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在心跳那秒》 1.丽:纵然相逢不相识(1) 下午六点,丽江的日头仍高悬,丝毫没有要下山的样子,像极了南城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 段依依坐在七七客栈顶楼伸出的木栈天台上,看见了传说中的玉龙雪山。积雪覆盖不多,只有山顶的一点点白色。今天云层很厚,独独中济海上方没有云。这片曾被木氏土司称为后花园的中济海,在阳光照射下有种说不清的神圣感。 可惜,此时依依手边没有相机。她正欲起身去取,就听见楼下喊吃饭的声音。 客栈掌柜七七在厨房忙活着,饭厅里坐着摄影协会的六七人,围着一桌丽江特色的家常菜,畅饮欢谈。 这一顿饭,段依依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的,没吃几口就搁下筷子,说了句“我吃饱了”。 其他人似乎都习惯了她这样子猫咪一样的食量,也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都没多说什么。 乔叶叫住她,“依依,你再吃几口吧,这些天都没见你怎么吃东西。”接下来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完成,身体垮了可怎么办。 段依依摇头,淡淡一笑,“我真饱了。你们慢吃。” 待她走远了,刘熙朝着她的背影哼了一鼻子,怪腔怪调,“乔会长,你可真没眼力劲儿。” “嗯?”乔叶尾音上扬,眼睛盯着一桌子菜肴,纠结自己该先夹哪一盘。都是美味啊! “段依依那是鲍鱼鱼翅都瞧不上眼的主,这一桌家常菜在咱看来是美味佳肴,在她眼里却是吃糠咽菜。” 乔叶夹了一筷子凉拌野菜刺五加,觉得好吃,又接着夹了一筷子,“她可能吃不惯云南菜。” 刺五加是云南特有的正宗野菜,味道却极好。 “什么吃不惯?她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自命不凡,自视清高,对谁都爱答不理,太把她自个儿当回事了。其实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刘熙也夹了一筷子,“我觉得云南菜挺好吃,就说这刺五加吧,凉拌、清炒,煮汤都挺好吃。” “你也别这么说依依,她可能有心事,所以胃口不太好。”乔叶看了旁边的路明一眼,用眼神示意刘熙别说了。 刘熙才不管,跟没看见似的,“什么心事?无非就是身边奉承她的男人太多了,脚踏几条船又怕自己哪天运气不好掉海里上不了岸呗……” 她话未说完,只听啪一声,一旁的路明放下了筷子。 路明喜欢段依依是整个摄影协会大伙都知道的事儿,刘熙却偏要在他面前毫不避讳说段依依的是非,路明能高兴? “怎么?说她两句你就不高兴了,你以为这么护着她就能让她多看你两眼?”刘熙接着隔空翻了个大白眼,语气相当嫌弃,“做梦呢吧!” “你有完没完!”路明一下子站起来。 乔叶这时候也不想当老好人了,果断出声制止,“有这么一桌子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住你们的嘴?都少说两句!” 恰巧这时,客栈老板娘七七抬着一盘炒饭过来,里外瞧了一圈没见到依依。想必又是没吃几口就撂筷子走了。这些天她胃口不太好,七七都看在眼里,刚刚去厨房特意给她做了盘炒饭,她却没口福。 刘熙气鼓鼓回了路明一句,“懒得跟你扯。” 七七见气氛不对,也不问依依去哪了,忙坐下来,将手里的炒饭放到桌子中央位置,“来来来,干巴菌炒饭,可好吃了,大家都尝尝。” 七七人美嘴甜心又善,住在这儿几天了,大伙多多少少都受到过她的关照,都很喜欢她,今天她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家常菜,大家自然都要给她面子。纵然是脾气火爆的刘熙,此刻也不吱声了。 刚才的不愉快不了了之。 乔叶和七七你一句我一句又说起别的事来,大家一边分享美食,一边谈天说地,饭桌上又恢复了之前欢乐的气氛。 路明勉强多坐了两分钟,再没心情和刘熙面对面坐在这儿,礼貌性打了招呼,放下碗筷起身走了。 - - - 题外话 - - - 开新坑啦~ 打滚求收藏~ 2.丽:纵然相逢不相识(2) 依依其实并未走远。 刚才饭厅里那席话一字不漏全传进她耳朵里。听完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跟不是说她似的。兀自燃了一根女士香烟,在手指间夹着,也不抽,就一直任由其燃烧出一截白色的灰烬,将断未断。 过了会儿,她吐了吐烟圈,一个漂亮的云雾转着圈儿一点点消逝散去。干净透明的阳光落在对面的墙壁,又反射过来,光线刺得她微微眯起眼。手指尖散出的烟雾和天空是补色。她伸出手指弹了弹烟灰,明艳的丹寇勾勒出纤细的手指线条。 她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走到这儿一抬头发现一碧如洗的蓝天美极了,就懒得动了。直到路明走过来,她才侧了侧身,将自己更深地隐藏在一排巨大的青松翠柏盆栽之后。 世间事真是太烦人,吃顿饭都不能安生。 这次摄影协会的活儿来得太突然,她本不想接,也不愿意来丽江,奈何会长乔叶口齿伶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她愣是没招架住。 她是不允许自己失信于人的主儿,就算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也还是来了这儿。 丹寇玉指,酡颜暗香,在古城的碧空下熠熠生辉,映照着客栈的一角。浮光暗影,纤尘不染。 一楼饭厅里,见路明头也不回走了,刘熙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扑腾起来,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路明!有本事你把火气撒段依依身上,你冲我发什么疯!”刘熙脾气火爆,喊了声人就跟着上了客栈二楼。 躺枪的段依依将最后一截烟头丢掉,转身往客栈外走去。 客栈在一条小巷子里。铺就的青石板路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亮光,带着岁月的痕迹汇入古城四通八达的巷道网。 她一路往外走。手在兜里紧紧捏着手机,数次想往外掏,掏到一半又放了回去。 到了巷子口,离客栈远了些,她才停下脚步,背靠石墙上,生冷的寒意透过薄衫侵入背脊,她瑟缩了一下,指尖刹那间滑过手机屏幕。 手指飞翻间,一串号码跃然眼前。 陌生,却又熟悉。 她手指一顿,下一秒手机又揣回兜里。 这是来丽江这些天她反反复复的动作。想拨通的电话,始终没敢真摁下去。 巷子外的路面,熙来攘往。踩着每一块凹凸的石板地,身边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有情侣,爱人,朋友,闺蜜。曾经她脸上也是这般雀跃地走过这里的每一条巷道,如今却害怕见到如此似曾相识的光景。 大街小巷的淘碟店随处可闻的音乐声,已从当年的“滴答”变成了“一瞬间”。干净舒适的歌声配上律动的打鼓声,那样浓郁的丽江味道,捆绑着回忆,在这一刻冲击而来。 依依转身走往另一条巷子,目无焦距,步子越发急切。 来这里的人,有人喜欢待在客栈里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听音乐,享受它的慵懒闲适;有人喜欢走在大街小巷,听着那首一瞬间和手鼓的节拍,轻轻跟着哼,心也轻轻扬起;有人在一瞬间的着迷里,深深沉沦,被丽江古城的风情吸引。在这里,没有现实的压迫,远离烦嚣的都市,时光静静从指缝中溜走。 每一寸柔软时光,让整个世界都慢下来。 而依依,却是满心伤感。阳光和暖,日落晚霞,风随暮色冷,她统统都感受不到。 触手可及的一切,带给她太多情愁。 努力眯眼想要笑笑,却比哭还难看,唯有一脸泪痕。 3.丽:纵然相逢不相识(3) “别动!” 一声低沉的嗓音突然间在耳畔响起,腰上被顶了尖锐的物件。 依依几乎是在一瞬间清醒过来。一路被情绪所左右,此刻她所处的位置已经远离古城中心,僻静的角落里安静得没有人。不用转身她也知道怎么回事。 遇上打劫了。跟电视剧剧情如出一辙。 她没有恐惧。第一反应,却是下意识地笑了笑。完了,还深深吁了口气。 “老实点!”依依的反应叫身后的人反倒紧张了起来,“要想活命,快把钱包手机交出来!” 她出门的时候啥都没带,就带了自己。浑身上下一条没有口袋的长裙,这人是瞎了吗? 段依依没动,但是也没打算沉默,“要财没有,要命有一条。我跟你说啊,我是个病人,这些年看了无数医生吃了很多药,统统没用。病情一天天加重,来丽江是想平静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语气诚恳,态度真诚,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 “少胡说八道!”身后的人情绪越加急躁,“你特么的给我闭嘴!” 依依怎么可能闭嘴,“我连命都不想要了,怎么还会受你威胁。丽江是个好地方,可惜对我来说如同人世间的活地狱,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我很累,不想活了。你若可以了了我的心愿,我会感激你……” “我叫你闭嘴听见没?”暴怒的声音,尖锐的硬物被施了更多的力,戳在依依腰间,疼得她拧起眉头。 她没挣扎,语气消沉,“人活着干什么呢?我不想活了!我不介意拉你做垫背!” 说完,身子一沉自己坐到了青石板上,腰间没了威胁。但她一副厌世晚癌患者模样,开始挠自己的头发。长长的指甲涂着鲜红的丹寇,娇艳欲滴。此刻与头皮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倒吸凉气。似乎要抓破一层头皮才罢休。 她身后的人傻了眼。拉低帽檐,低下头更详细的端详她的脸。模样确实跟照片上有几分相像。 可眼前的女人分明是个神经病,不知从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要找的人。但他现在也不方便打电话确认,只得进一步威胁,语气里带着狠戾:“你叫什么名字?不说我捅死你!” 段依依一不做二不休,开始在地上翻滚,口中念念叨叨。跟疯婆子没两样。 身后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走开,依依一把抱住他的腿脚,“我不想活了,求求你快点下手……求求你……” 情绪烦躁,语无伦次。 劫持她的人彻底慌了,想走却走不开。 段依依抱大腿抱得很卖力,用了蛮力。显得笨拙,更加像个精神病人。 对方一个劲儿要甩开她,只想夺路而逃。 段依依唇角一咧,将就着两人拉扯的力道摔了个跟头,趁机撒了手。 电视剧剧情就要结束了。 不想身后却一阵闷响。有人倒下。 “姑娘,你还好吧?”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担忧。 有人来拉她的手。 碰触间,心尖狠狠颤抖了一下,她触电般甩开。 “你是谁?”抬头对上一张清秀的脸庞,她的声音变得急切。她没去看倒在地上的人,只盯着面前的人看。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触碰到手那一瞬间,熟悉得让她几乎没法呼吸。 记忆如泉涌。如浪涛。 瞬间好像穿越了,时空倒流了,深藏于心底的情感涌出,湿润了双眼。 “先离开这里。”谢卡西重新伸手去拉她。她没有拒绝。 两人快速离开了偏僻安静的巷子。 4.丽:纵然相逢不相识(4) “你不要命了?”谢卡西讲完刚才的经历,杜宇双眼圆睁,音量陡然提高,“居然只身跟劫徒近距离接触?” 这趟丽江之行,杜宇身负谢家重托,一路小心翼翼伺候谢卡西,就生怕他出点什么意外。刚才他就停下拍了几张照片,谢卡西就不见了踪影。 英雄救美是好事,但杜宇更希望他安分守己。 “我有那么胆小怕事?”谢卡西佯装不悦,挑挑眉,“区区小毛贼而已,也太小看我了!” “我说什么你知道,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知道。” “知道你还这样!”杜宇的反应有些夸张,但他是真的担心。 谢卡西知道是为他好,所以他不跟他辩,指了指桌上的手机,“电话。” 杜宇接起来,语气立刻转变,跟对方能看到他表情似的,一脸带笑。 “没事没事,刚才摁错了……” “小西啊,他挺好………” “什么?你要跟他通话?” 谢卡西闻言立刻摇头,摆手,转身走往阳台。 杜宇拿着手机走过去,谢卡西索性把阳台玻璃门一关。杜宇无奈,却只能笑得更灿烂,“那个……迦蓝,小西他现在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这样,我一会儿让他打给你,好吧?” 挂了电话,杜宇走到阳台,“为了你,这些年我都记不清跟迦蓝撒了多少次谎了,造孽啊简直是!” 谢卡西头也不回,说:“你不是经常说为了朋友你可以两肋插刀?撒点谎算什么。” “……”杜宇竟然无言以对。 尽管谢卡西说他是瞅准了时机一招打晕劫徒,杜宇还是有些担心,“到底伤没伤到?” “没事。”谢卡西当然没事,他瞅了瞅洗手间的方向,“里面那位是大麻烦,你赶紧给我打发走,越快越好。” 杜宇可不关心里面那位,他只想确认谢卡西有事没事,开始动手在他身上确认有无伤口 段依依在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带上门出来,外面两位男人在拉拉扯扯,举止暧.昧。她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不动声色展开。 她径直走向谢卡西,“你是谁?” 抬头对上这张清秀的脸庞,她的声音变得急切。刚才在巷子里被他触碰到手那一瞬间,就像无数次的睡梦里那般,熟悉得让她几乎晕厥。 “谢卡西。”她的口气让谢卡西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告诉她实话。 谢。 卡。 西。 每一个字都好陌生。 段依依一动不动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是叫这个名字。 