “老大!卡在我这里!”922说。 两位大佬回过头来,同时看了一眼高齐。 “他们看你干嘛?” “……不知道,我帅吧。” 高齐神色复杂,语气麻木,似乎中毒已深。 922:“?” 抽卡的流程一如既往。 922捻成扇形,目光在游惑和秦究之间扫了个来回,说:“要不你先来?” 他对游惑说:“再来一次好人卡,是不是就够一个炸了?” “好人卡?”赵嘉彤突然出声:“你说的是三好学生那些卡么?” 922:“对呀,还有别的好人卡?” 不知为什么,赵嘉彤居然对这鸡肋一样的破牌很有兴趣。 她问游惑:“他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你已经有三张了?” 游惑一愣,点点头。 赵嘉彤说:“这么好?三张都是不同的么?” 这么……好?? 游惑不解:“你说的好是嘲讽?” 赵嘉彤想翻白眼,但碍于习惯,她还是没法当着a的面翻:“字面意思,我一般只嘲讽高齐。” 高齐被点名,抬眼和游惑对视一眼,赶紧挪开视线。 片刻之后他又觉得不对啊,跟死对头瞎搞的又不是我!我心虚个什么劲?! “你们……不会都不知道好人卡怎么用吧?”赵嘉彤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922看了看秦究,又看了看154:“我们都不知道,一直以为是鼓励卡,谢谢惠顾那种。” “当然不是。不过确实很久没人用过这种卡了,不知道也正常。”赵嘉彤作为初代监考官,在某些细节上知道的确实比别人多一些。 她说,“好人卡一共三种牌面,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名列前茅。凑齐这三种牌面,就能拿到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 “自由组队。”赵嘉彤说:“你可以挑选自己的队友,决定跟谁一起进入考场,不限人数。” 听到这里,游惑和秦究终于来了兴趣。 “不限人数?次数呢?” “废话,次数当然只有一次。”赵嘉彤说:“除非你有好几组这种卡。所以你的卡齐么?” “不齐,三张里面有两张是重复的。”游惑说:“我只有三好学生和名列前茅。” 赵嘉彤一脸遗憾。 游惑纳闷地问:“你刚刚说很久没人用,怎么可能?” 能自由组队,对很多人来说绝对是极大的诱惑。一场考试下来,就能知道同场的人谁靠谱,谁不靠谱,谁厉害,谁拖后腿。 多弄几个组队奖励,厉害角色凑一队,五门考试分分钟就刷完了。 怎么可能很久没人用? “这卡要凑三张,很难的。” “难么?这里起码10张,比别的牌都多。”游惑指着922手里的牌说。 “总数是很多,但你让922回头给你看看,10张好人卡里面,三好学生能占6张,优秀学生3张吧,名列前茅顶天1张。” “那也还行,多抽几次。” “我天……你知道想要拿到抽签权,对一般考生来说有多难吗?这四个月,我监考的所有场次里就碰见过一个抽卡的,就是你。” “很早以前,很多人为了这三张卡,会拿着分去休息处的赌场拼运气。但赌场里的牌面跟现在完全不同,好人卡在那里几乎为0。” 因为难抽也难凑齐,三张兑换一个奖励就成了摆设,时间久了,几乎没人记得它。 自由组队真的很诱人。 游惑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手气能一如既往,再抽一张好人卡。 结果天不遂人原,他一把………… 抽到了保送。 922:“…………………………” 你踏马不是脸黑运气差吗??? 【考生游惑使用掉一次抽签权!!】 系统的声音,平静中透着狂喜。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95、鬼故事 922重洗了手上的牌, 对着秦究捻开。 他刚要说话,系统又开口了: 【抽到保送牌,意味着考生既有毋庸置疑的能力, 又有令人艳羡的运气。一张保送牌可以让一位考生免除剩余所有考试。】 听见这段话的考生羡慕极了, 纷纷议论。 “这运气简直绝了!保送!” “这卡不是只在传说里么?我就没见过活的。” “我见过!” “真的假的?” “真的,就第一场考试。是个联合考场吧,好多外国考生。有个俄罗斯女人抽到了一张。”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立马用掉了, 直接通过考试回家了吧。” “回家啊……真好。” 那些议论模模糊糊传过来。 乌鸦在雕塑顶端昂起了头,小小的眼珠转动着,精明笃定。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系统都有记录, 当然也包括保送卡的抽取和使用。它最讲究数据统计,用已发生的事件样本数据库,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果—— 全球这么多场考试下来, 抽到过保送卡的合计116人, 每一个都会在抽到后以最快的速度使用它。间隔时长平均下来是5秒。 这5秒是幸运儿用来尖叫、蹦跳和发疯的。 也就是说, 这张王牌卡的即时使用率达到了100%。 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谁都不能! 乌鸦歪了一下鸟头, 居高临下地问: 【考生游惑,你现在可以使用这张极其珍贵的保送卡了。】 游惑张口就是两个字:“不用。” 乌鸦:“???” “用不用我说了算吧。”游惑问154。 “啊?哦对, 是你说了算。”154说, “你可以选择在任何时间以规则允许的方式使用它。” 游惑把卡塞进了口袋里。 154捂着脸对922说:“感觉它快气死了。” “谁?” “系统。” 922瞥了乌鸦一眼, 莫名想笑,但他用毕生意志力憋住了。结果转头就见021小姐在偷偷掐自己的手,憋得也很辛苦。 922对秦究说:“老大, 抽卡。” 运气这玩意儿真的是玄学,好坏扎堆来。 游惑刚刚抽了一张保送,秦究紧跟着就是一张免考卡。 卡面上的附加信息非常具有冲击性: >双人两场 >抽到免考卡的考生可以免除相应考试,按照该场平均分计入总成绩。你是一位幸运儿,免考卡不稀奇,双人双次的免考卡却非常罕见,抵得上大半张保送卡了。你有珍重的伴侣吗?你有同行的朋友吗?你可以和他共享这场幸运。 雕像上凝固的乌鸦又活过来了。 双人!两场! 这张卡对于刚刚开始考试的人来说,就是一张免考卡。但对本场考生来说,意义完全不同。 这里的人已经考了三场,按照现有考制,还剩两场。 这张免考卡用在他们身上,跟保送没有差别。 还一保保两个。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某些人终于可以滚蛋了—— 游惑会被再次清除。 秦究完成考生惩罚,会回到监考官的岗位。 乌鸦张开了嘴—— 结果秦究做了一件更具有冲击性的事。 他冲游惑使了个眼色,转头就把这张卡送人了。 一副牌中,保送卡只有一张。那对小情侣好不容易重聚,必然不愿意分开。 但这张免考就不同了。 秦究将卡递给周祺和姜原,玩笑说:“结婚礼物,算我和那位——” 他拇指朝后指了指:“——假装跟他无关的先生合送的。” 周祺朝那边看过去,游惑正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撞上她的视线时愣了愣,然后点了一下头。 不算热络也不算亲近。 但她知道,那是一位很好的人。 和面前这位一样。 “这卡在考试里绝对是贵重物品了。”周祺摇了摇头说:“你们自己用掉吧,这是你们应得的。我们可不能收,反正只剩两场了,我跟姜原会努力活到结束的。” “我们用不上,留着也是浪费。” 周祺不解:“为什么?” 因为公事未了,私事同样。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立刻离开这里。 “没疯够。”秦究对周祺说。 他将卡插进姜原的衬衫胸袋里,拍了拍对方肩膀说:“走了。” ***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上了马车。 922这才拉了一下秦究说:“老大你等会。” 他特地挑了个远离马车的位置,在一座雕像旁边站定:“是这样……我们刚刚收到一个违规通知,挺奇怪的。” 秦究挑起了眉,表情并不意外。 922心说要完,难不成是真的? “有多奇怪,说说看。” “纸条是空白的,什么信息也没有。还是154查了具体细节,我们才拿到一点补充信息。” 秦究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922:“呃……违规人写的是你,违规事项吧……有点模糊。一会儿说安全受到威胁,一会儿说——” “说什么?” “说……” 922挠了挠头,突然捅了154腰眼一下。 154触电似的往前窜了一步,怼到秦究面前。 922说:“154跟您具体解释一下!” 154:“……” mmp。 于此同时,922和021小姐同时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c位。 154顶着棺材脸,一板一眼地说:“说老大你跟考生发展……关系。” “什么关系?”秦究也不生气,“哼哼唧唧听不清。” 154翻了个白眼,一咬牙:“不正当关系。” 他说完,又立刻补充道:“但这条也只显示了一会儿,就跳掉了。我刚刚看了一下,违规事项这一栏又是空的,可能系统界定出了问题。毕竟它……思维方式还有偏差。” 他说着,转头看了922和021一眼,又对秦究说:“我们都觉得应该是误会。” 秦究“哦”了一声。 154又要开口,秦究突然说:“也不算是误会。” 154:“?” 他反应了两秒这句话的意思,又把嘴闭上了。 草丛一片寂静。 922可能傻了,021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 “所以你刚刚打算说什么?”秦究一点儿也不照顾在场三人的心脏,对154道:“继续说。” 说个鸟。 154心想。 他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终于憋出一句:“我本来想说……老大你暂时去不了休息处,得跟我们回趟监考区,走个违规清除手续,把系统错报的违规记录删了,但是……” “如果不是误会,就不是走清除手续了。”021替他把话说完,“得按规则惩罚。” 系统出这个规定的时候,依然得遵循隐私原则。只处罚监考官,而且是相对秘密地处罚——除了154、922、021,其他监考官都不会知道。 至于考生,系统默认不曝光、不追究,除非考生上赶着来讨罚。 所以021也没多问,但好奇心已经爆炸了。 她瞄了秦究一眼,发现他没有要提那位考生是谁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说:“行吧,回监考区再说。” 作为一个心思还算敏感的姑娘,她从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里感受到了尊重和保护。 这令她很意外。 她一直认为秦究是锋芒外露的人。这种人疯起来肆无忌惮,往往也不知分寸。 没想到不是。 021破天荒地居然有点理解那位考生了。 撇开偏见,这种嚣张和理性并存的人确实……非常有吸引力。 021拍了自己脑门一下,默默掏出墨镜戴上。 922抓耳挠腮,欲言又止,像个大猴子。 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 “这不公平!”922说。 “什么不公平?”秦究瞥了他一眼。 “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倒霉的都是监考官。”922生怕秦究吃亏,咕哝说:“监考区人也不少啊,您干吗想不开看上考生。” “况且这才几天呐,那考生天仙下凡吗这么大吸引力……” 922不敢对秦究这么说,只好趁着对方先走两步,跟落在后面的154、021小声抱怨。 他们三个正要跟上秦究,身后突然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021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转头一看,居然是游惑。 “你不是上马车了吗???” 前面秦究听见声音,回头看过来。 游惑冲他那边抬了抬下巴:“上车发现少了个人,就下来了。” 922有点担心他们老大的声誉:“你什么时候来的?听见我们说话了?” 游惑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一半吧。” “不管听见多少,别跟其他人说——”922交代到一半,想起游惑连话都懒得说,估计八卦也不会聊。又放心下来,“算了……总之老大先跟我们回监考区,不出意外很快就去休息处的,你先上马车过去吧。” 他衬衫上还晕着大片血迹,021看得扎眼,也扶了扶墨镜提醒说:“考生马车就要走了,赶紧去。” 谁知游惑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远处,乌泱泱的考生马车动了起来,一辆接一辆驶出考区。 游惑朝那边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我走这边。”他说着便迈了步。 这人身高腿长,转眼都快走远了。 三位监考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两秒,又赶忙追过去。 021说:“不是,你干嘛跟我们一起,我们要去监考区啊。” 游惑停下步子,半转过身来,嗓音冷淡:“你们不正当关系只罚一个?” “对啊!是不是不公平?” 922下意识回答道。 下一秒,这位小傻子就紧急刹住了车:“卧槽。” 三位监考官突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922和154仿佛被惊雷劈了十八道,021小姐墨镜掉在地上,随时能表演原地升天。 讲个鬼故事: 天仙下凡。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96、特殊区 pm3:16 监考区双子楼。 处罚大厦三个电梯依然在正常运转, 一个亮蓝灯,一个亮红灯。 前者是考生专用,后者是监考官专用, 分别将他们送往不同区域。 除此以外, 还有一个亮着白灯。 在大多数监考官的印象中,白灯电梯很特殊。 它常年处于“睡眠”状态,始终停在一楼。因为用到的机会屈指可数。 而此时, 078就站在这扇电梯门前,手里抓着一张通知单。 他因病告假休息了几天。 上午刚刚好转,就接到了这份通知。 通知说……………… 922崴了脚软组织挫伤、021突犯低血糖头晕目眩身体不适、154咬到舌头了急性上火长了俩溃疡, 三人急需休息调整, 所以由同组的078主持执行违规考生的惩罚工作。 看到这份通知的第一眼,078就觉得这踏马是在放什么屁?! 突然崴脚就算了,毕竟922确实毛手毛脚, 据说考场多山路还要上下马车, 心不在焉一脚踏空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突犯低血糖…… 021小姐部队出身, 身体素质比他一个大男人还牛逼, 低的哪门子血糖??? 但是……这位祖宗他不敢惹,她说晕就晕吧。 至于154…… 这位就真的太过分了。 俩溃疡又不是长在脚板底, 至于考生都带不了, 急需休息吗??? 这么扯的请假理由, 系统居然能通过了。 078简直怀疑154走了后门。 不过整张通知单最让他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处罚地点。 上面标明了让他走这部电梯。 “诶?那谁——”一位负责值班维护的监考官走进大厦,看到078便是一愣:“你站那边干嘛, 发呆走错了?那是特殊处罚区啊。” 特殊处罚区。 这是大多数监考官对白灯电梯的认知。 具体怎么个特殊法,他们还没总结出规律。 据说专门处理跟系统核心安全有关的问题,谁知道真的假的。毕竟可供参考的样本约等于0。 078晃了晃通知单说:“没走错,白纸黑字的任务。” 那位监考官一脸惊奇,凑过来看了一眼:“哦哟,这哪场考试的?监考官集体报废?不可能吧?” “可能的,我上一场结束就报废了。”078指着自己憔悴的脸。 监考官无话可说。 通知单上没说违规人,也没说违规事项。 但是078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那两位瘟神就被人送来了。 “人送到了,你回头跟021他们说一下。”那位引路监考官像个送地·雷的,目的地一到转身就撤。 078拦都拦不住。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两人。 秦究抬了抬手指招呼道:“下午好。” 好个鬼。 078心说见到你们就不好了。 “你们这次又干了什么?”078没好气地说:“都动用到这个电梯了。” 说到“干了什么”的时候,气氛略有一点微妙。 但078比较迟钝,没觉察。 秦究看着电梯灯,也有点意外:“你确定?” “当然确定。”078咕哝,“我敢随便把人往这里塞么?” “这电梯怎么了?”游惑问。 他上次来就有点好奇,还以为这是给那些商贩司机的,没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秦究简单给他解释了一句,电梯就把他们送上了楼。 快得出乎意料。 电梯停下的地方是个大平层,跟上次清理考场那个类似,也有个验证台。 区别是,这里的验证台旁没有人守着,落地窗也变成了厚重的金属门。 【特殊区域,进入需要凭证,请出示相关通知。】 078掏出通知单走到验证台旁。 看见那堵金属门的时候,游惑又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现在对这种感觉见怪不怪了。 “怎么了?”秦究低声问。 游惑说:“眼熟,以前可能来过。” 以前来过有两种:可以作为违规者来,也可以作为监考官来。 078在远一些的地方忙验证。 系统的声音一道一道响着。 秦究看着078的背影,突然说:“我看到过你以前的违规记录,就在上次清理任务结束的时候。” 游惑看向他。 “里面有一条说,曾经某段时间里,你和一个人关系过密。” “……谁?” “不知道。”秦究说。 系统对监考官的影响力更大,他的记忆始终被死死压着,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肯漏给他。 他低头问游惑:“你有印象么?大考官。” 游惑突然想起那段零碎的记忆,在他背抵栅栏和秦究吻得意乱情迷的时候乍然闪过。 那个模糊场景里,身后的人对他说……其他监考官和考生不上床。 游惑听着耳边如出一辙的声音,嘴唇动了一下。 “没有。”他说。 “真没有?”秦究又问。 “没有。” 秦究的目光落在他侧脸。 游惑靠着墙目不斜视等078,下颔到脖颈绷着瘦直的线条。 忽然有手指不守规矩,又拨了一下他的耳垂。 “那你刚刚走神的几秒是在想什么?”秦究问。 游惑:“……” 他默然两秒说:“想078一张破通知单究竟要验几分钟。” 这句话没有压着声音。 监考官突然被点名,尴尬地说:“这地方我也没来过,操作不熟练。001你会么?” 秦究面无表情看着他。 078:“哦对,你会也忘了。” “以前这里有专人负责的,用不着自己操作。”秦究走过去。 “现在人呢?”游惑问。 “被罚走了。”秦究说,“说起来你应该见过,她被安排去考生休息处了。” “我见过?谁?” “叫楚月,休息处旅馆老板。” 游惑一愣。 他还真见过,第一场考试结束就见到了。那位楚老板还破例给他们煮了饺子。 078抓着头发。 验证界面被他按错好几处,乱七八糟。 他又不知道戳了哪一点,界面一变,居然跳出一个异常简短的名单来。 那是一页出入记录。 看第一列显示的时间,三四年前,前后居然横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 一年中的进出记录只有短短一页,可见来这里的人确实很少。 名单上应该包含了违规人、陪同监考官以及负责人。 上面有很多陌生的代号和姓名,考官a在里面出现了好几次,楚月更是每条都有。 游惑忽然想起自己留给021的话,让他去休息处找一个人。 虽然他现在连休息处都只去过两个,见过的人屈指可数,这样小范围挑选目标很容易出差错。 但有种东西叫直觉。 他直觉,要找人可能就是楚月。 秦究正打算再翻一页,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它可能忍不了078这个智障了,主动弹出三个扫描界面,让078一一验证。 信息通过。 森严戒备的金属大门终于打开,一股味道扑面而来。 像长久不用的机房。 闻到味道的瞬间,游惑脚步一停。 他几乎能听见一个女人在他身边说话,声音和小旅馆的楚老板一样。 …… 078差点撞他背上,问道:“怎么了?” “没事。”游惑说。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东西。 *** 金属大门里还有一个安全门,所有违规者都要从里面走一遍,做第二次验证。 当年的楚月头发比现在长,总会在做事前随便捞根绳圈绑起来。 她那天收到违规单的时候,正咬着绳圈,用手指把头发往脑后梳。 那时候的违规单内容很详细,跟现在不同。 上面既有违规者的名字,也有违规事项。 违规人:a 违规事项:与考生秦究关系过密。 备注:该考生为外来者,危险等级评估为s级,考官a属于核心涉密人员,符合安全威胁基本身份核验。 处罚决定:白灯区/单次。 其他 :应a要求,处罚延后5天。 楚月盯着那几行内容,迅速把头发绑好,“啧”了一声。 她看着已经在安全门里站定的年轻主监考,别上臂徽走过去:“我发现系统还真挺偏心的,你要求惩罚推后,它居然就真的推后了。” a嗤了一声说:“推后5天对它来说有利无害,为什么不答应。” “也是。”楚月点了点头,往安全门的旁按了一下指纹。 “别抱胳膊了,什么门都敢靠。”楚月说。 因为某些渊源,也因为身处的地方特殊,她是整个监考区唯一一个能这么跟考官a说话的人。 安全门哗哗报着一系列检测数据。 楚月突然问说:“所以那个谁走了?” “嗯。” “你怎么说服他的?” “没有说服。” “还挺强硬。”楚月咕哝说,“那是怎么走的?” “重考次数达到上限。”a说,“系统强行结束。” 年轻的主考官薄薄的眼皮垂着,语气很淡。 但楚月知道,他心情不好。 其实他大多数时候都冷着脸,好像天天心情都不好,一般人根本觉察不出这其中微妙的变化。 也只有知道一些情况的楚月才能看出端倪。 “不过你也够可以的。”楚月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处罚还特地拖到他走之后。” a按照要求抬起手,又转了个身,没听见似的不吭声。 他一直都这样,楚月早就习惯了。 以她的性格,其实根本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 今天的她是个例外,因为她觉得需要有人跟a提一提这些。 自己藏着和被迫隐蔽是两种感受,没人喜欢把一件本身很好的事永久压在阴暗处,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表露出太明显的情绪,不能丢掉警惕。 没人愿意这样。 他绷得太紧了,总得说两句,给他一个出口。 楚月想。 “万一,我说万一啊。”楚月闲聊似的说:“万一那谁又回来了呢,要是知道你一个人把惩罚担了,估计……” a嗓音很淡,语气很笃定:“没有万一,系统真送人出去肯定会有措施。” 楚月说:“哎我就打个比方。” a又不吭声了。 安全门核验通过,惩罚区域终于真正打开。 a拎起外套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便往入口走。 光照着白雾充盈在入口,楚月站在雾气边上,手指搭在开关键上,随时准备替他关门。 制服将那个身影衬得高而挺拔,考场上多少姑娘望而却步过。 楚月突然感慨了一句:“挺神奇的,你居然会喜欢什么人。” a脚步停了一下,他看了楚月一眼却没反驳。 下一秒,他就大步消失在了白雾中。 那之后过了一个月,他笃信不可能再出现的人就回来了,以监考官的身份再次站在他面前。 *** 【秦究,目前核验结果为考生。】 【游惑,目前核验结果为考生。】 【不符合安全威胁基本核验条件,特殊区不开放,处罚不予通过。】 游惑倏然回神。 他和秦究跟着078,一前一后从安全门里走了一遍。 播报结果的声音和系统音一样,听起来就像系统啪啪给了自己两耳光。 078看着通知单,傻眼半天心说绝了! 他知道系统喜欢强调规则,刻板地认为自己可以遵守所有规则,这就是它比非理性的人更优越高级的地方。 谁能想到它能自己把自己绊个跟头。 安全门报完结果,没一会儿端头突然冒起了白烟。 也不知道是突发性故障烧了,还是系统气的。 白跑一趟,078也不难过,他终于能把两位瘟神请走了。 他用“全人类解放”的语气说:“我送你们回休息处。” 游惑忽然问:“休息处可以指定么?” 078还没开口,系统就抢答说:“不能!!!随机!!!” 整个大平层回荡着它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码字简直要跪,晚上就换成电脑。 97、赌场 说随机, 随的也不是两位大佬的机。 同场考生会被分在同一个休息处,其他人早去了,他们不过是跟上而已。 游锦鲤从未如愿过, 这次也是。 休息处不是楚月那个老破小, 与之相反,这里繁华得像个销金窟。 “嚯!恭喜,抽到了最好的休息处之一。”078一进来就搓了搓手。 游惑一点都不高兴。 总共就5个休息处, 还“之一”。 倒是秦究心情还不错,他拍了拍游惑的肩,指着车水马龙的远处说:“看那座塔, 你猜是干什么的?” 游惑:“……赌场。” 秦究半真不假地说:“我们大考官真的聪明。” 游惑:“……” 你认真的? 那座塔的塔顶是个四棱锥, 锥尖一根避雷针直指天际,上面串着一串骰子。底下四个檐角,每个角支着一个人民币符号。 智障才看不出来是赌场。 不过说到赌场…… 游惑想起吉普赛那场考试司机说过的话。 他问秦究:“赌场可以抽牌?保送之类的都有?” 秦究点了点头, 正要开口, 078说话了:“这谁告诉你的?这么说的人一定没有在赌场混过。” 游惑转头看他:“你混过?” 078抵着嘴唇咳了一声, 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休息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喜欢刺激的?”秦究说。 078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挤兑。 “反正吧, 赌场确实有好牌。什么延期啊、免考啊、加分啊……这种牌运气好的话,可以攒上一两张。至于保送这种牌, 你就别指望了。” 078没有跟其他三位监考官碰面, 不知道游惑和秦究的抽卡情况, 只知道这两位手气向来极差。 “你想啊,真有保送牌还不赶紧用掉?这已经是顶级王牌了,拿到赌场来以好换次么?这得多傻逼的人才干得出来啊。除非有人一场考试拿到两次抽签权, 同时抽到两张保送,但那就更不可能了,一副牌就一张。”078说得摇头晃脑。 他没有注意到游惑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一下,千万不要沉迷赌场,差不多就可以收了,尤其别想着收保送。” 游惑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牌:“我们没打算收保送,我们去出保送。有多傻逼?” 078:“……”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扭头就跑。 秦究看着游惑冷峻的侧脸,倚着路灯杆笑了半天。 “我好笑么?”大帅哥语气冰凉。 秦究很不着调地说:“没有,我们a先生偶尔说脏话的样子非常……” 他顿了一下。 游惑等着他的下文。 秦究眯起眼睛:“非常性感。” 游惑被堵了正着。 他将秦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突然回道:“没你性感。” 秦究:“?” 他大概从没想过对方会这样堵回来,愣了好一会儿。 回神时,游惑已经擦过他的肩膀,顺着人行横道往街对面走了。 *** 这个休息处真的很繁华。 这次不是反讽。 居然能用得上“车水马龙”这个词。 游惑指着来往车辆和行人,问秦究:“这些是真人还是npc?” 秦究:“一半一半吧。” “一半?”游惑很意外,“哪来那么多人?” “国内大多数考生都集中在这里了。” “我没记错的话,有人说过,一段时间里,只有同一类考场的人才会进入同一个休息处?” “对,但这里例外。” “为什么?” “因为那个赌场。” 秦究指着越来越近的高塔说:“那里可以换到很多东西,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比如卡牌,有些牌面稍微组合一下,就能帮助考生不断推迟下一场考试,争取更多时间。”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两年。 房子和车在这里还不如好卡贵重,很容易赌到手。 一旦在这里住下,就会觉得这里和普通城市没什么不同。 住得越久,越不想去冒险考下一场。 于是考生也越来越多。 不可避免会杂糅不同考场出来的人。 “因为考场不同,这里的考生会交换信息,会售卖考场资料。”秦究说:“也是很多人选择留在这里的原因。” 人有个心理——收集了10个考场信息,就会担心自己抽到第11个。收集了100个考场信息,就会担心系统有1000个等着自己。 永远担心有疏漏,永远觉得还不够。 于是……永远难以离开这里。 “是不是挺荒谬的?”秦究说。 他并没有用讥嘲的语气,只是有些感慨。 “可以理解。”游惑想了想说:“归根结底还是系统的问题……看我干什么?” 秦究说:“没什么,怎么说……你这样的很少见。” 游惑:“哪样?” 秦究:“从头到尾坚定地认为系统令人厌恶,这样的人很少,大半的人都动摇过。” “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秦究说:“你不觉得系统有时候会显得又蠢又幼稚么?” 游惑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多人本质是心软的,会因为系统干的蠢事哭笑不得,暂时性地忘记它的残忍。 一次两次还好,十次二十次呢? 甚至……百次千次呢? 长时间呆在这里的人——久住的考生和监考官,他们也许每天都会碰到这样的瞬间。 更别说,系统偶尔还会给予一些“优待”和“奖励”。 高齐说过:“早期的监考官分为温和派和强硬派,因为温和派的监考官对系统保留有一些感情。” 游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 他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存在温和派;为什么会有人对系统心软,觉得它还能回到正轨。 现在,他明白了。 很难说系统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但它确实具有一点迷惑性。 如果是故意的,那就真的……有点可怕。 *** 大佬难得有点愁思,却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 因为赌场真的太闹了。 领了号牌刚进门,翻天的欢呼声就扑了游惑一脸。 这种环境下,说话要么靠喊,要么咬耳朵。 两人都懒,喊是喊不出口的,毫无疑问选择后者。 001号前·监考官像个导游,一路在游惑耳边解说:“一二两层是分数区,拿分数做筹码,赢了加分,输了减分。很多人指望在考前把分数变得尽可能高,这样考试期间只需要求稳。” 刚刚那阵热烈的尖叫,就是有人赢到了26分。 那人宣泄了一会儿,又回到赌桌边。 游惑纳闷地说:“不知道见好就收?” 秦究说:“不是不知道,是有规定。” “什么规定?” “一次必须连赌三场。” 下一秒,那个赢了26分的,瞬间又输掉了19分。 一顿捶胸顿足后,第三次站到了赌桌边。 他们穿过一扇拱门,沿着楼梯上去。 三楼同样热闹非凡,但众人的情绪又有微妙不同。 秦究说:“这里是现金区。” “现金?” “不是仅指狭义的现金。”秦究说:“包括电子转账,房子、车等等现实生活中代表钱的东西。” “钱在这里几乎没用,赌来干什么?” “发泄。”秦究说:“你会在现实生活中轻易赌出去一栋房子么?这里可以。三秒钟赌出去,五秒钟赢回来。一种荒诞式的发泄。” 如果说分数区是真正的极度兴奋、极度焦躁。 现金区就是纯宣泄,爽但并不紧张。 他们又上了两层楼,秦究说:“这里是卡牌区。” 紧张程度介于分数和现金之间。 比较特别的是,卡牌区真正上赌桌的人有限,更多是在观望。 看谁手里有什么牌,看自己的牌能吸引到什么人。 游惑大致扫了一眼。 “监考官的帮助”、“临时抱佛脚”、“小抄一份”这样的中上等卡牌占了绝大多数。 有七八桌围了两三圈人,赌的就是“加十分”,“答案借我抄”这种有直接效果的上等卡。 还有两桌挤满了人的……秦究看也不看,笃定地说:“肯定是免考或者延期,在这里,这两种最受欢迎。” “就在这里?” 半失忆的大考官非常有赌徒的气势,说着就要上桌了,被秦究眼疾手快抓回来。 “等等别急。”秦究说。 他捞得太快,抓住的不是腕部而是手指。 游惑垂眸扫了一眼。 秦究没有立刻松手,他也没有收回来。 过了几秒,勾连的手指才因为自然垂落而滑开。 游惑摩挲着指尖的余温,将手插进口袋里。他左右扫了一圈,问秦究:“为什么不赌,还有要求?” “我们不在这里赌,要再上一层。” “楼上是什么?” “综合区。”秦究说,“卡牌、现金、分数混合,我们去上面捉耗子。” 正如秦究说的,这个休息处的繁华一半是真人,一半是系统投放的npc,当然也包括赌场里的赌徒。 秦究所说的耗子,就是系统拟造的那些npc。 他们不参与考试,并不真正在意分数和卡牌,更不用说车子房子。 从他们手里赢牌可以毫无顾忌。 在赌场,直接上桌的都是老手。 新手总会观望两天。 但某位姓游的新手上楼就占了个桌位,秦究优哉游哉跟过来,往桌边一靠。 两人光是脸就极其抢眼。 但帅又不能赌出去。 所以大家只是围在不同的赌桌边朝这里看,人不打算过来。 直到荷官问:“两位赌什么?” “卡牌。”秦究说。 综合区赌卡牌的人很多,好卡却十分有限。 气势如虹掏出“帮助卡”的人络绎不绝,老赌徒们早就麻木了,甚至听见“卡牌”就想嗤。 也真的嗤出了声。 荷官是典型的npc,跟系统一脉相承不讨喜。 他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看都不看游惑一眼说:“卡呢?报卡面,放上桌。” 游惑“嗯”了一声,把那张牌搁在桌上,淡声说:“保送。” “保什么玩意儿?” 荷官反应了两秒,一脸呆滞地看过来。 秦究手指轻扣,清晰地重复:“保送卡,一张。” 整个综合区瞬间安静。 大家愣了片刻,齐齐将脖子伸成两米长,从四面八方探过来。 三分钟后,全赌场的人都知道三楼来了两个大帅哥,年纪轻轻就疯了,居然拎着“保送”来赌博。 一瞬间,所有人没上赌桌的人都涌进了综合区,游惑、秦究所在的桌子旁人山人海。 荷官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兴奋得声音都抖了。 “两位先生先挑一种玩法?” “最简单的,押单双数吧。” 荷官点了点头说:“那么……哪位先生或女士想要站在这个位置上?” 他冲游惑和秦究对面的空位比了个手势。 下一秒,全赌场的真·考生都杀过来了。 荷官一溜小跑退到墙角,远远对游惑说:“这种情况,你们拥有绝对的选择权——” 秦究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以及他们手里的东西。 终于锁定了一位。 那是一只非常明显的耗子。 也就耗子敢抓着两张好人卡来赌博,还一副我很冷静的样子。 秦究指定的时候,全场都疯了。 荷官茫然地问:“你们来做慈善的么?全场那么多顶级卡,那么多捧着20、30分的,你们挑了最差的?” 多少考生在旁声嘶力竭,两位帅哥岿然不动。 荷官花了好几秒冷静下来,将骰子罩进骰盅。 浑身是胆的考官a破天荒没有冲在第一线。 他对秦究说:“你来。” 秦究挑眉问:“信我?” 游惑:“不信,你运气没比我好多少。” 秦究“啧”了一声:“那还让赌么?” 游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旁边考生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都抖。 荷官叮铃桄榔一顿摇,“啪”地一声将骰盅扣在桌上。 秦究问:“你觉得奇数还是偶数?” 游惑:“偶。” 秦究点了点头,果断压了奇。 游惑:“……” 论锦鲤大考官的正确使用方法。 括弧危险动作请勿模仿括弧完毕。 …… 不怕锦鲤动手打人并且有信心逗回来的话,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98、赌神锦鲤 也许是之前气死系统遭了报应, 又或者秦究本身运气也不怎么样。 第一局,荷官骰盅一掀: 偶。 锦鲤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 不知该骄傲自己的运气还有救,还是该打秦究一顿。 围观人员顿时捶胸顿足, 好像保送卡是从他们口袋里掏走的一样。 “疯了疯了, 真的疯。” “卧槽,我以为来了俩幸运之神,拿着保送卡当诱饵然后咵咵赢牌, 谁知道……” “递过去了递过去了,我手都抖。” “那是保送卡啊!!!” 游惑在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下,把保送卡丢去对面。 那个真npc耗子手舞足蹈, 原地蹦了三圈, 兴奋得跟真的一样。 荷官提醒说:“一次赌三局,综合区的规矩是三局之内筹码不下桌。” 第一局放在桌上的东西,不能再收起来。只能加, 不能减。 这就意味着, 三局越赌越大。 这也是很多人沉迷于此的原因, 一方面真的刺激, 另一方面总让人觉得还能赢回来。 耗子面前变成了三张牌—— 一张三好学生,一张优秀学生, 一张保送卡。 游惑和秦究这边空空如也。 荷官比了个“请”:“二位还有其他卡牌吗?可以拿出来了。” 游惑:“没有。” 荷官:“现金、房子、车子、商铺、大楼?” 游惑:“没有。” 荷官:“……那分数?” 这个可以有。 “先赌我的吧。”秦究放上了自己的卡。 上面显示着已考科目三场, 历史后面标着(重考)字样, 分数是按照重考后的历史分重新核算的,总分27.125。 赌桌桌沿上清晰地滚动着这个分数,人群小声议论了一阵, 没有多惊讶。 如果他们知道秦究第三门以负分开局,就绝对不是这个反应了。 “为免有不清楚规则的情况,我再提醒一下。”荷官说:“分数区那边赌分,可以自主选择赌多少,3分起,没有上限。综合区不同,这里更刺激一点,要赌就是全部。” 综合区鱼龙混杂,其他区域看不上的筹码会被挤来这里,慢慢形成了这些独特规矩,反而让这里变成了考生背水一战的专区。 秦究点了点头说:“可以。” 对面耗子搓了搓手。 荷官再次摇响了骰盅,然后啪地扣在桌面上。 秦究问锦鲤:“大考官,奇还是偶。” 锦鲤已经麻木了:“偶。” 秦究对荷官说:“偶。” 锦鲤:“?” 难得看到游惑露出如此困惑的表情,秦究直接被逗笑了:“有什么问题?” “真跟我选?输了你就是0分了。”游惑说。 “负分都拿过,0分怕什么。”秦究手指敲着桌沿,玩笑似的说:“赌场么,富贵险中求,进来就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这是真的疯。 和当年连考12场的他如出一辙。 不是来挣扎求生的,是来一耗到底的。 当初带着任务进系统的不止秦究一个,其实是一个组。人不多,一来没有把握,二来怕引起系统排斥和警觉。 组名是d,任务是尽可能方方面面地了解系统所有,尝试不同的可能和界限,找到藏在某处的核心,然后毁掉它。 有人开玩笑说这不是d,应该是d-to-d,敢死队。 然而系统有自保程序,进来的人不知不觉就忘了前尘旧事,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秦究也很少想起来,更是从未提起过。 但他做得彻彻底底。 …… “我操!!!!”人群中又爆发一阵捶胸顿足。 围观人员急得跳脚。 因为荷官掀开了骰盅: 奇。 这次游惑的运气恢复常态。 他们又输一把。 荷官拿了秦究的卡,在桌边机器上刷了一下,卡面分数就直降为0。 对面的耗子兴奋得不行。 两把下来,他桌面上的筹码翻天覆地。 谁能想到,两张好人卡能换到一张保送外加27分呢! “第三局。”荷官又对游惑和秦究比了个“请”。 他虽然见惯了赌徒,但这么赌的还是第一回见,他手也抖。 游惑干脆得很,一把将卡拍在桌上。 上面的信息和秦究相似,已考科目三门,历史重考。 但分数就很吓人了。 42.125 这个数字在桌沿滚了一圈,围观人员安静两秒,立刻炸了锅。 因为要押全分,求稳的考生肯定不会来综合区。 不,准确来说,求稳的考生根本不会来赌场! 你他妈三门考了四十多分,a等级中的a,还有一张保送卡,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来赌场找刺激? 大家眼珠子都瞪绿了,口头上操了全赌场的人,叫着说:“这分,这卡,你不要了给我行不行啊?!” 整层楼的气氛都掀到顶了。 对面耗子被这种氛围一激,当场掏出了自己的卡。 荷官扶住桌子,问他:“等下,这是干什么?” “加码!”耗子把卡往桌上一飞,说:“这是我至今玩得最刺激的一把,加码!把我的分数也抵上。” 游惑:“……” 他问秦究:“这真是npc?” “演得逼真么?” “……” 赌场的npc一贯高度仿真,他的卡跟普通考生一样。正面是房卡信息,反面是准考证。 上面写着他考了4门,总分40,特别平均。 荷官拿着他的卡,先刷了一下,把秦究那27分加过去,然后搁在了下注区。 围观人员叫得更响了。 这一桌赌的,除了那两张好人卡,随便拎个筹码出来就能让任何一个考生当场发疯。 荷官又摇起了骰盅。 这次摇了很久很久,硬是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在满场静谧中第三次扣在桌上。 秦究拿起卡看着游惑。 这次都不用开口,游惑就说:“我感觉还是偶。” 说完,直接抓着秦究的手腕,把他按在“奇”上。 有的锦鲤比较神奇,养久了可以抢答。 这次,荷官都紧张得不行。 他深呼吸两次,抓着骰盅扫视一圈,然后猛地一掀。 奇。 整层楼的人静默片刻,然后统统疯了。 荷官傻了几秒,把一桌东西都推给游惑。 一次赌三场。 两负一胜。 年纪轻轻就疯了的两位大帅哥赢回了保送卡,拿到了两张好人卡,拿回了自己的分数卡,还额外赢了40分。 “这他妈是两年不开张,开张吃到炸啊!” “等等!分数加上之后,是不是……满了?” 议论声扑面而来。 荷官拿着卡,在耗子痛心疾首的目光中刷了一下。 他问游惑:“40分,二位怎么加?” 游惑说:“加到两张平分吧。” 他把自己和秦究的卡都递过去,荷官一脸懵逼,心说我还得做个计算题??? 还没等荷官算,赌桌的桌沿已经迫不及待亮出一句话: 恭喜考生游惑、考生秦究满载而归! 看得出来,系统比谁都想舞蹈。 以秦究和游惑现在的分数,就算他们打死不用保送卡,最后两门只要随随便便考一下,就妥妥能过!到时候,它一秒钟都不会犹豫,请两个都滚。 *** 从赌场出来,他们去了这轮考生住的酒店。 杨舒他们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赵嘉彤问:“我听说监考处没罚你们,那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干嘛去了?” “赌博。”游惑。 赵嘉彤:“???” 她和高齐当即瞪向秦究。 他们不知道秦究什么样,反正在他们印象里a肯定不赌博,这才多久就成了这样! 况且……自己什么手气心里没点数么?谁给的勇气进赌场?! 秦究看着高齐的目光意味深长,抬手以示无辜。 “赌了三局,拿到了这个。”游惑把卡牌拍在桌上。 又把自己已有的三张捻开,搁在上面。 五张好人卡,刚好凑齐一套,还多出两张来。 “还真搞到了?!”高齐惊呼。 看到卡的瞬间,他也顾不上别扭了。 游惑问:“凑齐一套怎么用?” “喏——去前台,找酒店老板,各个休息处酒店都有个特殊情况登记簿,把想要组队的人名字写上就行。” 高齐说:“其实不止名字,代号什么的,能代表身份的都可以。传说是这样,真的假的不知道,反正我俩没用过。” 游惑点了点头,又问杨舒:“想出去么?”杨舒当场警觉起来:“干什么?要给我保送卡?我不要。” “一个医生,就不要在这里耗着了。”秦究说。 杨舒立刻说:“我不算医生,而且我现在不能出去,我还要找人。” “找人?” 杨舒说:“我跟我学姐一起进来的,分考场的时候走散了。我还能打一打,她不行。我要是一个人出去了,她困在这里怎么办?” 她不习惯表露担心,说着又别别扭扭补充道:“那我回头没法跟教授交代。我刚刚还想着,如果你们能组队,人数不限,能不能帮我召一下她呢。” “这倒不难,你学姐叫什么?” “口天吴,伶俐的俐。”杨舒说:“她叫吴俐——怎么?你俩什么表情?” 秦究略带诧异:“……你学姐是脑科医生?” “对,你们见过?!” “见过。我们这场历史是重考,上一场她跟我们一起。” 杨舒一脸惊喜:“真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一改平日盛气凌人的模样,多了几分活泼明亮。 不过她很快又收回去了:“那她还行么?受伤没?” “至少考完还好着,算算时间,不出意外应该还在某个休息处等下一场。” “那就最好了。”杨舒说。 游惑去酒店前台要了登记簿,把老于父子、吴俐、舒雪等等一串人的名字都写上去了。 老板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说:“组队组这么多人,不一定能拿高分的呀。” 游惑没吭声,显然不考虑这个问题。 老板啧啧两声,又对他说:“卡拿出来,办个入住登记,还有刚刚那个跟你一起的。” “他卡在我这。”游惑说着,把两张卡递过去。 老板翻过来一看:已考三门,总分54.625。 老板:“……当我没说。” 游惑回到茶座旁的时候,众人已经聊起来了。 秦究神色意外地问杨舒:“你也学的脑科?” “你这表情又是什么意思?”杨舒说。 也许是被刺激了一下,杨小姐难得话多起来,说了她的专业,也说了她跟吴俐是怎么来的。 她说教授从国外回来,她跟吴俐带着项目上的问题去找他,顺便吃顿便饭。 “书房在阁楼,我下楼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踩空了一级,又撞上学姐。”杨舒说:“然后一晃神,我们就来了。” 这状况跟游惑也差不多。 其他人同样感同身受,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游惑不知怎么有点出神,片刻后他问杨舒:“你刚刚说,教授也姓吴?” “对,他是学姐的大伯。”杨舒说:“不过对学姐要求反而苛刻一点。” 游惑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是这位吴医生么?” 杨舒一愣:“……你怎么有教授的照片?他搞项目的,一般不下临床。” 游惑:“什么项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细分领域跟他不同,项目都是独立的。”杨舒说:“吴俐倒是有参与过一些,等她来了你问问?不过也不多,只能跟你说几句非保密的部分吧。” 众人说着,天色就黑了下来。 高齐和赵嘉彤他们要回监考区,游惑和秦究跟过去送他们。 夜里的休息处灯火煌煌,赌场附近依然热闹,但偏一点的街巷就冷冷清清,没个鬼影。 “你们只考一门?” “对啊,一般来说违规都是罚一门。”高齐瞥了一眼秦究说:“你这样的还真是少见,得罪谁了吧。” “还能是谁。”秦究哂然一笑。 “不过规定说的是酌情罚一到五门,也没违反。” 高齐心说,系统大概是想让秦究长长记性,万万没想到……把两个魔王凑了堆。 他咕哝着说:“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系统估计后悔死了。” 秦究很低地哼笑一声,算是应答。又转头看了游惑一眼。 “后悔什么?”赵嘉彤听见,疑问了一句。 “……” 高齐张了张嘴,说:“没什么,随口感叹。” 赵嘉彤一脸不解。 她感觉身边三个男人各怀心思,气氛诡异。 但白雾已经在面前了。 她也没多想,跟游惑和秦究打了声招呼,转头就跟高齐一起走了。 “前面有超市,去买点东西下场考试备用?”秦究说。 游惑点了点头。 两人分数高了更是毫无顾忌,药和食物拿了一推车。 结账的时候,老板眼睛都直了。 分数条逐级递减,短短20分钟,两人从54分剁回到30。气得整个超市的结账系统都卡了,老板搞了半天才好。 “就这些是吧?”老板想让两位确认一下,要不要减一点。 结果游惑习惯性地一指柜子:“拿包烟。” 秦究脚步一停。 游惑自己也顿了一下。 考场上烟雾缭绕的味道似乎又漫了过来…… 老板万万没想到他还要加,问:“确定?” 游惑的目光从秦究脸上一扫而过,又收回来。 他静了两秒,对老板说:“嗯。” 他拿了东西往门边走,听见秦究落后他一步,嗓音低沉带着笑意对老板说:“拿个打火机,有人勾我烟瘾,我等他来借火。” 99、姗姗来迟 赵嘉彤没有实际使用过好人卡, 所以不知道使用的“副作用”。 游惑和秦究买完东西回来,刚进酒店大门,就被老板拦住了。 于此同时, 一楼的电梯门“叮”地打开, 杨舒一脸纳闷走出来,手里还拎着她的包。 她看见游惑和秦究,指着身边的服务员说:“来得正好!他说我们现在就要考下一场了, 让我收拾东西,开玩笑呢?” “现在?”秦究一愣。 老板点头说:“是的呀,就是现在。” 游惑第一反应是又把系统气狠了, 对方终于憋不住了打击报复。 但老板又拿起前台的登记簿说:“你之前不是登记组队了么?” “嗯。”游惑点头, “组队会提前?” “好像也不全是。”老板匆忙喝了一口水,翻出桌上一张通知单说:“我也第一次碰到有组队的,你不组我都忘了还有这技能。喏——刚收到的。” 游惑接过来一看。 通知单上写着: > 考生游惑于休息处时间pm5:27分登记组队。 > 组队情况下会适当调整队员的休息时间, 以所剩时间最少的为准。 > 队员吴俐原定今晚8:30考下一科目, 因此全组考试时间相应提前。 > 收到通知后, 安排相关考试人员于8:00前到达科目选择地点。 老板指了指墙上的时钟:“现在7点半了, 去科目选择点还要一段路的,抓紧好吗?不然罚的是我呀。” “好吧。”杨舒看到通知单, 又没了脾气:“那还来得及去买点东西备用么, 我药没了, 你们——” 她说着瞥到两人手里的东西:“……” 盯了片刻,她说:“你们把超市搬回来了?” 秦究说:“暂时还没富到那程度,不过常用药这里都有。” 游惑又举起另一袋说:“吃的也有。” 杨舒:“买这么多吃的干嘛?考场上还是能吃饱的, 也就上一场比较膈应。” 秦究冲游惑偏了一下头:“这位先生也就上一场是正常吃饭的。” 杨舒:“为什么?” 秦究:“挑食。” “……” 服。 这个休息处面积很大,从酒店到科目选择点还有一段车程。 等他们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时间不快不慢,刚好8点整。 路口依然白雾氤氲,在夜色中散发着冷冷的潮湿味。 这里就像城市荒郊,没有其他行人。 司机按了下喇叭,掉头驶远。 车灯倏然滑过拐角,很快消失不见。 他们穿过白雾,眼前的水汽还没散开,就听见一个冷静的女声说:“有人来了。” 另一个女声略有点沙哑,但语气温和:“能想到组队的,应该是他们吧。” “他们组你很正常,组我有点奇怪。” 雾气消失,熟悉的十字路口再次出现在眼前。 一高一矮两个女人站在路边,正是吴俐和舒雪。 “看!真是他们!”舒雪高兴极了,连忙迎过来:“我们收到休息处老板的通知,说要提前半个小时过来,有人登记了组队。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们!” 又一场考试结束,她依然挺着大肚子。 游惑扫了一眼,轻轻皱起眉:“你……” “哦,这个啊?”舒雪不太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在休息处的时候,俐俐姐找了一家医院借器材给我看过,暂时影响不大。我考虑了一下,现在这个bug体质找人也好、找考场也好,都比正常人方便。就暂时不动它了。” 游惑还想开口,舒雪又小声说:“我好不容易碰到你们几个朋友……反正我当你们是朋友,我想跟你们呆在一起,不想孤零零地一个人乱晃。” 这姑娘别的不说,哭功真的厉害,眼圈说红就红。 游惑愣了一下,又把话咽回去了。 舒雪观察几秒。 大佬刚一点头,她红着的眼圈瞬间就憋回去了。 游惑:“?” 这才多久没见,这姑娘居然学会诈人了? 一旁,杨舒和吴俐也正高兴着。 “我就说怎么组队会捎上我。”吴俐把鬓角微长的头发挽到耳后,“你怎么跟他们碰上的?” 杨舒说:“这个说起来就长了。” 她和吴俐本质上都属于很理性的人,更求稳妥。 被系统拉进来的第一天,就担心以后会走散,两人直接商量好了科目选择顺序,先选哪门,后选哪门……这样没准哪天还能再同步上。 “我第二门费了挺大劲的,耗了很多天,就比你那边慢了。”杨舒说,“你考历史没花几天吧?你考完我这里才刚开始,就碰到了那两位重考的。” 吴俐点了点头说:“也算运气好了。” “对!”杨舒悄悄夸道:“厉害是真的厉害,要没他俩,我可能真要折在里面了。” 她顿了顿,又说:“也没准,也许逼急了就有考生逮住病人就砍,砍完了事呢。” 吴俐摇了摇头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你不会。不然学医干什么?” 杨舒挑眉笑起来。 “不过你头发呢?怎么剪了?”杨舒问。 “嫌麻烦。” “谁剪的,狗啃的似的。” 吴俐:“……我。” 杨舒“哦”了一声转移话题,她指着游惑说:“学姐,他有话问你。” 吴俐一愣,往游惑和秦究那边走:“小杨说你有事找我?” 杨舒跟过去解释道:“他之前在国外养病,教授是他的主治医师。” 吴俐讶然。 “是不是挺奇怪的?”杨舒说。 吴俐点了点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略微有些凝重。 她盯着游惑看了一会儿,居然又把目光转向秦究。 半晌之后,她收回目光咕哝了一句:“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游惑问。 “我之前问过小雪,你们二位是不是有过脑部方面的……问题。”吴俐一本正经地委婉了一下。 气氛一时间比较尴尬。 杨舒立刻道:“字面意思,病理上的不是骂人。” 游惑和秦究倒不在意,因为严格来说,他们确实嗯……“脑子有病”。 吴俐干脆又进一步解释说:“我指受到过外界干扰。” “这能看出来?”秦究问。 吴俐说:“眼神、某些瞬时反应、还有其他……你如果长达两年每天都盯着某一类人观察,也能看出来。” “比如?” 吴俐想了想说:“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我观察的那几位以前有过创伤经历,所以记忆受到过不同程度的剪裁或移植,算是一种治疗手段。他们普遍有个特点,会有一个常做的习惯性动作,有的喜欢摸食指尖,有的喜欢交叉手指这样撞……等等,看上去都是无意义的动作。” “你知道记忆受干扰的情况下,人很容易不安,疑心重,对身边一切事物都很戒备,不喜欢跟任何东西有深入接触,因为不确定真假。某种程度上会让人显得有点懒,或者有点不好亲近。这种习惯性的动作,就像一种……怎么说呢,安全口令?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们会感到平静和安心。” “或者说,这属于一种安全区吧。” “你总会摸颈侧。”吴俐模仿了一下秦究的动作,“还有这边的下颔。一般人的习惯动作只有一个,你有两个,频率差不多,所以中间有过变更。” 她又对游惑说:“你会摸耳钉。” “不过这只是举个例子,一般有问题的人会有这种表现,但不代表有习惯动作的人一定有问题。” 吴俐一旦提起正事来,就有点滔滔不绝的意味。不过她还是刹住了车,说:“这种细节太多了,我做过十二本笔记,基本上两个月换一本,现在让我说我肯定说不完。” 她看着秦究说:“你应该被干扰过不止一次,至少两次。” 秦究闻言愣了一下。 “两次?”他皱起眉。 因为他只记得一次,就是现在正在经历的这场失忆。 另一次是什么时候? 吴俐又看向游惑。 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皱眉说:“你我看不出来,像一次又不像。” 说着说着,气氛突然有点玄乎。 吴俐说:“至于我参与过的项目……你们是想问这个吧?这里不方便说。” 她做了一个令秦究和游惑有些意外的举动。 她抬眼扫视了一圈,就像监考区那些被盯视多年的监考官一样,然后说:“回头看看,能不能找个隐私度高一点的地方再谈吧。” 这是秦究和游惑最注意的一点,没想到吴俐也这样。 说话间,白雾里又来了两个身影。 脸没露,声先至。 “哥!”于闻远远叫了一声。 这声称呼,居然让游惑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他以前喜欢安静,有时候觉得这个表弟“哥”长“哥”短,叽叽喳喳实在很吵闹。而老于浑身酒气,说话透着一股市井气,也很无趣。 现在却觉得,能再听见这样吵闹的叫声,挺不错的。 他很高兴。 不过游惑的高兴,肉眼一般看不出来。 得靠意会。 “腿怎么了?” 他看着一瘸一拐的老于问。 “没事,没留神崴了一下。”老于说。 于闻在旁边拆他的台:“什么呀,就是收到组队通知找不着北了,最后两级楼梯直接用滚的,吧唧一个狗吃屎,就这样了。” 老于对着这个不孝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就你长嘴?” 说完,父子俩一起看着游惑傻乐。 这才多久,老于瘦了一圈,原本被撑得平整的脸起了褶子,沧桑多了。 于闻脸侧多了一道疤,从颧骨下来,一个指节长。他也瘦了,眉眼轮廓都变深了,磨出了几分棱角。 游惑的目光停留在那道疤痕上,于闻嘿嘿一笑说:“怎么样,是不是还挺酷的?上场考试被鬼爪子挠的。” 说到考试,游惑想起来了:“你们怎么会去政治考场?” “啊?你怎么知道?”老于也一愣。 “我后来也去了。” “为什么?” “……处罚。” 老于讪讪地“哦”了一声,不一会儿又笑了:“你啊,真的是……” 于闻在旁边喝彩:“我哥就是牛逼。” “不过我们不是自己选的政治,咱们那五门里压根儿没有政治可以选。”于闻说,“我们当时选的历史来着,结果进去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政治考场。后来说是那个考场有bug,入口可能开错向了,把我们框进去了。” 秦究对于闻的印象停留在“咋咋呼呼的小傻子”上,颇有兴趣地问道:“那场考试你们怎么出来的?” “呵,说起那个考试我手心就出汗。”于闻说:“我跟老于前几夜被折磨惨了,狼狈得不行,抱头鼠窜。不过那些学生比我们还胆小,我就稍微淡定了点。后来我想了个主意——” “不是噩梦成真吗?我这种资深学渣,鬼啊怪啊其实还行,我做噩梦都是梦见考试,一堆卷子哗哗砸下来把我活埋,要不就是铃声响了,我大题一个字没动。” 于闻说着挠了挠头说:“然后我就灵机一动,跟全年级的老师说了一声,给他们发卷子,从早考到晚,出最让人崩溃的题,压力越大越好。那些老师也挺配合的,当场把月考提前了。一天考它12个小时,考了三天吧,学生做的噩梦就都是考卷了。” “再然后,就是我幻想多年的事情了——放火烧山,不,烧卷子。烧了一学校的卷子,又把剩余的一些鬼怪搞死了,我们就出来了。哥,我聪明不?” 游惑:“……” 秦究:“……” 这是真的服。 很快,时间到了8点28。 保安亭内,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提醒他们准备选择科目。 “没什么人了吧?”杨舒说:“那我们过去?” 游惑却说:“稍等,还有一个。” “谁?” 众人面面相觑,熟悉的人大多都在这里了,一时间想不到还漏了谁。 疑问声刚落,不远处的白雾里,有一个人姗姗来迟。 那是一个面容姣好的短发女人,声音生脆中透着一股泼辣劲:“我说谁组队把我捎上了呢,原来是你啊。怎么?终于想起我了?” 舒雪轻轻“咦”了一声,说:“那不是休息处的旅馆老板吗?姓楚的那位。” 秦究愣了一下说:“你写了楚月?” 游惑说:“随机不到休息处,只能直接找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楚月在他们面前站定。 她目光落在游惑身上,又看向秦究,半是感慨半玩笑地说:“所以……你俩又凑到一起了?这都第三次了。” 100、定向考场 “三次?” “还有哪次?” 秦究和游惑几乎同时出声, 说的话却不一样。 问完,他俩先面面相觑。 秦究盯着游惑,目光里有问询的意思。 游惑说得含糊:“我想起了一些, 但也不多。”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秦究问。 游惑没回答。 两人对视片刻, 游惑摸着耳钉,舔了一下嘴唇偏开头…… 楚老板是个聪明人。 目光一扫就明白了现状—— 游惑想起了一部分,而且是最近刚想起来。秦究却依然不记得。 她非常理解这种差别。 毕竟秦究还挂着监考官的身份, 本质依然受着系统的牵制和干扰,想要恢复记忆并不容易。 再想想监考区广为流传的那些话,什么001和a立场相对, 关系糟糕。什么谁害惨了谁…… 这些年下来, 秦究肯定没少听。进系统之后,游惑多多少少也听过。 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位还能站在一起, 真的很不容易。 连他们自己都忘了有多不容易…… 只有从头到尾看过来的楚月最清楚。 她永远记得几年前的某个傍晚, 还是考生的秦究从处罚大厦另一边翻过来, 借着当初系统监控的一个漏洞, 请她帮一个忙。 他说:“如果我不小心通过考试,或者用完了所有重考次数, 劳驾帮我开个后门, 我得回来。” 那时候时间匆忙, 他甚至没有进来,蹲在高高的窗台上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说着。 “我跟他权限差不多, 你怎么不直接让他帮忙?”当时的楚月这么问道。 秦究从窗外收回视线,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跟他权限覆盖的范围不太一样,况且我们考官a先生有多难说服,你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觉得可以说服我?” “立场相同就是朋友,我们难道不算?”秦究说。 楚月想了想,说:“那就算吧。” “但是有些事情我控制不了。”楚月又补充道:“你知道,系统如果送你出去,一定会做点什么的,比如记忆干扰。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回来,但是……” “我知道。”秦究说:“能回来就可以。”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也许是某种承诺或者保证?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挑着眉笑了笑。 这人有种天赋。 好像不论什么是,你都可以毫无负担地相信他。 最终楚月点了头。 秦究掐着时间点,又要从窗台翻出去。临走前,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楚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替我保密,谢了。” …… 她也永远都记得,秦究重新以“监考官”身份归来的那天下午。 所有初始监考官和新监考官被召集开会。 她和游惑作为权限最高的两位,先去了一趟主控中心。回来的时候在会议室门外的长廊上碰到秦究。 那天阳光应该很好吧…… 她记得有点耀眼,透过走廊一侧连成片的玻璃照进来,亮得让人眼睛泛酸。 游惑在她身边倏然刹住脚步,盯着会议室门口的人。 而秦究在进门的瞬间朝这里望了一眼,愣神片刻忽然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 楚月回过神来。 面前的游惑和秦究跟她印象中的一样,也不一样。 这次的他们,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浑不在意的嚣张劲,比曾经的任何一天都放松。 挺好的。 不对,是太好了。 游惑听见她极轻地叹了口气,以为有什么顾虑,问她:“怎么了?” 楚老板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笑眯眯地开着玩笑:“没什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就祝你俩百年好合吧。” 游惑:“?” 秦究:“???” 这位女士显然也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弄得两人哭笑不得。 游惑想了想问她:“你是被罚去休息处的?为什么?” 楚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我既然被你拉来了,现在就算是考生对吧?” 游惑不能打包票:“不知道,我第一次组队。能把你拉来已经很意外了。” “我也很意外,你还真敢试啊。”楚月佩服地说:“不过仔细想想,关于组队的规定,写明的是人数不限,一套卡限组一次。没有明确说一定要是考生。估计系统也没想起来你能钻这空子。” 秦究指着上空说:“要不骂一声试试?没收到警告就是把你算成考生了。” 楚月二话不说连骂系统三句。 保安亭的小喇叭沙沙响了两声,最终还是没警告什么。 楚月顿时笑开来。 “哎那我就放心玩儿了。”楚月说:“被罚当然是因为和某些人勾结搞事呗。” “那为什么你没被清除记忆?” “因为我只是帮了点小忙。”楚月笑得有点坏:“规则上来说,可以算巧合或失误。为什么要罚那么重?没道理。” 不过也不算轻了。 她被剥夺权限,从监考官的位置调离,罚到最偏僻荒凉的监考处,背靠常年覆雪的山,面朝尘土飞扬的小路。 她空守着满心旧事,却接触不到任何老友故人,和坐牢也没什么分别。 系统就像一个掌握生杀大权、残忍又好奇的人,每次出现问题,就把那些“调皮的玩偶”扒拉到掌下,今天尝试这种处罚,如果不起效果,明天再尝试那种。 第一次发现有两个厉害角色交从过密,对它构成威胁。它踢一个,留一个,清除一个记忆,保留另一个。 它理解不了人独有的情绪,区分不清情感之间的微妙差别,只知道有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结果没用。 第二次,它发现威胁越来越大,差点真绊它一个跟头。于是它换了种方式,两个人的记忆一起清除。又在其他人身上尝试不同的惩罚,或是驱逐出核心、或是架空权限、或是打压、或是离间。 目前为止,有用没用还难说。 气是肯定气死了。 保安亭内,系统又开始叫魂: 【pm8:29,下一场考试即将开始,请在场考生尽快选择考试科目。】 【请在场考生尽快选择考试科目。】 三人回到人群中,楚月略有点遗憾地说:“机会难得,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没说呢。可惜……” “进了考试再说?”旁边的杨舒不知道内情,接了一句。 楚月也不介意,狡黠一笑说:“那些话可不能随随便便说,不然……” 他们这群人可能要被处罚第三次。 “倒是有一个考场例外。”楚月说。 “怎么个例外法?” “那个考场里,有一个地方可以说悄悄话。” 悄悄话? 游惑疑惑地看着她,难道是指……像禁闭室一样不受系统监控的地方? 如果真有那样的地方就方便多了,毕竟总靠违规聊正事有一点点麻烦。 “不过算了,当我没说。”楚月说:“全球考场千千万,随机到那里的可能性太小了。咱们这里有运气特别好的人吗?反正我不行,大概作孽做多了。你俩呢?” 游惑还没说话。 楚月又摇头说:“算了算了,估计比我还烂。毕竟你们在系统里属于混世魔王级别的,基本就是个反派。” 游惑:“……” 于闻说:“其实吧,我运气还不错。但是……” 身边一群倒霉蛋,太沉重了他带不飞。 【请考生尽快选择科目。】 【请考生尽快选择科目,不要无故拖延。】 明明离预定时间还有半分钟,系统却催得像只剩半秒。 突然,舒雪的声音柔柔弱弱地插进来:“那个,你们是要选特定的考场吗?也许……我可以试试?” 楚月一脸惊讶地扭头看她:“你怎么试啊丫头?你系统派来的?” 舒雪红着脸连忙摇手:“不是不是。我情况比较特殊,唔……说来话长。” 于闻帮她概括:“这个姐姐是bug。” “bug?”楚月来了兴致,“bug好啊,我最喜欢bug。你说你能选考场?怎么选?” “你能跟我描述一下,是什么科目?大概考什么吗?最好说点标志性的东西,比如特别的角色或者人物?” 楚月说:“我没考过那场,只是知道一点点信息。” 她用手指比了个极小的缝隙。 “科目应该是数学。” 场上氛围被“数学”俩字砸得有点沉重。 “标志性的……”楚月眉头紧锁想了想,突然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就这个房子吧。” 游惑和秦究在旁边刚好瞥到一眼。 两人俱是一愣。 秦究说:“这不是监考区的房子么?” 楚月:“是啊。” 照片中是一幢别墅小楼,外观和监考区一众小楼一模一样,那是一部分监考官的住处。 但对游惑而言,这个房子让他有点眼熟,尤其是那枝探到窗前的山茶。 那株山茶其实和普通的花没有区别,但游惑总觉得它很木,像假的一样。 “记得这里吗?”楚月问游惑。 “我以前住的地方?” “那看来有点印象。”楚月说。 “他的房子?那不是早就被清除了?”秦究说。 众所周知,考官a被逐出系统后,所有相关的东西都被清理过,要么隐藏,要么提高权限,普通人接触不到。 当然也包括这幢房子。 楚月说:“没有,按原始规则,所有东西都要备份的,不能说删就删得不留痕迹。所以呢,为了不让我这种接触到这幢房子,系统把它藏在了某个考场里,变成了考场的一部分。” 游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楚月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提过一句:“考场上有很多遗迹,可以试着找一找。” 他一直以为,所谓的遗迹,就是像那半截烟一样的小东西。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大的。 舒雪说:“好,我试试!那一起选数学。” 【请考生在5秒钟内选择科目!】 众人心里其实有点没底,但还是跟着舒雪走向标着“数学”的那条路。 这一片白雾前所未有的浓。 游惑在雾中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剩自己,才终于摸到了尽头。 白雾渐稀的瞬间,系统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 【本场考试为大型联合考场,请考生做好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皮一下,百年好合【】 哦,差点忘了说,晋江最近搞元宵赛诗会,高考这篇在里面,评论鬼才们有兴趣阔以参加一下,具体可以看这个链接:/sp/newyear2019/ssh.html。 101、鬼屋兄妹 “大型联合考场什么意思?”游惑问了一句。 没有人应声。 雾气退到身后, 四周景物变得清晰。 这是一条空旷的街道,右手边是一幢孤零零的小楼,左手边是老旧的篮球场。 篮球架锈迹斑斑, 篮板白漆剥落, 篮筐松动,在炽闷的晚风中吱吱呀呀地晃着。 如血的夕阳从街道尽头流淌过来。 游惑原地转了一圈:“秦究?” 没有应答。 秦究不在,于闻父子不在, 楚月不在,舒雪她们三个姑娘也不在。 游惑的脸瞬间拉下来。 街角路灯上捆着老式的公路广播,系统的声音沙沙响起: 【大型联合考场, 又称多地区复合式筛选性考场。】 【本场考试包含不同国家地区考生共计2048名。】 两千多名? 所以人呢, 全卡副本门口了? 游惑面无表情听着系统继续放屁。 【考试共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筛选性单元测试,由考生独自完成。】 【注意,考生在第一阶段的成绩会决定你在第二阶段的地位。】 【第二阶段为自由考场。在这一阶段, 你会见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同伴, 自由角逐, 自由竞争, 自由淘汰。】 自由竞争可以理解。 他们以前的那些考场严格来说就是自由竞争的,只不过那种“竞争”状态被他们最大程度地弱化了, 强行转成了一拖n, 或者团队作战. 但自由淘汰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初那个对舒雪下手的秃顶也是因为怕死, 在紧要关头把舒雪推出去。换句话说,就是通过题目npc的手,借刀杀人。 考生直接弄死考生, 他目前还没见过。 自由淘汰,很可能会把这种相互残杀变成默许。 游惑目光中露出一丝厌恶。 【第三阶段是特殊阶段,又称为附加题。顺利通过第二阶段的考生,在附和相应条件的前提下,会进入附加题阶段。附加题成果一部分计入总分,一部分会以奖励形式发放。】 听到这里,游惑已经明白了。 他目前就处于第一阶段,需要单打独斗。 大佬肉眼可见地不爽起来。 系统喘了一口气,开始播报第一阶段的题目: 【这是一个叫做布兰登的滨海小镇,雪莉和萨利是一对兄妹。雪莉是个有点臭美的小女孩,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照镜子,一切能映出人影的东西,她都会停下来美美地看一会儿。而萨利有一点点贪吃,但他很爱自己的妹妹,好吃的东西一定会妹妹一大半,真是一对可爱的好孩子。最近,这对兄妹碰到了一道难题,为此困扰许久,始终无法给出答案。你可以帮助他们吗?】 【本阶段考试时间为3天,3天后的累计成绩为第一阶段最终成绩。】 【注意事项:别让雪莉哭,也别让萨利饿肚子。】 【特别提醒:答错可以修改,但修改要付出代价。】 【祝你好运。】 这场考试系统仿佛吃错药了,居然明说“答错可修改”。 不过有后半句在那,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公路广播安静下来。 接着,篮球场上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 像二重奏。 游惑转头一看,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在篮球场的边缘拍皮球。 小姑娘穿着恐怖片标配的红裙子,头顶扎着一个小揪揪。小男孩穿着牛仔背带裤。 除此以外,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头发金黄,皮肤雪白,一脸天真地看着这里。 他们年纪很小,可能还没上小学。个子更小,尤其在游惑这样的大高个面前。 游惑走过去。 兄妹俩都得努力仰起脸才能看着他,手上却依然没停。 他们拍得很用力,皮球砸在地上,特别沉重。但他们的表情却不显得吃劲,反而抿着嘴笑得很甜。 蓝色的眼珠特别透,睫毛又长又密,和头发的颜色一样。 漂亮是真的漂亮,像一对精致的洋娃娃。 但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雪莉?萨利?”游惑看着他们。 两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好奇地看着游惑。 过了片刻,兄妹俩突然咧开嘴甜甜地说:“你猜?” 露出的牙齿又细又密,有几处还沾着血,也不知刚刚吃了些什么东西。 游惑:“……” 一对可爱的好孩子。 系统是不是瞎??? “你是来借住的客人吗?” 这对兄妹说话总喜欢一起,动作神态出奇一致。 “算是。”游惑说。 他抬头望了一眼,这条街道一头淹没在白雾中,另一头靠着海。他能够活动的范围很小,除了那幢小楼,也没别的地方了。 滴滴滴。 一阵急促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来。 这声音太熟悉了,和监考官的警告提示一样。 游惑差点以为秦究到了,扫视一圈才发现,声音来源于这对兄妹的手表。 “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萨利很有哥哥的派头。 雪莉“嗯”了一声,又甜甜地笑起来,再度露出沾血的细牙。 他们把皮球抱在怀里,在面前带路。 那球比他们的头还大。 游惑看了一会儿,伸手说:“球给我。” 雪莉仰起头,雪白的腮帮子随着说话一动一动:“你要帮忙吗?” 游惑:“没这个打算,我掂一下分量” 雪莉:“……” 她鼓起腮帮又收回去,把球搂得紧紧的。 萨利仰起头说:“爸爸妈妈说,自己的东西要自己拿。” 雪莉:“对,你真不懂事。” 游惑:“……” 行吧。 兄妹俩拒绝了客人的无理要求。 结果没走两步,萨利发现自己的短腿悬了空。 一双瘦白修长的手从他胳膊下面穿过,把他整个儿提溜起来。 这位客人说:“那我只能连人带球一起掂了。” 语气冷漠,像个恶霸。 ……长得特别好看的那种。 在兄妹幽怨的盯视中,游惑把他们放下来。 他原本以为那两颗皮球只是看着重,没想到真的很沉。 就好像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这个大小能塞什么? 游惑脸色不太好看。 萨利掏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打开家门。 游惑以为会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 比如腐坏物?比如酸臭味?或者血腥味? 按照正常恐怖片的发展,这个屋子里会萦绕一些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但是很意外,屋内散发着一股冷淡的香味。 若有似无。 就像是有人把某种木调香遗忘在角落,隔了很多年,依然悄悄散着余味。 有人说,味道和记忆捆得最紧,它让时光变得生动。 闻到这个味道的瞬间,无数记忆蠢蠢欲动。 游惑几乎能感觉到大脑和心脏里一阵翻涌。 他脚步一顿,在门边站住。 单侧大片的落地窗,长直通畅的客厅,折了两道往上的楼梯,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的时候,会在扶手和拐角处投落方形的光。 还有……某道沿着墙往下的木质通道,走下去可以看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些都在梦里出现过。 这居然是他的房子,而他在外面甚至没认出来。 因为被系统这个傻x生生扮成了鬼屋。 不过屋内的细节装饰和布置不太一样,墙上挂着兄妹俩的合影,地上有掉落的洋娃娃和玻璃珠,到处都有小孩子生活的痕迹。 “你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兄妹俩催促说:“快点,我们还有作业没写。” 一个愣神的功夫,他们怀里的皮球已经不见了。 “什么作业?”游惑问。 这次的题目说,兄妹俩碰到一个难题,而这门又考数学。 他在想…… 题目不会就在兄妹俩的作业本上吧? 这两位加起来有八岁吗? 他们的作业能是什么,小学数学? “喏——爸爸妈妈出去玩之前,总爱给我们留一个小问题,考考我和哥哥。” 雪莉正在照一个穿衣镜。 拉着裙子一角,歪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小姑娘盯住镜子的时候,眼珠一转不转,有点瘆人。 哥哥萨利把洋娃娃和玻璃珠捡起来,放在沙发上。他冲游惑招了招手,说:“一会儿给你看作业,我现在是主人,要给你安排房间,你得听我的。” 游惑勉强掏出一点儿耐性,跟着他往一楼里侧走。 “妈妈说过,客人要住在客房,你今晚睡这间。”萨利拽着游惑进了一楼唯一一间卧室,把窗户打开说:“看,这扇窗户对着后院,有时候可以看到松鼠跳过去,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了。” 游惑对后院和松鼠没兴趣。 他抱着胳膊背对着窗户,萨利正兴冲冲地开柜子,要把一床被子拽出来。 游惑突然说:“我不住这间。” 萨利一愣:“为什么?” 他转过身来,仰脸问:“不住这里住哪儿?” 游惑倚在窗边,脚点了点地说:“地下那间。” “你怎么知道地下还有一间?”萨利问完,又立刻摇头说:“妈妈说过不行,客人必须住在这里。” “你妈妈在哪?” 萨利茫然几秒,说:“反正妈妈说过不行!” “脚长我身上。” 萨利突然尖叫起来,和很多无故尖叫的熊孩子一个毛病。 嗒嗒嗒的皮鞋声传过来。 雪莉从门外探头进来:“萨利,你怎么了?” “这个客人不听话。”萨利盯着游惑。 “不听话的都是坏孩子。”雪莉走进来,和哥哥并肩站着。 萨利:“坏孩子会收到惩罚。” 雪莉:“非常可怕的惩罚。” 萨利:“你会后悔的。” 两个小鬼说着说着,脸色沉了下来,透着诡异的违和感。 很多客人都怕他们,尤其在这种时候,总是脸色煞白,立刻变得百依百顺。 结果今天这位却无动于衷。 游惑“啧”了一声,正要开口。 身后的窗台突然传来意料之外的声音。 那是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低语,似乎一下子进来不少人。 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趣似的在游惑身后响起:“进来就听见一句威胁,哪家的小鬼胆子这么肥?” 游惑一愣,转头看过去。 就见秦究站在窗外,一手扶着侧框,一手抵着高抬的玻璃,吊儿郎当地吓唬小孩。 在他身后,其他人正从外面往院子里翻,于闻在接围墙上骑着的老于,舒雪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总算找齐了。” 萨利和雪莉兄妹俩盯着秦究,问:“你是谁!” 秦究说:“我想想,你们管他叫什么?” 他冲游惑抬了抬下巴。 萨利一本正经地说:“客人!” 秦究“哦”了一声:“那我就是客人的男朋友。” 老于咣当一声,从围墙上掉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紧急筹备会开到将近10点……跪,久等了。 [注]:有人说,味道和记忆捆得最紧,它让时光变得生动。人=木苏里【x】 102、虚心发问 秦究原本只想逗游惑, 声音也不高。 没想到老于长了个顺风耳,主动接下一波攻击,光荣负伤。 最惨的是于闻…… 他在墙下呆若木鸡, 他爸爸沉重的身躯全砸他身上了。 两人在地上摔成一团, 嘶哈哎呦喂地叫着。 秦究也顾不上小鬼了,和游惑一起过去扶人。 老于发挥了一个中老年男子少有的敏捷,一手拽住一个当事人, 眼珠瞪得贼圆:“什么朋友???” 不管怎么说,于闻父子毕竟是游惑的家人里。 秦究哂道:“开个玩笑。” 游惑却说:“男朋友。” 两人同时开口,听见对方的话又都顿了一下。 游惑拍了拍老于的手背, 示意他先放开。又摸着于闻扭到的手腕, 动作干脆地正回去。 他半蹲在地,做完这些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这才转头, 浅色的眼珠盯着秦究:“你开玩笑的?” 没等秦究开口, 他又转回来对老于说:“反正我没开玩笑。” “……” 老于张着嘴哑然半晌, 又倒下去了。 他面色复杂地躺了一会儿, 又诈尸似的弹起来:“你……” 看得出来,老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但他千辛万苦只憋出这么一个字。 很快, 众人七手八脚把这对父子扶进屋, 杨舒和吴俐给他们简单做了个检查,顺便在屋里找了条毛巾,裹着冰块, 敷在老于二次受伤的脚踝上。 雪莉和萨利兄妹没想到,他们气势汹汹地威胁客人,一不小心威胁出8个来。 沙发上坐了一圈人,两个小鬼被围在中间,活像逢年过节被逼着表演节目的倒霉孩子。 萨利浅蓝色的眼睛扫了一圈,紧紧攥住妹妹的手,大声说:“妈妈说过,客人只有一位,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月说:“因为我们是一组啊,傻小子。” 萨利依然不明白:“什么是一组?” “一组就是指,你可以假装我们是一个人。” “我假装不了。” 楚月笑起来:“那我就没办法了。” “我以为这场是单人。”游惑说。 “我也以为。”杨舒说。 “还好楚老板关键时候抓了我一下。”舒雪解释说:“我跟她一起从雾里出来的,又听见系统说第一阶段要一个人考。一般这种规定都是硬性的,我以前见过,会强行逐出去一个。我和楚老板都好好站在街上,这就说明咱们是特殊的。” 楚月点了点头:“系统蒙蒙别人就算了,蒙我就别想了,我可没失忆。组队卡理论上会把我们默认为一个整体,谁做的登记谁是队长,这是绑死的。但分配考场的时候可能卡bug,把我们分开了。幸亏有这丫头在。” 她拍了拍舒雪的肩,说:“她一个一个把人捡齐了。” 舒雪腼腆一笑。 “不过这系统怎么总bug,哪来那么多bug?”杨舒直来直去,一句话说出了众人心声。 其他人纷纷附和。 楚月却只是笑笑,她朝秦究和游惑所站的方向眨了眨眼。 游惑愣了一下,忽然想到。 如果真的在运行初期就有很多漏洞可钻,那系统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的境地,一年又一年坑进来这么多人。 这些漏洞和bug,要么是后期出现的,要么被人为扩大过。 做这些事的人也不难猜。 他、秦究、包括楚月以及其他受过相应惩罚的人,一定都做了些什么。 只不过他们自己已经忘了。 不过除此以外,应该还有某个更关键的东西。 想想021给他带的话—— 【去休息处找一样东西和一个人。】 他现在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单凭直觉也可以肯定,要找的人就是楚月。 那么要找的东西呢? 看楚月的意思,她应该知道。 “你说的那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方是哪?”秦究出声问道。 他坐在游惑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正打量着屋内布局。 游惑发现他看得很仔细,地板、桌面、墙角……每一处地方都不会漏掉,除了查找,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就好像在通过这些细节,了解屋子的主人似的。 他忽然低头问游惑:“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游惑说完顿了一秒,又立刻补了一句:“布置不一样。” “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玻璃珠以前没有,花里胡哨的穿衣镜也没有。”游惑皱着眉,十分嫌弃:“沙发不是这种颜色,靠枕也没这些花。” 他像个苛刻的挑刺者,低声批了一通。抬眼却发现秦究在笑。 游惑:“……” 这位先生的脸逐渐下拉,秦究终于出声:“你刚刚那一通狠批让我有种感觉——” “什么?” “好像很担心我会误会你的审美。” “……” 游惑顶着上坟脸,用一种“你怎么能这么自恋”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抱着胳膊靠回到沙发里,不再口述他的《居家设计简评》了。 他对楚月说:“地下室有个房间,你说的是那里么?” “地下室?”楚月愣了一下,“你说你那个禁闭室啊?” 听到禁闭室三个字,秦究收回目光看了游惑一眼。 “楼下有禁闭室?”舒雪讶异地说。 “有一间。” “为什么会在这里设置禁闭室?”舒雪指着游惑说:“你们之前不是说,这是他……住的楼么?等等,他为什么会在系统里有楼?” 之前时间紧迫,太匆忙。 舒雪只顾着记住照片里别墅楼的模样,至于楚月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是没有细想的。 老于他们连话都没听全,更不会细想。 直到现在,他们才突然回过味来。 楚月看了看失忆的当事人,叹了口气说:“我来解释吧。是这样……我们俩算是最早接触系统的人,也是第一批监考官,他排号a,我是z,占了一头一尾,权限最高。他是主考官,负责考场上的事,我不直接监考,主要负责监考区这种后方上的事。我要操心的比较少,他就不同了,经常会碰到一些麻烦的考生,一方面要保证人家的安全,一方面还得按照系统的规则监测处罚。” 楚月说:“有些考生呢,特别难搞。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什么规则都要违反一下,整天踩着临界点重考,所有跟处罚有关的地方他都呆过,还能提前完成处罚。最后逼得系统没办法了,强行在主考官住的地方开禁闭室,就为了罚满规定时间,不让他过得太放肆。于是就有了个这么个地方。” 她指着不远处的木质楼梯说:“喏——就在那边。那时候监考区要加什么东西,改什么东西或者清除什么东西,都会从我手里过一下,所以知道得比较清楚。” 怪不得她知道这栋房子的去向。 游惑心想。 但他转而又想到一件事…… 禁闭室添加单独淋浴间,是不是也要从楚月手里过??? 游惑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麻木。 楚月一本正经地解释完,舒雪她们三个姑娘非常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 于闻就不同了。 这位同学刚被“他哥有男朋友”这件事劈了天雷,还没活过来呢,又被“他哥以前是监考官领头”这件事劈了第二次。 倒是老于,可能刺激太深了,第二次就没什么反应了。 父子俩横尸在沙发上。 楚月却对游惑道:“不过我说的地方可不是禁闭室,谁会坐在禁闭室里聊天啊。就算系统把房子搬到这里,禁闭室也还是禁闭室,效力可能会比原来差一点,但进去之后该吓哭的照样哭,没法聊的。” 游惑这才反应过来,他和秦究眼里的禁闭室是个例外。 其他人呆在里面可没那么平静。 “那你说的是哪里?”游惑又问。 楚月说:“不是禁闭室,但确实跟它有点关系。你知道我们刚刚每个人都去了一条街道么?每条街道上都有这样一栋房子,也就是说,这场考试有两千多栋你的房子。数量一多呢,就容易乱……” 当初系统在做这种移植的时候,楚月的权限还没有完全被剥夺,她借着方便偷偷动了点手脚,就像游惑、秦究他们曾经多次尝试的一样。 “这个考场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是当初移植的时候因为禁闭室太密集产生的。”楚月形容说:“应该是个不大的空间,隐藏在房子里……比如卧室的柜子打开没有衣架和隔板,而是桌子椅子什么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能明白吗?那个空间长得跟禁闭室原始的样子差不多,但是没有禁闭室的功能。” “……你现在这样说没关系吗?”吴俐考虑得比较多。 “考试已经开始了,按规定考场没法临时改。”楚月说:“所以目前没关系。但等我们考完,这个考场恐怕会遭殃。” “行吧。”秦究说:“那就找一找那个地方。” 大家纷纷起身,开始在屋内翻找起来,分工明确。 游惑和秦究负责一楼东侧和负一楼。 他们翻过立柜、冰箱、碗橱,所有看起来能让人通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三转两转,就站在了禁闭室门口。 这里的禁闭室和监考处的不一样,不是由监考官拿专门的钥匙来开。而是在门边有个指纹锁。 那个所谓的隐藏空间,有可能存在于禁闭室的某个角落。 所以还是得检查。 雪莉和萨利兄妹俩屁颠颠地跟下来,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异口同声地说:“那个门打不开,别费劲了。” 游惑看了他们一眼,拇指往指纹锁上一摁。 就听“滴”的一声像,尘封的房间毫无阻碍地打开了。 “是不用费劲。”游惑说。 他和秦究一前一后走进去,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徒留两个题目在外面,毫无尊严。 秦究在门前止步,目光扫过墙边的床、简单的桌椅……看着里面的每一样布置。 现在和当年不同,禁闭室会在他们进来之后逐渐呈现出另一种场景,比如秦究总会看见的那片废墟。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游惑径直走向那个独立淋浴间,拉开门看了一眼。 “不在这里,走了。” 他面色如常,转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秦究没有挪步。 游惑越过他,正要开门。 秦究突然偏头说:“考官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游惑动作一顿。 “我以前来这,真的只是关禁闭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03、八名歹徒 虽然是逗弄, 但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如果真的要回避话题,直接否认就好了。 游惑却没开口。 他握着门把手动了一下,又松回原位, 在秦究的注视中安静着, 像是一种秘而不宣的默认。 这种沉默式的默认又带着一种微妙的禁忌感。 秦究感觉自己被爪尖勾了一下,最尖利的部分又轻又慢地划过去。 不痛,但勾得人心痒。 禁闭室正在发挥效力, 周围逐渐变黑,一切轮廓都晦暗不清。 游惑在这种晦暗中看了秦究一眼。 下一秒,秦究就吻了上来。 他把游惑压在门上。 就像楚月说的, 他身在系统内, 所受的影响和控制更深,太多记忆被尘封,他始终想不起来。 但每一次这样的接触, 都让他有种心脏满涨的感觉。 因为有太多情绪会在瞬间涌进来…… 而他不知来处。 他们之间的每一个吻都是这样, 开始得极具侵略性, 再慢慢安静下来。 秦究一下一下地亲着游惑的唇缝和嘴角, 突然低声说:“我没开玩笑。” 如果那是他自己的家人,他一定不会补后面那句话。 游惑看着他, 重重呼吸了几下:“我有基本的分辨力。” 即便是这种时候, 他的语气也依然带着一贯的嗤嘲。 房间越来越暗, 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能听出来,他说话的时候在竭力保持冷静。 “再不出去门就找不到了。”游惑被他扣着的手指动了动,提醒了一句。 秦究“嗯”了一声, 有点漫不经心。 他另一只手扶着游惑颈侧,拇指抵了一下对方的下巴。 游惑微微抬了一下头,下颔和脖颈拉出清瘦的线条。秦究低头在他喉结处轻吻了一下。 游惑眼睫一颤,秦究抬起头,说:“走了,大考官。” 大考官想打人。 *** 于闻跟着楚月他们从二楼梦游下来,他哥和那位男朋友正坐在沙发上。 游惑划着手机,不知在琢磨什么。秦究手里拿着一本长形的薄册,一页页翻看。 陈尸的老于因为生吞了几颗药,在副作用的影响下睡过去了。他面前多了一杯水,应该也是游惑和秦究倒的。 于闻放慢步子,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两人并没有太过亲昵的举动。 他自己偷偷早恋的时候,哪怕就是课上老师讲了个笑话,他前仰后合间都会朝小女朋友那里瞥一眼,不出意外,总会和对方的目光撞上,隔着重重课桌和堆叠的书本对视一会儿。 课桌间“阡陌纵横”,那么多条路,他进出教室都要从对方桌边绕一下,经过的时候手指在桌面一敲就走。 总之,会抓紧一切机腻歪一下。 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但沙发上那两位完全不同。 秦究什么样,他不了解。 反正他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垂着眼皮的时候尤其有种“闲杂人等有多远滚多远别来烦我”的味道。 于闻撇了撇嘴。 他以前一度很好奇他哥交了女朋友会是什么样。 现在一看…… 大魔王还是大魔王嘛。 他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 找了另一个大魔王当男朋友嘛! 最后一级楼梯,于闻一脚踩空,给自己颠了个豁然开朗。 “怎么样?”秦究从册子上抬起头。 楚月摆了摆手说:“二楼三楼都没有,那个儿童房你看的吧?” 她问于闻。 “对,那间也没有,我连抽屉都翻了。”于闻说着,在游惑另一边坐下,状似自然地问道:“哥你……你们看得怎么样?” 游惑正弓身翻相册,闻言手指一顿,抬头盯着于闻看了半天。 “看、看我干什么?”于闻说。 “活过来了?”游惑问。 于闻挠了挠头说:“嗨,都什么年代了,我接受度向来很高,刚刚只是在消化。反正……哎反正你开心就行。” …… 楚月在远一些的地方笑了一声:“没想到考官a还有这种款式的弟弟呢,挺可爱啊。” 于闻红成一颗番茄。 他如果知道楚月口中的“可爱”约等于“小傻子”,恐怕就不会这么茄了。 “客厅和地下室也没有。”游惑说。 “禁闭室看了么?”杨舒在旁边咕哝着说,“那地方也没别人敢进了吧?” “……看了,没有。”游惑头也不抬,面不改色。 吴俐和舒雪从一楼另一侧走过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摇头说:“我们那边也没有。”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遍了。”舒雪说,“后院的邮筒都看了,真的找不到。” 楚月“啧”了一声说:“看来不在咱们呆的这里。” “你的意思是……在别人的房子里?”舒雪有点犯愁:“那要怎么看?要不我一个一个翻过去?” 她把自己形容得像个翻墙软件。 但楚月却摇头说:“不用,你也不看看翻几次下来你的脸色有多差。既然是联合考场,第一阶段的成绩又会成为第二阶段的基础,那考场都是串联的,这个我有经验。到了第二阶段,我们自然能看到其他人和其他房子。题目不是说了么,这是一座滨海小镇。” “那就先把这场考了吧。”楚月下了结论,她转头冲某个方向说:“萨利和雪莉是吧?妈妈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会在这里借住几天啊?可以提前走么?” 不远处,两颗脑袋从一个小房间里探出来,看着这位可怕的阿姨。 那个房间不大,是个书房,里面摆着两张相对的卡通课桌,一个粉色一个蓝色,标准的兄妹款。 秦究朝地下室的方向扫了一眼:“俩小鬼什么时候去书房的?” “没注意。”游惑也跟着看了一眼。 他们从地下室上来的时候,兄妹俩还杵在楼梯边呢。 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换了地方。 萨利盯着客厅的人,犹豫片刻出来了。 他一手拿着一张纸,另一只手牵着妹妹。 “妈妈没说,但是你们不可以走。”萨利的童声很生脆,像小女孩,跟雪莉几乎没区别。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说:“爸爸妈妈给我们留了题目,每天都有一题。我们……我们不会,你们必须帮我们。” “行啊,题目拿来看看。” 萨利把手里的纸搁在茶几上,又放上一只马克笔。 众人一愣。 因为那是一张白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题目了。 “每天晚上8点,是萨利和雪莉的思考时间。”萨利看着墙上的钟说。 这话告诉众人,到了夜里8点,这张白纸上才会有题目显现出来。 接连考了几次参与式答题,冷不丁回到答题纸的形式,还有一点不习惯。 游惑问萨利:“现在是什么时间?” “现在是给客人安排房间的时间。”萨利一板一眼地说,“没有安排房间的客人,夜里会睡不好觉的。” 雪莉附和说:“睡不好觉很可怕的,雪莉最怕半夜醒过来了。” “那我们8个人,你怎么排?” 萨利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楼上。 阁楼是兄妹俩的玩具房,塞得满满当当,没法住人。 二楼有两个房间,左边那间是兄妹俩住的,放着一张上下铺,地上铺着长毛绒地毯以防摔倒。 右边那间是他们父母的卧室,有一张大床,目前空着。 一楼是客房和书房。 底层的禁闭室还有效力残留,暂时住不了人。 也就说,现在完全空着的只有两个房间,其中客房还特别小。 萨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这样吧,卧室和客房归你们。”秦究冲四位女士说:“将就一下,最好别落单。” “你们呢?”楚月问。 “沙发上可以睡。” “沙发不可以。”萨利抬着下巴说,“客人必须住在房间里,妈妈说——” 游惑听这种威胁已经听烦了,伸手捏住他的嘴。 萨利:“……” “行吧,沙发不睡也可以,那就跟这两个小鬼挤一下。”秦究说。 除了游惑和楚月,其他人全都愣住了。 萨利和雪莉两个小鬼更是一脸懵逼。 游惑看萨利憋得辛苦,松开手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小鬼尖声问:“你们睡哪?!” 秦究拍了拍他的头,说:“睡你的房间,放心,不抢你们的床,我们可以打地铺。” 于闻咕咚咽了口唾沫。 在两个小鬼屋里打地铺,就好比考物理的时候跟猎人甲同居,考外语的时候搂着黑婆做梦,考历史的时候和公爵一张床。 这是什么见鬼的安排? 不过还没等其他人发表评论,两个小鬼就撒起了泼。 萨利说:“不行!你们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 “为什么?地上空间很大。”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萨利说。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非常古怪,不仅仅是不满。 “他们要抢我们的房间。”他对雪莉强调。 大家正纳闷他为什么要跟妹妹告状。 就见雪莉瞪着秦究,突然皱着脸张开嘴。 “这就气哭啦?” 于闻惊道。 所有人都记得题目上的提醒,说千万不要让雪莉哭。 众人手忙脚乱想办法挽回,奈何没人会哄孩子,尤其是这种不人不鬼的孩子。 小姑娘对着秦究,刚“嗷”了一嗓子。 游惑放下手机,腾出两只手来挠了挠她水桶似的腰。 雪莉:“……” 雪莉想吃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鬼vs八名成年歹徒 惨绝人寰。 晚安~ 104、宣告死亡 小姑娘下巴尖而小巧, 身上却很有肉。 她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婴儿肥,站在那里总会向前挺着肚皮,显得圆鼓鼓的, 像是刚吃撑。 她积蓄的眼泪被游惑挠回去, 气得跑开了。 萨利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转回来瞪着众人。 他跟妹妹一样,也挺着肚皮。 于闻离萨利最近。 他盯着小鬼的侧面看了半天, 冲游惑咕哝了一句:“别说,看久了还有点憨态可掬。” 下一秒,这位憨态可掬的小孩就做了一个令人诧异的动作—— 他扫视一圈, 突然吸溜了一下口水。 配上那双纯净漂亮的蓝眼睛, 莫名有点瘆得慌。 吴俐皱起眉。 杨舒也不知联想了什么,面露菜色。 唯独楚老板还有心开玩笑:“这是看谁看饿了?” 萨利一听这话,像是被戳穿了心思。 他瑟缩了一下, 羞怯似的也跑走了, 追着妹妹上了二楼。 两个身影钻进房间, 于闻看着那个方向轻声说:“他俩肚子鼓鼓的, 里面装的不会是——” “停!别说,我有点恶心。”杨舒说。 于闻乖乖把嘴闭上了。 大家又聊了几句, 把最终的房间分配定下来。 四个姑娘不想分开, 决定就在主卧挤一挤。老于脚还没消肿, 上下楼不方便,和于闻住在一楼小客房。 至于游惑和秦究…… 两位大佬坚持要当恶霸,认准了兄妹俩的房间。 游惑看了一眼挂钟:“8点还早, 我去找床被子。” 秦究点点头:“走吧,顺便跟那两个小鬼交流一下感情。你们——” “我们也回房间看看。”楚老板拍了拍舒雪说:“你这脸色差的,还是睡一会儿吧。” *** 游惑和秦究走进房间,儿童床一上一下鼓了两团包。 上铺睡的是雪莉,她正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头顶淡金色的小揪揪露在被子外。 枕头上摊着一本册子,她抓着一支水彩笔写写画画。 听见开门声,她气鼓鼓地看了一眼游惑,扯着被子把头也蒙进去了。 下铺的萨利干脆就没露过头,全程装死。 看上去真的被欺负狠了。 游惑也不管他们,和秦究一起把被子铺在地毯上。 这期间,他余光看见雪莉偷偷把被子掀开一条缝,蓝色的眼珠从缝隙中露出来,一转不转地盯着他。 秦究手没停,朝那边看了一眼。 雪莉又把被子捂上了。 两人在屋子里简单转了一圈。 这里刚被于闻楚月他们翻找过,衣橱没关严实,还留了道缝。 游惑把缝关上,看到柜门上钉着一张纸。 那是一张时间安排表,写着: 8:00 起床 10:00-17:00 玩耍时间 18:00 小睡一会儿 20:00 学习时间 21:00 晚安 纸的边缘已经破了,打着卷。 字是用红色水彩笔写的,有点褪色发白。 看得出来,已经在这钉了很久很久了。 “这是给两个小鬼的,还是给客人的?”游惑捻着纸页,突然出声。 “不清楚,没准两者都有呢。”秦究说:“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游惑:“因为我困了。” 秦究:“……” 游惑指着墙上的卡通钟,用一种极其客观冷静的语气说:“马上六点。” 秦究:“……” “你这真不是什么后遗症?” “不知道,除了容易困没其他影响。”游惑随口说道:“有可能以前也这样。” “应该不会。”秦究说。 游惑扯了个抱枕扔在地上当枕头:“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哪来这么多应该。” “不记得,不代表我不能合理推断。” “合理在哪?” 秦究:“闲暇时间都补觉了,哪抽得出空谈恋爱?” 游惑动了动嘴唇,把第二个抱枕扔给他:“……要不你去旁边回忆一下?” 事实证明,柜子上的时间表是给所有人留的。 卡通挂钟在六点整报了时,困倦瞬间席卷整栋房子。 萨利和雪莉早就没了动静,隐约能听见小小的呼噜声,睡得很沉。 楚月隔着门打了声招呼:“考场效应吧,尽量别睡太沉。” 说完,她锁上房门,四个姑娘相互挨着睡过去了。 秦先生刚拿“嗜睡”逗过人,这会儿说困就困有点没面子。他靠坐在桌边,拉开两个抽屉,强打精神翻看考场线索。 游惑侧躺在地摊上,被子裹了一半,呼吸匀长。 秦究拎着一本过往日记本,看了三行,一个字没看进去。 他勉强等了五分钟,估摸着某人真睡着了,这才拿着本子过去躺下。 刚盖上另一半被子,“真睡着”的游惑突然开口,他眼也不睁,用睡意浓重的声音反讥:“001监考官也有后遗症?” 秦究:“……” 他“啧”了一声,也不装样了。他翻了个身含混地哼笑说:“被传染了吧,困死我了。” 就在睡意罩头的瞬间,小楼里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它一板一眼播报着一句话: 【298考场考生christina弄哭雪莉,宣告死亡。】 死亡? 怎么就死亡了? 小姑娘哭一声能把人嚎死? 这个考场居然还全球通报结果? 无数问题蜂拥而至,但都抵不过考场效应。 秦究挣扎了一下,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 墙上时钟指向7点45,距离8点还有15分钟,小楼里依然一片寂静。 老于的醒来是个意外,因为扭伤的脚脖子实在很疼。 屋里空调在运转,空气干燥。 他嗓子干得发痒,闷闷咳了两下。 于闻在他旁边睡觉,本着安全起见,他推了两下,低声说:“儿子?小闻?” 轻微的鼾声依旧,于闻没有要醒的意思。 老于又躺回被窝。 考场上情况难料,他不是一个瞎逞能的人,不想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单独出房门。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后院的半截围墙。 突然,他听见外面有咚——咚——咚的声音。 像是那对兄妹中的谁,在外面拍皮球。 但这个点拍皮球……太奇怪了吧? 老于闭上眼装死,还不忘抓住于闻的手臂,以免出现紧急状况。 皮球声响了一会儿他才突然发觉,那声音正越靠越近。就好像对方正一边拍,一边往窗户这边走。 那声音贴着窗边,以一种极其规律的速度缓慢地响着。 老于闭着眼,脑子塞满了想象出来的场景—— 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透蓝色眼睛的小女孩或者小男孩,正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口。 即便当过兵,他也有点毛。 又过了一会儿,皮球突然停下,咕噜噜撵着树叶滚在墙角。 窗外安静了多久,老于就装死装了多久。 就在他打算跟对方耗到底的时候,他感觉有另一道呼吸声传来。 近在咫尺,就在于闻睡着的地方。 关系到儿子,老于终于忍不住了。 他绷住表情,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就见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像无机质的玻璃球一样,盯着他,就在他上方。 老于猛地一激灵,一咕噜坐起来。 发现小姑娘雪莉正跪在床沿,歪着头看他。 明明是正常的动作,但他就觉得这小姑娘哪哪都不对劲。 有种……说不出来的假。 老于硬是扯出一个笑:“丫头,有什么事吗?怎么进屋不出声啊?” 雪莉伸着脖子看了他半天,也不说话。 过了片刻,她突然问说:“你觉得我讨人喜欢吗?” 老于:“……” 讨个屁。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他恐怕就凉了。 于是老于捏着鼻子,端出一副慈祥的笑脸说:“挺讨人喜欢的,我一直就想啊,谁家小闺女长这样,那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祖上对不起。 老于在心里磕头谢罪。 雪莉很在意其中的某个字眼,又歪着头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老于重重点头:“那肯定啊。” “因为我很漂亮,所以很讨人喜欢……”雪莉自己理出一套因果来,确认道:“对吗?” 老于心想,按照套路,顺着对方说最安全,多说多错。 于是点了点头说:“对。” 雪莉突然凑近,细密的牙张开。 哎呦我日。 老于吓一跳,又把于闻往后挡了挡。 雪莉像恶作剧成功一样,咯咯笑起来。又继续盯着老于观察,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她倏然收起笑,面无表情地说:“我长得这么讨人喜欢,你却害怕我。” 老于不知道自己踩了哪坨狗屎,要遭受如此盘问。 “还行,不怕。”他辩解了一句。 然而下一秒,雪莉已经扁着嘴哭了起来。 她哭的时候,眼睛也睁得很大,就像假的一样。 水珠扑簌扑簌往下滑。 “我要把你藏起来。” 雪莉说。 老于一愣:“藏什么?藏哪儿?” 墙上挂钟咔哒跳了一格。 一片静谧之中,小楼里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 内容和之前那句类似: 【197考场……】 系统在这里卡了一下壳,似乎没弄明白对象是谁。 它顿了一下,按照考场绑定者的名字报道: 【……考生游惑弄哭了雪莉,宣告死亡。】 这句话说完,它沉寂了几秒,又突然沙沙沙几声,像是后知后觉的惊喜。 *** 二楼。 舒雪作为bug,受考场影响没那么大。 她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这句话,反应两秒后猛地坐起来。 她试着推了推身边的人,都没醒,但呼吸尚在。 因为体质特殊,相比于其他人,她其实不太怕考场的很多惩罚。某种意义上胆子也挺大,她一秒没犹豫,跳下床直奔对面。 房门一开,看见游惑还在地上好好睡着,舒雪长长松了一口气。 心说难不成又是bug?或者幻听? 正纳闷呢,她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自己。 她转头一看,和雪莉蓝色的大眼睛对上了。 舒雪一惊,但又极快镇定下来。 雪莉轻声问:“姐姐,你觉得我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吗?” 舒雪深吸一口气说:“对呀。” 雪莉垂下目光,低低“哦”了一声。 两分钟后。 小楼又响起一句话: 【197考场,考生游惑弄哭了雪莉……又宣告死亡。】 联合监考处。 监考官:“???”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05、死亡刷屏 这次的监考处很特别…… 人特别多。 因为考场包含国内外, 监考官也凑了个齐,每个考区都有人来。 大区的监考官人数多一点,小区则只来一两位。 一共37人。 这次的地点也很特别。 不是漂泊于海的破船, 也不是矗立山顶的石屋, 而是一间度假酒店—— 正面抱湖,背靠树林,有餐厅有网络有空调的那种。 考场时间7点多, 大部分监考官都在餐厅吃饭聊天,异常热闹。 但有几位例外。 他们远离人群,站在餐厅外的露台上, 神色复杂, 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021靠在栏杆上,细高跟衬得腿又长又直,也把她本就高挑的个子撑得更高。 “我说……”她捏着细长的香槟杯, 目光从上挑的眼尾瞥下来:“为什么这场还能碰到你们?” 她面前站着的几位都是老面孔。 922、154、高齐、赵嘉彤。 “再这么下去, 我要怀疑其他监考官都是假人了。”021说。 922狠狠搓着脸说:“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021:“你智商真没问题?” 922把脸搓得老长:“小姐, 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啊……我只是在想, 会不会是因为老大被罚?系统默认我俩要跟着?” “那我呢?001又不是我上司,我怎么就跟你们捆上了?”021反问。 其实她有一点点心虚。 因为她暗地里在帮a, a和001又是个绑定状态。 922的猜测让她怀疑, 系统是不是觉察到了她和a的联系。 “那我就不知道了。”922说:“也许你最近比较活跃?” “那么问题又来了。”高齐喝完了红酒, 抹了一下嘴角说:“我这个1006号很不活跃,怎么也捆上了,太巧了吧?” “何止这个——” 赵嘉彤晃着酒杯, 隔着玻璃门指了指餐厅里面热闹的人群,说:“单看那些就够了。” 154他们正伏在栏杆上,闻言转头望过去。 只有高齐没转头,拿了赵嘉彤的杯子往自己这里倒了酒。 922问:“那些人怎么了?有问题?” 赵嘉彤说:“你再仔细看看?” 几位年轻监考官盯着那些人看了半晌,突然意识到了问题—— “他们……他们都是初代吧?”922一脸惊讶:“我是说,最开始的那批监考官,我接触不多,但资料多少看过一点。” 他拱了拱154:“我没脸盲认错人吧?诶诶,你看看呢。” 最早的那批监考官,有二十多个负责国外考区,常年见不到人。 现在,二十多个几乎全在这里了。 154看着门里面,缓缓摇头说:“应该没认错,是他们。” 021看看高齐、赵嘉彤,又看看餐厅里那些:“这场在搞什么?同僚大聚会?”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的迟钝。”高齐这才转过来,一挑下巴:“刚刚我跟老赵,不,小赵一路过来打了那么多招呼,你们都没发现这巧合?” 922心说你打招呼都那德行,谁看得出来熟不熟! “不过……那些人的反应好淡定啊。他们不觉得巧吗?”922有点纳闷。 “都是过来人、老油条了。”高齐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跟小赵也很淡定。” 那倒是。 922心想。 老油条们心里琢磨什么,是不会全摆在脸上的。也许漫无目的闲聊的同时,心里都在犯嘀咕呢…… 突然,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心里打了个激灵。 老大在,就意味游惑在。 游惑是谁? 考官a! 考官a是谁? 这群人曾经的领头! 他、154以及021场场都能见到游惑,已经习惯了。 那么这些人呢? 联合考场开考后,监考官只会拿到自己地区的考生名单。 所以国外的那些根本不知道游惑在考试。 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因为监考官之间普遍称呼代号。 这么看来……这场考试岂不是时隔多年的大重逢??? 922突然激动。 他懒得去想这种巧合是不是人为,目的是什么。 他现在就想看热闹。 他亢奋了两秒,又有点担忧—— 这已经是第四门了,万一游惑放肆够了改走稳妥路线呢?万一对方平平淡淡考到结束,不违规不搞事呢? 这种想法刚冒头,餐厅顶上吊着的屏幕突然刷新,考场动态多了一条。 > pm19:51 197考场,考生游惑宣告死亡。 922当场愣住。 身边咣当一声响,021杯子脱手碎了一地。 露台上一片死寂,氛围陡然凝重下来。 “不会吧?不可能!”高齐和赵嘉彤一副打死不信的震惊模样。 021也万分茫然。 他们还没缓过来。 考场动态又刷出一条。 > pm19:54 197考场,考生游惑宣告死亡。 餐厅里觥筹交错的监考官们纷纷愣住。 有人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情况?系统抽了?” 还有人皱起了眉,觉得“游惑”这个名字似乎在哪见过。 又过了不到1分钟。 考场动态再次刷新。 > pm19:55 197考场,考生游惑宣告死亡。 > pm19:58 197考场,考生游惑宣告死亡。 > pm19:59 197考场,考生游惑宣告死亡。 整整10分钟…… 餐厅内外的监考官们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考生刷屏,以一己之力死了5回。 露台外。 高齐和赵嘉彤闭上了嘴。 021一脸麻木。 922嘴角抽搐两下,感觉到了熟悉的、不安分的气息。 果然,他多虑了。 只要老大和游惑在,考场会平平淡淡? 不可能。 *** 游惑是被刺耳的闹钟声吵醒的。 他眼睛没睁往身后摸了一下,摸到一片空,这才皱着眉坐起来。 “人呢?” 他揉捏着鼻梁,低声咕哝。 半掀的被子还留有体温,腰间被箍着的感觉尚未全散,但秦究却不见了。 枕头上有本翻开的软面本,应该是秦究顺手扣在那里的。 游惑拎起来扫了一眼。 有年月日,应该是本旧日记。 日记里的字很大,字母与字母间互不依靠,透着拙稚。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 游惑没心思细看,卷着本子站起来。 上下铺的两个鼓包也不见了,雪莉和萨利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 墙上的卡通挂钟显示,现在是晚上8点整。 到了既定的学习时间。 ……所以秦究人呢? 先下楼了? 游惑顶着一头沉闷的起床气,拉开房门下了楼。 雪莉和萨利兄妹俩正端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铺着之前那张白纸。 游惑远远就能扫见,纸上多了字。 “这是爸爸妈妈给我们留的思考题,你能帮我们回答吗?” 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 清脆的童音在安静的小楼里回荡,显得小楼莫名很空。 纸上的字是用红色马克笔写的,醒目极了。 那上面一共列了两道题。 第一道是图形。 纸上画了一个端正的等边三角,其中一角到对应底边又画了几条斜线,像简笔画的切蛋糕 题目说:砍一刀,一个三角形能变成三个。现在砍了六刀,一共有几个三角形呢? 游惑:“……” 虽然用词令人不适,但这居然真是一道标准的……小学数学题。 旁边还煞有介事地写着,本问6分。 不过这个问题只是引子。 图形下面紧接着第二个问题。 题目说:可爱漂亮的雪莉最喜欢照镜子,每天都要看好几次。屋子里一共有6面可以移动的镜子,最多会有几个雪莉呢? 本问12分。 除此以外,最底下还有小字注明的另一句话—— 这道题让萨利和雪莉苦恼了很久,也让客人头疼。答不出题或者答错题,萨利和雪莉会懊恼地惩罚自己,一天都吃不下东西。 所以他们时常感到饥饿,好心的客人,帮帮他们吧。 游惑扫完纸上的题,又看了一眼萨利和雪莉的肚皮。 也许是坐着的缘故? 似乎比傍晚更圆了。 哪里有一点饥饿的样子??? 甚至萨利还偷偷打了个饱嗝。 那个饱嗝让游惑心头一跳。 他大步流星走到卫生间旁拉开门,没有人。 书房同样没有人。 地下室还是没有。 楼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游惑三步回到一楼,却见下来的是楚月。 她正要说什么,看见游惑的脸又一愣:“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谁惹你了?” “秦究不见了。”游惑说。 楚月沉声说:“我正想跟你说呢!小舒她们三个也不见了!” 说话间,一楼的客房门“砰”地撞开,于闻顶着鸡窝头冲出来:“老于——哥?” “你爸也不见了?”楚月问。 于闻脸上血色尽褪:“老于……我爸没在外面?找过没?” “找过了。” 游惑一张脸霜天冻地。 他突然把目光移到沙发上,盯着那两个小鬼的肚子。 于闻跟着看过去,脸色更差了。 他也发现那两个小鬼肚子更鼓了,各种联想让他手脚冰凉。 “我……我好像听见有人说什么考生游惑,宣告死亡。”于闻喃喃道:“我以为是做梦。” 楚月说:“在我睡着前,听见系统播报说,哪个考场有个叫christina的考生弄哭了雪莉,宣告死亡。” 他们现在是一个整体,占的考场又是游惑分到的。 很可能所有人的问题都会算在游惑头上。 那么问题来了。 那五个人干嘛了,前赴后继地弄哭雪莉? 宣告死亡是怎么个死法? 第二个问题很可怕。 小楼里气压奇低。 楚月原地转了两圈,按着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不,等会儿……先别急着慌,你们想,正常考场只有一个考生,死也就死一回。我们是一个整体对不对?从系统的角度想,不可能有人八分之一、八分之一地死。” 她说得含混。 游惑却瞬间反应过来。 对啊,系统那边的逻辑是说不通的。 要让这件事通顺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种“死亡”某种程度上是可逆的。 或者说…… 他们是特殊的,所以死亡可以逆转。 那就又有问题了—— 他们得先知道怎么死,才能知道怎么逆。 想到这一点,游惑毫不犹豫抓住了雪莉。 楚月一愣:“你干嘛?” 游惑:“让她哭。” 楚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06、双面世界 真让雪莉哭, 她又不配合了。 这在意料之中。 系统的题目怎么可能会听人话呢? 不可能的。 兄妹两捧着肚子坐在沙发上,短腿悬空晃荡着。 如出一辙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惑。 按照题目的说法,萨利是个贪吃的小孩, 他的肚皮确实比妹妹更鼓一点。 他似乎撑得难受, 晃几下腿就忍不住揉肚子,脸色也有点苍白。 “雪莉,我好饱啊。”萨利愁眉苦脸, 低声对妹妹嘀咕。 妹妹童音清脆地说:“我也有点饱了。” 说完,她冲游惑嘻嘻一笑:“妈妈说,我是懂事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不会和客人一般见识, 我今天不想哭了, 你骂我没用,打我也没有用。” 萨利悄悄松了口气。 妹妹的这句话,似乎是颗定心丸。 一旁的楚月将这些看在眼里。 萨利的反应说明“死亡”、“雪莉的哭泣”, 以及他们的“肚皮”, 这三者之间确实联系紧密。 好像……只要“死”一个谁, 萨利就会更饱一点。 楚月皱着眉。 于闻脸色又白了。 雪莉浓长的睫毛像小扇子, 纯真又笃定地看着他们,然后咧开嘴笑了。 特别像嘲弄和幸灾乐祸。 这孩子不做表情还好, 一旦笑起来, 就会透出一种浓重的违和感…… 皮囊和灵魂不一致的违和感。 好像她只是套了一个空壳子。 “不会真是哪家小孩吧……” 楚月打量着她和萨利, 咕哝了一句。 “小孩?”于闻愣了片刻,突然惊恐:“不会吧?” 游惑皱起了眉。 他想起第一场被考生替代的猎人,想起变成村民的赵文途, 想起被公爵占有身体的姜原、张鹏翼…… 于闻小心翼翼地探头问她:“你是谁?” 洋娃娃似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刻说话。 于闻有悚然直起身,指着她说:“是我的心理作用么?我觉得她刚刚眼神有点茫然。” 小姑娘定定地盯着他,用一种空洞的童声说:“我是雪莉。” “我是雪莉,我今天哭了太多次了。爸爸妈妈如果知道会不高兴的。所以你们打我骂我,我都不会再哭了。” 小姑娘重复着。 她既然说了打骂没用,那就是真的没用。 题目说出来的话代表规则,没必要撒谎。 况且楚月了解游惑—— 考官a看起来不近人情,其实会考虑很多。 如果这两个孩子真的是由普通人转成npc的,他绝对不会动他们一根头发。 那还怎么让人哭? 楚月犯愁。 游惑突然伸手,把雪莉从沙发上拉下来。 小姑娘一惊,扭着手使劲朝后缩:“你不要拉我,我不哭。” 游惑干脆一把捞起她,大步流星朝楼梯方向走。 雪莉脚不着地,悬着空疯狂挣扎,但她那点个子,在游惑手里就像一只叽嘹不停的小动物。 于闻和楚月面面相觑。 “哥?”于闻叫了一声。 雪莉想踹游惑,奈何腿不够长,回回踢空。 即便这样,在某个转身的瞬间,于闻发现小女孩还顶着一张笑脸。 她的脸和身体呈现一种割裂状态。 脖子以下在撒泼,脖子以上在微笑。 楼梯旁有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镜。 游惑从那里经过,镜子里映出一晃而过的高瘦身影。 镜面突然极轻地颤了一下,就像有谁敲了它的边角,引起微澜。 但动静太小了,没人注意到。 除了雪莉。 她盯着镜子,突然挣扎得更疯了。 游惑夹紧她,在镜子不远处站定,那里靠墙立着一个柜式冰箱。顶上搁着一些杂物。游惑放下雪莉,从上面拿了一样东西。 小姑娘脚一着地就要跑,刚迈一步又被薅回来。 表情透着生无可恋。 “于闻。”游惑叫道。 于闻绕过沙发走过来,楚月也跟来了。 “哥,现在要干嘛?”于闻问。 游惑把手里的东西抛给他,两手摁着雪莉的肩说:“过来对着她剥。” 于闻低头一看,接到一个偌大的洋葱。 楚月愣了一下,扭头就笑开了。 “亏你想得出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馊主意这么多呢?” 雪莉还在挣扎,作为一个小姑娘,她的力气过于大了。 换个人来可能都制不住。 于闻半跪在雪莉面前,苦着脸开始剥那玩意儿。 半分钟后,在场的全哭了。 游惑个子高又偏开脸,只是眼底有点涨,楚月揉着眼睛跑远了。 最倒霉的还是于闻,跟雪莉相对流泪。 小姑娘眼圈通红,哗哗掉水珠。 游惑腾出一只手,从冰箱上拿了第二个洋葱说:“还没死,继续。” 于闻还没接过去,雪莉已经身心崩溃。 她仰起脸就开始嗷嗷哭,眼泪从眼角两侧往下掉,但眼珠却瞪得很大,一转不转。 她盯着摁着她的“恶霸”,抽噎着轻声说:“我不想看到你,我要把你藏起来。” 小姑娘瞬间爆发。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转头猛推了游惑一下。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不远处揉眼睛的楚月以及泪流满面的于闻都没反应过来。 游惑倒是来得及,但他根本没打算反应。 他顺着雪莉的力道,往后踉跄了一步。 在他背后,是那面一人高的落地镜。 眼看就要砸到镜子,意料之中的碎裂和撞击却没有发生。 那一瞬间的触感,就像是人陷入平静的湖水里——他碰到了镜面,陷了进去。 “人呢?”楚月闻声转头,只看到一片空。 游惑已经不见踪影,消失前除了一道踉跄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细索轻响,什么大动静都没有。 于闻一咕噜窜起来,猛地扑到镜子上。 镜面冰凉坚硬,手掌拍在上面发出“啪”的声响,反作用力打得掌心生疼。 他贴着镜子扒望片刻,抬头茫然地说:“我哥……掉进镜子里了。” “什么?”楚月愣住。 “真的。”于闻指着镜子:“我一抬头,就看见他的手从这里消失了,就这样……陷进去了。” 他背对着镜面,做了个往后倒的姿势。 “a?” 楚月大步走过来,敲门似的敲了敲镜面。 镜子被敲得微微颤动,却毫无回音。 “游惑?” 楚月又敲了两下。 依然没有动静。 突然,有人轻轻打了个饱嗝。 楚月和于闻扭头一看——雪莉正捂着嘴,明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们,一派天真。 而不远处的沙发上,萨利肚皮更圆了。 他生无可恋地躺倒下来,说:“雪莉,怎么办,我想吐。” 雪莉:“……” 于此同时,全球两千多个考场响起了系统声音: 【197考场,考生游惑弄哭了雪莉……再次宣告死亡。】 监考处餐厅里,大屏幕“叮咚”一声。 某人第六次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 于闻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一天之内痛失两位亲人,他心脏有点承受不起。 “姐姐……”他惶惶不安地问楚月:“他们真的还能回来吗?我怎么这么慌呢。” “能。”楚月丝毫不怀疑。 于闻:“为什么这么肯定?” 楚月说:“你哥是谁?考官a。在他之前进去的是谁?001。你知道这两个凑一起会怎么样么?” 于闻:“怎么样?” “什么鬼门关都能给你辟出路来。” 于闻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而且我俩不是还在么。”楚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于闻:“只要我们还在外面,他们就死不透。” 于闻又稍稍定了心。 “还皱着脸呢?”楚月又说:“那我再提示一句,你看看那两个小鬼的肚子。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他们什么样么?” 于闻回忆了一下:“肚子没这么鼓,牙齿上还沾了血。” “是啊。”楚月拎起茶几上的纸,弹了弹说:“上面写着,他们会饥肠辘辘。说明进了肚子的东西会被他们消化掉。只要这两个小鬼的肚子没瘪下去,你哥他们就没事。” 这个理由最具有说服力。 于闻在萨利身边坐下,把他的t恤往上卷了两道,用一种镇守国宝的气势,盯着小鬼的肚子。 “……” 萨利扁了扁嘴,想吐在他脸上。 *** 游惑陷入一片漆黑。 似乎有一层浓黑的雾裹住了他,不见五指,不辨方向。 他不喜欢这种纯粹的黑暗,而周遭的潮湿气很刺眼,不比洋葱的效力轻。 于是他没有多呆,随便挑了个方向就迈了步。 谁知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光。 面前的景物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游惑看得一愣。 在他面前,是铺着木质地板的客厅,一侧是沙发茶几,另一侧通往卫生间、厨房……以及地下室。 客厅还有窗子。 东侧有大片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正浓的夜色,以及一盏昏黄老旧的街灯。 而客厅里灯火通明。 总而言之,跟雪莉家的客厅几乎一模一样。 区别只有两个。 一是整个客厅是倾斜的,地板就像一个缓坡。游惑就站在缓坡的最高处,越远越矮。 而客厅的布置,跟现实是反的。 游惑往前走了几步,转身发现,他刚刚就站在楼梯旁,那里也有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镜。 镜子里是雪梨家真正的客厅。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雪莉和萨利两个小鬼被人用跳绳捆成了一对蚕蛹。端端正正放在沙发上,肚皮外露。 楚月正和于闻坐在一起,拿着马克笔试图答题。 愣神间,游惑感觉身后突然有人靠近。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把他拽离了镜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07、答案 脊背抵着身后人的胸口, 独属于秦究的气息包围过来。 游惑的身体瞬间放松,又瞬间紧绷。 他们几步退到客厅一侧,膝弯撞到了沙发。 游惑拉下蒙眼的那只手, 翻身将秦究推坐在沙发上。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什么?” 秦究一愣。 游惑单膝跪压在沙发边缘, 抓着秦究的领口问:“你是又打算一声不吭自己疯还是不小心?” 他弯着腰,像一张紧绷的弓,从姿态到语气都带着锋利的攻击性。 但秦究见过他在屋内乱转找人的模样, 就在几分钟前。 “不小心。”秦究说。 游惑盯着他的眼睛。 “悄悄行动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我保证。”。 很神奇,他们原本都是独来独往不受束缚的人, 却在彼此这里有了牵系。 开始担心以前不会担心的事, 开始作一些从没作过的保证。心甘情愿,毫无勉强。 过了好半晌,游惑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一些。 他攥着秦究领口的手指动了一下, 似乎要放开对方站起来。只是刚抬起上身, 又忽然弯下腰。 他半跪在沙发上, 一脸不耐。然后抓着秦究的衣领, 低头吻下去。 少有的主动让秦究也有点疯。 但他摸到游惑的背后,对方的心跳隔着筋骨传递到掌心, 又急又重, 从睁眼开始就没有平缓过。 于是, 他的吻转而带了安抚意味。 他亲昵地啄着游惑的唇角,下巴,眼尾…… 结果越啄心跳越急促。 片刻之后, 游惑突然偏头让开。 他一手抵着沙发靠背,下颔骨到脖颈拉出一条极其漂亮的线条。 身后不远处就是一面硕大的镜子,镜子里于闻和楚月抓着笔抬了一下头。 秦究抬头看了一眼,游惑也跟着转头看过去。 有一瞬间,他们和外面的人几乎隔着镜子对视上了。 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足够让人冷静下来。 “刚刚为什么蒙我眼睛?镜子有问题?”游惑的声音还有点哑,目光依然落在镜子上。 于闻和楚月盯着这里的目光透着明显的担忧,显然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只是在发愁怎么把人弄出去。 “镜子不能久看。”秦究说:“你不觉得看着那边就挪不开眼么?” “有点。”游惑说:“除此以外?” 如果只是挪不开眼,那倒也没什么。 “这是离得远。”秦究说:“如果近一点站在它面前,你会不由自主想钻进去。” “摔进来的人有几个不想钻回去?” “嗯。”秦究哼笑一声,抬起始终没有伸到游惑眼前左手,“如果一门心思想钻回去,后果可能会比较惨。” 游惑垂眸一看,他五指指腹都有一层薄薄的血痂。 “怎么回事?”游惑皱眉说:“药都在楼上房间——” “这点破皮用得着什么药。”秦究摩挲了一下:“一会儿就掉了。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经过一片漆黑?” “有。” 游惑想起来,那片黑雾让人很不舒服,刺得人眼睛皮肤都很疼。 “如果真的去钻镜子,碰到的就是那东西。”秦究说:“进来的时候还好,在里面走几步也没事。但出去就厉害多了,沾一下就是这个结果。” 他抬手指了一圈:“客厅边缘镜子照不到的地方,都是这种东西。” 游惑进来还没有细看过周围,经他提醒才发现,他们呆着的地方并不是完整的房子,只是客厅,而且只是大半个客厅。 这样一来,地方突然变得很有限。 房间没有包含在里面,没有其他可以呆人的地方。 游惑一愣,问秦究说:“所以老于他们都不在这里?” 秦究摇了摇头:“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 游惑想起来,客房床头柜上挂着一面竖直的镜子,如果老于钻进了那里。那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那个房间。 而主卧也有一个落地镜,舒雪她们应该在那里。 三个区域相互隔离,目前看来,他们没法去找其他人。 这让他们有点担心。 “那你不是应该在楼上,为什么会钻进这个镜子里?”游惑问秦究。 “我听见外面有点动静,睁眼发现那两个小鬼不在床上,就顺着声音下楼了。” 当时雪莉就蹲在这面镜子旁边,萨利摸着肚子舔着嘴角,一副刚刚吃饱喝足的模样。 “我其实隐约觉察到了镜子有问题,因为那本日记里频繁地提到镜子。”秦究说:“题目里有,线索里也有,显然不只是因为小姑娘爱漂亮随口一说。” 但谁也没想过,镜子会是这种用途。所以即便他们,也难免会有疏忽。 于是就被那两个小鬼坑了一把。 “对了,那本日记我扣在枕头上,你肯定——”秦究说了一半刹住。 游惑的脸色变得有点微妙。 “你没看?”秦究问。 游惑:“……没有。” 人都没了,谁他妈有心思先看儿童日记? “那日记带进来没?” 游惑:“……” 他顺着之前的一片混乱往前回忆。 “我出房间后,顺手搁在了——”游惑扫视一圈,找到一个贴墙而立的高脚凳。 高脚凳上摆着一盆藤花,枝枝蔓蔓牵扯着垂挂下来。一个软皮册子躺在花盆上。 “在这里。” 他从沙发上起身,大步走过去。拿起本子一看,却发现只有摊开的那页有字,其他地方都是一片空白。 秦究跟过来。 看到写字的那页表情一愣。 写字的人用的是暗红色的水彩笔,很粗,笔触拙稚。看得出来,连抓笔都不太熟练。 但这不妨碍她写满一整页。 左上角是歪歪扭扭的“萨利说他好饿”,下面是“我不想写日记了”,另一边还有一句“雪莉是个讨厌鬼”。 其余所有地方,都写满了“去死吧”。 有几处连纸页都破了,可见写字的人有多用力,甚至有点疯……不,非常疯狂。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小姑娘会有的情绪。 这种画面令人莫名反胃。 游惑皱着眉问:“你看到这里了?” 秦究摇头:“没有,我看了前面几页。” 小孩子的字大而散,一页写不了什么东西,话语简单。 秦究虽然看得不走心,却记住了看过的内容。 他指着第一页空白说:“几月几号来着?没太注意。这里写着,今天照了好几次镜子,妈妈说我变漂亮了。” 游惑:“……” 这种话从秦究口中说出来就很可怕。 虽然他只是在背书,但他腔调惯来戏谑,又显得不那么平铺直叙。 “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表情。”游惑把日记塞给他,抱着胳膊靠到墙上,懒懒地冲秦究说:“你挺漂亮的,然后呢?” 秦究高高地挑起眉。 游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继续。” *** 11月12日 天气好。 今天照了很多次镜子,因为妈妈说我变漂亮了。我也觉得。 但萨利说我缺了一颗牙,真丑。 他也缺了一颗牙,他才丑。 11月13日 下雨了。 我好像长牙了,很痒,想咬萨利,他总说我丑。 今天又照了很多次镜子,妈妈说镜子没我好看。 我很高兴。 11月14日 今天镜子真奇怪。 萨利丑八怪。 11月15日 我们打赌做鬼脸,看谁能坚持不笑。 我赢啦,萨利应该给我一颗糖,但他没有。妈妈从不给他糖,我原谅他了。 11月16日 其实昨天我笑了,但是镜子里的我没笑。 要不要告诉萨利? 11月17日 镜子在看我。 *** “我就翻了这么几页。”秦究捏着几张纸抖了抖,“记没记错就不确定了。” 他看到的这部分,雪莉的语气都还正常,跟后面那个通篇“去死吧”判若两人。 “想到一个老套的情节。”游惑说:“镜子里的雪莉爬出来,替代了原本的那个。” 秦究说:“是挺老套的,不过可能性很大。毫无想象力的系统弄出这种老套故事,也很正常。” “如果真是这样,这本日记的作用也许很大。”游惑说。 镜子里的雪莉能爬出去,他们应该也可以。 如果日记里提到了怎么爬……那雪莉就是天使。 思索间,靠着墙的游惑突然感觉肩膀一阵刺痛。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扎了他几下。 他扭头一看,发现原本离他一步远的黑雾不知什么时候蔓延过来,正在吞食他的肩膀。 它穿透了外套和t恤,正往他肩膀上爬。 他迅敏地侧过身,和秦究一起撤回到客厅中央。 包围在边缘的黑雾,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忽快忽慢地往中间裹。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往中间聚?” 秦究从餐桌上扯下一块餐布,低头给游惑做着清理。 “大概是镜子在消化吧。” “……” 游惑联想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绿叽叽的。 如果这个过程始终不停,他们自己不谈,老于、舒雪那几个就麻烦了。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镜子就在不远处,透过那层玻璃,隐约可见墙角的高凳上也摊着一本日记。 外面的于闻和楚月突然被寄以厚望,而他们还一无所知。 游惑说:“于闻坐不住,尤其不喜欢做题。他应该会四处转转,发现那本日记是迟早的事。楚月……” 对于楚月,他的记忆不多。 但有限的记忆中,对方是个很可靠的人。 他们屏息等着。 却见于闻扯了一张白纸在手边,抓着马克笔画起来。 “他干嘛戳纸?”秦究眯起眼睛问。 游惑:“他不是在戳纸……” 踏马的他是在一个、一个地数究竟有多少三角形。 他差点儿戳尽了他哥以及他哥男朋友的所有耐心,终于戳出了一个答案。 做出一道小学题,他还挺亢奋。抓着草稿给楚月显摆了一下,然后在答题纸上写下答案。 身后突然传来沙沙声,像纸笔摩擦的轻响。 两人对视一眼,转头寻找着声音来源。 他们在茶几黑色的琉璃台面之下,找到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题目,和镜子外面那张一模一样。只不过字也是反的。 此时,第一题下面多了一个数字——反写的28。 又过了两秒,旁边多了一道红色的小勾。以及一个加6分。 答对题目的瞬间,黑色雾气居然退了几寸,然后停住了。 沙发上,被捆的萨利抽搐了一下,比谁都急。 消化消一半被强行停止,这谁受得了。 “你这弟弟还不错。”秦究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 刚夸完,就见于闻同学再接再厉,开始认认真真思考第二题了。 他啃着笔头想了几秒,楚月不知在旁边说了句什么。 小同学头顶灯泡“叮”地一亮,当即大笔一挥写下第二题答案。 客厅里,再度响起沙沙声。 游惑手中的纸上多了个答案。 于闻在第二题下面写了两个字——无数。 几秒后,纸上缓缓冒出一个鲜红的叉。 黑雾重新开始蠕动,游惑和秦究感到一阵窒息。 雪莉扁了扁嘴,还没来得及嚎,哥哥萨利先哭了,哭得非常绝望…… 狗日的他又要吃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脑子不好,第一版几个地方写得不对,所以重写了一版,抱歉久等。 这是补昨天的~ 108、歪打正着 看到鲜红的叉, 于闻不乐意了:“不可能啊!怎么会错呢?” “小帅哥咱们先别管为什么错。”楚月考虑得多一点:“重点在错了的惩罚。” 惩罚? 于闻重看了纸上的注明:“没惩罚吧。姐姐你看,上面说如果答不出题或者答错题目,萨利和雪莉会惩罚自己, 一天都吃不下东西。对我们来说这不是好事吗?” “哦?”楚月指着泪崩的小鬼说:“好事他哭成这样?你想想他现在最怕干什么?” 于闻:“……怕吃?再吃估计就炸了。” 关卡boss抽噎两下, 看上去特别惨。 “对。我是这么想的——”比起游惑和秦究,楚老板显得更有人味,还知道跟小傻子分享思路。 她用笔在“一天”、“吃不下东西”、“时常感到饥饿”这三处划了重点。 “……” 于闻感觉自己碰到个家教。 “惩罚自己吃不下东西, 相当于绝食耍脾气嘛,绝食的后果是什么?”楚月用笔头敲了敲纸:“第二天这个时候,他们会感到饥饿难耐。你从小孩子的角度想一下, 说要绝食, 但又饿得不行,会怎么做?” 于闻:“后悔地哭出来。” “……你真是个人才。”楚老板不指望跟朋友的弟弟互动了,自己说道:“会憋不住偷偷吃。这个偷偷是什么时候?别人都睡了的时候。你想想下午, 我们来得不巧碰到了小睡时间, 两个小鬼就趁机开始偷吃了。” 于闻脸色很难看:“然后一口气吃了六个。” 楚月又说:“这对他俩来说肯定是意外, 毕竟一个考场正常只有一个人。所以, 按照正常逻辑,这个偷吃是有概率的。有可能成功, 有可能不成功。睡着的人不会去惹雪莉哭。肯定是她主动找人, 我估计是让考生做个选择, 选对了她就吃不成,选错了就倒霉了。” 她顿了一下,咕哝说:“那咱们的人也太倒霉了。” “这些先不谈。按这个逻辑, 题目的本意就是这样——答对了,两个小鬼会安安分分,直到第二天第二次出题。不答或者答错了,第二天有可能被小鬼吃掉。” 于闻说:“所以明天小睡时间,咱俩有可能被吃掉?怪不得小鬼哭这么惨,他哪里吃得下?” 楚月说:“这就是麻烦的重点。按照题目正常运转,他会努力消化掉之前的食物,来保证自己能吃得下新的。咱们的人都在他肚子里呢,6个可能消化不了,1个应该不成问题。” 于闻懵了:“对啊!” “所以啊,答错题对我们来说,惩罚要到明天。但对你爸他们来说,现在就很难熬了。”楚月自己也把思路理清了。 同一时间,镜子里。 黑雾翻滚着往中央蔓延,像蚕蛹吞食桑叶。 老于瘸着一条腿盘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围了个严实。 房门裹在黑雾里,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他一边自我安慰要冷静,一边在有限的空间里翻找,试图找到一点自救的线索。 楼上的主卧,舒雪试图往黑雾里伸手,被吴俐和杨舒拽住了。 “你手不是肉做的?!”杨舒说。 “我试试看,考场可以翻,这个说不定也行。”舒雪说。 “试三回了!”杨小姐瞪着眼睛:“还能试出抗体啊?” 跟其他人不同,游惑、秦究能清楚地看到于闻和楚月在做什么。 “紧张么?”秦究问。 “不紧张。” “假话,你一直在摸耳钉。” 游惑手指一顿。 他看起来确实非常冷静,但用吴俐的话来说,这个动作是他的安全区。 “我还是非常在意……你为什么戴着它。”秦究看着他手指下那枚光亮的小东西。 从第一场考试见到游惑起,他的目光总会落在这枚耳钉上。 它在人群中亮得晃眼,秦究瞬间就能找到光的来处。 “不知道,没想起来。”游惑瞥了秦究一眼:“为什么这么在意?看不顺眼?” “不是。” 秦究说。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一下,棱角划过指腹。 “说不上来,不是不顺眼。” 相反,每次看到这枚耳钉,他总会感到安定。 只是安定之中,夹着些微……难以捕捉的遗憾。 秦究眯着眼睛,片刻后又回过神来。 他在游惑疑问的目光中痞痞一笑说:“没什么,我只是在猜,它会不会是我送你的,作为考生对考官的贿赂或者情人礼物。” 前面的贿赂纯属扯淡,后面…… 游惑排开他作妖的手指,说:“反正不会是我自己弄的。” 以他的性格,会主动搞这么嚣张晃眼的东西? 不可能。 两位大佬的字典里依然没有“害怕”这个词,但这确实是第一次,他们的生死安危掌握在别人手里。 镜子里,楚月和于闻拍板做了个决定。 “错题不能放着不管,随便消化哪个都不行。改吧!”楚月。 “我来吧姐姐。”于闻撸起袖子,“题目说了,修改可以,就是要付出一点代价。镜子外面肯定要留人的,我吧……不太靠谱,一不小心被套进去了也没关系。你一定得留在外面坐镇。” 楚月一愣,心说这小子别的不说,关键时刻还挺有气魄。 “不就是答错了么,我把镜子都搬出来,照着摆一遍总行了吧?”于闻说着,大步走到楼梯旁,一把抱起了那个一人高的穿衣镜。 从楚月的角度来看,挺利索的。 从游惑和秦究的角度来看,就是这位同学整张脸贴在了镜子上。 这种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实在辣眼睛。 游惑绷着脸朝后让了一步。 然而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于闻搬动了镜子,镜子里照到的区域开始变换,顺着于闻的动作往右转。 相应的,游惑发现他们所处的空间也开始转换。 厨房、卫生间的门垫迅速消失在黑雾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也不见了。 这一侧的范围随着于闻的动作在缩减。 而另一侧,黑雾突然止住动作,非但没有继续吞食,还往后退了。 眨眼间,又一片落地窗露出来了,接着是书房的门,再然后是客房的门…… 游惑和秦究反应极快,当即跟着往沙发附近走,一路走到了客房门口。 这种空间的变化终于停止。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明白。 “镜子照到哪里,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变到哪里。”秦究说。 而游惑已经握住了客房门把手:“我现在开门,老于会不会就在里面?” 他说着便拧开房门。 令人失望的是,门后面还是一片黑雾。 “理解错了?”游惑皱眉说。 “不一定。”秦究思忖片刻,说:“客房里的镜子冲着那边,没有对着房门。所以你舅舅?” 这个称呼让人不太习惯,秦究说着哂笑一声,又道:“总觉得我们大考官像天上掉下来的……你舅舅在里面应该看不到房门,他跟我们没有交集,所以我们找不到他。除非……” “除非于闻把客房的镜子也搬出来。”游惑接道。 “对。” 现实的客厅里。 于闻小同学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给他哥以及秦究开放了新思路。 他把镜子在沙发前放好,调整了角度。 “我们房间也有一面镜子,我去搬过来。” “行,我们房间也有。”楚月说:“我先搬下来吧,我记得卫生间应该也有。” 她其实觉得,按照正常逻辑,第二题的答案就是“无数个”,没错。 就算搬着镜子来数,也是这个答案。 但她隐约觉得,镜子作为关键道具,放在她眼前是最放心的。所以她不介意陪这小子犯回傻,把镜子搬到一起。 于闻拧开一楼客房的门。 镜子就挂在那里,照着空空荡荡的房间。 昨晚睡觉的时候,他还对老于说:“我一个人睡惯了,有可能会踹人,你那老腰旁边垫个衣服吧?我怕我给你踹成半身不遂。” 然后被老于在背上抽了一巴掌。 “你那点毛病我会不知道?你以为你回回踹的被子,都是谁给你篓回去的?” 没想到一睁眼,会给他搂被子的老于就不见了。 于闻站了一会儿,独自伤心。 给他哥、以及秦究、以及他老子急得啊…… 他吸了吸鼻子,把镜子从墙上摘下来。 抱着往外走。 镜面转换角度,终于照到了客厅。 两面镜子照到的场景终于有了交集,那一瞬间,游惑面前的黑雾终于散了,老于连滚带爬地从客房里出来。 看到游惑的瞬间,他也顾不上怂了,一把搂住面前两人,激动得嗷嗷的。 “我差点儿以为我要没了!”老于嚎说:“哎呦我操,就那么点地方,连个卫生间都没有。那倒霉玩意儿还吃人,碰我一手血!还好!还好我熬住了……” 他嗷完喘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胆大包天抱住的不止外甥,还有那个男朋友。 老于当即硬在原地,搂也不是,松手也不是。 好在楚老板及时出现。 她抱着镜子下楼,终于把主卧里的三个姑娘放了出来。 “你们怎么也进来了?!”杨舒一看到秦究和游惑,情绪当场就不稳了。 这两位都被框进来了,他们还怎么过? 但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 楚月很快找到了其他三面镜子,然后于闻这位鬼才,用六面镜子,把沙发上捆着的两个小鬼围起来了。 游惑等人,跟着于闻的摆放,在不断更改的活动区域蛇行。 最终,他们的活动区域只剩下沙发这一圈。 老于绝望地说:“能框个卫生间进来么,我想上厕所。” 可惜,不孝子听不见他的诉求。 于闻左摆右放,改了好多次。 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儿累死六位同伴,只对楚月咕哝说:“不对啊,我怎么摆,都是无数个。姐你在干嘛?你拿的什么?” 楚月从客厅一角走过来,手里拿着游惑和秦究心心念念的日记本。 “我找了一本日记,估计是a或者001放在那里的。”楚月翻了几页说:“刚刚看了几篇,我怀疑……” 她瞥了雪莉和萨利一眼,斟酌着对于闻说:“这题应该不是真的让你去数镜子里有多少人,这么想呢?镜子里的都是假的,真雪莉只有一个。”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沙发上的兄妹俩都低着头。 淡金色的头发毛茸茸的,挡在眼前,也看不清他们什么表情。 于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那我……改了啊?”他深吸一口气,抓着马克笔在第二题答案那里划了几条线,涂掉了原本的字。 答案被涂掉的一瞬间,六面镜子突然疯狂颤动起来。 于闻惊了一跳。 紧接着,镜面发出“啪啪”的声音,就像有人挣扎着要从里面出来,手掌拍在镜面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惊喜地扑到镜子前,叫道:“老于?哥?是你们吗?你们要出来了?” 下一秒,一堆血手印贴着他的鼻尖,拍在镜子上。 “不是你哥!”楚月一把将他拉开。 因为镜面上的血手印越来越多,除了大人的,还有孩子的。 “这谁啊?!”于闻连忙后退。 “以前被吞掉的人吧!”楚月说,“我猜的,修改答案的惩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欠的一章后天放假补回来,么么哒~ 109、精神污染 手印拍得玻璃直颤, 重重叠叠。 血液越来越多,最后竟然流动起来。 镜子里印着于闻和楚月的脸,血液就丛他们脸上划过, 纵横交错, 像被切割成很多块。 一瞬间,镜子里的人似乎不像自己了。 明明五官、动作一模一样,却透着诡异的惊悚感。仿佛下一秒, 他们就会做出和现实不一样的动作。 于闻吓懵了。 可镜子里,他唇边划过一道血线,给嘴角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像在笑。 “姐姐……”于闻咕哝了一句, 声音低哑。 楚月也停住动作,似乎被镜子里的景象魇住了。 “姐姐,我脸疼。”于闻说。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盯着镜子看久了, 他居然生出一种“自己真的在被切割”的错觉。 脸侧、鼻梁、嘴角都火辣辣的, 像被人抽了几鞭子。 于闻瞪大眼睛, 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脸。 “嘶——” 他痛得倒抽一口凉气,低头一看, 手指上真的有血。 真破相了? 他的脸真要四分五裂了??? 于闻两腿发软, 惶恐地叫着楚月。 结果一转头, 发现楚月脸上也出现了红色印子。就像被新裁的纸边划出来的,细得几乎看不出来,却很快渗出一排血珠。 他害怕极了, 脚却被钉住,怎么都没法从镜子面前走开。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一下、一下割裂。 他身体也开始痛了…… 卫衣袖子洇出了血点。 这一刻,他和镜子里的自己简直对调了。 对方是现实,他才是镜像。 对方受的伤都会反映在他身上,而他隔着一层镜面玻璃,居然阻止不了。 这就是惩罚。 于闻在心里崩溃发誓,他这辈子踏马的再也不改任何答案了! 打死也不改! 余光里,楚月开始挣动。 她比于闻强硬多了,好几次差点儿从束缚里出来。 于是,更多血线缠住了镜子里的她。 其中一条像尖利的刀,朝两人喉管划过去。 !!! 于闻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镜子突然发出“梆——”的一声响。 又沉又重。 *** 镜子里。 秦究吊儿郎当的甩了甩拳头。 游惑紧随其后,转身就是一脚。 梆—— 又是一声巨响。 换成正常镜子,早就碎成渣了。但面前这个却只是打颤,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但镜面上四处乱淌的血已经被他们打散,朝边缘飞溅。 “止住了止住了!”老于叫道。 就见于闻和楚月脸上的红痕不再增多,脖子上的那道也不再延长,停下的地方距离致命点不到半厘米。 从刚刚于闻开始涂改答案起,游惑他们这边就是一片狼藉。 因为黑雾突然活了。 不再是缓缓地往中间侵蚀,反倒张牙舞爪。 它们就像无数扭绞在一起的人,从各个角度伸出手臂,又被另一些人拉拽回去。 避让间,游惑他们发现,黑雾的攻击充满矛盾。 一方面朝他们伸出手,另一方面又要往后退。 人没吞成,自己先起了“内讧”。 不过这种“内讧”瞬间有了结果—— 粘稠的血液从黑雾的包裹中挣脱出来,凶狠地扑向镜子,带着呼啸风声。 于闻和楚月看到的血手印,就是这些东西留下的。 它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终哭声和笑声混杂着,凄厉尖锐。 明明是从黑雾中挣脱出来的,黑雾却好像很怕它们。 镜子被血液包裹后,周围的黑雾四散退让,留出这面镜子供它们发疯。 场面一度疯狂又血腥。 舒雪他们恨不得离发疯的玩意儿八丈远。 两位大佬偏不。 游惑和秦究是场上最疯的选手,他们不退反进,这种时候居然伸手去摸了镜子。 这一次,没有黑雾来吞食他们了。 发疯的血液带来一个好结果和一个坏结果。 好结果是,他们能毫无顾忌地碰镜子了。 坏结果是,镜子硬得堪比长城,依然出不去。 大佬两下重击,让楚月得以脱身。 她当即给了自己一巴掌,打飞了梦魇,转头又给了于闻一巴掌,干脆利落。 老于看得目瞪口呆。 于闻也被打得目瞪口呆。 他“哎呦”一下捂住脸,先是委委屈屈叫了声“姐”,接着表情就转成了惊喜:“我能动了?!卧槽——” 话音未落,他就被楚月拽着“飞”起来。 两人绕开了六面镜子,不让自己的影像出现在上面。 然而…… 他们很快发现,能起到镜面效果的,并不只是镜子。 落地窗、黑色的琉璃台、冰箱门等等……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一个身影映在旁边,阴魂不散。 而只要有身影,就总会有血液紧追不舍地流淌过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想起题目最初的话: 【雪莉最喜欢的做的一件事就是照镜子,一切能映出人影的东西,她都会停下来,美美地看上一会儿。】 雪莉什么心理,他们理解不了。 反正他们一点儿都不美。 于闻和楚月到处流窜,凭借反应力保住一张脸。 但只要是人,就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惩罚!究竟!什么时候结束!”于闻很崩溃。 游惑他们也很愁。 外面两位正在生死时速,不可能抽空去精读日记,琢磨爬出镜子的方法。 不过说到日记,杨舒她们有了反应。 “我们在主卧找到了一点东西。”吴俐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几张纸。 纸的边缘非常毛躁,一看就是慌忙撕扯下来的。 “你们撕的?”秦究问。 “不是。”吴俐摇了摇头,“初步判断应该是原主人自己撕的,也就是雪莉的父母。” 时间紧迫,游惑分了一半给秦究,两人并肩站着,一边一目十行地速读一边交换信息。 …… 看格式,这几张纸依然是日记。 跟雪莉的不一样,这份日记大多在记录日常开销,只在最后提几句当天发生的事。 11月23日 今早雪莉刷牙的时候我去卫生间拿毛巾,她一直透过镜子盯着我。老实说,她最近经常有奇怪的举动,被这么盯着怪吓人的。 马修觉得这很可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可害怕的。 但是……算了,可能我胆小吧。 11月24日 最近镇子上好多人生病,米尔和沃克丽太太也变得怪怪的,对面那家亚裔以前非常热情,今天看到我竟然没有说早上好。 对了,还有雪莉。我今天不论做什么,她都在不远处盯着。 我从镜子里看到了。 11月30日 太奇怪了,每当我站在镜子面前,跟自己对视。总觉得……镜子里的我要出来了。 12月1日 家里的镜子不对劲。 12月3日 马修终于赞同了我的疑虑,他买了把锤子,就在车后座里藏着。 他说明天夜里有大风,让我早点把雪莉哄睡着,他去把镜子敲了,就说是风吹的。 虽然有点扯,但是那些镜子是该毁了。 …… 最后一页没有日期。 上面只有一句话—— 雪莉好像听见了 最后一个字是戛然而止的。 “应该是这对夫妻想要毁掉镜子,关键时刻被雪莉发现了,匆忙把这些撕了藏在角落。”吴俐顿了一下,神情肃然:“一对夫妻怕自己几岁的女儿,我倾向于他们的下场不太好。” 游惑的猜测跟她们差不多。 除此以外,他还格外注意一句话。 他把那张纸翻折两道,只留下那句话给秦究看了一眼: “每当我站在镜子面前跟自己对视,总觉得……” 秦究轻声念了一遍。 “镜子里的我要出来了。”他看向游惑:“你觉得这是出去的办法?” “特地写在这里,总该有用。” 至今而言,考场里出现的东西都是线索,尤其是纸面信息。 这是系统设计考场必须提供的,也是最基本的规则。 当然,考生会不会发现以及发现之后有没有办法使用,那就另说了。 “我站在镜子前?”吴俐还能保持冷静:“所以这个意思是……得有一个我站在镜子外面,跟镜子里的我面对面,我才有可能出去?” 这么多个“我”,得亏她理得清。 游惑点了点头说:“差不多。” 差不多个屁啊! 老于他们当场就崩溃了。 “我要上哪儿找另一个我来救我出去?!” 怪不得被镜子吞了,就会被系统“宣告死亡”。 这他妈怎么可能不死? 老于踉跄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镜子上蜿蜒的痕迹,心想既然于闻能在外面看到血,那他沾着那些血写遗书,对方应该也能看到字。 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上手就打算交代后事。 最重要的是……跟于闻再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反正也不剩几句了。 谁知他刚动腿,就被另一个人抢了先,沾了血就开始龙飞凤舞。 老于心说谁啊,比他还急着写遗书?! 定睛一看,他外甥。 *** 镜子外,于闻和楚月楼上楼下跑了好几回。 这期间,楚月捣毁了对方几处窝点,除了镜子没敢动,怕影响游惑他们。其他能砸的砸,能掀的掀。一人能抵一窝麻匪。 于闻刚开始还有点矜持,后来跟着她一起打砸抢。 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再砸下去,怕是违规通知单又要来了。 不过违规通知单还没收到,两人先收到了一封血书。 他们经过楼下时,眼睁睁看着那面落地镜上,有人写了两行血淋淋的大字,触目惊心: 我们要出去 找块镜子跟我面对面 “我日……” 于闻当场打了个尿惊,心说我傻逼吗主动放鬼出来。 他条件反射,扭头跑出去几步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语气…… 闹鬼的可能是他哥。 三分钟后。 监考处大屏幕上突然蹦出六条动态。 20:31:10 197考场,考生游惑复活。 20:31:13 197考场,考生游惑复活。 20:31:17 197考场,考生游惑复活。 20:31:22 197考场,考生游惑复活。 20:31:27 197考场,考生游惑复活。 20:31:30 197考场,考生游惑复活。 这一晚,全球考生和监考官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和污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家了,终于放假了! 明后两天,评论抽一千个红包,么么哒!大家春节快乐~ 110、眼睛 正常人体会不到上一秒撑到炸、下一秒饿到晕的刺激。 但如果吞下游惑、秦究……你可以拥有。 萨利倒在沙发上啜泣, 眼泪流满腮帮。 他的肚子已经瘪下去,时不时发出幽怨的哀鸣,提醒他该进食了。 屋子里人数众多、品类丰盛, 但他一个都不想吃。 他宁愿饿死, 也不想再吃这帮人中的任何一个。 和兄妹俩对比鲜明的是,客厅里充斥着亢奋和欣喜。 对这群考生而言,他们这几十分钟可过得太刺激了, 还差点儿就成了永别。 于闻对镜子心有余悸。 他小心翼翼探头试了几次,发现那些血液已经消失,镜面恢复成了最正常的模样, 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老于带头做了激情演说, 给儿子和楚月汇报了镜子里的情况。 于闻还有点纳闷:“挪一面镜子跟你们面对面,相当于你们自己照自己?如果这样就可以出来的话,之前我把六面镜子围在这里, 调整方向的时候也有过面对面的情况, 那时候你们怎么没出来?” “一是对得不正, 二是我们还不能碰镜子。”吴俐说。 那时候黑雾没散开, 他们碰不到镜子,手伸过去就得脱层皮, 更别说穿过镜子走出来了。 “哦。”于闻点了点头, 掰着手指说:“所以我得先答错题, 涂改掉错误答案。那些血爪子来缠着我们,镜子里的黑雾才会挪开一点,你们才能碰镜子。这时候我们再从大逃杀中抽身, 在你们对面放一块镜子,还得对准,你们才能从镜子里钻出来?” “基本没有差错。”吴俐说。 于闻:“这不变态吗?” “谁说不是呢?”楚月非常顺口地接了一句。 于闻现在跟她有了一巴掌的过命交情,说话熟多了:“姐姐,我发现你们这些监考官啊,一旦变成考生就肆无忌惮,逮住机会就骂系统。特别像我们高考完的那天。” “高考完?高考完干嘛了?” 于闻居然被问得愣了一下,突然间张口忘言。 他抓耳挠腮:“奇了怪了,我想说什么来着?话到嘴边了。” 楚月笑着安抚说:“没事别急,系统里的正常反应,慢慢想。” “啊?”于闻抓挠的动作一顿,“什么叫系统里的正常反应?” “你没发现大家都很少提到过去?系统外的生活是怎样的?曾经是干什么的,家里人有哪些,碰到过哪些事……” “刚进来还好,在这里呆得越久越会忽略这些。时间长了就会变成没什么牵挂的人。” “怪不得……我哥就跟谁都不太亲近。”于闻小声说:“我以前有过误会,觉得他特神秘,也不好相处,还以为是家庭因素。” 楚月愣了一下。 她也很久不聊这些了…… 过了半晌,她才缓声说:“也许吧,不过他真的在这里呆得太久了……比其他监考官都久。” “那姐姐你呢?” “我?”楚月眨了眨眼睛,说:“我跟你哥差不多。” 于闻又有点纳闷。 他记得之前楚月提过,最早一批的监考官不止她和游惑,还有其他人。为什么又说他们两个受影响的时间比其他人都久? “说我什么?”游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来。 于闻一缩脖子,讪讪地抬头。 游惑从二楼栏杆看下来。 “说你帅。”楚月问:“你俩找到那个日记本了?” “嗯。” 游惑抬了一下手,他拿着一本破旧本子。 “有什么重要信息吗?” “刚刚粗略翻了一遍,暂时没发现。”秦究拍了拍游惑,沿着楼梯往下走。 游惑低头翻着日记,跟在他身后往下走,也不看台阶。 “下楼看书容易摔跟头,有人告诉过你么?”秦究停住脚步,搭着扶手回头。 “你不摔我就不会摔。”游惑眼也不抬,手指夹着一页纸依然在看。 秦究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走。某些人也继续跟着。 没两步,秦究突然假装踩空。 游惑跟着一踉跄,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 “看,差一点。”秦究说。 游惑想打人。 他“啪”地一声合上本子,塞进秦究手里,问:“……幼稚吗?” “还行,比你略长两岁。”秦究说。 游惑嘴唇动了两下,转头就见楚月笑弯了眼。 “对了。”秦究对楚月说,“我们刚刚想起来另一件事。” 楚月一愣:“你跟我说?” “嗯,关于你之前提到的地方。” 楚月愣了一下,立刻坐直了身体:“我提到的地方?你是说……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方?” “对。” “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地方。”秦究说:“但是效果差不多。” 楚月来了兴趣:“哪里?” 秦究冲沙发附近一抬下巴。 楚月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排镜子。 她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对啊……镜子!” 老于他们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摸不着头脑:“什么镜子?镜子又干嘛了?” 一旦被镜子吞掉,就会被默认成“已死亡”,系统不会管镜子里的世界,更加犯不着去监控一个已死的人在镜子里做什么。 那里就是一处安全地带。 楚月当即拍板:“走!” 于闻一骨碌爬起来:“去哪?” “进镜子。”楚月对游惑和秦究招了招手:“有话跟你们说。” 萨利和雪莉眼前一黑。 好好一个恐怖道具,莫名成了这群魔鬼考生的根据地。 安全起见,其他人留在镜子外守着。 “你们看着点时间,11点整吧,我再写个错误答案涂改一下,放你们出来。”于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十几分钟前他才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改答案了。 这才多久…… 游惑他们驾轻就熟地弄哭雪莉,钻进镜子里。 留在外面的人挪动镜子,给他们制造活动空间。 原本只打算对着客厅,老于第一个不答应。 “你知道想上厕所找不到门有多痛苦吗?”他说着,搬起另一个镜子,把客厅和卫生间连上了。 “反正六面呢,也别浪费了。”舒雪又抱起了剩下的镜子。 这姑娘愣是找到了搭房子的乐趣,她在屋子里寻找各种刁钻角度,把所有能动的不能动的镜子全利用上,把整个一楼和地下室都框进去了,就连禁闭室里都塞了一块。 不得不说,还挺有成就感。 *** 镜子里。 游惑和秦究坐在沙发上。 楚月第一次进来,好奇地转了一圈,又在厨房找到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这才在沙发上坐定。 黑雾始终伏在边缘,没有要前进的意思。 萨利可能吃够了苦头,暂时都不想找麻烦了。 楚月没有立刻开口。 她喝了几口水,静了片刻突然自嘲一笑:“习惯了做什么都被盯着,突然自由下来,我居然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尽管记忆不全,游惑对她依然有着说不上来的信任感,以及少有的耐心。 过了片刻,楚月放下水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游惑:“你的眼睛处理过么?” “处理?”秦究蹙了一下眉。 这个词令他不太舒服。 那是游惑的眼睛,不是什么道具或者器械。 游惑也愣了一下,紧接着说:“我之前做过眼睛方面的手术,就在刚醒的时候。你——” “我为什么问这个对吧?”楚月顿了一下,似乎突然找到了话头。 “系统最初是什么样子的,你不记得了。”楚月对游惑说完,又转向秦究:“你看的应该都是资料。” “我见过,而且记得……”楚月说:“它最初其实很正常,严谨、刻板。你们知道的,这种人工智能式的东西总会透着一股不通人性的笨拙感。那时候我听研发人员开玩笑说,它就像个孩子,有无限可能,但又挺傻的。也有人说,它如果某天拟人化,一定得有个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游惑的脸色一定很精彩,以至于楚月看他一眼就笑了。 “你现在听起来,觉得不可思议,一言难尽是吧?我看你快吐了。”楚月笑得不行,又正色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评价了。当时的研发者在系统里面置入了学习模块,专业术语我肯定是不懂的,反正在我理解,所谓的学习,核心是模仿,就像很多小孩子一样。他们希望系统在模仿中慢慢拟出类人的思维,智能度更高。” 楚月看着游惑,顿了片刻说:“既然是模仿式学习,总要有模仿对象。” 游惑心头突地一跳。 “我不知道你现存的记忆里,小时候包括青少年时候是什么样的。”楚月说:“……不过我想,应该被处理过滤过,不然你会有很多和它有关的记忆。毕竟,你很早就见过它。它一直在通过某种方式,看你所看的,经历你所经历的……” “通过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111、黑色绷带 这句话真的让人一激灵。 游惑怔愣许久。 他又感受到了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这种感觉之前常会出现。有时候他会突然看向天花板, 或者其他角落,找寻窥视的来源。 他觉得系统就藏在某片虚空之后,静静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但他总找不到准确的地方。 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惊觉…… 那也许不是真实的感觉, 只是某种潜意识的残留。 秦究说过,系统几乎无处不在,不会凝聚于某一点。 那种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其实来自于他自己。 这种感觉一定跟随了他很多年,以至于失忆了依然会受影响。 秦究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情绪,抓住了他搁在身侧的手。 “它不是真的在学你。”楚月在他眼里看到了厌恶和自嘲, 立刻补充道:“真的学你不可能学出这么个东西。模仿对象不止你一个, 而且研发者以为它在经历和你一样的事情时,会直接复制你的情绪和思维,再慢慢进行学习、发散以及模拟。可实际不是的, 它比想象的更独立。” “它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在规则基础上生成的, 和人性很不一样。所以, 虽然用的是同一双眼睛,看到的是同样的事, 但它的判断跟模仿对象常常相反, 背道而驰……” 楚月不知想起什么, 略有些出神。 “所以你小时候应该过得不太开心。其实我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但我怕你零碎地想起一些事,会因为不解而难过……” “系统的存在会让模仿对象看上去不太正常, 怎么说呢,就像身体里还悄悄藏着另一个灵魂,跟你本身完全不同的灵魂。” 其实“不开心”只是委婉的说法。 如果一个孩子看着你,目光却像背后还藏着别的什么人,你不可避免会觉得毛骨悚然。 你会怕他、疏远他…… 哪怕是亲人,哪怕这个孩子懵懂而无辜。 如果每一个本该亲近的人都疏远他,那就不仅仅是不太开心了…… 楚月说这些话的时候,游惑微垂眼皮,似乎听得认真,又似乎不那么在意。 秦究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总是这样。 大多数时候,游惑总是垂着目光。听人说话、等人做事,耐烦或是不耐烦,高兴或是不高兴……他都这样,像在犯困,透着一股恹懒的气质。 不熟悉的时候,秦究以为他生性傲慢。 也许吧,确实有一点。 但如果他从小看见的都是忌惮和远离,如果他的目光总会让人不安害怕,时间久了,他也不会再想认真地看着谁了吧…… 秦究忽然想问楚月,游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幼年?少年?还是成为监考官之后? 在知道之前,他困惑了多少年?会怎样理解那些莫名的疏远?在知道之后,又会不会偶尔想起以前? 他的大考官只是看着冷漠锋利,其实心很软。 所有回避的垂落的目光,除了长久以来的习惯,也许还带有保护的意味。保护那些试图和他亲近的人,以免对方经受莫名的窥探。 秦究脸色很差。 不论哪种,他都心疼。 游惑安静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过了片刻,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问楚月:“这种共享一直持续到我被除名?” 如果真是这样,那…… 他突然看了秦究一眼。 楚月连忙摇手:“不是的。持续到系统被正式使用,就是咱们以训练官——刚开始还叫训练官,以那个身份进入系统后,这种共享就算结束了。它学完了,也就用不上了嘛。而且会有一些措施,可以避免共享。” “你确定?”游惑很怀疑。 楚月说:“你想啊,在这套考试机制中,系统可以无处不在。除了个别特殊情况,我们经历的事情它都知道,哪还用得着借某一个人的眼睛?而且这样对它反而是限制,借用你的眼睛,相当于站在你的视角上,只能看到这个角落的事,其他地方它就关注不到了。” 对于这一点,她倒是很笃定:“它掌控欲那么强,又一贯觉得能兼顾方方面面是它特有的优越性。不会这么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游惑问。 “虽然知道它不会这么做,也有相应的措施,但心理上总会过不了那一关。”楚月说:“有时候会突然不放心,担忧自己的眼睛又被占用了,害到别的什么人。理智上知道没事,但免不了有不理智的时候嘛……” 游惑看着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 楚月愣了一下,苦笑说:“系统其实是没有性别的,研发人也不知道它更适合设定成女性还是男性,所以最初的模仿对象其实有两个,一男一女。我就是另一个倒霉蛋。咱俩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小时候,很多感受你有我也有。要不然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游惑了然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他对楚月抱着少有的放心和信任,也怪不得成为监考官的时候,系统给他们两人的权限最高。 “某种程度上来说,系统是跟着你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俩叫成长,它叫学习和升级。它吧……可能把我们两个当成哥哥姐姐了,所以对我们两个信任度高一点,也略微宽容一些。” 楚月说,最早的时候系统总体还正常,甚至会在某些情况下显露出几分人性——楚月的直率跳脱掺杂着游惑的冷淡锋利。 当然,只是极其偶尔会有一点影子,还不太像。 后来随着系统越来越强大独立,这一部分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用楚月的话来说——就剩刁钻和变态了。 游惑和楚月因为自身经历的关系,对系统的认知比其他任何人都清醒彻底。他们拥有其他监考官没有的特权,同时也受到更多或明或暗的限制。 所以,在系统出现问题后,他们两个一直是披着“温和派”外衣的强硬派。 他们原本要花费更长更久的时间摧毁系统,不料中途出现了一个意外因素。 这个因素打破了诸多规则,让系统跟在他屁股后面不断打补丁。 有句老话叫多说多错。 补丁摞补丁,规则卡规则,数量多了,难免会引起一些矛盾和bug。 这个意外因素就是秦究。 他的出现和所作所为制造了突破口,于是游惑和楚月的计划得以加速提前。 可惜,那时候的秦究作为考生太引人注目了。 出于某种目的,他把自己放在了火舌刀尖上,系统盯他比谁都紧。 所以他们刚联合,就被系统觉察到了苗头。 其实没有证据,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但系统就是对秦究格外提防。 这种危险角色,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在系统内,放在眼皮子底下,成为监考官。 于是,秦究通过考试后,很快就以监考官的身份归来。 一方面是楚月悄悄运作的结果,另一方面也顺了系统的意。 他们第二次联合耗费了一些时间。 一来秦究的记忆遭到干扰,最初和游惑又是针锋相对的状态。二来,即便后来冰雪消融又一次站到一起,也比以前谨慎得多,至少明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痕迹。 “那次我们其实真的只差一点点。”楚月一脸可惜:“都到核心区了,该毁的也毁了大半,结果关键时刻出了纰漏,功亏一篑。” “什么纰漏?” “这我就不清楚了,最后深入核心区的是你们两个,我是守后方的,结果守到的却不是好消息。”楚月说:“那次为什么会失败,只有你们两个知道。当然,决裂什么的都是狗屁!你害了他或者他害了你,这种鬼话你们也不用信,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本来也没信。”游惑说。 秦究摸了摸下颔,轻咳了一声。 游惑保持安静,给了他几秒钟独自沉思。这才问楚月:“我托人给自己留了一句话,要去休息处找一样东西和一个人。要找的人肯定是你,东西是什么你知道么?” “知道。”楚月说。 游惑一听就放下心来。 但楚月又补充道:“知道也没用。” 游惑:“?” “那东西比较特殊,已经不在休息处了。”楚月说。 “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当时留了后手以防万一,是一段系统的自我修正程序。这个程序会对系统的各项行为指令进行监测和判断,根据情况采取措施修正平衡一下,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自毁。” 楚月刹住话头,看了看游惑和秦究的脸色,犹豫着开口:“但是……系统很精的,你们出事之后,那个修正程序也没了。我找了很久,到处旁敲侧击也没找到。不过也别担心,毕竟我们又凑到一起了,这比什么都有用。” 这也算是安慰。 游惑和秦究都不是喜欢沮丧的人,很快就把重点放到了核心区上。 不过楚月却说:“核心区被系统藏着呢,一般监考官接触不到的。不过这点你们放心,能把你们送进去一次,我就能送第二次。比起核心区,你们早点恢复记忆才是真的,如果不知道上次为什么失败,去核心区也是白瞎。”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才能早点恢复记忆??? 游惑以为楚月有什么速成的办法,谁知她想了半天,掰着指头说:“据我所知,一是可以去以前常去的地方,印象深刻的或者有特殊意义的。二是可以制造类似的情景,来个原景重现,多少能刺激一下,也许就想起来了。除此以外有一点是我后来发现的……” “什么?” “在系统干扰低的地方,更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理由不用我解释了,毕竟干扰低嘛,这点对监考官都适用。” 她这么一提醒,秦究发现还真是这样。 他自己关于考官a的有限记忆,几乎都是在禁闭室里想起来的。 只是他每次进禁闭室,看到的都是那片废墟。所以想起来的片段,多多少少也和那里有关。 记忆恢复是个头疼问题。 楚月和游惑一来一往,简单讨论了一会儿。 正说到这栋楼就是绝佳地点,秦究突然插了一句:“其实要恢复记忆还有一个办法。” 楚月知道他的性格,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什么办法?你先说说看。” “据我所知,系统有个地方可以撤销指令——” 秦究还没说完,楚月已经跳起来:“你想都不要想!找死不是这么个找法!” “撤销指令?”游惑兴趣很浓。 楚月二话不说把他们往地下室一推,指着底下那扇房间门说:“去去去!有这功夫你们不如直接进禁闭室刺激去了!说实话,我觉得这栋房子都是绝佳的刺激场所,只不过客厅房间布置都被改了,看不出来以前的样子,唯一保留以前样子的也只剩禁闭室了。” 秦究说的显然是个危险办法,楚月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我看看能不能提醒他们先放我出去一下,我好饿,食物都在楼上没框进来。你俩随意,反正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小吴不是还有话要说?一会儿把她再叫进来吧。” 楚月说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兀自去研究叫人了。 结果刚走到镜子前,她就惊呼一声:“哎人呢?” 游惑转头一看。 那面落地镜里映照着现实客厅的模样,原本坐满了人的沙发此刻居然空空如也。 茶几上搁了一张纸巾,显然是匆忙间抽出来的。 上面用马克笔写了个数字9。 楚月没反应过来:“9?什么意思?随便写的题目答案?” “不是。”游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说:“9点多了。” 他们之前不是庆幸死里逃生,就是急着说事,所有人都忘了那张时间规划表。 表上写着,夜里9:00是晚安时间。 他们该睡觉了。 考场上的困倦说来就来,谁都挡不住。 他们能挣扎着用纸巾留个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他们进了镜子,理应要过死后生活,不用遵守考生的作息。 但镜子本身似乎也有作息,这点跟萨利、雪莉分不开。而这种作息又影响到了镜子里的人。 困意说来就来。 楚月掩着唇连打了三个哈欠,终于败下阵来。 她摇摇手说:“等他们起床要到天亮,我不行了,先去书房趴一会儿。” “你打算趴着睡满十个小时?”秦究说:“去客房吧,我们两个沙发就能凑合。” 楚月拗不过,三两步进了客房,关上门很快就没了动静。 游惑和秦究其实也感觉到了突然袭来的困,趁着睡意还没浓,游惑借着一楼卫生间洗了个澡。 他擦着头发,本打算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刚坐下又改了主意,横穿过客厅下到了地下室里。 受楚月那些话的影响,他又想来禁闭室看看。 很多零散的回忆都和这里有关,再加上某些特殊原因,要论印象深刻的地方,这里绝对是其中之一。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再想起点什么。 地下室很安静,明明只是下了一层楼梯,秦究洗澡的水声就变得远而模糊,像是闷在罐子里。 禁闭室也还是老样子—— 淋浴间的玻璃灰蒙蒙的,地面干燥,像是几百年没碰过水了。 床靠墙摆着,它其实不算小,但游惑总怀疑秦究那样的大高个儿睡不睡得下。 桌子上搁着一只玻璃杯,椅子被拉开。乍一看就像是这里的人喝完水,顺手搁下杯子,刚离开一小会儿…… 可实际已经好几年过去了。 为了让禁闭室看上去更像处罚的地方,系统总喜欢在墙上挂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带血的绳子、尖钩、黑色白色的绷带布条…… 一些能让环境变得压抑的东西。 但游惑站在这里却不觉得压抑。 也许是因为即便隔了很久很久,这里依然充斥着秦究的气息。所有关于这里的记忆,都有他的身影。 他目光扫过那些零碎的布置,脑子里却回闪着楚月说的那些话。 她说虽然知道眼睛已经不受影响了,但总会产生一些错觉,总觉得瞳孔背后还藏着悄悄窥视的系统。也许是受影响的时间真的太久、太久了。 理智上知道没事,心理上依然会有一瞬间的疑虑和回避。 …… 游惑出神有点久,甚至没发觉模糊的水声已经停了。 他站在床边,目光停留在一截绷带上。它从墙上脱落一半,垂挂在床头的栏杆上,游惑伸手捞起尾端。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的动作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游惑愣了一下。 他刚直起身,背后响起很轻的脚步声。 “怎么在这?” 秦究逗他玩儿似的,在他露出的后颈上啄了一下。 低头间,他越过游惑的肩,看到对方手指上缠绕的东西。 他怔了一瞬,一些零碎的画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涌上来…… 应该就是在这间禁闭室,就是在这里。 也是这样带着栏杆的床头。 …… 还是考官a的游惑微抬下巴和秦究接吻。 衬衫扣子解了大半,领口敞着,下摆从腰带下抽出,松垮的皱褶弯在腰侧。 交缠间隙,他让开毫厘,含着湿热雾气的眼睛半睁着,目光从秦究的眉眼落到嘴唇。 他本想继续吻上去,却忽然想起什么般顿了一下。他在秦究炽热的气息中闭了一下眼,哑着声音说等一下。 他伸手抓来垂坠在床栏上的黑色绷带,布料的颜色几乎将手指衬得苍白。 “……别看我的眼睛。” 他对秦究说。 112、别闭眼 那根让人走神的绷带被抽走, 游惑抓了个空。 不知道为什么,秦究忽然变得很缠人,一个又一个吻落在他眼尾, 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被啄得有点痒, 却没有让开。 秦究侧着头,下颚的线条瘦削深刻,不论是突出的喉结还是肩骨肌肉都充满了力量。这人即便是最放松最懒散的时候都带着令人警惕的气质, 那种侵略感仿佛是天生的。 可这一刻,他的吻居然是温柔缱绻的,像是亲昵而珍重的安抚…… “……怎么了?”游惑低声问。 秦究眸子半阖, 狭长眼缝里含着光。 他依旧固执地吻着游惑的眼睛, 过了许久,才从喉咙底沉沉答了一句:“没什么……情不自禁。” 游惑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楚月说的那些事他大多都忘了, 连片段都记不清, 可能长大以后就没在意过。时间久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天生冷心冷肺捂不热。 但这个瞬间, 所有他以为从不存在的情绪,被秦究轻而易举勾了出来。 他沉默片刻, 突然按着秦究后颈吻过去…… 这一幕几乎与过去重合。 很多年前, 考生末期的秦究也是这样。他在交缠中拉下那道绷带, 嗓音低哑地说:“我的大考官眼睛很漂亮……” “非常、非常漂亮。” 而当时的考官游惑闭着眼睛,胸口在急促的呼吸中起伏,忽然抓着秦究的肩膀抬起身吻着他, 和多年后所做的一样。 他曲起一条长直的腿,在亲吻中更换了姿势,压坐下去的时候,一贯冷漠垂着的眼睛半抬起来,带着迷蒙潮气。 沙哑的声音闷在唇齿间。 游惑忽然又想一句话—— 不知哪个季节哪一天,又是因为什么事。已经是考官的秦究对他说:“别对我闭上眼睛大考官,不用对我避开什么,永远都不用。” 我不会怕你,不会疏远你,不会觉得你是什么令人不安的怪物。 我这么爱你。 禁闭室里场景依旧。 距离他们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片旷寂的废墟没有出现,远处也没有传来硝烟味,没有高远的天空,也没有逐渐落下的黑暗夜色。 镜子里的禁闭室只得其表未得其里,起不到真正的惩罚作用。 这只是一间充斥着回忆的房间而已。 想得起来的、想不起来的、对峙的、亲昵的…… 都在这里。 说来荒谬。 镜子里的世界一片虚幻,却可以找到真实。 考场横纵无界,却只有这间狭小的禁闭室不限自由。 *** 早上8点,小楼里面终于有了人声。 众人按照时间表陆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数人头,以免再发生什么狼人杀情节,睁眼“死”一半。 还好,人都还在。 “那两个小鬼居然没有半夜偷袭?”杨舒有点纳闷。 “昨天都哭成那样了,不偷袭也正常。”于闻挠着鸡窝头说:“难道还希望他们干点什么吗?” “不是希望他们干点什么,就觉得不太符合题目逻辑。”杨舒说。 于闻一脸懵:“题目什么时候有过逻辑?” 杨舒:“……” “我知道你的意思。”吴俐冷静地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见其他几人愣着,她解释说:“这两个小孩如果是普通角色,会闹脾气很正常。但他们是题目核心,如果吓一吓就什么事都不做了,那还怎么当题目核心?” 杨舒补充道:“他们应该一边哭,一边不情不愿地继续找茬。” 就像荒岛上的那只章鱼怪,即便碰到了史上最凶残的食物,该它吃人的时候依然得出场吃人。 舒雪突然说:“其实……我昨天晚上隐约听到了一点声音。” “什么声音?” 舒雪回想片刻,脸涨得通红说:“忘了,好像……” 她攥着手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拍皮球的声音?” “拍皮球?” 众人疑惑地看向二楼。 萨利和雪莉刚起床,两人还穿着睡衣,手牵着手站在栏杆后。 有可能是头发散乱,睡衣颜色又一样,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谁是妹妹谁是哥哥。 老于心有余悸地说:“我昨天就是听到了小丫头在拍皮球,睁眼就看到她在门口了。” 大家背后又开始冒凉气。 这场考试最麻烦的就是强制睡眠,一到睡眠时间,他们跟昏迷没两样,连个守夜人都没有。 在场的大多受过袭,对那种孤零零的无助感印象深刻。 最可怕的不是小鬼突然出现在身边,而是小鬼出现的时候,你怎么都叫不醒其他人。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大家一激灵。 于闻讪讪地摸出手机:“对不起对不起,我闹钟忘记关了。” 看到手机,舒雪突然“啊”了一声。 “对了手机!”她掏出一个有点旧的黑色手机,咕哝说:“我昨天听见声音的时候摸了手机,好像拍了一下,就怕今天睡晕了什么也不记得。” 她这个手机还是从赌场赢来的,只用来看时间,平时用得不多。 “但是别抱太大希望,我可能什么也没拍清。”舒雪又赧然地补了一句。 众人“嗯嗯”应着,目光却一转不转地盯着屏幕。 照片界面,昨天的日期之下多了点东西。 不过不是单张图片,而是视频。 舒雪点开。 视频时间不长,只有五六秒。 开始两秒是一片糊,最后两秒又是一片糊,那应该是舒雪抬起手又放下的瞬间。 只有中间的一秒拍到了一点东西。 于闻眼疾手快按了暂停,把画面停在其中某一帧。 画面里,主卧门敞开着,一个人影站在门下,面朝着手机方向低着头。 既不是雪莉也不是萨利。 人影比兄妹俩高得多,头发从脸侧垂落,一边挽在耳后。尽管画面没对焦,模糊不清,大家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是杨舒。 “什么呀!” 杨舒脸色煞白:“我在睡觉啊,怎么会站在这里?这昨天什么时候拍的?按错了吧?” 她戳了一下屏幕,上方的拍摄时间显示出来—— 昨天夜里凌晨2点13分。 她又点了视频,让它动起来。 于是她的脸色更白了。 因为她看到视频里的自己,手掌抬起又落下……正在拍一个孩子才玩的皮球。 画面转眼变得一片花,但“咚咚”的拍球声还在持续,三秒后戛然而止。 于闻心里一声卧槽。 如果不是认识杨舒,他现在已经一蹦三米远了。 客厅一时间没人说话,莫名的惊悚感爬到大家头顶,令人头皮发麻。 杨舒慌了片刻,又迅速冷静下来。 “我是不是应该先自我证明一下,我没被什么镜中人替换?” 听到她这句话,大家才猛地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害怕出现镜中人,不知不觉替换掉某个同伴,而他们还对危险一无所知。 吴俐说:“你刚刚说的这句话就可以证明。吓得面无血色还能说出这种话的,没第二个了。” 杨舒有点感动于她的信任,但还是说道:“你自己不就是一个?” 吴俐说:“我不会面无血色。” 杨舒:“……” 没被替换就好,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依然觉得这事很可怕。 他们把两个小鬼带下来,问道:“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 “睡觉。”兄妹异口同声。 “没拍球?” 雪莉蠕动了一下嘴唇。 “说话。” “以前拍,昨晚没有玩。”雪莉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 *** 镜子里,8点钟的时间表没能把游惑弄醒。 他皱着眉,习惯性地用手肘遮着眉眼准备继续睡,结果胃先抗议了…… 腰上箍着的手臂动了一下。 他昨天披了件衬衫,扣子系得很随便。腰间的那只手就顺着他劲瘦的腰腹肌往上摸,秦究的声音含着睡意:“起床吃点东西?” 游惑按住他的手,眼也没睁,企图再睡一会儿。 结果胃又出声了…… 大佬顶着一万个不耐烦,终于被自己吵醒了。 起床气生到自己头上,实在很少见。 秦究看到他的脸色,抵着他的后肩沉沉笑了两声。 笑屁。 游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拿开,这才撑坐起来。 某个瞬间,他动作有一丝微妙的僵硬。 但他“啧”了一声,很快带过去。 秦究跟在他身后起了床,两个大高个儿凑一起,房间都被对比得小了一圈。 他们洗漱了一番,一前一后出房门。 镜子里的场景和现实同步,甚至有阳光穿过窗玻璃落在木质台阶上。 对比地下室的昏暗,光线略有一点晃眼。 秦究两手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往楼上走,他在阳光中眯了一下眼,忽然停下脚步。 “干嘛不走了?”游惑落后他一级,问道。 “想起来漏了一件事。” “什么?” 秦究转身,低头在他嘴角碰了一下,说:“早。” 游惑:“……早。” 客厅里,楚月刚走过来又退回去说:“你们早完了没?早完了我问个事。” 秦究直起身:“什么事?” “你们觉得不觉得特别特别饿?”楚月说。 大早上饿醒的考官a矜持地附和:“嗯,是有点。” 楚月摁着胃皱眉说:“我不知道是我多疑了还是怎么,一般来说饿一天我不至于这么难受。我现在有点太饿了……看到你俩我都饿。” 作者有话要说:  练就了在麻将声中、候机室里放尾气的技能…… 113、新题目 早期监考官基本都是部队出身, 所以像楚月这样的人其实很能忍,除非故意夸大开玩笑,否则小毛小病都不在她眼里。 她如果说难受, 那就真的很难受了。 所以这得饿成什么样??? 游惑起初还有点疑问, 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就有了共鸣。 物理意义上的共鸣——楚月的胃抗议一声,他的胃也应一声,一唱一和差点儿把秦究听笑了。 “我现在心都在烧, 还有点晕。”楚月绕着沙发团团转,饿得坐不下来。 游惑倒是一声不吭,岔着两条长腿坐在沙发上, 饿成了低耗能模式。 楚月转着转着, 忍不住又转向了厨房。 “诶对了,冰箱上那俩洋葱后来扔哪儿了?” 游惑和秦究都震惊地看着她。 “不是,你俩这什么眼神。我没打算单吃, 但万一我找到点什么, 还能切一个炒来调味。” 这位女士已经饿到开始做梦了。 “算了, 估计你俩也不知道。我再看看, 万一能找到吃的呢。”她不甘心地说:“哪怕就是个辣椒,我也能就地开火煸炒一下。有三五个, 还能凑一盘虎皮椒。” “这里没醋, 不然就是糖醋虎皮椒。” 她也是自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还得要口头找刺激,越说她肚子叫得越凶。 咕咕声走远一些,游惑身后的沙发背嘎吱一响。 他转头一看, 秦究手肘压在上面,低头问他:“难受么?” “一般。”游惑下意识轻描淡写。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对秦究补充道:“跟楚月说的差不多,我现在看见你都想咬。” 这话不知怎么听来怪怪的。 秦究垂下一只手,抬到游惑面前说:“昨晚也不是没咬过,看看我们大考官的牙印。” 游惑:“……” 胡闹成那样谁还弄得清细节? 他刚想偏开脸,就发现伸过来的手上压根没有什么牙印。 又哄鬼呢? 在游惑麻木的盯视下,秦究垂着的手指蹭了蹭他的脸,说:“开个玩笑。” “刚刚你弟进卫生间前,我试着让镜子弄了点动静,他应该看见了。” 游惑想了想于闻的反应,问:“吓死没?” 秦究说:“还行,稳住了。” “你确定他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应该吧,看你弟理解力了。” 游惑看向落地镜。 果然,就见镜子另一边,于闻从卫生间出来就直奔沙发。 他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远远地叫:“老于!刚刚镜子颤了一下,肯定是我哥叫我呢。” 秦究挑着眉,欣然冒领下“我哥”这个称呼。 “怎么说怎么说?”老于颠颠跑到沙发这边。 “肯定催我把他们弄出来。” 这次于闻同学的理解能力很不错,精准地抓住了游惑他们的想法。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客厅。 “随便写个错误答案吧。”杨舒说。 她的气色依然不太好,但不像之前那样难看,显然舒雪和吴俐安抚过。 “你们准备好没?”于闻抓着笔问。 他只要写个错误的,再把它划掉。这栋楼里所谓能照出人的东西都会变成杀器,在游惑、秦究和楚月出来之前,他们几个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吴俐揉了揉自己的胃说:“胃有点疼,可能饿的。一会儿万一有什么,你们按照效益最大化的方式来。” “放心,不能让你有什么。”杨舒转头对于闻说:“写吧。” 于闻抓起笔,众人绷紧了神经。 镜子里,楚月也不做梦了,回到沙发边等着被放出去。 “我记得当时跟姐姐商量出来答案是1……”于闻自顾自咕哝着。 屋子里最多能有多少个雪莉? 如果镜子里的雪莉都算虚影,算是假的,那么雪莉只有1个。 于闻说着,在第二题下面随手写了个0。 他刚落笔游惑就说:“等下。” 可惜镜子外的于闻看不见他,更听不到他。 好在有人伸手阻止了一下。 “你等下。”说话的是杨舒。 于闻刚写了个弧,卡在半路一动不敢动。 “我们之前在镜子里交换过信息,从雪莉的日记还有她父母的日记看,她可能……已经被镜子里的自己替换了。”杨舒说,“恐怖片总看过吧,套路来说也是这样。” 于闻从没进过镜子,也没顾得上看主人日记。 他听得一惊,迟疑地说:“那答案是……0?” 吴俐说:“其实不太能确定,因为题目问得有点含糊。如果雪莉真的被替换了,而镜子里的人不管出不出来都算虚影,那答案就是0。如果镜子里的算虚影,能摸得到的就算真实,那答案就是1,如果什么都不管,统统算数,答案就是无数。” “现在无数被排除了,0和1还不能确定。” 于闻想了想说:“那保险起见,我别写0也别写1好了。” 他说着,顺着弧形继续写,干脆写了个3。 萨利和雪莉从昨天的阴影里缓过来,手拉着手出了门,一人手里拍着一个偌大的皮球,咚咚的声音一路远去,到了街对面的篮球场上。 屋里的人看着雪莉的背影,气氛僵硬,没人说话。 兄妹俩走后不久,纸上缓缓冒出了红色的笔迹,在3后面打了个勾,加了12分。 ??? 于闻脑门上的问号喷薄而出。 随手蒙对正确答案,那叫幸运。 信心满满故意答错结果他妈居然对了,那就不是幸运,是嘲讽。 遭受嘲讽。 游惑、秦究、楚月三位出不来了。 家里有三个雪莉。 这三件事不知道哪件更让人凉。 反正叠加在一起,镜子里外的人都很绝望。 游惑他们是饿的,于闻他们是惊的。 咚咚咚的拍球声隔着街道传进屋里,两个小孩咯咯笑着,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衬托得屋内一片死寂。 “三个雪莉?怎么可能有三个雪莉?总共就两个小孩。”老于探头朝外看过去。 结果越看越让他毛骨悚然。 因为在很多瞬间,忽略掉头发长短的问题,那两个小孩长得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镜子里,游惑拍着秦究说:“你不是会背雪莉日记?再背一遍。” 秦究:“……” 逗游惑玩儿可以,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一本正经地背那些内容还是有点可怕。 秦究说:“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关于萨利的那些是吧?” 楚月也一骨碌坐直说:“对啊,我看日记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怪怪的。现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日记里面,雪莉每次提到父母,说的都是妈妈奖励她什么什么,爸爸给了她什么什么,她的父母……好像从来不给萨利东西?” 这次不用秦究背了,游惑对某一页记得很清楚。 雪莉在其中一篇里写说:她和萨利打赌,她赢了,萨利应该给她一颗糖。但是萨利没有糖……妈妈从不给他糖。 游惑又翻了翻雪莉父母的日记,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提萨利。 好像在他们眼睛里,这个“儿子”根本不存在,他们只有一个女儿。 “还有呢,雪莉掉了颗牙,萨利也掉一颗。”楚月说:“乍一看是没什么,但我当时就感觉……或者说下意识觉得他俩连掉牙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再加上这对“兄妹”经常说话都是异口同声的。 就算商量好了、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整天这么一致。 镜子内外的人瞬间想到了一起—— 萨利就是雪莉。 “等下!”老于突然想起什么,直奔客房。 其他人匆匆跟进去。 “怎么了?” 见老于掀开床垫,众人都有点不解。 “我之前不是困在镜子里嘛,就想着能不能在客房里找到点线索。”老于招呼于闻搭把手,把床垫移开,伸手在里面够了几下说:“床头这边不是有缝隙么,我当时看到床底下有个本子,试着掏过没掏到。” 客房床底下的本子,要么是谁不小心掉进去的,要么是发现了什么藏在那里的。 老于更倾向于后者。 本子终于被拿出来,老于吹掉封面上的灰,在茶几上郑重摊开。 与此同时,游惑他们三个面前也多了一模一样的本子,页面翻开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这还是一本日记。 从稚拙的笔触来看,依然雪莉的,时间却比秦究会背的那本更早。 2月19日 我想有个哥哥,我会叫他萨利。 妈妈说本来可以有的,爸爸连上下床都做好了,可惜后来没有。 什么叫本来可以有? 2月22日 我有哥哥了,真开心! 他就在我的卧室里,睡在我下面。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她正在切卷心菜,高兴得刀都掉了。 2月24日 爸爸妈妈最近很喜欢抱我,生病的时候他们就会这样。 但我没有生病呀。 有哥哥真好,萨利每天陪我拍球。 2月25日 我问妈妈我和萨利是不是双胞胎,妈妈好像不开心。 她真奇怪,她好像不喜欢萨利。 3月5日 萨利终于穿了跟我不一样的衣服,我剪掉了他的头发。 我们两个不一样了。 我哭的时候他不哭了,还会逗我笑。 3月7日 妈妈给我买了好多糖,真开心。 爸爸给我讲故事的时候问我,我为什么会有哥哥。 因为我许愿了,每天睡觉前都会对着镜子许愿。 不过我不告诉他。 萨利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4月2日 今天拍照的时候,我让萨利一起进来,妈妈同意了。 我们拍了好多照片。 我可以把它们摆在炉台上,或者让爸爸挂在墙上。 4月15日 爸爸妈妈还是不喜欢萨利。 真遗憾。 …… 这本日记虽然也看得人背后毛毛的,但显然比之前那本温和多了。 大家看着这些内容,稍微一理就明白了始末。 这间屋子原本只住着一家三口,男女主人以及女儿雪莉。 雪莉天天对着镜子许愿,于是某天,镜子复制了一个她,就是萨利。 萨利刚开始和雪莉一模一样,从长相到穿着再到哭笑表情。某天之后,萨利剪了头发换了衣服,不用跟雪莉一模一样了。 它开始变得真实…… 小半年过去后,镜子再次蠢蠢欲动。这次全家都觉察到了镜子的不对劲。 它应该又复制了一个雪莉,这次不是单纯地陪她玩了,而是取代了她。 可能出于嫉妒或是好胜心?或者别的什么心理吧。 所以第二本日记后面画风突变。 *** 球场上,那对“兄妹”还在拍皮球,笑得很开心。 众人却看得头皮发凉。 如果那是两个“雪莉”,那么第三个在哪里? 两道题目都答对,游惑他们被迫又多呆了大半天。 于闻特地跑到镜子面前忏悔说:“哥我不小心答对了题目,之后再怎么涂都涂不掉了。只能等晚上刷新的题目再放你们出来,你们再稍微忍一忍。” 楚月舔了舔牙说:“不行忍不了,我还是把自己关房间里吧。我现在看到这个小朋友,只觉得他细皮嫩肉应该味道不错。你俩也离我远点,我等傍晚再出来。” 她说完就跑了。 客房门砰地一响,再没动静。 游惑撩着眼皮,目光落在秦究脖颈上。 他能敏锐地感觉到秦究脖颈的经脉随着心脏一下一下在跳。 …… 他也很饿。 秦究前倾身体,看向他的眼睛问:“还有几个小时,忍得住么?” 游惑倏然回神。 他舔了一下嘴唇收回视线,淡声说:“勉强,所以我还是睡觉吧。你……别离我太近,我怕睁眼看到一堆被啃过的骨头。” 秦究很听话……就有鬼了。 *** 这个下午异常难熬,各种意义上的。 到了傍晚小睡的时间点,饥饿的、不安的人才安静下来。小楼里昏睡得整整齐齐,雪莉“兄妹”也钻在被窝里,一人一个鼓包,打着小小的呼噜,淡金色的头发翘出被窝。 他们这一觉睡得难得踏实,因为考生们答对了题目。也因为一些……别的变化。 晚上8点整,客厅的白纸上准时刷出一道新的题目: 一个雪莉不说话,两个雪莉笑哈哈。雪莉总喜欢玩些小游戏,比如躲在某个地方等爸爸妈妈或是客人发现。自从有了三个雪莉,这项游戏就让她苦恼起来。 雪莉最喜欢藏的地方是主卧床底下的矮柜。一个矮柜最多可以藏两个雪莉,或者一个雪莉和一个皮球,又或者两个皮球。 雪莉玩耍的时候总喜欢抱着球,那么三个雪莉需要几个矮柜呢? 114、拍皮球 出于学生的本能, 于闻看到题目的时候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 杨舒看他抓着笔眉头紧锁,纳闷道:“我们的目标不是答错么?” 于闻:“……对哦。” 他大笔一挥,填了个100。 这辈子第一次写错误答案写得这么豪迈。 萨利和雪莉趴在桌边, 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于闻好几眼。 这次都不用犹豫, 纸上立刻蹦出一个巨大的叉!于闻抬笔就把答案给涂了。 下一秒,镜面红色蔓延。所有反光的琉璃台、大理石、玻璃窗都渗出粘稠的血液来。 除了于闻,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情形。 亲眼看和旁观差别很大,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镜子里映着他们的脸,像一张僵硬的全家福。 血迹贪婪地往人脸上爬,而他们一动不动, 死气沉沉地看着镜子, 表情凝固在某个瞬间,看上去像带了虚假的人·皮·面具。 所有人都被镜子魇住了。 在这群大人身后,两个小孩坐在沙发上, 洋娃娃似的眨着眼睛, 四条短腿前后晃荡着, 频率一致, 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 眼看着血液即将从众人脸上横切过去,镜子突然有了动静。 砰—— 砰—— 砰—— 砰—— 雪莉:“……” 这哪是敲镜子, 这特么是在群殴镜子吧?! 听着像是连砸了好几拳, 或者蹬了好几脚。 吃人如麻的镜面简直要被锤裂了。 听得出来, 里面的人心情极差,且相当不耐烦。 四条小短腿顿了一下,也不敢晃荡了。 小鬼们默默往后挪了一点, 老老实实垂头坐在沙发角落。 萨利捧着翻江倒海的肚子,干呕了好几下。 血液活像见了鬼,疯狂缩回镜面角落,沿着边框小心翼翼地游。 “嘶——”僵硬的老于突然能动了。 他摸着腮帮上的血迹,抽着气说:“还他妈挺疼的。” 众人陆续回神,当即远离镜面,敏捷地躲过过各种角落,把镜子搬成面对面。 砰—— 击打声戛然而止。 落地镜的表面突然像水一样荡开涟漪,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出来抓住了镜框,然后是长腿…… 游惑打头钻了出来,接着是楚月,殿后的是秦究。 萨利的肚子像抽了气的球,瞬间瘪下去。 他长长呕了一声,两眼带泪地瘫在沙发上。 吴俐指着他,用一种学术探讨的语气对舒雪说:“学到七分,医生都看不出来你是假的。” 舒雪:“……我不。” 对于这三位的归来,众人很高兴,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商量。 “哥,今天有个巨恐怖的事儿你——” “等会儿说。” 游惑打断了于闻的晚间新闻。 他脚步没停直奔楼梯,经过的时候甚至带起了风。 仗着腿长,他一步三个台阶,再加上紧皱的眉头和冷冰冰的脸,吓得于闻大气不敢出。 转头一看,楚月脸色也很差,活像谁让她过年讨债一样。 “出、出什么事了?”于闻用气音悄悄问。 其他人也很懵。 这话刚问完,游惑已经几步上了二楼。 他一把推开房间门,又忽然想起什么般退回来,扶着栏杆绷着脸冲楼下说:“吃的在哪个柜子?” 于闻:哈???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秦究抬头说:“衣橱左手第二个。” 游惑扭头就进了房。 不一会儿,他拎着一个大袋子下来了。 人还没走近,先从里面翻了什么东西出来,抛向了沙发这边。 秦究抬手“啪”地接住,转头递给了楚月。 楚月脸上阴云尽褪,咕哝道:“谢了,可算活过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 压缩饼干。 ??? “我靠……”于闻抚着胸口:“我以为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了。那个……哥,你们这什么情况啊?” 游惑把大袋子往茶几上一搁,拆了一根能量牛肉条。 他听见于闻叫哥,“嗯”了一声抬起头,却发现于闻是对着秦究说的。 游惑叼着牛肉条:“?” 秦究挑了一下眉。 于闻挠了挠头说:“我哥看上去挺饿的,我就不抓着他说话了。那个……哥——” “我不姓那。” 于闻憋了半天,总算把语气前缀去掉,说:“哥。” “……” 老于脸疼。 他用纸巾擦着血珠,看着他不孝的蛾子把外甥的男朋友认成哥。 游惑对于称呼被占毫不在意,他在秦究旁边坐下,闷头吃起了牛肉条。 即便很饿,他也不会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牛肉条有点硬,他脸侧的骨骼一下一下动着,斯文中透着干脆利落的气质。 他和楚月确实饿狠了,提不起劲说话。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听秦究给众人解释情况。 “严格来说,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饿是正常的。”吴俐说:“但也不排除其他情况。”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萨利。 这次考试,他们印象最深的就是萨利的肚子。 这个小鬼总在“撑得要炸”和“饿得要死”两种极端状态间徘徊,比如现在,镜子里空了,萨利的肚皮也跟着瘪了,他扁着嘴一副想吃不敢吃的模样。 “不会被这小鬼同化了吧?”于闻有点慌。 “有可能。”楚月吃完三块压缩饼干,那种烧心的饥饿感才稍稍缓解。她说:“我们三个刚刚在镜子里聊过这个,确实有可能存在同化的问题。”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也算镜子里的人。”秦究说,“生活在镜子里,又能从镜子里爬出来。这个过程跟这两个小鬼很像。” 众人脸色一变,气氛顿时有点凝固。 被这萨利同化可不是什么美事。 “不过也不一定。”秦究又说:“毕竟我们三个都在镜子里,经历差不多,但只有他们两个觉得饿,我没什么感觉。” “唔……”众人相视一眼,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游惑咽下最后一口,又去厨房接了一杯水这才对于闻说:“你这什么表情?” “你们在镜子里不是可以看到我们吗?”于闻斟酌着说。 “嗯,怎么?” “那我们早上在这边讨论的事情,你们不知道?” 游惑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说:“起晚了没注意。什么事?” 于闻有点迟疑,倒是杨舒自己开口说:“昨晚我梦游了,站在房间门口拍皮球。” 游惑:“拍什么?” “皮球。” 杨舒指了指舒雪说:“挺可笑的是不是?我本来还不信,但小雪拍到了视频。而且后来我发现自己手指上沾了一点灰,所以……” 她沉着脸说:“我也同意你们刚刚的猜测,应该就是被同化了。” 吴俐紧跟着说:“我本来不想提,因为有可能有主观因素在里面,不过我今天一天也有点饿,在吃了一点东西的情况下。” 她碰到事情喜欢做归纳总结,试图找个规律出来。 “我个人认为,进过镜子的人,多少都会受到同化影响。但轻重不同,可能有体质原因在里面,不过影响更大的应该是时长。谁在镜子里呆得久,谁的反应就会更强烈。” 比如吴俐自己只会觉得吃不饱。而在镜子里呆了一夜的游惑和楚月,就饥肠辘辘见谁都想吃。 “这对兄妹的表现不一样,所以我们被同化的状态也不同。我被萨利同化了,表现就是饥饿,小杨被雪莉同化了,表现就是拍皮球。” “你们三个在里面呆得最久,同化不可避免。”吴俐看着秦究说:“如果你没有表现出饥饿,那可能……” 可能就是拍皮球了。 秦究:“……” 大佬表情太过可怕,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口,根本不敢动。 唯独游惑一脸淡定地在拆巧克力,拆着拆着突然笑了一声。 他掰了一块递给身边的人,嘴角的笑意还没收:“给,安慰。” 秦究看着他翘着的嘴角,接过巧克力没好气地说:“行吧,能逗笑了也算不亏。”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猜测,具体是不是真的有待印证。 他们用几个满电的手机开了录像,架在几处角落,试着拍点更清晰的东西。 晚上9点,考场生物钟再次起效,众人回到各自房间,很快就睡了过去。 于闻假期熬夜惯了,是个标准的猝死党。 他的生物钟在考场上时灵时不灵,运气好就是一觉到天亮,运气不好……一旦半夜醒了,就会越来越精神,不到天亮都别指望睡。 这天夜里,他的运气就非常不好。 凌晨3点左右,他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规律的响声。 他第一反应是篮球队又要训练了,听听这运球的声音,肯定是他们队长。 直到他们队长的球越运越近,有点震耳。 于闻咕哝了一句“我一会儿就上场”,然后翻了个身。 几秒之后,他一个激灵,倏然睁开眼。 训练个屁! 梦里的队长! 就见他床边站着一个人,身材高而精悍。他的袖口卷到了手肘,手腕动作间,小臂的肌肉线条特别流畅。 窗外,后院的墙灯照进来,他半边脸在光下,半边脸是阴影,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于闻当时就瘫了。 秦究在他面前拍皮球…… 他脑中飞速闪过三个想法—— 这拍得像篮球。 好帅。 我要凉了。 于闻一骨碌蹦起来,以今生最快的冲刺速度直奔二楼,绝望叫着:“哥——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飞机转高铁,一天下来人都坐傻了_(:3∠)_鞠躬,久等了。 115、秦某和游某 儿童房里, 上下铺里拱着两坨鼓包。 萨利和雪莉今晚又睡了个安稳觉,有人顶替了他们的工作。 灰色的毛绒地毯上,游惑裹着半边被子正在睡觉。 他侧躺着, 头枕着一只手臂, 另一只搭在被子外,手指蜷曲虚握。 临睡前,为了防止秦究发生跟杨舒一样的事情, 游惑特地抓住了对方。 抓得跟真的一样,好像秦究一动他就能醒似的。 于闻火烧屁股似的冲进房间,扑跪在游惑面前, 上手就开始狂摇:“哥!哥你醒醒啊啊啊啊!” 他其实没指望能弄醒游惑, 毕竟他哥睡觉像昏迷。 更何况现在还有考场的时间表buff,常人都睡得死沉死沉,他哥基本就“安息”了。 砰砰砰的篮……不, 皮球声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又不紧不慢地停在门口。 于闻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能隔着房门传到外面去。 秦究跟雪莉那种豆丁不同。 他客串个反派都是漫不经心的, 甚至还特别礼貌地敲了敲门。 笃、笃、笃。 每一声都彬彬有礼。 于闻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对游惑拜了拜, 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窜到了游惑身后。 第三声敲门落下,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究低头进门。 “哥——秦哥!秦究哥!别抓我别抓我!”于闻手忙脚乱, 试图把游惑架起来,“你看这是谁!这、这么帅的脸你肯定认得对不对?!” 秦究抬着下巴,一边懒洋洋地拍着球, 一边歪头看着游惑。 这位001先生歪着头的时候,杀伤力一点儿没降,反倒透着一股饶有兴味的危险感。 他看了一会儿,鞋尖一动。 “别往前走!别过来!”于闻抬手制止,说:“你再看两眼,仔细看两眼算我求你了……” 这种时候,他只觉得电影都是骗人的。什么一句话唤醒反派,什么一个眼神叫醒爱人。 放屁。 就在他绝望达到巅峰的时候…… 他哥动了! 他哥居然动了! 游惑皱着眉,带着满脸被吵醒的不耐烦抬起头。先看了秦究一眼,又回头看向于闻。 什么叫绝地逢生! 这就是! 于闻激动得快要哭了,他抓着游惑的一只胳膊说:“哥你总算醒了!秦哥被雪莉同化了要弄死我,好他妈吓人!” 游惑半睁着眼皮看他,没应声。 “哥?”于闻觉得不大对,又叫一声。 游惑依然没吱声。 他按着脖颈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舔了舔嘴唇,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好饿。” 于闻:“……” 于闻:“…………………………” 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 清早,手机震了很久。 游惑伸手在旁边摸了两下,抓住手机睁睁眼一看,8点42分。 他丢开手机,又闭眼趴下去。 秦究还好好睡在旁边,体温通过相抵的皮肤传递过来,有种异常踏实的感觉,再加上周围静悄悄的没人吵闹,实在很适合睡个回笼觉…… 他趴了几秒,突然翻身坐起来。 他踢了踢秦究的小腿,哑声说:“别赖了,起床。”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有问题。 秦究在听见的瞬间睁开眼。 他捏着鼻梁坐起来,还没完全清醒,就探身在游惑嘴角啄了一下:“几点了?” “8点40多。”游惑说。 秦究动作一顿:“40多?” “对。”游惑指着上下床说:“那两个小鬼已经出去了,你今天居然没被吵醒?” “是啊,我居然没醒,一觉睡到这个点。”秦究越过游惑的腰,抓起地毯上的手机一看,闹钟震过五次。 正常情况下闹钟震第一下他就该醒了,今天居然一无所觉。 两人在房间自带的卫生间里洗漱,泼了几次凉水让自己清醒点,这才走出房间。 秦究发梢眼角还沾着零星水珠,他卷着袖子走到二楼栏杆边,正想对其他人说声起晚了,却见客厅空空如也,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人呢?不会都没起吧?”秦究转头问。 “不在客厅?” “不在。” 游惑看了一眼,快步下楼。 主卧都是姑娘,他和秦究两个大男人不方便打扰。只能来敲一楼客房的门。 “于闻?” 游惑敲了几下,听不到任何回应。 “我进来了。” 他说完这句,拧开房门一看,又是空空如也。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我楼上,你楼下。”游惑说完,几步跨上二楼,把墙角架着的两部手机拿下来。秦究也收了一楼的两部。 他们是插着电源录的,足够录一整夜。 四部手机并排放在茶几上,从各个角度回放昨晚发生的事—— 3点18分,秦某伙同游某,逮住吱哇乱叫的于闻,扔进了二楼走廊的镜子。 3点20分,游某伙同秦某,逮住探头查看的舒雪,扔进了二楼走廊的镜子。 3点21分,两人逮住前来拉架的杨舒、吴俐,扔进了二楼走廊的镜子。 3点28分,秦某逮住哭笑不得的楚月,扔进二楼走廊的镜子。 3点30分,游某逮住懵逼的老于,在“我是舅舅啊!”的呼喊声中,将其扔进一楼玄关旁的镜子。 短短12分钟,他们逮空了一屋子的人。 视频结尾,在沙沙杂音中,秦某转着手里的皮球,转头问游某:“还饿么?” 游某拧开房门说:“有点撑。”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游惑按下暂停键,交握的手指抵着紧抿的嘴唇。 秦究手肘撑着膝盖,掩着下巴沉思。 两位都需要冷静一下。 *** 镜子里,舒雪他们也坐在沙发上,懵逼一晚上了。 “哎看,我就知道。”楚月是唯一一个没懵的,她指着黑雾缭绕的镜子说:“他们醒了肯定尴尬,那四个手机有一个是我的,这视频我说什么也要保存着,回头要是有什么事找他们帮忙,一旦不同意我就把视频祭出来。” 于闻喃喃说:“幸好……” “嗯?幸好什么?”楚月问。 “幸好我哥不是题目,秦哥也不是题目。”于闻说:“他俩要是当题目,我开场就凉了。” 楚月还挺赞同:“也是啊。我突然觉得系统真的傻,当初干嘛要把a踢出去呢,转成npc保证是所有考生的噩梦,它要搞谁还不是轻轻松松。” 她顿了一秒,又补充道:“哦,也不一定,一个考场可能关不住他。” “说起来你们不是也被同化了么?怎么昨天没梦游?”于闻纳闷地问。 “只选一个吧。”楚月说:“白天可能很多人有反应,但到了睡觉的时候,兄妹俩一人一个替身就够了。” “随机么?” “ 没准是选受影响最深的人。” “那下次万一还是他俩呢?” “……” 气氛陡然沉重。 杨舒说:“所以这个同化会持续多久?不会明天再来一回吧?” “还用等明天?傍晚的小睡了解一下。” 想起被怼进来的感觉,众人面露菜色。 于闻说:“我可以不出去么?在这待久一点,这样说不定下次就是我梦游了。” 杨舒没好气地说:“你不怕?” 于闻指着镜子:“有他们可怕?” 杨舒:“……” 也是。 天不遂于闻愿。 游惑冷静完了,抓起笔就要放生他们。 他闷头写了个错误答案又涂改掉,被误伤的队友便陆陆续续钻了出来。 “愧疚就算了,视频给我留着就行。”楚月一出来就抓回了手机,窝进沙发里重温起来。 她一边看,一边揉按着自己的胃。 不止是她,游惑的胃也不太舒服。 “对了,那俩小鬼呢?” 看到他们的动作,杨舒问了一句。 “不知道,睁眼就不在。” 秦究转头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篮球场上也空空一片,没有小孩子的欢笑声。 “不可能出去玩。”楚月说:“你俩昨天扔一个人进镜子,那个小萨利的肚皮就鼓一点。这么多个人扔进去,他肯定撑死了,这会再吐一串出来,哭都来不及,哪可能去外面乱蹦。” “也是,那他们哪里?” 议论间,楚月在两倍速下重温完被捕经过。 屏幕上,秦究顺手把皮球搁在墙角,两人一前一后进房间继续睡觉去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走廊恢复安静,画面静止。 楚月笑得不行,正打算重拉进度条播放第三遍,墙角的皮球突然动了。 游惑就站在旁边。 他本想让这位女士把这倒霉视频删掉,这时又改了主意。 他弯腰看着屏幕,伸手把那个角落放大。 放置皮球的墙角占据了整个手机屏,游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颗皮球突然左右晃动了几下,悄无声息滚进了一片黑暗里。 看位置,那片黑暗是走廊拐角一侧,就靠着主卧门,夜里刚好背光。 下一秒,虚掩的主卧门被皮球顶开一条缝隙,越来越大。 它就像个活物,知道开门还知道关门。 进去之后,房门咔哒一声响,从里面阖上了。 游惑转头瞥到茶几上的题目纸。 上面一句信息突然变得很扎眼: 雪莉喜欢捉迷藏,等着父母或客人来找她。她最喜欢躲藏的地方,就是主卧床底下的矮柜…… 她其实每天都在矮柜里,只是没人发觉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后台评论终于抽好了,1000个红包发完啦,晚安~ 116、考场记录 众人放轻脚步, 匆匆上楼。 游惑低声问楚月:“那些矮柜你们看过么?” 楚月说:“刚来的时候翻过,为了找隐藏空间嘛。后来就没再看过了,那里面味道挺怪的。” 秦究:“什么味道?” “当时没注意, 就觉得挺难闻的。但也不是血味, 如果血味太重我肯定当时就发现了。”楚月脸色不太好看。 舒雪她们脸色更难看。 每天睡觉床底下都藏着东西,这谁受得了。 一进主卧,楚月指着床侧说:“喏就这个, 一边两扇门,一共四个矮柜。” 这里确实是藏人的好地方。 柜门平整,缝隙几乎看不见。 “这门怎么开?”于闻隔空比划着手指头, “既没有门把手, 也没有可以抠的地方。” 楚月刚要回答,游惑已经半蹲下去,一敲柜门说:“两面开的, 往里推。” “你怎么知道?”楚月疑惑地说:“我们那天还是不小心踢开才发现的。” 游惑说:“日记里写的。” 男女主人有一本厚厚的日记, 除了撕下来的那几页, 大多数内容都是平淡的零碎琐事。 游惑跳着翻了一点, 他们碰巧提过这几个矮柜。 日记中说,他们新搬来这个小镇不久, 隔壁住着一对工匠夫妇, 家居装饰是一把好手, 人也热情,唯一的缺点就是急性子,有点粗心。 这张带矮柜的床、儿童房的上下铺以及屋子各处的墙纸, 都是这对工匠夫妇做的。 结果不小心把柜门里外装反了,墙纸也贴成了逆光。 米尔和沃克丽羞得满脸通红来道歉,说要给我们拆了重做。我和马修都觉得没必要,反正矮柜不会常用,墙纸可以等用旧了再换,不过确实显得家里很暗。他们依然觉得很抱歉,给柜子装了弹簧轴变成两面开,又给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买了很多小礼物。真是热情的人! 这是日记提到的内容,游惑记得一个大概。 他推开柜门,一股怪味散发出来。 周围几个人都闻到了,掩着鼻尖退后一步。 “就是这个味道。”楚月说:“不刺鼻,但真的难闻。” 像变质的胶皮和湿泥在里面放了很久,直到被闷干。 柜子很深,一片漆黑。 秦究开手机灯照了一下,问:“有么?” “没有,空的。” 游惑松了手,弹簧轴呀地一响,柜门自己慢慢关上了。 于闻看着几个面如土色的姐姐,保护欲作祟。他走到床里侧说:“我看看这边。” 秦究走到第二个柜门前继续用手机照着,他看了于闻一眼问:“不害怕了?” “一个皮球我怕什么。”于闻信心满满。 结果游惑刚开柜门,床对面他弟弟一声“我操”坐地上了。 小红手于闻在线表演绝技开柜寻球,一寻一个准。 皮球就窝在柜子最里面,上面有张抽象的卡通人脸。手机煞白的灯光一扫而过,那张人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于闻跌坐在地的时候,皮球突然自己滚出来了。 这时他才发现不止一个,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球,一个紧跟着另一个。 “球呢?” 游惑过来一看,矮柜里已经空空如也。 “滚到窗帘后面了!”于闻猛地蹦起来,伸手捞了一把。 游惑和秦究已经掀开了两边帘子。 主卧的窗帘有两层,白纱和墨绿色的天鹅绒从地面扫过,皮球悄悄露出一点,眨眼又消失在布料后面。 它像个在玩捉迷藏的孩子,探头探脑,被发现后又耍赖跑远。 游惑和秦究干脆把半边窗帘拎在手里,不让任何布料垂坠在地。 裸露的墙面上有脏兮兮的手印和球印,可地上什么也没有。 皮球不见了。 小楼里忽然响起小姑娘咯咯的笑。 明明是雪莉的声音,却更娇憨一些。 “我怎么听着不在这里,在楼下?”楚月说完就冲下了楼。 “我听着像在走廊。”秦究说。 游惑:“我听就在这里。” 笑声带着回音,来自小楼的各个角落。 众人分头寻找,楼上楼下跑了几个来回,几乎所有角落都找遍了,总见不到皮球的影踪。 但他们找到了别的东西。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细节让人讶异。 游惑手里拿着一个铁质糖果罐,罐子底下被人贴了一张便签,上面是雪莉幼稚的字: 给萨利的礼物 糖果多种多样,像是不同时期攒下来的。 铁罐是他在衣柜后面找到的,罐子上贴了个夸张的粉色蝴蝶结,还有一个卡通的生日蛋糕。 不知它在那里放了多久,罐子已经有了锈迹,贴纸也褪色了。糖果化了一部分,打开就能闻到甜味,对游惑来说很腻人,但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还有玩具房里用来装积木的箱子,很多都被雪莉写了字。 萨利1号 萨利2号 萨利最喜欢的 我也很喜欢,但看在萨利想要的份上 …… 萨利、萨利、萨利。 她就像一只兴奋的小狗崽,到处留标记。但这些标记百分之九十与萨利有关。 想想最初的日记……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 但萨利并不总那么喜欢她。 秦究第二次去搜矮柜时,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对话。 笔的颜色不同,字迹也不一样,应该是兄妹俩轮流躲在这里留下的。 萨利,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 萨利,能不能不生气了? 不能。 萨利你怎么又生气了? 因为你占了我的地方,你总占我的地方。 我没有。 就是有。 没有。 有!你不知道而已,你总是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 秦究:“……” “在看什么?”游惑找到楼上来。 “看一对复读机吵架。”秦究站直了身体。 “看出什么了?” “一个在重复你错了,另一个在重复我没有。”秦究直起身说:“看了三个矮柜,没看出具体事情来。你呢?找到什么没?” “刚刚把日记重翻了一遍。”游惑把本子摊开,翻到折角的几页,“我之前很纳闷——” “你还有纳闷的时候?”秦究说。 游惑“啧”了一声看着他。 秦究摸着嘴角笑说:“不插嘴了,你很纳闷然后?” 游惑平时懒得开口,在他面前话会多一点。 秦究很享受待遇,总喜欢逗他多说几个字,多一点表情。 “偶尔纳闷。”游惑冻着脸改了个形容,这才继续道:“雪莉照镜子照出个哥哥,你不觉得奇怪?” 秦究其实懂他的意思,但嘴上偏要逗一下:“哪里怪?” 游惑面无表情地说:“你照镜子复制出一个秦究2号,留成长头发就是你妹妹,你说哪里怪?” 秦究:“……” 这个举例太有冲击性,他逗不下去了。 游惑见他脸色五彩缤纷,这才满意地祭出日记本。 其中几页被他折了角,可以立刻翻到。 那是很早的某一年,雪莉的父母记道: 6月12日 米尔和沃克丽还在为柜门装反而愧疚,又送来了一些小礼物。得知我肚子里有一个小男孩儿和一个小女孩儿,他们礼物都是成对买的,衣服、积木、婴儿车、皮球……太多了,我得列个清单才能记住。 真是热情的人。 6月27日 医生说,我的小男孩儿状态不太好,我一夜没睡着,马修也是。 7月8日 我的小男孩儿状态依然不好,我的小女孩儿很健康,医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想知道是什么心理准备。 8月16日 我的小男孩儿消失了。 8月30日 这半个月一直在做噩梦,梦见小男孩儿对着我哭。 医生让我别太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9月21日 这一个月我哭得真多。 医生说我的小女孩儿长得很好,一定会顺利生下来。 我好像有了点安慰。 9月27日 我和马修达成了默契,以后都不再提另一个孩子了,免得雪莉以后知道会难过。 雪莉是马修昨天取的名字,希望她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天使。 我的小男儿,就永远放在心里吧。 但是有时候…… 极偶尔的时候,想到医生说小男儿被雪莉吸收了,我就会觉得不太舒服。 但是可怜的雪莉并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我还是会很爱她,马修也是。 …… 最后一张折页跟前面相隔很远,在三年之后。 2月17日 今天家里可真乱,雪莉听故事的时候突然抓住马修的手指说,她想要个哥哥。 马修故事都没讲完就逃回卧室。 我突然发现自己跟雪莉一直不太亲近,马修也是。 也许雪莉觉得太孤单了,才想要个哥哥。 看完这些,秦究突然明白萨利说你总占我的位置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雪莉会照出一个哥哥呢? 因为萨利一直跟她在一起。 有人说镜子会照出灵魂,它让雪莉有了一个哥哥…… 也杀死了她自己。 他们跟着笑声找了一下午,忽然意识到雪莉其实在带路。 她在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告诉给客人听。 整整一天,系统广播都很安静,只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接连报了一串死亡人名。 这栋房子里信息不少,如果找全了答题也不算难。所以真正因为答题死亡的不算多,大多是白天不小心惹恼了两个小鬼。 假雪莉的哭点非常清奇,比如现在。 她和萨利消失了一天,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楼梯上,手拉着手怒斥客人:“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游惑从日记上抬起眼,表情很不善良。 “我们在玩捉迷藏。”雪莉说。 游惑:“哦。” 雪莉见他没反应,又对其他人说:“我们今天在玩捉迷藏,你们应该来找我们。” 她咬着嘴唇不太高兴,片刻后又憋出一句:“你们一直在找球,没有管我们。” 众人神色复杂,这对“兄妹”现在更令人膈应了。因为他们几乎肯定,球里面塞着真正的雪莉。 假雪莉又受到了打击。 她看了萨利一眼,最后对刚从楼上下来的秦究说:“我们在玩捉迷藏。” 秦究:“哦,玩结束了?” 这是第一个态度不同的。 小姑娘眼睛亮了一下:“还没,你要陪我们玩吗?” 秦究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去藏吧,反正我不找。” 一根稻草压死骆驼。 雪莉不堪屈辱,被秦究气哭了。 她把气撒在秦究头上,还搞了个连坐,把离他最近的楚月一起推进了镜子。 楚月觉得自己可能水逆。 她原本想扒住镜框自救一下,却见秦究眨了一下眼睛。 楚月:“?” 故意的? 你俩又要搞什么??? 于此同时,监考处出现了一道奇景。 一般来说,监考处会有一个地方负责记录考场上的文字版详情,发生异状的时候,监考官可以来查阅一下前后情况。 但这其实非常鸡肋。 发生异状总会伴随着考生违规,想要知道详情,监考官直接带着通知去考场就行了,现场版总比文字版更有用。 所以详情记录是个被遗忘的东西,根本不会有监考官查。 但今天是个例外。 乌泱泱几十颗脑袋挤在电脑屏幕旁,小心翼翼地调出了197考场文字详情。 然后他们看到了如下一段话: 考生姓名:游惑 准考证号:未解析 考试第一天 pm19:51 事件:考生游惑未能给予雪莉满意答复,惹哭对方,宣告死亡。 结论:考生游惑剩余7/8,考试继续。 pm19:55 事件:考生游惑未能给予雪莉满意答复,惹哭对方,宣告死亡。 结论:考生游惑剩余6/8,考试继续。 …… 游惑在文字中像个蛋糕,一会儿少一块,一会儿少一块。 少到考场剩余3/8个他,情势突然扭转,一波复活之后,游惑剩余数量又变成1。 然后第二天还来。 …… 一整篇记录看下来,这人就没几次是整的。 监考官们的脸色活生生看成了王八绿。 握着鼠标的监考官又滚了两下滚轮,把记录往下拉了拉,嘴里咕哝着:“这名字我真的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呢……” 他径直拉到最后一页,一张考生照片突然出现。 他第一反应是:详情记录什么时候带照片了?改版了? 愣了两秒,他后知后觉地“操”了一声。 这他妈不是主考官a吗??? 117、礼物 雪莉坑完人就被游惑逮起来了, 连同萨利一起捆在床上。 大家回到楼下围坐在茶几旁。 舒雪和杨舒有点出神,没吱声。 吴俐拿着答题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如果球里面是真正的雪莉, 那三个雪莉躲进去只要两个矮柜。萨利带一个球, 假雪莉带一个球。小杨以前给我看过一个恐怖故事,说照片镜子里的鬼本质是一个影子,平面的。可以变得很薄, 像纸一样哪儿都能钻进去。如果萨利和假雪莉也是这样,那三个雪莉只要一个矮柜,能把球装进去就行……” 杨舒回过神来, 接话道:“感觉那对兄妹不像能变成纸片的, 他们有体温有心跳还有影子,跟真正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吴俐点头说:“那就两个。” 两人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在做报纸上的填字游戏。 游惑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们, 于闻父子更是不太习惯。 正确答案是什么, 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 他们要填的从来都是错误答案。 这样一本正经的分析就显得很突兀。 舒雪悄声对游惑说:“听着就好了, 她们就是有点难过。” 游惑:“什么意思?” “上次闲聊的时候聊到的,说是在医院学来的习惯, 情绪不能波动太大影响工作嘛, 所以每次有人去世, 或者碰到类似的事,她们都会这样,讨论个什么课题或者话题, 理性一点的那种。能好一点……”舒雪说。 游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个球我第一次看见就很不舒服,但是……”舒雪叹了口气。 游惑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他们最初就觉察到皮球里填了东西,现在猜想被证实,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毕竟日记里真正的雪莉并不是什么吃人boss,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 相比之下,床上捆着的两个才是真的令人嫌恶。 吴俐出了一会儿神,把答题纸搁在于闻面前:“填吧,把那两位放出来。” 于闻没有落笔,而是抓了抓头发说:“刚刚秦哥和楚老板进去的时候,我就站在镜子旁边,楚老板好像匆匆说了一句别着急放。” “啊?”杨舒纳闷地问:“为什么别急着放,你是不是听错了?” 于闻一时间也懵了:“我也不知道,就这么一句话。可能真的听错了……” 他犹犹豫豫地抓起笔,又被游惑摁下来。 他确认道:“楚月说的?” 于闻:“昂,对啊。” “那就别放。”游惑说。 “你确定?” “嗯。”游惑说,“应该刷时长去了。” “刷时长干嘛?”于闻更懵。 游惑沉默两秒,木着脸说:“怕晚上睡觉又是我跟秦究到处抓人吧。” 于闻:“噢噢噢!明白了。” 游惑和秦究在镜子里呆的时间最久,受影响最大,所以替代萨利和雪莉的是他们。 如果不做任何变动,今晚跑不掉又是这俩。 这谁受得了。 现在楚月主动挂机,把游惑换成她结果能好一点。 最起码坐等被逮的人里多了个游惑,战力能平衡点不是? 如果他能醒的话…… 于闻想想又很绝望。 他们等到了6点前的最后两分钟,踩着点将秦究和楚月放出来。 由于修改过太多次答案,纸上又蹦出一个-2来,扣掉了卷面整洁分。 出于学生本能,于闻肉疼了一下。 但其他人连看都没看。 可能是被大佬传染了吧,他们觉得自己不是来考试的,目的也早就不是求高分了求通过了。 他们就是来搞事的。 *** 夜里7点20分,风从窗缝里溜进来,吹起了主卧的窗帘。 今天的主卧很冷清,大床空着,前两天挤在上面的姑娘们不见踪影,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她支着头歪坐在沙发里,短发挡着半边脸。 不是别人,正是楚月。 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她的肚子叫了两声,在寂静的夜色下突兀又清晰。 她皱着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倏然睁开眼。 “好饿……”楚月咕哝着,声音干哑,跟平日里很不一样。 她撑着沙发扶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太饿了。” 她说着便走向门口。 一片影子从她脚边滑过,是那只被追了一下午的皮球。 它不知何时回到了主卧矮柜,正无声无息地跟着楚月。 可能是角度原因,胶皮上的卡通人脸嘴角下拉,显得茫然又委屈。 楚月拉开房门,皮球顺势钻出去滚到对面。 今晚的儿童房也少了一个人,游惑不在。 房门被楚月拧开,秦究已经醒了,正站在房间中央扣着袖口的扣子。 皮球咕噜噜滚到他脚边蹭着长裤。秦究弯腰拾起,和楚月一前一后出了门。 拍球的声音沿着楼梯下去,逐渐离远,床上的鼓包这才探出头。 “雪莉”淡金色的头毛睡得乱七八糟,她脸朝下趴着,手脚成大字型,一边一根绳捆在床的四个角上,模样有点滑稽。 “萨利!萨利!”她的脸憋得通红,小声叫着下铺的人。 不一会儿,萨利也从被窝里伸出头。 “帮我解绳子!”她说。 萨利:“……我被捆了两道。” 就因为他饿极了比雪莉疯。 “没用!”她又说。 萨利把脑袋又闷回去了。 “那我自己来。”雪莉气哼哼地说:“帮我看着那些讨厌的客人。” 萨利闷声闷气地说:“他们都在楼下,你没听见吗?傍晚就说过了,今天其他客人都睡楼下,不可能上来的。” “雪莉”又哼了一声。 床铺一直在吱呀吱呀地晃动,上面的人扑腾得很凶。 如果是以前,萨利会比她更卖力,光靠他一嘴细密的牙就可以咬断所有。 他舔了舔嘴唇却没有动。 今晚他莫名提不起精神,可能是因为看到客人们追着皮球跑,翻出了很多……很多东西。那时候他跟雪莉还没这样。 “你干嘛要起床?”萨利瓮声瓮气地问,“今晚有别人帮我们喂饱肚子,你干嘛要起来?” 虽然吃下去的还得吐出来,但也过了个嘴瘾不是。 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我讨厌皮球。”雪莉忙得呼哧呼哧的。 这一刻,她的语气和日记后半截的疯话一模一样。 “他们只跟皮球玩,我讨厌她!我才是雪莉。”她咕哝着。 以前,她说完这些话,萨利会跟着附和一句“是啊,又蠢又讨厌。” 但今天他没有吱声。 “雪莉”咧开嘴,尖细的牙像钢锯一样咔嚓咔嚓摩擦着绳子。 她手短脚短,脖子却伸得老长……长得很不协调。 过了好久,萨利突然咕哝了一句:“你才不是。” 雪莉龇着牙顿了一下,故作天真的表情倏然收起。 她眨了眨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歪头问:“你后悔了嘛萨利?你不是很讨厌她占了你的位置吗?我占她的位置不是在帮你?” 萨利不吭声。 雪莉又把脖子伸出去,沿着之前的痕迹张开了嘴。 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起来。 她啃断了第一根绳子,松了左手,然后小姑娘一样耍赖撒娇的语气说:“你后悔也没用!我就是讨厌皮球,我今天就烧掉它。” “你听——”她轻声说:“她的脑袋跳着去楼下了,应该在客房吧。你能听到吗?她的身体还在楼里滚,可能想追过去。我要去捉她。” “今天的客人真慢,怎么还没开始呢?”她抱怨道:“我都准备好眼泪了。” 萨利把头埋得更深了。 他今晚不想理上面那位……“妹妹”。 但饥饿的本能占据了上风,没过片刻,他也伸长脖子,开始啃着手上的绳子。 “啊……开始了。”雪莉突然说:“我感觉到啦!他抓住了一个倒霉蛋!” *** 楼下,秦究和楚月站在客房门口,砰砰的球声不紧不慢。 楚月揉着肚子,用诡异的音调催促说:“快开门,我真的太饿了。” 秦究挑起眉,转动门把手往里一推—— 推不动。 楚月:“……” 秦究说:“有东西抵在里面,挡住了门。” 楚月肚子又叫了一声。 秦究嘘了一下,说:“别急。” 楚月:“……” 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秦究对门里的人来了兴趣,似乎觉得食物们很有意思。 他没再指望悄悄进门,直接用力一推—— 门里响起一阵钝重的摩擦音,像是挡门的椅子被推开。 这声音在夜里简直惊天动地,看来椅子上压了重物。 秦究透过门一看,就见一个白生生的东西从扶手椅上滑下来,垂在一边。 那是一只清瘦好看的手。 秦究:“……” 狭小的客房塞得满满当当,除了门后挡着的这位,床沿趴了三个,地上还蜷着两个。 他又把门推开一点。 重重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来。 这动静实在太大,而且穿透力惊人。 趴着的三个姑娘陆陆续续抬起头,地上的鼾声也停了。 唯独那只手还垂着,一动不动。 “卧槽!”于闻仰头看到门缝就惊醒了,接着屋里一阵鸡飞狗跳。 “哥”长“哥”短地叫成片。 秦究被吵得头疼,偏偏楚月的肚子还在旁边伴奏。 他彻底没了耐心,决定速战速决。 结果就在他推第三下门的时候,那只垂着的手动了。 扶手椅被门刮得转了个方向,窝坐在里面睡觉的人总算醒了。 游惑睁开眼皮,满脸的不耐烦在看到秦究的时候消散掉了,换成了略带新奇的目光。 他上下打量着秦究,重点盯着他手里的球。 屋里的人有过一次阴影,站在后面不敢动。 游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口,背手“砰——”地关上了门。 他靠着门框,对秦究说:“来,逮我试试。” *** “雪莉”弄断了所有绳子,从上铺爬下来。 看到坐在床边的萨利,她嘻嘻笑了一声,说:“笨蛋萨利,你不是今天不想跟我玩吗?” 萨利看了她一眼,晃了几下短腿从床边跳下来。 “我饿。” 他低声说。 “我知道。”雪莉摸了摸自己同样干瘪的肚子,纳闷地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食物下肚?” 说话间,他们听见楼下一阵乒零乓啷的动静,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梆—— “好像是沙发倒了。”萨利慢吞吞地说。 接着某个玻璃碎了。 花盆摔了。 椅子……起码三把椅子砸地了。 …… 这可能是在拆房子。 “雪莉”听了一会儿,冲萨利招了招手。 他们轻轻把门开了一条缝,像一对趁着父母吵架偷跑出去的普通孩子,一溜烟穿过走廊。 “雪莉”在走廊尽头某片阴影之下找到了其中一个皮球。 她费力地抱起来,咕哝说:“还差一个。” 皮球上的卡通人脸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拉得更长,扁着嘴像是要哭。 萨利盯着它看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他落后几步,又捏着拳头跟上“雪莉”,两人蹲在二楼栏杆边往下看。 客厅里没有开灯,透过落地窗外的光,隐约可以看见两个敏捷的身影闪过。好像一个去抓另一个的手,对方借着沙发背一个翻身,跳到后面去了。 砰—— 萨利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就发现茶几也被掀了。 两个小鬼在上面蹲了几分钟,楼下的动静一个比一个惊天动地。 照着情况,正常人早进八百回医院了,楼下的人却依然没歇。 又看了片刻,他们发现那俩一点儿伤都没有,遭殃的全是其他东西。要指望一个彻底制服另一个,恐怕要等到下辈子。 “雪莉”咕哝了一句“真讨厌”,抱着球就下了楼梯。 她听见了皮球的滚动声,就在楼下,在那片狼藉之中。 趁着“替代者”在抓食物,她可以把皮球抱回来。 萨利紧跟着她,两人弓着腰,玩耍似的在碎片和障碍物中钻进钻出,找寻皮球的踪迹。还在经过厨房的时候,摸了一个打火机。 看到了! 雪莉一眼看到了那个蓝白相间的圆影,就在餐桌那里。 “替代者”刚抓住食物的肩,正要把他摁在墙上,食物弓身一绕,转到了他身后。 她能听见食物的喘气声,纠缠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 雪莉觉得,离填抱肚子不远了。 萨利也跟着咽了口水。 她把手里的球塞给萨利,自己跑到餐桌旁一把抱住企图滚走的皮球。 “我们该换玩具了。”她拍了拍皮球沾的灰,歪头说:“再见。” 话音刚落,一双手突然从天而降,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拎抱起来。 雪莉还没反应过来,两脚就已经悬了空。 “你干嘛!”她转过头,看见游惑面无表情的脸。 下一秒,一阵劲风袭来。 追捕者翻过横倒的沙发,一步就到了面前。 雪莉又回过头,对上了秦究的脸。 游惑拎着手里的小鬼,让雪莉正对着秦究,说:“不跑了,要问什么问。” 他背抵着另一个单人沙发,手里的东西又很沉,再跑也来不及了。 秦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和雪莉,“哦”了一声,玩笑似的懒声问:“我好看么?” 雪莉:“……” 他们停战的位置很巧,旁边就是落地镜。 打成这样,镜子居然完好无损,依然坚定地立在那里。 雪莉的眼泪本能开始往下掉。 镜面倏然荡开一圈涟漪,像是被投石的湖。 “你说呢。” 游惑说着,转手就把“雪莉”扔进了镜子。 皮球甩落,撞在地上发出“砰——”的响声。 萨利惊呆了。 他看了游惑一眼,扔开皮球就要跑,可惜腿太短,下一秒就被游惑抓着裤腰拎起来。 “讨人喜欢么?”秦究又拖着调子问了一句。 萨利蹬了两下,然后腰上一轻,也被甩进了镜子。 “别人不知道。”游惑拍了拍手里的灰,抓着衣领把秦究拉低一些,嘴唇几乎相触却又隔着毫厘。他用一贯冷淡的嗓音说:“我是挺喜欢的。” *** 镜子里。 “雪莉”和萨利茫然地站在那里,从他们进来开始,四周围的黑雾就开始疯狂涌动。无数只黑色的枯瘦的手从里面伸出来,试图去抓他们的头发和衣角。 “雪莉”猛地扑到镜子面前,试图再钻出去,但只收获了满手的血。 萨利也想扑过去,但在最后刹住了步子。 扑过去干嘛呢? 没有用的。 那个会对着镜子做鬼脸,扯着裙子转圈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在镜中“雪莉”爬出去代替她的那天起,已经不在了。 她的头颅藏在她最喜欢的皮球里,身体蜷缩着被塞进另一个。 她身体里鲜活的血,被他和假冒者涂了满身,喝进肚里。血液安抚了饥饿和渴求,他们才能更长久地生活在镜子外的世界里。 哦,不止那个小姑娘,还有她的爸爸妈妈。 那对早早遗忘他的夫妇,是他第一个吞进肚里的食物。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面前,看着客厅里亮起了灯,看着人群陆陆续续从客房冲出来,看着他们抱起地上晃动的皮球,似乎想剖开看一眼,又最终停了手。 那个小姑娘那么爱漂亮,一定不希望别人看到她干瘪枯槁的样子。 他看着那群客人去了后院,不知要做什么。 也许……是去埋葬他那个妹妹。 他还看见风从不知哪扇门里涌进来,吹动了窗帘,吹动了地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又把一个生锈的铁罐吹到镜子前。 那个铁罐滚了两圈,他看到了底面的便签贴。 上面的字又大又丑,透着笨拙的稚气。 给萨利的礼物 黑雾漫过来的时候,他听见雪莉脆生生的童音,穿过好几年传进他耳朵里。 那应该是他从镜子里钻出去的第一天…… 小姑娘塞给他一颗糖,粉色的糖纸,丑丑的,不适合小男孩。 她说:“我以后叫你萨利好不好?” …… 他再也出不去了。 因为那个小姑娘,再也不会来照镜子了。 落地镜在风中颤动片刻,又静止下来,再没有过动静。 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系统的声音响起来: 【197考场,考生游惑弄哭了雪莉,雪莉宣告死亡。】 【197考场,考生游惑弄哭了雪莉,萨利宣告死亡。】 118、我很爱你 时钟刚过8点。 联合考场的其他考生正从傍晚的小睡中醒来, 他们有的刚在沙发上落座,有的才出房门,有的正对着最后一晚的题目抓头。 听到宣告的刹那, 他们一如寻常, 该干嘛干嘛。 这两天的刷屏令他们从震惊到亢奋再到麻木,听到名字的时候只会想: 噢……他又又又又死了。这次要死多少回?这bug还能不能除了? 没过几秒,各个考生不约而同愣在当场…… 刚刚说谁死了?????? 监考区内, 考官们的反应又不一样了。 他们其实也被刷到麻木了,但这个麻木只截止到今天下午。 自从他们意识到“游惑”就是主监考a,心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方面, 他们希望考场平淡一点, 考生放过彼此,好好考完这场别出幺蛾子,不然害的是自己。 但是另一方面, 他们又莫名有点激动。 这种暗潮汹涌的激动在晚饭时刻表现得最为明显。 一整个餐厅的考官都在做同一种小动作:吃几口, 瞄一眼头顶大屏幕。吃几口, 再瞄一眼头顶大屏幕。 一顿饭愣是从5点吃到了8点, 还在吃。 到最后021受不了了,忍不住说:“这是干嘛呢, 打算在餐厅坐个白头到老么?” “都在等呢。”922感同身受, 诠释起来头头是道:“等着看他再刷屏吧, 毕竟是传说中的a,又是这些人曾经的领头。之前看刷屏蛋疼,现在是兴奋和期待。你不懂。” 说完, 这棒槌喝了一口红酒。 下一秒,他酒就呛喉咙口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桌人对游惑的骚操作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下午凑热闹去看详情记录的,只有他一个。 高齐、赵嘉彤也好,021、154也好,他们一整个下午都在自己房内休息,这会刚进餐厅,根本不知道a什么事。 从922的角度来看,他一不小心暴露了两个大秘密: 1、游惑是考官a。这点021和154应该不知道。 2、他知道游惑是考官a。这点谁都不知道。 但是,直到他抽了餐巾纸胡乱擦着嘴巴,又喝了两口红酒压惊……桌上其他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154拍着他的背,021纳闷地说:“怎么喝红酒还能呛到。” 赵嘉彤问他要不要清水,高齐……高齐看其他人动了,收回手继续喝酒。 922:“?” 922:“???” 这反应不对吧?! 922满头疑问,神色诡异地呆坐着。 又过了片刻,一整桌人后知后觉地凝固了。 周围万般吵闹,只有他们是静止的。 高齐放下正在倒酒的瓶,一脸复杂地看赵嘉彤。赵嘉彤用口型说“看我干什么”,她叉着一口面,看对面的021,021讶异地瞪着922,922盯154。 食物链最底端的154咽下羊排,在心里骂娘。 197考场的死亡宣告就是这时候切进来的。 大屏幕的动态提示音起到了滴水入油的效果,安静的餐厅顿时炸了锅。嗡嗡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冲淡了这一桌的尴尬。 “我就知道,肯定还要刷屏的!”旁边那桌一个监考官说。 “是啊,果然还是不消停。” “这很难预料吗?毕竟主监考……” 还有人居然遗憾地说:“这次居然只有两条?” “四五条的看惯了,突然两条我居然觉得不太对,我得反省反省。” 他们的重点都在“考生游惑”那四个字上,宣告内容具体是什么,根本没细看。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惊诧地说:“哎呦我操?” “怎么了?” “不是,你们再看看那两条!看看究竟谁死了。” 没等众人细看,系统通知就来了。 屏幕上刷出一个偌大的感叹号,系统的声音在餐厅内响起: 【197考场npc雪莉、萨利死亡,该考场考试终止,请责任监考官立即前往考场,将考生带回监考处处罚安置,等待第二阶段考试正式开启。】 大家沉默片刻,突然激动。 *** 与此同时,197考场。 游惑他们把小雪莉安置在后院,睡在一片小雏菊旁边,因为她父母在日记里提过,后院这片小雏菊是雪莉要求种的,她喜欢。 细嫩的花朵在风中颤了一会儿,又恢复平静。 像哭累了终于睡着的孩子。 死亡宣告发出之后,秦究和楚月终于从被同化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两人万分疲倦,在客厅扶起两张沙发,靠着就睡了过去。 游惑客房扯了两条被子过来,刚给他们盖上,飘落在旁的答题纸就起了新的变化。 “又要放什么屁?”杨舒不客气地说。 她捡起来一看。 就见纸上第二题旁多了个零蛋,接着出现了“第三题”这几个字样。 可惜它憋了快五分钟,只憋出一句:考场错误,考试终止,考题未解析。 杨舒“呵”地笑了一声,拎着这破卷子全员传阅。 很快,纸上空白处多了几行字,显示系统正在核算第一阶段分数—— 在他们齐心协力的规避之下,八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一共只答对两道题,共计18分。 扣掉2分卷面,再扣掉他们欺负题目的5分,还剩11分。 鲜红的11分下,又见熟悉的一句话: 违规情况及考场问题以通知监考处,监考官922、154、021等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等?”于闻把卷子递给游惑说:“我第一次看到监考官后面还跟个等,哥,你说这次会有多少人负责?” “不知道。”游惑说:“七八个吧。” 他们这个考场一共8个考生,就算一盯一,八个监考官也妥妥够用。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这个“等”字。 十分钟后,门铃叮咚一声响。 于闻万分积极地跑过去开门,然后傻在了当场。 门外,154依然是那副老样子,顶着棺材脸,捏着通知条。 他左边站着922和021,右边是赵嘉彤和高齐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后…… 乌乌泱泱的人头一眼居然望不到边! 于闻瞠目结舌,半晌转头冲屋里喊:“哥!!!三十多个监考官过来抓我们了!” 游惑:“?” 有病吧? 门外的154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心里活动跟游惑一模一样。 他觉得后面这群同僚统统有病,一个违规“倾巢出动”,八辈子没见过考生似的。 明明国内考生的负责人就他们几个,这群人非要过来凑人头。 这下好了,凑得他像个导游。 “安静,有什么要聊的回去再说。” 他转头警告那群丢人现眼的同事。 可惜,毫无作用。 那些人看见于闻就是一愣,接着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是个小孩?” “你是谁?” “a呢?197考场不是他的地方么?你怎么来的?” 他们嘴比较多,问题一个又一个。 于闻应接不暇,就记住最后一个回答说:“我翻墙来的。” 监考官们愣了一下,终于明白那1/8是怎么来的了。 敢情他们钻了某个漏洞,往这里强塞了八个人。 有一个明白人说道:“我知道,组队卡吧。” 于闻也不知道说啥。 出于学生本能,他看见四个以上监考官就手心出汗。 “嗯,确实是用了组队卡。”他点头应道。 监考官们更来兴趣了,议论声又多一层。 于闻隐约听到了几句: “a还会跟人组队呢?” “我还以为他就算有组队卡也是扔了不要的。” “我也以为……不知道他都组了些什么人。” 大概是于闻的表情过于懵逼,922看不下去了。 他抬手掩着嘴说:“都是你哥的前同事。” 于闻:“哈?” 他想到楚月说的那些,又恍然大悟:“哦,都是那什么初代监考官?” 922点了点头:“你知道?” 于闻讶异地说:“听说过一点,不过不是说人很少么?这么巧凑一个场?” 这哪是监考,这就是三十五人副本观光团啊,专门来刷boss脸的。 922说:“就当缘分妙不可言吧。” 见他们越说越扯,154不得不出声掰回正道。 他抖了抖手里的通知条,例行公事地念道:“很遗憾,十分钟前我们接到通知,你们在答题中出现了违规情况,导致本阶段考试终止,现在得跟我们走一趟。” 这套流程在场的已经很熟了。 于闻转头招呼道:“哥,又要去监考处!你们收拾收拾?行李、吃的,楼上还有几个包吧?” 154觉得自己更像导游了。 不消片刻,在三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于闻挎着背包扶着多次受伤的老于出来了。 接着舒雪挺着大肚子扶着腰,装跟真孕妇一样也出来了,在她后面是并肩而行的吴俐和杨舒。 到这里,监考官们的反应都还正常。 就是这老弱病残一应俱全的风格,让他们目不忍视。 就在他们以为考官a组队是为了扶贫的时候,楚月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下了台阶。 人群嗡地一声,又起了一阵议论。 “楚月???” “z? “楚老板?” 新称呼旧称呼混杂着扑她一脸。 这位女士嘴张到一半,含着两眼泪花和三十多位老同事面面相觑。 她还没回过神来,监考官们又伸长了脖子。 楚月转头一看,游惑出来了。 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换了衣服。那件沾了灰尘泥土的衬衫被他丢了,这会儿穿的是一件浅灰色圆领衫,从休息处里捞来的。 这个颜色没有黑色那么锋利,也没有白色那么温和。显得他格外白,也格外冷淡。 虽然没穿制服,没戴臂徽,也没拿什么会议文件。他的目光也只是蜻蜓点水地扫了一圈,并没有盯着什么人,但监考官们仍旧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下意识地板直了脊背,一如当初。 仿佛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a没有被除名,他们没有被分散,也没有被放逐海外。会议通知总是突如其来,有时在上午,有时在午后。他们会拿上文件,一边争论一边步履匆匆,穿过核心区长长的走廊,在某张圆桌旁坐下。 游惑出来前,他们还议论纷纷,亢奋不已,想着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 出来后,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楚月抹着眼角,困倦带来的生理性眼泪居然增添了一点重逢的味道,她感慨说:“居然是你们。” “对啊。”有人应了一声:“居然是我们。” 曾经的曾经,他们之中有关系亲密的朋友,也有礼貌客气的同事。有些人发生过口角摩擦,有些人志趣相投。有人刻板,也有人热情活泼。 他们性格迥异,但共事了很久。 有同样的苦恼,同样的约束以及同样的负担。 他们住在同一块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差不多是系统内最熟悉的人。 现在骤然重聚,却发现每一个人都有一分陌生。 相较于楚月,游惑其实没什么感慨。 他记忆还没恢复完全,对这些人印象并不深刻,只能在某些习惯性动作中找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直到人群中,不知谁突然说了一句:“主考官,楚,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简简单单四个字,游惑突然意识到,他们都是故人。 不过百感交集的重逢场面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最后一个人出来了。 秦究没注意外面的阵仗,他还困得很,拎着包下楼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懒得抬。 他走到门口,伸手勾住游惑的肩膀说:“借个力,我眼皮直打架。”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不对。 几盏路灯有点刺眼,他眯着眸子抬眼一看,就见三十多双眼睛盯着他,那脸色怎么说呢……给他们发点鹤顶红能当场吹一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154嘴皮子一动,打破死寂:“要不大家抓紧时间先回去?” 他拉了于闻和老于一把,带着197考场8名考生往监考处的方向走。 知道他们的身影穿过西北边的草丛,没入白雾,落在队尾的几个监考官才憋出一句:“什么情况这是?那是001吧,我没瞎?” 高齐和赵嘉彤被他们强行拽住,留在队末答疑解难。 “没瞎,就是001。”高齐没好气地说。 “他怎么可能跟a勾着肩膀走?他疯了还是a疯了?” 高齐消极答题:“都疯了。” 那监考官“啧”了一声,“是不是朋友?以前是谁天天陪你泡酒?” 高齐闻言笑了一声。 他们太久没见,他又故意避开核心好几年,颓惯了,说话都有点生疏。 这会儿短短一句话,勾起不少回忆。 高齐似乎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 他不再敷衍,点了点头说:“记着呢,喝大了有一半是你给我抬回去的。” “哎,这就对了。说,001跟a怎么吃错药了?” 高齐:“那认真说吧。他俩碰到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凑一起考了几场试,现在……现在关系挺好的。”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特别好。” “见了鬼了。”那监考官依然难以置信,“特别好是多好,跟咱们当年比呢?跟你和a比呢?有那么好?” 高齐:“……” 您真会瞎特么比。 他捏着鼻子含糊地说:“差不多吧,比我和a更亲近点。” 监考官更见鬼了:“不可能吧?别说a,就是001也没见他跟谁特别交心过。” 高齐:“啊……”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监考官又提了个更魔性的问题:“那你不嫉妒么?朋友被人抢了。” 高齐:“……” 我嫉妒个鸟。 *** 监考处的氛围从来没有如此复杂过。 一是因为初代监考官重聚,他们这群人牵涉的事情太多,憋了很多话题却偏偏讳莫如深,不方便细聊,只能在澎湃心绪中大眼瞪小眼。 二是因为游惑和秦究。 这俩没有在外人面前黏黏腻腻的癖好,再加上高齐等人的泛化解释,所有监考官都以为他们成了拜把子的好兄弟。 这个结论让游惑和秦究哭笑不得,更让一众监考官感到窒息。 好在系统及时出声,解救万民于水火。 它说: 【请监考官立即处罚违规考生!】 021没好气地说:“就来。” 虽然监考官们人数众多,但真正负责国内考生的还是021他们。 “走吧,禁闭室在三楼。”021说。 他们被带往楼梯口,其他监考官没有跟过去,依然留在餐厅里。 游惑转过拐角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几簇目光。 他朝餐厅方向浅浅一掠,对上了好几双眼睛。 记忆的缺失让他对那些同僚感到陌生,但很奇怪,只是这样简单一眼,他就能捕捉到对方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那些人克制的期待,就像在等他或者其他某个人发一声号令。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太久了吧。 这次的禁闭室数量足够多。 这甚至让游惑想到了秦究最初那栋小楼,一条走廊下去,两边全是房间,同时关上二三十个考生都不成问题。 合并惯了,冷不丁要单人一间,他居然生出一丝小小的遗憾来。 021很快安排好了房间,就像普通酒店刷卡一样,一一刷开最里面的几扇门。 “你进这扇吧。”高齐把楚月引进了第一间。 又把于闻引进第二间。 这位小同学在这种时候总是很有孝心,他对自己的禁闭之旅并不太担心,他比较担心老于。 从进到三楼起,老于的脸色就变得很差。 游惑看了他好几眼。 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老于虽然也有点怕他,但跟其他人并不一样。 他这个舅舅并不擅长掩饰情绪,每次见到他,忌惮和畏惧总会本能地流露出来。但紧接着,他又会用极度热情和自来熟的语气把那些情绪压下去。 游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 老于一直在努力,一边怕一边又竭力克制,想尽一切办法表达亲近。 人对善恶有种本能的感应。 好意还是恶意,不是随随便便能装出来的。在老于身上,游惑少有地可以感受一种来自长辈的、略显笨拙的善意。 这是他在其他长辈身上从未感受过的,也是他愿意和老于父子来往的原因。 不过,自从得知他和系统的渊源,老于的很多反应又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倒不是说他别有用心,而是……他似乎和系统之间也有些瓜葛,并不是简单的因为醉酒被误拉进来。 “还行么?”游惑问了他一句。 老于似乎在出神,闻言惊了一下,又苦笑起来:“还成吧!虽然退伍这么多年了,也不能给部队丢人是不是?” 于闻插话说:“我们之前其实关过一次禁闭,就误打误撞考政治那次,不小心违了个规。我还行吧,顶多就是梦回高考,9门大综合统统来一遍,然后什么作文一个字没写铃声就响了,收卷发现答题卡横的涂成竖的,数理化大题一道不会巴拉巴拉。再狠也不至于要命。但是我爸!老于同志——” 他指着老于对游惑说:“他上次出来差点儿把我给吓着了,我以为他心脏病都要犯了,脸白得跟鬼一样。你看看他的肤色,能白成那样得多害怕。而且他额头全是冷汗,抹得我一手湿乎乎的。” 被儿子这么一挤兑,老于反而好了一点。 他踹了于闻一脚说:“没大没小,尽不说你爹好话。小惑,你别听他的。” 老于又对游惑解释说:“没事,谁还没点害怕的东西。我那个也不至于要命,就是回想起来不太好受而已。放心,啊。” 他看着游惑,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但他目光朝上瞄了一眼,又忽地叹了口气。 最终,他只是拍了拍游惑的肩膀,转头进了禁闭室。 021把杨舒也送进去,关上门后对游惑说:“走吧,去前面那间。” 游惑从秦究身边走过,在没人注意的地方。 秦究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 这里的禁闭室一如往常,跟地下室的那间相比,要冰冷简陋很多。 没有卫生间淋浴室,也没有床。 游惑刚在桌边站定,021就背手关了门。 她靠着门板低声问:“这次的监考官安排特别怪,你察觉到了吗?” “这还用察觉?”游惑说:“楚月告诉我,几乎所有初始监考官都在这里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其实也不是所有。”021说,“我后来仔细核对过,有几个漏掉的。” 游惑说:“哪几个?” 021:“……” 说了你认识还是怎么? 游惑自己很快意识到,又改口说:“算了,你们数字编号太多,我也记不清。” 021飞快地说:“就是漏掉的几个让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意思?” “我这两天一直在查各种资料,那几位监考官……唔,怎么说,从我收集到的蛛丝马迹推断,以前跟着你的时候,应该不是完全向着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游惑皱起眉:“你确定?” “确定。” 这就让他很意外了。 “问你个问题。”游惑说 “你问。” “监考官的安排,是系统抽取?有规律么?” “按规则来说是随机。不排除有人趁机动手脚,但是……”021表情非常复杂。 “这手脚不是谁都能动吧?总会经过系统的。” “对!”021附和道:“这就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据我所知,能有这么大权限的,也就是以前的你吧。权限范围我也不太确定,毕竟我那时候没监考,现在的资料又很难查。反正,如果你都不行,也就没谁可以了。那么问题来了——” 她很认真地说:“你被除名之后,系统的防备等级又提升了不少,再没给监考官开过那种权限了。001是现在最高的吧,他也没有。所以谁能动这个手脚?我真的想不到人。说个笑话,我下午在房间闷头做排除法,排了半天,最后得到了一个答案。” 游惑:“什么答案?” “系统。”021自己都笑了,“我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划,把所有不可能排除掉,最后能办到这件事的,居然只剩系统本身,你敢信?” 意料之外,游惑没有跟着笑,也没有露出什么嘲讽的意思。 他居然点了点头说:“也不是不可能。” 021:“开什么玩笑???” 游惑没开玩笑,他只是想到了一样东西。 楚月说,他和秦究第二次联手失败时留了后招,是一个系统自我修正程序,但是很可惜,这个程序后来丢失了。 它长什么样,储存在什么介质里,游惑都没能想起来,暂时也无法预判它会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消失。 但是021的话提醒了他。 没准做这些安排的,就是那段程序呢? 毕竟它如果介入成功,也算是系统自身一部分了。想要做到这些,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只是猜测而已。 没能证实的猜测,暂时都是放屁。 021看了一眼时间,说:“既然你注意到了,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发现我再跟你说。这次监考官太多了,保不齐有喜欢看监控的,我也不方便在这里留太久。” “稍等,还有两个小问题。”游惑说。 “嗯?” “我舅舅,就是前面那个禁闭室的老于。你见过他么?”游惑问。 021摇了摇头:“没有,我刚刚听他说,他好像以前当过兵?你们家部队出身的人还挺多。” 游惑轻轻抿了一下唇。 这个表情变化太微妙,021又说得急,所以没有注意到:“如果在哪儿见过的话,我应该会觉得眼熟,而且肯定第一次就问你了。” 也是。 游惑心想,如果021或者楚月又或者其他什么人曾经见过老于,一定会有所表现。 她们既然没有提过,应该是真的没有交集。 他点了点头。 021说:“第二个小问题是什么?” “关于记忆。”游惑说:“我上次听到一个说法,说系统消除的记忆有一种办法可以撤销,只要能撤销操作,所有的记忆可以瞬时恢复。在哪撤销你知道么?” 021默然无语。 游惑:“?” 这位小姐动了动嘴唇说:“哪个疯子告诉你的办法?我去打他。” 游惑挑了一下眉,毫不犹豫卖男朋友:“秦究。” 021:“……算了,打不过。” 她就知道! 系统里还找得出第二个疯子? 哦,不对。 真找得出,面前就是一个。 游惑说:“没打算试,只是问一下。” 021:“你当我是傻的啊?人不要这么敷衍好吗考官先生?” 游惑拉开椅子坐下:“真不说?” 021看着这张脸,意志力开始动摇。 所以说人呐,就不能长得太好看。 尤其是同一阵营的朋友,特别容易让人丧失原则。 你让001坐这试试? 021在心里瞎琢磨,但很快她绝望地发现,001现在跟她也是同阵营。靠那张脸,十有八·九也行。 这位小姐自我抨击了一秒,飞快地说:“我不能说得太细,不然良心过不去。” 游惑:“可以。” 021说:“你记得监考区的双子大楼吧,专门处罚人的那个。” “嗯。” “楼下一共有三个电梯,一个是监考官专用,一个是考生专用,还有一个比较特殊。我听说——”021强调了一遍:“只是听说啊,不确定真假,毕竟我权限哪能跟001比呢是吧。听说那里对系统而言非常重要。” “人不常说戳了谁的肺管子么?那里不说心脏吧,起码也是系统的肺管子。” 说完,这位小姐拧开门把手飞速溜了出去,生怕再被套出点什么话来。 021一走,禁闭室便陷入安静。 游惑靠在椅子上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脑中依然在琢磨刚刚那些话。 但是禁闭室之所以被称为禁闭室,就是有它的特殊之处。 它总能蛊惑你的思绪,让你变得比平时感性,想起一些往事。这让,它才会勾起各种人可怖的回忆。 以前游惑总是无事可想。 这次不知怎么回是,他总想起秦究禁闭室的那片废墟。 也许是在秦究那边呆了几次,被同化了? 又或者,曾经模模糊糊抓不住的东西忽然有了着落。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以前那片填充着禁闭室的黑暗并不是纯粹的黑暗,他并不是单纯地厌烦曾经失明的感觉。 那片黑暗之下,应该还有一些东西。 比如四面围着的铁丝网,比如生锈的机器,比如钢筋和水泥管。 他身后应该有大片的树林,空气从里面走一遭都会变得更加冷寂。他身前的远处会有硝烟的味道。 眼前有个越来越模糊的人影,从他身上,可以闻到一丝血腥味。 但是伸手,却只能摸到柔软干燥的围巾。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厌恶黑暗。 只是厌恶黑暗不断吞噬,逐渐盖过那个人影。 他恍然听见一个声音在黑暗中传来,近在咫尺,又遥远模糊。 对方的声音很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笑,他说:“大考官,劳驾低一下头,跟你说个事。” 他应该是弯了腰。 对方的手指伸过来,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片温热。然后似乎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又或者转了耳钉。 具体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耳垂有点刺痛。 那个瞬间,他忽然焦躁又难过。 他在从未有过的慌乱中听见对方说:“我很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顺便请个假,明天有点事,应该更不了。另外情人节快落!~ 119、老于的禁闭室 最里面的禁闭室里, 922欲言又止。 他抓着门把手犹犹豫豫,回头看了秦究好几次。 “有话就说,趁着禁闭室还没开始生效。”秦究搓了一下脸。 困意依然没消,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 922难得看他这样, 把快出口的话又咽下去,说:“没什么。” “没有话说?”秦究唔了一声,“那我有。” “啊?什么?” “这场考试有过异常情况么?”秦究问。 922心说最异常的不就是你们考场吗??? “除了我们几个。” 秦究对他那点儿内心吐槽了如指掌, 补充道:“把这么多老熟人凑在一起,总不至于是为了搞同僚聚会。” 922点头附和:“1006一来就说了。” 秦究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1006是高齐。 “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可能这么巧, 总觉的要发生什么事, 但盯了两天也没什么动静。”922说着面露迟疑,“提到异常……” 秦究挑起眉,等着他的下文。 922说:“今天吃晚饭的时候, 我们这一桌人就挺异常的。” 这就是他最初想跟秦究说的话题, 本来已经不打算提了, 没想到绕一圈又回来了。 “你们?”秦究闻言一愣:“怎么个异常法?” “语言很难形容。” “……” 就是922一直当做大秘密的事情, 不小心说漏了,其他人的反应就像他们早就知道一样。 高齐、赵嘉彤也就算了, 本来就是考官a的同僚。 021也勉强可以理解, 毕竟差点儿成为a的下属。 但是154…… 归根结底, 922最在意的还是154。 他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八蛋知道居然不告诉我! 当时的922满脑子都是这些念头,但他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自己也没告诉过154。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也没资格纠结。 况且他知道,154一直以来都是最认真的,什么大事小事都能弄得清清楚楚。 规则不记得了,问154。 资料不熟悉,问154。 碰到弄不清代号的同事,还是问154。 不止是922自己,连秦究都这样。 他们之中,一直都是154最细心最正经。922曾经开玩笑说他像个秘书,换来对方一个惊天白眼。 想起那个白眼922就要笑。 结果刚回神,就撞上秦究看智障的目光。 922咳了一声,又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开玩笑的,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021好像是考官a的人。” 他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像废话,补充道:“我是说,感觉他们是有联络的,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生疏。” 秦究“哦”了一声,毫无意外。 “老大你知道啊?”922来劲了:“那这个对比就很悬殊了。你看a那边的人排号是什么?021,两位数还很靠前。我们这边就比较惨,154这个排名中规中矩,我……哎。” 其实隶属秦究这组的监考官很多,也不乏排名很好看的。但他整天带在身边的却是这两个排名一般的。 922时常觉得自己不够气派,并强行替154表达同感。 但秦究就毫不在意。 922以前还问过秦究为什么就挑上他和154了,秦究回答说因为顺眼。 非常秦究式的回答,无可反驳。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相处得确实很好。 922偶尔会想……即便不是监考官,不是这个身份不是这个环境,没有什么需要绑定在一起的事务,他们应该也会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吧。 “你怎么了,你排名垫底了?”秦究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922一想:“不,还有1006。” 他顿时又来了精神。 眼看着半边禁闭室已经有了变化,秦究说:“行了,你出去吧,这几天盯着点。” “行,有什么意外情况我找机会告诉你。” 922刚走,那片废墟的情景就覆盖了整个禁闭室。 秦究这组的习惯是不看监控,021跟他们混了一阵子,原本已经被同化了。但这次她又改了主意, 因为游惑问她的话。 监控室里,几个轮换过来的监考官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 021也不见外,进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不去休息?”旁边的监考官问她。 “反正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021说。 “一会儿考完试,还得给这几个考生安排休息的地方吧?” “嗯。其他考生还有最后一晚才能结束考试,他们得在这里过夜。”021心不在焉地说。 “睡哪儿?” “睡……” 021正盯着大屏幕上属于老于的那块。 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像就是个医院。他被一个病容深重的女人抓着手,垂头聆听着对方的话。 那个女人面容苍白,几乎瘦脱了相,手腕的骨头突出来,细得不盈一握。好像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她的手臂折断。 也许是病人没有力气,她说话很慢,透出一股极其冷静……不,冷漠的气质。 021甚至能想象出她轻而飘忽的声音。 在她的对比之下,老于就显得情绪浓重。 某一个瞬间他似乎非常激动,猛地抬起头来,鼻翼翕张。 021怀疑他会挣脱掉那只手,跟对方争吵起来。但他最终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着头不动了。 …… 021看了片刻,心想这很恐怖吗? 没吧,还不如隔壁那个叫舒雪的姑娘。 准确地说,这八个考生都挺奇葩的。 于闻在堆积如山的卷子里奋笔疾书,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成秃瓢,他哭得特伤心。 杨舒的禁闭室就是大型实验室,她在里面忙得焦头烂额,一会儿这个出错,一会儿那个有问题。 吴俐最初也是实验室,后来陡然一变,又成了“鬼屋”。无数看不见脸的人影环绕在她周围,而她站在其中,抓着本子在记录什么。 楚月是一片空白,广袤无边的空白,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 唯独舒雪这里是恐怖片,到处都是拿着刀追她的手,飞溅的血液糊了满屏,甚至还有一只从她肚子里钻了出来。 021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了。 当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老于这边,她发现场景有了变化—— 那女人似乎已经交代完了,老于站在床边,两手捂着眼睛和头,似乎在自我挣扎。 过了片刻,他疲惫地放下手,点了点头,对床上的女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转身要走。 结果发现,房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生。 从屏幕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乌黑的发顶以及下半张脸。 021的心脏猛地一跳。 尽管没有看清全脸,但她还是瞬间意识到了那是谁。 那是小时候的游惑。 老于面对着门口的人,不知怎么的,脸上血色尽褪。 021不知道屏幕中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在想些什么。但她直觉很重要。 其他几个监考官不知在看什么,忽然发出一阵诧异的低呼。 021倏然回神,趁着别人没注意,抬起手机对着那块屏幕拍了几张照片。 “怎么会这样?” “我第一次看见……” 021的心跳慢慢压下来,监考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终于落进她耳中。 “你们在看什么?”她纳闷地说。 监考官们聚在某两个屏幕前,冲她招手说:“来看!你见过考官a和001的禁闭室吗?” 021咕哝着走过去:“见过啊,一个黑咕隆咚闷头睡觉,另一个把废墟当休息处就差没端份下午——” “茶”字还没出口,她就愣住了。 因为面前的两块屏幕跟她说的不一样。 最主要的是,游惑那块变了。 不知什么时候,游惑所在的禁闭室也变成了一片废墟,和旁边秦究的那块一模一样。 “a的禁闭室长这样???” “我第一次见。” “我也是……” 其中一个监考官说:“a进过禁闭室吗?没有吧,我怎么记得以前有个说法,说禁闭室不关a和z啊,禁闭室不对他们起效吧?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a的我肯定没见过,001的倒是早有传言,说他根本不怕禁闭室。” “这地方是哪儿,我怎么没见过?” “……会不会是当初发生系统bug的地方?” 监考官们思想正直,三言两语就歪到了那次的系统bug上,纷纷讨论起那天可能发生的情况。 只有021一脸木然。 反正bug什么的,她没参与,也不了解。 她就觉得这两块屏幕长得跟情侣头像似的。 *** 三个小时后,考生被放出禁闭室。 其他人都是一副被□□过的样子,尤其是老于,额头脖子都是冷汗,看上去有点失魂落魄。于闻还在确认他头发的存在,几个姑娘也有点发呆。 楚月倒是没什么事,面色如常。 反常的是游惑。 他没有顶着起床气,没有打哈欠,没有透出什么不耐烦或傲慢的情绪。 他站在禁闭室门口摸着耳钉走神。 “在想什么?” 脸颊被人碰了一下,游惑瞥眼一看,看到了秦究的手指。 对方刚从隔壁出来。 显然废墟不是个睡觉的地方,他的嗓音里依然透着疲倦的哑意。 游惑盯着那两根手指,忽然想起刚认识秦究的时候,对方站在树林中整理围巾,手指夹着一角,将它掖进大衣领口…… 废墟里的血腥味又漫了上来。 他闭了一下眼睛,抓住秦究的手指将他拽回自己这间禁闭室。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细小的缝隙。 走廊上的灯光就从缝隙中照进来,监考官们在不远处商议考生的安顿问题,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两人近在咫尺,秦究偏头看了一眼透光的门缝。 忽然低头亲了一下游惑的下巴:“怎么了,禁闭关得意犹未尽?” “不是。”游惑说 他始终抓着秦究的手,非常用力,劲瘦的指关节骨骼突起。 秦究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声音温沉下来:“……想起什么了?” “嗯。”游惑应了一声。 单听声音依然是低而惫懒的调子,几乎听不出什么问题。 但他应完就抬起秦究的手,偏头吻在手腕上。 脉搏贴着他的薄唇,一下、一下突突跳动,沉稳有力。 门外的光落在游惑脸侧,照得他鼻梁挺直,轮廓漂亮又锋利。 秦究垂眸看着他,喉结动了一下。 他直觉对方想了不好的事情,……血味冲天快死了也说不定。他忽然感到一阵焦躁,第一次因为自己监考官的身份而感到极度焦躁。 他想立刻钻进特殊中心,撤掉系统曾经的清理指令,把所有记忆找回来。 两个人的事只有一个人记得,是最孤单的。 “行吧,那我们凑一下腾出几间来。”监考官的声音又传进来,“考生呢?带着去楼上吧。” 021和几个负责调配的监考官从走廊拐角走过来。 几个状态不好的考生正坐在长椅上休息,活像在医院里。 “六个,还有两个呢?” “对啊,a和001呢?” 说话间,一扇禁闭室的门开了,游惑从里面走出来。 监考官纳闷地说:“主考官你怎么又进去了?” 他跟游惑没有高齐那么熟稔,当面不会直接叫a,习惯了叫主考官。 他刚想说“那001又去哪儿了”,结果就见001从同一间禁闭室里出来了。 监考官:“?” ??? 他面色古怪了两秒,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于是恢复正常说:“走,我带你们去房间。给你们腾了几间出来,可能得有几个挤一挤,不过床挺大的,睡两个人不成问题。” 他们是这样设想的: 于闻父子睡一间,四个姑娘两人一间。至于剩下两位…… 他们对曾经的上司有点偏心,所以给游惑安排了一个非常舒适的房间单住。 至于秦究,922主动要跟154挤一挤,把房间让给他。 021听到这安排就是一声嗤笑,监考官们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 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考官a和001极其自然地进了一间房。 负责的几个监考官当场死机。 游惑没管他们,把房门关上,转身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禁闭结束的时候,021突然借了他的手机,对着自己屏幕拍了几张图,然后还给他说:“我看到了你舅舅的禁闭室,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胃疼耽误了,今天中午吃了午饭又吐了几次,所以今天的二更先欠一下,过几天补上,非常非常抱歉。 120、病床上的女人 游惑在窗边的椅子里坐下。 对面其实还有一张椅子, 但秦究没有坐过去。他趴在游惑高高的椅背上,问:“在找什么,这么急着翻手机?” “照片。”游惑毫不避讳, 抬了一下手机。 “新收到的?”秦究提醒说:“没走网络吧?” “没有。”游惑看了他一眼:“不问我哪里来的?” “差不多能猜到。” “001的排位没白来, 观察力还行。” 游惑把手机重心挪到右手,方便头顶的秦究一起看。 秦究哦了一声:“跟排位a的比呢?” 游惑头也不回地说:“还差点。” 说完头发就被撩了一下。 游惑消极抵抗地“啧”了一声,手指已经点开了照片。 照片不算高清, 屏幕拍屏幕总会有碍事的水纹横线,更何况021还拍得匆忙,第一张就是糊的。 但秦究还是能认出来, 这拍的是监控屏幕, 屏幕里是某个人的禁闭室。 他有点意外。 “谁的?”秦究掐头去尾问了一句。 “老于。”游惑把图放大一些,指着画面里的一个人影说:“这呢。” 虽然脸糊成了马赛克,但老于脖子前勾的姿势实在很有特点。 苍白的床以及糊成一团的花篮同样很有特点, 游惑又一眼认出来:“应该是在医院。” 秦究垂下手指, 把照片往右边挪了挪, 露出床上的另一块马赛克问:“这是谁?” 游惑有些迟疑。 这似乎是整张照片里, 唯一让他感到陌生的存在。 秦究看着满图马赛克,有点摸不着021的目的:“还有别的照片么?能看清眼睛鼻子的。” 游惑依然怔愣着。 慢了两秒他才点了一下头, 滑到下一张照片。 画面瞬间清晰, 就像高度近视终于戴上了眼镜。 这次不用放大, 就能看清床上人的五官。 “认识么?”秦究问。 他看了游惑一眼,对方眉心微微蹙起,盯着那个病容深重的女人, 似乎在努力模拟她没生病的样子,又似乎只是在出神。 片刻之后,他看见游惑眉头一松,紧抿的嘴唇扯出一丝自嘲的笑,说:“认识,我妈。” 秦究彻底愣住了。 有一瞬间,他突然不知该接什么话。 他以为那是游惑的某个远亲,甚至不相干的陌生人……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游惑看着照片安静了很久,直到有人用手指安抚性地刮着他的脸。 他回过神来,看了秦究一眼:“是不是有点意外?” 秦究说:“确实有点。” “她——”游惑的目光又落回到照片上,沉声说:“去世很早,我记得她没生病时候的样子,不过时间太久了很模糊,照片上的又有点失真,所以……” 他沉默了几秒:“刚刚没认出来,有点对不起她。” 房间里的灯光色调单一,照得人脸和嘴唇几乎一个颜色,看上去就好像……他正因为这张突然出现的照片以及照片中突然出现的人而难过。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游惑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很低。他指着照片说:“老于跟她关系很好,过世前后好像都是他操办的,我理论上的爸据说是个画家,流浪派吧?不想留了就跑得无影无踪的那种,我没见过,也不会有人在我面前提……” 说到这些,他惯常的嗤嘲语气又流露出来,不过转眼又收了回去。 他这段话里总在用“应该”、“好像”这样的词,秦究敏锐地觉察到他对那段时光,或者说对那些人和事模糊又陌生。 也许是因为他那时候年纪还小,但是…… 游惑似乎能读到他的想法。 沉默片刻后,他又解释道:“我一直读的是寄宿制学校,小学、初中、高中包括后来的军校都是。小时候是因为没人照顾——” 他看着照片中的女人说:“她太忙了,周末或者月假回家才能见到她……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 印象里,她似乎总穿着白大褂,不是刚回来就是又要出门。 他们之间的交流不算很多,可能是母子两个太像了,都不是活泼热情的人。 游惑很小的时候,碰到问题会问她。 她是个聪明又厉害的人,总能给出精准的答案,但是表述的方式太过成人化,小孩难以理解。然后她会用更为理性复杂的东西,去解释上一个答案。 就好像她面对的不是几岁的孩子,而是什么学者或同事。 因为记忆真的太淡太少了,想起她的时候五官都是模糊的,只记得一抹白色。 游惑从极度模糊的记忆中回神,对秦究说:“我记得的就是这些……可能也被篡改过。” 上次楚月的话犹在耳边,他们记得很清楚。 楚月说,游惑的幼年和少年期都跟系统捆绑着的,系统的升级核心就藏在他的眼睛里,见他所见的,经历他所经历的。如果对此毫无印象,那一定是被干扰了记忆。 干扰必然是存在的,但秦究希望关于家人,至少关于父母的这些,还能对游惑保留几分真实。 因为他有种直觉…… 如果这些都受了干扰,那真相可能会让游惑更不开心。 秦究看着照片有些出神。 那个女人靠在床头,抓着老于的手在交代着什么。 看久了,确实能从她的眉眼中看出三分熟悉。秦究看得很仔细,希望能从模糊的影像中看出一些遗憾或深沉的情绪。 然而没有。 她就像在说某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秦究说:“篡改的应该是跟系统有关的部分,这些不包含在内吧。” “不一定。”游惑手指蹭过屏幕,转头对秦究说:“她的病发展得很快,住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我一次都没有去过。按照记忆,这个场景我应该从没见过,但是……” “打赌么?”游惑随口说着,就像在说某个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他手指往后划了一下,照片换了一张。 女人依然在说话,老于却异常激动。 再划一下。 女人无动于衷,老于在抓着头发,似乎在做万难的选择。 继续划。 又一张之后,画面中终于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是多年以前的游惑自己,依照他的记忆,本不该出现在病房里。 看到这张照片的一瞬间,他恍然抓住了一些东西。 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那是独属于医院的特殊味道…… 还有老于愕然的脸。 游惑许久之后轻嗤一声。 “看,赌赢了。” 他把手机往上抬了一下。 手指倏然一空,有人把手机抽走了。 “不一定。”秦究的手臂箍过来,肌肉温热而坚实,“禁闭室而已,不代表完全的真实。” 游惑“嗯”了一声。 窗外是黑沉的夜色,他和秦究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玻璃上,虽然是虚影,却比什么记忆都真实。 他忽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老于那边我要问清楚,我看他也挺想说的。”游惑说。 只是转眼的功夫,他的语气就比之前好多了。 秦究应道:“挑个合适的时机。” “吴俐上次说有话要告诉我们,还没聊成。”游惑又说。 “也挑个合适的时机。” “我怀疑这两边是同一件事。” “那倒更好,查漏补缺。” 游惑点了点头,后脑勺的头发蹭在秦究胸口:“不过老于不一定说真话。” “别忘了你那个傻弟弟,实在不行可以唬他两句。”秦究提醒。 “有点道理。” “那我呢?”秦究问。 游惑侧头看着他,薄薄的眼皮被灯光勾出狭长的弧:“你什么?” “考官先生在这偷列清算名单,唯独漏了最大的对头,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秦究索性开起了玩笑。 游惑从半眯的眼眸间看着他,忽然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脖颈和喉结,淡声说:“考官gi的处罚任务……让主考官高兴就行。” …… 窗帘厚重,合上之后密不透光。 窗玻璃上蒙着夜晚的凉意,依然能透过布料传到屋里,但在浴室里却全然感觉不到。 劲瘦修长的手掌抵在满是水汽的玻璃上,在蒸腾不断的热气和哗哗水流中绷直又曲起。 水顺着游惑的脖子流下,沿着肩背和腰腹劲瘦的肌理淌下去,到人鱼线和胯骨。 秦究的吻落在游惑肩窝,对方仰了一下脖子,又眯着眸子转头看过来。 他知道,他的大考官是个硬茬,不论看到什么、想起什么、遭遇什么,总能在最快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冷静如常。 他们之间,从不需要一边倒的安慰和怜惜。