谢卡西利落掏出钱夹,抽出身份证,递到她眼前,“谢卡西。” 他的手指洁净修长,骨节分明。握住身份证,神情高贵而忧郁。他的双眼皮高鼻梁,是陌生的模样。年轻的嘴唇太过薄凉,荒唐又美好。 依依摇摇头,又点点头。 又一次异想天开了。这些年已不记得是第几次这样。 杜宇在一旁观察之后,问她:“姑娘,你确定不需要报警吗?” 谢卡西在一边嘀咕,“需要报警的应该是那个毛贼。”肯定被吓得不轻。 段依依摇头,表示不用,她没什么损失,何必浪费警力资源。但是她有问题要问:“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吗?” “介意!” “不介意!” 两人异口同声。 谢卡西狠狠瞪了瞪杜宇,重复:“介意。” 5.丽:纵然相逢不相识(5) 谢卡西这人,看着斯文尔雅,实则油盐不进。段依依转向杜宇求助。 她这一举动是明智的。 杜宇向来对女孩子有怜香惜玉之心,眼前的女孩又是刚刚逃离虎口,他哪里硬得下心。无视谢卡西警告的眼神,点了点头,“你问吧。” “你们是什么人?” “跟你一样,游客。”他以为段依依是游客。 “你们来自哪里?” “南城。” “你们认识周森吗?” “周森?”杜宇带着疑问,扭头问谢卡西,“你认识吗?” 谢卡西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很不耐烦的样子。 周森是什么鬼? 杜宇回头,“都不认识。” 段依依盯着冷漠的谢卡西,好半天又低下头去,沉默了几秒。 “姑娘,你到底想干嘛?”杜宇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摸不着头脑。 段依依重新抬起头,“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以前来过丽江吗?” 杜宇看了看谢卡西,摇头,“平生第一次来。他是,我也是。” 段依依再次陷入沉默。 脸上死灰一般,隐隐透着无限失望。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杜宇越发不解。 谢卡西却没有什么,表现得很平静。用周身的寒气在下逐客令。 “谢谢。”段依依走到谢卡西面前,微微欠身致谢,又转向杜宇,“也谢谢你。” 然后,她离开了。 杜宇百思不得其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卡西淡定回他一句,“跟个小疯子你较什么真。” “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谢卡西想起段依依刚才面对劫徒时的样子,很肯定:“她就是个精神病人。” 杜宇有不同看法,“我看她还算正常。不过,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问的问题也有点怪。” “她好像不符合你的审美观。别乱精神!”谢卡西一句话制止了杜宇。 * 从客栈出来,古城已经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不远处某家酒吧里有歌手在弹唱《夜夜夜夜》,很动听。听得人嗓子痒痒的。 夜晚的丽江有着让人迷惑而沉醉的魅力。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深沉地文艺着。 段依依一路在想那个叫谢卡西的男人。虽然他高冷到几乎绝情,但他给她的熟悉感是真实的。仿佛他身上有个神秘的开关,一开一合都牵引着她。 回到客栈,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乔叶和路明打的。 回拨电话给乔叶,真诚道歉:“对不起啊,刚才没带电话出门。” “你在哪?快过来吧,我们在酒吧喝酒。”乔叶听到她声音没有异样,也放下心来。 依依潜意识里不太想去,但想起刘熙那番话,还是问了地址。这个夜晚,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更危险。 人与人之间其实没必要那么热络,适当的缄默和微笑也挺好的,保持必要的距离是对彼此的成全。但事实上,人言可畏。有的时候不想卷入那些是是非非里,如果你显得那么不合群,就容易被边缘化。如果你涉入其中,就会发现你没法独善其身。 依依到的时候,路明等在酒吧门口接她。大家已经喝了一桌子空酒瓶。刘熙见了她爱答不理。依依在隔着她三个人的的位置坐下。有人给她面前的空杯子倒满了酒,她抬起来一饮而尽。 乔叶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也不劝。来这儿本就是放松心情,既然心里有不快,她就陪她一起醉。 路明没怎么喝,心思全在依依身上。刘熙有意灌他酒,他全程冷脸拒绝。刘熙的脸色很难看,一杯接一杯,反倒把她自己灌了个七七八八。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做出一个举动:冲上台拔下一个麦克,脚步踉跄走回来塞到依依手中。 “段依依,我心情不好,你给我唱……唱一首歌。” 刘熙大着舌头,吐字没那么清晰。但是通过麦克传送,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视线聚集到依依身上。掌声和欢呼声雷动,一浪盖过一浪。 依依一坐下就狂喝,此刻已经喝了不少,脑子里蒙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她都没太搞清楚,但是看到手里被硬塞进来的话筒,周围人期待又煽.动的眼神,她知道她该干嘛了。 她摸摸发烫的脸颊,赶鸭子上架般站起来,刘熙这才心满意足倒回到座位,露出迷之微笑,冷眼旁观。 6.丽:纵然相逢不相识(6) 谢卡西和杜宇跨进酒吧,就见有人在起哄声中登台。 酒吧叫“天堂向左”,很勾人心。 “运气不错。”杜宇吹了声口哨,有酒有歌有好友在身旁,这才是惬意人生。 两人一起往里走。 依依在众人瞩目下登台,没有表现出紧张。周身反倒透出一股子凉薄劲儿。如果细看,会发现她的眼皮浮肿,哭过的痕迹明显。 纯白的长裙罩在她单薄的身体上,纯净到令人动容。 她在台上的高脚凳坐下来。光影变幻的台上,她的眼神里写满倔强,写满孤独,毫无表情的看着台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并没有直接唱歌,而是双手紧握话筒,轻盈空灵的嗓音传出来。 “天堂向左,人间向右。自问我不是个冷情之人,回首之时才发现你走后,我看过许多美景,累计了很多飞行,幸福却始终长眠于深冬。也许等我死去的那一天,它才会苏醒。这个城市的情歌太悲伤,才让一杯烈酒红了眼眶。没了你的城市就像拔掉牙齿的牙床,舔时痛,不舔时空荡。时光不懂人情味,爱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忘记你却是举步维艰。我只是自己骗自己,说你还活着。” 短暂的停顿,像是稍作情绪调整,却也更像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一番话,无端听得人眼眶发热。 全场的吵嚷声一点一点降下来。 “四年了,我终于来到了你的城市……” 周森,我很想你。愿你在天堂安好。 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但太多的情绪,被莫名勾起,up/and/down。 人群安静下来,视线全聚到台上。 杜宇和谢卡西找了个稍微靠前的角落坐下,跟人拼桌。一抬头,他指着台上对谢卡西使眼色,“小疯子?” 谢卡西也认出来那是段依依。刚才一路往里走的时候,她在台上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落进心里的时候心脏突然就不舒服起来。此刻他正半弓着身子,缓解不适。但他没告诉杜宇。 段依依走到一边,和乐队低头交谈了大约两分钟。前奏响起来,台下有人在拼命鼓掌。 她唱的是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她的嗓音略显低沉,淡淡的歌声里带着怀念与追忆。台下有人泪流满面,大约是想起愚人节在香港文化东方酒店24楼纵身跳下的哥哥。台上的依依却像是为自己而唱,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所有的情绪,她都倾注在歌声里。 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谢卡西今晚的目光出奇地总被她牵引,她身上有种久违的熟悉感,总觉得在哪见过她。但他脑子又没有坏掉,和段依依有没有过旧情他还是清楚的。 她拿着话筒背过身去那一瞬,谢卡西心脏狠狠抽了一下,瞬间漏跳了一拍。段依依唱的这首歌,他并不熟悉,却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抚着胸口,看着继续在台上深情演绎的段依依,心脏没来由跳动加快。这首歌听得他心口闷闷的不太舒服。好久没这种感觉了,今天从第一眼见了她,他的心脏仿佛不是他的,总不受控。所以他才会在贼人准备逃离的时候,还要砸晕他,带着她离开巷子。回到客栈,他刻意冷漠以待,不过是想让自己舒服点。 但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 此刻他真的不舒服,杜宇在旁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段依依的歌声中那份平静的嘶吼,抓人心挠人肺。她年轻飞扬的脸上,眼眸纯净动人,分明是朝气逼人,但她的歌声却呈现出一种岁月的年轮,听起来苍凉广袤,充满了隐忍与洞悉。情绪的渲染很到位,功力不俗。 台下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女孩,竟唱得如此动听。有人开始琢磨着推荐她去参加歌唱选秀。 谢卡西一开始坐着听,后来觉得心口闷涨,便撑着墙站立,脸上有隐忍痛苦之色,脸色在灰暗的灯光下隐隐泛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四年”像个魔咒一直循环在他脑海里,脑仁涨疼。 所有人听得入了迷,没人注意到他的变化。包括杜宇。 段依依在台上唱得投入,但谢卡西突然倒下去那一瞬,她突然就不偏不倚望向他的角落,眼角狠狠跳了一下,画面定格在他抚着心口的动作上。 7.丽:纵然相逢不相识(7) 酒吧氛围热烈,五湖四海汇聚到丽江的游客互不相识,谢卡西的突然倒下,除了杜宇和拼桌的一对情侣,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很快救护车呼啸而来,将人带走,现场很快恢复原有的气氛。 段依依唱完了整首歌。 她的歌声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回客栈的路上,除了醉得太厉害被提前送回的刘熙,摄影协会一行人簇拥着依依热烈讨论,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 乔叶一直觉得她虽看着性子寡淡,但是个有故事的人。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依依仍是淡定自若,甚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她犹豫了很久,鬼使神差回到昨晚的酒吧,打听到谢卡西所去医院,然后直奔医院。却被告知谢卡西已经出院,一个护士见她失落的样子,便跟她多说了一句:听说连夜包机转去省级大医院继续观察治疗了。 既然转院,说明病情是严重的。 但到了省级医院应该会有办法吧。 白天看他长得人高马大,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怎么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倒下了。 到底什么病? 段依依心里矛盾重重。转念一想,仿佛昨天和谢卡西的相遇全是一场梦。 郑温暖打来电话,说她的乐队在北方临时增加了几场演出,来南边找她的计划得暂时搁浅。段依依说没关系,你先忙。 挂电话前,郑温暖问她:你为什么突然跑去丽江? 丽江对于她来说是禁忌地。她没有想到,她这辈子会再回到丽江。本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她更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这里遇到一个男人,跟周森给她的感觉有那么几分相像。可分明,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啊。 她是怎么回答郑温暖的? 因为一个梦。 她是这么说的。也确实是因为一个梦,她才硬着头皮答应了乔叶,辗转了飞机,火车之后来到了这里。 郑温暖觉得不可思议,“你疯了吧!那你一个人在那里还好吗?有没有认识什么朋友?” “跟摄影协会的人一起来的。”段依依没有提及谢卡西。 接下来的几天,她和协会的人深入滇藏茶马古道,埋头专心干活,没心思多想别的。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心还是会疼。这种疼超越了肉ti上的疼痛,无数倍之多。有时候,听到一首歌或者一句话,就会突然想起心底那个人来。 自从来了丽江,巨大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每天最怕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感到孤独,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焦急又彷徨,总是找不到出路。有一个晚上,她将自己灌醉,早晨醒来还是会清清楚楚想起他。 “不纠缠往事,不念旧情。” 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告诫自己的话。但是她从来没有做到。 等协会的活儿完全结束,依依又瘦了一圈。乔叶看着她深深凹进去的眼眶和黑眼圈,很是愧疚,一直抱着她心疼得不行。 只有依依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突然这么憔悴。 等全部人马准备打道回府那天,依依不辞而别。她让客栈老板娘七七给乔叶留了一页纸。 “我还想在这里待些日子。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勿挂勿念。依依。” 路明一直拨打她手机,她没接。路明对她怀有什么心思她清楚,平时相处她就格外注意跟他的距离,但是好像没什么用。路明没有挑明了说,她也不好主动开口拒绝。电话接起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就不接了。 而谢卡西,真的像是一个梦。记不清他的样子,却清楚记得他的名字。 8.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1) 半个月后,杜宇陪着谢卡西再次返回丽江。 第一站,直奔虎跳峡。 本来没有爬山计划。到了山脚,谢卡西突然想爬上去。杜宇坚决不同意,但拗不过他,也拦不住,却又不放心他一人独行,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爬。 据说杜宇年少轻狂时就是在一次爬山途中被初恋女友抛弃的。所以后来他对爬山这项活动异常抗拒,因为记忆里有不美好的回忆。 谢卡西不止一次用这事打击他。 今天也不例外。 杜宇对谢卡西揭他伤疤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要如何说服谢卡西放弃爬山。一开始两人一前一后同行,后来谢卡西嫌她聒噪,没等他,独自顺着曲折陡峭的山势,率先往上爬,往山顶去。 峡谷两岸,高山耸峙。 江水在玉龙、哈巴两座雪山的夹峙下奔流向前,气势不凡。 爬了一小时,登山服穿不住,脱下来缠在腰间。体力消耗很大,行动变得越来越迟缓。 山脚植被覆盖率还行,满是一米多高的不知名绿色植物。越往上,海拔越高,植被就越稀疏,主要是滇西绿绒蒿、报春以及不知名的高山野花。谢卡西现在所在的位置,海拔大约接近四千米,地表只有地衣。 爬了近两小时,杜宇早被他甩在身后。体力耐力消耗得差不多。胸口像压着重石,他真切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渐渐粗重,但他不想半途而废。 走在靠近江的一侧,山涧里时不时传来湍急的水流声,隐约听得到山轰谷鸣。 此时的杜宇还在距离他垂直高度1000米的陡坡上,一步一挪着。这一段地势尤其险要,人能走的道只有三尺宽。一扭头,脚边是陡峻悬崖。再往下,是湍湍江水。 与其说是走,不如用“爬”更贴切。每一步都挪得惊心动魄。 杜宇浑身湿透,累成狗,恨得牙痒痒。 来之前两人本已达成一致:只在景区搭建景观台的地方看一眼虎跳峡,其他一律面谈。 但他再次信错了谢卡西。 “混蛋!” 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两字。 脚步越来越沉重,他有心赶上谢卡西,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比起这该死的险峰,比起他自己,他更担心谢卡西,尤其是他的身体。 掏出手机,信号全无。 他咬咬牙,慢慢往上爬。 又一小时后。 谢卡西历尽艰辛,终于抵达山顶。 体力耗尽。在一块稍微平整的地方,他躺倒在地休息了一会儿才起身。 举目望去,起伏跌宕的苍凉群山,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透着光,山峦的轮廓像一幅生动有趣的水墨画,青黑晶亮。 俯视山下的苍茫大地、江水,喜悦与疲惫交织。看到这一刻的风景,被高原反应折磨的痛苦已然消失。 他有些飘飘然,没想到真就这么爬上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不断加速,连指尖都开始发麻颤抖。 山巅的空气很清冽,他深深吸了几口,凉意沁入心脾。 很爽。 环视四面,一览众山小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山头的风凛冽干净,吹在脸上像刀刻,放松之后突然感觉有点冷。他重新套上登山服,拉上拉链,并将帽子严严实实包住头。 心头隐隐雀跃。 他双手叉腰,仰头闭上眼,心顿时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风景,感受,这一切似曾相识,好像他曾经来过,却又哪里觉得不太一样。 离顶峰位置是一块台地,休息片刻,他顺着地势绕了一圈。 远离尘嚣,心静澄明。远看群峰,钟灵毓秀,自然风光无比秀美。 直到绕到另一边,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登顶者。 山顶最高的巨大岩石上站着一人。 9.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2) 一个女子,面对他的方向,微微仰着脸,视线看得很远。狂风肆.虐的山顶,她一动不动,似乎在冥想,在回忆,又或者仅仅是在眺望远方的风景。 白裙子,红围巾,黑长发。红白黑的搭配格外显目。 长发和围巾迎风飞扬,交.缠在一起遮住了女子大半个脸。裙子有些宽大,女子在风里显得瘦弱单薄。 谢卡西有些震惊,再看她只觉得冷。 虽然天气极好,但是风太猛又急,他裹着登山服都冷得慌。 再看女子,浑身就一条连衣裙,没有外套,围巾被吹落一半,只有一圈绕着脖颈。怎么看都觉得冷。 谢卡西从他所站角度观察了一下,心惊起来。 那里很高,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山崖,危险。 他冲着她喊了一声,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不知是不是风太大没有听到,还是根本就不想理会他。来不及多想,他丢下肩上的包,朝着女子往上走去。 * 段依依已经在这里待了近一小时。 刚上去她有点恐高,坐了好一会儿,适应了,才站起来。 天儿不错,但风格外猛烈。吹得睁不开眼,头发被风一次又一次狠狠甩在脸巴上,像被一根根细条子抽打,反反复复。 疼。 因为疼,她忘记了这里的高度,也忘了恐惧。 浑身冰凉彻骨,但她没觉得冷。只是风太大,耳边一直呼呼呼狂吹,已丧失听觉。 前尘往事,像一坛封存许久的佳酿,慢慢开封,欲说还休。 玉龙雪山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每年秋分那天,日月交.合,同辉同映,神灵会将充满爱情力量的万丈阳光赐予人间,被阳光抚照的人们就会获得幸福的生活。但是这招来了“山神”的嫉妒,那一天玉龙雪山往往有云有雾有雨。而善良的“风神”偷偷地剪下云层里的一米阳光,撒在悬崖峭壁的一个山洞中,让那些不畏艰险的爱情勇士获得永恒的快乐和幸福。 这个古老的纳西族传说流传至今。 “周森,咱两一定会拥有完美的爱情,天长地久,白头偕老。”那时的她雀跃着,拽着他的衣角,“一定会的。对吧对吧?” “一定会的。我的小傻瓜。”他宠溺的摸摸她短翘的头发,“依依,为了我,把头发养长些吧,别再剪短了。” “为什么啊?我短发很丑吗?”她一脸娇笑,踮起脚,俏皮地亲了下他的脸颊,半撒娇半威胁地:“不许嫌我丑。” “不是。是这样你就可以变多一点。” 她一下就脸红了。 那是她迄今为止,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那天,她们看见了一米阳光。 那时候,她相信永恒,笃定今生会美满。 而现在,她开始相信,这世上其实很难有完美的爱情。 四年了,她养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如海藻般,柔顺丝滑。随风飘动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 长发及腰,他却不在。 一帧帧画面,随着长发在风中摇曳,像黑白影像在脑海放映。 此情此景,她来之前幻想过无数次。想象自己身边没有他,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里看风景的心情,想象风景会不会跟当年一样迷人,想象风中站立崖边的孤勇…… 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 眼泪喷涌而出,被风吹散。视线模糊中,嘴巴里有咸咸的味道。 终于,她将僵硬的双手拢到泛紫的唇角边,冲着空旷的四周,用尽全力:“周森,我很想你!” 山谷回应她: “周森,我很想你……” “很想你……” “想你……” “想……” “你……” “……” 尾音一直在山峰间回荡。 - - - 题外话 - - - 上次打滚求收藏彻底宣告失败~~ 这次就卖个萌吧,求收藏啊,miu~~~miu~~~miu~~~ 10.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3) 山谷间突然响起回音,谢卡西被吓一跳。 再抬头,女子已经张开双臂。她仰起头的时候,长发在她身后飞舞,扬起一片黑色的灿烂。 有种遗世独立之美。 美则美也,可这动作,正常人都会联想到她要干啥,令他大惊失色。 脑海里浮现女子消失在山崖间的画面,不顾一切冲上前。他的心脏突然间跳得飞快,感觉就要蹦出来。山头石头遍地,因为太过着急重心不稳他不慎重重地摔了一跤。碎石硌在腿上,疼得钻心。却也顾不上疼,他赶紧起身,手脚并用爬上石头,上前紧紧将人拽住。 动作粗.鲁又野.蛮。一拽到就用手臂从身后将她箍着,不让动.弹。 “你疯了吗?” “你活腻了也别在我面前自尽啊!” 谢卡西眼里冒血,语言简单粗.暴。几乎用尽全力吼道。 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爱惜的人,他没必要尊重。 突然冲出个人,段依依也被吓着了。长时间在风中听觉神经已麻木,她听不清他说什么,一转头,眼角瞥见他唇角开.合,牙齿洁白漂亮。 他没有看她,但他很凶。表情有些吓人。 她一下子就认出他来。居然是谢卡西! 段依依懵了一下。 “我去!”谢卡西一低头看了眼脚边,浑身血液瞬间就直冲脑门去。脚边是几千米的悬崖,万丈深渊,万一坠落,必将尸骨无存。望而生畏,令人眩晕。他没有恐高症,但这一眼着实吓到了他。 这女人胆子简直逆天了。 他没有耐心多加劝说,一把将她拽回到相对安全点的位置。她身上的裙子松垮垮的不好用劲儿,他改为抓住她手臂。她太瘦,手臂握在手里像是怎样都抓不紧。他索性改为抓住她的肩。 “自己下去,还是我把你扔下去?”他的愤怒仍未平息。声音里带着威胁。 段依依理了理头发,慢慢退回到里侧,但是谢卡西依旧抓着她。她想自己下去也没办法。正要开口,谢卡西就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像拎着什么东西似的将她提溜到石头下。她脚一落地,他松开手,接着他跳下地来,从身后掐着她的脖子,好一会儿不肯松开。段依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怕她想不开跳下去。 她扯扯唇角。发现长久沉默,脸部线条僵硬无比。 脑子里忍不住勾勒:如果真跳下去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爬这么高寻死多累呀,你直接在山脚投江岂不利索?” “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抛弃生你养你的父母,于心何忍?” 谢卡西莫名觉得愤怒。因为她,他到此刻都提着心。 远离风口,段依依渐渐找回了听觉。听到他在骂,也没什么反应。被拽到台地上,她渐渐回过神,发现自己确实在上面发呆了很长时间。 难怪他会觉得她要轻生。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会不会在某个无意识的瞬间突然间就跳下去?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谢卡西的脸依旧很臭。他不看她,但是怒气逼.人。 萍水相逢,她不想解释那么多。 此刻她觉得冷。唇角不受控制哆.嗦起来。 11.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4) 谢卡西抓着她,一直退到台地上的安全区域。这里恰好被一块岩石挡住,风小很多,感觉身上稍微暖起来一点。 黑着脸,他终于松了手。 依依耸了耸被他捏得酸疼的肩,不知道是该感激他,还是该恼他蛮.横暴.力。这人,明明生了一副好皮.囊,看着不像粗.糙豪放的爷们,怎么就这么不懂怜香惜玉?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浓浓的“火药味”儿,让她忽然觉得开心起来。 “谢卡西,你有没有闻到火药味儿?”她忍不住吭声,清淡的声音里有调侃的味道。 突然被叫出名字,谢卡西猛回头,双眼睁得奇大。 在看清他救的人是段依依之后,他整块眉头扭曲到没法看,恶狠狠地瞪着她。他还在大口喘息着,脸色阴晴不定。 两人靠得近,他真切感受到她身上透着一股浓重的冰凉,像是靠近一座冰山。 随后他转过脸,再也不看她。 真的在生气。 依依一团乱七八糟的心情,无法用文字表达的伤痛,记忆里纷纷扰扰的人和事,模糊了眼睛和情绪的喜怒哀乐,因为他的出现,像是找到了一个缓冲的出口,“你到底在气什么!” “你这是病入膏肓了,得治!”谢卡西骂得毫不留情。 “是吗?”她的回应漫不经心。 “幼稚!”这种口气像是一簇火苗,再次点燃了谢卡西心里那团愤怒的火种。一个转身,她总算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她的脸。 段依依是个美丽的女孩。 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青春美好。 一双眼睛楚楚动人,辉如秋波。