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爱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歇了一天,胃基本上好了~谢谢关心。 晚安~ 121、共享照片 这一天, 监考处大屏幕的滚动信息格外多。 很多考生撑过了前期,偏偏在最后关头放松警惕,不幸折在这里。 信息多数是半夜刷出来的, 除了轮值的监考官, 其他人都没看见。 922和154就负责守后半夜。 他们凌晨4点到楼下,去餐台挑了热乎早餐,在窗边一张长桌旁落座。 “早。” 桌边已经坐了两个监考官。 他们灌着提神的咖啡, 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你们来之前刚刷过一阵屏。”其中一个监考官说,“宣告死亡了几十个,看得我早饭都吃不下去了。” 922遗憾地“啊”了一声, 举着刚挖的一口蛋糕,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154倒是淡定,一勺一勺斯文地喝着燕麦粥。 他们跟那两位监考官不熟, 因为负责国内外不同考区, 平时也见不着面。但四个人无言对坐到天亮实在尴尬, 所以很快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很早以前考的试?”吃不下早饭的监考官问922。他年长一些, 说话间不自觉把922当成晚辈。 “对。”922点头说:“我考试挺早的,跟我们老大001同期的。” 一说到001, 监考官“哦”了一声, 神色复杂地咕哝着:“001……哎, 001当考生的时候,全监考区都知道这么个人。太混了,系统为他补充了多少规则。” “……” 922举着蛋糕, 默默看着他。 监考官又改了口:“不过现在想想,确实挺牛逼的。” 从这群初始监考官嘴里抠一句001的好话着实不容易。 922看他便秘似的表情,又忍不住想笑:“当然牛逼,不然能排001么。” “他最开始还不是001,那时候代号是gin,我记得特别清楚——”监考官讲起以前的事又来了精神:“你们转成监考官之后,都有一张配套的考生卡吧?” 922没反应过来,154摸出一张房卡似的卡面搁在桌面上,又“食不言寝不语”地继续喝粥。 “哦,你说这个啊?”922指着卡说,“平时也用不着,就是万一违规了,可以拿它在休息处刷,临时显示一下分数。” “对,就这个。”监考官说:“最初可没这东西,转成监考官之后,准考证号就作废了。” 922第一次听说:“哦?” “就因为001当了监考官还违规,系统添加了监考官的处罚规定,然后我们每个人都有了一个临时考生卡,惩罚专用。” 922:“居然是这样?老大的卡我见过,尾号被人漏输了一个字母,是gi。” “是吗?”监考官说:“第一批卡是a亲自制的,他挺仔细的,一般不太会犯——” 他想说a不会在这种事上犯错,但想想对方是001,那就不一定了。 这就是故意挑衅吧? 一定是的。 他回想着当初的情形,再想想现在的a和001,觉得脑子坏了真要命。 他怔忪片刻又回神,对922说:“那你应该也挺厉害的,那时候参加考试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 922连忙摆手说:“吹过了吹过了,我当时碰到的几个队友都挺强的,不过运气不好,最后成功通过的也就001。我反正不行,但运气还可以,才侥幸留到了现在。” “你俩不是一期考生啊?”监考官冲154抬了抬下巴,“我看你们感情挺好的,还以为是一路同伴过来的呢。” 154咽下食物,这才说:“不是,我比他晚。” 922点头说:“对,他当考生比我晚,当监考倒是比我早一点,我通过考试之后元气大伤,在休息处混了很久。” 说话间,大屏幕一阵叮咚乱叫,死亡宣告信息又来了。 几人止住话题,倏然沉默下来。 这次信息刷得很疯,屏幕接连滚了两分钟没停过, 叮咚的提示音响成了片,每响一次都代表一个鲜活的生命归于沉寂。 这种事情不论见多少次,都少有人能无动于衷。 转眼间刷过近百名考生,其他三位监考官脸色都不好看。 922彻底搁下了蛋糕勺,唯独154例外。 他看了一眼屏幕,低头沉默片刻,又一口一口继续喝起了粥。 那两位监考官再看154的眼神就不对了。 很显然,他们把154当成了冷血的人。 很多陌生人都会对154产生这种初印象——棺材脸、刻板、总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以前922见不得朋友被误会,总会找机会替154解释一下。 他常说:“你们如果见过154的禁闭室,就不会这样想了。” 别人的禁闭室,看到的都是和自己相关的场景。154的禁闭室却跟他自己无关。 他的禁闭室会反复回放各种考生死于考场的模样。 熟悉的、不熟悉的,说过话的,没说过的……都是他曾经遇到过的考生。 别的监考官唏嘘过、遗憾过,慢慢就忘了。他虽然从不提起,但全都记得。 很久以前922调侃过154,说他当了监考官怎么还那么害怕禁闭室。 自从见识过一次,他就再没开过这类玩笑。 …… 死亡宣告响了一夜,像是最后的狂欢。 早上8点整,阴沉沉的云层散开,太阳出现在考场上空,清晨微冽的风吹拂而过。 无数考生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小楼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系统的声音在每栋小楼中响起: 【一位表亲得知雪莉的父母横生意外,而布兰登小镇总有怪象,将小孩子留在这里太不合适了。表亲已于清早抵达小楼,接走了那对可怜的兄妹……】 更可怜的考生们对街道广播竖起了中指。 系统顿了一下,为了表述精确,它又不情不愿地补了一句: 【个别异变考场例外。】 还个别…… 所有考生都知道,个别考场序号叫197。 【雪莉兄妹临走前留了可爱的字条,将小楼赠予客人暂住,就当是提前送你们的节日礼物。】 【至此,单人作战的第一阶段正式结束,联合考场剩余考生1427人。】 【恭喜这1427位考生,你们表现出了应有的才智与过人的勇气,顺利通过了这一阶段。】 【从现在起,你们拥有4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可以睡觉、用餐、整理个人用品等等,请自由支配、尽情享受。】 【4个小时后中午12点整,第二阶段考试将正式开始。】 它说这段话的时候,监考区受罚的8位老油条一句都没听见。 受禁闭室影响,他们大半都没起床。 在这群人中,游惑居然算醒得早的。 他睁眼的时候,秦究的手臂正越过他去拿什么东西。 “吵醒你了?”秦究问。 游惑木了一会儿,等困劲缓过去才开口说:“没,刚好醒了。几点了?” 秦究抓着手机说:“正要看,8点30。还要再睡会儿么?” 话音刚落,游惑已经闭上了眼睛。 秦究低头看他:“真要睡?” 游惑呼吸平稳,片刻后嗓音沉哑地说:“没有,闭目养神。” 秦究闷声笑起来。 游惑“嗯”了一声,像是睡死过去。 又过了很久,他动了动嘴唇说:“第二阶段一般什么时候?” “一般会有休息时间,中午或下午。”秦究说。 “进了考场找老于聊聊。”游惑说。 秦究翻看着自己的手机,忽然想起了什么事。 他拨了拨游惑的耳垂:“大考官。” 游惑闭着眼“啧”了一声,似乎不满,但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说。” “我在想……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秦究说。 游惑:“……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是指系统里,我是说小时候。”秦究思索片刻说:“老于禁闭室里的你多大?十二三岁?” “十二。”游惑说。 “可能角度问题,我看到的时候觉得有点眼熟,没准曾经见过呢?”秦究说,“你有其他照片么?小时候的。” 游惑:“……” 见他没动静,秦究又开始玩他耳钉。 眼看着那侧脖颈越来越红,游惑终于伸出一只手臂,眼也不睁在床头柜上摸索。 他把手机塞给秦究,说:“应该有一张,不知哪百年前跟于闻的合影,你找吧。” 秦究拿到的时候,指纹锁已经解了。 整个手机毫无保留地敞在他面前。 不过游惑的手机内容非常干净,简洁到一目了然,就连相册里的东西都很少。 秦究一眼就找到了那张“不知哪百年前”的合影。 照片里的于闻非常小,小到可能还不会走路,全靠身后人撑着才能保持直立。 撑着他的是一个男孩,头发乌黑,体格清瘦,眉眼五官非常俊秀。 秦究看到他的瞬间愣住了。 游惑没睁眼都能感觉到他的异样。 “怎么了?”他终于睁开眼,转头就见秦究皱着眉。 “这是你?” 秦究把男孩的脸放大,给游惑确认。 “不然呢?你见过别人长这样?”游惑没好气地说。 秦究沉默片刻,说:“我还真见过。” 游惑:“?” 这句话下来,他就真的不犯困了。 “什么意思?” “两三年前吧,我在另一个人那里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他给我看的就是这张,说辞都一样。他说这是很久以前跟亲戚小孩的合影。” “谁?”游惑盯着秦究。 秦究说:“……154。” 游惑愕然。 那一瞬间,他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不小心错拿了别人的照片。 但这种想法显然很荒谬,单是于闻父子就可以证明这张照片的归属。 况且,虽然照片和现在相差了近20年,但他和照片里的男孩依然有六分相似。 照片里的人是他,这点毋庸置疑。 那么154呢? 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把别人的童年照当做自己的用?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收尾中…… 122、赌博 游惑忽然翻身坐起来。 被子松松垮垮地裹着他窄瘦的腰腹, 他若有所思地对秦究说:“你想,一般人什么情况下会借别人的东西?” 秦究:“自己没有的时候。” 游惑:“什么人会没有童年照片?” 秦究沉默片刻,说:“或者这句话应该这么问——什么人会没有童年?” 他们对视一眼, 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什么人会没有童年? 如果仅仅是指人生的一个阶段, 那谁都有。只要是个人,就一定会有那个成长过程。 除非……他不是。 除非154根本不是一个正常概念里的“人”。 那他是什么? 游惑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存在—— 系统。 从秦究的眼神来看,他应该也想到了相同的答案。 楚月说过,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系统一直存在于他的眼睛里,以他的视角认知世界。 如果它还以游惑的视角认知自我呢?那确实有可能把童年的游惑当作自己。 游惑又想起很多关于154的事, 很多当时没有注意的细节—— 他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感到被窥探, 就是在第一场考试的监考处,在那栋小楼的走廊里。 那时他正在跟154说话,整条走廊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在场。 如果154是系统, 那就很好解释了。那是因为对方的存在, 让游惑下意识感到警惕。 他又想起曾经有人开玩笑说如果系统如果拟人化, 那一定是个不通人情的扑克脸。 154的形象跟这种假设很像, 又不完全一致。 他刻板认真,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在非公务状态下, 他又会突然表现得很跳脱, 似乎不那么正经。 其实, 比起那种单一的假设,154这种性格才更接近系统本身。 毕竟它曾经的学习对象有两位,游惑和楚月。 它继承了其中一个的淡定沉静, 又继承了另一个的活泼直率,最终就会表现出这样的两面性。 …… 诸如此类的细节很多,游惑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无限接近于真相,154就是系统本身。 但是…… “也不太对。”秦究沉吟片刻,用词隐晦地说:“如果真的是我们猜的那位,有几点怎么都说不通。一是它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不论是考场、监考区还是休息处,系统几乎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它何必把自己拟成人呢? “二来……”秦究特别混账地哼笑了一声:“二来要真是它,我们早被逮住八百回了,还有今天?” 游惑说:“不排除它打算等我们全部汇合,一网打尽。” 秦究想了想说:“确实不能排除,不过还有一点。” 游惑:“什么?” “别忘了它的优越感。”秦究提醒道。 游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系统极其自负,它最核心的坚持就是它自以为的优越性。 绝对的理性和绝对的恪守规则,是它和人最大的区别,也是它觉得自己远远高于人的关键。 它怎么可能放弃这些优点,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游惑思索片刻,又想到了另一样存在—— 他们正试图寻找的修正程序。 如果154不是系统,会不会就是那段失踪的修正程序? “比起猜来猜去,我喜欢更直接的方式。”游惑说。 听见房门外有了人语声,秦究套上长裤又伸手捞来干净衬衫。 “我也喜欢,不过有点冒险。”他嘴上说着冒险,表情却不以为意。 游惑“哦”了一声,反问:“目前为止,我们干过一件不冒险的事么?” 秦究坦然道:“没有。” 他说完就笑起来。 衬衫的纽扣还没扣上,他敞着前襟,露出来的胸腹肌肉结实精悍,透着一股落拓不羁的英俊气质。 “那就劳驾我们考官a先起个床?”他冲游惑伸出一只手,说:“要拉一把么?” “滚。” 游惑不轻不重地拍开他的手,掀开被子下了床。 十分钟后,警报声响彻整个监考处。 【有考生违规破坏监考处信息系统,请相关监考官立即就位,予以严厉处罚!】 【有考生违规破坏监考处信息系统,请相关监考官立即就位,予以严厉处罚!】 …… 154刚从浴室出来,正要套上睡裤,就被922扯走了手里的东西:“赶紧,又有事了!我就说怎么刚刚眼皮跳了半天!” “你先把裤子给我。”154一把夺回睡裤,简直要翻白眼:“我听到警报了,老大和那位又搞事了?” 922心说浴室没喇叭,你水声开那么大还能听见?狗耳朵么? “算了听见正好,赶紧换正常衣服!”922积极得很,把干净衣服一件件扔过来。 154看也没看就往身上套,结果发现袖子长一截,裤子也长一截。 他又把这些衣服扒下来,扔回922这个棒槌脸上:“这是你的,把另一套给我。” “噢——我说怎么不对劲。” 等922穿好衣服的时候,154已经一身利落地开门了。 “算了你先下去,我马上!”922套着一条裤腿在床边蹦。 托922这个大傻子的福,154单枪匹马下了楼,在信息室碰到了秦究和游惑,人赃并获。又单枪匹马将两位带到三楼,最后……单枪匹马被四只手拖进了禁闭室。 154满心只有mmp。 “老大你们干嘛?” 154被摁坐在椅子上,秦究游惑一人一边撑着桌子,垂眸对他说:“借着禁闭室,问你一点事。” 154:“……” “这种小事直说就可以了,不用搞成绑架。”他没好气地抓住桌沿,想要站起来:“问什么事啊老大?” “就想问一下,你究竟——” 秦究说到这里居然卡顿了一下,他脸上少有地出现一丝迟疑。 游惑当然知道他在迟疑什么。 154跟了他这么久,张口就问“你究竟是谁”有点伤人。 秦究舌尖顶了一下腮帮,还在斟酌,游惑已经替他问出口了。 “你是系统么?” 154愣了两秒,脸色刷地变了。 游惑这句话虽然直得令人呕血,却有他的考量。 在不确定154的身份之前,他不可能把修正程序的存在抖搂出来。 他选择这么问,一来如果154真的是系统,他也没多暴露什么。 二来,如果不是系统,对方一定会即刻否认。没有哪个无辜者希望自己跟变态扯上关系,只会唯恐避之不及。 那时候再追问也来得及。 结果154的反应两边不靠。 他表现得既不像被揭穿索性撕破脸,也没有立刻否认他和系统的关系。 他僵了很久才扯着嘴角说:“你们觉得我像吗?” 这次游惑依然答得很快:“一般,不算很像。” 154的脸稍微有了一点血色。 他嘴唇动了好几下,似乎也在斟酌。 又过了很久,禁闭室周遭开始出现变化,154才突然动弹说:“我……可以算系统,但也不准确。” 他扫了一眼四周,舔着干涩的嘴唇说:“能回去再说么?禁闭室快生效了。” 游惑又想起他和154第一次聊天的内容,没记错的话,154似乎特别害怕禁闭室。 系统会害怕禁闭室? 这个想法让他更放松了。 他说:“离彻底生效大概还有2分钟,你要不长话短说,不然我们还得再找点东西搞破坏。” 154愣住:“找东西搞破坏?你们故意的?” 游惑:“不然怎么来这说话?” 154:“……” 154木着脸问:“你们搞出全楼警报,就是为了把我拖进来说几句话???” 秦究:“是啊,排面够大么?” 154默然无语。 过了片刻,他瘫着脸说:“老大,其实想要不被监控地聊会儿天,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我有办法让你们在房间聊,不一定非得搞得这么……轰动。” 秦究:“???” 看到他的表情,154绷住脸把椅子往后挪了一下。 “你能屏蔽系统监控?”秦究问。 你他妈能屏蔽为什么不早说??? “以前不太行,容易出岔子,现在稳定点。”154立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整天被盯着,昨天让给你们的那个房间其实就开了屏蔽,在里面说话不会被窥视。” 游惑心说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鬼混那么久也没收到系统任何警告。 秦究抹了一把脸,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太爽。 他没好气地盯着154看了半天,指着门说:“行了走吧,一会儿耗完三个小时去找你。” 154一秒也不想再禁闭室多待,健步如飞出去了。 留下两位大佬撑桌对望,自己把自己尴尬笑了。 *** 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熬完禁闭,游惑和秦究敲开了154和922的房间门。 922去楼下餐厅吃午饭了,刚好给了他们聊天时间。 154这次没再吞吞吐吐。 “从哪里说起呢,我想想……要不还是从头吧,不然我怕越说越乱。” “我其实只能算系统的一部分,还是被割弃的一部分……” 当年系统藏在游惑和楚月的眼睛里,通过他们来培养“人”的特性,培养独立思考的能力,让它以人的视角不断学习升级,以期达到高度智能化。 这种做法其实是有用的。 最初的最初,系统其实不是现在这样。 它在某些瞬间会表现出一些“人情味”,甚至在做某些选择的时候,会受到人性柔软面的影响。 一旦掺杂了非理性的东西,选择的结果就变得有风险。 紧随而来的,就是偶尔的懊恼与后悔。 系统的特性让它本能排斥这些,于是这种情况没维持多久,它就毅然决然地把“人性柔软面”剔除了。 这个被剔除的部分,就是154。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垃圾程序的形式存在着。”154说:“在系统核心区的备份站里……你们可以把那里想象成电脑的回收箱。” 在回收箱的时候,他是被屏蔽的状态,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 直到三年多前,秦究和游惑第二次试图摧毁系统。 “你把我从备份站里放了出来。”他对秦究说。 “我?” 秦究毫无印象:“所以你就是传说中的修正程序?” 154愣了一下,摇头说:“修正程序?我不是。” “据我后来的了解,你们是留了一段修正程序作为后路,主要是你利用权限方便弄出来的。”他对游惑说。 “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你们要做的事风险太大,或许是觉得单一保险还不够?总之,你把我从备份站里放出来了。”154对秦究说。 他从“垃圾集中处”移出来之后,怕被系统主体察觉,悄悄躲藏在系统内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休息处。 然后就得知考官a被系统除名,001生死未卜在疗养院吊命。 “我在休息处躲藏了一个多月,然后意识到最好的伪装就是把自己变成考生,进而再变成监考官。” 所有154找了个机会,跟着休息处的一波考生进了考场。 考试对他而言其实不麻烦,他的存在就是全场最大的挂,因为系统的根本规则在保护他—— 系统设计的考试,总不可能搞死系统自己。 他故意把自己控制在最中庸的水平,不像曾经的秦究或现在的游惑那样扎眼,但又能算一个优秀考生。 于是他又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监考。 秦究一醒,154就把自己插到了001的组员名单里。 这是他表达友好和感谢的方式。 当监考,他依旧讲究不出头也不拖后腿,选了154这么个简单平淡的排名。 他骨子里既有系统“规则化”的一面,又有从游惑、楚月那里学来的东西。托这一点的福,失忆后的秦究看他还算顺眼。 于是慢慢的,他有了两个同伴。 001和922。 一个是上司,一个是同事,性格都和他天差地别,但他们相处得不错。 他身上,人味越来越重,系统的痕迹越来越轻。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人。 一个有过去、现在和未来,会哭会笑的完整的人。 “这三年你怎么从来不提?”秦究问。 不只是没提,甚至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 154:“……老大你讲点道理,有记忆还好,你那失忆的状态。我要一上来就跟你说我是系统的一部分,你下一秒就要把我变回垃圾程序吧?” 秦究想了想,居然觉得真有可能。 毕竟他从不掩饰自己对系统的反感和针对。 “不过不止因为这个,还因为那时候我只是空有一个名号,不敢动什么权限。”154又说。 为了不被觉察清除,他和系统主体之间的联系一直是切断状态。 这种状态下,他没有系统权限,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顶多知道的事情、记住的规则比常人多。 后来,他发现秦究和游惑虽然行动失败,却给系统留下了诸多隐患。 越来越多的bug出现在系统中,就像他们埋好的不定时炸·弹。 借着bug的掩护,154开始试着动用一些权限。 但依然很小心。 “我不能确定这些权限能带来多少帮助,也不能确定你们再来一次一定会成功,所以我始终在犹豫……” 154说:“哪怕刚刚在禁闭室,我都还在犹豫。我当然可以帮你们,也一定会帮你们,但我不知道这样做事害人还是救人。” 他见过太多、太多死亡了。 除了作为垃圾程序的那段时间,系统里死去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 他不希望在秦究、游惑的身上再见一次。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 许久之后,秦究忽然开口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什么?”154愣了一下。 “这世上有什么事不是冒险么?在我看来没有,不是冒当下的险,就是冒以后的险。”秦究不紧不慢地说:“所以你不论选哪样本质都差不多,就看哪条路遗憾更少了。” 秦究顿了一下,又牵着嘴角笑起来:“这可能是疯子的谬论,但友情建议还是试一下,摧毁系统这种事,不试几次多可惜?” “试了还有摧毁的可能,不试,那就永远困在这里了。” 154还在沉默。 游惑忽然开口:“你其实早就选好了。” 154一愣:”什么?“ “你早就在动手帮忙了。”游惑说:“我第一场考试就是你们在监考,这么多场下来,兜兜绕绕总会碰到你们,别告诉我只是随机和巧合,我没这种手气。” 154倏然没了声。 是,他其实早就选好路了。 只是走得如履薄冰,生怕一个莽撞会害死这群人。 房间重归安静,秦究没有催促,游惑也没有。 半晌过后,154终于开口说:“我的权限依然有限,不可能做得太出格,一旦让系统主体注意到,后果很麻烦。” 秦究点了点头:“能让我立刻想起以前的事么?” 154:“……不太行。” “那能把我送到特殊区么?我自己去撤销。” 154:“……现在也不太行。” “我禁闭室里的那片废墟是核心地么?送到那里也行。” 154:“……” 秦究:“……” “要不我还是反悔吧。”154木着脸说。 秦究笑了。 游惑说:“考场开屏蔽行么?” 154总算碰到一个范围内的,活过来说:“全考场不行,太显眼了。在主系统眼里就是无数考场中间突然黑了一大块,它瞎了才注意不到。但小范围可以,我帮你们开一栋房子的屏蔽,这样你们有事商量也方便。” “直接把我们几个屏蔽掉,这样说什么都方便。” 154说:“也行,这样黑点还比房子小。” 这虽然算一个小忙,却比什么都让人放松。 “还有一些随机性的东西,我可以帮忙动点手脚。”154说,“至于你们说的核心区……我再努力努力。现在我只要一接近那些地方,系统主体肯定会直接报错,这比你们自己摸过去还危险。” 他咕哝着:“得想个办法,让主体对我放行。” 说到这个,游惑又想起了修正程序:“如果带着修正目的呢?” 154“啊”了一声,拍手道:“修正可以,如果我能带上修正程序,就能以发现漏洞自我修复的理由强行开道。但是……你们那个修正程序在哪里?” “你也没法找到它?” 154为难地摇摇头:“我找人容易,找程序难,因为整个系统主体无处不在,存在感太强了。在系统里找程序,就相当于在海里找某一滴水。你们都比我找得容易。” “但我们无从下手。” “可能跟我当初一样,也藏在哪里了。如果休息处或者某个考场出现bug,或是一些突然性的紊乱,你们就多留意一下。要么是你俩留下的隐患,要么是修正程序导致的。” 眨眼的功夫12点就到了。 系统的通知响彻在小楼中,惊了154一跳。 【第二阶段考试即将开启,请监考官将相关考生送往考场。】 【请监考官立即将相关考生送往考场。】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走吧,我现在听见系统声音手都抖。” 154说着率先走向门口,秦究和游惑跟在他后面。 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什么顿住了。 “怎么了?” “没,就是忽然想说……你俩真的疯。”154说,“你们就不怕我真的是系统本身么,就这么问上门来?” 秦究说:“还行吧,我只是在赌。” 154一愣:“赌什么?” “赌我挑朋友的眼光。”秦究说。 朋友。 这个词对154来说比什么都重,尤其在袒露身份之后。 这说明对方把他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完整的人。 154笑了一下。 他看了游惑和秦究一眼,又在开门前板回棺材脸。 “922那边……” “我回头找机会告诉他吧。”154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我怕那傻子吓哭。” “时间到了老大,我带你们去考场。” 他公事公办地说,一如往常。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卡点分两章,所以写得慢,抱歉~ 123、落地成盒 他们在监考官的带领下原路返回, 没走多远于闻就怂了,因为沿途的树林里全是坟墓。 “你们好惨,住在这里不瘆得慌么?”于闻问。 “不。”154说得淡定。 922刚张开嘴, 又默默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 他牙疼似的说:“监考官无所畏惧。” 他们终于从绵延不绝的山林墓地里走出来,看到了缓坡下的城镇。 “顺着缓坡下去,这个城镇就是考场, 我们只能送到这里。”154说。 【检测到考生游惑回到考场,请监考官离开。】树林旁边支着根电线杆,杆子上的广播沙沙响着。 “行了, 我们先走一步。” 监考官们打了声招呼转头离开。154走了一段路, 又忽然回望过来,冲游惑和秦究眨了眨眼睛。 “什么情况?”楚月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小声问游惑。 “就是告诉我们一声, 我们被屏蔽了。”游惑说。 154说, 系统一定会检测他们是否入场, 所以屏蔽只能在进入考场之后才开。 刚刚这个小动作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眼睛眨一下, 代表屏蔽已开,你们自由了。 “屏蔽?”楚月一惊,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对。”秦究看向四周, 说:“能感觉到变化么?” 他们这种长年累月生活在监控中的人, 稍有变动都能觉察出来——空气中那种无所不在的监控感确实消失了。 楚月说:“能感觉到,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 秦究:“什么?” “感觉自己像个吃太多撑得肚皮溜圆的人,这会儿突然松开了皮带。”楚月说, “太舒服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你说呢?”秦究笑说:“有人帮忙。” 楚月往身后看去,监考官们已经不见踪影,只剩林子尽头一泓白雾。 “154?”她轻声说。 这事要解释起来有得说,好在楚月很聪明,从结果逆推能猜个大概。至于具体的那些,也没必要在路上问明白。 顺着缓坡下去是一条车道,道边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标牌,上面刷着白字: 布兰登镇 200m “这是咱们之前看过的牌子吗?”于闻咕哝说。 他们去监考处的时候,也见过这样一个标牌。 “是这个吗?不是吧。”舒雪盯着牌子说。 游惑也觉得不太像。 “但路是同一条啊,我记得这个弯道,旁边那颗杉树被雷劈过,你看那块黑漆漆的。”舒雪指着一棵半边焦枯的树。 她经常在考场中穿梭,到一个地方总会下意识找个标示性的东西,以免找错地方。 游惑又盯着那个标牌看了一会儿。在他抬手摸耳钉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怪在哪了。 “标牌换地方了。”游惑说:“从左边换到了右边。” 所以他抬手的瞬间才会感到景色说不出的别扭。 “不只是标牌。”秦究说:“整条路都换了方向。” 就像有人把这片景色做了一次镜面翻转。 往左拐的路变成了往右拐,左边的杉树站在了右边……每一样东西都翻到了另一侧,像是轴对称的复制粘贴。 他们一脸古怪地转过弯道,看见了熟悉的景色。 雪莉家的小楼站在路边,篮球场站在它对面,两者之间夹着一条长直的街道,把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路打横截断。 街道一头隐约可以看见海岸线,另一头隐没在白雾里。 街道广播沙沙作响,又出现了系统的声音: 【现在是11:55分,距离第二阶段考试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请所有考生做好最后准备从庇护所里出来。】 庇护所? 游惑四下看了一圈,唯一能称得上庇护所的只有雪莉家……一栋一家三口全死完了的小楼。 其他考场,考生们纷纷停下手里的事。 他们茫然几秒后反应过来,背上背包,小心翼翼地拉开大门。 外面依然是孤零零的街道,孤零零的篮球架,景色没有丝毫变化。 【布兰登镇是一座美丽安宁的滨海小镇,共有镇民五万人,他们一直过着快乐安逸的生活。但是这几年,布兰登小镇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起初是有人忽然失踪,报了警却怎么也找不到。镇民们安慰着失踪者可怜的家人,心里有一点慌,却并不影响正常生活。后来报警的人和警察都失踪了,大家才意识到事情有一点糟糕。】 【不过这种糟糕日子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那些失踪的人们又陆陆续续重新出现,说自己不小心在山里迷路了,或是有些抑郁出门散心了,没跟人说。布兰登镇的镇民热情淳朴,相信了这些话,很快把那些失踪事件抛到了脑后。直到某一天,他们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不愧是联合考试,题目都这么长……”于闻咕哝着。 系统还在滔滔不绝,它这次转了性,竟然要把背景解释清楚。 【……那些失踪过又回来的镇民开始频繁地闹出笑话,左右不分,开车拐错方向,甚至走错回家的路。再后来,其他人发现,他们之中的左撇子变成了右撇子,拿放东西总是和以前相反。】 游惑忽然想起雪莉父母的日记,里面曾经写过一段,说他们的墙纸和矮柜都是热心的邻居帮忙弄的,可惜柜门装反了,墙纸也是。 【镇民们终于意识到,失踪的人根本没有回来,回来的已经不是原本那个了,而是怪物。他们把这种怪物叫做镜像人。从此,整个布兰登陷入了噩梦之中,因为镜像人总是极度饥饿,但力气、速度都远高于正常人。只有两种办法可以缓解他们的饥饿,把活人投进镜子,或者喝他们的血。】 【镇民们不甘等死,开始反抗,他们制作了专门捕杀镜像人的弩·箭,就藏在镇子各个角落,三箭命中可以杀死一个镜像人。】 【镜像人也不甘示弱,他们在不断壮大队伍,一个吃饱了的镜像人每隔三天可以利用镜子制造一个同类。】 【小镇四处分布有若干面神奇的落地镜,每面落地镜每天最多可以吞下5个活人,50箭可以击碎一面镜子。】 老于捂着头,说:“等下,我有点晕,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感觉就是一大坨句子,强行怼过来。” 吴俐说:“别的不用管,就记两个数字,5和3。” 于闻:“这俩数字放一起我就头晕。” 吴俐不解:“为什么?” 于闻:“全国学子的大礼包,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吴俐:“……那你就照这个记。” “哦。”于闻掰着指头咕哝:“一面镜子一天吃5人,50根箭毁一面镜子。然后3根箭能弄死一个镜面人,镜面人每隔3天怀次孕。” 老于:“我可能老年痴呆要提前了,还是很晕。” 于闻说:“拿出你平时买东西算账的劲来。” 他们还算好,至少人多,还有说话和商量的余地。 其他考场的考生们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好在几场考试下来他们都有了经验,早早开了手机录音,把题目内容都录了下来,以免没听清。 到这,系统还没放过他们,仍然在哔哔。 秦究忽然低头说:“回头有机会,我要去查查耳朵。” 游惑一愣:“受伤了?” “不是,我只是突然意识到,系统的声音跟你有点像,以前却一点儿没发现。” 游惑:“我声音这样???” 其实音色真的很像,应该有最初模拟的成分在里面。但加上语气和语调,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一个非常好听,让人忍不住想逗他说话。 另一个……让人想炸了它。 秦究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考官a先生听完他说的话就决定当个冷傲的哑巴。 【温馨提示:没有弩·箭的镇民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他们害怕落单,总会群体行动。但太多人也不安全,10人以上(包含10人)聚在一起就像一只刚出炉的烤鸡,会把500米以内的所有镜面人吸引过来,请务必小心。】 “所以我们要扮演镇民。”秦究从这话里听出了意思。 游惑连“嗯”都不“嗯”了,只是点头。 秦究:“……” 系统终于介绍完了长到令人窒息的题目,开始宣布考试方式,果不其然,它说: 【本阶段考试为参与式答题,所有考生在进入布兰登镇后默认为普通镇民。截至目前为止,整个布兰登镇的普通镇民还剩2019人,镜像人有1022人。】 联合考场所有考生听到这两个数字都皱了眉。 这是加上他们之后的数据,也就是说,当他们进入布兰登镇的时候,每碰到三个人就有可能存在两个镜面人! 这他妈吓唬谁呢? 【考场上发生的每一次捕猎行为,都会导致分数的加减。做出附和自身身份的行为,就会加分,反之减分。】 【例:考生甲作为普通镇民的时候,杀死一个镜面人,加3分,误杀一个普通镇民,减3分,摧毁一面镜子,加10分。弄坏一件武器,减5分。】 游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用词——作为普通镇民的时候。 这说明什么? 难道考生还有作为镜面人的时候? 他拱了秦究手肘一下,张口正要说话。 但想起声音这回事,又在秦究眼皮子底下把嘴闭上了。 秦究:“……” 001先生非常绝望,怎么才能让他这位a先生屈尊出声? 不过游惑没出声,其他人却议论起来。 “不是等等,我们一会儿进镇子,手里肯定是没有武器的。要是运气背一点,正脸撞上一大波镜面人,怎么办?”于闻说:“太没道理了吧,这是联合考场还是联合坟场啊?” 整个联合考场上,发出这种抱怨的人不止他一个。 系统就像在解答似的,又补了一句: 【没有武器的镇民,可以尝试跑向最近的庇护所。布兰登小镇沿海地带一共有10栋庇护所,请记住你身后这栋小楼的模样,因为庇护所和它长得一模一样。躲进庇护所的考生,可以不被袭击。】 【最长躲藏时间为2小时,每间庇护所最多可以藏两位考生。不是所有考生都有进入庇护所的权利,全场考生按分数排名,即时分数排名前50%的考生有随时前往庇护所的权利,后50%的考生不能进入庇护所。】 【进场分数按照第一阶段的成绩计算。】 于闻他们脸都白了。因为他们上一轮专注搞事,正确答案没写几个,错误答案倒是写满了,还漏做一题。 紧接着,各个考生都听到了自己的分数和排名。 广播切为单线,毫无感情地说: 【考生游惑,第一阶段累积成绩排名为:99%,暂时无权进入庇护所,再接再厉。】 报完分数后,所有人的手背上都出现了一行纹身似的字,把这个耻辱的成绩印在了上面。 于闻搓了两下说:“擦不掉。” 杨舒说:“可能之后即时分数和排名都显示在这里。” 他们八个都是一样的。 终于…… 轮番打击过后,系统说: 【道路尽头就是布兰登镇主城区,第一阶段考场将在5秒钟后消失,祝你们好运。】 身后,滚滚白雾开始吞没雪莉家的小楼。 游惑抓了秦究一下,大步流星往道路尽头走去。 布兰登镇终于露出全貌。 和他们之前俯瞰的模样不同,没有红红白白的屋顶,也没有繁盛的花草,只有空无一人的街道和灰败的小楼。 这里是阴天,街灯十个破了八个,接触不良地闪烁着。 它就像某个世纪的伦敦,房子上半截都淹没在灰蒙蒙的雾里,能见度不算高,保不齐哪里就会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不过整个镇子都异常安静,安静得就像一座死城。 “那么多镇民和镜面人呢?” “都藏起来了吧,谁会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 “我们好像就是。” “……” 秦究嘘了一下,仔细听着。 不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在雾气里荡着回声。这时候敢上街的,应该也只有刚冲进来的考生了。 对方意识到了自己动静很大,脚步声很快就压下去。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让人有点不安。 “先找武器。”秦究压低声音。 题目里说了,镇民们制作了专门杀镜面人的弩·箭,藏在镇子各个角落。既然是排名99%的差等生,就要有放弃庇护所准备硬刚的自觉,首先就需要一件武器。 游惑已经盯上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家小型影院,圆堡似的。巨大的灯牌脱落褪色,落满了灰尘,也不知道倒闭了多久。 门口的石雕人像倒在地上,把门挡了大半。旁边的窗玻璃碎了一地,边沿还有不知哪年留下的血迹。 游惑打了个手势,轻声朝窗户走去。 于闻看着那个建筑,感觉这地方空间大、东西多,人……估计也有不少。 他突然感觉自己在玩真人吃鸡,他哥带头跳了机场。 他马上就有落地成盒成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放存稿箱了~早上8点么么哒。 124、遭逢打劫 门锁扭曲卡死了, 他们从毁坏的窗户翻进一楼。 游惑对身体力量控制得极好,落地很轻。秦究同样利落干脆,悄无声息。 两人开了个好头, 结果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踩在碎玻璃上, 咔嚓声接连不断,到老于这更是“咚”地一下,回音在大厅里循环了好几遍。 “对不起……”中年发福的老于满脸惊惶和羞愧。 游惑摆手示意没事, 他本来也没指望潜行。弄出动静刚好,我不动敌动,还省得自己费劲去找。 结果不尽如人愿—— 游惑带头在一楼等了一会儿, 却并没有引来什么人。 一楼是电影院的售票大厅, 整体较为空旷。除了一排零食票务吧台和兑票机,就只有模样复古的星光楼梯。 游惑走到票务台前勾看,因为光线原因, 台子陷在阴影之中, 里面一片漆黑, 看不清有什么。 他撑着琉璃台利索地翻进去, 抓着手机灯弯腰寻找,结果发现柜台底下有团黑漆漆的东西, 只露出冰山一角。 秦究就在不远处查看兑票机, 见他弯腰半天没动静, 走过来看了一眼问:“找到东西了?” 游惑点头,他刚想伸手,又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抽屉。 本打算找个塑料袋凑合一下, 谁知居然让他在杂物堆里找到几副白手套。 欧皇游惑顿时对这家电影院有了好感。别的不说,在这里至少他的运气很不错。 他拆了一副手台抛给秦究,自己戴了一副,又把剩余的拍给探头探脑的于闻他们。 “啊?还用手套这么讲究?”于闻搂着怀里的东西一愣。 结果他哥已经消失在了柜台后面,没说话。 于闻:“???” 哥你怎么了哥? 他一头雾水地趴在琉璃台上,本打算看看游惑怎么了。 就见游惑伸手在柜台底下摸了几下,抓住一个东西往外一拽! …… 拽出一个人。 他脸朝上,皮包骨——字面意义上的“包骨”,能看清头骨有棱有角的那种。黑黢黢的眼洞直勾勾地“看着”上面。 “哎呦我操……” 于闻爆出一句粗口,差点儿被掀一跟头。 这是一具干尸。看模样是被某一个……甚至几个镜面人吸干了全身的血,干瘪地死在这里,身上还穿着白衬衫黑马甲,马甲胸口绣了一个logo,应该是负责售票的电影院工作人员。 游惑默默看了几秒,又把这位工作人员推回去。 于闻冷静了一下,忙不迭戴上手套跑了。 游惑在柜台里面迅速翻了一个来回,除了一具干尸给了他surprise,什么东西也没找到。 情感来得快去得更快,他又不喜欢这倒霉电影院了。 秦究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兑票机附近找了一圈,同样毫无收获。 反倒是杨舒他们突然招手,轻声叫道:“过来看。” 游惑和秦究走过去。 “我刚刚脑子一抽,想试下电梯还有没有电,结果发现门居然是开着的。”于闻说。 电梯是被大家下意识忽略的一个地方。 毕竟电影院都破败成这样了,电梯不可能还能用。也就于闻这种小傻子会别出心裁一下。 游惑走近一看,就见电梯门果然没关严实,留着一条缝隙。 因为里面没有灯光,黑漆漆一片,电梯又本来就在阴影里,所以粗看之下很难发现。 留出这条缝隙是因为电梯里面还倒了一个人,他的手垂落在地,其中两根手指刚巧卡在门里。 杨舒用手机灯光照着缝隙说:“看,这人身上插着几根箭。” “我看看。”秦究接过手机,借着灯光细看几秒说:“行,可以把门扒开。” 虽说弩没有找到,先收集一点箭备着也是好的。 “这电梯门太刚了,我们试着扒了一下,没动静。” 于闻这话刚说完,就见他哥和秦究一人一边,把电梯门强行拉拽开来。 他看着两人筋骨绷直的小臂,羡慕极了。心说都是肉做的,怎么区别能这么大! 电梯里倒着一个女人,跟刚刚的干尸不同,她看上去就像刚死没多久,深紫色的毛衣上沾了大片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地上也有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 整个电梯弥漫着一股发酵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令人窒息。 “这就是镜像人?”大家咕哝着。 女人金发白肤,也没有什么标志和记号,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镜像人,如果真的都长这样,那他们之后的日子就很麻烦了。就这种“怪物”,随便混一两个在人群里,绝对没人发觉出来。 布兰登的原始镇民少到只剩五百多人,而镜像人从最初的那小撮发展到现在一千人,恐都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游惑拔了她身上的箭,几人精神紧绷地等一会儿,见女人没有丝毫要诈尸的意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保险起见,他们离开的时候把她往里面挪了一点,将电梯门关严实了。 这箭直愣愣地抓在手上也不太合适,游惑目光扫了一圈,瞄上了于闻挎着的包。 他也不客气,走过去拉开拉链就把箭斜着塞了进去。 于闻感觉自己揣了块传国玉玺。 他把挎包转到面前搂住,又纳闷地看了一眼四周:“哥,这么半天都没动静,这里不会真没人吧?” 他的语气有几分偷着乐的意思,谁知他哥点了一下头,又没搭腔。 于闻:“???” 他转头问秦究:“我哥怎么了这是?没下语音包啊?还是我刚刚犯什么蠢了” 秦究:“……” 他摸着下巴略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跟你没关系,我的错。” “啊?”于闻当即凶了一下:“你惹他什么了?” 但他转而又茫然道:“不会啊,我哥脾气是不算好,但也没见他认认真真生过谁的气啊?” “没生气。” 生气能给人发手套? 秦究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说,“你哥就是不想出声。” 于闻:“……”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抱了个狗食盆。 *** 楼梯口贴了个布局图,显示电影院一共五层。 一楼是大厅,地下一层是车库,上面三层都是影厅。 游惑带头去了地下一层。 他以为这里会停满了车,谁知整个车库只有一小部分车位被占了,那些车也不知在这里闷了多久,落了满满一层灰,看着像被弃用很久了。 那些镇民被镜像人弄得人心惶惶,估计也没心思来看电影。 车库有点大,游惑和秦究一人带三个,决定分头搜。 游惑搜得很快,脚步几乎没停过,眼睛一扫就走。 没想到的是于闻也很熟练,除了碰到车的时候会抹开灰尘往车窗里看一眼,其他时候也是一扫就跑。 四分之一个车库扫下来,他们手里多了点杂物—— 几块不知哪里掉落的薄铁皮,一把消防锤,一根保安棍。还有一个是于闻要的——不知谁家孩子落在车边的弹弓。 “哎,破地图看着挺大,穷得要死……” 于闻一下一下拉扯着弹弓,看到哪里有大小合适的石子都会捡起来。 游惑在远一些的地方,隐约听到他的话,回头看了一眼。 他这个回头太突然,以至于某些东西反应不及,还没来得及藏好。 他余光瞥见某辆车后面黑影一闪,有什么东西缩了回去。 那辆车就在于闻身后。 游惑眉心一皱,拎着刚捡的保安棍就要往那边去。 他刚迈步,车库里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考生terrence chu遭遇三名极度饥饿的镜像人,宣告死亡。】 【考生王娅思遭遇一名饥饿的镜像人,宣告死亡。】 这才开考多久? 接连两条死亡宣告让所有考生都愣了一下。 那些不是考生的就毫不在意了—— 于闻正在弯腰捡车轮旁的石子,被系统播报弄得分神。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车子后面突然窜出来两个人影,抄起一枚薄长的刀就抡了过来。 我日! 于闻只来得及骂这一句。 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结果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反倒是肩膀倏然一轻。 不好!包! 于闻猛地睁眼,就见两个精瘦身影一手拿着刀,一手抱着包,转眼已经奔走了。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成天打劫! 其他东西倒没什么,踏马的好不容易找到的箭就这么没了! 他眼前一花。 另一个人影已经窜了出去,以极快地速度直追那两人。 是他哥! 于闻当即吃了一颗定心丸,但他没有就此不管。而是快跑一段距离,然后掏出捡来的弹弓,眯起一只眼睛,对着那两人奔走的方向就是两下。 嗖嗖—— 两颗石子飞出去。 其中一个人“啊”了一声,扑通摔了,嘴里还冲另一个人喊着:“你先上去!!” 下一秒,那人就被游惑摁地上了。 接着便是一顿惨叫。 打劫谁不好,打劫八人反派小团伙。 只花了十秒钟,那人就被抡得乖乖交代了老巢:“我、我们是躲在三楼的,就、就想多屯一点弓箭。镜像人太多了,不好打。” 作者有话要说:  刷出来了吗~早安!明天还是这个点~ 125、抄老窝 “什么情况?”其他人闻声赶来。 于闻指着地上的男人说:“他们打劫!我的包被拽跑了, 那些箭都没了!” 嫌犯脸怼着地,两手拗在背后,被游惑单膝压得动弹不能。 秦究大概头一回被打劫, 挺新奇地评价了一句:“勇气可嘉。” 嫌犯被堵了嘴, 呜呜咽咽的估计非常悔恨。 “你说他们?”秦究扫了一眼地上,没看到于闻的包,“另一个跑了?” “对, 这人被我哥揍了一顿全招了,说他们躲在三楼,估计回老巢了。” “那就去老巢抓人呗。”楚月说。 “这人怎么办?我们也没绳子可以捆他。” 舒雪一脸无害地掏出一卷东西说:“宽胶带可以吗?我刚在那个保安室抽屉里翻到的。” 于闻冲他竖了个拇指说:“姐, 学坏了。” 秦究捆人是老手, 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倒霉蛋捆了个严实,还留了一截“线头”,牢牢拽在自己手里。 游惑还把他嘴给封了。 一行人当即追往楼上。 电影院的楼梯像螺纹, 绕着整个圆堡旋转向上。 他们刚拐到二楼, 头顶某处突然传来轻响。 游惑侧身一让, 拽住冲太快的傻弟弟抡到后面。 于闻被抡得一晕, 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秦究强硬地摁住头, 低身下去。 那瞬间, 有东西蹭着他的头发飞过。 就听当啷一声, 于闻回头一看,一支箭矢掉在墙边,尖利的箭头闪着寒光。 于闻脑子当即“嗡”地一下, 头皮发麻。 如果刚刚他哥反应稍慢一点,或者秦究稍慢一点,这支箭就钉在他脑袋上了。 于闻越想越后怕,脸都白了。 他抬头一看,三楼楼梯旁有个剃着平头的人影,手里举着一只弩,肩上还背着一只敞开的包。包带上的白条纹异常显眼,于闻一看就认出来,那是自己刚被抢的! 我日打劫不够还要灭口?! 于闻刚想骂人,就听耳边一声冷笑,两个人影先后窜了出去。 他定睛一看—— 游惑、秦究。 得,对方跑不掉了。 打劫的小平头本想搞个埋伏斩草除根,反正把人搞死了还能把箭拔回来再利用。 结果倒好,搞来几个大麻烦。 小平头狗急跳墙,弩·箭乱射。 一时间,金属破风的锵声响个不停。都说刀剑无眼,随便一个普通人碰到这架势都会知难而退。 偏偏他碰到的不是。 他又连射三箭,绕过楼梯打算往下跑。 刚转头,一个人影撑着楼梯扶手翻过来,落地截断了他的路。 不是游惑又是谁。 小平头猛地刹住车。 毫秒之间,秦究的腿已经从后面扫过来了。 就听“咔嚓”一声。 小平头觉得自己要么手折了,要么肋骨断了。 他扑地的瞬间,又被游惑捞回来,手肘卡着他的脖子一别。 “操——啊!!!” 他痛得眼前一黑,灵魂出窍。 等他从痛觉和窒息中回过神,发现自己被人摁在墙上,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小平头张口就想喊“救命”,可惜对方反应更快,当即团了个东西塞进他嘴里。可怜他“救”字才喊了一半,活生生被堵成一声“叽”。 他挣扎几下毫无用处,只好认命。 摁着小平头的是游惑。 他冲秦究偏了偏头,示意可以开始恐吓了。 秦究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箭。 他回头张望一眼,这里是墙拐角,其他人还躲在上面某处,暂时也没人看见。 他摩挲着尖尖的箭头走到游惑身边,低头亲了对方一下,说:“偏头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游惑:“……” 秦究又亲他一下:“还不打算说话?” 游惑:“……” 背对他们的小平头:“?” 他以为秦究在问自己,当即努力扬起脖子,呜呜噜噜地表达愤怒,示意自己嘴被堵着说个屁! 秦究把箭插回他背后的包里,摁着后脑勺把他怼回墙壁,不紧不慢地说:“不急,你等会儿。” 小平头:“??” 可能是这场景太滑稽,也可能是秦究一下一下太闹人了,游惑终于还是没绷住。 他“啧”了一声,对捣乱的人说:“先把这智障东西处理掉。” 小平头:“???” “行,没问题。”捣乱的心情很好,懒洋洋应下,转脸对小平头说:“来,交代一下,你是考生还是镇民?” 小平头:“呜呜呜。” 秦究“哦”了一声:“忘了你嘴还堵着。” 他摘下那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问游惑:“这什么?” “手套。”游惑抬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右手,“摸了干尸又摸了机油,有点脏了。” 小平头听得快窒息了。 “我操·你他妈拿这——” 他刚骂一半,秦究捏住他的嘴,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笑说:“我建议你说话干净一点,不然就这辈子都别说了吧。” 小平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一个脏字也不敢吐了。 “你是考生还是镇民?”秦究问道。 小平头抿了一下唇。 秦究说:“好了,考生。” 真是镇民的话,听到“考生”两个字就该糊涂了。 秦究:“所以你进场就该听见了,弩·箭是用来杀镜像人的,你浪费起来倒是不心疼。” 小平头说:“我……我按错了!枪还能走火呢,况且我哪知道你们也是考生,万一是镜像人呢?” 秦究笑了一声:“镜像人会在车库找武器?” 小平头嘴唇动了动,狡辩不了了。 “十几根箭都没射中一个人。”秦究拍了拍他的肩说,“这种准头就别霸着弩了,万一不小心又按错了就不妙了,你说呢?” 小平头:“……” “不说话就是默认?”秦究摘了他的包,又拿了他的弩拎在手里,完事还说了一句:“就当送了一份见面礼吧,谢了。” 小平头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这里就你们两个?”游惑问。 小平头说:“不是,还有几个……在楼上。我们运气不太好,一进考场就碰到了镜像人。还好旁边有个刚倒下的镇民,就拿了他的弩和箭,几个人一起弄死了镜像人,躲进来的。” 他们来得特别匆忙,直奔楼顶缩在小房间里。本想一边透过窗子观察下面的人,一边在这里打造大本营。 “我们还没仔细搜过这里,所以我俩下楼打头阵。结果就看见你们翻进来了。”小平头说。 游惑朝楼上看了一眼,问:“所以弩不止这一把,箭也不止这些?” 小平头很警惕:“你要干嘛?” “楼上那些跟你一样混账么?一样我们就连窝抄了吧。”秦究说。 四楼,放映室里。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语重心长地安抚着其他几人:“真的,你们放心,我算过。六个人是最好的组队模式,咱们这样的是绝品队伍。为什么?过会儿我跟你细说。” “总之,三支弩·箭搞死一个镜像人嘛!六个人算高配队伍,唯一的缺陷是人数略多一点点,如果再来四个,咱们就会成为活靶子。” “但是没关系,不用担心。且不说我们还在放哨,就说别的考生,真没几个会上来就凑这么多人。” “要考虑的因素很多的,刚进考场,大家肯定先挑个房子猫着,能找武器先找武器,谁先想着组队啊是不是?咱们这是意外。” “所以放心呆着吧,绝对没事。” 这话刚说完,大门就被礼貌地敲响了。 学生纳闷了一下说:“谁啊?” 他拉开大门一看,小平头鼻青脸肿地站在那里说:“我被抢了。” “啊?”众人一愣:“谁啊胆子这么肥?我们这么多人呢!” “就是。” 小平头侧身一让,后面呜呜泱泱涌出一片人头。 粗粗一数,八个。 屋里的人蹭就站起来了,面露惊恐。 他妈的说好凑不齐十个呢! 这都14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差点睡过了,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126、跳槽的地理 放映室里, 场面一度变得异常混乱。 因为其他人都快急疯了,领头的学生还在认亲。 他看到游惑和秦究,激动地叫道:“哥!” 于闻:“???” 他踮起脚, 努力从游惑身后露出脸来, 盯着“敌方领头”问:“你谁?管谁叫哥?” “叫他们两个,游哥和秦哥。”学生克制了一下心情,又瞄到了后面的吴俐和舒雪, 招手说:“小吴姐姐、小舒姐你们也在啊?” “还记得我吗?”他非常懂得抓重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脸可能没啥特色,但我这一头奶奶灰应该挺特别的。” 秦究说:“是挺特别的, 狄黎是吧?” 狄黎特别开心, 笑出一口小白牙:“对!” “哥,他谁啊?”于闻悄悄问。 游惑偏头说:“上次历史同考场的,跟你差不多大。” 舒雪笑眯眯地冲狄黎打招呼, 补充道:“挺厉害的男生, 开场排第一呢, 小学霸。” 学霸啊…… “那我们没有缘分。”于闻委委屈屈地缩回去, 突然有了危机意识。 狄黎倒是没什么危机感,他难得见到同龄人, 还挺高兴:“有缘啊!你也是游哥考试认识的弟弟?” 于闻说:“什么认的, 我是亲的!” 狄黎更高兴了:“亲的?那你肯定也很厉害!我叫狄黎, 你呢?” “于闻。” 狄黎:“于?” 于闻讪讪地说:“亲表哥。” 狄黎又笑了:“哦,一样!那也是亲的。” 狄同学说话依然很直,但就冲这一句, 于闻对他的好感度暴涨80分。 他们几个是很高兴,但其他人快疯了。 “别聊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出声的是一个男人,中等身材,左眼被什么东西挠过,肿得睁不开。但这不妨碍他用右眼瞪着不速之客。 游惑他们倏然收声,抬眼看向他。 独眼也不怵。 对方确实人多,但他扫了一圈,全特么是老弱病残,没一个能打的,仅有的两个年轻男人是领导者,估计还是看脸和身高选的。 这种人他见多了。真货没有,就会装x。 独眼身体紧绷,处于预备攻击状态。手臂肌肉隆起,撑得袖子快要爆开。 他盯着来人,对狄黎说:“你认识的?那好办了。看在认识的份上自觉一点,这里我们占了,凡事讲个先来后到。给你们两分钟,换个地方。” 狄黎不高兴了:“说什么呢?” “人数超了看不见?”独眼愠怒道:“数数不会?10人以上会引来附近所有镜像人,你看看现在几个人?!” “7个。”游惑说。 独眼难以置信:“多少?” 游惑勉强耐住性子:“7个。” 独眼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游惑:“……” 独眼眨了眨眼,骂了句我靠,然后唾沫星子横飞地指着人说:“光你们这一票就8个人了!你他妈小学数学靠脸过的?” 游惑彻底没了兴致:“我们算一个人,加上你们6个,一共7个。” 独眼被这种算法惊呆了。 狄黎也呆了。 “游哥,你……” “我们组了个队。”游惑刚说完上半句,就咔咔两声响。 独眼已经架起了弩。 他瞄着游惑说:“我不跟你胡搅蛮缠,也不想听你废话。真智障也好,装的也好都跟我无关。我警告你们,别浪费时间,识相的赶紧滚。” “怎么说话的?叫谁滚?把弩放下来!”狄黎板起脸来。 “学生。”独眼对狄黎说:“看你是小孩儿,说话又头头是道,所以刚刚给你几分面子,听听你的建议,但不代表你就真是根蒜了。” 这话说完,他旁边那个黑皮也架起了弩,另一个摸出了弹·簧·刀。不装友好了。 三人同时对着游惑他们,像一种无声的威胁。 狄黎拍了拍背在胸口的包,说:“蒜好看么,谁想当蒜。你别忘了箭都在我这,你们弩上就一根,射完没了,拿什么吓唬人?” 独眼坏笑一下说:“学生,你还没混社会呢。哥哥先教你一件事,但凡碰到好东西,记得先自己藏一点。” 他说着,背手掏出一把箭来晃了晃。 狄黎脸色骤变。 “我够仗义了。镜像人你们还没见过吧,知道他们有多难打么?”独眼说:“你们抢了一把弩,我也不要你们还了,权当是个见面礼,就是狗来了我也得顺手喂俩骨头不是?也请你们心里有点b数,见好就收,拿着弩重挪地方。镜像人不来,对你我都好。” 游惑冷嗤一声,对秦究说:“你挪么?我懒得动。” “我也懒。”秦究笑着对独眼说:“我这人呢什么都有,就是没数,怎么办吧。” 说完,他回头问楚月说:“我以前看过资料,你是不是对弓箭还挺拿手?” 楚月说:“你看的什么盗版资料?不过也还行。” “那就够了。” 秦究把弩往她手里一塞。 “给我干嘛?你呢?”楚月说。 “对这种不会说人话的,我就喜欢打重点。” 独眼和黑皮扣动弩·箭的瞬间,秦究拍了游惑手掌一下,两人瞬间窜了过去。 楚月“呵”地一声,拎起弩·箭眯眼就是一下。 射箭的同时,她还用弩挡掉了对方的来箭。 利箭蹭过独眼的脸,钉在墙上。 狄黎心说哎呀,差点儿准头。 结果就见独眼为了躲楚月的箭,往右偏了几公分,刚巧直迎游惑的拳头。 楚月连射三箭,一箭没中,却总能把人逼到游惑和秦究面前。 三任前·监考官的配合默契非常,收拾人简直以秒计数。 刚刚还叫嚣着“请你们有点b数”的独眼他们,转瞬就背对背坐在了地板上,身上捆了好几道。待遇比那俩打劫的还差。 六人小组被绑了五个,狄黎就此单飞。 “学霸,你挑队友的眼光有点问题啊。”于闻拍了拍狄黎的肩说:“这都是些啥?” “哪是我挑的队友啊。”狄黎也不装了,撇着嘴说:“我运气不好,一进考场就碰到两个镜像人和五个凶神,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能怎么办?只能靠嘴,” 凶神们都被捆了,又碰到老熟人,狄黎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原来,当时镜像人冲过来的时候,小平头顺手抓了他挡在面前当靶子。还好他反应快,就地一蹲,连滚带爬躲过去,这才免了一劫。 “这么贱?” 于闻感叹着,手里弹弓噌地飞出一颗石子,打在小平头脑瓜上。 小平头操了一声,缩着脖子龇牙咧嘴。 “对,那弩就是我先捡到的,被他们撸了。后来我发现脱不开他们的圈子,就干脆在他们打镜像人的时候兜着圈子捡箭,射一根捡一根。”狄黎狡黠又得意,“你猜怎么着,他们打完一看——漂亮,箭全在我手里了。要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带我?还不是因为弩空了。” “难怪。”游惑说。 难怪小平头要打劫他们,原来是箭不在自己手里。 “进了这里我就开始给他们洗脑,我没弩,他们没箭,还能怎么办?凑合听我扯呗。”狄黎说,“你们来的时候,我正跟他们说6人队伍的好处,本来想忽悠他们轮流守夜,弩也轮流用,这样我才有机会。” 秦究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说:“我就说怎么会是6人队伍最优。” 狄黎说:“正常来说肯定是3人最优嘛。这可是联合考场,哪国的都有。人都有倾向性,肯定优先找自己国家的组队,所以队友还是要挑的。3人组数量小,容易凑齐。一人抓一把箭,搞死镜像人也相对容易一点。但对我来说肯定6人组最优,随便碰到几个人就离10不远了,他们肯定慌死了,我能趁机跟别的队伍溜走。” 他嘿嘿一乐,说:“看,这不就跳槽了嘛。” 于闻叹为观止:“你这么短时间里想了这么多东西?” 狄同学一向不谦虚:“聪明嘛。” 于闻:“?”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款式的学霸,一时间有点不消化。 狄黎没再刺激他,而是问游惑和秦究:“对了,哥,你们刚刚说8个人算1个,究竟什么意思?” 游惑言简意赅跟他说了组队卡。 狄黎一脸羡慕:“啊!怪不得你们还凑在一起。不过我也算幸运了,来联合考场居然能碰到你们。游哥你不知道,第一阶段考试的时候,我听到广播报你名字特别激动!” 游惑:“……那是死亡宣告吧?” “不是,我刚开始还是吓到的,都懵了。后来每天都能听到七八回,就……嗯……” 狄黎挠了挠头,赶紧换话题:“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是7个人,数量还行,稍微有点风险,再来一个三人组就麻烦了。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是换地方还是先窝着?” 说话间,秦究已经挑了一把弩·箭,正在卸上面的零件。 游惑瞥了他一眼,问:“干什么,破坏赃物?” “不敢。”秦究说:“我在做鱼饵。” “鱼饵?” “拆掉零件,把不能用的空弩放到一楼大厅——” 没等他说完,游惑就“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但还是提议说:“拆两个差不多了,装起来麻烦。” 秦究:“……亲爱的,你一个主考官,组这东西要10秒吗?” 游惑“啧”了一声:“1秒也麻烦。” 秦究服气地看着他,转头特别迅速地拆了所有零件。 游惑抬腿就要给他一脚。 “行了行了,回头我装,不劳大驾。”秦究笑着让了一下,拎着空弩·箭就下去了。 于闻愣了一下,咕哝说:“鱼饵钓谁啊?” 过了两秒,他猛地反应过来—— 这是要凑10人队开怪啊! 还是个送到嘴边的旋转流水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来打脸,下午2点更~ 127、弄巧成拙 在危险的地方, 武器永远是最具吸引力的东西。 哪怕你只想找个角落窝到天荒地老,也会希望窝着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弩。这样就算镜像人找上门来,还能试图自救一下。 拿弩当诱饵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 众人上一秒还在震惊, 下一秒就全涌去楼下了。 留下被捆的五个人一脸懵逼。 “我怎么觉得他们特别兴奋呢?凑10个人, 草他妈疯了吧!”小平头习惯性爆了粗口,骂完又条件反射地缩了脖子。 “你抖什么,人都下楼去了, 没人堵你的嘴。” “条件反射。”小平头嘟囔着:“你不知道,那两人太难搞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看看我这乌青乌青的脸。” 小平头依然在嘟囔:“那俩男的疯也就算了, 怎么连孕妇都跟着凑热闹!她大着肚子是能打还是能跑?都疯了, 这一队都是疯子。” 同伴一边说一边咬牙别着手腕,“别疯子长疯子短了,你怕疼么?不怕的话听我一句, 把左手手腕卸了从绳子里强行拗出来, 其他就好解了。趁着他们下楼放那破鱼饵, 咱们赶紧溜。” “嗯, 我宁愿断手也不想被镜像人包围。”小平头打了个寒颤,“之前围攻成功纯属侥幸。但是弩还在他们手里……” “弩别管了, 地方也让给他们, 先跑了再说。” 他们在楼上奋力挣扎的时候, 楼下正在商量弩放哪儿。 影院一楼中间有块空地,正对着大门和玻璃窗,那里没有任何遮挡。如果把弩放在那里, 路过的人只要扫一眼就能看见。 于闻这种直肠子就觉得那是绝佳位置。 杨舒当即就否了:“太假了,要是我肯定不信。开什么玩笑,那么显眼的地方放着一把弩,肯定早被人收了啊,怎么可能一直留着,要么弩是坏的,要么有诈。” 吴俐说:“谨慎点的都不会信。” “有道理,那还是藏起来吧。”墙头草于同学又说:“就吧台后面,我哥摸干尸的地方,那里就很隐蔽。” 游惑瞥了他一眼:“是隐蔽,明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于闻委委屈屈地缩回去了。 秦究最终放弩的位置很讲究。 他放在倒塌的石雕旁边。从窗户这边看过去,那只弩被一台取票机挡了大半,只露出很小的一角。这是个很容易被忽略的位置,偏偏窗外的光投在那里,又很容易把人的目光引过去。 “成了,先这样吧。”楚月找了视觉死角,把众人拉过去,蹲守他们可爱的新队友。 没多久,窗外传来了脚步声。 游惑目光一动,冲秦究竖起两根手指。 脚步声有两个,一个拖沓一些,可能是累的。另一个频率低,应该是个头高步子大。他怀疑是一男一女。 游惑猜得没错,经过这里的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的银灰短发,女的是典型的拉丁裔。从身材来看,他们体格应该很不错。但之前似乎受过伤,形容都很狼狈。 其实考试进行到第四门,年纪太大或太小的考生已经见不到了,全部集中在十六七岁到三十五六这个年龄段。就连体型都出奇相似,毕竟身体素质不好的,根本抗不到现在。 所以游惑这支八人小队才更显得奇葩。 这对男女警惕着雾里的情况,猫着腰绕过影院。 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女人直起上身,习惯性地朝门里张望一眼。 他们交流的语速很快,男人还带着意大利那边的口音,但不妨碍游惑他们听明白。 “别看了,走吧。去对面那个灰屋顶房,那房子看起来不错。不管怎么说,能有一把弩就算走运。”男人说。 “等等。”女人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重新趴在窗户上。 “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了一把弩。”女人招了招手说:“你来看。” “不可能。”男人咕哝着退回来,还不忘警惕地看了几眼身后:“这种大地方一定是很多人的首选目标,早被人搜过了吧。” “我真的看见了,那里。”女人手臂穿过破碎的玻璃,指着某个角落说:“那是弩吧?” 男人讶异地说:“是的,还真是!” “来吧,翻进去把它拿出来。”女人撑着窗户就要翻,却被拦住了。 “等等,我还是觉得有问题。”男人有点迟疑。 “老实说那位置挺难发现的,我第一遍就差点没看见。”女人说,“别考虑那么多了,有把武器总比空手强。我们又不去别的地方,只是一楼。” 男人眼珠一转,心想也对。如果有人窝在房子里,那也会挑顶层呆着,视野好能预警,实在不行可以跳窗翻出来。不管咋么说一楼肯定是空着的。 两人当即拍板,一前一后翻了进去。 结果摸到放弩的地方一抬头,对上了一排视线。 真的是一排。 男人头皮嗡地就炸了,女人差点儿叫出来。 “午好。”秦究抬手冲他们打了个招呼,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解释说:“别慌,我们想组个10人队,有兴趣么?” 这对男女wtf、ho□□hit叫成一团,弩都没碰,转头就翻出去了。 刚刚的狼狈拖沓不复存在,转瞬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么大反应?”秦究挑眉说。 游惑靠在墙边说:“可能觉得方圆一公里的镜像人下一秒就杀过来了。” 楚月说:“再等等吧,要不我们先避避,留点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人在这?” 狄黎和于闻自告奋勇,舒雪也扶住了腰开始装真·孕妇。 不负众望,五分钟后,一个黑人小哥就闷不吭声摸进来了。 这次更夸张,他跟阴影几乎融为一体,瞪着一对白眼珠子震惊地看着舒雪,可能在想大肚子为什么能苟到第四门。 小哥花了一秒钟,判断这里有诈。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狄黎,扭头又跑了。 接着是第三波、第四波…… 他们等了一个小时,没一条鱼愿意陪他们疯。 “算了,别守株待兔了,干脆拎着弩去巡街吧。”楚月提议说,“三把弩,咱们一人一把,他们几个先在这里躲一会儿,扫干净这块再换地方。” 于闻他们都懵了。 流水席就很可怕了,巡街又是什么魔鬼想法? 不过这可怕的提议最终没能实现,因为有人给他们带来了意外之喜—— 在他们骗队友的这段时间里,小平头他们居然真的从捆绑中挣脱出来,利用小个子的优势,从侧窗翻出去,四楼直接溜了。 可惜他们运气太差,没溜多远就见到了熟悉的景象。 一个人影跪在浓雾中,埋头于某个东西上,时不时发出细索的吸吮声。 他们跑过去的时候,吸吮声忽然停了,那个人影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睛在雾气中透明发亮。远远看过去,好像他整张脸都只有那双眼睛,以及嘴边大片新鲜血液。 不好! 镜像人! 而且不止一个。 下一秒,浓雾中又出现几个瘦长身影,随着他们迅速靠近,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速度真的奇快,好像每眨一次眼睛,他们都会倏然前进一大截。 小平头的尖叫压在喉咙里,腿脚一软,扭头就跑。 他们刚跑没几步,就在拐角撞到了另外几个考生。 那几人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看他们在逃,当机立断开始跟着跑。 “操!跟着我们干什么?!”小平头在飞奔中怒道。 “不是有镜像人追吗!!!”考生们回应。 他们在逃跑中慌不择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平头发现他们已经跑回到了影院门口。 这下好了,十个人是真的齐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到了大批镜像人奔来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造访,有点难熬。明天如果早上8点没有更,就是晚上8点。 128、发球机 “快快快!把门搞开!” “别催别催, 越催手约抖!” “我去看看别的入口。” 门被砸响的时候,游惑正在清点箭矢数量分成三份。秦究坐在吧台上重新组装那把弩,金属机簧在他灵活的手指间转换拨动。 游惑闻声抬头, 侧门的门锁咔咔直晃, 有人试图撬锁。 “别费劲了!这边窗户能爬!”另一个人高声叫道。 “新队友终于来了?”秦究把最后一块金属片卡进槽内,不慌不忙地抬起眼。 游惑将最后的箭矢撸进背包,转身就见一颗脑袋从窗户探进来, 断刺刺的平头发型非常眼熟。 于此同时,楼梯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没等露脸,于闻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你慢点, 我抱着东西呢。”狄黎的声音紧随其后, 他抱怨了一句也跟着叫道:“游哥,秦哥,楼上那窝被捆的土匪跑了, 但他们跑得太急, 私藏的箭没带走。” 于闻:“……” 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奔下来:“哥楼上的土匪——诶?”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看到了翻窗进来的小平头。 他翻得太急, 跳进来还踉跄了好几步,灰头土脸地瞪着屋里的人。 “学霸, 我是脸盲吗?”于闻拱了拱狄黎:“这人怎么长得跟抢劫犯那么像?” “没盲, 就是他。” 狄黎搂紧了箭, 直愣愣地问小平头:“你没跑?你没跑费那么大劲翻出去干嘛?” 小平头差点儿被他梗出血来。 游惑嘲道:“熟悉熟悉楼房构造吧。” 小平头无声骂了一句操。 “我他妈倒是想跑!”他也不避讳了,“一出去就碰到镜像人了我能怎么办?” “那你就原路返回来自首啊?”于闻冲他竖了个拇指说:“牛逼。” “……” 妈的这伙人一个比一个嘴毒。 小平头简直想再翻出去,但是境况不允许。 他根本不想跟这些人废话:“弩呢?!把弩给我, 我自己出去杀!不然镜像人翻进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快点!别你妈浪费时间!” 这人简直不带妈妈不会说话,游惑听得不耐烦:“你觉得我会给你么?” 说完他把一包箭递给秦究,自己抓了一把弩和一包箭。 “楚月呢?”秦究接过箭,转头看了一圈,“她可以出来松松筋骨了。” 于闻说:“他们几个要去趟卫生间,楚姐一起去了。” 游惑二话不说,把第三把弩和箭袋丢给于闻:“你拿一把。” 于闻一愣:“我?” “你不是挺厉害?” 游惑记得老于说过,于闻小时候好动,他总担心这孩子以后毛里毛躁的,就常教他一些需要定心定神稳住手的东西。这小子别的不说,准头一直很好,什么套绳、飞镖、弹弓、射箭他都玩得很溜。 “会用么?”游惑正想教一句,于闻已经像模像样地抬起了弩,说:“会,你们用的时候我一直学着呢。” 一看游惑把弩分完了,小平头当场急眼。 柿子挑软的捏,他一脸凶相就要往于闻那边扑,就听嗖嗖嗖三声齐响。 秦究和游惑同时扣了机簧。 一根箭贴着他的肚子飞过去挡住了路,一根箭打到了他伸向于闻的手…… 还有一根箭擦过他的耳朵,当地一声钉在窗框上,嗡嗡直颤。 这根箭来自于闻。 其他几个被追的人刚翻进来就被箭吓了一跳。 他们举起手说:“别激动,别激动!我们没问题,我们跟着他跑过来的。” 他们指着小平头说。 小平头站在距离于闻几步之遥的地方,浑身都是冷汗。 刚刚那三箭只要有一根稍偏一点,他今天就得跪在这里。他盯着于闻手里的弩,心有不甘。 于闻直起脖子,对他说:“柿子挑软的捏是吧?我手里有东西的时候,最好别把我当弱鸡。” 那几个新人一看,小平头的处境也很尴尬,立刻补充道:“我们也不是一伙的,只是都在被镜像人追,所以……” 秦究挑眉:“这么墙头草?” 那几个人尴尬极了。 游惑余光防着小平头,一边打量来人。 新钻进来的一共有6个人,从站姿就能看出来他们分三组。 进门就在说话的是个清瘦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荧光绿冲锋衣和水洗白牛仔裤。 他旁边站着一个留披肩发的女人,年纪相仿,穿着荧光粉。 就这衣服,一看就是情侣或夫妇。 好在两人皮肤够白,不然这套情侣装就是灾难。 在他们身后,一边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袖子坏了一条,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结实。 另一边是三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其中两个是白人,一个像是东南亚一带的。 中年男子显然是个单打独斗的,一看屋里这么多人,转身又翻出去了。 他一阵疾奔,转眼消失在了对面某个商铺里。 学生们犹犹豫豫,似乎也想走,但看着外面飘荡的雾,又缩了回来。 他们叽叽咕咕地说着话。 游惑隐约听到了一些字句—— “人太多了。” “那离开这?” “万一别的房子没有武器该怎么办?” ”对,他们至少有弩。“ 秦究从吧台上下来,走到窗户边朝外面看:“说了半天,镜像人呢?不是在追你们么?” “你别离窗子那么近。”荧光绿看着他,又踌躇着跟过去。 镇子上依然飘着雾气,近处的还好,远一些的建筑被吞没在灰蒙蒙的颜色里。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安静,仿佛这只是某个多雾的清晨而已。 忽然,远处的街道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小孩子趿拉着鞋子跑过,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响起回音。 游惑拎着□□,敏锐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雾气里什么影子也没有。 下一秒,那种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次在截然不同的地方。 游惑皱起了眉。 两个地方隔着三条小巷,就算跑过去也需要一段时间。 狄黎打了个寒噤,凑过来对游惑说:“之前就是这样。” 环境太安静,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那些镜像人可吓人了。他们慢慢走路的时候,跟常人没区别,但是突然加速可以从一个地方瞬间往前挪一大截。” 狄黎说:“游哥你玩过一个游戏么?木头人。就一个人面对墙壁站着,后面是一排哥们儿从起点出发,数三声一回头,所有人都近了一截。我看镜面人就这种感觉。” “感觉周围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结果一眨眼——” 他的话刚说一半,不远处的雾气里突然出现了细细长长的影子。 一条接一条,密密麻麻围了一圈,让人头皮发麻。 游惑“啧”了一声,抬起了弩。 正如狄黎说的,他只是一眨眼,那些细长影子就倏然到了近处,出现在雾气边缘。 没有雾气的包裹,他们长得就像最普通的人,跟屋里的游惑他们几乎没有区别。 又是一眨眼。 这群人已经到了电影院门口,一声不吭地盯着屋里的人。 他们的眼神麻木中透着兴奋。 那不是看人的目光,那是在看一桌热气腾腾的大餐。 再一眨眼,窗玻璃当啷破碎成片。 镜面人已经贴到了门边。 他们爬进来的一瞬间,游惑的箭已经直射过去。 反应用了两秒,攻击却只在一瞬间。 游惑的弩头对着入口,以极快地速度装箭、扣机簧、再装箭、再扣。 可即便这样,也顾及不到所有。 屋子里兵荒马乱,人影飞窜。 那些镜面人就像没有痛觉一样,额头上钉着一根箭,只是麻木地后仰一下,又继续爬窗。 就像一窝蝗虫入境,防不胜防。 好在游惑、秦究两人配合默契。 他攻击谁,秦究的箭总会紧跟其后钉在对方身上。 于闻一开始没跟上节奏,但他反应快。 三次下来就开始跟着他哥走。 转瞬间,三个人几乎达到了高度一致的状态。 第一个镜像人被射中三次,苍白的脸迅速变得扁平,就像是被抽了气的娃娃,从立体变成平面,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没得多久,地上摊开了七八张薄薄的人。 这种变化实在有点恶心,屋里的人简直没法落脚。 忽然,有人尖叫一声,接着便是吃痛的闷哼。 游惑转身看去—— 侧面不知哪处门开了,屋子里多了一处入口。 两个镜面人冲进来,抓住了那两个白人学生,压在地上贪婪地咬住了脖子。 学生挣扎了片刻,眼睛倏然瞪大。 游惑当即转移弩头。 嗖嗖嗖—— 三根箭钉住一个,那个镜像人猛地僵住,下一秒就滑落在地,瞬间瘪了下去。 “快起来!”于闻叫道。 那个学生茫然片刻,捂着脖子坐起来,连滚带爬地躲到游惑他们身后。 另一个镜像人突然学了聪明,在游惑对准他的前一刻,捞起学生直冲门外,像一个要把猎物叼回去吃的野兽。 这么一个插曲,瞬间打乱了三人的节奏。 两边同时有镜像人爬进来,就是有八只手也顾不及。 就在此刻,楼上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还有箭么!” 游惑回头一看,楚月直接从楼梯一半的位置翻下来了。 他想都没想,把弩和箭包抛给她说:“你来!我去堵人。” 下一秒,秦究也两手空空地过来了。 游惑抬头一看,发现他的弩和箭到了老于手里。 两人一人带了一捆废旧电线和一把弹·簧·刀,闪身翻了出去。 游惑落地抬头,眯眼估算了一下镜像人下一瞬的落点,电线扎成的圈毫不犹豫抡了出去。 眨眼间,那个镜像人刚巧出现在那里,被抡了个正着,踉跄了一下,肩上扛着的学生滚落下来。 屋顶上传来几声脚步,秦究已经提前跑到了那边,一把拽起了那个倒霉学生。 镜像人怒而转身,又追了过来。 游惑看准了位置,所有的攻击都贴着秦究的脚后跟,硬是拦住了镜像人。 那个学生被秦究安置在柱子后面,茫然半晌后终于从惊恐中回神。 他嘶了一声,转头看过去,就见眼前一阵眼花缭乱,电线似的东西被甩出呼呼风声。 起初,他没明白什么情况,那两个人为什么总对着空地方把电线抽得啪啪响。 几个轮回之后,他目瞪口呆。 因为他发现,不是游惑和秦究两位大佬抽了空。 而是镜像人速度太快,那两人反应更快,每一次都提前抽在镜像人的下一步落点上。 五分钟后,那些镜像人愣是没能离开这条街半步。 这活像一个大型抽陀螺现场,游惑和秦究两个人不用靠近半步,就把他们控在了电影院门口的空地上,进退维谷。 学生以为这就是骚的极限了。 可惜他错了。 当屋里的镜像人被清理完毕,楚月探头出来招了个手。 两个大佬立刻换了计策。 他们一个负责控制群体,另一个瞄准某个镜像人抽。抽得他不得不翻进屋里,然后被三根早早等着的箭送上西天。 一个死了,大佬就抽过去第二个。 如此往复。 学生张着嘴,无话可说。 两位大佬的操作让他想到了一个东西——打网球时候的发球机。 这特么就是两个人形发球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生理期早上有点起不来,所以明天更新在下午2点左右,你们可以3点看…… 129、见证奇迹 这一架打得行云流水, 看得那学生通体舒畅,连害怕都忘了。 他甚至觉得那些镜像人滑稽可笑,透着一股笨拙感。 这太奇妙了。 不过很快, 他就笑不出来了—— 影院门口只剩下四个镜像人, 只需再抽几下,依葫芦画瓢把他们送进门里,他们就会像之前的同伴一样, 被三根箭矢钉死当场。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少女模样的镜像人往右弓身,作势要跑。就像之前的无数次挣扎一样。 啪—— 皮质的包线抽在她即将落脚之处, 在地上抽出一道白痕。 不论是速度、力道还是威慑力都无可挑剔, 却抽了个空。 因为少女在做出那个动作后,一个急刹,转头出现在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假动作? 这些镜像人居然学会迷惑人了? 躲藏的学生愣了一下, 突然毛骨悚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不知道那两位先生有没有反应过来, 反正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少女做了一个假动作, 给自己争取到了一次攻击的时间,下一秒就消失了。 学生愣了一下, 匆忙在四周围找寻。 忽然, 几颗细碎的石子扑簌簌掉下来, 弹在学生头顶。 他“ouch”一声抬起头。就见那个脱身的镜面人趴在屋檐上,勾着长长的脖颈探出头来,自上而下地往屋里看。 接着, 她又像猫头鹰一样脖子不动,整张脸翻转过来看向学生,露出了细密的牙。 学生吓疯了。 他张开嘴却叫不出声音,顺着石柱瘫滑下去。 嗖,一柄弹簧·刀横飞过去。 镜像人猛地一缩脖子,以一种奇诡的姿势扭曲着,这才堪堪躲开刀刃。 她不再觊觎美食,手脚并用翻到一边,就像爬行动物长了一张少女的脸。几个眨眼间,她已经到了街的另一头,从屋顶一跃而下,鬼魅一般投入灰雾。 那条长直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了。 游惑把一个镜像人抽进屋交给楚月他们,又勾住另一个离得近的,强力拖到窗边。 这个镜像人块头大,力气更是吓人,抓人的力道能把骨头碾碎。 游惑一边避让,一边用手肘捣碎残留的玻璃,抵着窗框借力一送,带着镜像人翻进大厅。 地上全是碎玻璃,他就像没看到。 他撑地就是一个翻滚,膝盖压着镜像人,两手铁钳一样扼住脖子。 “a你让一点!”楚月叫道。 他们翻进来的角度太刁,楚月的弩头只能瞄到他,瞄不到被他压着的人。 可只要稍微一动,那个镜像人就会反击。 游惑没让,偏头叫了一声:“gi!” 秦究跳进来。 他把手里捆紧的镜像人扔给楚月,一把抓住地上的箭矢,将箭狠狠扎在对方胸口。 镜像人的脸扭了180度,对着游惑的手腕张开嘴,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 游惑厌恶地皱起眉。 在对方咬下去的瞬间,秦究又抓了两根箭。 他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迫使对方仰起脸来。 “我同意你咬他了么?”秦究问完,把那两根箭也扎了下去。 大块头瞬间僵住,灰蓝色的眼珠迅速蒙上一层白翳。 秦究丢开他的头发,那个沉重的脑袋“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他站起身,垂下手指碰了碰游惑的脸。 游惑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活动着泛酸的肩膀和手臂。 他踢开大块头挡路的手,转头看了一眼门外说:“还是跑了一个。” “跑不掉,下次一样抓回来。”秦究按住他的肩颈肌帮他放松。 游惑余光看到他手掌侧面一片血色。 “怎么弄的?”他避开伤口按住秦究。 秦究不太在意地擦了擦:“可能抓箭的时候蹭到了玻璃。” “还有脖子这边。”游惑说。 秦究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一片殷红。 他冲被捆的那个镜像人努了努嘴,说:“这位拽住电线不松手,我就顺手把他绑了,挣扎的时候抓了一下。” “别用手!我去拿药。”杨舒说。 “我还有一点消毒酒精。”吴俐跟着她上了楼。 最后三个镜像人也很快瘪了下去,变成薄薄一片贴着地。 这时候再看,屋子里简直满目狼藉。 那对荧光夫妇缩在墙角,小平头躲在吧台后面,东南亚小哥白眼一翻,瘫在楼梯后面奄奄一息。 那些镜像人一旦变得扁平,就像在地上铺了一块完整的人皮。他们少说弄死了几十个,地上层层叠叠,乍一看,简直触目惊心。 扎在他们身上的箭滚落在一旁,狄黎踮着脚在人皮中穿梭,一边想吐,一边捡起那些箭。 于闻拎着弩,喘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两手酸痛,抬个胳膊都抖。 “刚刚一直在猫腰乱跑的是你啊?”他对狄黎说。 “什么乱跑?谁乱跑了?”狄黎抓着满手的箭说:“我一直在捡箭,这是一级战斗物资你懂不懂?没箭你打个屁。” “噢。”于闻累得像大狗,伸着舌头拖着调子。气喘匀了他才又说:“我说呢,一包箭也就十一二根吧,怎么射来射去不见少。” 狄黎:“……那就是你脑子的问题了。楚姐姐还跟我说辛苦了小心点,你呢?” 于闻嘿嘿嘿笑起来说:“辛苦了小心点。” 笑得好特么智障。 狄黎心说。 老于当过兵,技术可以,但毕竟上了年纪又虚胖,抓着弩倒在一把椅子上歇气。 他瘫了一会儿,忽然也嘿嘿乐了几声,跟于闻如出一辙。 “看来我还算宝刀未老啊。”他有点得意。 “对啊,我都不知道我射箭的速度居然这么快。”于闻说:“吃鸡的时候要这么溜,我就是绝地鸡皇。” “什么鸡黄?”老于没听懂。 狄黎蹲在旁边说:“麻烦鸡皇高抬贵腿让一让,我把这根掉下来的箭捡了。” 他们其实有点过度亢奋,也许是因为刚刚二十分钟高度紧张。 荧光绿最先缓过来,他从墙角爬起来说:“你们太强了吧……刚刚射箭的时候,那速度简直不是人。” 于闻装着大尾巴狼说:“夸张了夸张了,我哥他们才不是人。” 荧光绿看向游惑和秦究的眼神很热切:“真的……真的太强了,太快了。” 游惑瞥了他一眼。 出于礼貌,他没表现出什么,但这种语气真的让他很不适应。也不知道是太夸张了,还是太肉麻了。 不过…… “是有点快。”游惑咕哝着。 秦究低下头问:“说什么,刚刚没听清。” “我说是有点太快了,你觉得呢?” 秦究撇了撇嘴,若有所思。 游惑等着他开口,余光又瞄到了他的脖子,殷红的雪珠又从伤口里渗出来,顺着他痩而有力的线条往下滑…… 秦究回神的时候,就看见游惑舔了一下微干的唇缝,神色淡淡地看向别处。 他愣了一下,刚想问对方想什么呢,就听狄黎轻呼一声。 “分数变了!” 狄黎撸起袖子,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在手背底端到腕骨的地方,有一片刺青似的东西,上面印着他的姓名、准考证号以及实时分数。 说是实时分数,殴打镜面人的时候其实没有变化,还是打完这一场才开始结算。 狄黎之前趁乱给两个镜像人补了最后一箭,所以他的分数连续跳了两个+3,总分直逼30,非常高。 小平头他们一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捞起袖子看自己的分数。 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刚刚他们什么也没干,并不会有变化。 “游哥秦哥,我可以看你们的分数吗?”狄黎搓着手,比他自己考试还亢奋:“我刚刚数了一下,咱们这次一共搞死了27个镜像人,27个!什么概念?81分啊!” 自从进了这倒霉系统,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分数! 小平头勾着头,如果脖子可以伸长,他这会儿已经伸到游惑手背上了。 但他碍于面子,还是没有颠颠地凑过来。 狄黎没什么负担,一看游惑点头,立刻围了过来。 老于父子、舒雪包括刚下楼的吴俐和杨舒都围了过来,他们的状况特殊,八个人手上印的都是游惑的准考证号和分数。 “还真算一个人?”狄黎惊奇地看了一圈。 紧接着,八只手上的数字慢半拍地有了变化。 狄黎开了个玩笑说:“来,见证奇迹的时刻——” 话没说完,八只手的总分旁边多了个-3 狄黎:“?” 然后又一个-3。 -3 -3 -3 …… 系统就像故意恶心人一样,非要按人头算,一个一个跳。 跳了好半天,终于跳完了27个。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杀了27个镜像人,共计负81分。 出于学生的本能,狄黎闭了一下眼眼睛。 减完之后,八个人手上的分数已经磕碜得不能看了。 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比分数更要命的问题…… 为什么这几个人杀了镜像人,却是减分呢??? 同样懵逼的还有于闻他们。 “这不对吧?弄错了吧?” 游惑和秦究对视一眼,之前那些古怪的感觉突然间有了解释—— 为什么第二阶段开考,他们返回镇子时看到的东西都是镜像的? 为什么刚刚打镜像人,他们没有想象的吃力,甚至有点超出常人范围? 为什么他看到秦究流血的时候,会觉得口渴焦躁? 因为第一阶段的他们全都进过镜子。 狄黎非常聪明,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原委。 “所以你们其实——” 早就是镜像人了??? 小同学一抬头,八个镜像人默默瞅着他。 他想了想,咕咚一下把后半截话咽回去,换了个问题。 “你们饿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开光的嘴…… 130、淘汰制 这话不问还好, 一问八个人都来了感觉。 狄黎很慌:“为什么这么沉默?” 众人有点迟疑。 狄黎:“真的饿啦?” “你等下,先别提这个字。”于闻吞咽了一下口水。 看到他这个动作,狄黎更慌。 不过他很快发现, 这八个人的脸色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游惑一脸不爽。秦究要笑不笑的, 那表情说不上来是嘲讽更多还是尴尬更多。至于杨舒他们……他们都还懵着。 最明显的就是于闻,他看着比狄黎还要慌。 也是。真心实意打了个半天才发现自己是敌营的,这谁受得了。 平常心、平常心。 狄黎做了个深呼吸, 让自己冷静下来。 理智告诉他,面前这八个人都是危险的,甚至比题目本身安排的那些镜像人还要危险。 但情感上, 他不想把这群人放在对立面。 远一点的地方突然传来几声动静。 狄黎转头看过去, 就见小平头从吧台后面站起来,跺着发麻的腿朝这里瞄,一副想知道分数又拉不下脸的模样。 狄黎想都没想, 立刻“卧槽”一声, 用足够亢奋的语气叫道:“我就说吧!81分!好高!” 于闻:“???” 这位同学用尽了毕生演技:“照这么下去, 你们考完这门不得两百多分?那不就直接通过考试啦?” 于闻一把抓住他的手, 用口型说:“你等会儿,悠着点吹。” 狄黎冲他使眼色, 又对游惑他们说:“哥, 一楼玻璃敞着怪不安全的。我们能别在这杵着么?我怕又有镜像人窜进来。” 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在帮忙遮掩事实, 因为不远处还蹲着几个外人。 “去楼上。”游惑说。 众人陆陆续续走向楼梯,狄黎犹豫了一秒,咬牙跟上去了。 “那个……”有人踌躇说:“我们能呆在这里吗?” 游惑回头一看, 问话的是荧光绿,另外三个被救的学生也捂着伤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说是“呆在这里”,其实隐藏含义就是:我们可以加入你们吗? 如果是半个小时前,游惑肯定乐意。可现在不同,他们成了镜像人,让考生加进来……那是疯了吗? “不能。”游惑说。 楼下几人都愣住了,可能没想过对方拒绝得这么直接。 “能不能再商量一下?”荧光绿脸色苍白,只有两颊微微泛起一层很薄的红,真的是硬着头皮在说。 游惑无动于衷:“不用商量。” 秦究看了他一眼,忽然可以想象当年考官a被形容为“系统代言人”的样子了。 “我们身体素质都还可以——”荧光绿转头看向那三个学生,像在寻求一种支持。 学生轻声地说了句“please”,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你看,我们都很想留下来。虽然算不上厉害的队友,但需要人手的时候我们可以凑数。”荧光绿继续说:“我保证,不占用你们的食物、药品……任何资源都不用考虑我们,任何。” 他强调完,又放软了语气说:“我们只是找人做个伴。” 他说话语气像个在国外久居的人,所以跟那三个外国学生交流没什么障碍。做完保证后,他转头小声对学生解释了几句。 学生立刻举起手来拍胸脯,一副跟着他一起做保证的样子。 游惑皱了一下眉。 秦究手指点了几下说:“何必呢?你们,我们,再加那位脸拉得比驴长的板寸,人太多了。你们不怕再引一批镜像人过来?” 荧光绿愣了一下。 白人学生听了翻译,连忙摇头。 近三十个镜像人围攻过来都团灭了,足见这群人多厉害。跟着他们总比单打独斗来得强。况且刚杀完一大波镜像人,附近暂时应该不会来新的。 荧光绿说:“我们不怕。” 秦究“哦”了一声:“我们怕。” 荧光绿:“……” 这么连环拒绝下来,谁都坚持不住。 荧光绿垂头丧气地说:“那……那好吧。” 小平头顶着一张冷嘲热讽的脸,低声骂了一句:“拽什么东西拽,我稀罕么,操。” 他说着,拖着有点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他三转两转就消失在了拐角,再不见踪影。 荧光绿搂紧老婆长长叹了口气,也出去了。 唯独那三个学生还僵着。 两个学生脖子上有伤,庆幸的是拯救及时,不至于流血不止。 他们犹犹豫豫地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用英文对游惑他们说了句:“谢谢,虽然不能留下来,但还是非常感谢。” 杨舒咚咚咚下了楼说:“等下,这是止血贴,这几颗是消炎药,万一伤口有什么问题就处理一下。我们东西也不多了,就这样。” 学生眼珠噌地亮了。 打头那个就是差点儿被镜像人扛走的,他对游惑这群人的好感比谁都深。他指了指隔壁说:“我们可以呆在那栋楼吗?” 杨舒没忍住说:“我们又不是街道办的,管天管地还管隔壁么?爱住住呗。” 学生笑起来,蓝色的眼睛像哈士奇:“那栋楼里说不定也有武器,万一再碰到镜像人,你们打开窗户冲隔壁喊一句jonny!我会冲过来帮忙的!” …… 好不容易把这群热情的学生送走,游惑他们回到顶楼。 这层没有影厅,主要是放映室和各种办公室。通透的窗户可以让他们观察到楼外的景象。 游惑坐在窗台上,看到那对荧光夫妇小心翼翼地在周围转了一圈,似乎不知道该去哪儿。 最后还是jonny他们开了窗,把那两个可怜蛋叫过去了。 放映室的门咔哒一响,最后一个人进了屋,是缀在末尾的狄黎。 游惑收回视线,看向他。 刚要开口,狄黎抢先说话了:“我不走。我没地方去,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个合拍队友的概率很小,找到一个足够厉害的合拍队友更难。” 秦究挑着眉:“所以你就找了一群合拍的敌人?” 狄黎:“……” 他问:“那你们饿了会把我吸成干尸么?” 游惑:“难说。” 狄黎背靠着门老老实实站着,有点无辜。 “我看刚刚那三个学生就挺好。”楚月说:“你去找他们吧。” 狄黎委委屈屈地说:“是还行,但是他们已经三个人了,三角形最稳固,加我一个就没那么稳了。” 游惑说:“已经不稳了。” “啊?” “刚刚那对情侣也去隔壁了。” “那俩穿得跟萤火虫似的?”楚月说:“五个人也还行吧,小梨子去挺合适的,他们缺个领头。” 狄黎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小梨子是叫他。 他摇头说:“我不去,那对男女我总觉得在哪见过,有点眼熟。” “眼熟不是好事?”于闻说,“一见如故。” 狄黎一脸“你是智障吗”的表情,说:“考场上见过的人,但凡活跃一点的我都不会只是眼熟。只有毫无存在感的人,我才会死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才会毫无存在感。” 于闻说:“弱的?” 狄黎说:“弱一点其实没关系,很多人虽然不厉害,但他愿意出力帮忙。我记性不差的,只要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干点什么的,我肯定都认识。就那种从头缩到尾的我记不住。” 于闻想了想说:“好像也是,刚刚确实没见他们干什么。” 狄黎呵了一声:“我就直说吧,之前有箭掉在他们脚边,他们都不知道捡一下。” 于闻感叹道:“好吧,你看人还挺细。” “反正我不怕你们,也不想走。这样好了,你们如果感觉到饿,就说一声,我立刻躲开把自己保护起来。”狄黎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游惑他们也没坚持赶人。 比起驱赶,他们现在更需要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吴俐说:“我刚刚在脑子里理了一下。首先我们上一轮都进过镜子,又从镜子里出来了,按照这场考试的背景定义,我们算是镜像人。” “对。” 吴俐伸出一根手指:“那就有一个问题,真正的镜像人不是本尊,是镜子里的那位代替原主。可我们是本尊。这样来看,我们跟原汁原味的镜像人应该有细微区别,区别在哪里?” “暂时看不出。”游惑说:“要有活的镜像人做参照。” 吴俐点头说:“对,所以我们要抓一个活的。” 这位小姐说起绑架都特别理性,满身正气。 她顿了一下又道:“然后,题目说过,考生基本默认为镇民,做出符合身份的行为会有加分,不符合会减分。所以考生杀镜像人加3分,杀镇民减3分,因为杀的是同类,不符合身份。系统很刁,举例只举了一种,现在看来,反过来应该也一样。”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说:“我们杀镜像人是残害同类,会减分。那么如果要加分……” 她没有说后半句,但所有人都明白。 要加分,可能就得杀镇民。 屋子里静了一瞬。 狄黎有一瞬间头皮一麻。 结果游惑说:“保送卡都不要,要分干什么?” 众人噗地笑出来。 于闻笑得尤其畅快,万万没想到他有对分数如此豁达的一天。 楚月却提醒道:“你别忘了现在的考制,每门考试结束的时候,分数排名为d的考生直接淘汰。” “……” 众人瞬间笑不动了。 于闻试探着问:“淘汰是怎么淘汰?” 秦究沉声说:“抹杀存在,换言之就是消失。就是……再也找不到了。” 他说完看了游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有点多,所以昨天没敢预告更新时间~明天争取还是下午两三点,么么哒。 131、卧底 咔嚓—— 沉闷的屋内突然响起一声轻响。 “什么东西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 老于手忙脚乱地蹦起来,面红耳赤地捂着腚:“走神了,没看到椅子上放着包。” “我靠包里都是箭啊!”于闻目瞪口呆, 连忙把包拎过来, “老于你……你还行吧?” 老于尴尬得直摇手:“没事没事没事,看我干什么你看箭!” “看着呢。”于闻埋头翻找了一下,讪讪地说:“老于……你该减肥了。” 他拎了一根箭矢出来, 从它折成两截的状态来看,应该是悬在椅子边缘,被老于生生坐断的。 老于尴尬到无以复加。 狄黎却突然叫道:“对啊, 还有武器呢!” “什么?” “只记得你死我活了, 差点忘了还有武器。题目不是说,考生无故损坏武器扣5分么?那反过来,你们损坏武器就可以加分。” 狄黎为这个发现兴奋不已。 但秦究却说:“不一定。” 狄黎一愣:“为什么?” “我之前拆过那把弩, 拆到只剩一个不能用的空架子。”秦究说:“我加分了么?” “可能是因为你能组装回来。” 狄黎不信邪地等着…… 五分钟过去, 他们手上的分数毫无变化。 众人脸上均是掩不住的失望。 “为什么啊?这不公平。”狄黎说 “说反了, 这才相对公平。因为对镜像人来说损坏武器太容易了。你想, 随随便便折一根箭,拆一架弩就能加分, 那我们岂不是太舒坦了。” 考试会让他们这么舒坦吗? 不可能的。 事情变得有一点糟糕。 不过很快, 更糟糕的事来了—— 他们感觉到了饥饿。 于闻的肚子第一个出声, 叫得九曲十八弯,愣是被隔音墙弄出了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式音效。 这是个很滑稽的场景,却没有一个人笑。 狄黎懵在当场, 惊恐地看着他。 于闻捂着肚子感受了两秒,咕哝说:“有点饿,但是好像还行?” “什么叫还行?”狄黎一条腿都迈出去了,闻言又停住步子,谨慎地问:“有点饿是多饿?” “就是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的意思。”于闻安抚说:“你先别慌,真的,我看你也没觉得你是烤鸡。我这人就是肠胃反应快,不是很饿也叫得欢。你们呢,饿么?” 他说着,转过头来问了一圈。 楚月摇了摇头说:“确实还行,非要打比方,就像是嘴闲着想嗑点瓜子那种,吃是肯定吃得下,但绝对没到很饿的程度。还没我在雪莉家难受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在忍受范围内,聊聊天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就过去了。 狄黎稍稍放心了一点。 但他很快意识到有两个人没吭声—— 最大佬的那两位。 小同学脖子一僵,转头看过去。 就见游惑依然坐在窗台边,手指捻着耳钉。单看表情没什么问题,一如既往的冷淡,就是嘴唇好像抿得特别紧。 而秦究的目光落在他捻耳钉的手上,似乎……有一点担心? 狄黎很不安。 他想了想,伸出了右手小拇指。 之前捡箭的时候,他在地上扑来滚去,这里蹭破了一小块皮,黄豆粒大小。 狄黎试探着晃了晃小指头,问:“这样呢?” 于闻噗地一声,想说这哪能有效果,血都不流了。 结果他刚要张口,游惑突然从窗边直起身,大步流星往门口走。 “哥你怎么了?”于闻问。 “a?”楚月也叫了一声。 “没事,我去隔壁办公室睡一会儿。”游惑说。 *** 这间办公室不算大,只有一张桌子和长沙发。 游惑把门关上,撑着办公桌缓神。 跟于闻他们不同,他的饥饿感来势汹汹,比在雪莉家难受多了。 可能是因为八人小队用的是他的名字,所以他的反应比谁都重。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饿得烧心”的感觉。 这栋楼里每一个人的存在感都变得极强,就像长桌上摆了一盘色泽火候都刚刚好的烤鸡,焦酥的香气浓郁扑鼻,而他是个饿了数月的流浪汉。 这种饥饿感席卷上来的时候,几乎能让人失去理智。 那些镜像人发动攻击的时候,之所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恐怕也是因为饥饿烧头。 不过游惑是根硬骨头。越是难忍,他就越要强行摁下去,也越发没有表情。 他脸是冷的,心跳却又急又重。 隔音墙对别人有用,在他这里却收效甚微。即便关着门隔着走廊,他也能听见同伴们的声音。重重叠叠,或轻或重,模糊地交叠在一起。 咔哒一声。 办公室的门被人拧开又关上。 游惑头也不抬。 他能听见对方皮肤下的脉搏在搏动,清晰有力,血液汩汩流淌,比什么东西都诱人。 “难受得厉害?”有人在他身边低下头。 是秦究。 他的声音沉缓,压得很低。对现在的游惑而言太近太清晰了,就像是带着颗粒的温水顺着耳窝淌进去。 游惑闭着眼偏头让了一下,说:“你先出去,顺便……” 他有点焦躁,喉咙很干,说话间不得不停顿一下。 “顺便再把你反锁起来?”秦究完全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补完这半句,他说:“这个要求很过分,换成是我,你锁么?” “……” 游惑闷着头缓了一会儿,拧眉看他。 结果就见秦究抬起手,瘦长好看的手指在颈侧摸了一下,剥开了杨舒和给他沾的止血贴。 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异常清晰,血味裹在皮肤透出的温热气息里传递过来。 秦究拇指抹了一下,伤口轻轻裂开,更新鲜的血开始往外渗。 “试一下么?”秦究说。 游惑的眸光落在他颈侧,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移不开来。 片刻后,他又闭上眼哑声说:“不试。” 秦究看着他。 他的大考官这张冷淡的脸实在很适合说“不”,有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如果是平时,秦究甚至喜欢逗他这样说话,但现在不行。 这场考试让他感到不舒服,不知道是因为那句“就此消失”还是别的什么。 他比任何时候都见不得游惑难受。 他不知道镜像人一直保持饥饿会是什么样,看今天来的那一波,恐怕不会很好,人不人鬼不鬼,行尸走肉而已。 “知道为什么让你试么?”秦究嗓音沉缓,在夜色笼罩的房间里居然透着少有的温和:“因为我知道你是清醒理智的,我知道我们a先生比谁都有分寸。” 他歪过头向游惑敞露脖颈,像是玩笑却又无比认真地说:“我可以毫无负担地把要害送到你面前。因为你不会失控,不会真的把我当成食物。” 怪物之所以是怪物,不是因为做了什么,而是它为什么做。 那才是它丑陋的、令人厌恶的根源。 你即便舔了血,也永远不会是怪物。 游惑半睁开眼。 他甚至能听到隔壁楼的声音,那些人似乎在窃窃低语,也许是在聊天,还有人在喝水,水流顺着咽喉流淌下去…… 秦究手指点了点脖颈,低声问他:“亲爱的,可以送我一个吻么?” *** 纠缠的吻里有血的味道,这种味道居然让他们觉得熟悉。 就像看见旷野大雪包裹着硝烟,凌厉、危险却又抵死缠绵。 …… 游惑翻了个身,跪压在秦究身上。 他用手背擦掉唇缝间残留的一丝血迹,微乱的衬衫在长裤和腰间堆叠出皱褶。 秦究仰在沙发上任他压坐着。 他微微抬起上身,侧头摸了一下颈侧:“亲爱的,你未免太有分寸了点,我一度怀疑你是来给我清理伤口的。” “……” 游惑垂眼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你痛觉神经死了吧。” 秦究笑起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游惑确实非常小心。好在有点效果,那种令人难忍的饥饿感减轻了一些,至少不至于表露在脸上。 令人讶异的是,秦究的饥饿感也得到了缓解,就好像他们是一体的。 “对了,关于淘汰,我其实想到了一个主意。”秦究说。 “什么主意?”游惑问。 “按照考场规则,淘汰是考试结束之后的裁判结果。那个时候,我们这支八人小队会自动解散。到时候,这个成绩就是你一个人的。”秦究点了点游惑的长裤口袋:“这时候就很庆幸,那张保送卡在赌场游了一圈又被我们赢回来了。等到成绩出来的瞬间,你记得用掉这张卡。” “然后呢?把我送出系统再被清一次记忆?”游惑说:“你想都不要想。” “当然不是。我记得这种情况有一定概率可以卡个bug。我想在那之前找一下154,看他能不能帮忙把概率变成100%,用保送卡的效力让你不被淘汰,同时卡在bug点上,让你不被送出去。” 这倒可以考虑。 游惑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说什么,又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秦究问。 游惑竖起手指示意他先别出声。 饥饿感尚未完全褪去,过度敏感的听力帮了他一个小忙。 他听见西侧的墙壁上传来细索的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往上爬。 *** 西侧拐角处有一间休息室,此时狄黎就躺在那张折叠床上。 自从其他人感到饥饿,他就被安顿在了这里,免得被误伤。但他躺了二十多分钟,也没有丝毫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 他在脑子里琢磨着各种问题,间或穿插着之前的考试回忆。 忽然,他余光瞥见窗外有个白花花的东西。 就好像……是谁的脸正抵在窗外,眼珠一转不转地窥视着他。 狄黎猛地一惊,脖子没动,悄悄转了眼珠看过去。 窗外空空如也,只能看到隔壁那栋楼的阳台,远在五米开外。 他半闭着眼保持着均匀呼吸,愣是僵了一分钟。白脸终于又出现在了窗外,他牢牢趴在四楼墙壁上,狄黎几乎可以想象他的姿势,就像一只爬行动物长了人脸。 那个人脸他还见过…… 正是那个被婉拒离开的荧光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久等,今天事比昨天还多……_(:3∠)_明天差不多还是这个时间,不敢说得太早。 132、熟悉的陌生者 狄黎差点停止呼吸。 他在窒息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知道自己在哪见过这位荧光绿了! 在照片里。 他之所以对这位先生印象不深, 不是因为自己记性不好,也不是对方表现太差。是因为他只见过照片里的对方。 那是考试的第一阶段,在雪莉家的小楼中。 书房的玻璃柜里有一只纸箱, 里面摞着一堆杂物。坏掉的小仪器、表盘、网球, 打卷的便利贴还有一堆相册和相框。 多数是雪莉父母的旧物,跟当时的题目关系不大,很多考生都没有细看。 但狄黎不同。 这位小同学有着理科高中生特有的毛病——刷题刷多了, 喜欢逐字逐句抠条件,还生怕漏掉隐藏条件。 他在探索雪莉家的时候,就像一条搜寻犬。每一样东西都要过目, 不管重不重要, 反正他脑子里要有个一二三四的关系树。 那应该是一张合照,照片里有雪莉一家和荧光夫妇,就在雪莉家后院拍的。 他们是邻居。 相框背后应该还有字, 但是字的内容狄黎现在想不起来了。 他当时每样东西都用手机拍了照, 以防万一。 现在只要掏出手机就能看, 但是…… 荧光绿的手指已经将窗户拉开一条缝, 紧扣的卡锁变了形,根本关不住他。 他就要进来了! 狄黎一蹦而起, 猛扑过去。 他拽住伸进来的那只手, 按着滑动的窗子狠狠砸过去, 卡住了荧光绿的手腕。 对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吊在四楼窗外跟他较劲。 荧光绿似乎并不恼, 隔着一层玻璃冲他缓缓咧开嘴。狄黎这才看清,他的牙也是又细又密。 我日。 一瞬间,鸡皮疙瘩直冲天灵盖。 狄黎用了此生最大音量尖叫:“哥——镜像人!!!活的!!!” 砰—— 他出声的同时,房门被人撞开。 这么快?! 狄黎眼前一花,两个人影已经掠了过来。 荧光绿的笑凝固在嘴边。 他想缩手,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他的手被更大的力道抓住,猛地往里一拽。 咣! 他被拽得一头撞在窗玻璃上,脸都变了形。 荧光绿瞪着眼,对上游惑面无表情的脸。他又用力挣了一下。 咣! 又撞一回。 绿:“……” 他挣了三次,被拽着撞了五回!头撞晕了,脾气也撞没了。 那倒霉催的窗户终于完全打开,荧光绿被人强行拖进房间里。他妈的……力气比他还大! 他转头就冲窗外喊:“别管我!快跑!” 秦究探身出去,就见荧光粉紧紧扒在三楼和四楼之间,正仰头看着这里。 “跑啊!!!愣着干嘛!他难道能上墙追你吗!”荧光绿伸长了脖子,又对老婆吼了一句。 刚吼完,他就看见秦究翻出去了。 荧光绿:“……” 游惑回头看了一眼,嗤声说:“他还真能上墙追。” 荧光绿脸气红了。 片刻之后,他跟他的夫人就团聚了。 两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坐在放映室中间。旁边围了一圈人,一人手里抓着一根箭,箭头齐齐对着他们。 好像只要说错一句,就会被扎成刺猬。 众人脸色很紧张,时不时瞄向大门。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 楚月闪身钻进来说:“带回来了,三个人都活着。小吴说失血量不算太大,伤口处理一下就没问题。” 说完,她又转身去给游惑、秦究帮忙。 不一会儿,隔壁三个倒霉学生就都躺在了屋角。 吴俐拿着药盒进来,跟杨舒两人一起蹲在地上处理着。 狄黎说:“躺地毯上不好吧?旁边休息室里有床,或者沙发也行啊。” “就在这里吧。”秦究走到窗边,撩开帘子往外看了几眼:“这三个小鬼身上血味太重,一路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引来什么东西,说不定再来扒回窗子呢。” 说完他拎了一把椅子,和游惑一起远远坐在墙角。 狄黎正纳闷,就听屋里一阵七零八落的椅子响,除了两位医生,其他所有人都自觉挪远了。 “干嘛啊这是?”狄黎问。 于闻捏着鼻子说:“那边有血味,闻久了会饿,离远点免得失控。” 狄黎:“噢…………” 这话刚说完,荧光绿激动地呜呜几声。 “呜什么呢?” 游惑前倾身体,伸手摘了他嘴里堵着的手套:“说。” 荧光绿呸掉嘴里的线头,说:“你们也是镜像人???那你抓我干什么?” 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棒槌。 游惑又把手套塞回去。 荧光绿:“……” 狄黎一拍脑门,掏出手机就开始翻相册:“差点忘了。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这里的镇民,然后变成了镜像人,不是考生。他们是雪莉的邻居,我记得雪莉父母在日记里提过有一对亚裔邻居,还有一张合照。我都拍了,等我找找……” 他抓着手机走到游惑和秦究面前,拇指飞快地翻着。 其他人也跟了过来,于闻指着他的手机说:“我天,你怎么连床底下的袜子都拍?” 狄黎理所当然地说:“我一进房子就拍了每个角落,包括一些东西的摆放顺序和位置,以防万一嘛。还有一些我认为特别的东西,会重点拍一下。不考虑周到一点,怎么活这么久?靠蒙么?” 蒙了十八年的于闻一脸羞愧。 “草坪……草坪……”狄黎咕哝着,突然眼睛一亮:“找到了!” 那确实是一张合照,雪梨一家站在左边,荧光夫妇站在右边,背景是一片简单的草坪和小楼一角。 看到照片的瞬间,游惑眉心拧了起来。 照片中的荧光夫妇没有穿得这样休闲,他们穿的是白大褂,像是医生或者实验员会穿的那种。 也许是他过度敏感吧,他忽然想起了他妈妈。 狄黎“啊”了一声,说:“我知道当时为什么重点拍这张了。” “为什么?”于闻问。 狄黎:“因为他们两个是唯一有身份象征的人。” 于闻:“?” “我看过雪莉家所有照片,有用的没用的,各种合影。”狄黎说:“别人都穿的是毛衣、t恤、牛仔裤、裙子,反正就是谁都会穿的那些,一大堆照片看下来,我对照片里的人也不了解,他们每个人的信息都是模糊的。你懂我在说啥么你就点头?” 于闻挠了挠头说:“唔,你继续说。” “这么说吧,镇民就是不相干的npc,雪莉日记说张三是木匠,那他就是木匠,李四是老师,那李四就是老师。所有的信息都是从雪莉和雪莉父母这里获取的,他们本身是没有区别性的,都是路人甲懂吗?”狄黎说。 “但是这对夫妻穿着白大褂,这能限定他们的身份,跟别的路人甲镇民不一样,所以很特别。”狄黎咕哝说:“我当时以为他们是什么关键人物呢,结果考到最后也没用上。” 他当初的重点都在白大褂上,反倒忽略了长相。 所以荧光夫妇换了身衣服再出现,他就没能立刻认出来。 他又往后划了一下,翻到下一张照片。 就见相框背后是雪莉父母写的字,说这张照片是和lee以及lee的妻子一起拍的。 “他们最近刚结束工作在这里休假,lee似乎有心事,总是郁郁寡欢。也许是工作的事令他担忧或是不开心?不过他们非常友善。” “lee?” 荧光绿呜呜两声。 游惑摘下堵嘴的手套,荧光绿喘了几口气。 他嘴角还有一丝血迹,除此以外,很难把他跟那些不人不鬼的镜像人联系在一起。就像狄黎说的,这对夫妻和其他镜像人、和这座小镇格格不入,就像把真人投进了动画片里。 “你是这里的人?”游惑问。 lee的眼光茫然了一瞬:“这里?” 秦究补上名字:“布兰登镇。” lee愣了片刻,点头说:“哦,对啊,我和kelly搬来了这里,我们休了一个长假。”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很长的假期,之前太累了。”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之前……”lee卡壳了,他扭头看向妻子说:“你们能把她嘴里的那玩意儿去了吗?我们跟其他镜像人不是一伙的。我们不害人。” “不害人?他们三个鬼害的?”于闻指着墙角三个学生说。 lee嗫嚅着:“我们太饿了,非常非常饿。但我们确实不想害人,所以每个只喝了一点。” 狄黎说:“那你们爬我窗子干什么?” “因为不够。”lee说:“你看到其他镜像人了吗?他们疯起来能吸干一个人。我们可以克制,但也得吃饱,不然饿久了会失控的。” 他看了屋里人一眼,咽了一口口水,说:“我本来想,这么多人,每个只要一小口,就够我们撑过一天,你们也不会有事。我们可以非常好地相处下去。谁知道……” 谁知道撞瘟神枪口上了。 秦究忽然问他:“为什么不想害人?” lee不知想起什么,面露厌恶:“因为我们跟这里的人不一样。” 他面色苍白透着病态,说话倒是有条不紊:“最开始变成这样的时候,我和kelly喝过对方的血,因为……怎么说,我们觉得这其实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但结果很糟糕,喝完当天是有用,但第二天的饥饿感会成倍累加,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快疯了!太难受了我扛不住,所以只能找普通镇民。” 他看了一眼那三个学生,面露遗憾地说:“这已经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少吃多餐。” 神特么少吃多餐。 众人一脸无语。 游惑的表情不太好看,按照lee的说法,明天他会更加煎熬。 “少吃多餐也不是长久之计吧?”舒雪说。 “当然不是,但至少可以维持到我们变回普通人。”lee说。 “可以变回去???” 众人突然激动的模样吓了lee一跳。 “可以。”lee说:“镇子上有一面镜子比较特别,可以让我们变回去。” 游惑不太信:“你确定?” “确定。”lee说:“但镜子的摆放位置总在变。” “那镜子有什么特殊标志么?” “上面雕着一个六芒星。具体我也不清楚,没见过。但它肯定是特别的,见到的时候一定会认出来。”lee说。 能变回去就算好消息,众人松了一口气。 游惑又问了他几句关于以前的事情,发现他非常迷糊。 不知道是考场没给他设定过去,还是……就像很多监考官一样,受系统影响太久忘了过去? 大家七嘴八舌商量着,各自回了之前呆着的房间,准备收拾一下就去找那面镜子。 游惑却没有动。 他鬼使神差地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递到lee和kelly面前,问道:“认识她么?” 照片上,他妈妈坐在病床上,病容深重。 lee愣住了。 他扭动了一下被捆的身体,问游惑:“你认识她吗?她是谁?我、我好像跟她一起工作过。但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lee茫然地念叨几句,突然说:“我的皮夹!对,帮我拿一下皮夹!” “在哪?” “口袋里,在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说话间,秦究已经从他休闲衣的领口伸进去,掏出一只棕色钱夹。 钱夹深处藏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很旧的照片,看时间拍摄于很多年前。 “你们究竟多少岁?”秦究问了一句,把照片递给游惑看。 lee说:“四十……四十多吧。” 他连自己多少岁都记不清了,他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因为这个镇子上的人从不会问这些问题。 如果不是碰到这几个人年轻人,如果没有被审问,他可能会继续在这里浑浑噩噩地转下去,喝血、活着,然后花不知多久的时间去找一面镜子。 游惑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有一排人,都穿着让他熟悉的白大褂。 除了年轻十多岁的lee和kelly,他还看到了两个熟悉面孔。 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在国外休养时的负责人吴医生——吴俐的大伯。 游惑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久等。 133、秦究 笃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 于闻匀了几支箭给老于, 抬头问:“谁啊?” 游惑的声音传进来:“我。” “哥?”于闻跨过地上的包,倾身过去拧开门锁。 门外除了游惑还有秦究和楚月,于闻愣了一下说:“要走了么?我跟老于还在收拾东西。” 游惑越过于闻朝里面看了一眼——老于正撸着袖子, 把背包拉链拉上。 也许是因为灯光的衬托, 老于比之前又瘦了一些,脸和脖子隐约出现了分界线,手臂也依稀有了肌肉的轮廓。 这样的他, 终于有了一点当过兵的样子。 游惑突然想起来,于闻曾经开玩笑地说过:“我爸性格这么莽,喝大了还喜欢吹牛, 连小时候徒手揍狗这种事都吹过, 唯独没吹过部队生活,我估计他那兵当得不咋地。” 他只知道老于当过几年兵,没什么大抱负加上学历受限, 很快就退了。 偶尔有人问起, 老于总是摇手直笑, 说:“哎——算了算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我都发福成这样了。” 仔细想来, 他好像真的很少提以前。 老于拎着包站起来, 问:“现在就走?” 游惑回过神来:“没有, 不急。我们去找吴医生问点事情,一起过来?” 老于一愣:“现在啊?” “嗯。” “那……”老于四下扫了一眼,把散落的东西撸进外套口袋, 说:“行,那一起去吧。什么事现在问?” “找到点东西。”游惑晃了晃手里的棕色钱夹。 老于不疑有他,跟于闻一起出门。 他本以为是全员开会,结果游惑并没有叫上其他人。 这让他有一点纳闷。 吴俐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另外两个姑娘结伴去卫生间了,顺便给那三个学生换止血贴。 开门见到他们时,吴俐有一点意外。 她看了一眼墙上老旧的挂钟,问:“不是约好了夜里11点出发?还有一个半小时呢。” 楚月开门见山地说:“不是提前出发,是来跟你请教几个问题。” “请教?”吴俐一愣。 楚老板说话一贯直爽,她们关系又不错,很少会用这样的词。这说明,要问的东西非常严肃。 吴俐示意他们把门关上:“随便坐,什么问题?” “进考场前你提到过一个项目。”游惑提醒道。 吴俐曾经说过,自己参与过一个项目。只是当时系统全方位监控,她不方便多说,一直说要等合适的时机。 他们跳进这个考场,就是因为这里有可以说悄悄话的地方。 楚月说的隐秘空间虽然没找到,但他们获得了154的帮助,全员都被屏蔽了。除非踩到加分或扣分点,否则系统听不见他们,也看不到他们。 这就是说悄悄话的最好时机。 吴俐是个极度理性的姑娘,总能精准地够判断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所以,她开口得非常干脆。 “项目是我五年前参与的,跟着我大伯,也就是你的主治医生。”吴俐说,“小杨有跟你说过,他正常情况是不下临床的吧?” 游惑点了点头。 吴俐说:“我最初听说他给你治过脑伤和眼伤,非常意外。但后来想到你的记忆状况,再想起那个项目,就不意外了。” “我当时还在读博,专业能力比现在差不少,完全没想过会进那个项目组,因为大伯对我的要求非常高。以他的标准来说,我是没资格参与的。”吴俐回忆道:“后来过了两年我才回过味来,他那时候应该是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帮手。” 当时的吴俐年纪不大,资历也浅。说是参与项目,其实自始至终都徘徊在外围,从没有接触过核心。 “我要做的就是一些观察性研究,研究对象是一群——”她斟酌了一下,用游惑他们容易理解的方式说:“大脑受过非典型性干扰的病人,就跟你们两位的状况一样。” 她指向游惑,又指了一下秦究。 “那批病人既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跨度很大。我以为是项目组征集的志愿病患,用来研究新的治治疗方法。” 最初,吴俐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她每天认真记录那些病人的状况,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共同点和不同点,笔记寄了十来本。她虽然接触不到核心研究,但时不时会问一声治疗方法的研究进度。 她断断续续地跟了两年,终于意识到一些问题。 “先是病人的身份。”吴俐伸出一根手指说:“我最初收到的资料有每个病人的基本信息,身高体重年龄等等,其中包含了职业,写得五花八门。但后来我发现,最初的资料应该是不准确的,因为那些病人大多是部队出来的。” “那时候我还能说服自己,军人的奉献精神比较强,在志愿者里占大多数也可以理解。但后来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吴俐伸出第二根手指:“我观察对象有增加。” “最初只有6个人,四个月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增加到了14个,之后六个月里多了2个。第二年突然静止,没有新的病人加进来。” “观察对象增加为什么算问题?”于闻有点好奇。 吴俐说:“因为样本是很重要的东西,在一个研究周期内,样本变化是大忌,会直接影响到结论的准确性。一般就算要增减也是一个周期结束,得到了阶段性结论之后。” “况且增减也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四个月加8人,六个月加2?这种加法太乱了,毫无规律。” 于闻“噢”了一声,差不多明白了。 吴俐又伸出第三根手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项目中途更换过地方。” “什么意思?”游惑问。 “大概第5个月左右,大伯通知我换了一处实验室。到第二年年初,又换过一次。最后一次直接搬到了国外。” 当初的吴俐感到奇怪,这种搬迁已经算得上频繁了。 “而且两年下来,所谓的治疗方案几乎停滞不前,至少我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吴俐说:“我当时隐约觉察到,整个项目都有一点问题。比起研究治疗方案,他们更像在躲什么东西。” 就好像……一边保护那些病人,一边躲避着什么。 “搬到国外之后,我就没再继续参与了。”吴俐说,“但因为那些疑惑和问题,我一直查找相关的资料,也格外注意大伯的情况。三年下来也有了一点眉目——十多年前,我大伯作为医学方面的专家顾问,参与了某个联合研究项目。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就是这个筛选性质的考试系统。参与的主要开发人员既有国内专家,也有国外的。我曾经见过合照。” “系统在运行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就像人工智能突然有了接近于人的思想。出于惩罚或者自我保护的原因,它干扰了一些人的大脑记忆,我的那些观察对象就来源于此,他们不记得任何与系统相关的事情,这就导致大伯以及其他相关人员有点无从下手。” “我后来发现,大伯这几年其实很紧张。因为曾经的主创人员频繁有人出事,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些人也被系统拉进来了。小杨有跟你们提过我和她是怎么被拉进来考试的么?” 游惑点头:“在你大伯家。” “对,从他书房出来的时候。”吴俐说:“我后来一直在想,会不会是系统拉错人了。它想拉进来考试的不是我和杨舒,而是我大伯。我俩只是撞在枪口上了。” “不一定。”游惑说:“也许它想拉的是你和你大伯两个人。” 他忽然想起154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考试系统的筛选条件是“危险的人”。也许最初的定义是一些能被部队吸收的偏才,但随着系统失控有了自主意识,它对“危险”的定义也会有变化。 创造它的人总是最了解它,包括优点,也包括弱点。 对系统而言,这些人都是不定时·炸·弹,都是活生生的威胁。 吴俐想了想,轻轻“啊”了一声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我也算半个参与者。怪不得大伯建议我这两年不要接跟部队有关的项目,我以为他是怕我发现什么。现在想想……也许是后悔拉我进项目了,希望我离得远一点,免得被波及。” “他瞒着你我可以理解。”游惑皱着眉说:“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在医院疗养了那么久,他有很多次机会告诉我来龙去脉。但他只说我是训练受的伤。” 吴俐说:“应该是不敢说,他这几年的警惕性很高,有时候会过度敏感。可能是因为你在系统里呆了很久,他怀疑你被系统干扰了,成了它的助力。” 游惑想起了自己的眼睛,忽地安静下来。 也是。 他跟系统的关系几乎接近于共生,谁敢保证他的立场始终坚定纯粹呢? 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吴俐觑了他一眼,补充道:“警惕性高这点你不要怪他。我曾经从他的通话、信息以及偶尔的聊天里发现,他们一直在联系部队那边帮忙,组织了一些人,类似于敢死队性质,但始终没有成功。如果是我,也会怀疑有人一直在给系统帮忙。” “我在大伯那边见到过一个人,应该是部队安排的。当时聊过两句,后来……再也没见过他。我想,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吧。”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似乎在回忆。 过了片刻,她轻声说说:“这种敢死队的人员挑选你知道的,大多是没什么牵挂的人。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也没有后顾之忧,万一出事了,能把伤害范围缩减到最小。” 这话其实说得很委婉。 直白点来说,那些敢死队的最佳人选就是没有父母亲人的独狼。如果不幸有伤亡,除了知情者,没人会发现,也没人为他们难过。 范围最小的伤害,就是只波及他们自己。 游惑没有想到会在吴俐口中听到这些。 他愣了一下,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秦究窝坐在沙发里,手肘支着下巴,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发生过任何话变化,就好像在听什么不相干的事情。 他感受到了游惑的目光,转过头来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种笑是他常有的,带着浑不在意的心态和一丝安抚。 这也许就是敢死队挑出来的人吧,这就是所谓独狼的特质。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安抚最在意的人,告诉对方——用不着在我身上投注任何担忧,我没有关系。 …… 可是我有。 游惑抓住身边的手,嘴唇抿得平直。 这个叫秦究的人,永远也不可能把伤害范围控制在自己身上了,因为身边多了一个游惑。 他有关系,他会难过。 134、老于 秦究手指挠了一下游惑的掌心。 他抽走那只棕色钱夹, 将藏在钱夹里的旧照片递给吴俐:“你说见过研究团队的合照,是这些人么?” 吴俐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诧异道:“你们哪来的照片?” “那位lee先生友情提供的。”秦究问:“这么说, 研究人员确实就是照片里的这几位?” “不止这些, 我见过人更多的。这张可能是核心人员的合照。”吴俐一一辨认着,看到她大伯的时候略微停顿一下,轻叹了一口气。 “核心人员……”秦究轻声重复了一遍。 “当然, 我只是猜测。因为不同的几张合照里都有这几位,所以我才能认得这么快。” 吴俐的手指在照片中央停下。 那里有一个男人的脸被烟头烫掉了,只剩下圆形的焦斑。 “这不是你们烫的吧?”她问。 “当然不是。” 秦究和游惑也问过lee, 对方理直气壮地承认道:“我烫的, 怎么了?” 但问到这人是谁,为什么要烫掉他,lee就再次陷入了迷茫。 他抓着照片, 稀里糊涂辨认片刻说:“不知道, 不记得了。但是看到这个焦斑我就生气。” “都是他, 都怪他。” …… 然后lee就反反复复咕哝着这句话。 从这种反应来看, 他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多多少少都跟被烫掉的人有关。 “你看过的照片里, 有和这人体型相似的么?”秦究指着焦斑。 那个男人体型微胖, 个头不高。从脖子和垂着的手来看, 应该有点年纪了。 吴俐本想摇头,突然又顿住说:“啊,有一个。” “谁?” “应该是整个研究团队的领队。”吴俐说:“我只在一张照片里看见过他, 也是在最中间的位置,唯一一个坐着的。不排除是因为他比其他人年纪都大,但我倾向于他是领头。” “照片你有么?”秦究问。 “没有,我能看到合照已经是运气好了,不可能给我机会偷拍下来的。” 这在意料之中,秦究点了点头:“那可以描述一下他的样子么?” 吴俐:“……” 在理性客观的吴小姐眼睛里,人都是行走的解剖图,描述长相这么主观感性的事,不在她的功能范围内。 她默然两秒,补充道:“不过我记得他的样子,如果真能见到,我想我应该可以认出来。” 秦究点了点头说:“那就够了,谢谢。” “应该的。” 秦究拿回照片。 合照中,那个跟游惑肖似的女人就站在烟头烫出来的焦斑旁边,即便是拍照,她都没有露出笑容。 她总是这样吗,即便对着家人? 秦究忍不住想。 他迟疑几秒,还是把照片放进了游惑手中。 游惑垂眸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将照片翻转方向,搁在老于面前的茶几上。 从吴俐提到研究团队起,老于就再也没出过声。他的两只手绞得很用力,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直到游惑把照片推到他面前的一瞬间,他的脸刷地白了。 就连于闻都觉察到了不对劲。 “老于?老于你干嘛了?”他拍了拍老于的肩。 对方毫无反应,依然直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 于闻跟着看过去,然后就愣住了。 因为他在照片里看到了游惑的妈妈,那个他应该喊姑妈的女人。 这个姑妈常年身体不好,去世很早。于闻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他对这个姑妈的全部印象都来源于照片,因为老于的相册里有很多她的照片。 老于常说,小时候他们姐弟俩感情最好。 每次听到这句话,于闻都会问:“那后来呢?” 老于总说:“她特别有出息。” 他答非所问,于闻就自动理解成后来姑妈太厉害了,所以跟他这个不太厉害的酒鬼爸爸生疏了。 再后来,就去世了。 于闻其实一直想知道,“特别有出息”是怎么个出息法。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面前的照片就是佐证。 刚刚吴姐姐说什么来着?哦,就是这张照片上的人,组团设计了这个害人的考试系统。 他姑妈赫然是其中之一。 那老于…… 于闻茫然地看向他爸。 老于在游惑的沉默中坐立难安,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开口:“小惑啊……” 他欲言又止,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颓然地说:“算了,既然这样……你想知道哪些事?问吧。” 游惑安静片刻,淡声说:“你愿意告诉我什么就说什么。” 就这一句话,让老于闷了头。 又过了许久,他哑声说道:“行,好。也憋了这么多年,干脆都说了吧。” “我确实……很早就知道这个系统了。刚刚小吴医生估算的时间其实有点出入,据我所知,这个项目真正开始能往前追溯二十大几年,跟你的年纪差不多。你妈妈很厉害,当时就是核心成员。” “我不是一直说自己当过兵么?前前后后一共当了六年,前两年是正常服役,后面四年被调到了这个项目的研究中心。我不是参与项目的,只是站站岗巡巡夜,事很少,挺清闲的。” 老于手指捏着照片一角,边说边有些出神。 那时候,他觉得跟这项目沾点边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至于他直接参与的姐姐就更厉害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味呢? 好像……是他发现小外甥的眼睛不对劲的那天起。 那时候游惑4岁还是5岁? 他有点记不清了,总之很小,小得好像随便生个病受个伤就会夭折似的。 就因为这样,他得知游惑被牵扯进项目的时候,反应才会那么大。 他感到毛骨悚然,又极端愤怒。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姐姐对此应该是知情的…… 不仅仅是知情,甚至可能是这件事的促成者。 因为对方非常冷静地说:“客观来讲,这对小孩本身没有伤害。这个操作没有创口,跟戴一块智能手表本质上没有区别。你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方式和理念而已。” 老于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为什么针对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到“客观来讲”,就好像她只是在说某只实验用的小白鼠一样。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从没认识过这个姐姐。 姐弟俩爆发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说是争吵,其实他姐姐始终很冷静,激动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因为对方越是冷静,他越觉得陌生和害怕。 年轻时候的老于比现在还要莽,做事全凭一股冲动。 他说服不了姐姐,又接受不了对方的做法。更重要的是,他只要一看到小外甥的眼睛,就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于是他很快走了一波手续,退伍回家了。 他气愤地想:“又他妈不是我儿子,我瞎操心个什么劲!”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个操心命。 就算离开了那地方,不再接触任何和项目相关的东西,他还是会不断想起那个小外甥。烦得厉害了,就找几个朋友出去喝酒胡侃。 酒鬼老于就是这么被叫出来的。 老于有时候会想,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他只是舅舅而已,顶多照顾了游惑小几年,怎么就这么操心呢? 但他又会想,连他这个舅舅都会心疼,他姐姐怎么能做到那么铁石心肠的? 也许是近臭远香吧,后来几年他跟姐姐断了联系,因为项目的保密关系,他见不到她和游惑,也接收不到他俩的信息。 时间久了,他琢磨琢磨,又似乎能明白他姐了。 对她而言,这个儿子的出生把她的生活轨迹弄得一团糟。丈夫离开,工作被耽误,精力不济,她的身体也留下了种种病根,后来再也没有真正健康过。 她对这个孩子,大概真的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吧。 但明白不代表赞同。 老于依然排斥这种做法。 这对曾经感情很好的姐弟,慢慢变成了几年见一面的亲戚。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儿子。但每一次见到游惑,他都忍不住满怀愧疚。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愧疚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那孩子越大越冷淡,话不多,也不爱亲近人,因为很多人都怕他。 别人不知道原因,怕得莫名其妙。但是老于知道,所以他越是害怕,就越心疼这个外甥。 越心疼,就越怕游惑有一天会知道原委,知道他眼睛里藏着东西,知道……主张这样做的人是他母亲。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成了老于最担心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这件事也真的发生了。 老于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他姐姐靠在病床上,用一如既往的平静音调对他说:“……游惑眼睛里的东西在他成年之后就可以取出来了,具体看需要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想什么,但最好不要去干扰那个进程。系统现在的发展略微有一点……超出预料,干涉多了会发生什么很难说。” 她说:“我可能确实不适合当一个母亲,最开始总忍不住把对他爸的怨气和嫌恶带到他身上,实在很难纯粹地喜欢他。我本来就不是感情充沛的人。比起小孩,我对项目成果的热情可能更多一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变成系统的学习对象吗?因为我想啊……如果他是项目成果的关键部分,我会不会有多一点耐心,把他照顾得更好一点,也更喜欢他一点。” “不过后来发现,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因为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怕看他的眼睛。有时候他盯着我看久了我会想,是他在看我,还是他眼睛里的那个东西在看我。” 她说完安静片刻,转头对老于说:“我知道你心疼游惑,但还是少放一点感情吧,他以后——” 这句话最后没能说完,因为他们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直到现在,老于也不知道当年的游惑听见了多少。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惊出满身冷汗,也记得少年游惑那张冷淡的、毫无血色的脸。 那一瞬间成了他后来做噩梦的永恒主题。 如果可以,他想倒退回那个时候,捂住游惑的耳朵拦住他的腿。 所以很多年后,当游惑被系统除名,记忆被全盘干扰,老于其实是高兴的。 因为他会忘记那些事。 *** “这两三年……我其实知道你还有事没办完,也知道这里应该有人会试着拉你进来。我一直在想办法避免这件事,拉你去人多热闹的地方,让于闻多跟着你。但没想到系统会连我们一起拉进来。”老于说:“舅舅想得比较自私,就是不想让你再来这个鬼地方。”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也是你妈妈当初的意思,她意识到了这个项目的问题挺后悔的,所以叮嘱我好好照看你,如果你伤到哪儿或者送掉半条命,我以后下去了可没脸见她。” 直到这一刻,他也依然坚持—— 他还是会在讲述来龙去脉的时候修饰一下,省去一些、跳过一些。 他依然希望游惑永远不要想起那些事,这样,在他的记忆中,他的妈妈就只是天性冷淡,不善于表达,不苟言笑…… 而不是不喜欢他。 老于想,他这个酒鬼莽夫其实帮不了什么忙。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当一个穷操心的舅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35、未知理由 游惑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很久没有说话。 老于有点心虚,因为最后那几句话是他编的。他生怕游惑会追问真假,一句谎话总要用十句去圆, 解释多了, 难免会露出破绽。 他这个外甥太聪明,老于担心会被当场戳破。 尴尬事小,他怕游惑会难过。 谁知游惑并没有追问。 他只是从照片上收回目光, 点了一下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抬眼问老于:“你刚刚说,她意识到了项目的问题?那个时候就有人意识到问题了, 为什么项目还会继续?” 老于完全愣住:“你……你就问这个?” 游惑“嗯”了一声, 淡声说:“她有跟你提过原因么?” 老于眨巴着眼,傻了好半天。 于闻看不下去,轻轻拱了他一下。他这才回神, 连忙摇头说:“没有, 没说过原因。她过世之后, 我跟项目那边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毕竟那个保密级别不是我能接触到的。我当时听她那么说,还以为项目要停了。直到你后来又被牵进去, 我才发现他们居然还在搞。” “那当初发现问题的人应该不多。”游惑说。 “为什么?” 游惑平静地说:“人多了, 总有几个清醒点的。” 老于张了张口, 发现这话没法反驳。 “可能……可能就只有她发现了吧。”老于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不止,应该两个。”游惑又说。 老于觉得自己可能没长脑子:“还有谁?” 游惑指着照片中间的焦斑说:“这个。” 一个项目出了问题,下面的人都发现了, 领头者不可能毫无察觉。 而且这个项目能继续下去,一定有他的推动。如果他没有出力,问题也不可能瞒上那么多年。 lee说过,这个人害了他们。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想终止这个项目? 吴俐插了一句:“有些做研究工作的人,投入的心血和时间太多,就不想停下来。可以理解为成本太高吧,别说这么大的项目。就是我写博士论文的时候,实验中途出了点问题,都会有点消极心态,觉得算了,不想推翻重来,要不就这样糊弄一下吧。当然,只是一时的,最后该重来一样要重来……” 吴小姐冷静又耿直地说:“这么讲可能不太礼貌,但是出了问题还选择放任继续的人,在我这里不配被称为研究员。” 游惑淡淡接了一句:“在谁那里都一样。”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老于也好,吴俐也好,暂时也提供不出更多信息。 墙上挂钟的分针已经转了一圈多,预定的出发时间快到了。 游惑拿起茶几上的照片,重新放回lee的钱夹里,没有太多留恋。 秦究起身理了理衣服,冲他伸出手。 游惑借力站起身,手就再没松开。 如果是以前,老于看到这种场景一定会觉得扎眼。但今天不同。 他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居然觉得挺好的,他很庆幸。 就在老于出神的时候,游惑一脚跨出门又忽然停了一下。 他扶着门框,转头对老于说:“谢谢。” 老于愣住。 他撞上了游惑的目光,刹那间,脑子里“嗡”地一下。 他知道了! 老于心想。 他知道我没全说真话,知道我编了一些话安慰他。他都知道了…… 下一秒,游惑已经不在门口了。 透过敞着的门,老于能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和低语,他听见那两人去了走廊深处,开了一扇门又吱呀一声关上,留下一室安静。 老于忽然想对去世多年的那个人说: 姐,看到没?当年的你不会为这孩子心疼,现在的他也不会因为你难过。 这世上的事,其实可公平了。 *** 深夜的布兰登镇没有雾,房屋轮廓变得清晰许多。 一行人沿着阴影,悄声走在大街上。 “这才是出来的最佳时间。”狄黎的声音压得像耳语,“能见度比白天高多了,还有路灯——” 他话还没说完,街拐角的路灯就接触不良地忽闪着,发出滋啦轻响。 “虽然路灯在闹鬼。”狄黎顿了一下继续说:“好歹能照个十米二十米,总不至于迎面窜来一群镜像人我们还毫不知情。” 于闻说:“朋友,你现在就被一群镜像人包着呢。” 狄黎:“……” 噢,忘了。 他们赶夜路的顺序很讲究,游惑、秦究带着lee走在最前面,楚月和老于抓着弩殿后,杨舒和吴俐带着jonny他们三个受伤的学生走中间,于闻也拎着弓,和狄黎两人紧随其后。 换句话说,狄黎他们确实被镜像人包围了,想想还挺刺激。 秦究抓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对lee说:“我们绕着这一带兜了半小时,你确定这附近有镜子?“” lee点了点头:“确定。” “你那雷达准不准?” “准的。” 出发前,lee终于摆脱了“战俘”身份,跟游湖、秦究来了个联合,因为他能感知到镜子。 lee说,镇子上的镜像人对镜子的存在很敏感,就好像在脑子里装了个雷达,如果附近哪里有镜子,镜像人很快就能找过去。 这大概就是血缘的力量,毕竟都是镜子“生”的。 但游惑他们不行。 可能“生”的方式不正规吧,他们跟原生态的镜像人有点差距。所谓的镜子雷达他们就没有。 “有雷达你都找不到那面特别的镜子?”游惑问。 lee说:“不是说过吗?镜子会换地方的,而且是随机。比如今天我在这个墙边看到一面,明天路过这里,这面镜子可能就不在了,也可能镜子还在,但已经不是之前那一面了。” “总之,不确定因素很多。有了雷达也要做好长久战的准备。而且镜子附近总有许多咱们的同类,有些饿疯了,就分辨不出谁是自己人了,误伤是常有的事。所以还是警惕一点比较好。” 话音刚落,游惑余光瞥到右侧方有东西忽闪而过,就像是谁的眼睛。 他猛地转过头去,只看到墙角的垃圾袋旁挂着一只风干的野猫,皮毛炸着,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众人有点紧张。 “没什么,有东西在跟踪吧。”游惑说。 众人:“???” 这叫没什么? “都是镜像人怕什么?”游惑纳闷地说。 众人又“哦哦”几声咕哝道:“条件反射。” 可没绕多久,游惑又瞥到了一片影子。 余光里,那片影子形状奇怪,有好几处支棱的尖角。 就像是好几个考生猫腰在那里,每个人手里都抓了一只弩,并悄悄地把驽头对准了这里。 游惑正想过去看看,lee突然叫道:“哎呀找到了,我确定,有一面镜子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实在太困~明天粗长,晚安 136、下套 有人说话, 墙边的影子一惊,又齐齐缩了回去。 下一秒,游惑隐约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跑了?”秦究走过来。 “你也听到了?”游惑说。 “耳朵不如某些人敏感。”秦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刚刚看到影子从墙那边划过去了——看我干什么?” 敏感是什么流氓形容? 游惑面无表情。 秦究摸了摸脸:“怎么, 沾到脏东西了?” 游惑看他表情特别正经, 又觉得自己误会了。他收回目光正色说:“没有,随便看看。刚刚——” 话没说完,他余光就瞥到秦究在笑。 游惑抬脚就给了他小腿一下。 力道不大, 秦究连让都没让。他笑说:“踢我干什么?” 游惑漠然说:“控制不住,听到鬼话就有膝跳反应。” “这么大的膝跳反应第一次见,开眼了。”秦究不紧不慢地问:“所以我之前的话哪个词用错了?麻烦主考官先生指正一下, 我看看能不能换。” “……” 游惑嘴唇动了动。 秦究眼里笑意更深。 游惑冲远处众人所在的地方一抬下巴, 说:“捣乱滚那边去。” 秦究抬手在嘴唇前打了个叉,然后比了个“请”的手势说:“刚刚要说什么?继续。” 继续个屁,忘了。 游惑没好气地盯着他, 片刻才道:“那几个你看清是什么了么?” 秦究摇了摇头:“太暗了。不过应该是考生, 镜像人翻墙可没那么累。” “我也这么觉得。”游惑纳闷地说:“但考生跟着我们干什么?” 远处的lee:“……” 他感觉自己像一缕空气。 “嘿——”他抬手晃了晃, 示意游惑和秦究看他:“那边有什么东西吗?我说我找到了一面镜子, 就在这里!” 他指着身后一栋小房子说:“我可以确定,就在房子里!” 游惑和秦究对视一眼, 这才不慌不忙地朝那边走去。 *** 这栋房子虽小, 却一点也不妨碍主人在里面造“迷宫”。 可能是为了隔出尽量多的房间, 布局非常奇怪。 “这家是生怕小孩找到门么?”于闻忍不住说。 lee抬着鼻子,边嗅边说:“你还真说对了。自从镇子上镜像人多了,镇民就开始改造房子了, 格局越弄越复杂,这样万一镜像人摸过来,可以借着墙壁遮挡,拖延一会儿时间。平时也能防止小鬼乱往外跑。” “那有效么?” “你觉得呢?”lee摊开手,“有效会是这种结果么?” “刚开始有点效果吧,躲藏和拖延时间确实挺好的。但是架不住镜像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们数量增长太快了。” lee说着顿了一下,又苦笑道:“哦,错了,是我们。” 说到数量,游惑其实一直有点纳闷。 原本的镇民数量远大于镜像人,按理说应该很快能缴清,怎么最后势态还反了,镇民成了少数? 他简单问了一句,lee说:“起初是没找到合适的雾气,镜像人饿疯了很可怕的,那就是一场屠杀。后来镇民摸到了头绪,镜像人才开始有意识地繁殖——我们叫繁殖,其实就是借着镜子创造新的。” “怎么创造?” “转化镇民。”lee说得含糊,“抱歉,这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场景,噩梦一样,我不想多说。” “哦,你也是被转化的?”于闻说完又捂住了嘴,“好吧不提了。” 他很识时务地闭嘴了,但他哥没有。 游惑说:“转化有什么好处?你不是说镜像人之间也会相互残杀么?” lee说:“是啊,不过自己转化出来的镜像人可能会友好一点吧?也算家人了,饿疯了也会有所顾忌。” 他们绕过玄关的墙壁,穿过客厅,忽然闻到了一丝血味,浮散在空气里。 游惑拧起眉。 对现在的他们而言,血味就像盛宴刚掀开盖,不小心就勾得人胃口全开。 lee所有注意力都在找镜子上,对这点血味不太在意。 他还在说:“后来镜像人的数量增长更快了,知道为什么吗?” 于闻忍着口水,拼命转移注意力,捧场道:“为什么?” “因为有些镇民主动想转化。” “啥?疯了吗这也主动?” “听起来是挺疯的。”lee说:“但你试着设想一下,你住在某条街上,左右邻居都变成了镜像人,房子一栋接一栋空了,时不时有东西来爬你的窗户,威胁着你。你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熬过今天,还能不能熬过明天。” 众人试着想了一下,一阵恶寒。 “挺可怕的对不对?这种时候就会有人想:不如变成镜像人吧!变成镜像人就不用受这种罪了,从被捕食的猎物,转化成捕食者。”lee轻声说:“速度可以变快,力气可以变大,五感会更敏锐。我可以觉察到镇民靠近,他们却觉察不到我的声音……” 可能是他声音很轻,语气又比较温和的缘故,这段话听起来居然很有道理。 狄黎突然说:“听得我都想试试了。” lee一顿,干笑一声说:“别开玩笑了。” “真的。”狄黎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客观想一想,我们这些考生……啊,你可能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说自己是考生,你就当客人吧。反正我们这种客人,做镇民真的很吃亏。先要保证自己找到武器,再要保证自己射击有点准头,接着看到镜像人手还不能抖,最好还要有同伴帮忙一起攻击。满足这么多条件才能多活几天。” 他摊开手说:“我刚刚设想了一下,最稳妥的方法,就是进考场之后先把自己转化成镜像人,苟活比镇民容易多了,然后利用几天时间找你说的特殊转化镜子,找到了就紧跟着它。等到考试结束的那天,借着镜子把自己转回镇民。完美!” lee似乎很诧异,高挑着眉。 他看着狄黎,过了很久点头说:“事实上,确实有很多像你们一样的客人会选择这种做法。” “很多?” “对,很多。” 说话间,街道广播突然又响了起来。 这一天下来,广播响过很多次。每次响起,就意味着又有考生送命了。 不过这次的广播很特别,系统平静地播报: 【考生alexander遭遇极度饥饿的yves,宣告死亡。】 【考生陈晶晶遭遇极度饥饿的yves,宣告死亡。】 【考生hailey遭遇极度饥饿的yves,宣告死亡。】 “饥饿的yves???” 众人一愣。 以前都是说“极度饥饿的镜像人”,今天却突然有了名字。 他们立刻意识到,这就是lee所说的情况了。有考生主动转化成了镜像人,把自己变成了捕猎者。 狄黎说:“看,这位应该跟我分析到一起去了,是个理性人。” 于闻:“???” “学霸你吃什么馊饭了?怎么说话这么奇怪?” “你才吃馊饭了!我就感慨感慨,环境危险嘛。”狄黎说着,还对lee道:“是吧?” lee:“……是吧。” 可能是话题走向不太对,大家都没再开口。lee一扇一扇门打开,专心找着镜子。 越往里面走,屋子里的血味越重。 游惑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嘴唇和喉咙变得干燥,饥饿感又卷土重来。 “还没找到?”他问了一句,脸比平日更白了。 lee看向他,讪讪地解释说:“镜子在的地方血味确实会比较重,因为每扇镜子都是镜像人的大本营。这里应该来过很多镜像人,你们稍微忍一忍,就最后一个房间了。” 他说着,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的一瞬间,冲天的血腥味铺天盖地涌上来。 太要命了…… 众人脑中“嗡”地一声,像是被人用力锤了一下脑干。 那是一种天旋地转的晕眩。 意志力薄弱一点的,比如于闻,现在脑子里只剩四个大字——给口吃的! 谁都好,什么都行,只要能缓解一下他的饥饿。 他现在只要看见一个脖子,就想啃过去。 我都这样了,我哥呢? 于闻心想。 他在昏沉中转头看过去,还没看到游惑呢,先发现lee和他的妻子kelly不见了,一并消失的还有狄黎以及jonny他们几个学生。 明明刚刚还站在那里的! 他扫了一圈。 在令人发疯的饥饿中,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打开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只有满地流淌的血。 *** 两个奇怪的身影鬼魅一般行走在夜色中。 每个眨眼间,他们都会出现在更远的地方,三两下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这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lee和kelly。 之所以影子形状奇怪,是因为他们肩上一边扛着一个人。 镜像人非同寻常的力气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对清瘦苍白的夫妻扛人像扛棉花,面不改色气不喘。 布兰登镇的小巷纵横交错,加上宽阔的街道,少说也有百来条。 lee和kelly却熟门熟路,到哪个路口该往哪里转,他们都清楚极了,就像走过千万次。 他们穿过好几个街区,经过四个岔道,沿着一条小河的末端来到树林边。 这是小镇的边缘,树林一直蔓延到山上,沿着石阶上去,就是布兰登镇的墓园。 lee左右看了几眼,走进墓园。 他在一座高高的十字墓碑前停下,把肩膀上的人丢在地上。 狄黎、jonny以及另外两个考生歪七八扭地躺着,不省人事。 趁着游惑他们饿得发晕,lee和kelly把这四位真正的普通人放倒,又利用小屋的布局,成功把这几个人搞来这里。 “安全么?”kelly低声问,“我眼皮一直在跳。” “活人的眼皮才会跳。”lee毫不客气地说。 kelly说:“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客人。” lee说:“不用紧张,我可以保证,我们的客人正在刚刚那个房间里享用夜宵。” “万一……” “没有万一。”lee打断她的话,“那么多血,有几个镜像人能把持得住?没有人。” kelly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们就没有跪在地上舔血。” “我们不同。”lee说,“我们创造了那么多孩子。” 他蹲下去,从树丛里摸出一把铲子来。 看动作的熟练程度,肯定没少来。 lee铲掉表面的黄土,露出下面的棺木。他用几根手指就翘掉了棺盖上的封门钉,打开了棺盖。 令人意外的是,棺材里面并没有躺着什么人,只有一面硕大的镜子。 正如lee所说的,这个镜子一看就很特别,跟他们在雪莉家见到的穿衣镜完全不同。 镜子周围是银黑色的复古花纹,顶上用细碎的珠宝碎片拼了一个六芒星。 “你们这是要干嘛?!”狄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lee一个激灵。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那几个学生已经醒来,正警惕又惊恐地看着他,最害怕的就是狄黎,腿软哆嗦得仿佛不是他。 lee“哈”地笑了一下:“没要干嘛,只是来给你们帮个小忙。” “给我们帮忙?”狄黎一脸震惊,似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不是说按照理论分析,转化成镜像人活命的概率大么?“lee轻声而温和地说:“我就是来帮你的。” jonny立刻说:“不用!” “要的,这就是现成的镜子,我还给你们挑了最好的一扇。”lee说。 “不!”狄黎说着瞄向棺材里的镜子,眼尖地看到了六芒星。 他一扫而过,对lee说:“把我们转化了对你有什么用呢?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没有,起码没有明显好处。” “我说了你就真的信?” lee短促地笑了一声:“当然有好处,没有好处我为什么不干脆吸干了你们呢?” “我转化的镜像人相当于都是我的孩子们。我需要的时候,他们会跟着我,比如去电影附近狩猎。他们喝足了血,我就算没有找到合适的供血对象,饥饿感也会减轻。” “有他们在,我可以像以前一样过得非常从容,享受我的休假。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呢?”lee说。 “所以这镜子不能把我们转回去?”狄黎问。 “可以。我不会骗人的,当然可以转回去。但我为什么要转呢?现在的我,既拥有超出一般人的身手和速度,又能保证绝大部分的清醒,不会成为行尸走肉。” 狄黎余光瞄向lee和kelly身后,又继续道:“你不怕被我游哥和秦哥找上门么?” “你知道镜像人面对那么多血,需要多大的克制力吗?尤其他们之前就没吃饱。”lee笑了笑说:“我拿我的脑袋保证,他们此刻正趴跪在地上,毫无尊严地舔着那些血。” 他说着,又摇头重复了一句:“毫无尊严。” 刚说完这四个字,他脑袋后面突然掀起一阵风。 下一秒,他就被人抓住后脖,一把摁进棺材。 他的鼻梁挤在底部的镜子上,扭曲得几乎变了形。透过镜子,他看到自己背后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拎住了kelly,另一个一脚踩在棺材边缘,抓着脖子将他拎起来,低沉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谢谢带路帮我们找到了镜子。冒昧问一下,你刚刚说谁毫无尊严?” “……” lee的心声: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37、条件 “你们不是应该——”lee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秦究弯着腰, 笑容落在镜子里,对lee来说充满了威胁性:“应该怎么?应该被那些血味诱惑得失去理智,就地趴在地上舔血?” 难道不是??? lee满脑袋疑惑, 心说自己是泼了一地红颜料么怎么毫无影响?! 游惑把kelly捆好了扔进棺材里, 大步走过来揪住lee的另一边衣领说:“那么难看的姿势我不会,要不你示范一下?” 说完摁着他的后脑勺,咚地磕在镜面上。 游惑低下头冷冰冰地说:“舔。” lee:“……” 麻烦的客人他没少碰见, 会反击的客人同样很多。 但凶成这样的,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那些血真的毫无作用?不可能啊! lee被摁到变形。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努力瞄向身后的人。 这时他才发现, 游惑的脸色是苍白的, 手臂因为过于用力,筋骨在侧面拉出笔直的轮廓。透过大力收紧的手指,他能感觉到游惑满身的焦躁。 他饿了, 饥饿难耐。 lee在心里想着, 被挤歪的嘴唇中漏出一声短促的笑。 血还是有效的, 非常有效! 身后这个冷冰冰的年轻客人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煎熬, 在场每个人血管里汩汩的流动声都在引诱他,尤其是那几个新鲜可口的学生。 他正在强忍, 所以不耐烦, 所以愤怒。 lee从唇缝中挤出几句话:“难受吧?一定特别难受。我……咳, 我可以理解。你……你现在把饥饿带来的焦躁发泄在了我身上,没关系,我很大度。但你会后悔的。” “要不了几分钟, 你就会扑在那几位学生身上。过于克制自己是不好的,你现在再吸血,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你会直接吸干他们——噢!” 最后一个字扭转成了痛叫。 游惑又一次强硬地将他砸上镜面,半边脸都砸出了血痕。 嘶—— 狄黎和jonny龇牙咧嘴,隔空都能想象到那有多痛。 但这不妨碍jonny叫好:“打他!居然还想把我们扔进镜子,混蛋!” 但他不敢叫得太大声,因为他也发现两位救星的状态都不怎么样,游惑尤其糟糕。 他怕lee的假设成真。 其他镜像人冲上来,他还有逃生的可能。游惑、秦究如果冲上来,他就真的凉了。 身边突然响起摩擦声。 jonny转头一看,狄黎已经利索地解了绳子。 “你可以解开?!”jonny用英文惊叫。 狄黎回得很流利:“可以啊,之前跟别的考生学来的绝技。”“可以你他妈为什么现在才解?”由于过度惊讶,jonny甚至崩了粗话似的语气词。 “因为我在充当鱼饵!” “???” “你在惊讶什么?”狄黎问,“你不是在跟我一起装诱饵吗?” jonny:“我没有啊,我是真的被抓来的。” 狄黎:“……” jonny:“你凭借演技,我凭借实力。所以你之前对lee的话那么有兴趣,全是装的?” 狄黎:“我只是想多套几句话。” jonny看看游惑秦究,再看看他,悄声问:“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 狄黎:“没商量,操作全靠意识。” jonny:“???” *** lee在游惑和秦究的强压之下极其狼狈,但他并没有恼怒到绝望。 面具戳穿之后,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刺激人。他致力于描述游惑饥饿失控的样子,就像一只孜孜不倦的蚊子,绕在耳边瞎哔哔个不停。 秦究简直要听笑了。这种时候他越是笑,越是让人感到不安。他正要治治这位叨叨的前研究员,游惑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怎么?” 游惑食指抵着唇,哑声说:“有人来了。” 他的听力正是敏锐的时候,本想听一下来人方向早做准备,结果发现——动静来自四面八方。 游惑:“……” 下一秒,他手指一紧,秦究立刻反应过来! 他们借助地势迅敏翻身。 锵—— 几只曲弓的手指划了过来,钢爪一般砸在棺木上。 游惑和秦究只要再慢一秒,“钢爪”就会落在他们脸上。 这是镜面人常用的攻击方式——披着浓雾或者夜色而来,钳住猎物的头往侧边一拉。 有时候力道太大,就会发出“咔嚓”一声,直接断掉。但这无所谓,只要他们露出了诱人的肩颈线条…… 他们两个翻身很有讲究,躲开了攻击,却依然绕着lee。 于是lee刚想要跑,结果起身就被薅住了。 游惑抬头一扫,眨眼的功夫,包围他们的又有近三十个镜像人。他还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位年轻小姐。 这位小姐jonny应该最熟,因为白天第一批镜像人围攻电影院的时候,这位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就是那条跑掉的漏网之鱼。 她从游惑、秦究手里逃脱之前,还趴在屋顶像猫头鹰一样翻着脸往屋里看,把当时倚在柱子边的jonny吓得差点尿如雨下。 游惑一直以为她当时往屋里看,是因为惦记活人的血。 现在想来,恐怕就是在找lee。 白天那批围攻他们的镜像人,没准都是lee的“孩子们”。 正如他所说的,他让“孩子们”跟着,就跟着。需要“孩子们”来救他,就会来救他。 看,这不是又引来一批么? 思索间,那位小姐已经连攻了五次。 镜像人速度奇快,并以此为荣。她以为自己招招都能中,没想到被攻击的客人踏马的比她还快! 只要她伸手,游惑总能在那之前把lee抓过来当盾,防御全靠lee的脸。 她挠了五爪子,爪爪倒霉的都是lee。 不仅游惑这么干,旁边的秦究也一样。 谁要打他,他都把lee抓过去。 lee:“……” 这帮“孩子们”是来给他找场子的,找到最后他全场最惨。 狄黎和jonny他们已经躲到了墓碑旁,对游惑来说,看清近处的夜幕中的镜像人不成问题,但对他们这种非镜像人来说太黑也太快了。 “游哥秦哥!要开手机灯给你们照明吗!”狄黎壮着胆子叫道。 叫完,他们几个迅速换了个躲藏位置。 “用不着。”秦究说:“他快被打哭了。” 狄黎:“哈?谁???” lee:“……” 果不其然,总被打的lee终于不堪其辱,叫道:“等等!停下!” 那些“孩子们”很听话。 游惑和秦究等的就是这个听话。 游惑沉着脸,转头朝某个地方抬了一下手,lee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耳边就响起了呼呼风声。 那是长箭刺破空气直奔而来的声音。 lee的脸更白了! 他下意识看向林间那个方向,就见楚月、于闻和老于三个人正架着弩瞄着这边。 舒雪她们三个姑娘一人手里拿着一捆电影院找来的绳子,鬼魅一眼眨眼就到了面前。 被包围的镜像人本能地要躲流箭,同时还要避开游惑和秦究的近身攻击。 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活动范围正在被压缩,等lee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挤成了一团。 舒雪她们趁机抖开了绳子,见缝插针地绕起来。 三个姑娘连拉带拽,绕了好几圈,然后用力一抽,lee以及他的“孩子们”就被捆在了一起,像个蠕动的百脚虫。 狄黎听见一声喘着粗气的“好了”,他愣了一下,打开手机电筒一照,就见舒雪她们正把一大团“人”拖到墓碑旁,拴狗一样拴在钉死的石碑上。 楚月他们垂下弩走过来,呼吸粗重。 狄黎这才意识到,他们应该是忍着要命的饥饿,一路追过来的。 “唉我去,学霸帮我拿一下弩。”于闻粗声粗气地说着,把弩塞给狄黎,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头歇气。 “还行么?”狄黎小心地问。 于闻晃了晃脑袋又站起来:“不行,坐这里更饿了。” 狄黎:“……” 他和jonny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卷起了袖子,活像体检抽血似的伸出手臂说:“要不……要不你们来一口?” 于闻看着那一排胳膊,深深咽了一口口水。 “不了不了不了。”他又很快怂回去,摆手往后让:“我意志力很薄弱的,咬了万一控制不住呢?你们离我远点。” 他们都这么难受了,游惑的饥饿度还要再翻好几倍。 他没有回到墓碑和棺材旁。 这一片地方树木繁茂,在夜色中站成一捧又一捧黑影。 他垂手站着,没有加以克制的情况下,呼吸又急又重。正如lee所说的,他确实饥饿难耐,这种感觉比白天更加难以忍受,几乎让他失去自控力。 喘了一会儿,游惑后退一步,身体倚靠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 他抬手在自己颈侧划了一道,镜像人的特性使他轻而易举划破了皮肤,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游惑偏了一下头,对秦究说:“这次你来。” lee有一句话他很赞同——这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 他不可能随便抓一个人去吸血,也不可能让谁来动他的。 只有秦究。 *** lee他们被绑在墓碑上。 他抽了抽鼻子,又舔了一下嘴唇说:“谁在舔血,我闻到了味道,不是地上泼的那种。是新鲜的,刚从皮肤里渗透出来的。” 这人说话很轻,之前觉得他很温和,现在只觉得一阵恶寒。 狄黎想把袜子脱下来堵他的嘴,不过碍于教养和礼貌,还是没这么做,随他去说。 没过一会儿,于闻咕哝说:“我好像好点了。” 楚月也揉了一下胃说:“好像是没那么饿了。” 这话刚刚说完,墓地里就响起了几声悠长的胃鸣。 “谁啊?还饿成这样?”楚月纳闷地问。 狄黎指着墓碑说:“跟咱们无关,现在是他们的肚子在叫。” 说话间,游惑和秦究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lee歪头看着他们,“啊”了一声,说:“刚刚是你们,我告诫过的,尝同类的血只是一时的,长久不了,明天会更难受,时间久了会发疯。” 秦究拇指抹了一下唇角,对他说:“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你不如组织组织语言,交代一下从镜像人转回正常人的条件。” 说话间,游惑扫了一眼被捆的镜像人。 很难保证其中没有曾经的考生,这也是他们这次没有直接射杀的原因。 如果真的有以前的考生,说明从镜像人转化回正常人并不容易,甚至……非常、非常难。 否则他们为什么不转? lee抿着唇,一副不打算告知的模样。 游惑又想到了那张研究员合照,照片中的lee和kelly笑得非常温和,跟现在判若两人。 也许和雪莉、萨利兄妹的情况一样,在这个背景故事中,所有从镜子里爬出来的npc都是副本。 他们经历相同、回忆相同、长相也几乎一模一样,但终究不是本人。 真正的lee和kelly,大概只存在于照片了。 *** lee以为游惑正在走神,下意识朝棺材看了一眼。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秦究捕捉到了,他挑了一下眉,回头看了棺材一眼,大步走过来。 “怎么了?”楚月就站在棺材旁边,正看着那面镜子。 “刚刚他在看这里。我在想镜子后面会不会有关于转化的说明。”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半睡着了,五点忽然惊醒orz 138、守株待兔 “你当这是什么批发小商品啊, 背后还给你贴个简易说明书?”楚月一脸稀奇地看着秦究把镜面翻过来。 结果还特么真的有! 秦究看到一块印着字的纸,抬了抬下巴说:“看见没?如果没有说明,第一个知道这面镜子能转化的人又是哪来的信息?” “找到了?”游惑走过来, 弯腰细看纸上的内容—— 这是一面奇妙的镜子, 你可以试着和它做个交易。受伤濒死的人可以在这里获得新生,只要有经验老道的人带领和引导。 很显然,这段说的就是怎么把镇民转化为镜像人。 “受伤濒死的人?”狄黎用手机打着灯, 念到这里顿了一下。 众人看向jonny他们三个倒霉学生,突然意识到lee所说的一半都是鬼话。 他早已不是那个研究员了,也早已没有所谓的人性。他之所以每个学生只吸一部分血, 不是出于怜惜, 只是为了满足这个条件而已。 在电影院门口,他折损了一大票“孩子”,所以要再找几个填补空位。 如果他直接吸干jonny三人的血, 那转化之事就泡汤了。 “获得新生就是变成镜像人?”于闻咕哝说, “这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话。经验老道的人带领和引导?” 狄黎指着墓碑旁拴着的lee说:“就是指他这种镜像人带着吧。” 于闻非常直白地“呕”了一声。 这位弟弟呕得太真实, 游惑往旁边让了一步。 于闻讪讪地捂了嘴, 闷声闷气地说:“我就表达一下恶心。” 获得新生的你也许会发现自己有点奇怪,也许会感到跟曾经的生活格格不入, 别担心, 哪个交易不用付出一点儿代价呢? 好吧, 好吧,如果你是个容易后悔的人,那也没关系。你拥有一次后悔的权利, 因为这是一面宽宏的镜子,可以包容一切,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大度的镜子了,整个布兰登镇仅此一面。 反悔同样需要付出代价,你得这样做: “说明书”在此处突兀终止,游惑凑近看了一眼,发现这张纸其他三边都被磨出了毛边,唯有底面格外齐整,就像被人用刀划切过。 众人一口老血差点儿呕出来。 楚月骂道:“哪个手欠的王八蛋把关键信息偷了?” 秦究拖着调子说:“稍等,我去请教一下。” 他和游惑转头就去找lee。 没过几分钟,lee就被请教得快哭了。 “不是我!”lee崩溃叫道:“我甚至不知道镜子后面有东西!” “证据。”游惑冷淡的声音从墓碑背面传来。 lee更崩溃了:“这哪来的证据?” jonny他们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又鹌鹑似的缩回来,在棺材旁站成一排老老实实的墩,手指悄悄画十字:谢天谢地,这俩是队友。 “真的不是我,我其实只知道这面镜子可以让镜像人转化回普通镇民,但这是听说来的。”lee颇为混蛋地说:“我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够了,足够用来诱惑一些客人了。至于转化的条件是什么,那不是我所关心的,毕竟我并不想要变回普通镇民。” 他顿了一下,语气又变得有点嗤嘲:“谁想变回去呢?我现在不是很好么?培养的孩子越多,越自在。何必要回去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你相信吗?这镇子上的老朋友们,但凡转化成镜像人,就没有后悔的。只有客人,只有你们这些客人会贪心不足,既想变强,又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又过了一会儿,游惑和秦究从墓碑后面出来了。 其他人听了个一清二楚,问道:“现在怎么办?他简直一无所知。” 游惑却说:“有一句还算有用。” “哪句?” “只有客人会贪心不足。” 秦究又在镜子旁弯下腰,伸手摸了摸那张纸的下沿,转头对游惑说:“这条边摸着还有点割手,那半截确实是新裁的。” “对啊。”狄黎恍然大悟。 于闻:“什么就对啊???” “这是npc的提示,只有客人会贪心不足。也就是说只有客人才会把镜像人作为一种缓冲,变成镜像人是为了保命或者刷分,等到考试快结束还要转回普通人。”狄黎说:“客人就是考生嘛,这就意味着只有考生会仔细寻找转换条件。明白没?是考生干的。” “不是,考生找条件我可以理解,找到就找到嘛,他裁了干嘛?”于闻很不解。 这也是游惑在思索的一点。 找到条件的考生,为什么要把条件裁掉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么做对那人有好处——减少竞争?免除麻烦?还是别的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 楚月说:“都有可能吧,不过咱们说什么都只是凭空猜测。不如直接把人找出来问一问了。” “找谁?” “忘了?广播不久前还播报过,考生某某某遭遇到了饥饿的yves。这位饥饿的yves就是咱们要找的人了。” 于闻恍然大悟:“对啊!既然那个人知道了转化条件,肯定就会试一试了,所以他现在是个镜像人了!那我们直接打听着去找他就可以。” 狄黎却说:“不一定。” 于闻:“?” “不是谁都有勇气立刻变成镜像人的,万一转化是骗人的呢?那岂不是被坑大发了。起码拿到了先验证一下真伪吧?”狄黎说。 “怎么验?” “合理猜测一下,当然是忽悠别人来做,真正知道条件的人在旁边观察。如果对方成功了,他再尝试。” “那要这么说,第一个冒头的yves就可能是被忽悠的?” “不排除可能。” 众人又发起了愁。 如果连目标都不能确定,找起来必然是大海捞针,虽说布兰登是个小镇,也不是真的只有巴掌大。千把人在这里流动不断,追着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秦究却打破了沉默:“苦着脸干什么?用不着费那个劲。” 如果拿到条件的就是yves,他一定会回来这里。 如果他是被人哄骗的,那哄骗他的人一定会看着他回来这里,看着他尝试出结果。 “归根结底,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行。” 墓碑背后,被拴着的lee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讥嘲地咕哝着:“守株待兔……” “你闭嘴。”狄黎离墓碑最近,他瞪了lee一眼。 但lee的反应还是提醒了他,他担忧地说:“秦哥,守株待兔会不会有一点点慢?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变成镜像人来保命,肯定不可能早上来转成镜像人,晚上就转回镇民,又不是吃饭喝水。我担心,在这守株待兔的话,可能要活生生守到考试结束前的最后一刻。” 真的太慢也太被动了。 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毕竟秦究游惑都是他崇拜的对象。 “没关系。”秦究抬起手,拇指食指捏出一条缝隙,“我们可以稍微让那兔子来得快一点点。” “稍微?” 狄黎纳闷了:怎么叫稍微让兔子快一点点来? 十分钟后,学霸同学感到了一丝后悔。 因为以游惑、秦究为首的魔鬼们开始巡街了! 真巡街,大摇大摆满哪儿晃的那种。 由于这群魔鬼中间夹杂着四个细皮嫩肉的学生,对镜像人来说就是一只烤鸡出来散步了,酥脆流油地叫嚣着:饿吗?!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这种诱惑实在难以抵挡,所以他们走到哪里,就有镜像人追到哪里。 然后开场即结局—— 那些追扑上来的镜像人,一个都没能回去。 来一个抓一个,来一群抓一群,谁都跑不掉。 jonny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一晚上,仅仅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游惑他们就达成了“凶名在外”的成就。 整个布兰登小镇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窝歹徒,专挑镜像人下手,他们已经在外面流窜一夜了。 起初,系统广播时不时还能听到饥饿的yves。可见对方也浪得正欢,毫无顾忌地到处作祟。 到了第二天上午众人发现,那个yves突然安分下来,已经将近6个小时没有动静了。 下午两点,他们把新抓的十三个镜像人塞进一间地窖。 顺着木楼梯上来的时候,游惑忽然停了一下脚步。 秦究:“怎么?” 他侧耳听了几秒,说:“差不多了。” 他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悄悄跟着他们,似乎是听了“凶名”来一探究竟。而且对方气息略有一点乱,不像其他人那样是好奇。 这位朋友略有一点慌。 眼下,大多数镜像人根本不像活人,大概也不知道“慌”字怎么写。会慌的,恐怕只有那位饥饿的yves。 一个人开始产生担忧,一定会关注担忧的源头。 对yves而言,他需要担心的只有两样,可能杀他的,以及可能救他的。 前者是游惑他们,后者是那面镜子。 他看完了魔鬼小组,接下来会去哪里就很明确了。 巡街小组终于收手,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树林公墓里。他们这次没有气势汹汹站一排,而是三三两两分散开来,各自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猫着。 不多时,一个穿着棕色短夹克的男人小心地走进树林,一边走一边往四周扫视,一副警惕的模样。 但他的下巴又是高抬着的,显出三分傲慢。 就好像他原本春风得意,忽然被人戳了痛脚。 看到他的一瞬间,众人就知道——守株待兔的那个兔来了。 游惑打着手势,示意大家观察一下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谁,比如悄悄躲在暗处观察yves的人。 很快,楚月那边竖了一根食指,又转而竖起拇指。这表示,她那边发现了一个暗中观察的人。 下一秒,众人猛地从林子窜出,连带着将yves和那个鬼祟趴伏的人一并抓获。 狄黎默默掏出手机,计算着时间。 从他们夜里做好决定,到现在人赃并获从其中一人的衣服内袋里掏出下半截纸,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不到12个小时。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快的守株待兔。 不对,这特么哪是守株待兔啊,这分明就只钓·鱼·执·法! 但是好爽! 狄黎咧着嘴,笑得特别舒心,其他人的反应也跟他差不多。 可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楚月将卷得很细的纸片展开,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她的脸色刷就变了。 后悔的人同样可以跟镜子做一场交易,非常简单,一百个换一个。你如果能找来一百个普通镇民,请他们代替你,你就自由了。 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这就意味着,他们想要转换回去,就得拿其他考生来换。 把别的考生变成镜像人,他们才能恢复正常。 这他妈还怎么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  早~ 139、触发条件 公墓不远处有个“小别墅”, 现在成了游惑他们歇脚的地方,配合歹徒传闻来形容,这就是老巢。 这幢房子其实是小镇公墓的陈列馆, 二楼有简单的咖啡座和餐座, 四面环窗,视野非常开阔,适合这帮人观察外面的动态。 一楼就很诡异了, 四面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门边立着一个告示牌,牌上写着:你可以在此纪念任何人。 相框都是黑色的,照片也都是遗照。布兰登镇已故之人有数万名, 应该都挂在这里了。每个人面无表情, 活像一个流水线上下来的。 第一次踏进这里时,几个学生差点儿扭头就跑。 但他们最终还是把“老巢”定在了这里,因为地下有个贮藏室, 足够装下一个镇子的镜像人。他们抓来的那些就都捆在里面。 普通镇民根本不靠近这里, 考生也不敢进来。 就连镜像人在这里都会变得老实又安静, 因为他们自己的照片就钉在墙上, 就像一个证明,赤·裸·裸地提醒道:你们已经不能被称为活人了。 游惑把新抓来的两人绑在一楼正中央的柱子上, 数万张脸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五分钟前还在犯倔的人当场就招了:“我、我叫natt, 这张说明确实……确实是我第一个找到的, 因为我刚好从这一带进的考场。” “这个转化条件看着有点难,我不太敢自己去试,就、就引了几个人过去。”natt的英文口音很重, 说得断断续续非常缓慢。 “几个人?”秦究问。 “四个。” natt朝身边的yves看了一眼,说:“其他三个人都很犹豫,我想应该是害怕了,只有他很快就把自己转化成了镜像人。于是我悄悄跟着他,想看他进展得顺利不顺利。顺便……顺便把那半张说明给裁了。” 游惑问:“为什么裁?” natt:“藏起来。” 游惑没说话,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是不是傻逼?” 这种操蛋条件,居然还真有人当宝贝?简直开了眼了。 natt嘴唇蠕动了一下。 他似乎想反驳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很明显,这人还想留点底,不想这么快把所有东西抖搂出来。 问了几次依然没结果,秦究点了点头:“行吧。” 他直起身对游惑说:“等我一下。”然后转身上了楼。 natt看着秦究不慌不忙的背影,莫名很紧张。 不一会儿,秦究又下来了,手里拎着一团东西。 natt还没看清,旁边的yves就有了激烈反应。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试图挣脱绳子,整个人都变得焦躁起来。 natt脸色一变,终于知道了。 是血! 秦究拎着一团浸了血的纱布,直勾勾地悬在yves鼻尖前。血味刺激了yves的神经,使他逐渐失控。 游惑一把钳住yves的肩膀,扭转方向。 考生natt正脸直面饥饿的yves,yves冲他张开了嘴—— “我说!”natt滚倒在地,扭得像个大白虫:“你们把他拉开!拉开!” 狄黎听到动静,一溜小跑下来,把秦究手里的纱布拿走。扔得远远的,以免引发队友们的内部骚动。 秦究说了句谢,把指尖的一点血擦在natt衣领边。 yves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块,龇着牙要凑过去,natt快疯了。 “你们,你们简直——”natt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流氓!强盗!” 游惑“哦”了一声。 秦究笑起来:“谢谢夸奖。不过你已经跑不掉了,与其骂人,不如说点有用的?” natt被他们折磨得精疲力竭,他瘫软在柱子上,破罐子破摔地说:“我进这个考场之前,其实想办法问了一些信息。你们知道的,有的休息处只要手里有东西,就能换来一点信息。我问了一些过来人,运气很好,刚巧有人提到了联合考场的这一场。” 秦究说:“这种联合考场的考试内容每次都不一样。” natt:“但背景大同小异,主核总是类似的吧?况且问了心里安定点,知道得多一点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那你都问到了些什么?”游惑问。 natt说:“这场考试最关键的事就是活下来。你们没发现吗?之前的题目只说了怎么杀死镜像人,以及怎么杀死镇民,没有说我们要考多少天,怎么样才算结束。据说这个考场时触发制的,达到某个条件的时候,系统会说最终的要求。” “触发条件每次都不同,没法猜。但不管怎么样,考生都是完全被动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触发那个条件,在那之前,我必须保证自己活着。作为镇民也好,作为镜像人也好,只要活着就行。” “很显然,变成镜像人更容易活下来。”natt,“否则,在这个考场耗的时间越久,镇民越危险。因为力量对比太悬殊了。我知道你们认为凑100个镇民太难了,一个镜像人每隔三天才能转换一个镇民,100个的话,那得在这耗一年。是吧?” 他啧了一声,摇头说:“其实不是的,我查过了。打个比方,如果我转化了你,那么你就算我的孩子——” 他说得正得意,一抬头对上游惑冷冰冰的目光,又咕咚咽了口唾沫,改口道:“你转化了我,我算你的孩……不,下属。总之,这样再等三天,我和你可以各转换一个镇民。我转换的这个,也会累计到你的数量里,明白吗?然后再过三天,咱们四个人每人又能转化一个,这些依然都累计在你的数量里。” “就像一棵树。我是一个分枝,这个分枝上所有细枝长出来的果子都算我的。而你是主干,包括我在内,所有分枝的果子都算你的。这样算下来,对你而言,100个镇民也不用很久。” “你知道,联合考场的考试时间总是很长的,我估计起码要考到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说:“因为人多,情况复杂,题目刁钻,三十天能结束就算不错的。所以考试结束之前,你一定能达到条件转回镇民。” natt说着抬起眼,那两个男人表情不变,丝毫看不出他们的内心想法。 但没关系,他笃信这番话足以让对方了解情况。 “我知道,你们很想转换回普通镇民。”natt说:“而我也想更安全地活下去。咱们合作一下怎么样?我可以利用普通人的身份,帮你们引来镇民和考生,保证你们有足够的血喝,也保证有足够多的人让你们转换……前提是保证我的安全。” 秦究的嘴角又要牵出嘲讽的弧度,natt连忙补充说:“还有一种!我自愿让你们转换,你们把我变成镜像人,然后我去抓别的镇民和考生,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只要算好了人和时间,就能事半功倍,省时省力。” natt小心翼翼地等着两位发话:“你们觉得怎么样?” 游惑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弯腰问:“你说呢?” natt:“多么划算的买卖。” 两分钟后,natt带着他的买卖滚进了地下,跟饥饿的yves脸对脸捆在一起,身边围绕着百来个同样饥饿的镜像人。 natt嗷一嗓子就昏过去了。 拿别人换自己这种事,游惑他们可做不出来。 不论是100换1,还是1换1。 一楼的三面墙都被照片挂满了,只有第四面还有大片空白,给剩下的镇民和考生留着位置。 秦究就站在那堵墙的面前,看着某个黑色相框,相框里是游惑的脸。 他和其他镜像人一样,被活人的行列开除,挂在了这个陈列室里。 照片是系统默认的,跟准考证上的差不多,只是露出了肩膀和前胸,还能看到游惑靠坐的沙发背边缘。 他想问游惑,这张照片是他自己的,还是系统抓拍的。但话未出口,就恍然出神。 因为他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夜晚,他在某个同僚的屋里商讨事情,又或者是闲聊?记不清了。 从几句印象模糊的称呼来看,那时候他应该刚成为监考官不久,还不是001。 他们在客厅里,沙发旁有两面巨大的落地窗,形成一片透明的夹角。如果不拉窗帘,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一切。 身边有说话声,他端着玻璃杯站在落地窗前,看向对面。 透过深浓夜色,他能看到另一栋房子,客厅同样有大片的落地窗,就正对着他所站的方向。 他甚至记得那个角落有一盏简单的落地灯,旁边是灰蓝色的沙发。 他端着杯子的手指了指,问身边的某个人说:“对面是谁的房子?” “主考官a。”同僚回答。 冰块磕在杯壁上,秦究了然地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同僚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秦究说。 “你别在这站着,他一直不喜欢这种敞开式的设计,一会儿就该关窗帘了。”同僚又说。 秦究懒懒地应了一声,却不想挪步。 考官a客厅的落地灯和壁灯光线交织,照在窗玻璃上煌煌一片。 游惑高挑的身影从楼梯下来,他走到茶几边,弯腰拿起一只遥控器,似乎打算关上落地窗的窗帘。 他在按下按钮前忽然顿了一下,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过了很久,他才转回头去。 他把遥控器扔回原位,在沙发里坐下,一边解着袖扣一边低头翻开茶几上的文件。 …… “发什么呆?”游惑的声音响起来。 秦究转头看着他。 有一瞬间,他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两秒他才回过神来——场景中的那人就在身边,他们之间没有窗玻璃、没有黑夜,触手可及。 秦究倏然一笑,他转头指了指照片说:“没,怪某人的照片太好看。” 游惑看着那张黑白上坟脸,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男朋友的审美死了,还是纯粹逗他玩。 *** 从镜像人转回普通人代价太大,众人直接忽略不再考虑。 事情兜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回到秦究的提议上——速战速决结束考试,用保送卡来制造bug,确保游惑不会被淘汰。 要速战速战,就意味着必须尽早触发条件,引出题目的最终要求。毕竟有了要求,他们才能想办法结束。 众人在“触发条件是什么”这个问题上争论了一会儿。 最终游惑一句话终结所有:“把镜像人全捆了就行了。” jonny他们满脸wtf。 不过稍加解释,他们就明白了个中关联。 如果把镜像人全捆了,对所有考生来说,生存威胁就不存在了。如果不出新要求,这个考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既然系统不让他们好好过日子,那就都别过了。 仅仅花了三天时间,这群魔鬼就逮空了大半个考场。镜像人的生活朝不保夕,水深火热,原本的优势地位荡然无存。 最糟心的是,造孽的都是同类。 速度、力量、敏锐程度都不相上下,对方还多了脑子。 这怎么打? 在这种顺风环境下,考生们也忽然奋起,射箭都更准了。