让他不忍离去,却又不敢靠近,生怕让它蒙上一层朦胧。 她皮肤白皙,手臂戴银镯子,光脚穿球鞋,穿着棉布白长裙,白得晃眼那种。 如同她的人,她打扮简简单单,但是有出尘如谪仙的美,让人移不开眼。 她很瘦,但是健康。 她很美,还很年轻。 她的美洋溢着青春的朝气,经得起流年,亦能深入人心。 但她干的事,与年龄不符,傻.逼的可怕! “冷吗?”他终是有些不落忍,问她。 依旧没有好脸色。生她的气,也像是跟自己赌气。 “不……不冷。”刚才不觉得,他这一问,段依依这才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唇角也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还嘴硬。 “我想留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穿各种颜色的裙子,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一个被你爱的人。” 他看着她,脑海突然冒出这么几句来。有段时间杜宇嘴边常挂着这么几句,酸不拉唧。 没心思再骂她。 在上来的三个多小时里,他穷尽艰险跋涉,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总有耀眼的光,像神的召唤,指引他向上。所以路不止,他一路向前。 这一刻回想,竟是这样不可思议。就像他急吼吼上来,就为了拉住她,阻止她。 想到她刚才要轻生,他怒火再次涌起。半侧过身子,不搭理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生气。 呼呼的风声,从身边穿过。岩石下的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段依依想说点什么,但是唇角在冷风中粘合,一时还张不开。她看着他,视线却绕过他,聚焦在很远的距离。 过了好一会儿,谢卡西渐渐平复心情,坐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她。 段依依说了谢谢,没接。 他看了她一眼,动手扭瓶盖,似乎是想告诉她水是新的。扭开后,递给她。眼神在她脸上逡巡。 淡定幽然的神情!多好的状态! 看不出再次轻生的念头。 他终于将心放下来,脸色也跟着有所缓和,“喝点水,压压惊。” 段依依摇头。她有点渴,但是不想受恩于他。 谢卡西见她不接,将水瓶放在她脚边。从包里掏出另一瓶喝过一半的水,拧开瓶盖仰头灌进口中。他是真的渴了。刚为了“救”她,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滚.动的喉.结,发出诱.人的咕咚咕咚。 段依依忍不住抿了下唇角。 她以为这一小动作不会被发现,但是谢卡西看到了。但他当做没看见,什么都没说。 风依旧刮着。 两人间的气氛有了缓和,都不再绷着,渐渐放松。 过了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尹川夏吗?” 12.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5) 她的声音很好听,音色甜美。让他不由想起那一晚她在酒吧勾.人魂.魄的歌声。 那个夜晚对于他并不美好。他受了很多罪,抗争了很多回,才得以重回丽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回来这里。此刻见到她,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但他觉得不可思议,停止了这种荒唐的想法。 他望了她一眼,摇头,“不知道。” 段依依,“你知道一米阳光吗?” 他继续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在酒吧街,有家一米阳光的酒吧,他看到过,但没进去。 段依依说的不是酒吧,是电视剧。 “你知道这是哪吗?” 谢卡西看看四周,“不是一座山吗?” 难道有什么特别? 因为他这话,段依依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奇怪地盯了他一眼。这人既然不知道这是哪,还来这干嘛? “这里叫情人跃。”她说。 “情人月,情人的月亮?”谢卡西抬头望天,只看到天边金灿灿的光,但不是月光。 “飞跃的跃。” 情人跃,谢卡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下一秒,他狠狠望了她一眼,脸色再次暗沉下来。 依依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但她什么都没说。两人各自沉默,在呼呼作响的风口里,维持表面的平静。 谢卡西喝完水,将瓶子捏在手里,塑料瓶变了形,发出吱吱吱吱。丢掉瓶子,他冷着声问:“你怎么一个人?” 殉情不是应该两个人? 她没回答,说,“这里是因为《一米阳光》出名的。” 想着他不一定看过,她又接着解释说,“就是那部电视剧。孙俪演的,何润东在里面是杀马特造型。” 谢卡西越是板着脸,她就越觉得有趣。 谢卡西似懂非懂。原来是部电视剧。他没看过。她的语气轻快了许多。完全不像是有轻生念头的人。谢卡西皱了皱眉。 “现在都记得孙俪扮演的伊川夏跳涯那个片段,那是我第一次看电视看哭了。”依依说,“在这里,殉情也是一种文化。” “你说你是风,我站在情人跃,闭目,张开双臂,祈祷能拥抱着你……”她喃喃着,陷入回忆里,脸上突然间堆积起满满的落寞。是那种由心底深处涌出的落寞。深情又温柔。 这个地方,对她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但谢卡西没问。 她望着远方云海的背影,被斜阳拉长,像是斑驳了谁的思念。 她的眼神,淡漠如水。仿佛能掩饰一切喜悲。 超越年龄的淡然,不动声色。 他的心在随之下坠。 她这一刻的样子,是忧郁的,也是高傲的。使人垂怜。 他心里竟无端端生出了几分怜爱。 他起身,拍拍手上和身上的土。脱下外套,直接披到她身上。他本是绅士的人,但今天对她反常地粗鲁,反常地怒气太盛。给她披衣这个过程,他也没有绅士的意思,没征求她的意见。仿佛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她刚想挣扎,他就用力摁住她肩头,不让动。 她太瘦,刚才抓着她的时候,被硌得手心疼。现在摁着,手心像是摁在一块骨架上。 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谢谢。”她说。没有再拒绝他的热心帮助。 衣服覆在身上,带着他的体温,段依依瞬间被暖意包围。 “你怎么想起来这儿?” 身子暖起来,情绪也跟着变得好了一点点。他虽然没那么友善,但终究帮了她。不是坏人。一个人呆了很久,她突然有了倾诉欲。但介于两人是陌生人,这种倾诉仅限于闲聊几句。 “不知道。”他说完,又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临时起意?” 他是真不知道。正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她。 “你说你,都不知道这是哪,怎么爬上来了?” “不知道。” 有一种力量推着他上来的。 在山脚下,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上来,必须一定肯定以及确定要上来。此刻站在这里,心底里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又想不起为什么熟悉。 明明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啊。 “你呢?”他问,“为什么一个人来这?” 段依依将即将掉落的围巾重新系在颈肩,淡淡道,“殉.情。” 表情似笑非笑,听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怪我坏了你的事儿?”谢卡西隐忍着心底的情绪,看向她。 段依依摇摇头,“你一个人来的?” 谢卡西这才想起杜宇。拿出手机,段依依提醒他,“别看了,手机在这儿的作用为零。” 果然没信号。 杜宇估计已经下山了。他料定他早已临阵退缩。 段依依也坐下来,抱着膝盖望着天空,不言不语。挡风的岩石并不大,为了身上能有点温度,两人想不靠近都难。 耳边风声很紧,身后是万丈悬崖。 这一番小小的天地,竟也带来一丝安全感。 小天地里的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语。 不一会儿,另一边爬上来一道身影。 “谢卡西你个混蛋!” - - - 题外话 - - - 这是两年前就一直想要写的故事,很多情节已经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现在终于有机会写出来了。可能节奏会稍微有点慢,如果你原意相信我,请你多给点耐心,容我慢慢讲给你听。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每天也会和很多人擦肩而过,但是真正与你有关的有几个呢?能给予你温暖和拥抱的又有谁?感情,不是要找一个最好的人,而是要找一个你最想要的人。他好与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那个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想要一起走完一辈子的人。日子慢慢过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如果你遇见了,请好好珍惜。 我想讲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如果你喜欢,记得收藏哟。 13.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6) 杜宇的出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居然追到这儿,我没欠你债吧?”谢卡西倍感意外,表情却忍不住得意,“看来能治好你不爬山这病的人,只能是我。” 杜宇在这儿看到段依依,一脸不敢相信,“小疯子!” 依依不知道他是叫她,所以没理。好在谢卡西的脸没那么臭了。他跟她介绍,“我同伴,杜宇。” 段依依冲着杜宇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没说话。之前在丽江古城见过,还有点印象,但她觉得开口不知道说什么。 想想这一路爬上来的惊险和辛苦,杜宇怎么看谢卡西都是一副欠揍的样子,恨不得立马上前揍他。但看到段依依的意外,冲淡了他心头的那股怨气,累得不顾形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三个人的情人跃,有些特别。 杜宇话比谢卡西多。自他出现,便没冷过场。谢卡西也会穿插着说几句。大多时候,段依依都只是点头,她的心思没停留在倾听上。 “特别凶险那一段路,你们是怎么上来的?”杜宇此时说起都觉得心肝儿直颤,要不是他命大,早掉下悬崖。 “哪里凶险?”依依忍不住问他。这座山海拔虽高,但路算不得凶险,只是路是沿着山势平缓而上的,所以稍微绕了点,费时耗力。 “就是路只有这么点,右边就是悬崖的那段。”杜宇用手比划着宽度,简直不敢再去回忆,开始担心,“等会儿下山怎么办?” 他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我怎么没印象?”谢卡西实在没想起有他说的这么一段路。 段依依想了想,知道他走了另一条道。那条路不怎么绕,唯一的不好之处在于,太凶险。 基本上没有人敢走。 “你太厉害了,”她说,“那条路连经常翻山越岭采摘草药的当地人都不敢挑战,你居然能通过。” 真是不得不服。 杜宇顿时脸色苍白,身子僵直,虚汗都惊出来了。 谢卡西冲他竖起大拇指。 杜宇瘫倒在地。 山顶风很大。寒冷让人清醒。 杜宇突然想起什么,从地上弹起来,直奔岩石下找谢卡西。 “你出血了?”杜宇眼睛盯在他身上,突然吼出来。 他怎么能出血! 谢卡西的膝盖位置有血渗出来。裤子那么厚都渗出,说明流了很多血。 “你个混蛋!不是千叮咛万叮嘱要你小心不要磕碰到不要摔跤吗?你怎么能这么不当回事!” 杜宇暴跳如雷。 杜宇这么一吼,谢卡西才觉得膝盖有隐隐的刺痛感。 杜宇已经手忙脚乱在包里翻找药品,谢卡西扒开裤腿查看。幸亏裤子宽松,不然得脱掉才看得到伤口。 膝盖上破了一块皮,伤口被裤子磨到已经模糊,还在往外冒血。应该是他急着去拽段依依的时候摔到的。如果不是杜宇发现,他自己没注意。 段依依也没注意,她甚至不知道这伤是因为她。 “只是小擦伤。”谢卡西表情轻松,拍拍杜宇。 杜宇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很少露出这样凶的表情。 谢卡西没声儿了,乖乖坐下让他处理。 谢卡西气场比杜宇强大,看得出很多事情的决定权都在他。但这时候段依依居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心虚。 微妙的关系。 段依依有些不解。这点伤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况且还是个大老爷们。她不懂杜宇为什么这么紧张。但想起酒吧那晚他倒下的情形,她心里也有些担忧起来。又不好直接问。 止血,检查伤情,清洗伤口,消毒,涂药,包扎,这一系列处理手法杜宇很娴熟。 段依依忍不住问,“你是医生?” 杜宇摇头,指着谢卡西,“他的保姆兼保镖。” “那你可不合格。” 这话,听得谢卡西忍不住笑出声。 段依依转过头,杜宇正看着谢卡西。 以为杜宇会反驳,脸上会有无奈,责备,甚至更复杂的情绪。但没有。他既没有苛责谢卡西,脸上也没有无奈,反而在他脸上看到了愧疚。那道静默的目光里,平淡如水,坦然自若,只有一抹近乎温柔的宽容和耐心。 段依依心头震撼。