他们甚至有种感觉,就好像再坚持一两天,这门考试都可以直接过了。 第四天夜里,沉寂许久的系统终于上线,标志着条件被触发。 布兰登小镇各条街道回荡着刻板的广播声: 【本场考试最终一问触发条件共计两个。】 【1、有生命活动迹象的镜像人数量低于普通镇民数量的20%。】 【2、有生命活动迹象的普通镇民人数低于镜像人数量的40%。】 【现考场触发条件1,由此判定镜像人再无翻盘可能。清除布兰登小镇上所有的镜像人,本场考试即为结束。】 【祝各位好运。】 广播响起的时候,游惑他们正站在某个破旧商户的天台。 布兰登镇的房屋普遍只有两三层,这栋商户是镇中心最高的楼,一共有四层半。 三天碾压式的胜利让他们成为了考生的主心骨,大批考生跟他们一起聚在天台顶上。人群效应使得方圆一里内的镜像人全部冲了过来。 他们沿着天台架了一圈弩,打算做最后的清理。 结果这番广播让所有人停住了攻击。 游惑他们也是一愣。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尽快结束考试,然后用掉保送卡把游惑的淘汰抵消。 现在的结束考试的条件是“清除所有镜像人”,当然也包括他们几个。 这就变成了一个死局。 楼底下层层叠叠堆满了镜像人干瘪的皮,奔跑速度过人的几个考生,正试图把楼底的箭捡回来。 他们刚直起腰,就听见空中突然传来“嗖”的破风声。 不论是位置还是方向,都跟之前不一样。 他们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那箭是从别处往天台射的。 “什么情况?”他们面面相觑,一步三个台阶地奔上楼顶。 就见杨舒和老于身上各中了一箭,正滋滋往外冒血,虽然不是要害部位,但对他们的影响出奇地大。 每个人的脸色都灰得厉害,就好像活人气已经被抽离了大半。 吴俐跪在她身边给她做处理,而游惑他们则在两人身边围了一圈,眸光冷冷地看向对面某个楼顶。 天台上一片死寂,考生们都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弄懵了。 对面楼顶上,几个人影架着□□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其中一个人剃着毛刺刺的平头。他驽头对着这边说:“刚刚系统说的没听见吗?清除所有镜像人,所有明白吗?你们围着的这几个就是啊。” “我们跟了好几天了,他们用了组队卡,算是一个人。知道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小平头说:“再来一箭,不论射中他们之中的谁,这一组都会一了百了,被清除干净,比其他镜像人还好对付。” 天台依然没人吱声,有一部分考生迟疑地看向游惑他们。 小平头又道:“愣着干什么?!打啊!你们不想结束考试了?” 他突然加大了音量,几个考生被激得挪了一下步子,手里的□□抬抬放放,犹豫不定。 游惑皱起眉,肩背慢慢绷直。 就在其中两个人终于抬起□□的时候,几个人影突然横插过来,挡在前面。 是狄黎和jonny他们几个学生。 “来,有脸就把箭往这里射。”狄黎指着自己的头说。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人身体抱恙,现在没事啦。 抱歉久等了~ 140、同僚 僵持的时间不过几秒, 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突然,几声机簧轻响打破僵持,有人给弩上了新箭。 游惑朝声音来处瞥了一眼, 有三个人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背对他们,面朝那两位蠢蠢欲动的考生。 其中一个不屑地呛道:“妈的孬货墙头草!” 骂人的这位顶着一头土黄鸡毛,声音粗哑, 个头中等,单看背影毫无特色,在人群之中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他刚刚撸起袖子, 露出两条纹了身的手臂, 这才显出几分辨识度来。 游惑看着他纹成动物园的膀子,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人他认识。 不止他, 于闻、舒雪和老于如果记性好一点, 也能认出来——这是他们第一场考试的队友, 那个小流氓似的纹身男。 他动了动脖子调整准心, 游惑看到了他的左脸。 确实是纹身男。 许久未见,他的脸上多了一条长疤, 从额头到脸颊, 直贯整个左眼。 两个墙头草脸涨得通红, 他们抓着弩的手攥得死紧,关节绷得发白。 “我……我觉得那个平头虽然……”其中一个咽着唾沫,紧张地说:“但话糙理不糙。” “你妈x的理不糙。”纹身男开口依然粗话连篇。 他头也不回, 朝游惑他们这边撇了撇嘴:“这几个人我以前见过,又装又傲,脸臭脾气大,我特别烦他们。后来考了几场发现,阴招一套一套的畜生到处都是,他们这种的居然还是稀罕物。凭良心说,这场没他们可死不了这么多镜像人,我昨天就该凉了。” 他完好的右眼盯着墙头草,同时还盯着对面的小平头:“我就是个臭脾气的流氓,但混有混的规矩,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了!谁要当畜生孬货谁当,我要脸。” 咔咔—— 天台又响起了机簧声。 一个又一个身影架起了弩,他们背对着本该射杀的“镜像人”,箭尖不约而同朝向了本是同类的小平头。 这其中,几个是真心,几个是从众,隔着皮囊谁都无法分辨。 但没关系。至少这一刻,他们留给游惑几人的都是后背。 还有一大批人不知该如何选择,他们干脆垂下了手。 眨眼的功夫,整个天台风向瞬变。 那两颗墙头草嗫嚅着,在群压之下收起了弩。 小平头骑虎难下,无声骂了一句“操”。 疯了,都他妈疯了!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眼珠开始四处乱瞄,试图找个机会改变局面。 就在关键一刻,他余光瞄到灰雾里又出现了细长的影子——上一波镜像人刚死完,更远处的那些已经赶了过来。 来得正好! 密密麻麻的人影瞬息而至,小平头大叫一声:“小心楼下!” 对面□□“哗”地一响,小平头就势一矮身,借着围墙遮挡连滚带爬回到角落。 自私的人对谁都一样。 他躲藏的时候,完全没有给同伴招呼。于是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同伴的闷哼声。 中箭了? 小平头一边飞快装箭,一边在心里盘算:对面那帮人碰到镜像人会立刻调转矛头,先把第一波箭射出去,然后装第二支箭,这其中会有个攻击的空档,而且节奏会乱。 他只要掐准这个时间,给对面一下,说不定就成了。 与此同时,剩余的镜像人也不会太多,这么多考生耗点时间肯定能顺利拿下。平均一下,他还有机会拿到更高的分。 小平头在心里默数:3、2、1。 他从掩墙后面探出来,驽头直指正前方—— 结果当头一箭! 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锋利箭尖,瞳孔骤缩,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嗖—— 箭尖擦着皮肤而过。 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动脉,在颈侧疯狂跳动。他就像被人猛拽了一下衣领,瞬间仰摔在地。 小平头瞪着天空,拼命呼吸。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支箭角度刁钻,贯穿了他的衣领,将他狼狈地拽倒在地。 射箭的人没打算给他痛快! 他呼哧了几下,突然听见一声轻响。 就像什么东西落在了楼顶上。 他头皮一麻,挣扎着抬起脖子。 余光所至的远处,他看见游惑从肩上卸了弩,睁开半眯的左眼,把武器塞给了身边的人。 而近处…… 秦究已经在楼顶了! “你怎么上来的?!”小平头声音都劈了。 秦究手里勾着两支箭,上一秒还在楼顶边缘,下一秒就到了小平头面前。 他蹲下身,拎起小平头的衣领,哼笑一声说:“吓傻了?你不是说了么,我们是镜像人啊。” 小平头手指蜷曲,刚要去抓掉落的弩,就听咔嚓一声。 剧痛袭来的瞬间,他才意识到,秦究干脆利落地卸了他的手腕。 楼顶又是一声轻响,游惑也上来了。 秦究拎起小平头的弩,装好箭回头问游惑:“亲爱的,杨小姐哪里中的箭?” “右胳膊。” 秦究点了点头,对着小平头的右胳膊就是一箭。 “啊!!!” 小平头惨叫。 这种弩都是镇民特制的,对付突然拉近的镜像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普通人。 箭尖钉进皮肉,血瞬间涌了出来。 游惑掩了一下鼻尖,从秦究手里抽了弩。 他连腰都没弯,偏头抵着弩沿,对着小平头的锁骨又是一箭:“这是老于的。” “啊!!!!” 小平头在地上滚着,嘴里不干不净地冲离他最近的人骂:“操·你妈!□□妈!嘶——” 秦究看着他,说:“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 下一秒,小平头就正脸挨了一拳。 坚硬的骨骼打在他颧骨上,他一头磕在地上,脑子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他使劲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才清晰起来。 就见游惑甩了甩手,冷冷地说:“这是额外附送的。” 血液汩汩流淌,在地上蜿蜒,腥甜刺鼻,对镜像人来说却是最诱人的美餐。 游惑皱了一下眉,拍了拍秦究说:“走了。” 小平头挣扎着抬起头。 楼顶边缘突然冒出了好几个脑袋,五六只镜像人没去凑对面的热闹,闻着血味上来了。 “不行……不行!”小平头周身发凉,挣扎着要去扑秦究和游惑的腿:“不行你们不能走……救我!我跑不过他们!你们害的,都是你们害的!” 秦究脚步一顿,转头说:“没记错的话,我们在电影院好像救过你一回?现在看来,你也没有命当回事。” 小平头瞪大了眼睛,鼻翼翕张。 “那就算了吧。” 小平头听见他说。 下一秒,那两个身影就从楼顶翻身跃了下去。 疯子。 两个疯子! 小平头绝望而无声地骂着。 那几个镜像人已经翻上楼顶,手脚并用窜了过来,像饿疯了的蜥蜴…… *** 最后一批镜像人在疯狂围攻考生聚集的楼,箭如雨下。 秦究落地避开箭尖,对游惑说:“叫154吧。” “想到办法了?” 他们八个人确实是个麻烦,只要他们还好好地站在这里,那群考生就没法结束这场考试。 要想把考生安全送出去,他们就必须被清除出这里。 这就像个死结。 “有个不算办法的办法。”秦究说,“对我们几个来说有点麻烦,但至少能把不相干的人送走。” …… 154来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仅仅两分钟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楼底。 “餐厅被考场动态刷屏了,你们负了多少分你们自己看过吗???”154拉了拉衣摆,掩去赶路的痕,强行一丝不苟:“再这么刷下去真要出bug了!” 秦究说:“那不正好?” 154:“……核心区都没能进呢,能稍微低调一点吗老大?” 他叫惯了老大,一时间也改不了口。 “所以喊我来干嘛?我这几天全程绷着神经,就等着你们叫呢。” 秦究说:“这个考场不是有附加题么?” 154点头说:“对。” 秦究:“帮我们强开一下。” 154:“???” “不是,你要干什么?”他抬头望了一眼平台,据他所知,整个考场的考生都聚在上面了:“你还没考过瘾啊?附加题有条件限制的,人数也有限制,不可能全拉进去。” “全拉进去干什么,我又不是系统。”秦究没好气地说。 154:“……” “把我们8个拉进去就行。” 题目说的是清除镜像人,正常情况下,这个清除就是指统统杀了。但特殊情况也能钻个空子,因为这个考场有附加题。 从现在的情况看,附加题考生没能开出来。那么附加考场就相当于另一个空间。 这就像一间房子,他们现在这个考场就是那个主卧,附加题就相当于门外某个储物间,不算在主卧的范围。 把他们8个人拽进那个空间,对第二阶段的考场来说,他们就是不存在的。 换句话说,就是被清除了。 “不用真的开考场。”秦究说:“强行触发条件动静太大了,有点麻烦。只要把我们塞进去暂避一下,系统判定考试结束就是瞬间的事情,只要能保证那个瞬间我们八个不在这里就行。” 154有点迟疑。 游惑问:“很难?” “理论上来说行得通。”154说:“每个阶段的考试正式开始也会有半分钟左右的缓冲。老大的想法没问题,可以趁着那段缓冲时间让你们在那边避一下,只要掐准时间,就不须要真的开附加题。但是……” 游惑:“但是什么?” 154说:“风险很大。” 游惑:“风险?” 154说:“一个是速度问题,稍微耽搁一点点,就有可能触发一个通知程序,本场考试所有监考官都会意识到,你们强行开了附加题。只要有一个人,顺手点了确认,系统就能顺理成章做出处理。” 他顿了一下,又说:“这还不是最大的,还有生命风险。你们想想,把人从一个考场瞬间切换到另一个考场,这个过程还得特别快。字面理解一下就能发现风险有多大了。这中间只要出一点点差错——” 他用手指比了条缝隙,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就完了,没准会出现一半身体在这边,一半身体在那边的情况。我从没试过,但是真的不排除这种可能。” 秦究说:“是有点难看。” 154:“……” 这他妈是难看不难看的问题吗??? 游惑说:“试试再说。” 真切半了你找谁再说去??? 154真的服了这两位。 但他转念一想,现在的情况也只有三种选择:耗死所有考生,直到某一部分忍无可忍对他们举起武器。或者他们自觉地搞死自己。 比起这两种,开附加题居然是最安全的方式! 154无奈地点了头。 附加考场如果出现,也只会在第二阶段考试即将结束的一瞬间,时间极其紧迫。 他回到监考处就拽上了922,两人去了信息中心,死死盯着考场的动态详情。 考场时间14:28分,第三支箭从某个弩机上飞离,直指最后一个镜像人。 922触电似的说:“现在!” 154模拟系统本体,发出一段指令。 就在那个瞬间,系统似乎觉察到了似的,指令卡顿了一下,尽管这个卡顿不到1秒,依然带来了极大风险。 154脸色骤变,猛地抬头看向监考官的讯息处理屏。 在那块屏幕上,每个监考官手机上的讯息以及处理方式都会呈现出来,清清楚楚。 监考处的某个房间里,021的手机叮地一响,蹦出一条提示信息: 疑似有考生违规开启附加题。 底部有两个选项: 确认为不实信息。 已核实,立即处理。 021愣了一下。 餐厅大屏幕刷了几天的动态,所有监考官都知道,这个考场最有可能搞事的是谁。更何况021。 她瞬间明白了,手指飞快在确认为不实信息上点了一下。 信息被递送至垃圾箱,她却有点不安。 比她更不安的是154和922。 他们担心其他监考官。 当年a和001暗中合作,试图摧毁系统。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在关键时刻被系统觉察到了。那时候154还处于被本体系统清除的状态,不知道具体情况。 但他一直认为,真正觉察到的不是系统本身。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某些细节不是程序能感知的,能感知的一定是人。 只有人才能领会那些情绪,捕捉到那些微妙的东西。 况且在那过程中,系统还有过特殊的升级,那一定是在人为操作下进行的。 154一度怀疑有人当初告了密,或者有人提点了系统。 他担心是监考官中的某一位。 虽然这场考试的监考官,他都筛选过,为的就是不时之需。但此时此刻,他依然有点忐忑。 叮—— 监考处各个角落几乎同时响起了信息声。 监考官们纷纷低头看向手机。 154盯着屏幕,几乎不敢呼吸。 下一秒,屏幕刷出了新动态: 监考官172确认为不实信息,已递至垃圾箱。 监考官066确认为不实信息,已递至垃圾箱。 监考官115确认为不实信息,已递至垃圾箱。 …… 三十多条信息瞬间刷完,每一条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154愣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人真的很神奇。 明明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在碰到一些事情时,居然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反应。 这或许是他们当年能成为同僚的原因—— 一种被称为信仰和默契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这卷终于快结束了_(:3∠)_ 141、Plan B 监控考场动态的大屏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每一位监考官、每一双眼睛都有意无意地盯着它。 突然,大屏幕的闪晃了一下,就像电视信号不稳定似的。 花屏转瞬即逝, 很多人甚至没有看见。 021扶了一下墨镜, 对身边的高齐和赵嘉彤咕哝:“我眼皮跳得厉害。” 高齐说:“怕什么,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看我就不担心。” 他语气轻松, 泰然自若地伸手去拿酒。 刚抓住杯子就被赵嘉彤按住了:“你端我的温水干什么?” 高齐:“……” 墨镜都挡不住021的白眼。 高齐装逼不成惨遭打脸,索性抱了胳膊说:“反正……求他们尽量低调一点吧。” 154给这个房间开了屏蔽,他们说话暂时不用有顾忌, 万一出了意外, 也方便照应和处理。 赵嘉彤安抚说:“那两位就算了,但这次有154参与在里面,他谨慎古板多了, 应该会压着a和001一点, 总不会太出格, 放心。” 与此同时, 考生云集的布兰登小镇也出现了异动—— 最后一个镜像人变成皮囊飘落在地时,整个小镇突然晃动了一下。 “地震?”狄黎条件反射似的蹲下, 咕哝道:“这地方还会有地震?” “场景模拟这么真实?还是因为我们快考结束了?” 其他人也纷纷猫腰。 他们站在楼顶, 晃动感比地面强烈一些, 一时间很难判断这个异动严不严重。 狄黎摸索着溜到天台边,抓着栏杆往楼下看。 旁边的jonny紧紧攥着他的后脖领,生怕他被晃得翻出去。 “你在看什么?”jonny问。 “秦哥他们。”狄黎说, “我看看他们在哪儿,刚刚还在楼下,问问他们一会儿打算怎么——诶?”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游惑几人的身影,就在街拐角。 笼罩着小镇的灰雾还没散,他们的轮廓朦胧不清。刚刚那个瞬间甚至还消失了,就像被雾吞了似的。不过下一秒又出现了。 狄黎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眼花。他冲那边拐角喊道:“哥——” 那几个人转头看过来。 狄黎:“好像地震了!你们找个空旷地方——” 于闻抬了一下手,招呼道:“不是地震!我们要回避一下,一会儿你们应该就能结束考试了!” 狄黎懵了:“啊?” 他看见秦究对于闻说了一句话,于闻转头就冲他喊:“哦对,秦哥说考场可能会有点不稳定,你们最好从楼上下来,或者找个掩体!总之,别担心,等稳定了你们就能出去了。” 狄黎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群人可能又打算做点什么,来确保大多数人的安危。 他有点担心:“你们要干嘛?!” “放心——”于闻远远冲他喊道:“好好活,回头出了系统,有机会找你打篮球!” 灰蒙蒙的雾气漫上来,又一次吞没了他们。 紧接着,整个布兰登镇又开始格格摇晃。 狄黎顾不上多想,扭头招呼所有人:“趴下,不是地震,趴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对这群考生而言,只是外界环境不稳。但对游惑他们来说,就没这么轻松了。 湿漉漉的雾突然涌动起来,像寒冬腊月最凌厉的风,往来不息。 游惑偏开头,用手肘掩住脸。 “我感觉有一百个人挥着鞭子抽我的脸——” 于闻弯腰护着脑袋,喊得声嘶力竭。可话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落在游惑的耳朵里,就像隔了八百米,遥远又模糊。 他感觉有两股力道在拉扯他,一个往左边拽,一个往右。两边都蛮得像牛。 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154的风险预警。 切换考场,真他妈不是人干的事!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痛苦应该只有一瞬间,忍一忍就过去了。 游惑忍着不适,抬眼看出去。 雾气淡了几分,隐约可以看到熟悉的街道正在消失,房屋变矮,就像有人把一副城市画像揉成一团,每个线条都在扭曲,色块相融。 他知道,他们正从考场抽离,一只脚已经站在了附加题里。 就在这关键一刻,所有变化突然停止。 接着,新旧考场的拉扯陡然变得更为激烈。 于闻脏话直飚,试图减轻这种痛苦。 他喊道:“说好的几秒钟呢我日!这得有一百来年了吧!!我感觉我要裂了!真的要裂了!” 杨舒和老于的伤口重新崩开,血味在众人鼻端散开。 楚月说:“情况不太对。” 话音刚落,原本已近消失的布兰登镇重新回来了,但状态更加诡异。 他们仿佛陷入了某个紊乱的磁场,房屋时有时无,街道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闪到右边。路灯滋滋作响,人声忽远忽近。 突然,街道广播的指示灯亮了一下,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能听见吗?】 游惑肌肉一绷,下意识以为系统又来了。 【老大?a?能听见应一声,我不能占用太久!】 秦究抬头:“154?” 【是我,长话短说。切换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检测到了一些异况,感觉像其他程序,不知道是不是老大跟楚老板的监考官警报器,因为有两个异常点。时间紧我来不及细查,切换考场本来就很容易出问题,有一丁点闪失都不行。两个其他程序的存在,对切换造成了干扰,现在很危险。】 游惑说:“那先中止吧。” 【中止不了。】 游惑:“……” 秦究说:“能排除么?” 【怎么排?把你跟楚老板拆了么?】 秦究:“……” 楚月说:“你直说能怎么办吧。” 【只有一个办法,把你们一起打包除名,直接扔出系统,但是……】 众人愣了:“这叫什么办法?” 【不然看着你们被撕开?!不剩多少时间了,失败的切换拖久了会引起整个考场的紊乱,那样更可怕。】 话音刚落,游惑就领会到了什么叫整个考场的紊乱。 闪晃的街道上,那些堆积在地的镜像人突然膨胀,就像复活了似的,下一秒又重新爆开,轻飘飘地滑落回去。 腥热的血四处飞溅,在考场和浓雾中流淌泼洒。 游惑感到手背一热。 他低头看过去,不知哪个镜像人倒在脚边,血淋了他小半边身体,袖子、手背、腰间殷红一片。 也许是冲鼻的血腥味太醒脑,游惑突然抬头说:“你刚刚说什么?拖久了会导致考场紊乱?” 【对。】154被坑怕了,说完又立刻问:【你要干什么???】 游惑说:“紊乱算bug么?” 【当然啊!】 游惑说:“那就行了。” 【什么?怎么就行了?】 游惑:“既然bug了,名正言顺应该清扫一下。你能不能直接把考场连到双子楼?我们从那边走。” 【……】 【我……】 从语气来看,154可能想爆个粗。 鉴于情况特殊,时间紧急,他又把粗咽回去了。 广播联通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小绿灯熄了。 *** 922冲进房间的时候,021他们出了一声冷汗。 该来的还是要来…… 高齐问:“怎么样?” 922把门砰地关上,说:“切换没成功。” 众人脸色煞白:“那他妈不就凉了吗?” “没。”922说:“考官a出了个主意,现在换plan b。” “说。” 922指着021说:“聚集所有监考官。” 又指着赵嘉彤说:“检查所有手机,网络全部切换成线路1。” 最后指着高齐说:“做点热身活动。” “干嘛?” “我们要回监考区了。”922说。 “不是切换不成功吗?考试结束不了,我们怎么回监考区?” “所以不是正常地回。”922说起来还有点恍惚:“你知道a和我们老大之前被处罚么?就是从那栋楼下去,进入某个紊乱的考场做清扫。现在相当于反着来,我们要从那里爬上去。” 高齐他们一脸懵逼。 021问:“哪几个人?” 922:“不是几个,是整个。整个考场都紊乱了,154得把一千多个考生,连同咱们这帮监考官一起拖过去。” 021:“……” 说好的154谨慎小心不招摇呢??? *** 五分钟后,监考区双子大楼。 负责看守处罚通道的老人忽然接到一个异常通知,说四楼的控制室出现了数据卡顿的小毛病,他得去看一眼。 老人寻思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考生被送过来,便起身顺着电梯下了楼。 偌大的房间顿时空无一人,信息核验台屏幕暗着,处于待机状态。 西沉的太阳在天边铺开一片金红,给落地窗镀了一层干净的光膜。 突然,核验台屏幕亮了一下,自动闪出四个字: 核验通过。 落地窗上白光一扫,玻璃瞬间消失,傍晚的风直灌进屋,裹着大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雾。 氤氲雾气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翻了上来。 他站在高楼的窗沿,居然毫无惧意,甚至还弯腰向窗外伸出手去。 下一刻,另一个人握住他的手,也翻了上来,动作利落又漂亮。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 他们在猎猎风声中站直身体,衣服沾染了大片鲜红,带着一身浓重的血味,落拓不羁。 这个临时制定的plan b有个别名—— 全员弃考,直抵老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42、“耳钉” 这就好比一千多号人集体越狱, 狱警就算吃了蒙·汗·药,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154说,当所有人离开考场闯进双子楼, 系统一定会进入警戒状态。 它和狱警的区别是, 就算情况再紧急,它也一定会按照程序走。 果不其然,系统的声音自考场传来, 冰冷机械: 【考场状况异常,检测不到任何考生,异常等级为a级, 请监考官立即处理!】 监考官们齐齐站在双子大楼窗台边, 922确认道:“各位!网络切换成线路1了吗?” 众人晃了晃手机,表示早已照做。 922冲154点了一下头。 下一秒,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讯号线路繁忙, 无法联络监考官, 正在重试。】 这种情况下, 系统就无法把考场紊乱的责任扣在监考官脑袋上。 一般来说, 系统会尝试联络三次,这个过程大约半分钟。 如果三次联络全部失败, 系统会将事故的危险等级调整至s, 并把处理权移交给监考区的其他监考官, 直接远程抽调过来处理问题。 众所周知,这种抽调是有顺序的——优先主监考。也就是以前的a,以及现在的001。 某种程度而言, 系统的眼光比谁都骚。 但这种排序又是规则的一部分,所以它属于被逼着骚。 如果远程抽调再次失败,系统的警戒状态会再次加强,直接判定事故会威胁到系统核心,由核心应激程序来处理。 走到这一步就很严重了。 它会封锁整个事故考场,直接销毁。于此同时,核心区域内的相关程序会跟着做调整。 以前,这种核心调整需要游惑和楚月两人参与,因为他们是系统的参考,这也是他们权限极高的原因。 “造反”失败后,监考官就无法参与这种核心调整了。 “虽然监考官无法参与,但你们知道的,如果说系统哪个时候最容易有漏洞,那一定是自我调整的时候。”154和游惑、秦究商量得明明白白:“核心区域开始调整的瞬间,防御级别会变得不稳定,我们可以趁机钻进去。” 因为紧接着系统会变得高度“自闭”,核心区固若金汤,就成了一个暂时的避难所。 真正的核心区是没有监控的,因为没人会监控自己,包括系统。 这就好比人的眼睛长在脸上,是用来向外看的,而不会往身体里面钻。 以前楚月就常年守着核心,她在那里可以跟游惑说两句真心话,只要不出那个门,就不用担心被窥探。 现在,那里空无一人。 【讯号线路繁忙,二次联络失败,正在重试。】 “从现在开始到系统锁死核心区,一共有3分钟的时间,”154对一众监考官交代着:“全部转移过去不可能,而且安全时间短。这里是处罚台,可以连接到所有的bug考场,你们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带着全体考生躲进去。” “你们呢?”有人问。 “我们去核心区,想办法干扰系统的自我调整,开一条从bug考场直通休息处的通道,你们到时候转移过去,我们在那边汇合。”秦究说。 “休息处?”众人很疑惑,“转去休息处干什么?” “补充物资,配上武器,顺便帮我们再弄一张好人卡。”游惑抽出自己剩余两张卡牌,“需要凑齐三张。” “组队?”狄黎知道他们的组队事迹,当即反应过来。 其他老牌监考官均是一愣,接着纷纷张开嘴:“你、你们不会是要——” 秦究:“现在这个情况,跟全员通缉有区别吗?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那不如组个整队,玩个大的。” 【讯号线路繁忙,三次联络失败。】 【该联合考场即刻作废,全盘封锁。】 【倒数计时5秒。】 “那就回头见。”留下这句话,游惑他们已经钻进了电梯。 在154催命似的帮忙下,电梯“嗖”地就下去了。 高齐瞪着眼珠,指着电梯井说:“这是下楼么?这是自由落体吧?” “别废话了,赶紧来这边,我们时间也很紧。”021走到落地窗边,强势地招呼众人。 【3、2、1——】 他们刚在边缘站定,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就传了上来。 “卧槽真的炸啊?”有人惊呼。 考生和监考官们都屏住了呼吸,热浪和冲击波迎面扑来,几乎要将他们掀开。 众人朝后踉跄了一下,再回到边缘时,那个紊乱的联合考场已经消失不见,楼下已然换了场景。 【正在联络监考区。】 正如154所说的,系统毁完考场就切换到了方案2。 不出意外,这个联络也会被154先办法干扰掉,但架不住惩罚通道的守门老头会回来。临时制造的小故障拖不了他多久。 “我在切换bug考场了,马上!” “快!抓紧时间。” 几秒过后,负责切换的监考官叫道:“好了!找了个我所知道最容易的!” “稍微麻烦一点儿也没事,这么多监考官还搞不定一个bug考场么?当我们吃干饭的?” “是啊,好歹都是初始监考官。” 这话说完,他们不约而同笑了一声。 “准备进考场——”021说。 考生们还很懵:“怎么进?还从原路爬下去?” 021摇头说:“爬有点慢。” 考生:“那怎么进?” 好问题。 021摘下墨镜抓在手里,说:“从某两位那里学来的,我示范一下,看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义无反顾地跳出窗外。 众人:“……” 高齐挠了挠腮帮子说:“这位小姐当年没能进001那组有点可惜,这性格贼他妈合适。” 赵嘉彤翻了个白眼,一脚把他蹬了下去,接着自己也跟着跳了。 片刻之后,惩罚通道敞开的窗台上出现了一幕震撼的场景—— 千人同跳。 *** “还剩1分钟。”154皱着眉,有点焦急。 通往核心区域的电梯很久没人用过了,154费了一些劲才成功开启它。 他们此刻正站在电梯里,过快的速度让人变得很重,心也稳稳沉着。 “一会儿出电梯会看到一条走廊,三扇门。”154飞快地交代着,“左边第一扇是特殊处罚区,楚老板知道。” 楚月点了点头。 “那里构造简单,适合躲藏。一会儿我们先进那里,等系统自我封锁核心区。”154说:“第二扇门进去,类似于垃圾集中区。对系统来说是垃圾,对你们来说却很重要。” 因为恢复记忆的关键都在这里。 “早就想来了,每次提起来都会有人说我疯了。”秦究玩笑道。 楚月:“我就说过。” 154顶着棺材脸附和:“确实疯,没毛病。” 秦究高高挑起眉。 154又补充道:“这里是系统的敏感区,一切撤销行为都要有专门的授权,相当于钥匙。这钥匙对我来说都是个难题,给我一个月,我能保证给你破开,但现在时间紧,所以成功率只有30%。我知道就算只有30%,你们也一定想试,我先把话放在前面——” 他瞄了一眼秦究和游惑说:“70%的可能,我们会失败。这里是核心区,出问题系统会立刻有反应。所以很大概率,我们会遭遇垃圾信息销毁程序。我们必须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从里面出来,哪怕慢0.1秒都会惨死,尸骨无存的那种。” “好。”游惑答应下来。 秦究也点了点头。 154说:“至于第三扇门,就是一部分主控中心。我尽快给那些考生开一条去休息处的路。” 游惑和秦究记忆受限,对核心区域了解不深。楚月这几年又不在中心,不清楚细节变化。谨慎起见,暂时是154在主导行动。 【联合考场事故危险等级调整为sss。】 【核心程序自我检测即将开启。】 【核心区域准备自动封锁。】 【警戒程序将持续5秒,清扫整个核心区。】 154屏住呼吸,电梯速度突然转为龟爬。 众人被这种速度上的转变弄得心跳紊乱,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就连楚月都在深呼吸。 【5、4、3——】 红光扫过所有空间角落,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发出了哔啵响声,像被电流炸到。 如果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巧在这5秒内闯入,就会像这些尘埃一样被永久清除。 【2、1。】 最后一秒倒数结束的瞬间,红光消失,电梯门恰到好处打开。 “快!进第一扇门!”154催促。 【二次清扫开始。】 众人几乎是踩着点钻进了那扇门,门缝里漏了一丝红光进来,撩到秦究的手肘,那一小块布料瞬间消失,露出一片手臂皮肤。 游惑抓了他一把。 “还行,没破皮。”秦究干脆把损坏的袖子卷了几道。 他俩反应还行,其他人脸都白了。 很快,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三次清扫结束,核心区已封锁,自我检测程序开启,预计时间48分12秒。】 154说:“之后的清扫每隔10秒来一次,我们得掐准了时间。” 922意识到了重点:“等下,门外的清扫每隔10秒一次,你们如果在门里失败了,又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来。万一这两个时间没对上……” “就横竖都是死。”楚月:“所以我说进中间那扇门就是疯了!” “劳驾盼点好的。”秦究说着和游惑对视一眼:“你们在这等着别动,我们两个过去一趟。” 154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心按住感应锁:“我努力吧。” 说完,门“滴”地响了一声。 转眼间,游惑和秦究已经闪了出去。 门里众人大气不敢喘,知道听见隔壁发出咔哒的关门声,这才稍微回神。 “我……”于闻咽了口唾沫,“再来这么几次,我心脏病都要搞出来了!” 在他们悬着心的时候,游惑、秦究和154已经站在了第二扇门里。 这扇门里的构造非常复杂,无数透明的晶管弯弯绕绕,连接着电子柱、机箱以及各种触控台。 看到这个场景的瞬间,秦究动作顿了一下。 按照正常规则,这种核心之地只有曾经的游惑和楚月见过,他成为001的时候,这种权限已经被关闭了。 但他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冒着极大风险,悄悄来过这里。 “我见过这些东西。” 秦究沉声说。 154正活动手指准备破除限制,神情极度紧绷。所以话音落下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你见过?”154一愣。 紧接着,他心说不好! 这个愣神耽误了两秒,权限核验已经开始扫描了。 154脸色一变,正要说“出去重来”,就见红光已然滑了过来,在扫过游惑侧脸时突然停住。 下一秒,屏幕上蹦出一行字: 检测到撤销密钥,核验通过,可以执行撤销口令。 房间陷入漫长的安静,三人没想到会出现这种转折,愣在当场。 许久之后,游惑摸了一下侧脸,皱眉咕哝道:“撤销密钥?” 紧接着,他的手指碰到了耳垂,某个棱角分明的东西硌着指腹,在红光直照下慢慢有了温度。 那是他始终戴着的耳钉。 ***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考官a干净的耳垂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跟他一贯的性格不太相符。 秦究问他,怎么突然会戴上耳钉? 他说:没什么,昨晚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奇怪的梦境,里面有两个身份相异的秦究,也有两个身份相异的他自己。醒来之后,他只记得冲天的大火,还有秦究坐在桌沿看他的神情。 秦究说:你站的地方太暗了,我总是看不清。 所以,他找来了亮一点的东西,钉在自己的安全区。这样,不管身在哪里,都能被对方看到了。 …… 后来又是某一天,在旷寂的硝烟中,秦究把冒险准备好的密钥悄悄替换上去。 如果他们不幸失败,这样东西终会派上用场。 密钥生效,记忆就会恢复。 里面有他的过往,他的信念,以及他的爱情。 这一切组成了完整的秦究。 亲爱的,我把自己放在你耳边,你会听到的吧。 愿我们在硝烟尽散的世界里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 143、开端 早早准备的密钥解决了最大的权限阻碍, 154一个箭步冲到控制台。 这里面,被系统划定为垃圾的东西浩如烟海。 “记忆板块……历史操作……”154一边咕哝一边飞翻页,“关于内部人员的记忆删除和调整操作太多了。” 这些年下来, 系统针对太多人做过太多干扰, 大到整片整片地清除,小到某个细节的模糊处理和调整。想要准确地挑出游惑和秦究的部分,非常困难。 不是行不通, 是需要时间。 现在的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在这里太容易被预警了。”154说:“稍微过分一点就会被系统盯住。” 他说着顿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限接近于中央核心了, 却并没有激起系统的报错反应。 是因为系统正忙着自检, 变迟钝了? 154疑惑地犯着嘀咕。 眼下时间紧迫,他没空多想,这个猜测刚冒出头就被他摁了回去。 “大概要多久?”秦究问。 154手指不停:“5分钟左右。系统应该做了匿名和混淆处理, 刚刚第一遍粗筛没筛到你们, 我得细筛一遍。” 他抬头看了一眼屏幕说:“你们这个密钥等级很高, 权限有效时间有30分钟, 放心,够用了。” 秦究点了点头。 这句话说完不到一分钟, 屋内突然闪了两下红光,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警告!操作涉及敏感项, 权限将在10秒之内锁定! 154脸色一变。 “敏感项?” “说明我正在筛的这组目标里有你们。”154说。 “这组多少目标?” “1000个。” 屋内一阵安静。 这本来是件好事,此刻却起不了任何安慰效果。要在10秒内找到精准目标,还要从这里撤出去, 简直天方夜谭。 “别找了,一键全撤吧。”游惑说。 154猛地抬起头:“全撤?所有人?” 这是一个浩大到他没想过的方案,一键全撤,意味着系统做过的所有记忆干扰操作都会被撤销,不论是谁。 听听都很刺激! 警告!权限将在5秒之内锁定! 154看魔鬼一样看着游惑,然后一把拍在“撤销”键上。 无数大大小小的记录在屏幕上疯狂滚动,快到根本看不清字。 警告!4! 警告条已经变成了最危险的深红色,触目惊心。 “快走!”154叫道。 三人直奔金属门。 3! 154手指悬在感应锁上,却没有立刻按下去。 游惑一直在心里数着秒,知道他为什么停顿。 因为门外每隔10秒启动一次的清理程序还剩最后2秒,要等程序结束他们才能开门,否则同样是死。 2! 154的手依然稳稳悬着,但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1秒的时间差简直生死时速,能把人逼疯。 1! 警告倒数到最后一秒,154一把摁住感应锁。 滴—— 金属门应声而开。 游惑的耳钉里忽然闪了一点红光,又在眨眼间熄灭,代表着密钥权限已失效。 身后的屋内,三面墙上伸出黑色圆管,像百来个突然抬起的枪口。 火柱从圆管中喷出,瞬间淹没所有。 三人踩着火舌冲出来。 操控台和屏幕裹在安全罩里,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屏幕上滚过最后一片信息,静静地弹出一个提示框—— 撤销指令执行完毕。 记忆库垃圾区全部清空。 那一刻,系统里有太多人做出了相似的反应—— 922开门的手顿住了,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楚月正在跟于闻说话,张口却走了神。 舒雪揉着胳膊忽然停下,轻轻“啊”了一声。 在他们隔壁,被调离岗位的守门老人刚赶回惩罚通道,他正要去看核验屏,脚步却突然缓慢下来,走了两步之后,他茫然地站住了。 还有更远的地方,更多的人…… 当然,还有游惑和秦究。 那个瞬间,秦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金红色的大火在翻滚燃烧,热浪直扑过来,干燥而滚烫。 记忆瞬间涌入脑海的感觉和它一样。 *** 游惑出生的那年冬天,西南某条偏远的山道上出过一场事故,一辆车冲出围栏翻下了山道,车上是四口人——一对夫妻带着老人和刚满两岁的儿子。 有人说,那是曾经的缉毒警被寻仇;也有人说,只是自驾游倒霉碰上了下雪天,山道路滑出了意外。不同的传言却有相同的结局,人们都说,那一家老少无人生还。 其实不是。 那天的山坳盖着雪,又湿又冷,本不容易活。可汽车前座烧起来的火持续不断地发着热,居然成了一种庇护。 在这种另类的庇护之下,那个两岁的孩子侥幸保住了命。 不久后,他被远远送走。换了姓氏,换了籍贯,换了一切与之相关的信息,和车祸中丧生的三人再无任何关联。 有时候,不过分关注就是一种保护。这种保护会带来一个相应的问题,就是孤独。 这个幸存的孩子却有点例外。 都说出生在冬天的人坚毅、内敛、沉静,而出生在夏天的人炽烈、浪漫、恣意。 他生于仲夏末尾,但真正的人生又起始于那个深冬。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融合了两种近乎矛盾的性格。 他不孤,只独。又疯又独。 像在冰酒里点一捧火。 他念书、长大、进军校、进部队……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走一条和父母相似的路。 直到某一天,他自愿加入那个敢死队,把命拴在腰间。那一刻,两条路终于有了重合的痕迹。 这也许是刻在骨血里的冥冥之中。 有人说,记忆一般起始于3周岁,再早的事情太久远了,留不下什么印象。 但他记得那个冬天。 车里三人的长相、声音、说话神态以及笑起来的样子,他都忘了,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但他记得那个山坳的冬天。 很久以前的某一次,不记得是跟哪些人的碰面了。有朋友非要拉他配合一个游戏,类似于不过脑的快问快答,对方说一个词,他回答想到的第一个词。 他兴致缺缺,答得敷衍。 只记得那人说“家”,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山坳被雪覆盖的样子—— 一边的冷冰冰的雪,一边是火。 这是他一切记忆的开端。 他加入敢死队后,拿到了一份关于系统的已知资料。那份资料一半在强调任务的危险性,一半在介绍任务目标。 他的任务严格来说有两个: 一是试探系统规则的底线,相当于给所有人画一个圈,他在哪,极限就在哪。 二是干扰系统核心。 在他的任务清单里,系统核心同样有双层意思。既是指冷冰冰的机器,也指与核心相关的人。 资料里写着,有两个人和系统关联紧密,说他们是系统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这两个人的立场标注为“不乐观”,危险等级标注为“s”,权限等级也是“s”。 他的任务是盯住这两位,把他们从高位剥离下来,夺取权限,适当的时候甚至可以看管控制起来,俗称“软禁”,然后从他们入手关停或者销毁系统。 敢死队人不多,本着鸡蛋不能同篮的原则,每个人的任务目标都不尽相同。只有一个名叫闻远的队员任务跟他有直接关联。 进系统前,他把姓氏改回了最初,姓秦。 因为资料上说,系统具有干扰性和迷惑性,进入系统人很容易遗忘现实的事情,时间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本就是系统里的人,是它的一部分,就像游戏中的npc。 这个姓是他和现实最重的联系,只要还顶着这个名字,他就终能想起自己是谁。 事实证明,资料里的警示并非危言耸听。 敢死队的成员以考生身份进入系统,分散在各个考场。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再没见过那些人,只能从其他考生、休息处以及一些事情上猜测队友们的任务进度。 相较于其他人,秦究疯多了。 其实,试探系统的规则底线有更安全谨慎的做法,只是会耗费一些时间。他偏偏选了最危险也最嚣张的那种。 他的每一次试探都惊天动地,别说全考场了,恐怕全系统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这样其实有个好处——不论敢死队的其他成员在哪,能都得知他的进展和信息。 秦究第一次违规,负责处理的是一位附属监考官,例行公事地关了禁闭就放他回来了。 结果没多久,他又犯了第二次。 这次,附属监考官没按捺住,请来了主考官。 那是秦究第一次见到游惑。 当时的秦究正站在某个二层小楼倾斜的屋顶上,把堵在天窗上的怪物尸体扔开,屋子里几个考生的哭声总算变得没那么闹心。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踩着满地干枯的树叶和怪物残肢朝这里走来,那么冷静的步调一听就不是哪个考生。 秦究甩掉手上的血,踩着棕红屋瓦转身看去。 一个高个儿年轻人站在不远处,穿着衬衫戴着“a”字臂徽,长直的腿裹束在军靴里,在满地血淋淋的残肢枯叶中,显出一股肃杀又冷淡的气质…… 就像大雪落满了寒山。 那个瞬间,不知怎么的,秦究忽然又想起那个冬天的山坳。 铁锈一样的血腥味裹在雪沫里、生死、冰火、寒冷和灼热、所有矛盾的东西都那个场景里,危险却毕生难忘。 “违规考生秦究——”屋檐下的人折了手里的通知条,抬眼看向他:“跟我去监考处。” 秦究目光扫过他的臂徽,漫不经心地想:主监考官a,那个需要清扫掉的“s”级危险人物,我的任务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事情多,久等了~ 最后一卷不会太长,我努力勤奋一点~么么哒 144、转折 因为“任务目标”这四个字, 考生秦究盯上了考官a。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并不是那么好盯的。 在这个系统的考场上,一位考生要想见到监考, 既可以通过提问的方式, 也可以通过犯规的方式。脑子正常的人都会优先前者,因为简单多了。 最初的时候,秦究也这么试过。随口编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再在考场上写下“a”这个代称。 监考处总是很快就给予反馈。要不了几分钟,负责答疑的人就会出现在秦究面前,但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位。 “我写的好像不是f。”当时的秦究抱着胳膊靠在门边, 目光扫过对方的臂徽。 考官f看到他也很头疼:“我知道, 你写的是主考官,他现在有事,所以就我来了。你碰到了什么问题?” 秦究把随口诹的问题抛出来, 考官f感觉他在找茬。 不过找茬的考生不是他一个。 被考题搞出怨气的人太多了, 发泄发泄也正常。考官f见怪不怪, 答完就跑了。 鉴于“考官a有事”, 秦究那天特地等了很久,直到考场的太阳从东到西, 白天变成黑夜, 他才又编了一个问题, 再次写下“a”这个代称。 结果几分钟后,他和f又见面了。 说不上来他和f谁更不爽一点,反正他明白了所谓的“a现在有事”纯属放屁, 那位主考官只是懒得管答疑这种小事而已。 从这之后,考生秦究就走上了专业违规的道路。 这和他测试规则底线的方法一模一样,也算两不耽误。 那时候还没有“违规三次,监考官全程监考”的规定,毕竟在秦究之前,没有人会这么毫无顾忌、无法无天。 所以严格来说,他违规的次数比后来的任何一个考生都多。 起初,是他出于任务目的单方面在找麻烦,但考官a总都能毫不手软地把麻烦找回来。 碰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其实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能让日子变得不那么无聊。时间久了,甚至会有点沉迷其中。 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微妙的,已经很难说清了。唯一能说清的恐怕只有转折。 那是秦究的第三门考试,考的是数学,他在那场考试里碰到了赵文途。 不过对当时的他来说,赵文途只是一个人品不错的考生而已,和无数过路人一样。 那场考试中,秦究常常坐在窗沿桌角,手里拨弄着一个很小的薄片,琢磨着怎么才能接触到系统的核心——监考区。 作为考生,一般情况下他根本没有进入那里的机会,也没有别的考生能给他提供参考。 那个考场里有个四五的小姑娘,乖巧安静,偶尔会蹭到他旁边,奶声奶气地问他一点问题。 小姑娘指着薄片问他:“这个透明的,是鱼鳞吗?” 秦究说:“是眼睛。” 小姑娘本来想摸一摸,闻言噫了一声,没了兴致。 那个薄片并不是真的透明,只是表面涂层比较特殊,会根据周围环境变换颜色,乍一看就像透明的,贴在哪里都很难被发现。 考数学之前,他在休息处碰到了敢死队的闻远,这个薄片就是他给秦究的。 这个年轻人身手比其他队员逊色一些,跟秦究更是差得远,性格又有点直楞。但能进敢死队,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是队里负责技术的。 当然,秦究跟他接触有限,只知道他看着毛毛躁躁,其实挺细巧的,所有需要动手的东西他都很擅长,有点一通百通的意思。 闻远说:“这东西我改装的,加了点涂层,可以理解为性能差一点的针孔摄像机。” 秦究问他:“性能差一点是差多少?” 闻远:“唔,超过10米的东西可能会糊成马赛克。” 秦究挑起眉,他又补充道:“材料有限,理解一下嘛!而且它有个好处,反面材料有自融的效果,贴在哪里超过一周,就会消失,被发现的风险要低一点。” “这个自融什么意思?带点腐蚀性?”秦究问。 “可以那么说吧。” “那贴过的地方岂不是有个斑?” “额……不排除这个可能。” 看在理解万岁的份上,秦究把这东西收了。 他本来不打算用,但半途又改了主意。 那是数学考试的第三天,他们碰到了一个相当麻烦的怪物。一定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盘滚烫的散沙,可流动的,滑到哪里常常没人发觉。 它会聚成人形,模仿成任意一个考生的模样,乍一看很难分辨真假,迷惑性极高。 那天,怪物变成了那个小姑娘的模样,骗了队里一个考生的同情,差点儿把那个考生活活烧死。 秦究一路追它到城郊树林,反将一军,把它烧死了。 监考处顺理成章接到了通知,考官a带着那场的附属监考官q过来了。 他们进入树林的时候,被烧死的怪物刚巧解体为散沙。 林间的风毫无道理地乱刮一气,散沙扑面而来。 考官a闭着眼偏开头,抬手挡了一下。就听见q在身边“呸呸”两声。 q的脚步有点乱,踩得枯枝噼啪作响,盖住了其他动静。 等到a反应过来时,一阵劲风扫过后颈,有人用手肘勾住了他。 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压在了满地枯叶上,造反的就是他要抓的违规考生。 “你干什么?”考官a微微抬起头,冷脸问道。 秦究膝盖强压着他的腿,一只手摁着他的脖颈,拇指抵着要害。 他趁乱把闻远给的薄片贴在了考官a军裤的皮带上,动作间,手指不小心隔着衬衫碰到了对方劲瘦的腰。 那一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腰腹绷紧了一下。 秦究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考官a的眼睛。 旁边的考官q睁眼就看到这么个场景,倒抽一口凉气:“疯了你?” 赵文途和另外一个考生追过来帮忙,看到这个场景也惊呆了,大气不敢喘。 秦究撤了力道,松开两只手说:“不好意思,把我们的考官先生当成怪了。” 考官a皱着眉把他反掀在地,两人几乎来了个位置交换:“骗鬼呢?” 秦究任由他压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散沙说:“没骗你,这场的题目模仿能力太强,想变成谁就变成谁,我费了不少功夫才烧了它。” 他重新看向考官a浅色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懒散和玩笑的意味:“刚刚那场景太像怪物复活了,你来得真不巧。” 赵文途在旁边帮着解释,手忙脚乱说了半天。 考官a重重压了秦究一肘,这才站起身,冷冰冰地拍着身上的枯叶。 “要帮忙么?”秦究指着他的脊背和后腰。 “用不着。”考官a侧身让过,冲他一偏头说:“去监考处,你走前面。” “行吧。” 那次的禁闭全程都由考官q负责,a进了监考处就冷着脸进了休息间,没理人,估计换衣服去了。 秦究把薄片贴在腰带上就是这个原因,衣服每天都要换,但是腰带不会。 考官a是核心人员,进出系统核心区应该是常事,虽然闻远做的那玩意儿有点“先天不足”,但多少也能看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个“先天不足”的薄片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这场考试结束的时候,他踩点违了个规,误打误撞被带进了监考区。 那是秦究第一次进双子大楼。 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他在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的那部电梯刚到一楼,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半边衬衫都是血,另一个人架着他。 看穿着,那两个应该都是监考官。 考官a朝那两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秦究看到他垂下眼,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又转瞬恢复成一贯冷恹恹的模样。 “刚刚那位怎么回是?”秦究问。 考官q脸色也有一点苍白:“他啊,违反了一点规则,有点失职,所以被罚了。” 秦究有一点意外,他朝考官a瞄了一眼,尽管他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看向a。 “你们也会违规?”他问。 “当然,你们有你们的规则,我们有我们的。”考官q说。 秦究闻着空气残余的血味说:“你们的惩罚怎么看着比考生还重?” 考官q说:“看违规程度吧,小事小惩,大事大惩。” 那次,秦究没有额外生事,只了解了双子大楼的一些情况。因为他有点心不在焉。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被处罚得血淋淋的监考官,再突然想到考官a和他腰带上的薄片。 清扫考场结束的那天,原定来送他的考官q没有出现,来的是考官a。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车等在双子楼前,摇下车窗冷冷淡淡地说:“上车,送你回休息处。”看上去并不太情愿。 那天车里的氛围很微妙,微妙到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依然记得在车里的感觉。 两个锋芒外露的人处在封闭的环境里,偏偏又离得很近。那是一种安静氛围下的剑拔弩张,同时又含着一点别的意味。 车子最终停在休息处的某个街角,秦究从车上下来,令他意外的是,考官a也从车上下来了。 那天的考场天气很好,深秋的风依然有点寒凉。 秦究站在书报亭旁,看着考官a。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a似乎有话要说。 他等了几秒,对方却并没有开口。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他说:“下场考试,我试着安分一点,争取不劳主考官大驾。” 因为他突然不太想借考官a的手去接近系统核心了,他想换一种方法。 考官a垂眼听着,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他擦着秦究的肩膀走回车边,打开车门的时候停了一下,扶着车顶转头对秦究说:“借你吉言,最好是别再见了。” 但听那个话音,他应该是没打算相信。 秦究的第四场考试出奇安分,监考官也不是a,他只在最后非常巧合地把等级掉成了“c”,被带到监考区重来一回。 重来到第二回的时候,多日不见的考官a突然又出现了。 那次秦究抽到的重考是一个海上考场,需要坐船过去。 他刚在船舱坐定,就听见头顶的活板门又被人拉开。 他以为是那个唠叨船夫,结果抬起头却看到了那张熟悉又冷淡的脸,对方踩着军靴,拎着撬动活板门的长钩,高高地站在甲板上。 他摆弄着船夫桌上的一盒烟,抬头笑问道:“我又犯什么事了么,劳烦大考官亲自来抓人?” 考官a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说:“目前还没有,之后难说。” “那你怎么来了?” “系统规则调整,单场考试违规超过三次的考生,监考官需要全程监控。你前三场违规多少次自己数。” “但我这两场都很安分。”秦究依然话音带笑:“惩罚还要溯及既往?” 考官a说:“这话你去问系统。” 他说着,沿着长梯下来了。 那块方形的活板门之上,是黑蓝色的夜空,桌上搁着明亮的汽灯,灯光投照在考官a的浅棕色的眸子上…… 秦究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这位考官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回忆杀的手速堪比中华寿龟…… 145、同行 在那艘海船抵达荒岛的时候, 秦究跟在考官a身后上甲板,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对方腰间的皮带。 彼时距离数学考试早已过了一周,按照闻远的说法, 那枚黏在皮带上的薄片应该会自我销毁, 销毁的过程中黏着面带有一定的腐蚀性,所以会在皮带上留下一块淡淡的痕迹。 但是没有。 秦究仔细确认过,他贴上薄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考官a在薄片自毁之前就发现了它,并且摘掉了。 秦究第一次真切地怀疑考官a的立场,而不仅仅是眼神、表情这种解读起来太过主观的理由。 不可否认, 他很高兴。 在荒岛上的那几天, 是他们之间关系极为放松缓和的阶段,某些瞬间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他们是并肩战斗”的错觉来。 但终究只是某些瞬间而已…… 从那个考场出来后,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 考官a和当时被称为考官z的楚月被召进主控中心, 一呆就是好几天。出来后, 考官a又变成了那个难以招惹的“系统代言人”。 而秦究则发现, 敢死队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失去音讯。 接着, 在不久后的一轮考试里,他又一次碰到了闻远。 那次的考场设定在某个军事基地, 初冬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又灰又冷。 他们没有趁手武器, 没有合适的装备,比任何一次都危险。 秦究被直升机投进一片战区,落地就是一场厮杀, 连招呼都顾不上打。 当他劫了一辆枪械运载车翻进车斗,背靠着掩体换弹夹的时候,闻远从侧面潜行过来。 他爬进车厢,丢了一套装备给秦究说:“你可太牛逼了,不穿点装备就敢对这种车动手,我刚刚从那边过来,大气不敢喘,看得一愣一愣的。” 闻远指着远处某片卸货区,说:“那边装备多,我给你带了一套过来。这么大的考场落地就能碰见不容易,能算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究装好了两套枪,正把其中一套递给他,闻言就是一愣。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问。 闻远“啊”地疑问一声,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这人不高兴:“我没说什么啊,就说你很牛逼,交个朋友,问你叫什么名字。” 求生欲使他又夸了秦究一句,结果把秦究的脸色夸得更沉了。 闻远:“?” 他一手抓着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不认识我?”秦究问。 “我……应该认识你?”闻远迟疑地说。 很难描述秦究听见这话的瞬间是什么心情。 考场之上,系统无处不在。他甚至没法直接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事,还记不记得来这的目的,记不记得被称为“d-to-d”的敢死队。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事情原委。 原来闻远在前一场考试中也踩点违规了,他被带去监考区的双子楼做了三天bug清扫处罚,却在清扫快结束的时候碰到了意外。 很难说这是单纯意义上的受伤,还是系统借着他受伤的名义又做了点什么。 总之,结果就是闻远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稳,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秦究想起进系统前收到的资料,它提醒说进入系统的人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慢慢忘记自己和现实之间的联系。 但他没料到会干扰得这么彻底。 他活了二十多年,要说哪些人可以算作朋友,一定有敢死队那几人的名字。 他们带着同样的目的,散落在一个生死难料的局面里,既是独立的,又能算一个整体。这样的牵连放在正常环境下,甚至可以发展成至交了。 但他们不同。 他们这群人其实没有过任何私下的相处,算不上熟悉。又因为任务特殊,相互之间很多信息甚至是保密的。唯一相关的,只有任务和生死。 所以秦究把他们当做特殊的朋友,闻远是其中最熟悉的一个。 现在,这位朋友也“消失”了。 …… 种种事情不断加重考生和系统之间的矛盾,这种□□味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考生与监考官之间,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秦究和考官a。 他们之间充斥着很多关系,对立的、冲突的、相吸引的,以及暧昧的。 每一重关系都在浓重的□□味中不断深化,越来越激烈。 这样危险的关系,其实远离是最平和的做法。但他们谁都不是平和的人,他们骨子里一样疯。越是危险,越要接近。 那次荒岛上轻松平和的相处成了浮光掠影,一闪即逝。 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试探与周旋,每一句话,每一次接触都带着刀锋剑刃。 偏偏这些试探永远得不到理想的结果,因为整个系统之中,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认真说话的地方。 他们厌恶束缚,却不得自由。 直到某一天,秦究从另一位监考官的口中套出话来,得知禁闭室成了考场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系统最初的设计理念并不是“剥夺自由”和“无死角监控”。禁闭室涉及到太多人的内心和隐私,所以按照设计初衷和根本法则,这是系统不能监测的地方,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但系统故意忽略了这条。 直到最近,有人强硬地把这块避风港打开了。 这个人是考官a。 这是他和楚月那阵子长时间呆在主控中心的原因。 突然打开的避风港成了很多事情的转折—— 两位监考官在被窥探了二十多年后,终于获得了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考官a和秦究之间的试探和周旋,也终于能得到一个坦诚的结果。 很奇妙,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开诚布公地确认立场、摊出底牌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平静缓和。因为他们之间充斥的那些东西都太过激烈了,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捋平,锋芒顿消的。 秦究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接触都处于某个临界值,只要稍微再过一丁点,就会发生些什么。 不是“你死我亡”那么惨烈的事情,他们毕竟是同行者,远不至于那样。 那该是什么? 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究始终没想出答案。 直到他们开诚布公说清立场的那天夜里。 考官a站在门前正要离开,而他站在考官a身后,拇指从对方颈侧收回,带着一抹残留的体温和触感。 他捻着指腹说:“你的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么?” 考官a喉结动了一下,片刻后说:“没有,下雪了。” 秦究点了点头。 禁闭室那一瞬变得很安静。 又过了几秒,考官a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动门把的时候,听见秦究轻轻“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拖长的低沉尾音又透着一抹说不上来的微妙遗憾。 考官a手指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忽然松开了门把。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始终绷着的那条临界线也跟着松了。 秦究目光一动,从考官a的手指移到对方清瘦的脖颈上。 他低下头,吻在考官a的后颈。 …… 按照监考区的时间来算,那天是新年伊始。 地下没有窗子,但秦究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雪。夜色下的寒风在楼宇间穿行,肃杀、凌冽。 他们在禁闭室里吻在一起,这才是那些激烈关系的归途。 荒岛上的那场考试,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接近于“队友”的时刻。 在那之后更为长久的时间里,不论记得或是不记得,对立或是同行,他们之间永远交织着爱情。 就像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 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终老和死亡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大概还有两章,是考官001和考官a时期的~ 不喜欢看回忆杀的盆友可以跳过两章~ 146、重逢 关于对付系统, 考官a是有计划的,这点秦究知道。 他一直以为,自己理所当然会被a拉进那个计划中心, 谁知并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 考官a绝口不提他的计划。好像对他而言,只要知道秦究是同路人,他们并不真正对立, 这就够了。 他们有着最亲近的关系,做着最私密的事情,面朝着同一个方向, 相互之间会帮上忙, 却依然走在两条路上。 这是独狼的天性,秦究再清楚不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个中翘楚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严重——考官a不仅独, 还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最初, 秦究不清楚那是什么, 直到他得知系统和考官a真正的渊源。 再看清那双漂亮的、曾经被系统借用的眼睛时, 他忽然明白,那是长久经历养成的惯性, 是一种特殊的封闭。 别人的封闭是为了自我保护, 考官a却不同, 他的保护是向外的。 他总是在周围画上一圈危险区,自己习惯性地坐在危险正中,然后强势地把别人全部推出圈去。就像他一直试图劝服秦究, 一旦考试顺利通过就离开系统,别再回来。 为了这件事,考官a故意说了不少冷话,秦究也说了不少诨话。 他甚至会在最为亲密的时刻,百般诱哄对方松口。 一边看着对方肩背、脖颈或胸口漫上浅淡的红,额头死死抵着手背,闷声皱眉说不出话来,一边在心里暗道自己真是个混蛋。 有时候考官a会在喘·息中,半睁开眼不耐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身体交缠,秦究怀疑他下一秒甚至会冷哼出来,可惜这种境况下效果总会大打折扣。 所以他常常是看秦究一会儿,声音沙哑地说:“你现在像个反方卧底。” “那我这次能卧成功么,大考官?”秦究总会顺着话逗弄似的问。 然后他会说:“不能。” 这样的否定答案持续了一阵子。实际其实不算长,在秦究的印象中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后来回想起来,之所以会有那样的错觉,只是因为他们独处的机会太少而已。 他一次一次不断重考。 随着数字往上累加,秦究能明显感觉到考官a在某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那应该代表着不舍和软化,但下一秒他又会恢复冷硬。 不过最终,秦究还是成功了。 交底的那一次,考官z楚月也在。 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另外两人在听。而每当a开口做补充的时候,她总会好奇地看向秦究,上上下下打量过无数次,甚至有几分过度热情。 后来的某一天,她对秦究说,那天的打量其实不太礼貌,但她真的太惊讶也太好奇了。因为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a会带着某个人来,了解他们的全部。 她说:对我和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禁区了。 *** 两位主考官的计划准备了很久,是当时境况下的最优方案——牵涉到的人最简单,伤亡范围也可以控制到最小。 “这个计划其实只涉及到一样东西,就是主控权限。”当时的楚月解释说,“主控权限就是控制整个系统的权限,平时都说我跟a手里有最高权限,那也是相对其他监考官而言,真正的最高就是这个主控权限。说白了,把这个权限拿到手里,就能控制整个系统。那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所以这个权限在谁手里?”秦究说,“别说是系统自己,总该有点别的什么备选项目。” “厉害。”楚月对他竖了个拇指。 “正常情况下,这个主控权限当然由系统自己掌控,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只要设计者的初衷不是满怀恶意,就一定会有应急方案。我们当时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一直盯着这个方向查。” 系统失控后,非常“机智”地把这些内容隐藏了,但只要它还受规则束缚,他们就总有办法把隐藏内容翻出来。 “你们找到几个应急方案?”秦究问。 “两个。”a说,“一个紧急状态,一个冻结状态。两个有顺序先后。” 如果系统主控中心70%处于瘫痪状态,就会进入紧急状态。在这个状态下,系统会进入次高等级的自我修复中,主控权限转移到“紧急控制单元”。 如果“紧急控制单元”没能止住颓势,系统主控中心继续出问题,最终达到全面瘫痪,那系统就会进入冻结状态,主控权限就会转移到主考官手上。 这就好比自动模式不行,就转半自动模式,再不行就只好转成手动。 楚月说:“主考官目前就是指我和a,所以说涉及人员很少,只要我们俩不掉链子就可以。” 秦究问:“那排在你们之前的紧急控制单元是指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没触发过。”楚月说,“规则上把这玩意儿简称为s组,感觉像个应急小队,但这小队从哪里凑人呢?我俩讨论过很多次,觉得这个s组应该还是指系统演化出来的,类似应急程序这样的东西。” 秦究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按照这个排序,s组的权限理论上应该比考官a和z高,但他俩已经是监考官中的最上位了。比他们还高,大概就只剩系统本身了。 “所以,我俩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让整个主控中心陷入瘫痪,把主控权限拿到手。先下一道指令把所有人放出去,再下一道指令永久关闭。” 秦究问:“什么时候就算合适的时机?” 考官a说:“系统缜密度下降的时候,计划b完成的时候。” 楚月笑道:“说起缜密度,你算个功臣。” 秦究挑眉问:“是么?” 楚月指着考官a说:“我跟他受到的限制比较多,因为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看起来跟系统立场统一,这样它才不会把冻结状态下的主控权限收回去。为了保住这个,我们行事必须合分寸,不能真正惹怒系统,就算搞事也得收敛着。整个进度就比较慢。” “但是你不同,你来系统这段时间,逼着它打了多少补丁你知道么?”楚月一脸幸灾乐祸,“哦你可能不知道,等你哪天去一趟主控中心,调出记录一看就有数了,反正我看得心情好极了。补丁打得又急又多,难免逻辑上有对冲的,bug也就越来越多,表面的、潜在的,这些都会降低系统的缜密度。主控中心有个自测,缜密度低于70%,系统会自己调整,我们打算等它降到75%。这样造反的成功率比较高。至于plan b——” 这个计划一旦出问题,处理不好必定有伤亡,如果伤亡范围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可能拿太多人的命去冒险,所以最好要有plan b。 考官a说:“我在想办法做一个修正程序,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在这段时间里,我帮你们继续降一降系统的缜密度。”秦究说。 不过这个计划在半途被打乱了。 对考官a而言,是突然收到了系统的红色警告,说他和考生秦究交往过密。 对秦究而言,是达到了重考上限,直接被请出系统。 这个结果,秦究不是没有预料。他在这之前悄悄找过考官z楚月,让她帮自己一个忙——如果被送出系统,请她留一个监考官的空位。 他一定会回去。 被送出系统的那个瞬间,秦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到系统垮塌,他们顺利重归生活的时候,要找一个合适的医生,帮考官a仔细检查一下眼睛。 不是真的想查出什么,而是要一个结果。 这样从今往后,他的大考官就可彻底放下心来,再也不用垂下目光了。 …… 他离开系统的时候,夏末刚过,初秋开了个头。 最初的几天,他应该都处在昏迷状态中,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医院。 那是一个跟部队相关联的医院,房间里的布置总是一片纯白中夹杂着零星的军绿色。他盯着素白和军绿的交界线发了很久的呆,直到一个护士过来问他:“在看什么?” 他眯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只是那两块颜色拼在一起,就莫名吸引他的目光。 他在出神中问了护士一句:“你们这里的眼科专家——” 说着说着倏然没了声音,因为他刚说到一半,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居然比任何时候都模糊。 后来的秦究一度怀疑,他是真的回到了现实,还是依然在系统的某个角落打转? 他并没有在那个环境下呆多久。 某天清晨,他又一次被拉入系统,以监考官的名义。 他听说同僚之中,a和z权限最高,被称为主监考官。其他的人按实力排名,单字母已经全部用完了。所以他们这批新考官的代称要用字母组合,他的代称是gin。 当天下午,新旧监考官被召集到一起开会。 他在会议室的长廊上见到了同僚口中的主考官a。 他穿着素白的衬衫和军绿色长裤,正跟身边的考官z说话。大多时候是考官z在说,他很少开口,偶尔会点一下头。 听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微垂着眼睛。 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投照进来,在他脸上落下光和影。 明明那双眼睛正落在阴影里,但秦究却觉得,自己见过它们在光的映照下净透的样子。 考官a在几步之外刹住脚,抬眼看着这里。 秦究忽然鬼使神差地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考官a没有说话。 很奇怪,他看上去明明很平静,却莫名给人一瞬间的错觉……就好像他其实非常难过。 过了几秒,考官a收回目光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47、旧路 很快, 新旧监考官之间出现了一条微妙的分界线。 他们代称不同、衣着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对系统的态度更是不同,很难融合到一起去。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这种区别几乎成了他们的日常谈资。 秦究常会听见同僚在闲谈中说起这些, 多数时候, 他总是兴致缺缺,懒洋洋地听着并不参与。只有当他们说起考官a,他才会将目光投过去。 秦究听过很多关于考官a的说法。 说他跟系统颇有渊源, 是监考官里的特殊存在。 说他办起事来总是不近人情,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 说他就连住处都比别人少几分烟火气,还安置了一间禁闭室, 用于处罚以一些情况特殊的考生。 说他就像是系统的拟人态。 …… 在听见某些描述的时候, 秦究会有一瞬间的愣神。 明明是很正常的形容,他却会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但他说不清这种情绪的来由。 有一次, 同僚闲聊到半途忽然停住, 那群人看向他, 斟酌着问道:“怎么了?” 秦究转着杯子的手一顿, 抬眼说:“什么怎么了?” “你刚刚一直皱着眉,我还以为说错话了。” “我皱着眉?” 如果不是同僚提起, 他自己甚至意识不到。 一桌人都在等他下文, 他轻轻刮了两下眉心, 面色恢复如常。 他哂然一笑,随口接着他们的话说:“我只觉得那位主考官不太喜欢我,别的不清楚。” 有两个棒槌居然跟着说:“是有点……我也觉得。” 秦究听到这种附和, 并不觉得开心,但这确实是很多人眼中的事实。 新旧监考官在考场分配上很少重叠,但交集并不少,尤其是在监考区范围内。 秦究和很多初始监考官合作过,唯独没有考官a。 一次两次就罢了,但次数多了时间长了……那就太过不巧了。以至于他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考官a故意避过了那些场合,避免跟他有过深的接触和合作。 他实在找不到原因,只能归咎于考官a不喜欢他。 又过了不久,这批新加入的监考官对于系统失控的认知越来越深,这使得他们和初始监考官之间的分界线越来越宽。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 初始监考官们主张循序渐进,一点点对系统进行修正和调整,属于温和派。而新来的这批监考官则主张大刀阔斧,不行就报废掉整个系统,属于强硬派。 当然,所谓的派别都不是放在明面上的,没人会在系统的全方位监控下嚷嚷着怎么处理它,但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理念不同,两个阵营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开会就成了家常便饭。 他们需要一个场合,把冲突和对立都抛出来。 秦究和考官a的交集终于多了起来,只是每一次都伴随着矛盾和争执。 会议桌很长,他们分坐两端,周遭是激烈的唇枪舌战。 很奇怪,以前的那些合作其实很有意思,如果秦究和a在那种环境下相处、相熟,应该会很愉快,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但a全都避开了。 而现在这些会议,氛围总是激烈又混乱,说是最糟糕的相处环境也不为过,a却场场都来。 很多次,秦究会突然感觉a在看他。 他抬眼望过去,有时会看见考官a正垂眼看着桌上的文件,有时会真的对上a的视线。 对方的目光越过混乱和争吵,静静地投落过来。秦究很难看清他的目光里有些什么,他在想些什么…… 光太晃眼了,桌子太长了。 某些极偶尔的瞬间,秦究会恍然产生一些错觉。觉得这种交织着冲突和对立的相视似曾相识,他好像曾经也这样长久地注视过什么人,但他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在某个梦里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见到考官a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他们各自带着一群人,在会议室的长廊或是双子楼外擦肩而过。 有时他会看见那辆黑色的车。隔着车窗,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也不知对方因为什么停在街边。 有一次,天色将夜,街边的路灯亮起了光。 秦究和几个同僚从双子楼出来,正要往住处走,快要进门的时候,像是有感应似的朝远处看了一眼。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街角,拉下长长的阴影。 同僚见他突然停步,跟着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同僚茫然了一会儿,不疑有他,几人打了个招呼,聊笑着进了住宅区大门。 人声走远,周遭又变得安静下来。 秦究看着街角那抹沉寂的黑色,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走过去,和车里的人聊点什么,什么都行。 他们阵营相对,开口总是带着一丝火·药·味,这样在路边的闲聊从未有过,其实是无话可说的。 但当秦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车门边了。 他一手扶着车顶,弯腰敲了敲车窗。 考官a坐在驾驶座上,隐约可以看到他侧脸的轮廓。他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仿佛要去放下车窗。 忽然,路灯白色的灯柱顶端闪了两下红光,很小的一点,像是仪器的提示灯,也像眼睛,直直对着秦究。 他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厌恶感。 而当他回过头来,考官a似乎也刚从某处收回目光,嘴角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最终,考官a还是没有打开车窗。 喇叭响了一声,秦究直起身,看见考官a晃了一下手机。接着,那辆车便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多了一条新收的消息。 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里面是语气冷淡的一句话: 有事,什么话明天开会说。 秦究靠着灯柱抬起眼。 晚灯从头顶照落下来,映得眼前一片黄白交织的光亮,有些刺眼。 他眨了一下眼睛,眯着双眸看向长街尽头,那抹黑色的车影早已滑入夜色中…… 他琢磨着那点儿说不上来的滋味,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喜欢上了什么人。 他喜欢考官a,却反对对方的立场,所以他们依然是对头。 他们依然会坐在长桌两端,带着两方人相争、对峙、唇枪舌战…… 但他想把对方领头骗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得讨打…… 今天加班回来晚了,一会儿还有个工作要处理,先放这部分~下章写到回忆结束。 148、废墟 成为监考官的秦究依然是个麻烦的存在。对系统而言, 他可能天生长了一根反骨——做考生的时候把违规当饭吃,做了考官依然如此。 他第四次违规的时候,系统忍无可忍。它在规则允许的前提下, 增添了一种惩罚机制, 把他罚去再考一门试。 既然要参与考试,那就相当于临时考生了。做考生就需要准考证,而负责给他弄备用准考证的, 是当时的主监考官a。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设定准考证的那天,秦究本人也在场, 是考官a通知他去的。 准考证的设定在系统的核心区, 主控中心。那是秦究第一次正式地站在那扇金属门前,还没靠近,系统就发出了红色警报。 秦究挑眉说:“中毒了么这位?” 【非主监考官禁止进入主控中心。】 系统刻板地说。 “不让进?”考官a说:“那怎么给他做身份核验?没有身份核验, 准考证就是废物一张。” 秦究看过去, 表情有一丝意外。 考官a的脾气他领教过, 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跟系统说话, 这可不像平日那些温和派监考官的作风。 但系统却像是习惯了,只是固执地强调: 【监考官gin权限不够。】 “你究竟罚不罚?”考官a有点不耐烦。 【罚。】 “那就给他开权限。” 他的语气冷淡又强硬, 系统安静了几秒。 秦究居然从那几秒的沉默里读出了一丝委屈。 片刻后, 系统又出声了: 【开权限可以, 禁止在主控中心停留太久。】 “多久?” 【不能超过二十分钟。】 考官a点了一下头。 紧接着,红光从秦究身上扫过,系统说:【考官gin已添加至权限名单。】 金属门滴地一下打开, 系统又说:【现在开始倒计时,剩余时间19分59秒59。】 这么小气的玩意儿也是难得一见,秦究简直听笑了。 他挂着那副不咸不淡的笑意,跟在考官a身后进了门,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像实验室一样的封闭房间,没想到金属门后面是一片树林。 那些树枝干泛白,笔直地指向天空,细密的枝丫交织着,乍一看像灰蓝色的烟雾连成了片。 考官a带着秦究穿过树林,远一些的地方有一片平顶建筑,像金属堡垒或是戒备森严的实验仓库。 建筑外堆积着一些报废的仪器、材料,高高低低地码着,还停了几辆车。那些车涂着迷彩色的漆,灰绿色的罩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金属网绕着它们箍了一圈,走到近处的时候,秦究看见网上挂着几只焦黑的鸟尸。 在视野的边界,更遥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高楼。雾蒙蒙的,像城市的虚影。 “这是主控中心?”秦究站住脚步。 “嗯。”考官a说。 秦究扫视一圈,最终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的建筑上。仓库……不,主控中心锈迹斑斑的大门顶上,白色的油漆喷涂着偌大的字:na 7232。 “这什么意思?”他指着那串看不出意义的字符问。 以考官a在会议桌上的一贯脾气,他是懒得搭理这种问题的。秦究做好了被敷衍的准备,却听见考官a说:“na是简写,全名是noah’s ark 7232。前面是代称,后面是区域编号。” 秦究莫名觉得这个名字看着有点眼熟,就好像他曾经在某本书或者某份文件资料里看见过。 “7232……”他念了一遍,问道:“军事区域?” “不是。” 考官a顿了一下,说:“住宿区域。” 秦究面露疑惑。 考官a说:“我和楚月……”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般改了口道:“就是考官z很久以前的住处,一个研究中心的住宿区域。系统顺手拿来给主控中心做了名字。” 秦究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些传闻,说考官a和考官z跟系统有些渊源。但他没有想过会从考官a口中听到这些。 今天的考官a有点反常。少了其他人的注目,少了系统的聒噪,他好像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准确地说,他的棱角依然锋利扎手,但不对着秦究扎了。 主控中心的外表老旧斑驳,可能也是借用了什么研究中心的建筑,但里面却是一片冷冰冰的金属白和巨大的屏幕。 考官a没有去动那些东西,径直走向角落的一处控制台,开了个小屏按照规定走流程。 秦究转了一圈,将主控中心的东西看在眼里,然后回到考官a身边。 他两手撑着台面,难得安分地看着考官a忙忙碌碌。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出声问道:“你有想过换个阵营么?” 考官a手指顿了一下,他第一反应不是看向秦究,而是看向四个墙角。 “别这么警惕。”秦究的声音懒懒的,“我听说核心区域系统是不监控的。” 考官a“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变得热情起来,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虽然你是对面那群人的领头,但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来我们这边更合适。”秦究说着从对方忙碌的手指上移开眼,看着考官a的侧脸说:“考不考虑换个立场?” 考官a没有看他,目光依然落在屏幕上,好像忙得根本挪不开视线。 他说:“不考虑。” 秦究轻轻“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老老实实看着考官a输入着他的各种信息。 “还有两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说。” “我们明明是对头,你为什么对我的信息记得这么清?”秦究冲屏幕抬了抬下巴。 考官a手指没停,但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他没有答话。 敲完一组信息,他才凉丝丝地说:“因为我是主监考官。” “啊对,吵久了差点忘了,某种程度而言,你还是我的上司。”秦究翘了一下嘴角,又开口说:“那就最后一个问题。” 考官a正在给他调准考证号。 他看着那串数字生成出来,不急不忙地问说:“你介意跟我这个死对头兼半个下属谈个恋爱么?” 考官a手一抖,直接敲了确定键。 旁边的写卡器“滴”了一声,秦究拿起做好的卡,目光落在了准考证号上。就见那串数字的尾端跟着两个字母——gi。 秦究端详两秒,哑然失笑:“这是什么?给对头新取的昵称?” 考官a抿唇看着他,那一瞬间表情极其复杂。 过了片刻,他“啪”地合上屏幕,擦着秦究的肩膀走向大门,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凑合用吧,别指望改了。” 那之后,秦究依然在不断的违规中试探系统失控的程度。 强硬派越是肆无忌惮,就越显得考官a为首的温和派“忠心耿耿”,系统给a和z的权限也跟着越来越高。 这种对比让立场不同的两方人更加势如水火。 很奇怪,会议桌上越是不留情面,私下场合里秦究和考官a之间的暧昧感就越浓。有时候,秦究甚至觉得,下一秒他们之间就会发生些什么,但考官a总会在那之前抽身。 那不是戏耍。相反,每次抽身的瞬间,秦究都能在他身上捕捉到某种深沉的克制和挣扎。 不知为什么,那种感觉总会让他心脏一阵酸软,就好像他知道那些克制和挣扎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呢…… 秦究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想明白,直到有一次被送到特殊区域受罚。 那是考官z楚月的地盘,但那天不知怎么的,楚月碰巧有事不在,送他受罚的人就成了考官a。 身份核验通过,正要进处罚通道的时候,秦究瞥见屏幕上最底端有个“上一条”,说明在他之前,还有人来受过处罚。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屏幕往前翻了一页,那条处罚记录便落入秦究和考官a眼中。那时候的处罚还不会掩去谁的名字,一切内容都写得清清楚楚: 违规人:a 违规事项:与考生秦究关系过密。 处罚决定:白灯区/单次。 其他:应a要求,处罚延后5天。 寥寥几十个字,连一页的空间都撑不满,秦究看到考官a猛然僵住的身形,忽然明白了所有。 他终于知道那些不知来由的情绪、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切想得通的想不通的都是因为什么了。 因为他拥有过身边这个人,却又忘记了。 那是秦究最疯的一回。五天的处罚,他六个小时就出来了,沉默着,带着一身的血和右手臂皮肉翻绽的伤。 按照规则,他被考官a带回了住处的禁闭室。一关上门,他就把a抵在了门后,所有情绪都诉诸于那些纠缠和交吻里。冲动的、压抑的、激烈的,还有深情的…… *** 他、考官a以及楚月终于又站在了同一条路上,开始在系统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那真的是最好的时机了——在秦究强硬派的拱抵之下,a和楚月的权限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修正程序已经准备好了,系统缜密度甚至降到了73%。 主控中心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在这里相当于瞎的,没有眼睛。 既然没有眼睛,它就没法判断一些细微的事实,尤其是基于情绪和情感的事实。比如当某个人在做某件事时,是怀着善意还是怀着恶意? 无法准确判断,就无法给予实时指令。所以主控中心的应急程序都是按照死板规则来的。 正常情况下,当主控中心出现损毁,内部会自动激活攻击和防御程序,损毁程度每加重20%,攻击和防御程序就会增强一个等级。 增到4级,这个攻击和防御程序就跟“巡逻式粉碎机”没什么区别,谁在这里面呆着都是死路一条。 但有个例外。 如果主监考官在场,系统会天然地相信主监考官跟它一条战线,会帮它阻止损毁,尽快修复。 为了不误杀主监考官,攻击和防御程序前期都不会开启。只有损毁度达到50%,而主监考官依然没能制止颓势,这个程序才会启动。 秦究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们早就估算好了—— 考官a在场的情况下,主控中心损毁程度达到50%,那个倒霉程序才会开启,这时候是1级。损毁度达到70%,它变成2级。达到90%,它变成3级,这就是天花板上限了。因为就算达到100%,它也升不到杀伤力最强的4级。 另外,主控中心70%都瘫痪的时候,s组就出来了。他们可以借这个倒霉程序的杀伤力,去对付那个s组。 秦究和考官a打算分头行事,从两边往中间摧毁,这样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只要熬到100%,主控权限就会落到考官a的手里。 然后,一切噩梦就都结束了。 这其实是个稳妥的计划,却还是在关键时刻出了意外。 损毁程度刚到30%,系统就突然开启了攻击程序,然后以每10%升一级的速度疯狂加强。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系统突然能看见了,它又一次占用了考官a的眼睛。 其实很早之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考官a眼睛里的东西早已确认禁用,跟彻底毁灭几乎没有区别,因为这种禁用系统也无法自动撤销。除非有权限比主考官更高的人手动启用,但整个监考区,根本找不到比a和z权限更高的监考官了,又有谁能做到呢? 他们始终没有想通这件事。 因为在找到答案之前,他们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关于那天,最清晰的记忆起始于炮火停息的那一瞬。 秦究在某根横倒的金属管上坐下,手肘搭着膝盖,低头闷闷地咳嗽,血几乎不受控制地从各处伤口流淌出来,在衬衫上晕开大片刺眼的鲜红。 他垂着眸子,拇指拨着眼睫,把挡住视线的血珠扫开,视线却并没有变得清晰。 攻击其实已经停了,他却依然能听见接连不断的轰鸣声,覆盖住了他想听到的一切。 他想听听废墟的另一端怎么样了,想听听考官a有没有来,想听听对方的脚步是轻是重,又受了多少伤…… 但是太远了,耳边也太吵了,他什么都听不见。 血腥气混着硝烟的味道,不断地撞进鼻腔。他坐了一会儿,伸手够来围巾。他把沾血的地方折在里面,在脖颈上绕了一圈,又把剩下的部分齐整地掖进领口。 鸽灰绒遮挡住了大部分血迹,乍一看就像毫发无伤。 做完这些,秦究终于撑了一下金属管,试着要站起来。结果刚一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他眨了两下眼睛,想要看到更清楚一点,却收效胜微,反倒是晕眩感更重了。 那几秒的时间里,记忆一片漆黑。 等他摇了一下头,再重新抬眼,那人已经到了面前。 那一瞬间他是庆幸的,庆幸自己速度还算快,提前把狼狈和血污都藏起来了,免得惹人难过。 他抬着头,长久地看着那个人。 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但不妨碍他再多看一会儿。 他的大考官眼睛好像很红,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话。他往前倾身,努力想听清,但耳边依然只有炮火存留的轰鸣。 于是,他只能笑了。 他捻着手指间一枚小小的硬物,冲对方说:“大考官,低一下头,跟你说个事。” 那人几乎蹲跪在他面前。 秦究眯了一下眼睛,手指擦过对方的侧脸。 触到体温的瞬间,他忽然开始觉得舍不得。 在一切计划执行之前,秦究其实悄悄去过系统的核心区。 他尝过一次记忆清除的滋味,所以在行动之前,他去“备份中心”弄了一份撤销权限,费了一番功夫藏在一枚耳钉里。又把被系统清除的人性部分放了出来,就是后来的154。 也是那一天,他在核心区发现了一样被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项不常用的系统规则—— 如果因为监考官的过错,给系统带来毁损,主监考官有一次豁免权。 按照他们的计划,楚月坐镇后方,不直接参与,所以不会有太过严苛的惩罚。但他和考官a不同,他们一旦失败,后果难以预料。 而这项规则,就是考官a的保命符。 他之所以隐藏,是因为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把这个保命符转到了秦究身上。 那次做临时准考证,他把秦究叫去核心区,就是为了这个。只有秦究的名字出现在主控中心的权限名单上,他才有机会做这件事。 秦究看到后,又把豁免权悄悄移了回去。 …… 防风林依然枝丫交错,泛着雾蒙蒙的灰蓝。 天空很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 他又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还是a身上的,或许两者都有。 他们又要分开了,这一次不知又会是多久,还有没有重逢的一天。 如果再见面,还会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这样一个爱人吗? 可能不会吧…… 看,还没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中间不太好,所以一口气搞到了结束,能算两章合一吧?今晚搭高铁,所以不要等更辣~ 149、2号休息处 游惑苏醒于那年年尾, 紧急救治结束后转到慕尼黑,在那里继续疗养。 又过了四个月,反反复复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秦究终于脱离危险, 在系统内的医疗中心睁了眼。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系统发布公告解释为严重bug,然后将所有考生圈禁于休息处,监考官圈禁于监考区, 关闭所有考场,进行了有史以来最长时间的自我检测与调整。 主控中心的修复期过去后,系统将手伸到了监考官身上, 原本的排位全部废除, 所有序号打乱重来。 楚月被摘了监考官头衔,调去了最偏僻的休息处。她并不意外,毕竟早在很久之前, 她就和a讨论过“造反”的下场。其他跟他们相熟的监考官远调的远调、下贬的下贬。 系统就像得了疑心病, 动来动去, 动得最多的全是初始监考官, 因为他们是对它最熟悉的人。 监考区因此流言不断,每个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考官a和考官gin究竟怎么了。 鉴于两人对外总表现得水火不容, 所以在大多数人的猜测中, 总是一个人做了什么,而另一个人竭力阻止,最终两败俱伤。也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说, 没准儿关键时刻会联合一下。 直到系统陆陆续续将考官a的痕迹清除,又将秦究的排位定为001,种种猜测终于戛然而止。 因为已经用不着猜了,这个结果就能说明所有。 还没出医疗中心,秦究就成了很多初始监考官的眼中钉。 考官a曾经的好友高齐终日酗酒,浑浑噩噩,有次喝多了还差点大闹特护病房,很快就把自己混成了监考官里的吊车尾,编号1006。 不久后,系统从考生中抽调了一批人,加入监考官的队伍。一位军校出来的姑娘张口就要求去001那组,但没能如愿。她最终被分去了第九组,带着一个人的嘱托进入监考官的上位区,编号021。 一个月之后,秦究出院,成为了新任主监考。系统从考生中筛选出了第二批新考官,那个被秦究释放出来的系统碎片就混在其中,他成了001最早的下属之一,编号154。 又过了数月,考生闻远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抽调为监考官,同样成为了001的下属,编号922。 从那天起,不论主考官001走到哪里,一旁永远有这两位的身影。 他们跟着秦究,处理着主考官日常需要处理的事务,开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会,看过满屏堆积成山的记录和文件,走过两百多个考场。 然后某一天,在随机挑选考场的瞬间,154在无数待考的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毫不犹豫把监考目标定在了那里—— 那个考生叫游惑,是被系统除名的考官a。 系统里的时间是混乱的。 常常是在考场里熬过十天,回到休息处,日历才刚翻过一页。1号休息处已经转到了深秋,2号可能还是初春。只有站在监考区的大街上,才能看见时间流转的影子,因为这里受各个考场的影响最小,日月和现实几乎一致。 监考官们都已习惯这种混乱,人在哪里,就按哪里的时间来算,说日月分秒都会看一眼手机。但当他们说到“年”,一定是以监考区的计时为准。 那个山中的夜晚,秦究拿着一张违规通知单,在风雪之中推开猎人木屋的门。 一屋子的考生惶惶不安地看着他,唯独一位例外。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在澄黄炉火的映照下,就像一捧误入的风雪。 那一瞬,距离他们分别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对游惑来说是眼盲时难以计数的漫长日夜,和后来独自度过的七百多天。对秦究来说,算上考场和休息处的那些,一共有两千多天。 两千三百一十二天,他们相遇在寒风朔雪中。 以为是初见,其实是重逢。 …… 回忆纷至沓来,一丝不落全部挤入胸腔,心脏涨得发疼,说不上来是太满了,还是太重了。 核心区的火被154关在门后,但热浪不减。也许是温度太高了,刚刚的火也太烈了,刺得人眼睛酸涩滚烫。 游惑低着头重重地呼吸了几下,垂在身侧的手捏紧成拳。空气涌入肺腑,却并没有让心脏变轻。满足和疼痛同时存在,相互挤着,无处安置,无法消融。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再抬眸,就见秦究仰着头,突出的喉结在脖颈间滑动了两下,某种深重的东西包裹着他,像看不见的火,很快就会烧过来。秦究终于看了过来,眼里一片红。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哥你的手!” 游惑低头一看,他的右手手背一片血红——那个每隔10秒一回的清扫程序又启动了,红光移了过来。他的手背刚被触碰,鲜血淋漓,而他在那个瞬间满眼只有秦究,居然感觉不到痛。 另一个人的体温包裹过来。 “先出去。”秦究的嗓音很哑,低低响在他耳边。 下一秒,他们就踩着红光的尾巴,撞进了第三扇门。 门里的情景和记忆中的主控中心完全不同,游惑没有看到那片熟悉的树林,也没有看到刷着na字样的金属堡垒,更没有远处城市的虚影。 这看上去就像一个半封闭的实验室,一边是屏幕和简易化的主控台,另一边始终笼罩着一团雾。 “你们那次事情之后,主控中心就切割了,最核心的那些都不在这里。”154一边解释,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开一条直通休息处的路。 记忆恢复只是一瞬,消化却要很久。那几分钟的时间里,所有记忆有变动的人几乎都是混乱的。变动小一些的还能回神,变动大的比如922,全程被于闻和老于拖拽着走。 他们分了三批,终于在第三扇门里汇合。 楚月眼里也有一圈红,她看了一会儿秦究又看了一会儿游惑,轻声问:“还好吗?” 他们点了点头。 游惑听见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楚月长长吐了一口气。 154在忙碌中抽空回头,看着这边又问了一句什么,他也回答了。 他和秦究看上去一定很冷静,以至于老于和于闻担忧地凑过来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又放心地让开了。 但实际上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游惑全无印象。 他只能感觉到身边站着一团烈火,一直在烧。他自己恐怕也一样。 他们只是在人前收敛了所有私人化的情绪,紧紧压着。这件事对别人来说也许太难,对他们而言却不是,因为很早以前,他们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那条通往休息处的路很快就打开了,顺利得出人意料。 154皱着眉反复咕哝:“奇了怪了,居然没有触发什么警报程序,也没有太复杂的防御。不应该啊……” 吴俐问说:“正常情况下会有多难?” “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平时不会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在这里乱来,所有谈不上有正常情况。但是……”154说:“我以为系统起码会开几个额外的攻击防御程序,但是没有。” 一路过来,154一直在以最快的速度清除痕迹。不排除是他清理得太及时了,他们运气又足够好,所以系统最终定性的麻烦等级不太高,也就没有费太大力气。 但是……这个可能性真的太小了。 154更相信它是故意的,它有别的打算。 不过眼下他们没那么多时间考虑这个,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头是来不及了,也不符合他们的性格,不如按照计划继续走下去。 他们陆陆续续穿过那团雾,在那个过程中,154都悬着一颗心。深怕走到一半,系统突然醒悟切断通道,把他们分散开来。 事实却没有,他们依然很顺利。 众人从浓雾中钻出来,看到的是银灰色的高楼、金属塔、大片仓库式的建筑,中间码着一些简单的排楼,乍一看就像是学校或部队的宿舍。那些排楼外面箍着院墙,墙外挂着金属牌,刻着黑色的字:休息处中心旅社。 于闻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张着嘴愣了半天才问:“这是几号休息处?干什么的?” 154说:“2号,也被称为武器库。” “你是让我们来搞装备的吗?” “装备是一方面,不仅仅是因为这个。”154解释说:“还因为这里比较特殊。” 他们说话的时候,游惑抬眼看向了更远处。 那里,三幢银灰色的高楼夹着一架钢筋和金属皮打造的塔楼,是这里最有标志性的建筑。很久以前,游惑还是考官a的时候常会眺望到这些建筑在烟雾中的影子。 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曾经的主控中心。 每一次穿过那片树林,穿过那圈金属网,走向主控中心的金属堡垒时,游惑都会朝天边看一眼,那里有高楼的虚影,常会让人想到清晨被雾笼罩的城市。 那片虚影就是2号休息处。 游惑上一次这样远眺它是三年之前,他手里捏着局部自毁的程序按钮,前面是弥漫的硝烟,背后是大片的血。他在天光中闭起眼,按下那个按钮,激烈的刺痛在眼睛里乍然绽开。 他在那一瞬弯下腰,片刻之后又重新站得板直。他抿着唇,在接连不断的疼痛中睁开眼。天光正在变暗,远处的高楼虚影已经变得模糊。他很快就要看不见了,但他知道在废墟的另一角,有人还在等他。他需要好好地走过去,在光亮彻底消失前再看一眼。 …… “特殊在哪?”于闻还在叽叽喳喳地询问。 “特殊在这里曾经可以联通主控中心,只要你有权限,并且知道路。”154说。 “真的?!”于闻有点激动:“那我们现在去弄点武器?” 154说:“还不行,你们现在都算黑户,一进武器库警报声能响成片。先找个地方落脚,给我一点时间。” 他带着众人绕过正规旅社,穿过两片废弃的区域,走到一排破败楼房前说:“这是以前的旅社,看着破,里面其实还行,水电我可以给你们开。” “旅社?那怎么变成这样了?” “因为这两位当初造反的时候,从这里弄了不少武器进主控中心,走的就是旅社那条路。”154指了指秦究和游惑说:“系统一怒之下,就把这边报废了。” “那现在还能从这里去主控中心么?” “想得真美。”154说:“当然得重找入口。” “你确定还有入口?”杨舒说:“如果是我我就打死不用了。” “所以你不是系统。”154说:“主控中心必须保证有充足的军械火力支持。对系统而言,重新开一条入口的风险甚至以前还小。” “先在这里凑合一晚,我开了屏蔽,等人齐。” 众人陆陆续续上了楼,154把所有房间都开了,灯光和哗哗水声同时出现。他们绷紧的神经终于有一丝松懈,积攒已久的疲惫席卷而来。 922还很茫然,154看不下去,把他拽进一间房。 整条走廊忽然安静下来,所有“别人”都走了,只有游惑和秦究。 视线相触的瞬间,那捧火瞬间就烧过来了。 从当年的考生秦究拿着资料盯上考官a到现在,他们相识五年,可实际上这五年将近四千天,相当于现实十年之久。 四千天里,他们同在系统的时间不到一半,有交集的日子不到600天,单独相处的部分更是屈指可数。 没有比他们更不像恋人的人了。 他们纠缠着撞进门,又纠缠到了桌上。 …… 秦究狭长的眼睛半阖着,陷落在眉骨和鼻梁的阴影里,依然能看到眼底一片通红。 潮湿的汗顺着清晰的肌肉纹理滴流下来,淌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游惑抓着他的后颈喘息着弓起腰,声音又闷在秦究的吻里。 秦究吻着他微张的嘴唇、半睁的潮湿眼缝、脖颈的喉结,哑声说:“我四年前就做过这些,吻过这些地方……我居然忘记了。” “我的大考官这么好,我居然忘记了。” 忘了两次。 其中一次对方都记得…… 游惑绷着腰线,清晰地感觉着他的存在,在他的动作下,眼里笼起一片雾气。 他在重重的喘息中,低头看着秦究。浅色的眼睛天生带着冷感,此时这种冷感之下又含着两分□□。 “补偿我。”他说。 很久以前,有人摸着他的眼角说过:你这里还会难受么?等离开系统,我陪你再去查一下眼睛。 后来这个人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这句话就只剩他一个人记得了。 再后来,当他有一天离开系统住进医院,由医生给他蒙上眼睛,连他自己也把那句话忘了。 只是在漫长的黑暗过去后,解开纱布的那天,他站在疗养院的窗边,看着天光从刺眼到平和,忽然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那是一个年末,他听着护士小姐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圣玛利亚广场那边很热闹,不过除了那里,其他地方都开始冷清,商店总不开,新年要到了。 疗养院外是空空的街道拐角,他看着那边,有时会觉得有几分熟悉。 小护士问他为什么走神,他说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寂静的街道,明明还没入夜,街上就没了人。那应该也是一个新年伊始,外面下着雪,他大步流星往住处走,就像是……想回去见一见某个人。 …… 万幸,兜兜转转这么久,他还是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龟速的几章都写完了,我的龟爪子总算能成人了,辛苦诸位忍我这几天,抱歉久等了,这章发红包补偿一下。晚上12点二更~ 150、拦路石 感谢万能的154给这栋破楼开了水电, 两个厮混的人才能好好洗个热水澡。 游惑湿漉漉的头发被他的瘦长手指耙梳向后。浸过水的眉眼清晰干净,眼睫越黑,眼珠颜色就越浅, 像蒙了一层无机玻璃。 “当初是154挑的你, 还是你挑的他?”游惑眨掉眼睫上沾的水珠,转头问秦究。 “我挑的他,不过他的意向也很明确, 很巧了。”秦究抱着胳膊斜靠着玻璃门,肩臂腰腹的肌肉线条利落精悍。 “922呢?” “也是我挑的。”秦究曲着两根手指,指了指眼睛:“资料库里第一个挑中的, 因为看着还算顺眼。” 他想了想, 又补了一句:“你走之后就没有备用监考官的说法了,都是系统挑好了统一进资料库。” 其实在他们造反之前的那段时间里,系统已经在考虑吸纳新的监考官了, 提了一部分人作为备用, 名义上还是考生, 接触的却是监考官的事务。 021就在里面, 游惑就是那个时候跟她有的接触。 后来因为造反,系统不放心, 把这群备用人员“打回原形”, 统统筛查了一遍才把合格的人又提上来, 直接转为监考。 021能顺利通过筛查,也费了不少演技。 “自己人都挑中当了亲信,眼光还行。”游惑淡淡地评价道。 秦究哼笑一声, 领了这份夸奖:“99%的情况下都还算准吧。” “99%——”游惑眼也不抬地说:“所以那1%都在我这了?” 秦究瞬间收起笑,“唔”了一声,含糊道:“也不全是。” “你跟别人作过对?”游惑说。 秦究:“……没有。” “那不就行了。”游惑拎着毛巾看着他,偏了一下头说:“让开,我先出去。” 秦究眯着眼看他,忽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说:“不行,怎么就行了。” 游惑:“?” 这里的浴室很狭窄,这位高个儿先生仗着地形优势,亲得游惑“节节败退”。 “我洗完了,让我出去。”游惑后仰了一下脸,皱着眉说。 并没有任何作用。 秦究低笑了一声,继续亲一下怼一下,把他怼回最里面。 “我还没呢。”秦究说:“一个人洗澡有点无聊,这位男朋友介不介意陪我再来一遍。” “介意。” 秦究又亲一下:“你再想想。” 游惑:“……” 他绷着脸跟秦究对峙许久,啪地开了花洒。 *** 总而言之,最后154来敲门的时候,他们基本保持了衣冠楚楚的状态。 “怎么了?”秦究问他。 “没事,不用担心。”154说:“我只是刚刚估算探测了一下,双子楼那边的监考官和考生应该快要出来了,再有两个小时左右。所以我先来打个预防针。” “什么预防针?” “关于初始监考官的预防针。之前他们那么配合我,一是因为时间紧急,他们清楚那个情况下不适合纠结疑惑。二是因为有你俩坐镇,主要是你。” 154对游惑说:“毕竟都是老部下,他们愿意付出信任。这份信任是对你的,不是对我的。所以回头等他们来了,恐怕还得解释一下。” 秦究说:“放心,那一帮都是聪明人,应该已经想明白大半了。” “我知道,但多多少少会有疑问嘛。”154说。 游惑点了点头:“等人来了我去说。” “922呢,怎么样了?”秦究问道。 “他当初记忆被清除是在出意外的情况下。”154指了指脑袋说:“所以恢复的过程比一般人稍微难受点,之前说头晕,窝沙发上睡着了。睡醒了估计会来找你。” 一阵夜风涌灌进来,吹得154脸疼。 他捂着脸纳闷地说:“老大,你们大晚上把窗子都敞着干什么?” 游惑一脸高冷,捻着耳钉坐进沙发里,听着秦究睁眼说瞎话:“有点热,透透风。” 热??? 154默默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当地气温,又默默塞回去。 “还有个事——” “说。” “既然你们都想起来了,我觉得有必要问一下。那次你们造反我在休息处,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你们最后为什么会失败?”154说:“最好这次能避免就避免,是吧老大?” 秦究蹙了一下眉,当然这并不是针对154的,只是想起废墟上发生的事情,他依然有点不平静,因为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游惑身上。 反倒是当事人平静很多,他拍了拍秦究的肩,对154说:“因为我的眼睛。” “眼睛?”154对他和楚月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但是眼睛里的东西当时应该是废除的吧?我记得我被剥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废除了。这个操作一般来说不可逆吧,反正按照规则,系统本体不能自动将它恢复使用。” “对。”游惑说:“这也是我们始终觉得奇怪的一点,我和楚月在那之前特地确认过,确实是废弃停用的状态。但是它在中途开了。” 154脸色有点沉。 秦究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应该有权限更高的人在当时进行了操作。但有什么人比主监考权限更高?” 154说:“考生和监考官里肯定没有。” 秦究和游惑对视一眼,瞬间抓住了他这句话的重点:“你是说……非监考官?” 游惑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抬头问154:“当初的那批研究员,还有人留在监考区吗?不在考场,不当npc的那种。” 154沉吟片刻:“其实有一个。” “谁?” “最初的设计者,也就是研究团队原本的领队。”154说:“但有个问题,我是被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我这部分最初不带那些核心资料。后来我偶尔能跟本体链接一下,也试着复制过一些核心资料,但里面不包括设计人员这部分。”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留在系统内的?” “因为以前系统出问题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检修。不是系统的自我检修,是有人在帮忙。” 154回想了片刻又说:“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系统刚开始正式运行的那阵子。我怀疑他留在系统内就是为了时不时做点修正和调整。后来就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了,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死了?或者变成npc了?又或者也被系统干扰了,以至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在关键时刻被激活,帮系统做点什么。” 游惑沉思片刻。 154虽然没有那位主创的资料,但他说的这些东西还是提供了一些线索。 至少可以肯定,这个人应该在监考区内,他也许有着别的什么身份,在关键时刻又可以接触到系统的核心。 那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51、终点之前 154掰着手指开始数:“我可以列一些数据给你们, 监考区里排除掉监考官,一共有1721人。” 他弯起一根手指:“当然了,这里面包含很多类型。像商店、餐厅、酒吧等等这些地方的经营、服务人员很难接触到系统的核心区域, 所以第一步排除1144人, 还剩577位。” 他又弯起第二根手指:“这577个都是信息管理处、监控中心之类的地方,从理论上来说,都有一定概率能接触到系统的核心, 不过这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主设计人不是年轻人,所以第二步排除掉年纪、性别不对的,还剩187人。” 154弯起第三根:“其中有一小撮人的经历特别清晰细致, 几乎不可能有隐藏身份的问题, 所以再排除这一部分人,还剩131个。” 在这种摆数据算概率的时候,154身上会显出一丝系统的影子。不过这种感觉总会被打破, 因为他下一秒就会流露出人的脾性—— “131个人, 乍一听不算很多, 但延伸一下就非常麻烦。理论上谁都不能排除嫌疑, 但是我也不可能现在就把他们从头到脚分析对比一遍,就算我有工夫分析, 你们也没工夫看。在这种情况下挑一个人出来, 纯属瞎蒙。”154晃着那三根手指抱怨。 谁知话音刚落, “瞎蒙”的人就来了。 “有一个人挺符合的。” “我想到了一个人。” 游惑和秦究几乎同时开口。 154木着脸,默默把手指收了:“谁?” “双子大厦处罚通道的守门老人。”游惑说。 秦究听完笑了一声:“想到一起去了。” “守门老人?”154说:“他倒确实在这131个人里,资料属于比较模糊的, 只有姓名年龄,系统里这两样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的。” 那位老人常年守在处罚通道口,很少出来,监考官也好、考生也好、包括监考区生活的其他人并不常去双子楼,大多都跟他不太熟悉。 据说他记性不太好,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进的系统,也记不清自己这些年做的很多事,只对一些特别的人有点印象。 而且他呆着的处罚通道确实离核心区域不算远。 154想了想说:“他确实是个很符合的人选,但这样的也不止他一个。” 他又列举了一些人,都跟这个老人有着相似的情况。 秦究说:“单看你说的那些条件,列出来当然不止他一个。但再加一个筛选条件就不同了。” 154问:“什么条件?” “他应该是我常接触的人。”秦究强调道:“我做考生时期,在监考区里常接触的人。” 154露出一丝疑惑,瞬间又恍然大悟。 “对啊!”他说,“我只惦记着最后那次功亏一篑,差点儿忘了你们第一次联手也被打断过。” 那时候秦究还是考生,游惑是考官a,打断的原因是系统发觉他们交往过密。 其实明面上他们的交往没有任何问题。总结来说就是一个整天犯规,一个负责处罚,所有的交集都在这里。 一个机器能发觉什么?只有人。 只有人才能看出那些暗流涌动,只有人才能凭借某种直觉,过分敏锐地觉察到他们之间的联合,觉察到他们可能想做点什么。 一旦加上这个条件,其他的人都要从名单上划去,数来数去真的就只剩下一位——那个处罚通道口的老人。 秦究在监考处履行的每一次处罚,都需要从他眼前过。考官a每一次来接人,同样要当着他的面。 他见过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听过他们之间的对话,次数甚至比大多数监考官都要多得多。 只是因为这个老人看上去太无害了,所以他们最初在考虑“拦路石”时,总会下意识忽略他。 游惑想到那个老人的模样,又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呢?他实在很疑惑。那个老人在他的印象中不仅仅是无害,他见过对方跟秦究闲聊的模样,甚至有几分慈祥。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主创设计人,为什么在系统失控的情况下依然要帮着它呢?仅仅因为它是他创造出来的?出于对“杰作”的感情? 疯子才会这样毫无理由、毫无逻辑地助纣为虐,但那个老人看着并不疯。 这才是令人想不通的地方—— 他创造出来的东西出了问题,他明明可以停下一切,把失控的系统销毁。等出去之后,再在原有的研究基础上修改调整,创造出更符合初衷的“杰作”,在可控范围内训练、筛选军事人才。 但他没有选择跳出去,而是长久地留在系统里。又在系统的影响下,慢慢遗忘现实。 他图什么呢? 游惑无法理解。就像他同样无法理解那个生下他的人,为什么对系统那样衷心又痴迷。 “对了。”秦究突然问154:“你有那个守门的照片么?” “我好好的留个老头的照片干什么?”154绷着个棺材脸,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非要看的话,我也可以有。” 秦究:“那你可以一下。” 154:“……” 他掏出手机纳闷地问:“你们不是都见过么,还要看照片干嘛?” 秦究看着他操作,解释说:“我们在上场考试里见过一张照片,里面有那个研究团队的领头,不过很可惜,脸被烟头烫掉了。比较走运的是吴医生说她曾经见过那个领队,如果再见到一定能认出来。我们再找她确认一下。” 154点了点头:“噢,也是,确认一下免得冤枉好人。” 几分钟后,他们敲响了吴俐和杨舒的房门,说明来意。 154把手机递给吴俐。屏幕上,那个老人坐在处罚通道后面,肩背有一点佝偻,银灰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他正看着空中的某一点出神,抿着的唇边有深深的法令纹。 也许是静态的关系,他身上的温厚慈祥褪了大半,看上去确实有几分“研究者”的影子。 154的照片很全,左侧、右侧、正面、背影各一张,全方位地将这个老人呈现出来。 吴俐皱着眉,来回划着四张照片。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见她仔仔细细翻完三个来回,抬头说:“不是这个人。”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游惑、秦究和154均是一愣。 “你确定?”游惑指了指屏幕,“会不会是照片失真,或者年纪有点出入的原因?” 他们已经将其他人排除了,留下的这个简直就是标准答案,没想到居然在吴俐这里被否了。 吴俐摇了摇头:“照片失真的程度有限,而且一个人年轻几岁、年老几岁,略胖一些或者略瘦一些都不妨碍认人,骨骼走向摆在那里。” 骨骼…… 医生的认人方式他们不能直观理解,但吴俐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不再三确认都不会下结论。 她把手机递还给154说:“真的不是我见过的那个。” “好吧。” 原本有眉目的线索被腰斩,事情又变得令人头疼起来。 154看了眼时间,说:“还有一会儿大部队就要到了,一千来号人呢,我继续去处理准考证,起码得让你们明面上的显示变成第四门课已考完。不然卡都用不了,你们既买不了药品,也搞不到武器。” 他说着就要去开自己的房门,结果手指还没碰到锁,房门“砰”地被人打开了。 154差点儿跳起来,又强行稳住了形象。 他刚想说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影顶着鸟巢头冲了出来。 “922?”他瞪着眼睛:“你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冲出来的人正是922,或者说……敢死队的成员之一,闻远。 “我找老大。”922大概刚醒,脚步还有点飘。 “我在这呢。”秦究站在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922转过来。 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事要说。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从昏睡中惊醒了。 但他见到秦究的瞬间,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又忽然忘了词。 秦究看着他说:“醒了?” 922点了点头:“嗯,醒了。” 他茫茫然在系统中生活了这么久,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来这里为了什么,只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多留几年,多接触一些人。如果可以的话,再往监考官的上位圈挪一挪,这样就能离核心近一点。 然后呢? 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不知来处,不知去处地过了这么多年,终于醒了。 922伸出拳头,不轻不重地跟秦究对磕了一下。 这是当年每个成员打招呼时会做的动作,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直到今天,终于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 他叫闻远,来自敢死队,负责信息收集处理和小型装备设计,直接联络人是秦究。 他们的任务是瓦解系统,他们的信仰是让这里的所有人终归自由。 他们曾经发过誓,如果敢死队的成员不再隐藏、坦诚相见,那一定是在一切都将结束的那一天,在终点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生理期,所以昨天没敢夸口说更新时间。明天的更新在早上9点左右~ 152、关键 “老大——”922叫道。 他这次着急忙慌地惊醒过来, 是有事要对秦究说。 “还叫老大?”秦究挑眉道。 922挠着头笑说:“习惯了,就这样叫吧。” 说完他又收敛了笑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老大, 我刚刚又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急着来提醒你们,小心双子大厦惩罚通道的那个老人。” 游惑他们三个愣住了,相视一眼说:“我们刚刚正聊到他。” 922诧异地问:“你们也发现他的问题了?” “对, 但是在你醒过来之前,我们刚把他从怀疑名单上划掉。”154说完,飞快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包括他们列出来的种种疑点以及吴俐的否定。 922摇了摇头, 说:“他应该不是吴医生见过的那个人,如果吴医生是近些年见的话。” 游惑正在回想吴俐是哪年见到那个研究团队领头的,就听922扔出一句惊人之语:“因为那个老人很多年前就死了。”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走廊陷入一片死寂, 听着的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922说:“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瘆得慌, 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是个早就死了的人。” 游惑眉毛紧紧皱着:“什么人?” “系统设计人。”922顿了一下, 强调说:“之一。” 众人更疑惑了。 “之一?”秦究重复这这句话。 “对,之一。”922问他:“老大你不记得了?咱们进系统之前不是各有一份资料么?关于系统的。里面不是提到了设计团队?” “是提到了。但是每个人的资料内容都不一样, 各有偏重。”秦究说:“我的任务点主要在考官a和z, 还有核心区域的摧毁上。所以关于设计团队, 我的那份资料里只简略提了一句,单纯作为背景介绍。” 他说着忽然又反应过来,他的那份资料着重点在当下, 列出来的研究员并不全面。游惑的妈妈就不在其中,应该只包括活着的。 922立刻反应过来,说道:“我的任务是信息收集,资料里光是团队背景就占了三页,还不包括研究员的照片。那个老人叫杜登·刘,中德混血。按照资料里的说法,他只提供了最初的设计灵感和雏形,还有一些基础部分,然后在系统的设计前期就去世了,大概二十年前吧。所以一般说到主设计人,并不是指他,毕竟他只参与了开头的一小部分。包括我拿到的资料里也没把他当最主要的人员。” “但是?”秦究替他说了转折。 922郑重地说:“对,但是。随着我在系统里收集到的资料越来越多,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系统并不是单纯地只从外部来设计的,还有内部。” “内部?” “对。我本来也是负责装备设计的,在这方面可能会比一般人敏感。你知道这种设计一般都会有一个逻辑在里面,不同的人会投照出不同的结果。呃……可能有点抽象。打个比方吧,假设现在要设计一个避难基地,有两个设计员,一个饿了三天,一个冻了三天。饿了三天的那位在设计的时候,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食物供给问题,而冻了三天的那个,优先的一定是气温调节和保暖问题。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922大致解释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当时发现这个系统有两种设计逻辑,我觉得你们在考试中肯定也有感觉。一套逻辑是全方位的考验,针对考生的各个方面,顺利通过考试就能从这里出去,不太顺利的呢?有重考、补考、延期等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补充来增加机会,实在不行还有弃考,这个就是最基本的筛选流程。这本身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在于另一套逻辑。那套逻辑里面,考生被淘汰的结果是消失。考试中途失误的结果要么是死亡,要么是变成npc。特别优秀的考生会被挑选提拔成监考官……” 他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数着,说的简直就是游惑一行人的考场体验报告。 “……发现没?在这套逻辑里,根本没有离开系统这个概念。”922沉声说,“我在做考生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系统是不是精神分裂?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而是有两组人在共同设计。这两组人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逻辑。一组在外部,一组在系统内部。内部的设计逻辑就是后者,在他们的逻辑里,吃穿住行,整个生活都嵌在系统里了,不需要回到现实。” 三个人听了都若有所思。 “怪不得。”游惑说。 一直以来他们都默认,系统之所以表现得分裂,是因为它时而有人性时而没有。但他始终觉得这个解释还不足以涵盖所有,还有哪里说不通。 现在他反应过来了——所谓的人性部分也就是154已经被剥离了,但系统仍然会在某些时刻表现得很分裂。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人性”,还因为它的设计从源头上就是分裂的。 922说:“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依然在打结。因为我想不通为什么系统内部的那组设计员会是这种逻辑,这逻辑太消极丧气了,要么死要么永远禁锢在这里,这是一组报复社会的神经病吧?正常人都会想从系统里出去,他们为什么不?” “我当时满心都是吐槽,天天在脑子里骂街。直到我有一次不小心踩点违规,被带到监考区的双子楼接受惩罚。我看到杜登·刘那个老头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系统内部的设计员确实不是正常人,他是个死人。” 他已经死了,只借助程序和设计存在于系统里。系统在,他就在,系统亡,他就亡。他今后的整个“人生”都跟系统紧紧捆绑着,系统对他而言就是世界,就是人间,就是生活。他当然不会考虑从这里出去。 听到这里,游惑已经能理清所有了—— 这位杜登·刘在设计系统的时候,给自己预留了一块地方。他把自己的理念、精神、思想种种东西借由程序写进了系统里。这样一来,当他在现实中去世,系统里的“备份”就能接替他存活下去,这对他而言,大概是一种生命的延续。 设计团队的其他人最初也许知情、也许不知情。 就算知情,可能最初也不觉得这是坏事。系统里的杜登·刘对外界的人而言,没准儿就相当于一个杀毒软件,可以发现问题,顺便从内部解决问题。 他们没想到的是,内外一起设计会埋下苦果。两道不同的逻辑导致系统从根本上就是冲突矛盾的,而只要有矛盾,就一定会有一方在某个时刻里占据上风。 于是某一天,内部的逻辑占了上风,系统开始脱离初衷。 这就是失控的源头。 某种程度而言,杜登·刘既是一个“人”,又是系统的一部分。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给系统“通风报信”,干扰游惑和秦究的行动,是因为他不希望系统被摧毁,不希望自己从此消失。 在他的概念里,他这是在自救,在求生。 154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你俩造反失败为什么都还活着,为什么系统不干脆让你们两个消亡,一了百了。” 秦究也自嘲一笑:“就在几分钟前,我还以为这是因为你帮了忙。” “没有。”154摇头说,“我那时候根本做不到这些,帮不了你们这样的忙。应该就是他,那个杜登·刘。他一方面要干扰你们,不想让你们成功,因为他想活着。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杀人,他如果是最初的主设计,没准观察过你,甚至是看着你长大的——” 他看向游惑说:“他应该不希望你直接消亡,所以让系统直接把你除名了。至于老大你——” 154又看向秦究:“你和a两个人都是令人头痛的威胁,你被扔出去过一次,没什么效果。所以第二次就换了一种方法,你就被留下了。” 他说完安静了片刻,又咕哝道:“你们人啊……真的麻烦,一个比一个复杂。” 秦究失笑,又慢慢敛起笑意:“还真就是这样。” 这世上很少有谁是天生的恶人。不论是谁做了什么事,顺着往回数几年,都能找出那么几点原因来…… 但这不代表那些事就不存在了。 杜登·刘也许有很多很多理由,最根本的一个又似乎很容易理解——他不想“死去”,不想消失。 他不想的事,统统落到了别人身上。 他也许不想害人,但他确实在害人。 “行吧,一次两次差不多了。再让他干扰第三次就是真的蠢了。”秦究对154说,“你的调虎离山应该结束了,他现在差不多该回到处罚通道了,能把他控制住么?” 游惑说:“不行的话,我们直接去绑。”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明天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153、修正程序 绑匪二人组没能真的成行, 因为154摁住了他们。 “找人这种事我来就好,现在大家都恢复了记忆,杜登·刘肯定也一样, 没准儿不会像从前那样老实。我怀疑他现在已经不在处罚通道了。这老头的权限高, 能去的地方不少,我先确认他的位置,尝试看能不能把他暂时封禁。如果我不成功, 那就真的得靠你们了,老大。”154说。 “行。”秦究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先确认一下。” “什么?” “控制住杜登·刘, 对系统的影响有多大?把他控制了, 系统需要多久能反应过来?” “立刻,抓住的瞬间就会知道” 922“嘶”了一声,一副牙疼的模样:“那还怎么搞?我跟你们说我对那老头有阴影。” 说到这, 秦究想起来。当初922出现意外失去记忆, 就是在双子大厦受罚的时候。也许就是因为他认出了杜登·刘, 没能掩饰住那份惊讶愕然, 才给自己招来了麻烦。 154瞥了他一眼,咕哝说:“在座的谁对他没阴影?” 922突然平衡:“……也是。”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 知道不代表会处理。”154说:“其实杜登·刘跟我的情况很像, 在系统里算一个独立的人。一个人从楼上挪到楼下, 从站着变成坐着,有任何变化系统都会知道。但系统太庞大了,人太多了。一个人的变化对它来说无关痛痒。” 154斟酌几秒, 又说:“至少在对它产生实质威胁之前,无关痛痒。” 922毫无起伏地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造个反而已,保证不对它产生任何实质威胁。” 154:“……” 秦究笑了起来,游惑摸了一下耳钉,一脸平静之中隐约透露出了一丝跃跃欲试。 说话间,隐约有人声从走廊传来。 “别慌小舒,至少目前来说没有太多负面影响。”那是楚月的声音。 “好,好……我先告诉他们。”回答的是舒雪。 游惑听了片刻,感觉她们的声音正往隔壁去,伸手拉开房门。 “怎么了?”他问。 舒雪有点心神不宁,闻言吓了一跳,面色苍白地僵在走廊上。 “你怎么在这边?你们不是住203吗?”楚月指着她们正要敲的隔壁房门说。 “找154说点事。”游惑说。 楚月又拉着舒雪走回来:“那刚好,正要找你们呢,省得再凑了。” 两人进了屋,游惑看了一眼舒雪的脸色,替她把门关上了。 “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秦究拎了把干净椅子过来,“站着都打晃了,有什么事坐着说。” 舒雪摆了摆手,显得有点忐忑。楚月不由分说把她摁坐下去:“别慌,听见没。你看看屋里都有谁,在这群人面前根本没有大事,况且——” 她若有所思地咕哝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舒雪搂着她的肚子,抬眼看了一圈。 她扫过秦究,又对上游惑万年不变的冷淡视线时,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我……”舒雪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掐着关节,深吸一口气才说:“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房间里并不算安静,154不知从哪个柜子里翻出一个旧的加湿器,搁在茶几上,正发着轻微的声音。这种声音让舒雪的压力没那么大。 她听了一会儿,缓下声音继续说:“我记得之前跟你们说过,我还是考生的时候,在林子里捡到了一张不知谁落下的重考卡。因为那张卡,我才侥幸活了下来。” 游惑“嗯”了一声,他朝秦究偏了一下头,对舒雪说:“顺便说一声,那张重考卡是他扔在那里的。” 舒雪一愣:“啊?” 她茫然地看向秦究:“你不是……你好像跟我们是同期啊?” 秦究从游惑脸上收回视线,倚靠着他旁边那张桌子,挠了挠鬓角说:“确实是同期,但我流程走得稍微快一点。” 游惑说:“刚进考场进度差不多,但是这位前考生考得快,你们考到外语的时候,他已经连违规带处罚走过好几轮了。那张卡就是他被罚清理考场的时候掉的。” 重考卡在考生严重绝对是个贵重物品,舒雪没想到自己还能碰到失主,脸都涨红了:“我……” “你不是有意的。”游惑替她说了后半句,又冲秦究一抬下巴:“他是有意的。” 舒雪更懵了:“有意的?” 秦究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段时间里,我不小心掉过很多东西。重考、延期、免考、小抄?乱七八糟都掉过一些。” 舒雪:“……” 这要叫不小心,不小心第一个不答应。 这姑娘瞬间明白了他当年的目的。她看了秦究半晌,温声说:“谢谢。” “谢什么,已经这么熟了。”秦究失笑。 “那也要说的。”舒雪认真地说。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舒雪的状态好多了,脸上也有了血色。 他们简单聊笑了几句,氛围实在轻松,看不出是大战前夕,也看不出攸关生死。就像是几个朋友,或站或坐地围了一圈,说着平淡生活和日常小事。 舒雪再开口时声音不再发慌,她说:“我那时候跟你们说过,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听村民的意思,应该很久,可能有一两年。我醒过来后,黑婆告诉我,她把女儿放在了我身上,所以我成了考场的一部分。那段时间的事情,我当时记不太清细节。现在想起来了。” 游惑看向她。 “我没有看到黑婆是怎么用的巫术,对我做了些什么,她所谓的女儿又是什么东西。我就想起来一句话,我刚睁眼的时候,黑婆说了一句话。”舒雪说着手又攥紧了:“她说,她的巫术成功,我才活过来。我会代替她的女儿,永远困在她身边,离不开了。但是……” 舒雪抬头看着众人:“我离开了。” 大家一愣,那一瞬间没人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这个愣神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大家脸色均是一变。 舒雪知道,他们明白了。 “我想知道npc能不能离开他归属的那个考场?”舒雪咬着嘴唇,“黑婆会说那样的话,应该代表着……我变成了考场上的人,成了她身边的人,就不可能再去别的地方。我就想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先例?” 154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舒雪有点恍惚,过了几秒,她轻轻点了点头说:“我就知道,我猜到了。应该是不能离开的……我想起这句话后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想来想去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这是因为我还是考生,身份特殊,所以在npc中也是特例。但看我的考试就知道了,我有时候甚至不被认为是活人,其实早就不归属于考生了。” “要么……黑婆的巫术并没有成功,或者说没有完全成功。那我究竟是什么?我肚子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她沉默下来,房间瞬间陷入安静,只剩下老旧的加湿器依然在呜呜轻鸣。 楚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她在房间里慌半天了,越想越慌。” 舒雪说:“我跟了你们这么久,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但我现在连自己是什么都说不清,万一……万一我有很大问题,你们怎么办?” 这姑娘慌张起来,说话颠三倒四。但游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npc会受困于考场,考生会受困于规则。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两者的结合,却没有受困于任何一方。她穿梭于各个考场,来去自如,想跟着谁就跟着谁…… 这既不像考生,也不像npc。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因为能做到这些的,恐怕只有系统。她受到的干扰不仅仅是某个npc施的简单巫术,而是跟系统相关。 所以舒雪才慌,她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牵连着系统,会给游惑他们这群人带来麻烦。 “要不,我不跟着你们了。”舒雪突然下定决心,“我还是一个人比较好。你们要做的事情那么关键,我如果有问题,会害死你们的。” “那如果我们又失败了呢?”秦究问。 舒雪说:“我就在系统里等,等你们再来。” “如果我们只成功一半,自己出去了,没能救出其他人呢?” 舒雪说:“那也很好,有人活着出去就很好。” 秦究看了她一会儿,又和游惑对视一眼,说:“别说胡话了小姐,我倒觉得干扰你的不是什么麻烦东西,相反,没准儿是个宝贝。” 舒雪一愣。 楚月也应声说:“是吧?你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个东西?我刚刚就猜会不会是它。” 舒雪茫然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你记得我们说过的修正程序么?”游惑说,“那东西耗费了我不少时间,本来是留作后手的,却在关键时刻失踪了。你受的干扰,说不定就来自于它。” 舒雪:“真的吗?怎么会这么巧?” 游惑说:“也不算巧,那个修正程序本来就有这样的设计。就像154总能监考我们一样。” “但是……”舒雪还有点犹豫不定。 楚月安抚道:“我说什么来着?如果真是系统本体搞出来的干扰,你都跟着他们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迟迟不出事?放心。” 游惑指了指154说:“猜得对不对,他检测一下就知道了。” 在诸多限制之下,这项检测有点麻烦,费了154不少时间,但最终还是有了一个结果。 “我就说嘛,之前在镜像人那个考试里,我想给你们转移考场,结果发现有两个干扰项。我以为是老大和楚老板的警告器作祟,现在算是明白了。就是你的耳钉,和你身上的修正程序。” “真的是修正程序?!” 舒雪这下不慌了。 这姑娘的反应看得众人心里一软,她压根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正常的人,身上多了东西居然不是害怕,而是高兴。 154说:“对,修正程序,跟一个布娃娃npc融合了。恐怕当年系统察觉到了这个修正程序,它出于自保不得已才躲藏起来。所以现在有个坏消息。” 游惑皱眉:“什么坏消息?” 154说:“布娃娃npc也是npc,修正程序常年跟它融合,受影响挺多的。我刚刚检测的时候,都探不到什么反应。我怀疑已经出故障,不能正常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事多耽误了,晚了一个小时,明天早上可能还是有事,所以更新应该还是中午~ 154、新队友 于闻探头出来的时候, 就见游惑、秦究、154、922撑着走廊栏杆站成一排,杨舒和吴俐门神一样杵在201墙边。 “哥,你们在干嘛?”于闻问。 游惑扫了他一眼:“等舒雪把修正程序分出来。” 于闻诧异:“修正程序?你们什么时候找到的, 我怎么不知道?” “没找, 一直都在。” 于闻眨了眨眼,消化了半分钟,终于反应过来这段对话的意思:“小雪姐姐……修正程序……不会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吧?!” 游惑:“嗯。” 于闻懵了:“那要怎么分?生啊?” 游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于闻缩了缩脖子:“好的我说了傻话。” 好在他很快就想起来了:“哦对布娃娃!当时咱们把布娃娃给村民, 村民就解脱了是吧?哥你是不是特地留了个布娃娃给小雪姐?” 游惑总算收回了凉飕飕的目光,“嗯”了一声说:“刚刚给她了。” 因为舒雪情况特殊,出于礼貌, 给完娃娃他们就出门等着了, 留下楚月在屋里陪着。 杨小姐犯了职业病:“解脱是怎么个解脱法?有伤口吗?真的不用我们两个医生进去看一眼?” 她这一串连珠炮,问得几个大男人很懵。 922:“呃……他们考外语的时候,我还是个监考, 没见过不太清楚。” 说完他用手肘捅了154一下:“你来。” 154:“戳我干什么, 我也是个监考。” 说完他看向秦究, 秦究看向游惑。 游惑:“……” 眼见着a先生脸色冻人, 秦究笑着转回来。他正要开口,201的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了。 众人不再多话, 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楚月站在门边, 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它应该出自黑婆的手笔, 针脚比考生细密多了,五官也很清晰,乍一看确实跟舒雪有七分相像, 但年纪上要更小一些。头发居然用的是真人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小舒呢?怎么样了?”吴俐说。 门外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舒雪还好么,楚月愣了一下,难得温和地说:“还行,a把娃娃给她之后,她有点恍惚难受,可能又想起了当初考试的事情,很快昏睡过去了。我转身给她倒了杯水的功夫,她的样子就变了,五官有点不一样,人也瘦了。这东西就掉在床边。” 吴俐和杨舒还是不放心,进屋给舒雪做了一遍检查,这才确认她确实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好睡一觉。 众人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 休息处时间凌晨1点22分,大部队终于到场—— 三十多位监考官带着一千余名考生姗姗来迟。 他们穿过浓雾的瞬间,看到游惑站在仓库围墙边,墙顶的照明灯连成一条长线。他穿着衬衫长裤,蹬着一双军靴,侧脸被灯光照得一片素白。 监考官们几乎都愣住了,灯下的人让他们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他们还是初始监考官,紧靠系统核心,有一位排号为a的主监考。 021差点儿脱口而出叫学长,又在出声之前咽了下去。 因为旁边的围墙上走来一个人,他站在围墙狭窄的顶端,拿着手机给谁传消息。 来人是秦究,他在传消息的间隙撩起眼皮朝这边看了一眼。 “总算来了。”他收起手机从围墙上跳下来,落在游惑身边。 游惑伸了一只手给他,让他借力站直。 “怎么样?”游惑问。 “换人了,现在这队守武器库的都是npc,生脸,肯定不认识我们这些兢兢业业的监考官。咱们运气稍微有点差。” “……行吧。”游惑认命地说。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监考官们瞬间回神——时光没倒流,a和gin还是好朋友。 …… 但是不对啊! 记忆不是都恢复了吗?这俩交情还没崩? 大部队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过来,高齐上下打量了游惑:“怎么换上这身了?有点像咱们以前的衣服。” 游惑随手往某个方向一指说:“刚买的,这里只有这种。” “你都负多少分了还买得起衣服?”高齐诧异地说。 说到这个,游惑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军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进秦究兜里。 “借的。”游惑回答。 他收回手一抬头,三十多位旧下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 考官a的心理素质哪是常人能比的,他权当没看见,偏头问了秦究一句时间,然后面色如常地对众人说:“现在是1点24分,1点40分我们要去补充武器,刨去安顿这么多人和任务分配,还有6分钟空余。有什么问题,在这6分钟里问掉。” 高齐他们又是一阵恍惚。 就是这种神态,就是这种冷恹恹的淡定语气。每次只要有需要集体参与的事情,在动身之前,a都会说类似的话,这就是他难得的长句了。 真的久违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其实猜到了关于154的来龙去脉,八·九不离十。也猜到了游惑他们正在做什么,即将做什么。原本他们打算安顿下来多问一些,仔细斟酌一下利弊再做决定。 现在他们却改主意了,久违的亢奋和热血包围着众人,他们忽然想做点什么。 温和派也好,强硬派也好,不过都是表象和手段的区别。时隔多年,两者早已混同。他们区分不清,也不想再区分了。 他们只想做点什么,什么都好,免得辜负这几年沉寂的忍耐和等待。 在这种心照不宣之下,他们连提的问题都满是默契。游惑的回答虽然简洁,但足以将现状解释清楚。他们只在最初绕着154问了几个“立场”问题,剩下的时间都在了解计划和进程。 “现在的主控中心被藏起来了,按照154的搜寻和检测,它被包装成了一个考场,混在无数其他考场中间。就连进入的机制,都是仿照考试来的。这个考场当然不对正常考生开放,但如果有人不小心闯进去了,也不会意识到那是系统的主控中心,只会老老实实按照考试要求,考完离开那里。”秦究解释说。 “这对它有什么好处?”有人问。 “当然有。”游惑说:“主控中心防御-攻击机制的触发有前提,就是中心遭到毁损。但它把自己裹在考场里就不同了,它可以借由考场的处罚机制对付进入的人,相当于多了一层随时可以启动的防御。” 高齐点了点头:“防御多一层不是大事,我们人多占了天然优势,也不算太麻烦。那穿过那层考场,接触到真正的主控中心,然后呢?摧毁主控中心?” “嗯。” “这个成功几率有多高?”高齐问。 成功几率有多高,这也是游惑他们始终在算的问题。 三年前,他们敢于直捣主控中心,是因为游惑的权限够高,防御程序开得晚,他们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理论上,这种方法比直接用修正程序容易一些,毕竟修正程序还需要他们在主控中心毁损超过80%的时候,靠近核心机,把修正程序安装进去。 这次不同,他们虽然失去了主监考官的高权限,但有了154。 一方面,154同样可以帮他们把防御程序的开启时间往后推,尽量把杀伤性降低,只要没有杜登·刘这样的人捣乱。 另一方面,有154在,修正程序的安装也会容易很多,只要他能在这段时间里把修正程序修复好。 所以不管怎么算,他们这次的成功率都是高于上一次的。 “这个高也只是相对而言,该有的危险依然会有,所以你们有权做一个选择。” 游惑又看了一眼时间,掏出一副防护性的手套戴上。他一边理着手套边缘,一边说:“做,或者不做,选一个。” 出乎意料,这群人做选择很快。人群分成两拨,所有监考官和大部分考生都站到了他们身边,还有两三百人犹豫不定。 这个结果已经超出预计了。 秦究点了点头,说:“不参与很正常,完全可以理解。不过安全起见,你们这段时间必须留在这个休息处,154会给你们安排好地方。在我们结束之前,你们不能离开这里,不能用任何通讯。” 这话说完又有几个人想动,但最终因为种种顾虑,还是没迈出脚步。 很快,这部分人被赶来的楚月带回住宿区。 021带着另一个监考官气势汹汹地去搞“好人卡”了。 “现在怎么说?”剩下的人还留在原地。 秦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时间正好,还有两分钟,够我们过去了。” 高齐问道:“去哪儿?干什么?” 游惑活动了一下筋骨,翻身跃上围墙,朝远一些的地方一扬下巴。 那里有四个灯火通明的大型仓库,每个仓库外面都有两队“野战军”打扮的npc在巡岗,这就是秦究之前去查看的地方,是这个休息处最大的武器库。 这个休息处有个特别的规则,武器有两种途径获得—— 一是可以花分数买,但枪·支·弹·药是分开计分的,小打小闹防身可以,造·反的话……那价格就很漂亮了。 二是可以凭本事拿,比试也好打赌也好,只要你能让那些守卫心甘情愿且理由充分地把武器给你,你就可以带走它。 以他们这群人的武器需求量,买是不可能买的,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游惑的卡上负了两百来分,非常有自知之明,压根就没考虑过第一条。 于是五分钟后,七百多名考生和三十多位监考官翻越围墙,直奔西北灯火通明的地方。 他们要在前主监考a和现主监考001的带领下,洗劫武器库。 *** 凌晨1点44分。 1、2号仓库守卫防线遭破,300多名考生600多只手把仓库捞了个空。 狄黎招呼着一群人,开上涂了迷彩漆的装备车,把这批武器往外运。他坐在领头车的副驾驶上,一边指着路,一边冲秦究喊:“秦哥!门怎么办!” 秦究冲他晃了晃手机说:“154已经在办了,放心往前开。” 凌晨1点52分。 3、4号仓库加派了人手也没能抗住这帮“匪徒”,剩下的人又把这两个仓库清了个大半。 高齐在爬上车的时候,终于没忍住:“用得着这么多?主控中心难道不是一个实验室?穿过考场打实验室要这么打?” “主控中心比这个休息处还大,你有什么误会?”游惑说。 高齐:“???” 凌晨2点10分,所有人在宿舍楼下汇合。 021捏着那张换来的好人卡,看着那一排车呆若木鸡。 154下来的时候,嘴张得比鸡蛋还大,又瞬间板回棺材脸。 “你这是什么反应?”秦究扶着车门好笑地问他,“也觉得太多?” 154摇了摇头:“不是,挺合适。” “那你张嘴干什么?” “作为系统一部分,我有点本能反应还不行么……” 众人没忍住,终于大笑起来。 然而下一秒,154就扔出了一个坏消息—— “杜登·刘隐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他。” 众人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但我们时间有限。毕竟这么大动静在这,就算开了屏蔽,系统也会很快接收到侧面消息。”154说:“再加上杜登·刘抓不住,变数就难说,时间更紧。我们必须在系统把主控中心封闭之前进去。” 秦究问:“那你估算还有多久?” 154说:“10分钟。” 众人一片哗然,接着便是凝重的沉默。 10分钟够干什么?就算游惑秦究再厉害,他们人再多,要想在10分钟里找到杜登·刘并控制住他,无异于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游惑走到021面前说:“卡给我。” 021不明所以,把好人卡给他了。 加上剩余的两张好人卡,他轻车熟路地凑出一次组队机会。 游惑问154:“这次考场特殊,组队名单找谁写?” 楚月愣了一下,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给他:“一样的,只要是休息处负责人就行。我本子一直带在身上,你写在上面。” 本子上绑着一支笔,游惑写下自己和秦究的名字,又把本子递给剩下的人,让他们把自己添上。 组队本在人群中走了一轮,这期间大家仍旧一头雾水,没明白他的意图。 8分钟后,本子重新传回游惑手中,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又抓起笔,在大片姓名的末尾加了一个—— 杜登·刘。 众人:“……” 直到杜登·刘在规则作用下,一脸懵逼地出现在人群中,大家才缓慢地反应过来游惑干了什么。 连boss都敢拉进队还是不是人?! 155、语文 “老爷子, 好久不见啊。”秦究乌沉沉的眸子盯着杜登·刘,一字一句地说。 一旦知道了所有事情,他们再见到这位老人, 心情就大有不同了。 秦究看了他好一会儿, 看得他手足无措坐立不安,这才又轻描淡写地问道:“你躲哪里去了?我们一顿好找。” 杜登·刘:“我躲——” 他脱口而出,又蓦地反应过来, 讪讪闭上了嘴。 秦究笑了一声,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纯粹觉得好笑。老头就像被人掴了脸,面红耳赤。 在这之前, 在他小心躲藏的时候, 他已经给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之所以做过那么多事,都是有原因的,那些原因很多出自于本能, 他相信有人可以理解。 他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打算在自己遭受斥责谩骂的时候统统倒出去。谁知现实出人意料, 那几位年轻人没人骂他。 没有谩骂、没有斥责、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只有冷静。这份冷静之中甚至还含有几丝风度,反倒显得他自己太过狭隘了。 这种氛围之下, 他准备好的辩词一句都说不出口。于是他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 最终还是紧紧闭上了, 抿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游惑看向154,对方晃了晃手机,示意时间差不多了。 街巷的尽头, 雾气正在积蕴,很快将更远的景物淹没在了一片浅白中。 154指着那边说:“入口我已经弄好了,但是进去之后会碰到什么样的考试场景,现在没法预估。我猜是根据考生情况随机。比如你们现在还有一门语文没考,就很可能会碰到语文考场。不过真正会是什么样,要等你们进去的一瞬间我才会知道。” 游惑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破旧登记本递还给楚月。 “真的不用我一起进去么?”楚月面露担忧。 所有人都懂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们虽然孤注一掷,但并不盲目莽撞。有人直捣系统核心,同样也有人要留在外面接应。 上一次她是留在外面的那个。换成任何人,都有理由因为那次的失败对她产生一丝疑虑,但游惑没有。 楚月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芥蒂。这正是他们能并肩而战的理由。 游惑晃了一下登记本,抬起眼平静地问她:“除了154,还要有一个足够默契的朋友留在外面,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有比你更合适的么?” 楚月愣了半晌,接过本子莞尔一笑:“那倒真是没有了。” 游惑走回来,在杜登·刘身边停住脚步。他拍了拍老头的肩,低下头语气冷淡地说:“看到入口了?你跟我走第一个。” 杜登·刘满脸的难以置信:“开什么玩笑?” 游惑脸色没变。 他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还搭在杜登·刘的肩上,薄薄的眼皮垂着,看着地上某一点。这是他惯常听人说话的模样,但老头看得心发慌。 “我年纪大了,适应不了那些激烈的考场,没法配合你们。”杜登·刘缓慢地说。 游惑闻言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杜登·刘任他搭着,没敢动,只从眼角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游惑沉静片刻,终于开口:“你现在跟我们一条船,你可以不配合,最坏不过同归于尽。” 他垂着的手抬起一根手指,划了一圈,冷冷地说:“面前这些人,任何一个出问题,你都跑不掉。不信试试。” 杜登·刘:“……” 十几秒后,老爷子被捆了四道扔进第一辆装备车,委委屈屈地夹在正副驾驶之间,左边坐着秦究,右边坐着游惑。 前窗玻璃外面是流动的雾气,车轮启动,杜登·刘看着它们扑到面前,屏息闭上了眼。 车窗开着,潮湿的凉意淹没了他们。穿过白雾的那一瞬,他们听见了系统刻板的声音: 【现在是考场时间17:30。】 【检测到一位考生正在入场,下面宣读考试纪律。】 【本考场为非公开式单人考场,同一时段内,有且只能有一位考生在此进行考试。该考生进入场地后,考场入口自动对其他考生关闭。】 【本考场不设有监考处,考试中途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考场。如考生出现违规情况,视严重程度当场予以处罚,处罚时长与其他考场一致,每次三个小时。】 车子颠簸了几下,白雾慢慢变淡,从眼前散开。 游惑随手捞了一块迷彩布,擦了擦车窗,考场的景象便落入眼中。 车上三人均是一愣。 眼前这片景象对他们而言太熟悉了,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在这里生活居住过。 这块地方很大,边界有海岸和码头,也有绵延数公里望不到边的森林和远山。无数街道交错纵横,环绕着一片中心地带,那里有两栋灰蓝色的摩天高楼。 乍一看,这里就像某片滨海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从高矮不同的房子里漏出来,在某些瞬间,会给人一种万家灯火的感觉。 大多数考生没来过这里,个别几位却是这里的常客。 比如考生秦究,比如考生游惑。 这里是监考官的大本营——监考区。 车子一个急刹,沉重的轮胎橡胶在地上擦出尖锐的声音。 游惑皱起眉,转头对上秦究的视线。 身后,刹车声接二连三响起,隔着车窗都能听见后面嗡嗡的议论声。高齐匆匆从后面跑过来,攀上车身,探头进来:“什么情况?不是进考场么,怎么回监考区了?是不是154那边出故障了,关键时刻跟考场断联了?” “闻远?”秦究靠上椅背,抬手敲了敲车篷。 正副驾驶座之间,一个小窗被人拉开,922的脸出现在窗口,抬了抬自己的手。 就见他手中拿着手机,机子背后连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线,吊着一块额外的显示屏。这是来之前,他特地改装的,为了跟154之间建立特别渠道,保持联系。 “稍等老大,正在问。”他手指敲得飞快。 下一秒,154的回音就到了。 “老大……”922转头看着他们,“没有断联。154说,如果看到的是监考区,说明考场就是监考区。” 游惑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最近的一栋小楼上。 那是整个监考区最清净的一家酒吧,不喜欢吵闹的人会在那里聊点事情。不合高齐的胃口,但楚月时不时会去那里坐一会儿。 她说那里有一侧玻璃窗正对着海,看着那种广阔无垠的景象,偶尔会觉得不那么窒息。 穿过逐渐沉落的夜色,游惑看见那个酒吧的窗边有稀稀落落的人影。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高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身影。他的目光又扫过好几栋楼,看向更远处的地方。片刻后憋出一句:“我操,这个监考区不是空壳啊,a,这里面真的有人!” “看到了。”游惑冷声说。 高齐瞪着眼睛愣了半晌,又转过头去看车厢,四个仓库的武器都码在这些车厢里。 游惑侧身靠近秦究,指着那个酒吧低声问:“后来的监考官我认识的不多,你能看清窗边的人么?是考场凑数的npc还是监考官?” 秦究眯起眼看了一会儿,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右起第二个窗子,感觉像009,他对面像037。第三扇太偏了,看不到脸,但那个夸张的坐姿很像129。” 高齐指着车厢,表情有一丝茫然:“a,我们……要用这些武器对付那些人吗?这就是最终决战?” 游惑忽然想起154说过的一句话。 他们当时正在双子楼的核心区,准备开辟通道去休息处,154说:“这一路太过顺利了,反而有点不安心。” 当时他们没想通为什么,现在游惑忽然明白了—— 系统在这等着他们呢。 它把整个监考区拖进了这个考场中,变成大决战的战场。又把那些同僚变成了战场上的对立军,就看他们下不下得了手了。 如果下不了手,系统轻轻松松就能把这群不安分的人一网打尽。 如果下得了,那也是人和人之间的内斗。 高齐挠着腮帮子直“嘶”声:“这怎么搞?跟他们怎么打?没法打啊。就算最后迫不得已真打起来了,咱们这里是什么:七百考生。监考区里面呢:少说一千多号监考官。开什么玩笑?” 说话间,后面隆隆车响终于停了,整个小队的人都进了场。 系统再度出声—— 【本场考试时间:无标准时间。直到考生顺利通过或被淘汰为止。】 【本场考试科目:语文。】 【涉及知识点:诗词鉴赏。】 【这是一个特殊的城市,有着有限的居民,大多数居民的身份相同,每天为相似的事情奔波忙碌,考场上总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他们被称为监考官。这里是监考官们的休息所,也是他们的家。这里被称为监考区。监考区背靠一片无垠的海,每天夜里都能看到月亮悬在海上,照耀着整座城市,温馨祥和。请考生结合背景和环境,解析“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意思。】 【答题要求:每晚12点整,监考官会集聚于会议大楼中心会议厅,等待考生前去,告知正确答案。】 【考试正式开始,祝你好运。】 这一长段听下来,在场的人脸色都很精彩。 不知该恶心那个“家”,还是该心疼那句诗。 突然,远处打来一束光。 游惑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就听见有人问道:“谁啊?把基地车拖来这里干什么?” 声音有点含糊,隔着车窗听不太清。 “你盯着老头。”秦究对高齐说,然后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游惑拍了拍高齐的肩膀,也跳下去了。 922想了想,也拍拍高齐的肩膀,抱着手机跟过去了。 高齐跟杜登·刘面面相觑。 三人前后脚走到那个街拐角,终于看清了拎着电筒的人—— 那人比他们矮一些,长相斯文,即便是没有工作的夜里,也穿得一丝不苟。他顶着一张标志性的棺材脸,公事公办地说:“老大,怎么是你们?” 拐角一阵古怪的安静。 游惑瘫着脸看向秦究,秦究看向922,922垂眼看手机。 手机嗡地震了一声,154的信息来得很巧: 人呢?怎么没了?不是说碰到拦路虎了么? 922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嗯,好大一只虎,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手机死了好几秒,不知道外面的154作何感想。 922又回复道: 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说明监考区里的人不一定都是真的,那我们胜算就大了很多。700比1000,四舍五入可以算一对一。 游惑看到他回复的内容,收回视线。他正想开口,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诡异的东西—— 头顶一片灰云散开,月光渐亮,“154”脚边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154”站得笔直,而他的影子却在身后悄悄举起了手,并拢的五指边缘光滑,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游惑眼皮一跳,下意识要去拽“154”。而就在那一瞬,秦究突然揽了他一把。 “小心!”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游惑转头一看,就见他自己的影子投照在背后。这一刻,影子的动作跟他是一致的,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狗看着自己的影子,有点凉。 156、故地重游 更诡异的是, 游惑发现秦究和922的脚下一片空白。他们根本没有影子。 任谁看到那一幕都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922“卧槽”一声后退半步,他原地转了两圈,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动, 不论月光和灯光从哪个角度投照过来, 都没能照出他的影子。 仿佛他根本不是活人似的。 游惑很快反应过来,“老毛病,考生只算了我一个。” 他转头看向更远处。一排装备车停在那里, 高齐攀在第一辆的车门边,牢牢盯着杜登·刘。于闻和老于不太放心,上半身都探出了车窗, 远远朝这里张望。 游惑确认了一遍, 他们几个同样没有影子。 就这么一个分神的瞬间,地上的影子又有了动作。它悄无声息地伸出手,猛地抓向自己的脖子! 游惑突然皱起眉。 他感到喉间一股莫大压力, 勒得他滞住了呼吸。 砰——! 脚边突然一声炸响! 碎石飞溅, 带着一小片尘烟。影子所在的地面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弹洞, 旁边是爆起的裂痕。 反应如此之快的人是秦究, 紧接着922也回过神来,掏了枪对着影子就是轰! 子弹费了不少, 地上一片狼藉, 鼻前火·药·味弥漫, 但那片影子却丝毫不受影响。 接着,“154”的影子也对游惑伸出了手。 “先回车里!”秦究说。 游惑一把抓住他的手,借力大步往回。 暂时性的窒息还不至于让他太狼狈, 但脚步确实有点虚浮。 “那这个——” 922看了看巡查的“154”,又看了看秦究、游惑的背影,也不废话了。当即一咬牙,仗着个子高,把正要掏警报器的“154”抗上了。 一进车厢,秦究绷着脸“啪啪”掰了一串开关,车内所有能开的灯都被他打开了。 游惑窝进座椅,他感到一阵强光落下来,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鲜亮。 脖颈间的力道骤然一松,新鲜的空气终于灌了进来。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了几下。直到缺氧的薄红顺着脖颈褪下去,他才睁开眼睛坐直身体。 秦究正弯腰看着他,手里握着手机。 冷白色电筒光和车顶几个大灯勉强制造出了“无影灯”的效果,让游惑从影子的偷袭中脱身。 “好点了?”秦究问。 游惑点了点头。 车厢的门被哗地拉开,922扛着“154”进来了。 “老大,他刚刚要发警报,我怕招来更多的人,就干脆把他也弄回来了。”他挑了个不容易照出影子的位置,把“154”放下来。 “他顶着这么张脸,我还真没法下狠手。”922对秦究抱怨着,又隔着小窗口冲前面叫道:“1006?帮忙把座椅底下的绳子扔过来,我先捆上再说吧。” 不一会儿,赝品被捆成了蚕蛹,021、于闻、狄黎他们几个不放心,纷纷钻进了车厢。 “哥!” “秦哥,怎么回事啊?” “什么情况?154怎么也在这里?” 秦究简单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于闻他们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以对影成三人就是这个意思?影子变成活的,也算一个独立的人?”老于脸拉得像个倭瓜,“那这也才两个人啊,不是成三人么?还有一个是什么?” 他说着又觉得背后寒毛直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于闻没好气地说:“别找了,还有一个是月亮。” “月亮?” “对。人家对影成三人是指月亮、李白还有李白的影子……不是你这什么表情?”于闻说。 老于和狄黎都看着他,满脸惊讶:“你居然还记得诗的意思?不是说考完就忘光了么?” “那也分人。”于闻嘟囔地骂道:“傻比系统,糟蹋我偶像的诗。” 他在旁边嘟嘟囔囔,021还真去看了几眼月亮。 狄黎蹲在旁边支着下巴,已经开始写小论文腹稿了,一看就打算长篇大论分析一下。 922说:“别看了小姐,考场再怎么奇葩也不至于找月亮当boss,月亮能干什么,砸死我们么?按照系统的一贯做法,估计就是取个简单意思。” “你是说去掉月亮,就人和影子两样?”021又走了回来,眉头紧皱,“太直接了吧?” “是啊,有道理。”狄黎跟着点头附和,就连于闻和老于也觉得好像没这么单薄。 游惑突然插话说:“不算直接。” “你也这么想?”021一脸讶异,接着表情就变得纠结起来,动摇得很厉害。 “这要是普通考场确实太直接了,但这个考场是特殊的。”游惑说。 “是啊,特殊的不是应该更复杂?” 秦究说:“你把它当成真的考试了吧?” 众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都茫然地看着他,心说这不是考试什么? “别忘了这个考场设立的目的。”秦究说:“它可不是用来考试的,只是打了个幌子而已。系统设立这个考场,只是为了在主控中心前面加一道屏障。屏障是什么?就是最好把闯进来的人直接弄死在这里,免得添乱。” 他顿了一下,抬眼问021:“你觉得它会把屏障搞得那么循序渐进吗?” 021脸一白:“……不会。会直接设成死局。” “完完全全的死局是违背规则的,它会稍微委婉一点,留一个生门,但那个生门一定不是正常人能办到的,有也约等于无。” 众人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于闻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问:“那怎么办?” “凉拌。”922晃了晃手机,里面是他和154之间的往来信息,“我们本来也不是来找生门出去的,我们是来打到它崩溃的。154说了,进考场之后别被系统打岔绕进题目里,直接找考场的核心位置,往死里轰,轰到整个考场难以维持,主控中心自然就露出来了。不然我们搞这么多武器干嘛?” 这个计划简单粗暴,省去了诸多弯弯绕绕,大家顿时又来了精神。 “监考区的核心位置?”021反手一指,遥远一些的地方,双子楼立在夜色之中,灰蓝色的玻璃在月光映照下微微发亮。 “按照现实来说肯定是那里。但这是一个复制版本的考场,核心在哪就难说了。”021面露愁容,“监考区那么大,再算上西北方的森林和那片海域……要找一个核心位置,那不是大海捞针?” “嗯,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游惑说。 021:“什么办法?” 游惑:“找人带。” 021:“哪个智障这么好骗,还能给带路?” 游惑:“晚上试试就知道了。” 考场时间夜里11点,驻扎监考区边缘的大部队终于有了动静,十几辆装备车同时启动,按照计划分别驶往不同方向。 如果此时铺个追踪地图看一下就会发现,它们每一辆的目的地都很讲究,东西南北、中心和远郊都覆盖到了,近乎均匀地散落在监考区内。 大部分监考官和考生都跟着车走了,但有两个人例外。 游惑和秦究没有跟车,而是直奔一个地方——会议中心。 按照系统所说的,每天晚上12点整,监考官们会聚集在会议大厅里,等着考生前去告知正确答案。这两人要去的地方正是那里。 会议中心是个棱柱型的建筑,各个节点都有会议室,不同会议室之间有长长的走廊相连。 游惑刚迈进大门,脚步就停了一下。 他有一瞬间的晃神,因为这里的每一根廊柱、每一片玻璃都能在记忆里找到痕迹。 监考区的建筑很多,他去过每一处。会议中心并不是他去得最多的,却是他印象最深的。 因为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白天出入这里,晚上又总会梦到这里。 梦的内容很单一,就是秦究刚回系统那天的场景。 梦的起始总是他一个人走在空寂的长廊里,很久很久也走不到头。而梦的结尾又总是转过一个拐角看见秦究,对方站在阳光最亮的地方冲他打量许久,然后轻轻“啊”地一声,说:“抱歉,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个梦他重复做了很久,哪怕后来跟秦究重新在一起,也依然如此。前后持续了大约半年,直到后来忘记所有事情…… “怎么了?”秦究在耳边低声问道。 游惑倏然回神。 他垂着的手指动了一下,习惯性地抬手捻着耳钉。 “没什么。”他说:“就是觉得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却又好像昨天才刚从这里走出去。 秦究看着他平静如常的侧脸,忽然伸出一根食指,将他捻转耳钉的手勾下来,低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他说:“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 “怎么做?”游惑微微往后让了一些。 “在这个地方光明正大地吻你。” 有那么一瞬间,游惑没说话。 他的眸光从薄薄的眼皮下瞥出来,即便近在咫尺,也让人拿捏不透他在看着哪里。 过了片刻,他忽然说:“我好像也这么想过。” 说完,他启唇吻了回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迟钝的人,可能真的是在冰水里泡惯了,要等到完全融化解冻,才会后知后觉地尝到之前寒冷的尾巴。 但这是好的征兆不是么。 只有身处暖春,才会怕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加班狗,久等,晚安~ 157、带路者 他们提前到达了会议厅。 此时距离半夜12点整还有10分钟, 游惑朝会议厅内部扫了一眼,说:“没人。” “一个都没来?”秦究说:“那就行了,这群监考官都是npc, 没有原装的。不然以009那帮人的习惯, 12点集合他们能提前一小时坐在这里等。” 两人对这里的构造再清楚不过,轻车熟路地顺着安全通道翻上楼顶。 平台上有一扇天窗,透过玻璃可以俯视会议厅里的场景。这里的视野也很不错, 可以看到附近四通八达的街道。谁朝这里来,谁往哪边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游惑挑了个不会被月光照到的位置, 在天窗边缘半蹲下来, 垂眸盯着脚下的会议厅。秦究翻身跃上了水箱顶,靠着管柱盯着楼外,乌沉沉的眸光在街道之间来回轻扫。 “人来了。”他回头提醒游惑。 不一会儿, 会议厅的大门被人打开, 穿着一丝不苟的监考官们犹如深黑的海水, 忽地涌了进来。眨眼的功夫, 几乎就把大厅座位填满了。 当所有人坐下来的时候,游惑拿起手机一看——分秒不差, 刚好12点整。能做到这一点的, 只有设定出来的npc。 紧接着, 他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高齐、赵嘉彤、021、922……他都没有刻意去找,就看到了造反军团绝大多数人。 他微微低头,视野范围又大了一些, 会议台的主位露出来,一个干练悍利的人坐在那里,英俊的眉眼被灯光勾勒出轮廓。 游惑盯着那处眯了一下眼睛,又抬头看向水箱顶。 “怎么了?”秦究问。 游惑指了指脚下:“盗版001坐在下面,要来看一眼么?” “我?”秦究跳下来,刻意压着声音,落地的时候几乎悄无声息,但这不妨碍他显得游刃有余。 他在天窗边弯下腰,看到了主位上的“自己”,居然不觉得诡异,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一番。 “还挺像。”他转头看向游惑说:“万一回头打起来了,一片混战,你可别认错男朋友。” 游惑心道你说什么梦话,嘴上却挤了两个字:“难说。” 秦究啧了一声,他直起身的时候伸手抹了一下游惑唇角,说:“我一直很纳闷,你这里明明很软,怎么一说话就很硬。” 游惑瞥了他一眼,懒懒答道:“特异功能。” 很简单的四个字配上那张高冷脸,不知怎么戳到了秦究的点。他勾着游惑的肩膀,低头沉笑了好一会儿。 游惑瘫着脸任他勾,目光依然盯着脚下。 监考官全员都是npc对他们而言是有好处的,一来真打起来不用过于顾忌,二来npc比真人简单得多。 真人的心思情绪太过复杂,npc却不然,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实现考场的目的。 这个考场的目的是什么?很显然——清除考生,保护核心位置。 这就是这群冒牌监考官一切行为的逻辑支柱。 这个考场发生任何一件事,监考官都会围绕这根支柱做出反应。所以试想一下,如果监考区突发意外,又不能立刻确定具体位置,这些npc监考官会怎么做呢? 不出意外,他们会下意识先确认核心位置的安全。 这就是游惑和秦究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会议厅里,一千多名监考官在等待中慢慢松弛下来。 就在他们最放松的瞬间,秦究掐准了时机用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 922联合154,利用监考官手机的共通性和特殊性,拉起了一个临时的联络网,方便他们在行动中保持沟通。 此时,秦究就在给分散各处的监考官发出通知。 三十多部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东北方森林边缘,021看了一眼手机,对身后跃跃欲试的考生说:“轰。” 以于闻、狄黎为首的几个年轻人颠了颠肩上的迷□□属筒,紧张又亢奋地对着斜前方的天空轰了一炮。 西边海岸旁,高齐自己就架着一支单兵火箭炮,偏头眯起眼,说道:“这种火箭炮没训练过也能用,放轻松,刚刚说的要点记住没?来,走一个!” 下一秒,六七道光咻地飞了出去。 还有南郊、城区、广场和某些楼顶…… 他们早早把装备车开到了监考区各处,就等着秦究这道通知呢。 于是那一刻,监考区四面八方同时炸了。 轰鸣声突如其来,整个会议大楼都抖了一下。 会议厅里的npc们吓一大跳,当即噌地站起身来,抄起武器就涌出了大门。 他们下意识朝天空望了一圈,却难以分辨声音来源。 下一秒,蚂蚁一样的人群有了动作——除了个别几位,几乎所有npc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下意识朝那边赶去。 游惑站在楼顶平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其他地方别炸了,东北一片的让他们继续。” 他话音刚落,秦究的通知已经同时传了出去。 下一秒,监考区又炸了一片。 npc们一听,好像还真是那个方向,刚刚放缓的脚步又倏然加快。 在两位魔鬼的指挥下,监考区一会儿炸一次、一会儿炸一次,轰鸣声就像吊在驴嘴前的苹果,颠颠地把npc往前引。 大约一小时后,021收到秦究最后一道指令,又炸了一波。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她咕哝钻进副驾驶座,刚一坐稳,就听见一个考生叫道:“车!车!那边来了支车队!” 021探头出去,抓了考生手中的望远镜,对着远处的公路一看,当即缩了回来。 她一把抓住窗框,对驾驶座上的另一位监考官说:“快开!还真被a和001说中了,带路的来了!那帮冒牌的把监考区防弹车都开来了!” 他们这辆墨绿色的装备车像一条潜伏在湿地中的巨鳄,当即一个甩尾,轰地窜了出去,在森林中横冲直撞,翻过一片山坡,藏进了事先计划好的坳地里。 刚熄火藏好,就见那支车队风驰电掣地杀了过来,浩浩荡荡开过林间大道,一路直奔着上面去了。 021看着那片灯火,手指飞快给秦究传消息: 确定了,核心位置是东北森林的哨塔!接下来呢? 对面只回了两个字: 稍等。 021握着手机屏住呼吸开始等。 他们这里没有开灯,没有一丝光源,于是山道上车队的行踪变得更加清晰。 她看见那支车队极速翻过半座山,绕过一条弯道,最终在山顶那座常被人遗忘的银白色哨塔四周刹了车。 很快,哨塔上亮起了灯,应该有人进去确认查看了。 越是这样仔细,越能说明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驾驶座上的监考官抓着个望远镜趴在方向盘上,咕哝说:“我刚刚看到我自己了。” 021:“嗯?” “就在第一辆车里,屁颠屁颠冲进了塔。” 021:“噢……” “那个山寨的我马上就会发现,那里一片平静无事发生。”监考官捂着额头说:“感觉自己像个猴,心疼。” 021:“……” 这位干脆小姐还没来得及挤兑人,就发现耍猴的又来了—— 就在那群npc绕着哨塔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监考区又炸起了一片轰鸣声。 这一次炸在西南,跟哨塔刚好是个对角线。 隔着数倾森林,021都能感觉到那群npc有多糟心。 但他们既然存在于这个考场,就得继续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于是很快,山顶的大部分车又亮起了灯,风驰电掣朝新的动静奔去,只留下一车人在哨塔这里继续守着。 刚刚盛况之下,021还没法贸然行动。现在只剩一车人,她就没什么可忌惮的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秦究的信息又来了。这次内容更短,只有一个字: 炸。 收到信息的瞬间,离她最近的两辆装备车刚巧赶到。其他十辆也在赶来的路上,从四面八方往这里聚集。 只有一辆是逆流而行的。 秦究坐在驾驶座上,带着这辆庞然大物在监考区城中心穿梭。 游惑咬着一副新的战术手套,拿着他的手机,一脸冷静地给922传消息: 我们牵住这群人,你们用最大火力轰。 发完,他把手机塞进秦究口袋里,戴上了手套。 他在急转弯中抓住了头顶的握把,稳稳站起身。他单手拎起座椅旁的炮筒,侧身从大敞的车窗里探了出去…… 城区中心一片混乱的时候,东北森林的哨塔旁骤然亮起了一大片光。 硝烟、浓雾、火焰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从四面八方兜罩过来,将整个哨塔轰的密不透风。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亢奋的,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能见证高塔轰然成渣,主控中心就会显露出来。 然而他们轰了半个多小时,那座白色的哨塔分毫未损。 别说碎裂成渣了,连一点斑驳的痕迹都没有。 021在攻击的间隙发了一条信息给秦究。 其实她发不发这条都没关系,因为游惑和秦究比他们更先意识到问题—— 车厢中的武器消耗已经过半,高楼都笼罩在灰黄色的尘雾里。那群npc确实被他们堵在了城区,但同时,他们两个也被缠在了这里。 因为房子打不穿,人也打不死。 那一千多位监考官仿佛有着桐皮铁骨,炮火笼罩前是什么样,散去后他们还是什么样,顶多前进的动作会被拖慢,其他……毫发无损。 就好像所有炮火都没能落到实物上,就好像他们打了个半天,都在打一群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58、合作无间 “什么情况?!我拿的这他妈是真枪不是水枪吧?怎么连个人都搞不定了?”高齐在吼。 “扛住啊!我再发个信息。”922找了个空隙钻进车篷。 高齐血都要吐出来了:“发发发, 赶紧!” 旁边的几位监考官也在纳闷,他们边打边退。一旦有了疑惑,攻击都夹杂着犹豫。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 双方的势头就颠倒过来, 不少人都挂了彩。 灰黄的烟尘像潮水,从山顶滚滚而下,笼罩着大片树林。 021肩膀被流弹蹭了一道长口。她利落地擦掉血, 绑了绷带条,又熟练地换了弹,重新从车里钻出来。 “也不是完全没用。”她从瞄镜里看出去, 对高齐说:“至少现在能看见一点血了。” “是啊, 炸了半小时,他们终于破皮了,我真开心。”高齐扯着嘴角假笑两声, 又一脸不爽地架起了炮筒。 “这皮也太厚了。”于闻忍不住说。 “应该是方法不对。”狄黎想了想, “说来说去还是要牵扯到题目里的诗吧,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会不会炸人没有用,炸影子才行?” 说话间, 于闻瞄着某辆车又去了一炮, 说:“学霸……我们炸了半个小时了你知道吗?半个小时啊!费了将近一半的弹药, 怎么可能只炸到人没沾到影子?要炸影子有用,他们现在也该开花了好吗。” “我知道。”狄黎皱着眉还在想,“我不是说地上的影子。对影成三人……三人……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于闻:“月亮啊, 我都记得这诗的解析你不会忘了吧?” 狄黎一指天空:“你炸个月亮我看看。” 于闻:“……” “我当然记得原意,但这里显然用的不是原意嘛!”狄黎在琢磨,“真人一个、地上的影子算一个,那还有一个在哪呢?哪里还能有人……” 他捂着耳朵,在炮火中使劲想。突然一拍脑门说:“对啊,海!” “嗨?”于闻借着换弹的功夫问。 “……”狄黎指着远处:“海!我说海面!海面也能映出人影。” 高齐和021对视一眼,第一时间冲车篷里喊:“922!发信息让他们试试炸海!” 922原本还在联系154,试图从系统程序入手,看看能不能打破僵局。他闻言切换了界面,飞速给秦究去了消息。 老大,试试炸海! 时间紧急,这条消息有点没头没尾,但秦究看到的瞬间就理解了他们的意思。他轰下最后一炮,拎着炮筒翻过矮墙。手机放回兜里,却并没有要去海边的意思。 游惑从墙角转过来。 他眯着左眼,还在透过瞄镜扫人。背抵着秦究问:“收到什么消息了?” “922。”秦究从木箱里捞了一枚长弹,熟练利落地装着,“他们大概在研究题目里的三人是哪三人,让我们试着把人引去海边,对着海里的倒影炸。” 咻—— 弹火穿过楼宇,直击对面一辆防弹车。 游惑咔哒拨了栓,这才说:“你要试?我觉得没用。” “不可能是海上的倒影。海面在边缘,能倒映在上面的只有旁边那一圈建筑,最多再加个足够高的双子楼。那些npc倒是可以引到海边,其他呢?建筑可没有长脚。”秦究说。 这跟游惑想到一起去了。 如果说所谓的“第三个人”是海上的倒影,那只有一部分人和建筑有,更多的东西离海太远,根本投照不过去。 真正的“第三人”,一定是这里所有东西都能找到对照的。 很快,秦究的手机又震了一下。922补了一条信息: 老大,先别试,还是不对。 “看吧,都反应过来了。”秦究说。 游惑从瞄镜里看出去。 防弹车被烟雾笼罩着,旁边是和监考官们长得一模一样的npc,他们架着武器,身上或多或少有些血迹,但他们对伤口毫不在意,好像血都不是他们流的一样。 就这些伤口,也是刚刚那几分钟里打出来的。 游惑皱眉盯着那处,突然低声说:“是真人么?” “什么?” 炮声呼啸而过,他们就地一个翻滚避让,秦究没听清他的话。 游惑说:“对影成三人的第三人,是真人么?” 秦究转头和他对视一眼。 那一刻,远处飞来炮火。 秦究撩起眼皮朝那边扫了一眼,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盗版001正站在某个楼顶平台,从瞄镜上抬起头来。 流弹扫过的瞬间,秦究突然朝旁边伸了一下手。 “你干什么?”游惑眼疾手快去抓他的手指,结果抓到了一片湿滑。 人的指尖总是血液丰沛,秦究三根手指满是殷红。 “别担心,我有数。”他顺手在墙边抹掉血,第一时间给游惑看他的手指。极速飞过的弹皮在他手指上割了一道长口,横跨三根手指,血虽然流了很多,但确实不算大伤。 他不太在意地扶住炮管,偏头又用瞄镜看了一眼。 就见楼顶平台之上,那个盗版001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鲜红色的血水同样淌满手掌。他满不在意地甩掉了血迹,继续往炮筒里填弹。 秦究抬起头,对游惑说:“被你说中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狄黎他们总下意识觉得,“三人”都在考场之内,npc是本体,另外两者都是他们的影子。不是在地上,就是在海上。 可是错了。 地上的影子是虚幻的,那些npc同样是虚幻的,这个考场本身就是两重影子。 对影成三人,那个真正的“人”在考场之外,是整个监考区。 那些npc被轰了半个小时毫发未损,却在这几分钟里陆陆续续挂了彩。这并不是因为他们那身铜皮铁骨终于抗不住了。而是因为秦究他们这群真正的监考官受伤了。 要打伤npc,必须先伤他们自己。 同样的,要轰开核心位置的白色哨塔,必须先炸掉考场之外真正的那座。 那一刻,游惑几乎要冷笑出声。 系统打了一手好算盘——如果他和秦究还像当初一样,独狼似的杀进来,那么这场考试就是他们最大的克星。 