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谢卡西。 14.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7)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坡度陡的地方,需要手脚并用。 段依依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 没登顶前,心里隐隐有着期待。下山,心里空落落的,连思绪都漂浮不定。 谢卡西和杜宇在身后断断续续闲聊,她当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静默有时,喧嚣有时。荒芜的气息深重。 突然,杜宇在后面急呼:“我去,我中毒了吗?” 谢卡西凑上去看。杜宇胳膊冒出一个大肿块,颜色呈暗紫,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触目惊心。杜宇一膏粱纨袴,哪受过这样奇怪的伤,又痒又痛的滋味,实属难忍。他烦躁地解下身上的包,从里面翻出药盒,看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药。忍无可忍地挠了挠伤口。 “喂!”谢卡西制止还是晚了。 肿块立刻由暗紫色变成充血状。刺痛感让他皱了皱眉。 拿起药盒,谢卡西找到一个迷你型消毒水,又去翻出根棉签,想替他擦一下,消消毒,但杜宇手一抬,避开了。 他从身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双手拢在唇边点上,索性就地坐下,不起了。 谢卡西看着他,脸色平静,“歇一下吧。” 前面,段依依蹲下身去,采了几片带绿的叶子,在手里使劲儿搓rou着。一会儿,她回到杜宇跟前,不声不响拉过他的手,细细查看伤口。然后,在杜宇的惊呼声中,将另一只手中带黑的黏糊糊的一团摁到伤口上。 “别动。”她微微蹙眉,不满杜宇乱动。 “你给我敷什么鬼?”味道有点大,微微刺鼻,杜宇难受得扭过了头。 “消肿药。”段依依语气平稳中带着笃定,“这山上常年有一种毒虫子,肉眼几乎看不见,但是被它叮咬皮肤会肿,伴随着痛痒,那滋味不好受。” 说完,眼神落在他雪白的短袖t恤衫上。 她身上带着清冷,表情也冷冷的,看不出情绪。但她的话,杜宇信了。也不挣扎,由着她敷。 药接触空气后有些变色,黑乎乎一团,气息一开始很难闻,慢慢的也觉得还好。手臂上的痛和痒似乎也没那么明显了。 杜宇不由得浮起笑意,“美女,再多敷点呗。希望好快点。” “我叫段依依。”她一向最厌恶男人对着女的张口就叫美女。感觉轻浮,很不尊重人。 “小疯子。”杜宇倒是自来熟,直接就叫背后对她的称呼,“这药还真神奇,现在感觉好多了,叫啥名字?” “你才是小疯子。”段依依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下山。 整个过程,谢卡西只在一旁观看,没有插话,也没有上前帮忙。 之后的路程,杜宇和段依依亲近了很多,拉着她天南地北一通狂聊。段依依话不多,时不时才应一句,觉得好笑的地方她也偶尔扬起唇角,不动声色的笑。欢快的气氛伴着山间的风,比上山时候用的时间缩短了将近三分之一。 山脚附近就是丽江著名的旅游景点,虎跳峡。 旅行团很多,一队又一队游客跟着手握小旗子的导游从跟前走过。 段依依寻了一处位置,再没挪过步子。 虎跳峡湍急的江水,如万马奔腾,夺路而出。峡内涛声如雷,浪花飞溅,惊心动魄。 在滔天巨浪声里,她像失了聪,有些心不在焉。 - - - 题外话 - - - 跟大家说下哈: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更新时间定在每日上午九点左右。如果有特殊情况不能更新,会在评论区或者微博(微博搜:单小秋-)留言请假。谢谢你们。 别忘了收藏哟~~ 15.情人跃:醉里一梦枕声(8) 谢卡西和杜宇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歪在一块石头下,睡着了。 一靠近,酒气熏天。 谢卡西眉头紧紧皱起来,欲转身要走。被杜宇一把拉住,“她刚才救了我,你看她都这样了,忍心不管?” 谢卡西脸上是“关我x事”的表情。但杜宇却热心肠起来。 依依的脚边有一个瓶子。透明的扁平玻璃瓶,包装简简单单的。上面一颗闪闪的红色五角星格外显眼。 红星二锅头。 杜宇看着这五个字,笑起来。这酒他在偶然的机会曾喝过。味道纯正,浓度虽高却不烈,醇厚绵香。 一个女人喝这种酒,还是在风景如画的地方,倒真是头一次见。 “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生旦净末丑,好汉不回头……” 杜宇瞬间就哼着熟悉的旋律,在一旁唱起来。 谢卡西显然不认识这酒,瞄了一眼,仍得远远的,顺便伸脚踢了一下睡得不省人事的人。 段依依嘴里嘟哝一句,翻个身,蜷缩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枕着江声入梦。 “你到底走不走?”谢卡西不耐烦地朝杜宇发话。他真心觉得眼前这女人是个麻烦。神经质,酗酒,情绪化,有轻生*,貌美年轻,偏偏身上没有一丝与之年龄相配的活力。 他从心底里抗拒。 但杜宇不抛弃不放弃,最终把段依依半拖半抱弄到了越野车上。 谢卡西整个过程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上车的时候,杜宇将他赶下副驾驶位,“你去后面,万一需要,照顾她一下。” 通往虎跳峡的路很险要,随时有碎石头可能会从山上滚落下来,作为司机他得全神贯注,不能分心。照看依依的事自然只能靠谢卡西。 “凭什么是我!”谢卡西自然是拒绝的。 “你在后面,我才能放心开车。”杜宇语气软下来,看着眼前青黑色的山峰,口气并没有商量的余地,“再不走天要黑了。” 即将落下的阳光穿透云朵,落在对岸的山坡上,落下一片最后的绚烂。耳边忽起呼啸的山风,带来阵阵寒意。 想想现状,谢卡西妥协。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伴着夜色穿行。爬了一天山,都累了,车里安安静静。 依依一上车就睡过去了。不出意外,车子颠簸、转弯的时候,她毫不客气倒到谢卡西身上。他一次次嫌弃地推开她,反反复复。到后来,他也懒理了。 直到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气氛。依依揉揉眼睛,梦里有熟悉的歌声飘荡。使劲儿一挣扎,就真的醒了。 “依依姐,听说你来丽江啦?”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欢快又雀跃,像个孩子。 喝了酒,脑袋昏沉沉。依依怔了怔,才想起来这声音来自于谁。 接听电话的过程里,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正和一起下山的两男人共乘一辆车。窗外黑漆漆一片,看不出到哪,也看不出开往哪儿。 挂了电话,她挑了离得近的谢卡西问:“咱这是要去哪?” “女侠,酒醒了?”谢卡西声线清冷,转过脸来时双眼在车灯光线里异常明亮,叫人不敢直视。他问这话的动机不纯,他是故意的。女人在外喝得烂醉,是件丢脸的事。他想看看她有没有一丝尴尬和愧疚感,但很遗憾。 他的敌意和嫌弃,依依能感受到。但她面不改色,轻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后,她转向正开车的杜宇:“谢谢你让我搭顺风车。” “客气啥,你也帮过我。”杜宇胳膊上的肿块已消大半,不然他哪有精力开车。 “你是好人。”段依依是故意的。在她看来,谢卡西是个极其难相处的人。相比之下,杜宇就随和友善多了。 “对啊,比起某人,我是大好人。”杜宇的玩笑话里意有所指。两位在后面暗潮汹涌的氛围,他感同身受。 谢卡西挑了挑眼角,没插.话。 段依依的手机再次响起来。摁下接听键那一刹那,她心头突突跳了两下,不好的预感渐渐浮上来,“怎么了,木来?” 通话的几分钟里,她语气有些急躁。 杜宇看她神色有异样,问发生了什么事。 “梅里雪山发生雪崩。”她声音颤抖,说出这几个字好困难,尤其是雪崩二字,深深拽住了她的呼吸。 “嗯?”杜宇不懂跟她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只能深表遗憾,“真是个不幸的消息。” “能……麻烦你送我去梅里雪山吗?”段依依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一再麻烦,她觉得过意不去。但是此时此刻她能求助的,也只有眼前的杜宇。 “不能!”谢卡西在旁边几乎没有犹豫。 - - - 题外话 - - - 像段依依酱紫有酒有故事的女人,你们爱吗? 必须爱!(严肃脸) 16.转经筒:只为来生再相见(1) 丽江到德钦要经历超过10小时的颠簸。渣土路,环山路,一路翻山越岭,路并不好走。且越往里,海拔渐渐升高,开始缺氧。 有一下,杜宇停了车,从后备箱拿出吸氧设备,递给谢卡西。但谢卡西很排斥,并不领情,连手都不愿意伸。 “小西,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这一路你必须全听我的。”杜宇直接塞到他手里。 看得出谢卡西不太舒服,但他一直没动用吸氧设备。 看在杜宇仗义相助的面子上,依依好心提醒:“普通的高原反应一般1~3天后症状会逐步好转,随意吸氧反而会延长适应高原环境的时间。另外,动作要缓慢,不要急速行走、跑步;不宜暴饮暴食,多吃水果、蔬菜,尽可能多饮水;要严防发生感冒,以防诱发高原肺水肿。” 杜宇:“看来你以前也吃过这苦。” “嗯。所以比较有经验。”依依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绪不免有些低落。 杜宇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闭目休息的谢卡西,不忘叮嘱:“小西,舒不舒服你自己知道,不行就吸吧,别撑着。” 谢卡西没吭声。他一向反感这样的提议,杜宇没再多说。 车子还没途径香格里拉的地盘,天空开始飘小雨。路面弯道多且湿滑,为保安全,车速只能减慢下来。 依依心早已飞老远,但她什么都不能说。杜宇不顾谢卡西的反对同意送她去雪山,已是万分感谢。如果不是她,此刻他们应该回到下榻的酒店,舒舒服服休息了。 初秋的雨夜,寒意逼人。 段依依穿的单薄,但车里还算暖和。 电话一直没停,那边劝她:“依依姐你别去,危险。”她只答,“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我肯定要去。” 再劝,她说:“当年我要是在,他可能就会没事。” 那边便不再劝了。 谢卡西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半晌,问她:“你一向都这么固执?” “你一向都这么爱偷听别人讲电话?” “……” 气氛顿时凝固。 车子戛然而止。 “前方好像塌方了。过不去。”杜宇摸摸头,不知道该如何劝后面两位。推开车门,绕去前面看了看,返回之后,靠在车门上抽起烟来。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有雨后泥土的气息。 从虎跳峡过来这一路,路况不熟,湾多路陡,他虽然是老手,玩过多年赛车,但这种路他也分毫不敢大意,才有惊无险。后面两位可能不知道,有一个弯道,他就分了那么丁点神,车子差点就冲下悬崖。 现在停下车,他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刻居然腿麻手抖,有那么点后怕。三条人命差点就没了。 这地方路难走,这个时间几乎没车也没人。安静得像隔绝于世界之外。直到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千层浪。 段依依推开车门跳下地,跑到前面路稍微宽点的地方,现在路中央挥手拦截。杜宇吓坏了,丢掉烟头朝她跑过去。 摩托车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减速,杜宇终于拽着她退到路边上。摩托车呼啸而过。车上的青年冲着她们吹口哨。 段依依不甘心,追着后面跑。 谢卡西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想挡住她,没想到差点被撞翻。反应过来后他几乎不给她任何机会,紧紧抓住她,不让她追着早已溜得没影了的摩托车。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实在看不懂这女的,怀疑她脑残片吃多了。 “车进不去,唯一能通行的只有摩托车。”段依依要崩溃了。这两人帮了她却也让她束手束脚。 刚说完,有辆车由弯道里转出来,在她们身后停下。有人下来,喊了声,依依姐。 “木来?”依依有点惊讶,放弃和谢卡西的对峙,问来的人,“你不去救人你在这干嘛?” 木来什么话不说,上来首先就给了她一个拥抱,“姐,想死我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在谢卡西和杜宇看来,这只是久别重逢的人见面打招呼的寻常拥抱,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但是两个当事人眼里不约而同涌出了泪意,心尖儿在颤抖。 这个拥抱,隔着太多人情往事。 17.转经筒:只为来生再相见(2) 木来是典型的纳西汉子。高大,黝黑,威武。祖上是木府贵族。 纳西族只有两个姓氏,一个是“木”,只有贵族才能冠以的姓,另一个是“和”,平民百姓的姓。“木”氏是当年朱元璋赐的姓。当年依依常开玩笑,称呼木来“纳西小王子”。 拥抱寒暄之后,段依依说:“木来,我想去雪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你帮我。” 木来摇头,“姐,你放心,咱现在已经有很专业的搜救队和医疗队,他们都很专业不会有事的。” “木来,不行,我一定要去。” “姐,木老爹知道你一定会去,所以特意叫我来拦住你。你知道的,他不希望你再有任何闪失,而且,他很想你。” “……”安静过后,是轻微的隐忍的啜泣声。这么多天的忍耐,在木来说出木老爹之后,就泪崩了。 她压抑的哭声,让木来心软了。 三十分钟后,木来打电话找来了三辆摩托车,分别带着她们继续往前。夜里空气湿寒,依依身上的裙子完全不御寒,还好套着木来肥大的外套。谢卡西和杜宇把车上的登山装备都穿上。车子弃在半路,木来说会找人开回丽江。 既然段依依有人来接应,谢卡西的意愿是开车原路返回。但杜宇不乐意,刚才虽然不知道路况,但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孤勇,现在再让他开回去,他坚决做不到。他对谢卡西说,“这是山路不是高速,一路走来你也清楚没有路灯啊,不安全,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咱就再往里走,风景如画的地方在等着咱。” 他们的本来的计划里也有香格里拉。现在已经来到半路,谢卡西还能说啥。 呼呼的山风在耳旁呼啸,三辆摩托一前一后列队在山路穿行。 近一个多小时后,到达香格里拉。 带头骑摩托车的藏族小伙说,“依依姐,木来哥特意交代今晚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再往里路越来越不好,夜里危险。你们就在这儿安歇一晚,明儿再赶路。” 段依依一路提着心也没觉得冷,下了摩托车才发觉整个人冻木了。 谢卡西和杜宇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等小伙走后,只能求助她,该去哪。 “跟我走。” 段依依凭借着仅有的记忆,在独克宗古城里绕行。夜已深,古城亮着的灯微乎其微,勉强够看清路。有些路段黑漆漆的,全凭摸索前行。段依依在前面走得不急不慢,终于在一道木门前停下来。夜色里,门上蹭亮的油漆反着微弱的光。她回头看了眼谢卡西和杜宇,然后抬起手敲门。敲到第二声,里面有狗吠,接着有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说着什么。大概是藏语。 这里已经到了城边上,能看到不远处隐隐的连绵起伏的山形,谢卡西问:“这是哪?” “独克宗古城。” 这名字好熟悉。 段依依说:“2014年发生过火灾,新闻曾报道。” 2014年初的火灾几乎让有着1300年历史的古城付之一炬,目前还在修复重建阶段。一路走来,发现街边有不少尚未完工的建筑框架。眼前的这道木门,缺少经年累月的风雨磨洗,和曾经记忆里老旧的木色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是刚刚修建完工。 很快,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藏族妇人身上披着藏袍,抬着一盏酥油灯出现。看见门口站着人,她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没床位啦。” 在灯光一闪一烁的火焰里,段依依看见了一张久违的熟悉面孔。 “拉姆。”她移了两步上前,将手伸到唇边呵两口气,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一笑,声音里有掩饰不掉的欢喜,“你确定没我的床位?” 她忽然露出这么温情的一面,有人情味儿多了。谢卡西和杜宇有些吃惊,不由得对视了一下。 “依依?”拉姆眼睛瞪得奇大,有些不可思议,凑近她,然后眼里多了浓浓的笑意,“有有有。” 说完,转身往身后喊了几声,里面有男人的应答声。 拉姆拉着依依的手,将三人请进门。 18.转经筒:只为来生再相见(3) 拉姆家是最寻常普通的藏族民居,碉房。碉房为石木结构,外形端庄稳固,风格古朴粗犷。分两层,以柱计算房间数。底层为牧畜圈和贮藏室,二层为居住层。第三层经过特别改建之后,收拾出几间房来,作为客房对外接客。目前独克宗古城还在修建,拉姆家的房子也还没有完全完工。这两天又恰好断电,屋里靠酥油灯取光。 拉姆的丈夫扎西德吉是个典型的藏族汉子,粗犷的性格中洋溢着某种柔和的温情,话不多,但看得出依依的到来让他很高兴。他催促拉姆赶快去弄吃的。 依依简单介绍了一下谢卡西和杜宇。 拉姆拿出发酵过的上好茶叶,将茶叶适量和水放到茶壶内,准备制作酥油茶。 依依问:“罗布睡了么?” 拉姆腼腆一笑,“睡了。这几年长高啦不少,也调皮捣蛋,有时候真是拿他没办法。” 说起自己的孩子,拉姆变得健谈起来,零零碎碎又说了些关于孩子的事。依依笑着看她。 谢卡西和杜宇两人第一次来藏族人家,满心都是好奇,借着酥油灯的光亮打量着古朴而传统的房间。尤其供佛的设施和内壁多彩的图案,两人很感兴趣。扎西德吉主动跟他们介绍一些藏族的民风民俗,带着他们里外参观,不甚热情。 聊到兴致高处,拉姆问:“依依,你有娃娃没?” “……”依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屋里的气氛忽然冷下来。 扎西德吉赶紧过来捅了捅拉姆,“依依她们肯定饿了,还不快去厨房做吃的。” 拉姆知道自己说错话,一时脸通红起来。她忙着把酥油和酥油茶机拿出来,递给丈夫,冲谢卡西杜宇点点头,往厨房去了。 依依知道自己的反应让他们误以为她很介意。但其实她现在已没那么敏感。 时间是桎梏,亦是筹码。 四年,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样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们这么小心翼翼地应付她,反倒让她觉得心酸。 隔了这么多年,大家心里还是有道坎没迈过去。这一趟回来,她到此刻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依依,你这两位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德吉打破沉默,脸上堆着淳朴的笑,望向谢卡西和杜宇。 依依不知道怎么答。她到此刻只知道他们两的名字,别的一概不知。 “他们的工作一定很了不起。”德吉笑起来的样子很憨厚,有点像孩子。 这个话题,杜宇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他跟德吉天南地北一通侃,口若悬河。他的唇舌功夫让德吉只有点头和微笑的份,根本插不上嘴。德吉一边听,一边有条不紊煮着酥油茶。 但最终,德吉也没弄清楚谢卡西和杜宇到底做什么工作。 二十几分钟后,整个屋子飘着酥油茶的香味。 段依依迫不及待倒了一碗,端在手里闻了又闻,直到味道铺满整个鼻息,才一口一口喝下去。胃里立刻暖起来,一路颠簸的辛苦顿时得到治愈。 谢卡西和杜宇却喝不惯这种味儿,抿一口,好半天咽不下去。 拉姆准备了最传统的藏族食物,糌粑。还有炖牛肉、风干肉以及咸萝卜干。 依依不慌不忙捏出一个混合着奶香和麦香味的糌粑团子,放入一个小碗,递给谢卡西。又捏了一个递给杜宇。 大约是饿坏了,三人都吃得很香。 等吃完饭,拉姆已经收拾出两间干净的客房让他们休息。 19.转经筒:只为来生再相见(4) 依依没有睡意。她找到德吉,说明了想连夜去梅里雪山的意愿。德吉刚才接了个电话出门,此刻刚回来。 “梅里雪山发生雪崩的事,我也知道。刚才村委会主任找我,就是商量这事去了。”德吉说着带藏腔口音的普通话,跟依依解释,“村委会原本接到通知准备组织熟悉雪山情况的人去援助,但在你们来的时候,又接到通知说通往梅里雪山的路不知怎么回事,塌方了。很多进山的车辆被堵在路上,现在我要通知村民赶过去抢修,不能耽误救援车辆通行。” 德吉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下这么点雨不至于毁路,真是见鬼了!” 依依一颗心沉了沉,“雪山那边什么情况?” “还没有传来消息。应该正在全力搜救。”德吉知道她心里的结,但他又何尝不是。他当年也是有理想有追求的青年志愿者,如果不是当年那些事,他现在也不会回到这里甘心做一个本份地道的农民。 他甩点脑子里那些忆当年,安慰她,“没传来消息,就说明还没有人在这场灾难里丧命。” 他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她打消连夜去梅里雪山的念头。但如今的情况她已去不了。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就在依依到达之时,木老爹打来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阻止依依,别让她连夜去雪山。一来路途险要,怕有危险;二来怕她冲上雪山去救人,发生意外。 一别四年。她回到丽江,谁也没告诉。如果不是木来无意中得知,他们都不知道她回来。木来打电话跟她说雪山发生雪崩,本意是要提醒她雪山危险,不要去那里。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得知雪山出事就要奔往那里。可见她心里的结还没有解开。 也许,每一个人心里的结都还在。包括依依,木来,木老爹,还有他自己。 德吉很快走了。他是村长,在交警部门赶到之前,他有责任和义务赶过去抢修唯一一条通往雪山的路。 依依却怎样都睡不着。 夜里很安静。除了时不时的狗吠,还能很听见墙角的虫鸣声。 空气里裹挟着深秋特有的清冽。让人异常清醒。 依依裹上木来的外套,轻手轻脚下楼去。格来听见声响哼哼了两声,依依走到狗棚旁, 蹲下身摸摸它的头,格来将头顺着依依的掌心蹭了蹭,安静了下来。四年前,它还是一只刚生下没多久的小崽狗,如今都成大狗了。取名格来,意为:吉祥。 庆幸的是,它似乎还记得依依。从狗棚里钻出来,在依依身旁温顺地蹲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依依。 一人一狗,在夜色里对视。 因睡不着而有些烦躁的心,此刻一点点软下来。 “格来,陪我出去走走。”依依站起来,牵着它出门。 “依依姐。”有人喊她,声音刻意压低。 “木来?”拉姆家门前没有灯,隐约站着一道黑影,依依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回丽江了么!” 走近,发现他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他站在车旁,手里还拿着头盔,身上有浓重的寒意。 “喏,给你。”他从摩托车后座解下一大包东西,递过来。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好意思的时候,会用“喏”字开头。 依依也跟以前一样,顺其自然接过来,“给我送完东西,你还得赶回去吧?” “嗯。”木来说。 “你傻不傻。”依依一大包东西抱在怀里,望着他被黑夜遮挡住清晰度的脸庞,心里有些难受,“到了怎么不进去?如果我没有出来,你是不是一直等下去,到天亮?” “依依姐,我知道你会出来。”黑夜里,木来好像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说,你这些年有失眠的症状。自从回到丽江更严重。就算到了拉姆家,我想你也会睡不着。”木来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情绪,他顿了顿,又说:“姐,你是不是还不相信周森哥已经走了?” 他这话转得突然,依依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木来话出口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一心懊恼。 “木来,路上小心。”依依说完,抱着东西,转身走回门里。 格来在摩托车旁转悠,后来蹲在木来脚边坐下,依依进门它才站起来。木来蹲下去,摸摸它的头,喃喃道:“依依姐是不是生气了?” 格来摇摇尾巴,盯着他。 “希望依依姐幸福,不要再回到这里。除了伤心的回忆,这里有什么好?回来干什么,忘了才好。”木来自言自语,说的却是肺腑之言。 格来摇摇尾巴,进门去了。 摩托车轰油门的声音响起,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依依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有厚外套,运动装,吊牌都还在。木来是看她穿着单薄,特意给她买来的。也有吃的,有丽江特色小吃,也有超市常见的零食,还有一块许愿牌,已有些年月,上面的字不太清晰。 依依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木来的外套没还给他。夜里寒,骑车加件外套总没错。她抱起衣服下楼,门外哪里还有人。摩托车声音早已消失。 她将衣服披在身上。格来从门里挤出来,跟在她脚边。 - - - 题外话 - - - 每天看着收.藏完全涨不起来,感觉都没有人在看,虐.心到没有心情码字啊~ 20.转经筒:只为来生再相见(5) 拉姆家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小广场。格来一出门就撒了欢地朝着广场跑。夜寒如水,依依跟在格来后面走过去,发现广场中央有一排转经筒,转经筒不远处还摆着施工工具。依依走过去转动祈福。 藏传佛教说转经筒可以驱邪避凶,增长信仰。以前依依觉得,人心只要是善良的就会得到佛祖庇佑,安泰顺意。但是后来,只要看到转经筒她就会习惯性上前转。一圈又一圈地转经筒,不念前缘,不问来世,只修今生。 格来跟着她绕了一圈又一圈。 谢卡西从暗处走出来时,她都没有发现。 佛看着她,她虔诚的低头垂眸,温柔如水。 如果仔细一点,就可以看到她低头垂眸时,眼角的泪花。 一宿梵唱,此去经年。相遇的故事,是转经筒上的缘,绽一眸相知如画,走过季节的花开花谢。 谢卡西坐在一旁的台阶前,看着她转经筒,感受到了这片离天堂最近的地方的魅力所在。忽然间心境澄明。他未曾来过,但冥冥之中他与这里有着莫名的缘分。 是格来发现了谢卡西。摇着尾巴奔向他,好像认得他是家里来的客人。 看到他,依依并没有很意外。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也不知道跟木来的对话他有没有听到。