哪怕再多的武器、再多的准备,也不可能打穿这里。 他们会在这群打不死的npc包围之下,耗光弹药、精疲力竭,直到妥协退让或是困死在这里。 不仅是他们,任何试图暗中摧毁系统的人进来都是这个下场。 它之所以这么设定,就是因为它非常笃定,甘于以身犯险的人永远是少数,永远是孤军。 但是很可惜,它的计算又出了谬误。 游惑和秦究不再于城中心纠缠。他们开着装备车穿过炮火,直奔山边和众人汇合。 在那里,他们用922的特制机跟154接通了联系。 了解全情后,154问:“你们能保持火力,分散系统的注意力么?这样才有可能短暂地钻个空子。” 游惑问:“多久?” 154说:“给我15分钟。” “好。” 下一秒,冲天的炮火再度笼罩了整个山林。 于此同时,真正的监考区正处白天,14点37分。 这是一天之中人员最集中的时刻,留在监考区的考官们正聚在会议中心开日常例会,其他人员大多在城市中心,商店、酒吧或者街道上。还有一小部分人依然在守双子大厦。 三分钟后,整个监考区突然拉起了长长的警报声。 监考官、生活人员、值班者们在那一刻悚然一惊。 紧接着,监考区万千建筑和街道广播同时沙沙作响。 就在人们以为系统又要发通知的时候,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监考官154,全区六万七千个广播器暂时由我代管,我来播送一道指令。】 监考区各个角落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会议室里一阵桌椅翻倒的响动,众人哗然起身,惊疑不定地望着广播口。 【我们正在做一件有点疯狂的事,鉴于我正用这种方式跟你们沟通,这件事是什么,你们应该都能明白。现在我们碰到了一点小麻烦,止步于最后一道门前。有708人正困在系统特设的障碍里,其中37位现任监考官,包括主监考官001,以及前任主监考官a。】 【既然叫一声同事,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在这个关头帮个小忙。】 【监考区共有可移动武器12300箱,监考官可自主动用的一共3700箱,防弹车400辆。这些武器车辆集中于会议中心和双子楼地下仓库。请在5分钟内拿上武器前往东北森林哨塔,帮我们炸毁它。】 【事关重大,时间紧急。所以很抱歉,不得不采取一点非常手段。】 【我手里有本组队名单,可能有些人不太明白组队的意思。就是我只要在这份名单上写下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不论是考生、监考官、还是其他人员,只要你人在系统里,就会被拉进队。现在队长是a。】 【麻烦各位二选一,要么炸塔,要么进队。】 广播安静了一瞬,154话音落下的时候,监考区各个角落一片死寂。 接着就像沸水入油,嗡地炸了。 议论和惊呼充斥在高楼广厦和街头巷尾,还没等他们消化过来,广播再度响起,154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监考区: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存在比较特殊,大概可以算作系统曾经的一部分,因为情感思维受人影响太多,数年前被它清除出来,借着监考官的名头存留到今天。】 【某种程度上,系统能做的事,我也能做。所以刚刚那些话,不算威胁,但也没开玩笑。】 【我知道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系统有很多运算法则,它总在用那些预估你们的行为,也只相信那些预估结果。所以它永远不能理解一件注定危险的事情,为什么总会有人愿意做。】 【但我可以理解,这是我被清除的原因。】 【既然我都能理解,我想你们一定也可以。这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 154的声音其实跟游惑有点像,跟系统更像。但他在说话的时候,没人觉得广播背后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说:【监考区总在固定的日期下雪下雨,固定的时刻天黑天亮。千篇一律的风景你们看了好几年,也该看腻了吧。】 【给你们1分钟时间考虑一下,是继续困束在这里,还是帮我们一起炸了它。】 *** 考场内,在两任主监考的带领之下,盛大火光包裹着象征核心的白色哨塔,炮弹的轰鸣从未止歇。 硝烟弥漫,流弹横穿。 夜空被映照得一片雪白。 15分钟漫长又短暂,终于在炸响中走到尾声。 就在即将结束的那一瞬,另一片盛大的炮火笼罩下来。 它不知从何而来,像一道陡然投落的虚影,却让白色哨塔脱掉了铜皮铁骨的防护层,终于被打上了斑驳的痕迹。 两种火光在夜空下交织成片。 半分钟后,高塔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159、最后一次处罚 明明只是一座郊区哨塔, 倒塌的那刻,整个考场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山顶的景象出现了刹那间的割裂,仿佛可以透过尘雾看见曾经熟悉的金属网和仓库型建筑, 建筑顶端是斑驳的白漆, 刷着na 7232的字样。 那是被藏起来的主控中心。 其他人并不清楚,游惑和秦究一眼就能认出来。 飞溅的尘土带着灼热的温度,蹭过去的时候能烫破皮肤。 游惑抬手挡了一下, 隔着战术手套都能感觉到刺痛,脚却义无反顾地朝前迈去。 刚要靠近,主控中心的景象又在震颤中闪动了几下, 就像信号不好的录像。 紧接着, 系统的声音响彻整个考场: 【考生故意损毁考场核心建筑,已造成严重违规,鉴于本场考试不设立监考处, 按照考场规则, 应当场予以处罚。】 【处罚时间:三小时。】 【计时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 人群中不断响起“嘶”地抽气声。 游惑感觉左手臂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 就见那里瞬间多了一道伤口,就叠在旧伤之上, 殷红的血流淌出来, 很快洇湿了卷在手肘的袖口。 这伤和之前一样, 像是被飞溅的弹片割出来的。 他抬起眼,就见秦究的手臂上也多了一道口子。再环视一圈,在场所有人的左手臂都是血淋淋的。 于闻抓着手臂在旁边跳脚, 哎呀哎呦叫得凶。狄黎要脸,龇牙咧嘴愣是没吭声。 赵嘉彤反应最快,钻进车里给众人拿绷带。高齐、922、021的脸色和游惑秦究相似,都不太妙…… 倒不是因为痛。他们这群人什么场面都见过,没几个怕痛的。 脸色之所以不好看,是因为他们找不到伤的来源。 “刚刚有东西飞过去么?”高齐直接撕掉了袖子,胡乱擦着血。 021保持着高度警惕,漆黑漂亮的眼珠在夜色下极亮,她扫视一圈说:“没有。” “我也没看到。”922转头问道:“老大,你们看见没?” 秦究甩掉血,摇了摇头:“没有东西。” 游惑眉心紧蹙,脸色渐冷。 没有攻击、没有飞来的流弹,没有任何征兆,七百多号人就同时受了伤。这比看得见、摸得着的危险可怕多了。 游惑接过赵嘉彤递来的绷带,正要缠上,却见那道伤口又慢慢收束起来,血液凝固,眨眼间就结了疤,又脱落掉了。 如果不是袖子上的血迹还在,痛感没消,他简直要怀疑刚刚的伤口是幻觉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显然,伤口愈合的也不止他一个。 “这是什么惩罚?”有人在抽气声中问道。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大家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上就又出现了新伤。 这次是在颈侧。 脖子是最脆弱也最关键的地方,胆小一点的考生捂着颈侧脸都白了。 有人拼命地摁住伤口,面色惶恐,深怕下一次会直接横亘在动脉上,那他们就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 好在这次的伤同样没有持续很久,几秒后再度消失,依然只留下了疼痛。 胳膊疼,脖子也疼。很多考生顾头就顾不了尾,简直不知道先捂哪里。 短暂的几分钟里,他们身上不断地出现小伤口,又不断愈合,难受的地方越来越多,大家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不久后,有姑娘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个瞬间,所有人都感到左胸口一阵疼痛,钻心腕骨。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人措手不及,他们攥着衣领痛吟着弯下腰。更有甚者直接跪倒下来,额头抵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该怎么形容那种痛呢…… 就像有人握着一把无形的刀,锋利的刀刃破开皮肤,一寸一寸地钉进心脏。 就连游惑都后退了一步,背抵在树干上,低头闭了一下眼睛。 他缓了一会儿睁开眼,视野因为疼痛变得一片模糊,很难对焦。他只能看见血迹从心脏部位涌出,在衬衫上化开,眨眼就覆盖了半边身体。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当初在古堡里试图杀死公爵的时候,他就做过这样的事——握着秦究的手,把短刀压进自己胸口。 他甚至能回想起心脏裹着刀刃跳动的感觉,跟现在一模一样。 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很难分辨血有没有继续在流,因为衬衫已经没有空白的地方了。 应该是止住了,游惑心想。 因为新伤又来了。 他的手臂、肩膀、腰侧都出现了大片的创口,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直到露出骨头。又慢慢收束回来,全部愈合。 然后是眼睛…… 当世界在尖锐的刺痛中陷入黑暗,那一瞬间的感觉依然似曾相识。 接着,他的肩骨、脊背、手臂上出现了长长短短的割伤,最危险的一道划过他清瘦的下颔骨,沿着脖子落到锁骨上。 每道口子都凝着一层霜,像是处于某个极寒的环境中。 这是最多最疼的伤,也是最干净的。因为血还没流出来,就已经凝固了。 …… 游惑突然明白了这个处罚究竟是什么。 有人开始哭了,他隐约听到了哭声。伤口出现又消失,痛觉却始终都在,一层叠一层,终于有人支撑不住。 哀吟和呜咽像涨潮,蔓延成片。 倏然间,好像所有人都在崩溃。 冷汗从鬓角滑落,游惑眨了一下暂时失明的双眼,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忽然觉得有点抱歉…… 那一刻,谁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脸,很轻。 接着是手臂,肩膀…… 有人在黑暗中摸索过来,以拥抱的姿态低下头,哑声问他:“是在回溯么,大考官?” “这个处罚,是在回溯你受过的伤么?” 游惑嘴唇动了一下。 秦究的手指落在他闭着的眼睛上,轻得像是不敢碰。他的声音哑透了,低而干涩:“你的眼睛也这么疼过吗……” 过了一会儿,游惑哑声说:“还好。” “还有这些冻伤。”秦究手指触到他的下颔,“这是什么时候的,为什么有这么多……而我一点都不知道?” 失明感缓缓消退,游惑在适应重新出现的世界。 他依稀看到了光,很小的一点,像极远之外的星。等到一切终于清晰,他才发现,那来自秦究的眼睛。 游惑缓过那一阵疼痛,忽然凑过去吻了秦究一下。 他微微让开毫厘,说:“很久以前的伤了,在你进系统之前,原因忘了,训练不小心吧。” 秦究身上有同样的伤,他经历的那些,秦究也跟着经历了一遍。 伤口出现在自己身上时,他可以视而不见。但出现在对方身上,就让人难受异常。 他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游惑抵着秦究的肩窝歇了一会儿,又重新直起身:“处罚要持续三个小时,现在还不过半。” 他转头环视一圈,大多数人已经扛不住了,跪趴着或者蜷缩着,疼得几乎休克。只有监考官们还能保留一丝清醒。 “这么下去不行,我们得进去。”他的目光又投向倒塌的哨塔,主控中心的影像时有时无,出现得越来越不稳定。 秦究重重捏着鼻梁,反反复复的受伤让他们两个都尽显倦态。 他抬眼看着山顶,说:“还记得镜像人那场么?154试着把我们转移到附加考场,街道的景象就是这样。那次是因为有程序干扰,不够稳定。这次刚好相反……” 他皱了一下眉,又一片新伤出现,疼痛变本加厉。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说:“系统在试图稳住这个考场,重新藏住主控中心。” 两人在说话间努力靠近那块地方。 主控中心就像接触不良一样,总是一闪即逝,出现的时间永远超不过一秒。 秦究掏出手机,这才发现在刚刚那段时间里,154一直在试图联系他们。 老大,922一直没有回音,我试着跟你的手机建立了联系,能收到吗? 老大,你们怎么样? 进入主控中心了吗? 我正在想办法侵入考场,给我一点时间。 对于154来说,一切跟系统本体之间的较劲都是冒险。 秦究立刻回道: 侵入太危险,暂时不用,帮忙制造一点混乱就行,我们试着进入主控中心。 很快,对面回了信息,言简意赅一个字: 好。 休息处的废弃公寓里,楚月活动了一下手指,对154说:“制造一点乱子,让考场不稳定是吧?” 154点了点头:“对,你有主意?” “不用动系统的核心。只要你像之前一样,占用一下广播系统就行。”楚月说。 “你要干嘛?” “干票大的。”楚月坐直身体,拿起那个组队本说:“a把登记本留给我,就是想让我在关键时刻用一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这次对谁播报?”154问。 楚月晃了晃本子说:“全系统,所有人。” 154的表情像死机,片刻后,他缓缓竖了个拇指说:“你们真的够疯。” 5分钟后,一道组队邀请响彻整个系统。监考区、休息处以及数以万计的考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段邀请。 邀请一发出,154和楚月就守着面前的屏幕等回音。 在这种时刻,一分一秒都显得尤为漫长。 他们等了很久,就在他们以为要另寻他法的时候,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段信息。 信息发送人是监考官061,内容是: 9213考场有4位考生自愿加入队伍,连同监考官061、279共计6人,名单如下—— 后面是六个陌生的名字。 这段信息像摁下了某个开关,更多信息潮水般接二连三地涌进来,屏幕滚成了片。 0812考场共计11人。 0227考场共计8人。 1139考场共计28人。 …… 考场上,游惑和秦究站在白色哨塔的碎片之下。 主控中心的景象已经几分钟没能出现了,就好像系统已经强行稳住了考场,努力缝合上了这道裂口。 就在这时,整个考场突然又颤动起来,像一场隆隆不断的地震。 游惑抹掉唇边的血迹,和秦究对视一眼。 这个动静大得出乎意料,他们很好奇154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突然,秦究余光里瞥到一片黑影,刚转开的头又转了回去。 他眯眼看了片刻,又抬起武器上的瞄镜确认一遍,这才碰了碰游惑的脸,指着远处说:“亲爱的,往那边看。” 游惑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就见森林的边缘,浩浩荡荡的人影凭空出现,粗粗一数……算了,根本数不清。 秦究手机又是一震,他低头看到了154的信息: 都是自愿入队的,截止到现在一共3642人,久等了,老大。 游惑第一反应居然是系统说的那句【本考场为单人性质,其他考生不得进入考场。】 但他转瞬就明白过来,既然都已经加入了队伍,那这3642人就都是他,根本不存在其他考生。 这个举动乍一看非常过分,但细究起来并没有违反规则。 只能容纳一位考生的考场前前后后塞了四千多人,能稳定就有鬼了。 随着新队员不断加入,人越来越多,地面震颤就越来越厉害。 十几秒后,白色哨塔倒塌的地方终于又出现了主控中心的景象,它依然在不断闪动,但停留的时间终于有了延长。 秦究收起手机一偏头,两人并肩朝那里走去。 他们一人一边,扎在了主控中心的入口,就像两道桥,把主控中心和考场强行而稳固地连在一起。 考生大部队终于可以安心跟上来,顺着入口涌进中心。 对于游惑和秦究来说,守住入口的过程其实非常难熬,不同空间分别拽住你的左手右手,朝两个方向撕扯。每一处关节都是疼的,像无数刀片被风裹挟着飞过来, 那个交界处也是冷的,像是抽干了体内的血,再没有一丝热气。 寒冷与疼痛并行,就像之前身上出现的那些冻伤。 其实游惑说了谎,那些伤并不在秦究进系统之前,而是在秦究离开系统后。 那是系统第一次给他处罚,在双子大楼的核心区,理由是和考生交往过密。处罚的内容是修复一个严重故障的攻击程序,那套程序封锁在某个废弃考场里。 考场上暴雪不停,比暴雪更凶的是程序毫无差别的攻击。 那大概是他此生呆过的最冷的地方。 他带着一身伤,废掉了程序12个攻击口。得以喘息的瞬间,也许是天地太过安静,他不知怎么,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秦究的场景—— 那人站在红瓦屋顶的边缘低头看过来,眼眸里含着光,像盛了烈阳。 那天的考官a孤身站在暴雪中,扯着手指上缠绕的绑带,满是疲惫又站得板直。 他想,他见过一个光明炽热的人,靠着这个,他可以走过所有寒冬。 作者有话要说:  下高铁太迟,久等~晚安 160、告别 四千人的战斗力无可比拟, 他们推进的速度比三年前快得多。 主控中心的时间和考场一致。 凌晨4点15分,仅仅十分钟的时间,核心防护层就被攻破, 主控中心开始出现实质性毁损。 但这只是开始。 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 就听见系统刻板的声音响彻在夜幕之下。 【主控中心检测到实质性危险,攻击和防御程序自动开启,1500个火力点已就位。】 那一瞬间, 火光铺天盖地。 四千多人几乎被打懵了。 在这之前,他们对系统的武力装备程度没有认知。说到系统的可怕,永远只会想起考试和处罚中的种种。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系统的火力攻击。 好在游惑和秦究有经验。 他们默契非常, 一句话都不需要就已经分好了工—— 秦究带着大部队围裹在建筑之外, 他们精准地游走于火力盲区,从各种刁钻角度攻击着主控中心的重要位置。 游惑带了922和一支监考官小队,楔进建筑内部。 高齐一边轰着指令区域, 一边在炮火声中喊道:“草他妈这火力太密集了吧?!001——” “说。”秦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他扔掉一把打废的炮筒, 正歪着头把新的架在肩上。 高齐喊得脸红脖子粗:“我们不该先炸掉一部分火力点吗?!” “没到时候。” “要到什么时候?到我们都凉了吗?!” 秦究笑了起来。 高齐一边疯狂炸目标, 一边对背后的赵嘉彤叫道:“草!那个疯子还笑!” 赵嘉彤没忍住提醒他:“这应该是他跟a一起决定的吧?” 高齐这会儿不护朋友了,吼道:“两个疯子!” 他嘴上这么骂, 行动却依然无比配合。毕竟秦究和游惑来过这里, 他相信这两位不会在这里再栽一回。 4点32分, 主控中心毁损程度超过20%,攻击和防御程序升至2级,火力点增加到3000个。 高齐要疯了。 4点55分, 毁损程度超过40%,攻击和防御程序升至3级,火力点增加到4500个。 建筑外的所有人都要疯了。 攻击的盲区越来越小,再这么下去,他们连反击都伸不开手。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武器弹药快要见底了。 而这时候,秦究居然让所有人停了火。 “001——”高齐又开始喊,这次是真的着急。 秦究没等他问为什么,就指了指头顶。 高齐眯着眼,艰难地透过火光看到他指的地方,那是一排正在无间断攻击的火力点。 就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那排火力点突然调转了方向。 高齐下意识就要侧滚躲避,刚要动他又顿住了。因为他发现那排火力点调转的方向很古怪…… 他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秦究迟迟不让摧毁火力点了,也终于为什么游惑第一时间带着922他们钻进了建筑内部。 因为进去的那帮人强行修改了火力点的瞄准方向,为了让系统自己打自己。 下一刻,主控中心30%的火力点遭到人为修改,临时调转炮口,对着剩余70%的火力点全力轰了过去。 那一瞬间,爆炸声响成了片,而建筑外的人早在秦究的指令下找好了掩体。 高齐沿着掩体挤到秦究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竖起拇指说:“亏你俩能想到这主意,我服。” “被逼无奈,谁让武器不够用。”秦究说。 把第二休息处的武器库全部搬空,原本是足够撑到最后的。否则他们三年前也不会这样行动。但这次系统学聪明了,在主控中心之外加了考场,注定要消耗一部分弹药。 这样一来,单凭他们的武器储备,能撑到60%就是极限。 系统就是算准了这一茬,所以有恃无恐。 它没想到的是,就算武器不够,这群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进来了。 因为这条路一旦走了,就不可回头。 5点11分,主控中心毁损程度达到60%,攻击防御系统提升到4级,火力点高达6000个。 这是一个死亡级数,相当于巡逻式粉碎机,能让在场的所有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在游惑他们的强力扭转下,6000个火力点相互攻击,导致其中4821个当场报废,再不能用。 这样一来,攻击级别甚至低于最初。 高齐他们瞬间来了精神,就等秦究一个指令,抄起武器便开始新一轮轰炸。 三千余人组成的队伍就像钢铁滚轮,以势不可挡的强劲态势朝中心碾压。 5点20分,主控中心毁损程度达到80%,火力点剩余721个。 建筑内部,922他们重重击了个掌,归属于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拎起随身武器,弓身直奔门外。 游惑走在末尾,扣上单边护目镜,低头把战术手套收紧。 他和秦究了解这套流程,当主控中心毁损程度达到80%,主控制权会转为半自动,移交到那个所谓的“s组”手上。 三年前,他们没能熬到这个阶段。 三年后,他们已经无所畏惧。 还剩20%而已,他们的火力足够,人手足够,还有154和楚月守在外面接应,可以应对一切变故。 只是在这一瞬间,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感应,游惑脚步停了一下朝后看去。 他突然有点好奇,那个能够接管主控权的“s组”究竟是什么程序。 这一停,他就再没能迈出脚步。 因为主控台旁边悄无声息出现了三个人影,他们穿着白大褂,戴着薄薄的胶皮手套,正熟练地在主控台边操作。 其中一人按下按钮,主控台四周便围起了白色光屏,像一圈遮挡的幕布,游惑和他们三人一起,被围在“幕布”里。 游惑伸手试了一下,不出预料,接触到“幕布”的瞬间,战术手套的前端就出现了损毁,像是被削去了一片。 这是一圈防御。 不过真正拦住游惑脚步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几位忽然出现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其中某一个人。 那是一个高瘦的女人,脸色总是显出病态的苍白,即便如此,她依然很漂亮。 不是艳丽,而是凌厉又冷淡的漂亮。 她有着和游惑相似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含着淡漠的光,好像永远不会热烈起来。 此刻,她正转过身来,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游惑。 她在打量,就好像她真的活着一样。 游惑钉在原地。 对上她目光的刹那,他的心脏跳得很重,血液在脉络里翻滚。越是这样,他的脸色越是一片冷白。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在这种场景下再见到这个生他养他的人。 曾经长达十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生活在一起,却并不比外人亲近。那么,时隔更长的时间相见,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对话? 你长大了。 还认得我吗?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正常母子见面会说什么?游惑对此非常生疏,但他想,无非是这些吧。 主控台边的女人扫量一圈,目光落在游惑拎着的金属炮筒上,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说:“儿子,你要毁掉这里吗?” 游惑忽然觉得有点荒谬。 心脏和血液在这一刻骤然冷却,他终于平静下来。 他以为至少会有个开场白,寒暄问候或是别的什么。但他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他母亲的风格,按照重要程度理智地排好序,然后直奔主题,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他看着对方,半晌之后反问道:“这里不能毁么?” “不是不能,是觉得有点可惜。” 女人的眼珠也是浅棕色,说话的声音缓而平。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具有说服力,好像她所说的才是最为理性的。 “这个系统投注了很多人的心血,活着的,还有像我们几个一样已故的。前后耗费了很多年,人力物力还有最先进的技术都在里面,毁掉就是白费了。”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借助系统而存在,害怕消失才会说这样的话。其实不是,就连外面的那些人,那些一直跟系统较劲的人如果知道系统彻底被毁,也会觉得心疼和可惜。你相信吗?如果可以,他们可能更倾向于关停,而不是毁灭。” 游惑朝背后偏了一下头,说:“这话真假不论,你们先去问问外面那四千多人,他们觉不觉得可惜。或者去问那些还在考场里为了活下来拼命的人,毁掉这里他们会不会觉得心疼可惜。还有一群人其实最该问,但他们已经死了,死在各个考场里,你们要不试着去沟通一下?沟通完了再来跟我说该不该毁掉这里。” 女人很久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游惑,不知是无话反驳还是什么。 半晌后,她开口说:“儿子,你在生气。” “你小时候很少会这样生气,也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她似乎在回忆,语气居然有了一丝温和的痕迹。 游惑唇角平直,冷淡地看着她,但没有立刻打断。 “你那时候大概这么高?”她在腰际比划了一下,“很小,我有时候会觉得生命挺神奇的,这么一个小孩,是我的儿子。你很安静,不爱说话,不像其他小孩一样问蠢笨幼稚的问题,不会胡搅蛮缠,没有太激烈的情绪。我想象过你长大会是什么样子,我想应该不会有其他成年人的毛病。” “很多人一辈子都陷在各种世俗的坑洞里,饥饱之类的也就罢了,还有一些很虚无的东西,爱恨□□……这些总会让人变得不够理性,情绪明显,有时候甚至丑态毕露。我那时候想,你长大了一定不会是这样。” 她再一次打量这游惑,说:“你看上去跟我想象得差不多,我很——” 游惑终于还是打断了她:“你有点误会。” “什么?”女人一愣。 游惑说得冷淡:“爱恨□□……你说的那些我都有,跟你想象的差很多。” 对方沉默下来,病态的脸色让她显得不通情理。她从回忆中抽离,平静地问:“是什么影响了你?你这些年在这里碰到的某些事、某些人么?” 游惑没说话,也许是懒得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可是……很可笑不是吗?这些都不是真的啊。” 游惑眉心拧了起来:“什么意思?” 她说:“这个系统的设计原理,就是借由磁场和脑波构造出来的世界,当然,你的一举一动依然牵着大脑,动用的神经几乎是一样的,所以筛选和训练的目的完全能够达到,但这并不是真实啊。我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虽然不像系统一样无处不在,但也知道很多事情。即便后来系统失控,不小心误拉进来那么多考生,也都是这种情况。真正的他们可能正躺在某家医院的病床上,休克、昏迷或是别的什么,并不是死亡。” “你所看到的那些,经历的那些,认识的人,做过的事……都不过是大脑在系统中投照的虚影而已,为什么要为这些虚影陷入世俗,为虚影生气呢?这些能算真实吗?”她说,“都是假的。” “幕布”围绕的空间陷入一片死寂,她看着游惑的脸,像在努力感知他的情绪。但很可惜,她失败了,只能靠猜。 她说:“很难接受是吗?” 游惑摇了摇头,他说:“我只是在想,我跟你对于真实的定义可能不太一样。” 她问:“怎么不一样?” 游惑平静地说:“我知道我经历过这些,这就是真实。” 说完他垂下目光,利落地调整着武器的栓阀,然后冷静地抬起了炮管。 “我知道你十多年前已经去世了,葬礼我跪了全程,现在的你只是系统存留的残影。现在这个地方,你们是虚影,我才是真实。外面有等我的人,他也是真实。” 游惑抬起眼,隔着冰冷单调的金属台、几步之遥的空间以及十数年的时间,对那个跟他面容相似的人说:“小时候的事情太久了,你去世的那天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就当这次见面是一个机会,我认真跟你告个别。” “你可能没什么兴趣知道,但我还是说一下。你弟弟过得很好,我也很好,我们关系还不错。” 曾经某个极偶尔的瞬间,游惑有想过,如果时间倒流回到十几年前,他再见一次自己的母亲,会对她说点什么。 他以为自己会问个原因,问她为什么会做那些事,为什么要占用他的眼睛,有没有一瞬间觉得后悔。 但真正见到的一刻,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冷静得多,并没有执泥于这些。 她生下他,养大他,却并不太喜欢他。 这个事实其实没那么难接受。 “就这样吧。”游惑说。 主控中心损毁度已经达到98%,离结束最多不过五分钟。 他眯起眼,将炮口对准了主控台。 那一秒,炸裂声突然响起,接连的炮火从身后某处飞来,悉数落在游惑瞄准的地方。 “幕布”发出滋滋响声,闪动了几下,倏然消失。 游惑转过头,就见秦究把炮筒从肩上卸下,拎着长管跨过台阶走上来。 主控台边的女人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秦究搭着游惑的肩膀,对那个即将消失的虚影说:“抱歉,来得早了一点,听到了你们一些对话。我叫秦究,我来找我的真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主控中心开始瓦解。 作者有话要说:  想趁着清明节假期,送系统上路。写得慢了一点~抱歉~ 161、硝烟散尽 大门之外, 一墙之隔,四千多人在欢呼雀跃,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成功了。但游惑和秦究却变了脸色——这跟预料中的不一样。 按照预计, 当主控中心的毁损程度达到100%, 建筑会变为废墟,只剩下核心主控台。 核心主控台固若金汤,只会在最后1%的临界点上出现防御漏洞。如果抓住那几秒钟的时机, 轰开主控台,系统最脆弱的东西就会暴露出来。 那应该是一个类似芯片的东西,肉眼难辨, 和当年放在游惑眼睛里的差不多, 被称为系统的核。 到这一刻,游惑他们有两个选择。 要么,用修正程序去干扰“核”, 强行让系统产生自我纠错意识, 陷入自毁状态。而在自毁之前, 按照规则, 它会把所有人扔出去。 要么,他们可以等s组彻底消失, 拿到系统的主控制权。只要一道指令, 就能放所有人自由。 但是现在, 主控中心正在瓦解,他们既没有拿到主控制权,也没有见到核。 系统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接触不良似的断断续续: 【警告!警告!主……控中心遭受不可逆转性……毁损,s组紧急处理失……败!主监考官代管程序已封禁,控制权将在10秒内全线收回。】 【该主控中心弃……用,自我清除程序已启动。】 【倒数计时,10——】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欢呼的人打蒙了,众人茫然地停下来,引颈相望。 “什么情况?不是要结束了吗?” “自我清除是什么意思?自爆吗?” “不可能吧!” “那我们怎么办?不该先出去吗?” 嘈杂的议论声中,有人说了一句:“不会出不去了吧?!” 这话就像一枚核·弹,在数千人之中爆开。 【9——8——】 系统的倒数就悬在头顶,每数一个数字,就炸一回,炸得众人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天空中满是灰黄,尘雾笼罩在头顶。浓雾之外,有个警报灯一样的东西随着倒数一眨一眨,闪着若影若现的红光,像一道催命符。 就在它随着倒数,闪到第4下的时候,广播里传来沙沙响动,另一个声音强行取代了系统: 【老大,a,我是154。】 154抢到控制权的瞬间,红灯停了,倒数计时也停了,众人的心都悬在喉咙口。 对建筑内的游惑和秦究来说,154的声音就来自于面前的主控台。 “154?能听见我们说话么?”秦究直奔主题:“我们轰开了主控台,但没有核,这里是空的。” 【我知道,趁着主控中心被毁,我一直在抢控制权。刚刚这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只是一直没能说话。】 【我来时提醒两件事。】 【一是刚刚s组成员说的那些话并不完全是真的。我在一分钟前接管了系统的历史信息库,看到了所有人的过往数据。就我已知的,初始监考官全部都是真人入系统,这类似于借助磁场和各种条件在两种维度之间开了个交点。在那之后系统才改了方式,尤其是重度失控后,只有一小部分是真人,比如老大你,绝大部分是思维入境。可能系统意识到失踪太过引人注目,生病、休克、脑死亡反倒还算正常。】 154语气难得有点着急上火:【所以不要信了那些鬼话,我怕你们两个一听不是肉身,就开始百无禁忌。死了就真死了!】 “我知道。”游惑说。 其实半分钟前,在听到那些话的一瞬间,他几乎真的相信了。 但就在刚刚,在秦究轰开“幕布”走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耳钉。 如果这里的他真的只是思维的投影,这枚耳钉不可能从系统到现实,始终停留在他耳边。 【知道就好。】 154松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就是系统的核,它如果不在这里,就一定是被藏——】 他的话突然被拦腰截断,浓雾之外的远空,红色警报灯又闪了一下,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占据了主位,继续着它的倒数计时: 【7——】 众人还没消化完154的话,就陷入了新一轮的恐慌中。 秦究用力捏了捏眉心,试图在倒计时的逼迫干扰下保持理智和清醒:“154的意思是系统把核藏起来了,问题是藏在哪儿了。” 【6——】 “既然主控中心说毁就能毁,肯定不在这里的哪个角落。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秦究四下环视,“有什么地方是它可以放心放着的。” “在它看来绝对安全的地方。”游惑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这些小动作足以说明,就连他们都开始感到焦躁和紧张。 【5——】 什么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呢? 要么是永远想不到的地方,要么是想到了也不会贸然去动的地方。 系统某种程度上非常自傲,不可能把核放在犄角旮旯处,不论怎么样,都不会真正离开中心。 那么在哪呢? 监考区?休息处? 那里有他们不敢动的地方吗? 似乎没有,毕竟他们疯起来连自己都敢往里搭。 【4——】 忽然,游惑脸色一变。 “自己”这个概念提醒了他,相比于他们两个,其他人的命可能更安全一点,尤其是朋友和同伴。 朋友和同伴…… 一道炸雷在脑中响起。 千钧一发之刻,广播又响起了沙沙声。 154又一次抢到了控制权,他这次招呼都不打,语速飞快地说: 【时间紧迫,要先弄清楚系统把核藏在哪里了。另外修正程序在你们手上,如果它藏在主控中心之外,你们触及不到,那就得——】 154顿了一下。 他似乎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就得另想办法了。】 他说完这些,却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回音。主控台旁的两人不知怎么了,突然陷入沉默里。 【老大?】 【a?】 【你们在听吗?】 “在……”游惑看向主控台。 他和秦究都没有走神,他们只是忽然间想到了一个答案—— 楚月。 广播里突然响起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像是什么人突然站起了身。 接着,一个很轻的女声在旁边响起:“154。” 她出声的一瞬间透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茫然,但下一秒就沉稳下来,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有事跟你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游惑脸色一变。 他想说等一等,想跟楚月说别冲动。但下一秒,广播进入了静音中,就连滋滋的背景音都戛然而止…… *** 第二休息处的废弃公寓里,154看着被暂停的广播,听见楚月深吸一口气,说:“系统的核应该藏在我这里。” “我当初跟a一样,眼睛都被植入了东西,你是知道的吧?我想,那个核大概就藏在里面。” 其实长久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比游惑幸运一些。同样是学习的对象,是系统内的特殊存在,他们的经历却千差万别—— 被模拟声音的是游惑,被24小时紧盯不舍的是游惑,被拱上高位又踢出系统的是游惑,被清除记忆和过往的还是游惑。 相比之下,她几乎没有经历过太大的起落,没有受过任何伤害性的处罚,就连眼睛里的东西也比游惑的更安分,一旦关停就再没有过动静。以至于她甚至偶尔会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始终跟着她。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同事对她说:“明明你和a都是主监考官,怎么感觉系统有点偏向他?各种场合之下,受到强调的都是a,你好像总是被淡化和遗忘的那个。” 她当时回答说:“你弄反了,我可能才是被偏向的那个。” 她花了很多时间去琢磨,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偏向。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了…… 因为系统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她身上,不希望别人注意到她。 它笃信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a不可能贸然伤害她。而只要a不动,其他人就不成威胁。 但是很遗憾,它还漏算了一个人——她自己。 楚月指着自己的眼睛说:“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完了,只剩下最后这一个,154,帮我一个忙。” *** 旷野之上,倒数计时在最后两秒间戛然而止,就连尘雾都在那一秒停驻下来。 长久的静寂之后,是系统变了调的声音: 【自我清除程序中断。】 【检测到修正内容。】 【内核自检已开启。】 【错误。】 【错误。】 【错误。】 …… 无数声“错误”机械地重复着,像一条漫长的望不到边的路。 直到某一刻,这种重复终于停止,系统的声音由冷静到粗犷再到扭曲,像烤化了的冰,它说: 【自检结束,系统故障等级s,考试全盘终止。】 【本次运行共计6年1个月零7天,参考人员26921人,现存11582人。所有人员将在5分钟内清出系统。】 【自毁程序正式开启。】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长风高卷,尘雾翻涌。 12822个独立考场开始分崩离析,这些蜂巢一样的土地上发生过的种种,生死爱恨,悲欢离合,从这一刻起将不复存在,也会永久存留。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茫然,有人惊叫。 楚月在无端嘈杂的背景中眨了一下眼,陌生的黑暗朝她席卷而来,那片黑暗之中,隐约有熟悉的身影直奔这里而来。 她想起不久之前154的话,他在动手之前问她:“害怕么?” 她说这有什么可怕的,她有可以托付性命的朋友,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丢下她。就像她永远不会辜负对方。 从此以后,他们自由了。 很奇怪,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有那么一瞬间,她却想哭。 最后的最后,她在视野尽头看到了游惑和秦究,还有硝烟散尽后不知多远之外的夜空,星星点点,有模糊的亮色直铺到天边。 那是系统里永远看不到的景色,是万家灯火,是喧嚣人间。 162、冬 这是一家位于外环科技园旁的医院, 地段非常偏,但三面环湖,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一个多月前, 一批病人由别处转移过来, 安顿在了住院部的加护病房里。自那之后,顶部两层走廊就多了不少部队人士的身影——执勤的、看望的以及专家会诊。 很多人对这批“病友”抱着好奇心,趁着查房或日常输液向护士们打听。负责加护病房那边的护士们嘴巴都很紧, 总是笑笑岔开话题,愣是没透露过什么。 但这不妨碍她们内部的议论。 事实上,这批病人一转过来, 就成了护士们值班守夜永恒不变的话题, 因为确实很特殊。 他们之中的多数人身上都有伤口,大大小小,有深有浅。这些伤口按理说并不致命, 在正常情况下, 只要好好清创, 好好做后续处理, 会愈合得很快。 可事实并非如此。 这批病人身上的伤,哪怕一道浅表层的小口子都忽好忽坏, 反反复复。更别提他们的体征数据了, 就一个字——乱。 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动每天都让人心惊胆战。 单从数据来看, 护士们常常上一秒怀疑他们的免疫系统全线崩溃了,下一秒又觉得他们健康得不得了。 一个月下来,这批病人都还活着, 但小护士们心脏病快被搞出来了,想到要上9楼就头大。 这批让护士们头大的特殊病患不是别人,正是真人入系统的那一群。 他们之中,初始监考官占了大多数,小部分是后来加入的考官以及考生。林林总总,一共53人。 大部分病人都在前两周陆续醒来,配合医嘱做修整和调养,但还有几位始终没有要睁眼的意思。于是这几位的病房就变成了打卡圣地…… 周五夜里,负责值班的护士小李例行公事来查房。 她拐过走廊,看到902的病房门虚掩着,床上的被子隆成一个长条,乍一看像有人卷裹在里面睡得正香。 “……又来了。”小李没好气地咕哝。 她上过好几回当,早就有经验了。门都没进,端着药盘转头就要去抓人。 部队安排在这里执勤的兵来来回回就那么些,守了一个多月,跟小李已经熟悉了。他们见怪不怪,目不斜视地继续在走廊站着。 只是当小李看过来的时候,906门外的两位瞥了瞥下巴。 小李风风火火就冲过来了。 门一开,果不其然,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抓着一脑袋乱发站在病床边,正弯腰看着监测仪上的数据。“902。”小李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天天往别人房间窜?” 男人听得一脸牙疼,嘶了一声说:“小丫头,行行好,别叫这种数字代号,一定要叫的话还是叫1006,不然我老反应不过来串戏。” 小李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刚问完她就想起之前主任一句叮嘱。 他说这群转进来的病人大多是部队出来的,之前几年一直在某个特殊地区执行任务。据说那个地方的环境跟这里区别很大——逼仄、沉闷、死气沉沉,还有严重的时间差。以至于这群人离开之后,全身脏器系统和免疫系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生死门外徘徊了十几圈,可以理解为另类的水土不服。 总之,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甚至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所以呢,关于这群病人过去的事,能不提就千万别提。 于是小李立刻把话咽回去,改口道:“那我叫你什么?” “高齐。” 小李点了点头说:“行,我记住了。” 高齐摆了摆手又说:“算了,也不用记了,我明天下午就要走了。” 小李闻言一瞪眼,哗哗开始翻表单:“你要出院了?我没看到登记啊。” “还没登记呢。”高齐朝门外一努嘴说:“不止我,我们这一帮伤好了的差不多都要走了。” “这么急着走干嘛?”小李纳闷地说。 “部队规定啊姑娘。”高齐说:“前几年呆的地方太复杂了,要经过一段审查期确认没问题了再回原位,决定是升还是降。” 他说得不算很详细,小李也没有多问,只点头说:“怪不得今天各个都来串906、907的门,比我上班打卡还勤快。” 高齐说:“来告别的嘛。” 小李嘀咕:“反正不能这么多人都来。” 她想说病人需要休息,人多不好。但转念一想,906和907的两位压根就没醒过,也就谈不上休息了。 “他还有a……哦,907要这么躺到什么时候?”高齐用下巴指了指病床。 小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护士们私下玩笑说,906和907是她们见过最帅的病人,一定是过往受到的注目太多了,才能这么八风不动。天天被人打卡探望,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不过说实在的,确实好看。 隔壁907那位脸色苍白如纸,快跟窗外面的霜一个颜色了,还能让人忍不住多瞄几眼。 906的这位眉眼轮廓英俊,连病气都很淡,乍一看就像是打了个浅盹,好像随时会醒似的。 小李回忆了一下主任的话,问:“他们是不是在那个环境里呆的时间最久?” 高齐本想说不全是,但他想想游惑和系统的渊源,再想想秦究记忆调整的次数,点头说:“差不多,算是吧。” “主任说他们其实本身体质没什么问题,就是受到的干扰比大多数人都深,所以还需要一阵子才能调整过来,不过也快了。” 高齐点了点头。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指着天花板的方向问:“那……” 小李“哦”了一声说:“你问1006号房吗?” 高齐听到这个房间号哭笑不得地抹了一把脸,又抬头说:“对,她之后会怎么样?昨天问你们主任,他说要等今天下午的检查结果再看。” 小李斟酌了一下,习惯性地说:“对,结果目前算是乐观的。但也不排除——” “行了,我就听到这里。后面的假如万一不排除我都没听见。”高齐两根手指堵起了耳朵,无赖之气流露得淋漓尽致,要是赵嘉彤在旁边恐怕上手就要给他一下。 小李不能打,她只能抿着嘴唇杏目圆瞪,等到高齐放下手,又继续说完:“不排除排异的可能,你别堵了,但凡做这种手术的人都要有个心理准备,我得把这些风险说清楚。你们是她朋友,帮她听了也是好的。要是她自己来,这话我就得跟她说了,那更难受。排异的概率大概在13%,很好了。” 高齐静了一会儿,正色说:“我知道了,麻烦你们尽量帮她降低风险吧,少受点罪。” 小李说:“放心。” 她看了监测仪的数据,微调了房间里的问题,检查了点滴速度。转头一看,高齐还在。 “领导还有什么指示,说。”小李问。 高齐脸皮厚,被挤兑也面不改色,还一本正经地思索了片刻说:“哦对,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小李抱着记录册,默默看着他:“议吧。” 高齐唔了半天,挠了挠脸问:“你们这里有双人房么?” 小李:“本来有的,后来为了给你们摆下所有仪器,住得更舒服,把多的床都撤了。” 高齐:“那还能加么?” 小李:“?” 高齐走到门口,又把隔壁907的门推开一些,两边张望一下说:“哪个房间空,加一张床吧。” 小李:“??” “我友情建议你们,把这两位移到一个房间,最好一睁眼就能看见不用找的那种。”高齐说。 小李:“啊?为什么?” 高齐:“为了你们的清净。” 小李一脸懵,片刻之后突然醍醐灌顶。 “噢………………”她拉长了调子。 没等她噢完,高齐又开口了:“另外等房间空出来,我建议你们把楼上那位也挪下来,最好安顿在隔壁或者对面,房间门口挂个醒目的名字:楚月。” 小李又开始茫然:“这又是为什么?” 高齐说:“也为了你们的清净。这两位睁眼之后肯定也着急找她,先安排得明白点。” 小李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907,再抬头仰望天花板,表情突然复杂。 高齐这个棒槌完全不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误会,潇潇洒洒地走了。 小李查完房,把门掩上。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室内复归安静。 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星辉穿过薄透的靛青色夜空,落在高楼一格一格的窗玻璃上,再穿过浅色窗帘,落进房间里。 照着楼下两人的床沿,也照着楼上楚月蒙着眼睛的纱布。 不久之后,高齐他们会先行离开,回归部队配合例行审查,补全这些年关于系统的种种。小护士一头乱麻,但依然会照他说的,把906的秦究和907的游惑并进一间病房,又把楚月从楼上移到楼下。 所有体征数据自此趋于平稳,所有风险都已过去,他们会在不久后的清晨醒来。 那天是12月7日,冬,大雪。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加班,大概周四或者周五会闲下来,会在那之前更到完结,么么哒~ 163、承诺 对护士小李来说, 这天也挺难忘的。 她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合衣睡了一觉,直到前来交班的同事把她叫醒。 “几点了?”她打着哈欠坐在床沿,困得像个抡圈的不倒翁。 “五点。”同事指着外面说:“洗把脸清醒一下, 外面下雪了, 路特别滑,晚点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小李在水池边噼里啪啦拍了三回脸,收效不大。她迷迷瞪瞪地对同事说:“你先换衣服吧, 暖和一会儿,我去病房看一圈。” 她抱着记录表穿过长廊,整层楼都静悄悄的。 以前其实不是这样, 不论白天还是夜里, 这条走廊永远不会安静下来,总能听见病人高高低低的哼声。 自从那批特殊的病人把这层病房包圆下来,她就再没听过一声痛吟, 弄得她一度怀疑麻醉药是不是换批次了, 怎么药效持续这么久。 现在病人走了一大批, 这里静得简直可以闹鬼。 走廊里负责守夜的兵还在, 站得像几个小时之前一样笔直。 小李冲他们露出一个梦游似的笑,转头进了906。 应高齐要求, 这里已经变成了双人间, 两张床并排而放, 床头有个透明夹片,夹着病人的名字。靠窗的那张上面写着“秦究”,靠门的是“游惑”。 小李查完秦究的点滴, 走到游惑床边。 冷白色的大灯没开,病房里一片昏暗,只有监测仪的屏幕和点滴的调节器发着柔光。小李借着那点光亮记录波动数据,记完一抬头,游惑浅色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正无声无息地看着她。 小李一声惊叫,记录本吓掉了。 门外的兵推门冲进来,紧接着换好衣服的同事也一阵风似的刮进来,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李惊魂未定地说:“他醒了!” “真的?!”同事冲向病床,查了半天又扭头问:“你确定?” “确定啊,眼睛不是睁着吗?”小李说着走过去,却见床上的人面朝里侧躺着,闭着眼呼吸轻平,就像从未醒来。 “主任说他起码还要三四天呢。”同事点开监测图,那条长长的波线图在几秒前有一个骤升,又在转眼间恢复平稳。 小李说:“我真看见他醒了,睁眼就摸了一下耳垂。” “摸耳垂?”同事探头看了一眼,说:“哦,这边有个耳钉呢。” 他们看完体征数据,又在床边不信邪地等了很久,游惑始终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就好像他只是梦见了某些人某些事,乍然惊醒,确认无碍就重新陷入了昏迷。 小李受了这么一出惊吓,彻底没了睡意,也不急着交班回家了,她打算呆到七点半食堂开门,吃过早饭再走。 这么一呆,她就受到了第二次惊吓—— 清早7点05分,她帮同事去给加护病房换点滴。 刚进门,就见一个男人坐在床边,单手拆着什么东西,目光却一直落在另一张床上。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朝门口看过来,乌沉沉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像是要看清来人是谁。 那人气质沉稳,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可能就是太理直气壮了,以至于小李有点虚。 “对不起,走错了。”她下意识道了个歉,端着盘子匆忙退出去,转头就跟守夜的兵对视上了。 兵:“?” 小李:“?” 她在懵逼中抬头一看,房间号906,根本没错! 所以坐床边的人是谁??? 小李愣了两秒,再次推开门。 这次她看清了——靠窗的那张床被子掀着,那个英俊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个头非常高,为了让过吊高的点滴瓶,他还得低着头。 不是秦究又是谁?!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我是负责这边的护士,叫我小李就行。”小李一脸讶异地走进去。 秦究点了一下头,应道:“刚醒。” 他久未说话,嗓音低沉中透着一股倦懒的哑意。 小李护士年纪轻脸皮薄,愣是听了个脸红。 她脸一红就会低头,一低头就看见了秦究手上拎着的东西——一根被强拆的点滴针头,还粘着两根胶布。 小李:“……” “你拔针头干什么?!”小护士的脸说褪色就褪色,眨眼就变得严厉起来。 秦究“哦”了一声,回答说:“我看输液瓶差不多空了,叫人太麻烦,就自己来了。” 说着他和小李同时转头看向点滴瓶…… 大半瓶水在里面无辜晃荡。 小李:“……” “差得有点多吧?”她指着瓶子瞪人。 “抱歉,刚醒有点迷糊,一晃神就看岔了。”秦究的态度绅士又诚恳,可惜小护士见多了,根本不上当。 她抱着记录本,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扯,你接着扯! “我跟你说不止你一个,之前你那几个朋友、或者战友都干过这种事。”小李虎着一张脸。 “我们的人?他们都在这里?”秦究闻言走到门口,一眼先看到了守夜的兵,接着看到了对门名牌上的“楚月”。 “之前都在,前几天伤养好了就先走了,好像有正事。”小李想起高齐的一系列嘱咐,解释道:“你那个叫高齐的朋友说是什么……部队归队审查?现在住在这里的就剩你们两个,还有对面那位姓楚的病人,她的眼睛已经做过手术了,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先声明啊,本来你们都是豪华单间,高齐让我给你们凑的一屋,万一不合适,你找他去。” 说话的时候,小李一直看着秦究。 发现他听到高齐和楚月的名字时,脖颈肩膀的筋骨线条有一丝变化。她一个医院工作的人,很明白这种变化是怎么产生的。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刚刚漫不经心的秦究其实带着攻击性的。 小护士吓懵了。 她在想,刚刚自己如果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现在是不是就横在地上了? “对面病房我方便看一眼么?”秦究回过头来问她。 小李怂兮兮地看着他。 秦究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失笑说:“这次是真的抱歉,没确定这是哪里之前,我总要提防着点。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小李下意识摇头,“理解理解。” 摇完她又暗暗啐了一口,心说色相误人啊色相误人,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 “所以对面病房——”秦究冲对面抬了抬下巴。 小李说:“方便的,我刚给掖过被子,她一直没醒,主任说还需要几天。” 她干脆把楚月的状况、检查结果以及风险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免得秦究还有戒备。 不过她很快发现,这位是个干脆利落的实干派,靠嘴是说服不了他的。他看完楚月的体征监测数据,都不用小李解说,就明显放下心来。 “这些数据还挺专业的,你都看得懂啊?”小李帮楚月关上门,又跟着秦究回到906。 “还行。”秦究说。 事实上他对这些非常了解,毕竟他曾经在系统的医疗中心住过大半年,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些数据,快变成半个专家了。 秦究拉了一把椅子,在游惑床边坐下。 小李戳开监测仪,指着屏幕说:“你不看一眼他的数据?” “看过了。”秦究说。 “什么时候看的?”小李讶异地问。 “刚醒的时候。” “……” 哑口无言间,小李瞥到秦究筋骨明晰的手背上有一片青。她经验丰富,当然知道这种淤青是怎么造成的——如果打点滴的时候不注意,拉扯到针口,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他又为什么会拉扯到针口呢? 是刚醒的时候只顾着去看另一个人的情况,没注意到自己打着点滴么? 监控仪温和的蓝光映照着秦究的侧脸,轮廓被光影衬得更加深刻英俊。他弓身坐着,手指抵着下巴,微垂的眸光落到床头,就再也没移开过。 他身上所有的攻击性和危险性都收敛起来,像一个沉静的守候者。 小李本想说“我还是给你把点滴挂上吧”,但她感觉这环境不适合开口。她左思右想,决定先避一避…… 这一避就避了三天。 这三天里,秦究除了洗漱,基本没有离开过那个位置。 小李实在没忍住,跟主任叨叨说:“东西倒是正常吃,觉睡没睡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每次过去,他都是醒着的。” 主任问:“数据呢?” “哦,监测仪倒是一直挂着,比我健康。”小李没好气地说。 主任犹犹豫豫地说:“那也行吧……” “主任你是不是怕他?” “胡说八道!” “那你怎么不去骂他一顿?”小李说,“以前要是哪个病人这么干,你肯定要劈头盖脸训一顿的,骂得对方老老实实。我们现在需要他老老实实,明天就要全面检查了,他万一来一句过两天再说,那怎么办?” 主任一本正经地说:“不会,明天老吴和部队那边都来人,肯定能给他把事情交代明白。听明白了就配合了嘛。” “等下……您觉得他这样是因为不配合?”小李问。 “也不是吧,可能还是不放心我们。”主任深沉地说,“毕竟他们以前的经历……确实挺复杂的,换我警惕性只会更高,你不懂。” 小李默默瞥了一眼主任的秃头,觉得跟中老年古董无法交流。 秦究他们的手机也在审查范围内,一进医院就被拿走了。所以秦究的等待真的就只是等待而已,连个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小李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肯定早就坐不住了。她一直觉得秦究并不是温和的人,锋芒毕露的人就算沉静下来也带着棱角,难以想象他居然这么有耐心。 有一次小李实在没忍住,对他说:“这边有专门的提醒铃,他醒了只要按一下,我们都能知道,不会耽误什么的,你其实不用这样盯着的。” 秦究说:“没事,不是怕耽误。” 小李好奇:“那是因为什么?” 秦究懒懒一笑,没回答。 小李很懂分寸,也没有多问。她只是偶尔会想,这个人还要等多久呢? 好在这个时间并没有太长。 第二天,同样是清早,小李同样轮值一夜要跟同事交班,在交班前最后例行公事地查一下房。 她把新的点滴瓶挂上,调节好了速度,跟秦究简单说了两句注意事项便打算离开。 就在她退到病房外合上门的时候,忽然透过方形的玻璃,看见那个长久等待的人倾身向前。 半开的窗帘外是茫茫冷白,大雪应和着节气连下三天,天寒地冻。 走廊比屋里要冷一些,小护士在原地怔愣许久,直到手指尖感受到一抹凉意,这才意识到……病床上的人终于醒了。 游惑在梦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刚到终点,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强势、亲昵又温柔。他因为不舒服而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还没完全睁眼,就哑着嗓音低声道:“秦究?” 游惑太久没说话,并没能真正发出声音,但秦究却好像听到了…… 他好像总能听到。 他沉沉的嗓音落在游惑耳边,说:“我在。” 他说:“亲爱的,你睡了好久。” 那天小护士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寸步不离地等着。 他没回答。 其实是因为很久以前,他对他的大考官说过一句话。他说:等哪天从这倒霉系统里出去,我陪你再去检查一下眼睛。如果要做手术也没关系,我会在旁边等着,等你睁眼。 后来种种意外,他错过了那一幕,甚至忘了这句话……他始终耿耿于怀。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想再食言。 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再食言了。 164、春 游惑和秦究的身体底子太好, 恢复起来快得惊人。最后一瓶点滴挂完,他们的生理监测数据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 主任一边叹服,一边用手指耙梳着他光溜溜的头顶说:“流程还是要走的, 给你们安排的全身大检还是要做。之前那个谁, 高齐吧?刚下床就吹嘘自己十公里越野不成问题,结果呢?第二天还不是说发烧就发烧,灰溜溜地继续挂水。” 远在部队的高齐连打三个喷嚏, 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被树成了典型。 “观察期是一周,这一周呢,你们还是安心在医院呆着。我们这里条件很好, 风景也好, 很养人的。”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现在处在审查期,当然了,这也是个流程问题, 并没有要否认功劳的意思。审查期我们都知道, 起码要小几个月。不是说你早去几天就能立刻审查结束的, 所以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养身体, 好吧?” 两人还没开口,主任又笑眯眯地道:“好, 就这么说定了。” 游惑:“……” “诶, 所以说数据没什么用, 你的脸色一看就需要再休养一阵子。”主任又补了一句更讨打的,然后把笔插回胸前口袋,抓起保温杯扭头就跑了。 这位中老年朋友从来没这么敏捷矫健过。 游惑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他都不用转头, 靠余光就能看见秦究一直在笑。 “你究竟在笑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没什么。”秦究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但开口依然藏不住笑意,“只是突然发现我们大考官对这种唠唠叨叨的中老年人很没辙。感觉你被子下面掖了个锤子,一只手想抡,另一只手还得死死摁着。” 游惑默然片刻,用下巴指了一下门口说:“滚。” 秦究笑意更深,撑着床沿倾身去吻他,说:“腿麻,恕难从命。” *** 主任虽然叨逼叨,但安排工作效率一流。没多会儿,负责带他们检查的小护士就来了,领着他们去了隔壁楼的检验中心。 检验前前后后花了近一个小时。 游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这层楼的电梯门正巧开了,一个人影大叫一声“哥”,就把自己发射过来。 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于闻。 老于在电梯里喊:“他刚醒你别给他撞回去!” 于是于闻的发射轨迹强行急转弯,扑在了走廊椅子上。 他抓着椅子把自己停下来,对游惑咧嘴一笑:“哥,秦哥。” 明明是冬天,他愣是搞出一脑门汗,像个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 游惑“嗯”了一声,问:“你们跑过来的?” “也不是。”于闻死狗似的瘫在椅子上,喘了两口气解释说:“就跑了一小段路,我们住的酒店离这里就一条街,七百来米,很近的。主要我还得拽着老于。” 在系统里求生的日子漫长又煎熬,兑换成现实时间却很短,老于父子俩所受的影响有限,一周就出院了,之后一直住在附近,等着游惑和秦究苏醒。 “我刚刚接到的医院通知,说可以来看你们。我估摸着应该是醒了。”老于走过来,掏着纸巾擦额头的汗。他指了指住院楼说:“本来我们直奔那边的,刚巧在楼下碰到那个小护士,她说你们来这做体检了。现在这是在等着做,还是已经做完了?” “做完了,等报告。”游惑说。 “哦,挺快。”老于点了点头。 他绕去自助机那边看了报告排号,又绕回来,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听着于闻咋咋呼呼地告状。 于闻说:“哥你知道么,我们之前每天都来,每天都被住院部拦在楼下。” “为什么?” “因为这边的加护病房不给探视啊。”于闻抬着下巴开始吹,“我,还有老于,我们爷俩好歹也是加护病房里住过的人,谁想到出来容易进去难。” 老于听了一会儿,适时插话说:“别听这兔崽子告瞎状,人医院规定就这样,又不是故意不让看。这不,可以探视就立刻给我们通知了。” 于闻惨遭拆台也不恼,反倒笑了起来:“哎我又不是真告状,这不是夸张性表演么,给我哥解闷。” 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调沉落下来。他支着个大大咧咧的二郎腿,朝后伸着懒腰。而当他重新坐正,不再那么夸张说话时,整个身形都透着青年人的气质。 老于忽然意识到,这个兔崽子真的已经成年了。 游惑问他们:“哪天回哈尔滨?” 于闻说:“说什么呢哥?你还在这边住着院,我们回去干嘛。” “没人找你们?” “有,几个高中哥们儿约我聚会,舍友问我哪天返校。”于闻说:“还好我紧急联系人号码填的是高中铁哥们儿的手机号,他大概以为我逃课溜出去玩儿了,帮我挡了一下。” 老于蹭一下坐直了,怒目而视。 于闻用胳膊肘掩着脸说:“别,你等会儿我可以解释。” “这不是……你以前三天两头喝飘了不知道东西南北,我留你电话,回头真有什么事打你那儿,可能作用也不大。” 如果是以前,于闻说起这种话来理直气壮,怎么扎心怎么说。现在却含含糊糊,后半截就像吞在喉咙里,很快就滚完了。 老于张了张口,表情尴尬又愧疚。 于闻抓耳挠腮了一会儿,说:“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以前是那个意思,现在没了。” 老于叹了一口气,正要张口。 于闻打断说:“打住,我最怕这种煽情环节。反正你以后别喝了,喝个痛风中风的那多受罪,我回学校就把联系人电话改回来。行吗?” “行。”老于点头。 “你立字据。”于闻装模作样就要去翻背包。 “滚犊子。”老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并没有用什么力。 于闻扔开包乐了。 他对游惑说:“幸亏这事儿实际上没耗几天,我们老于家也没有那种三天两头要见面的亲戚。有几个酒友找老于了,以为我们送你顺便送到了北京。” 老于跟着点了点头,说:“后续的解释反正有人处理,不需要我们操心。” 他们又聊了几句,于闻的手机突然“叮”地一声响。 游惑没人看人手机的癖好,转头跟秦究说话,刚说两句就听见于闻小声爆了句粗。 游惑和秦究同时挑眉看过去,只见于闻抱着手机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副精气被妖怪吸干的模样。 “怎么了?”他们问。 于闻主动把手机屏幕亮给他们看。 游惑扫了一眼,那是一个聊天界面,界面上一共有四行字: 你已和“你有本事翻书”成为好友 你有本事翻书:你是? 于闻:学霸,我于闻啊。 你有本事翻书:……于闻是谁? 聊天结束。 秦究看着有点好笑,问他:“你在搜那个小学霸?” 于闻竖了一下手指说:“秦哥你等下,我给你看。” 他在手机里翻了一圈,找到一张照片,放大了给游惑和秦究看,那上面是一串字符,夹杂着英文和数字。 “这是狄黎留给我的账号,说等出来了可以加他,以后行走江湖有个照应。”于闻手指戳着屏幕说:“我数了一下,这个号22位,还是数字和英文混着来的。但是你看,这是数字零还是字母o?这是数字5还是字母s?这是6还是b?还有这个……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游惑看着那一串狗爬字,终于还是没忍住问:“手写的?” 于闻:“昂。” 昂完他就气笑了。 “哎,学霸啊!学霸的字丑成这样哥你敢信?”于闻一脸倦容:“我正在尝试各种可能,这是地六次加错人了,我争取去世之前成功加到他吧。” 游惑瞥了他一眼。 于闻接收到了他哥的含义,自嘲道:“是不是挺智障的?” 游惑“嗯”了一声,说:“你当时手机都掏出来了,为什么不让他打字?” 于闻:“……” 于闻:“………………” 这傻子突然失去活力,瘫在椅子上,半天吐出一句:“蠢炸了,我跟他都是。” 就在他挺尸的时候,手机又“叮”了一声。 于闻翻了个白眼坐起来,咕哝说:“叮屁啊叮……” 刚说完,他就盯着手机叫了句“卧槽”。 “又怎么了?”秦究问。 于闻一下蹦起来,叫说:“狗日的他骗我!!!” 他把手机怼过来,就见聊天界面上又多了两句。 你有本事翻书:算了算了,不玩了,免得你拉黑我。 你有本事翻书:人呢? 于闻重重敲着:你好,你和该用户不是好友,再见。 他打着字走到窗边,靠着栏杆跟屏幕另一端的人开始了一轮互损大战。 耍宝的儿子一走,老于便接过了话茬,跟游惑和秦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依然不擅长跟自己这位外甥聊天,内容平淡简单,并没有什么趣味性,无非是些可有可无的家常闲话。 但没关系,有“家常”这两个字就够了。 *** 老于父子在医院呆了两个小时,一直赖到探望时间结束。在那之后,游惑见到了另一个熟人——他曾经的主治医生,也是整个系统项目的参与者之一,吴骋。 那是一个看起来清瘦稳重的中年男人,因为头发过早变成了银灰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轮。 在游惑的印象里,吴医生其实有点刻板。年轻医生有点怕他,护士们也有点怕他,就连杨舒也说自己挺怕这个导师的。 但他这次见到游惑,却露出了一个温和而歉疚的笑。 他说:“本来我是想让吴俐一起来一趟的,有她作为缓冲,我开口可能要容易一些。但一来她跟小杨还在休养,二来我作为一个不太合格的长辈,理应有点承担错误的勇气。” 其实秦究和游惑醒来之后,跟部队的人有过沟通,差不多知道了系统内外所有事情—— 正如他们推论所得,系统最初的项目团队领头人是杜登·刘,他年轻的时候和军方有过多次合作,参与设计过的东西数不胜数,所以当初这个“人才训练与筛选系统”的构想一冒出来,就被交到了杜登·刘的手里,这几乎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但大家忘了,杜登·刘已经老了。 有的人老了就会想一些年轻时候不会去想的事,比如生死。有时候这些念头会让人变得瞻前顾后,总想留下一点什么,或是为了延续生命,或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过。 杜登·刘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的理念从最初起就是偏的,他不是在设计一个精细的训练筛选系统,而是在构造一个世界,一个能让他继续存留的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同时还具有筛选、训练的作用。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说起来很大,其实很微妙。 项目团队除了领头,几乎都是年轻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体会不到杜登·刘隐藏的念头,毕竟他们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 但有几位例外,游惑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身体很差,像随时会熄的风中残烛,所以即便年轻,也能和杜登·刘感同身受。 这几位例外的研究员成了杜登·刘隐藏理念的支持者,他们共享这个秘密,也共同死守这个秘密。他们每一位都在系统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子”,这些“影子”就成了后来的“s组”。 等到这些人全部离世,系统已经有了框架和血肉,之后的工作就是调整和完善而已。 吴骋最初接触这个项目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他作为医学方面的专家顾问,会帮忙解决相关问题,但并不插手设计。 他真正参与进来其实是这几年,系统失控之后,他在军方的支持下介入进来,是负责善后的主要人员之一。 因为在解决系统这件事上,外部人员几乎插不上手。一切外部的干扰都可能导致系统陷入自我封闭,彻底切断和现实的联系,变成一个独立维度下的独立空间。那样一来,里面的人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才会有敢死队,才会有那些带着任务主动进入系统的人。 吴骋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归根结底不过三件—— 保住无辜受害者; 保住因为任务进入系统的军人; 保住研究员。 他们有一整套体系,可以查到任何一家医院入院的病人,也能远程提供帮助和治疗。 通过这个,他们几乎找到了所有可能被拉入系统的人。 那些在系统中死去的人,现实状况非常糟糕,几近于脑死亡。而吴骋的任务就是让他们活着,就算只有最微末的希望也好。 据加护病房的主任说,情况最坏的那部分都在这家医院里,睡在特制的病房中,吴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一趟。 但他们至今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游惑想过和吴医生再见面的场景,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跟他道歉。 吴骋说:“很惭愧,在给你做治疗的时候,我以很狭隘的想法揣度了你的立场。我们检测到你眼睛里的东西有过活跃的迹象,最后一次离得很近。我想当然地认为你跟系统依然是一体的,所以当时发现你失去记忆的时候,我们甚至有点庆幸,觉得少了一个麻烦人物。我们希望你不要再参与这件事,别成为绊脚石,所以骗你说那是训练受的伤,只字没提系统的事。” 游惑安静地听完,说:“猜到了。道歉就算了,结果是好的就行。” 吴骋长久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忽然觉得更歉疚了。但他知道,这样气量的人并不会在意这点歉疚。他说:“我这次来,除了道歉,还想告诉你们一声,误入系统的考生共计26921人,加上监考和其他人员,一共28114人,全部都在我们的医疗覆盖范围内,一个都没有少。虽然其中一些状况很差,但我们会竭尽全力。” 说完这句话,他看见面前这两位年轻人笑了一下,笑意并不深,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 他看见那个叫秦究的人点了一下头,说:“挺好,那我们就算没白忙。” *** 部队的审查持续了三个月,结束于春天。 游惑为首的初始监考官队伍几乎全员合格。他们既是个人能力优秀的军人,又是系统的第一批入驻者,对各种训练和筛选机制烂熟于心,审查结束后直接被编成一支特殊队伍,负责各类国际军演前的能力集训。 而秦究为首的敢死队顺利完成任务,审查结束后重新归队。 那个曾经繁杂庞大的系统已经变成了“废墟一片”,所有设计资料和记录都收归于档,核心只剩下一盒程序盘,就存留在秦究所在的队伍里。 季节轮转中,一切终于慢慢回到正轨,不过依然缺少了一些人。 比如楚月。 她的眼睛反反复复,最终治愈已经是4月了。 治疗结束的那天是4月17号,楚月坐在床上,听见小护士笑吟吟地对她说:“外面天气很好,疗养院的月季全都开了,你刚好能赶上最漂亮的那一茬。” 楚月跟着笑起来说:“那我运气可真不错。” 小护士又说:“一会儿拆纱布的时候可能会不太适应,我们已经把光调好了,但你可能还是会觉得有点刺眼,会看到一片全白。相信我,很快就好的。” 楚月又笑说:“没关系,一片白我也常见。” 小护士以为她只是顺着话开了个玩笑,其实不是。她确实经常见到这种场景,在她的禁闭室里。 每当禁闭室开始生效,她就会看到一片白色,茫茫无边,东西南北都望不到头,她孤身一人坐在其中。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这是对她一生的概括,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她最怕这样,又注定会活成这样。 她一度认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但每次走进禁闭室,那片白茫茫的世界又会笼罩过来。 就像现在,她虽然说着“没关系”,但依然会下意识希望,那片刺眼的白色持续的时间短一点。 她听见小护士衣料的摩擦,听见剪刀离开铁盘,听见眼前的纱布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 接着,脸上一空,那种束缚感彻底消失。 她在护士的提醒中试着睁开眼…… 那片白色持续的时间很短,短得出人意料,以至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了一片模糊的人影。 光亮渗透进来,视野愈渐清晰,她终于看清了周遭世界—— 不再是白茫茫的雾,而是人,很多很多人。 她看到了a、看到了001,看到了高齐、赵嘉彤,看到了老于和小于,看到了杨舒、吴俐和舒雪……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词:生死之交。 但这个词太厚重了,带上“生死”总显得有点悲壮,她希望这些人永远不要再和“悲壮”扯上任何关系。 那就……挚友吧。 楚月想。 如果有点平淡,那就在前面加一个词。 4月17日,她拆开纱布睁开眼,有一群人在宽大的玻璃外等着她,那是她一生的挚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鸽啊,只是要下班才能写orz。 另外,我又要开始倒数啦,这是倒数第三章。 165、夏 吴医生说, 他们的观察结果表明,大部分意识入系统的人都在遗忘那些经历。这可能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趋利避害,毕竟对他们来说, 那一切就像一场梦, 醒来就开始记不清了。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与之相反,部队这边哪怕没参与的人也对系统印象深刻,甚至有了点杯弓蛇影的意思, 短时间内不想碰任何与之相关的项目。 直到这件事过去了大半年,将近7月,才有人提出可以利用系统剩余的部分构建一个新项目, 剔除掉那些暗藏隐患的设计, 留下基础却有用的部分,把它转化成一个“场景模拟器”,用于辅助训练。 这个提议很合理, 也算没有浪费前人心血。 于是很快, 项目被提上日程, 打算在8月初正式启动。为了避免再出同样纰漏, 这次没有搞得那么隐秘,两支与此相关的军人队伍参与进来, 再加上研究团队和专家顾问团队, 可以实施监督的人数不胜数。 特训营作为参与者之一, 顺理成章成了这个新项目的基地。 7月末,这年夏天最热的时候,特训营的魔鬼训练期才刚开始。 太阳炙烤着一片特制的训练场, 被送来集训的人在场内汗流如注,累成死狗。他们一边咬牙继续,一边在心里偷偷骂着那群训练官,尤其是那个总教官。 同样在大自然的烧烤架上叉着,他们都快热化了,那位总教官却干干净净。 这对比谁受得了。 忽然,有人小跑过来在总教官身边停下脚步,说了几句话。集训员们顿时来了精神,以为有什么新鲜事来打断训练了。 他们绕边的时候特地伸长了耳朵,听见那人说:“a,s大队那边的人来了。” 可能是错觉吧,他们发现那位总教官好像不那么冷恹恹的了,但再一眨眼,他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他“嗯”了一声,问:“来了多少?” 通报的人说:“10辆装备车。” 总教官终于愣了一下:“交接系统信息资料和核心盘要10辆车?” “是吧?!我也纳闷呢。他们快到营门口了,要不过去看看?” 总教官点了一下头,他拍了拍其他训练官,简单交代了两句,跟通报的人一起转身走了。 这位来通报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齐。至于总教官,那当然是游惑。 游惑带着高齐离开的时候,训练场上的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差没欢呼了。但他们很快发现,这倒霉地方更热了…… 可能某总教官自带冰镇的效果吧。 由于最近训练的特殊性,虽然太阳高照,特训营里从学员到教官都还穿着衬衫长裤。高齐来回跑了一遍,有点热,忍不住要解领口的纽扣。 刚解一颗,游惑就瞥了他一眼。 高齐手指一顿,“哎”地叹了一长声说:“练他们又不练我,我解个扣子还不行么?” 游惑:“行,你解。” 高齐:“……” 他拗着手指眨了眨眼,又老老实实把领子扣上了:“好好好,你衔高你说了算。” 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特训营大门边。 游惑往拦闸面前一站,清隽笔挺,特训营的衣服跟曾经的监考官制服很像,将他那股刀锋感衬托得凌厉又内敛。 他没带其他人,只和高齐两个人等在这里,却丝毫不减气场。 他们刚站定,不远处的弯道尽头就传来了隆隆车声。 “来了。”高齐说。 车子一辆接一辆拐进来,正如高齐通报的,前后一共10辆。看得出来,只有前3辆装了些系统相关的东西,透过车篷的缝隙可以看到高高低低的仪器。剩余7辆全部都是人…… “干嘛啊,送点仪器这么多人供着?”高齐咕哝。 话音刚落,打头的那辆在拦闸外停下了。 车轮带起了一小片尘烟,一个身影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从高高的车头上利落跳下。他在薄薄的尘烟中眯了一下眼,越过耀眼的日光看过来。 在看到游惑的时候,他露出了懒洋洋的笑:“下午好。” 游惑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出来,他其实心情很不错……比如对面的秦究。 “带这么多人干什么?”他冲秦究抬了抬下巴,依然没有要开拦闸的意思。 高齐原本想提醒游惑开门,但转头一看,被拦在外面那位都不着急,他着急个鸟。 “忘了说。我来办信息资料和核心盘的交接手续,顺便——”秦究掏出一张纸抖开,单手拎着给游惑看:“合训。” 游惑一愣:“合训?” “对。”他朝后面的车队一偏头,说:“那些是我挑出来的人,一共300个,过来跟你们进行联合训练,这是第一批。项目启动期间,我们会驻扎在这里,每隔3个月送一批新学员过来,一直到项目完成,保守估计一年半,这是公文。” 秦究让游惑看完,不急不慌地把公文收起来,问说:“算惊喜么?” 游惑隔着拦闸看着他,动了动嘴唇:“还行。” 秦究笑起来。 游惑转头对岗亭里的人抬了一下手说:“开门。” 拦闸抬起,车队轰隆隆地开了进来。 特训营里负责后勤的那帮人很快过来,带着新加入基地的成员去了宿舍、仪器库和研究室,一一安顿下来。 秦究跟着游惑和高齐路过训练场,发现那里一片混乱。不止学员在里面,就连训练官也下饺子似的进去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高齐一头雾水。 “去看看。”游惑说。 三人走到训练场边,摁下隔档玻璃,巨大的场子里热浪滚滚,扑面而来。 “你们干嘛?”高齐逮住一名学员。 对方瞥了游惑一眼,难得怂了一下,但很快又梗着脖子道:“我们不服!” 高齐转过头,和游惑秦究交换了眼神,茫然问道:“什么玩意儿就不服了?不服什么啊?” “刚刚训练官说,这个训练场所有项目来一轮,时间应该压缩在2分钟以内。”学员说:“开什么玩笑2分钟,我们……”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来,给他撑腰鼓劲。 “我们觉得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下来绕个2分钟证明一下,不然别瞎定目标。”学员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抱怨说:“我们在场子里喘得跟狗一样,你们一点儿汗都不出,那怎么行,不公平。” 后面的人开始造反:“就是!不公平!不服!必须出汗!” 高齐:“……” 他刚想开口反驳一下,就见秦究勾了游惑的肩,对那个学员招了招手,说:“知道为什么你们总教官可以站在这里么?” 学员瞥了他一眼,看着他臂徽上的标志默然几秒,硬着头皮说:“不知道,为什么?” 秦究说:“因为这个训练场能让你们累得直喘,却不够让他出汗。” 学员:“……” 放屁,吓唬谁呢! 后面有个年纪很轻的刺头已经叫起来了:“别说出不出汗了,他只要能2分钟以内绕一圈,我把头给你!” 另一个说:“不行,你也来!脑袋加我一个!” 一时间,气氛陡然热烈起来。 学员叫嚣还不够,连那群初始监考官都跟着开始起哄,非要把秦究一起拉下马。大概骨子里还残留着以往争锋相对的惯性。 游惑盯着秦究,对方举起手来说:“我没故意拱火,起哄的是你那帮老部下。” 他说着背对着众人,冲游惑眨了一下右眼。 “……” 我们冷漠无情的总教官无动于衷了五秒钟,转头对高齐说:“把场内的模拟轰炸效果打开。” 高齐瞪大了眼睛,一脸亢奋,忙不迭去执行了。 秦究挑眉说:“这么凶?” 游惑解开袖扣,一层一层往手肘上翻卷:“你招惹的,你就说下不下吧。” “下。”秦究说:“你都下了,我当然奉陪。” 片刻之后,游惑和秦究站在了训练场里,一百多个模拟轰炸口从墙顶伸出来,对着不同方向。 在场的学员都懵了,因为这玩意儿说是模拟,落到地上那都是真炸,该有的火、冲击以及烟雾一点儿不少。 原本绕场就很狼狈了,再加上这个,简直可以制造出人仰马翻的效果。 他们来了特训营后,最怕的就是这个项目。 他们退到场外,一边擦汗一边屏息看着场内的两人。 就听高齐一声令下,一百多个轰炸口同时开闸,把训练场轰成了满脸花。那一瞬间,真的有种枪林弹雨的味道。 学员们面容紧绷,相比之下训练官们就不那么紧张。 因为他们曾经见识过比这跟密集的轰炸,系统核心数以千计的攻击点都没能绊住他们的脚,何况眼下区区一百个。 场内的人动作迅敏,每一个反应都像是算好了的,落脚永远在炮火之前。 当他们到达终点,敲下“停止攻击”的按键,场外所有人都转头看了一眼时间。 1分42秒。 游惑原地平息了一会儿,接过高齐递来的水,拎着其中一瓶从肩膀递往身后。一副习惯又平常的样子,好像他跟身后那位军官经常这样,已经默契到了不用说话也不用眼神示意的程度。 他慢慢喝了两口水,走到之前叫嚣的学员面前,伸出瘦白好看的手说:“说好的,头拿来。” “……” 学员们惊成了一排棒槌。 这位总教官抬起薄薄的眼皮,浅色的眸子扫过众人,还要再开口。结果秦究两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学员面前推走了:“行了大考官,吓唬一下可以了。” 秦究话语带笑,那座冰山教官居然真的就被推走了。 学员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片刻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高齐撑着门,用下巴指了指训练场说:“中场休息结束了,可以继续了吗?” 学员们灰溜溜地滚了进去。 秦究搭着游惑走远了,又突然听见后面一阵鬼哭狼嚎。 他转头看向训练场的方向,问说:“怎么比之前叫得还惨?” 游惑淡淡地说:“我让高齐留了五十个轰炸口,把晚上的训练项目提前了,让他们造反。” 作为总教官,游惑在特训营里有单独的住处。而作为跟他平级的客人,秦究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大概也是高齐有意安排的。 他们在训练场上惹了一身泥,当然要回去洗澡换一身衣服,洗着洗着就纠缠到了一起。 …… 游惑仰着头,手指抓着浴缸边缘,水从里面满溢出来,顺着边缘流淌滴落,满地潮湿。 他长直的腿倏然绷紧,鼻息急促地喘了几声。 浴缸边缘的手指难耐地收了一下,忽然抵住秦究的肩膀,又抓住对方后颈的头发,然后抬头吻了上去,声音就被闷进了吻里。 他们从浴室纠缠到床上,秦究抓住他的手,交握着手指,游惑在他推压的动作里眯起眼睛,眸子里漫上一层暧昧的雾气。 训练场上都能保持平稳的总教官在这种时候破了例,汗液长流。 作者有话要说:  又比预计的长……救命。 这是倒数第二章。 166、秋 第二天, 研究室的核心机房就布置妥当了,第一批专家和研究员将很快入驻进来,届时, 以系统核心盘为基础的新项目将正式开始。 负责清扫的人把运输用的包装收好带出去, 游惑和秦究却留在了机房里。 他们面前亮着一块特殊的屏幕,两个人影蹲在屏幕底下忙碌。 高齐弓着腰抓住一个金属柄,对另一头的人说:“922你抬一下那个底盘。” 闻远愣了一下, 在s大队里,喊他名字的人很多,叫这个代号的只有秦究一个。现在冷不丁听见另一个人这么叫, 忍不住有点感慨。 刚离开系统的那段时间, 他们试着摒弃这些数字,改喊名字。其他人还好,他们这群人之间却总不能习惯。 这样来来回回拗了很久, 最终又陆陆续续叫回了代号。 他们都是彼此关于那段经历的见证者, 只要还在见面, 就注定还会想起以前, 会想起曾经在系统里的日子,想起见过的人, 做过的事。 但是没关系, 一切经历不论好坏都有价值, 至少组成了他们完整的人生。 闻远从怔愣中回神,把底盘托起来,叫了一句“老大”。 秦究俯身, 从侧面把核心盘装进去。 “好了。”游惑指着屏幕说。 他们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闻远看着屏幕,在操作台上敲了一气。其他人站在一旁,沉默地等着。 系统的世界被瓦解之后,曾经那个总给人带来噩梦的“灵魂”便消失了,一并消失的还有154。他虽然和系统本体分离了,却仍然依存于那个构造出来的世界,同生存、同消亡。 但游惑他们不信这个邪,他们始终认为,真正被干扰毁灭的是系统本体的主控台,以及系统本体的“核”。154也许会被波及,但不至于完全消失。 他们尝试过很多办法,找过很多专家。但每一次的结果都大同小异,就像闻远说的:如果154还在,这个存留下来的核心盘应该会是他的栖息地。 他们给核心盘内部传递过很多次信息,多到几乎数不清,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一直不愿意去想—— 当初在系统内核被毁的时候,广播里说了一句“检测到修正程序”,而那一刻,真正的修正程序还在游惑他们手里。一定有什么人模拟了“修正程序”,跟系统的“核”融合在了一起,才真正终结了那些噩梦和悲剧。 那么……还有谁能模拟“修正程序”呢? 只有154。 有时候,闻远会在夜里突然想起那一幕,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盘旋不息,不断重复着那句话,重复久了,会慢慢变成154的语气。 然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不管白天训练有多累,他都难以平静地沉入睡眠里。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在快天亮的时候睡着,又不幸梦到了那一幕。梦境一点也不还原,添油加醋了不少东西。 他梦见154占据了系统的咽喉,用沙沙的广播声对他们说:“我最后再送你们一程吧,不枉做了几年损友。” 他惊醒之后在床上坐了很久,心想,他这辈子可能再也碰不到这样的损友了。 闻远动作顿了一下,解释说:“我之前打过申请,把核心盘的动态关联到了手机上。昨天晚上它突然有一点动静,所以今天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最后敲了一下键盘,屏幕终于完全亮了起来,显示系统核心盘开启了最简模式,旁边是一些最基本的操作按键,诸如启动、关闭、搜寻资料库信息。就像一台死板的电脑。 闻远熟门熟路地进了几个界面,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最后他又切进了监测界面,指着昨晚凌晨的一个小波峰说:“看,昨晚2点多的事。” 高齐问:“这个突然波动一下是什么意思?” “这个核心盘一直是低频运行模式……就好比手机待机,没有真正关掉,为了保证它后续的平稳性。”闻远解释说:“这个波动就是指核心盘在那一刻没有保持原本的模式,就好比你待机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亮了一下。” 高齐说:“那不是好事吗!” 闻远点了一下头,沉默片刻说:“是,我昨天后半夜一夜没睡着。但我担心这是因为最近频繁移动它导致的不稳定。而不是……” 他停了一下,低声飞快地说:“而不是154存在的证据。” 机房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核心盘轻低的运转声。 许久之后,秦究说:“核心盘好歹也是系统曾经最重要的部分,如果移动一下就会导致不稳定,有点说不过去吧?” 闻远愣了一下,眼睛倏然亮了一些。 他哂笑一声,说:“也是。” 就因为这句“也是”,他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和尝试。 参与项目的专家和研究人员也希望能够保留有154的痕迹,于是他们一边完善新系统的构架,一边固定往核心盘深处传递问候和消息。 这几乎成了这群人的日常习惯,雷打不动。 于是春夏秋冬……四季走过了一轮多。 整个项目在第二年的秋天收尾,新系统已经基本完成,主要用于训练场景的构架和筛选辅助,不久之后就可以投入使用。 那阵子的特训营合着深秋的氛围,有些冷清,因为游惑和秦究带着所有学员去了南边进行海上合训。偌大的地方只剩下负责收尾的研究员,安静得有点萧瑟。 闻远没去吃午饭,而是带着专门的清洁剂进了核心机房。出于强迫症或是……别的什么,他打算把那里稍微收拾一下,毕竟再有一周他就要回s大队。 下一次再来这里,就要等新系统开机了。再往后……也不知何年何月。 他在机房屏幕前坐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系统,往核心盘里传了一句话,一切都一如往常。 可能是因为要走了吧,他看着传递过去的内容,忽然觉得太简单了,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不止他,还有秦究、游惑、021……所有见证过154存在的人,都有很多话想说。 但并不是单方面的倾诉,他们希望的是交流,是像以前一样有来有往的交谈,闲聊也好,打趣也好,互损也好,只要有回应。 闻远发了很久的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屏幕上已经刷满了他发过去的消息,因为他的手指下意识按在发送键上。 每条消息都是一片空白,没有内容,就好像明明有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闻远惊了一跳,这样持续不断的消息传递很容易引起一些程序的紊乱。 他噌地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着按键,打算撤销那些空白无用的内容,顺便在检查一下有没有引起混乱。 就在他即将按下执行程序的时候,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那一瞬间,闻远以为自己眼花。 屏幕上的程序还在滚动,瞬间下去几百行。 他长久地僵立在那里,突然伸手拼命把屏幕内容往回拉。 他翻了很久,终于在密密麻麻的字符之间找到了一条消息。那条消息的来源显示为核心盘本身,消息内容只有三个数字和一个标点: 922? 很巧,那天是9月22号,秋分的前一天。 闻远傻在屏幕前的那一刻,于闻正从哈尔滨某所大学的阶梯教室出来,拎着书包一边回信息,一边跟同学商量午饭吃什么。 吴俐和杨舒站在北京某个实验室里,戴着专用的眼镜,趴在仪器旁记录数据。 狄黎在上海的某栋图书馆里支着头,手机开了静音搁在旁边,偶尔会忽然亮一下。 舒雪换了工作,正走在浙江某个城市的街上。系统里的很多事情她都慢慢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做过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人跟她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在这个城市里见面。 她会在这个每天经过的街角遇见一个有点腼腆的男生,他因为身体缘故休学许久刚回到校园,他会挠着头被人推上前,尴尬地说:“我叫赵文途,我能……认识你吗?” 而游惑和秦究刚结束上午的特训,跟高齐、楚月他们打了招呼,顺着楼梯上到甲板层来。 这个季节的天空总是很高,清透辽远。海风潮湿,带着浅淡的秋凉,顺着一绺长云直落天边。 游惑忽然想起系统里的那片海,它总在固定的日子起风,固定的时间翻起浪来,固定的时候下雨,固定的时候飘雪…… 最重要的是,它永远望不到边。 系统所有的风景都是那样,云山雾罩,没有边界。 但这里不同。 这里风遇山止,船到岸停。 他身后的陆地绵延一亿多公顷,脚下的海有三百多万平方公里。再往南,至多不过穿于云上,绕地而行。 这里的一切都有始有终,却能容纳所有不期而遇和久别重逢。 世界灿烂盛大。 欢迎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谢谢你们容忍我乱七八糟的更新时间,容忍了6个月,辛苦了~ 下一篇开《某某》,伪骨科,双向暗恋。有兴趣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我应该会存点稿子再开,免得更新又这么乱。 我们下一篇文有缘再见,么么哒~ 另外基友的无限流正在预收《末世堡垒》,有兴趣的可以期待一下。 晚点整理好霸王票名单会放在这个后面,不是更新~不要弄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