但看到他,心里居然有些安慰。原来失眠的不止她一人。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没吸氧,但有高原反应。曾经她也被高原反应折磨得夜不能寐,痛苦不可与外人诉说。许是夜色迷人,许是转经魔力,忽然觉得谢卡西没那么讨厌了。 “你还好吗?”当他出现在情人跃,她其实就很想问,既然生病就该好好回家养着,为什么还要回来丽江。但她问不出口。此刻说出口的只有这么不疼不痒的四个字。 “还行。”谢卡西口气很轻,听不出情绪,但是至少他一反之前的冰冷,愿意与她说话了。 也许这是片神奇的土地,能化解世间一切恩怨仇恨。 “它叫格来。”依依摸摸跟在她身边的狗,向他介绍。两人不熟,不适合聊会涉及私人的话题,聊狗是明智的选择, “它一出生就没了妈妈,是我抱着它来找拉姆的,求拉姆收留它。” “你为什么不自己养?”谢卡西知道或许不该这么问,但是他希望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这个女孩,给他的印象并不好,也没有带给他什么愉悦的记忆。但是,他的心总是不由自主希望靠近她。 依依停顿了一下,“我那时候只身漂泊,居无定所。况且,遇到了一些事,我状态很不好。现在我有时候都不敢想,我能挺着活到现在。” 依依很少跟人说这些。今晚居然跟尚且还算陌生的他说了这么多。 可能是格来让她整个人彻底放松,也可能是这一路颠簸的路程让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了些,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每个人活着都不易。”他这话并不像安慰的话,更像是切身感悟。 依依转头看向他,忽然一下笑了。 “你笑什么?” “你看起来生活优渥,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哪像我,要很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的生活。” “越是优渥,越要努力不辜负。” 他这话,让依依赞同,又对他有了些好的改观。 他指了指转经筒的方向,“你刚才转了很久。” 依依点头,“愿转动的力量恩泽世界。” 谢卡西无声地笑了笑。 “当你轻轻转动经筒的时候,把自己的罪孽、愿望告诉佛主,祈求佛主的宽恕和降福,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依依问他:“你要不要试试。” “好。”谢卡西看了一眼眼前这张在夜色中并不明朗的脸,走过去。 依依提醒他,“要顺时针,用右手。” “这一刻,我会转动所有经筒,只为来世和你再见。”谢卡西念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却在安静的夜里听的真切。 依依定住脚步,看了一眼转经筒的方向,突然就泪如泉涌。 周森,我转动所有经筒,何尝不是为了来世和你再见! - - - 题外话 - - -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收.藏! 收.藏! 收.藏! 没人收.藏依依都要哭瞎了不想现身了,喜欢你就动动鼠.标收.藏一下吧~ 21.转经筒:只为来生再相见(6) 这些天情绪堆积太满,总需要一个宣泄的缺口。 段依依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眼泪瞬间渗入衣袖间。 谢卡西不知道该问什么,也不知能问什么。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每一次看到她难过,为什么心口都不太舒服? 他没有深想下去。 因为依依抖动的肩头,让他一秒钟都不能再忍受。 他从几米远的地方迈开大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直接拥入怀里。多想,吻干她的眼泪,但最终,他只能将她拥在怀里。 这一个拥抱却像是……春风拥在他的怀里。这一抱,仿佛拥住了整个世界。也仿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可以用一个拥抱来痊愈。 藏家屋旁,一面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经幡,诉说着千年不变的祈愿,最易让人的灵魂出窍。心头却祥和、宁静,清凉一片。 依依埋在他的肩膀里,他身上有特别好闻的阳光味道。在这高原寒冷的深秋冬夜,无端端让她安心。就像不期而至的时候,她只需要安心一笑,泰然接受他的温暖,仿佛这是她这么多年厮杀过后的应得。眼泪在他怀里迅速风干,再无痕迹。 头放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有不一样的心安。 不知道为什么,好喜欢趴在他的胸口。一种好温暖的感觉,却又好伤感。 回去的时候,月光泻在古城的石板街上,似水银一般。侧耳细听,茶马古道上已听不到清脆的马蹄声,只有干燥的风呼啸而过。 上到楼口,依依突然问:“要不要喝酒?” 谢卡西有几秒钟的思索,看着她,然后露出迷人的微笑:“如果有酒,为什么不呢?” 当然有酒。 依依住的房间阳台上,堆着几箱子啤酒。澜沧江矮炮。 谢卡西是第一次见这种酒。矮炮,名字挺有意思。 依依打开一箱,从旁边的架子拿了开瓶器,开启两瓶,一瓶递给谢卡西,她自己拿了一瓶,伸过去碰了碰,一仰头喝了半瓶。 “酒量不错。”谢卡西很优雅,喝了一小口。 “你不是见了吗,我喝醉后的样子。”白天的虎跳峡,她喝了一瓶红星二锅头。晕乎乎睡倒在江边的巨浪滔天里。 “你抽烟吗?”谢卡西问。 “抽。”依依一仰头,喝完了剩下的半瓶,将瓶子往地上一扔,又开了一瓶,“烟瘾也不小。只是这两天嗓子干涩疼痒,我逼着自己不去抽。” “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依依一开始没听清,问了他一声:“什么?”后来听清了,半玩笑半生气看着他说:“你是想说,我是个神经病吧?”说完,她自己又喝了半瓶,“随便你怎么看吧。反正我抽烟喝酒神经病,都不是因为你。与你无关。” 她这话,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听在谢卡西耳朵里就是觉得不舒服。“与你无关”四个字,像一支利箭,刺在他心口。她说得没错,是与他无关。但是他无端觉得愤怒。这种失控的愤怒从何而来,他不得而知。 “因为一个男人,这么糟蹋自己,至于么?”谢卡西用云淡风气的口气说出来,但是杀伤力惊人。这一路走来,从她的行为,以及她跟旁人交谈的细枝末节,他隐约知道她深爱的那个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而脚下这片高原,是她的伤心地。 依依不说话。一连喝了好几瓶矮炮。 “怎么会不至于?太至于了。”她用手背狠狠抹去啤酒沫子,半眯着眼,突然笑起来,“你知道我爱的人,他像谁吗?” “谁?”谢卡西坐在沙发里,看着她脸红微醺的状态,突然有些心不在焉。 “你!”依依站起来,拎着啤酒朝着他走过来,指着他,“在丽江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他。” 当时她的反应太不寻常,谢卡西也觉得诧异,问:“长得有那么像?” “不是。”依依摇头,“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你和他身上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刚才,你抱着我的时候,我再一次以为他回来了。” 谢卡西盯着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什么东西一模一样?” “不知道。”依依摇头,她也很纳闷,“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真的很强烈。” 被地上躺着的酒瓶绊了一下,她摇摇晃晃站不稳,一个踉跄,扑入一个怀抱。 谢卡西抱着她,“那么现在呢?有没有觉得我就是他?” 依依还未来得及回答,毫无防备的唇被压住,未出口的话被他吞噬在唇舌间。 这突如其来的吻,很突兀,却又是那么自然而然,仿佛等待了很久的梦终于实现。依依手里的酒瓶“哐当”掉在地上,闭了眼睛,她的手缠.上他的脖颈,尽情释放心底的渴.求。 谢卡西也有未能说出口的话,“我跟你从未谋面,为何却似曾相识?”这话要是说出来,大约就显得轻浮了。他便不说了。想说的,全汇聚在舌尖舞蹈。 不需要多说什么,拥抱的那一刻我知道你想我,我也想你。 仿佛半个世纪都要过去了。她的脚下是云端,她的眼前是宇宙。而他的吻,摄她的魂,就像天使捧着地球。 好想一直这样……吻下去。 交.缠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啤酒瓶被踢倒在地上乒乓乱响,格来在院子里吠了两声…… 22.转经筒:只为来生再相见(7) 独克宗,有月光之城的美称。自唐代以来,便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镇,屹立在青藏高原的南边。大火之前,石板路上还留着深深的马蹄印。之前爱它,是喜欢它的沧桑感。但如今重建后的独克宗,少了时光雕刻的痕迹,也少了些韵味。 一大清早,依依沿着一条高低不一的旧石板路,走往古城深处。 天气很好。 高原的天总是特别蓝,彻彻底底的蓝,感觉离天更近一些;白塔依然白,彻彻底底的白。一切干净超脱,有深入骨髓的安谧。 依依问自己:既然一场大火可以摧毁1300多年遗留的沧桑,可不可以也来一把火,烧毁心里的痛? 德吉抢修完公路回来,和拉姆出来找依依,三人半路相遇。 德吉告诉依依说:“雪山搜救工作已经结束,被困人员全部得救,没有伤亡。” 依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但是这么一来,她也没有了非去梅里雪山不可的理由。她知道,德吉一定会阻止她去。包括木来和拉姆。 果然,德吉说:“依依,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找车送你。” 拉姆在一旁立刻不高兴了,用藏语发脾气说:“你干脆连我一起赶走算了!” 依依安慰了拉姆几句,心里也是愁肠百结,怎么理也理不清。 德吉用藏语跟妻子沟通。德吉的话句句在理,拉姆眼眶通红。她也知道丈夫德吉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舍不得依依走。此去一别,今生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留依依在这里徒增伤感,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德吉说:“依依,木老爹也是这个意思。” 依依一时间没说话。 她虽然固执倔强,但是她孝顺。别人的话或许她不会听,但是木老爹的话,她会听的。德吉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去的时候,楼上有争吵声。 拉姆这才想起告诉依依,“依依,你那两位朋友早晨一起来就吵得很厉害。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不是的,拉姆。”依依打断她,“他们两一路都在争吵,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肯定跟你没关系,你别瞎想了。” 拉姆忐忑的样子,让依依心里很不好受,她又安慰了几句,才转身上楼去。 谢卡西和杜宇的房间门虚掩着,杜宇的声音传出来,中英文混杂,情绪很激动,中间似乎提及依依的名字。依依愣了一下,心里猜想到一些,最后直接敲了门。门打开得很快,杜宇一脸愤怒地出现在视线里。房间地上,东西被扔了一地。谢卡西正背对着门的方向,面朝窗外,看着古城一隅。背影淡定,仿佛刚才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争执都与他无关。 依依忽视凝重的气氛,开口说:“拉姆刚才跟我说,昨晚让你两挤在一个房间,特别过意不去。”她决定先抑后扬。 杜宇坐回到沙发里,一言不发。 谢卡西转过头来,脸上有岁月沉淀的淡定从容,但看到依依那一瞬,眼底还是有什么东西滑过,一转而逝。他说:“不会。房间挺宽敞的,再说有两张床,一点都不挤。” “是吗?”昨晚的一些混乱记忆在脑海浮现,依依不太自然地调转目光,看了看杜宇,“拉姆以为你们是因为这个闹不愉快。” “没有。”谢卡西否认,但他也是聪明人,知道依依话里有话,便说:“等下我会亲自去跟拉姆解释并且道歉。” 依依最后看了眼混乱的地面,“嗯。” 没有多待,她回了房间。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依依有些惊慌。回到房间她老是回想到昨晚的画面,听见敲门声她的第一反应是谢卡西找她解释来了。因为刚才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虽然她们彼此都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是发生过的事不可能真的当不存在。 她站起来,伸了两次才拧到门把,打开,却意外看到了杜宇,他很直接,“我想找你聊聊。” “聊什么?” “昨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大约也知道。”杜宇说得更直接,还不忘解释:“我没有偷.听,只是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该来的还是要来。依依觉得是躲不过了。 躲不过,那就别躲了。 “进来吧。”她拉开门,让他进来。 “小西去找拉姆道歉了。刚才我们的争吵让拉姆不安,是我们不对。”杜宇先道歉。 但依依不在意这个,问他:“你想跟我聊什么?昨晚的事,我认为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什么。我也没兴趣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执。当然,我很尊重你们的*。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我对此并没有丝毫的歧视。” 杜宇脑子里有大大的问号,有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不是他关注的点,所以很自然选择忽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希望你能答应我。” “当然。你昨天帮了我,我没理由拒绝。”她想杜宇是真的误会了,但心里反倒松了口气,于是很爽快地道:“说吧,我一定答应你。” 23.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1) 半个月后,南城国际机场。 “段依依!” “段依依!” “段依依!” 航站楼一层出口处,郑温暖背着一把比她还要高的吉他,在出口手舞足蹈。人不大,嗓门却奇大。连喊三声,颇有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意味。她这一吼,引来一堆人行注目礼。 她这咋咋呼呼的毛病真是十年如一日,改不了了。在众人好奇的目光里,依依看着她无奈地笑,并迎着她走过去。 郑温暖上来就是一个热情似火的拥抱。为了不被她勒死,依依赶紧扯着她的双臂,往她身后张望,居然没看见苏沐云的身影,小吃惊了一下,“你的小跟班呢?” “以后不许提他。”郑温暖一脸严肃地警告。 这两人就是冤家,一个月不吵闹个十回八回绝对过不去。过不了两天还不是得吵着让依依给苏沐云打电话“不小心”透露她的行踪,德行!依依撇撇嘴,已在心里做好准备, 出了机场,两人站在路边排队打车。天色已晚,空气中是微凉的气息,远远的看见高架桥上灯光点点,透着清亮。 郑温暖抱怨:“你就不能买辆车吗?” “我百忙之中打车来接你,够有诚意的了。”言下之意:别抱怨行吗? 依依拉着她的行李箱,问:“打算常驻南城你就带这么点行李?” “足够了。”郑温暖笑嘻嘻看着她,“通知你一声,我打算先跟你蹭蹭,蹭吃蹭住蹭穿,你做好心理准备。” “只要你不嫌弃,我都行。”她回来,依依还能有个伴。 郑温暖又扑上来又亲又抱的,“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真受不了你。”依依一把推开她,真受不了她与生俱来的热情,“但我最近太忙了,估计没时间照顾你,你可别怪我冷落你。” 上车之后,依依接到了乔叶的电话,“准备得怎么样了?” 依依趁机扮可怜装:“乔叶,你别逮我一个人啊,你也把准备工作分点给别人。我快熬不住了。” 乔也不为所动,“我们都上班呢,就你一个人在休假状态,我能指使的也就只有你了,能者多劳,亲爱的,你多担待些,等摄影展结束我好好犒劳你。” 敢情打这通电话是监工来了。 时间过得飞快,从丽江回来,依依就忙着协会摄影展的事,每天忙到深更半夜。今天来接郑温暖,权当是出来放风透气。离摄影展还有半个月时间,但是她手头的工作量是一个月的份,除了要准备参赛作品,她还得负责协会的一些事务,不争分夺秒没办法完成。 此后的一个星期,依依都没能抽出时间跟郑温暖好好吃顿饭。 郑温暖也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她和果哥合开酒吧的事儿。但她办事效率一向很高,转眼就到了酒吧的开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日子,段依依再忙碌也不可能不去参加。 依依到的时候,郑温暖正在忙着招呼客人,她料定依依还没吃晚饭,便叫她先去后院吃点东西。依依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走进后院,桌上已经摆好了竹筒野鸡和竹筒饭。她像个小馋猫,直接用手去抓,塞得满嘴都是还在继续塞,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郑温暖进来见她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被吓到了,打击了她几句,坐下来打算陪着她吃几口。 “郑姐!郑姐!”酒吧新招的店员小小跑进来,火急火燎喊着,一脸焦急。 温暖瞪了她一眼,小小立刻没声儿了。 “依依,你自己慢慢吃,我出去看看。”温暖不慌不忙站起来,去洗干净手,再抹抹嘴,又笑着跟依依说了两句,才往厨房外走。走了一段,估摸着依依听不到了,才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闹事,没说几句话就打起来了!前面已经乱成一团!” “走!”边走边问:“果哥呢?” “刚刚有事出去了。所以我才急啊!”小小说话像机关枪,噼里啪啦,急得不成样子。 温暖站定,拍拍她,“你慌什么?天又塌不下来!”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惊慌,无波无涟漪。莫名的,小小的慌乱似乎在一瞬间就找到了落脚点,不再那么慌乱,点点头,“我知道了。” 温暖没再多话,带着她往里走,不忘交代,“等会你记住,若无必要,不要报警。” 小小明白。酒吧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况且今天刚开业,不管什么原因惊动到警.察总是不好。 24.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2) 里面果然乱成一片。 桌椅全乱了秩序,横七竖八,墙上挂的装饰物全被砸了,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层碎酒瓶子,还有血迹。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味儿和血腥味儿。打斗的双方都有人受伤,坐在地上哀嚎。客人有的落荒而逃,有的缩在角落不敢动,还有的抱着看热闹的架势围在一旁。扯着嗓子大骂的男人虎背熊腰,嚷嚷着要见酒吧负责人。两伙人已经没有打架的兴趣,将焦点和矛头转向了酒吧。 温暖看了一眼,不像打斗,更像是砸店。她皱着眉头,知道是有人故意闹事来了。 “酒吧负责人在哪?再不出来我要放火了!”叫嚣声不小,有几分吓人的意思。手里还捏着窜出火苗的打火机。 温暖走过去,不声不响从他背后一把将打火机夺过来,在对方转过头怒目相对时,她“啪”一下开了火。火光窜出很高,将对方的脸映照得面目清楚。 这人,温暖认识。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我要见果哥!”雷子见窜出个小姑娘,口气越发不善,一副想砸就砸的架势,抬脚踹翻了一张木桌子,桌上摆满的酒瓶噼里啪啦全被砸翻在地。 温暖转头看着砸到酒瓶被弹起的桌子,扭过头,目光直视着雷子,“果哥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 “跟你说不着。”雷子手一伸,指头差点抵到温暖的额头,“叫果哥出来!听见没有?” “把你的手拿开!” 温暖冷着脸。声音不大,眼神冰冷,毫无惧意。她身高只到雷子的胳膊,但是身高差并没有让她的气场矮一截。 她眼里的从容不迫,没来由让雷子心头突突一跳。一下子被震住,手不自觉往回缩。瞬间又意识到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觉得就这么被这小丫头吓住太没面子,于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没有预料中被甩巴掌的声音,却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五大三粗一男人对付一小姑娘不合适吧?” “你他妈的别多管闲事……”雷子左手被固定,右手被反手扭住,话没说完,声音变得破碎:“啊……放开……疼……” 杜宇手上一用劲,他便哀嚎不止。 温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感激,只觉得这人有点多管闲,“我自己能处理,谢谢。” “我不是帮你,见义勇为出于本能。”杜宇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松开手,轻轻一推,雷子倒地,“就算今天他要伤害的是一花一草,我也会出手阻止。” “……”温暖没来得及说话,周围响起惊叫声。她立刻警觉起来,眼角瞥见什么,便一个轻巧转身,脸色铁青着抬手砸了什么东西出去。 酒瓶碎裂的声音。 周围安静了几秒,然后是倒吸口气的声音。 雷子本来是突然从地上打算偷袭温暖,此刻却手掌血肉模糊,血往下滴,疼得哭爹骂娘。 温暖不知什么时候摸了只酒瓶子,现在手里捏着半只碎裂的瓶口,上面沾着血,雷子的。 杜宇盯着她,眼里有不明深意的光芒在涌动。 温暖没看他,再次望向雷子的目光深沉而冷淡。酒吧灯光影射下,她一张脸冷冷的,一言不发。目光冷得如同结冰的湖面,平静但是令人心惊不敢靠近。 “有什么话跟我说。”刚才好好说话的时候,她看起来是娇弱可人的小姑娘,此刻却已然成为全场的焦点,虽然她语调平平并没有咄咄逼人,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她做不了这间酒吧的主。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 25.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3) 雷子一脸扭曲的坏笑,“你打了我,我不跟你说,我只跟警.察说。” “行啊。我刚才是正当防卫,警.察来了正好给我讨个公道。”温暖眉头一挑,“而且,我也正想跟警.察说说你场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警.察不知道的事我可是门儿清,我还有人证。” “你!”雷子手指刚举起来,又碍于温暖的强大气场,放下,脸上克制着怒气。 “另外,”温暖环视周围地上的狼藉,“这些东西都是从千里之外的原始雨林里搬运过来的,只怕你有钱也赔不起。” “赔?”雷子冷笑,“做梦!” “店里有监控摄像头,还有这么多的见证者,你赖不掉。”温暖随手扶起一条倒掉的椅子,坐下,顺便翘起一条腿,“好心提醒你一声,你手一直在滴血。” 雷子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碎玻璃渣子刺进掌心火辣辣的疼,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你这臭丫头,找死是不是……” 温暖没有生气,也没有惧怕,指着门口,警告并打断他:“滚!” 雷子面子过不去,硬着头皮充汉子,“操!滚你马勒戈壁……” 他话没说完,温暖脸色一变,猛一下站起来抬起手腕子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倒吸气的声音。 只见雷子踉跄了两步,翻了个白眼,就那么倒地不起了。 杜宇终于明白为什么帮了她,她还一副嫌他碍手碍脚的表情。因为她自己完全搞得定。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转身,拿着手机往外走。 周围乱了起来。 最前面的人没看清楚就见人倒下,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一通混乱。但是见打砸捣乱的人迅速被制服,都松了口气。 有人在小声讨论:这姑娘是不是会魔法,还是妖术? 依依在后院听到有动静,净了手往前面跑。进门就看到一片狼藉,明显是经过了一番打斗。刚才进门时候还是开业典礼的祥和场面,这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大乱子。她脑子一下懵了,温暖已不知去向,不知有没有受伤。 此刻,杜宇退出门外,在丛林背后站着给谢卡西打电话,“小西,你到哪了?” 谢卡西人在车上,膝盖上还放着电脑,页面停留在未来得及关闭的工作邮件,窗外是一闪而过的夜景,他揉了揉太阳穴,挥之不去的疲惫感涌上来,声音也显得低落,“不知道,应该快了。” “果哥是我好哥们,他酒吧今天开业,你说我能不来捧场嘛。”杜宇知道他不想来,但是他非拉着他来自有他的道理,“等会儿你别不给面子啊,出来玩就要开开心心的玩。” 谢卡西无奈扯扯嘴角,“你都这样说了,我能不给面子?” 这还差不多。 杜宇挂了电话。 依依到处找温暖,里面没找到,她跑到了外面的停车场。身后有动静,她以为是温暖,一转身却见三四个年轻男子从车里下来。一开始依依以为是来酒吧喝酒的客人,没想到这几人面目凶狠逼近她,依依猜到是刚才打.斗的团伙。 想跑已经来不及,刚要呼救命,就被勒住了脖颈。 “雷子哥吩咐来这是搞砸开业典礼,可没说过调.戏女人,咱别惹事了吧?” “你傻呀?”有人拍了刚说话的人一巴掌,“她刚才喊的名字就是那个在里边弄雷子哥的女人,你说咱这是惹事吗?是吗?” “那可不能放过她!” 有人附和:“弄死她!” 依依听着,心里没有恐惧是骗人的。可停车场这一片灯光灰暗,人都聚在酒吧里面,这里根本没什么人,呼救没用,自救又不知要怎么对付眼前几个男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可是她不能轻易吭声。这些人既然是冲着酒吧来,又知道她跟温暖认识,岂会轻易罢休? 26.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4) “放尊重点!”有咸猪手按在她的胸上,依依忍无可忍,“拿开你的爪子!” 有人打了声口哨,流里流气地说:“哟,还是朵带刺的玫瑰?” 依依一脸正气凛然,语气强硬,“刚才我们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到。” “敢威胁老子?找死是不是!”有人一把揪住她的长发,将她的脸暴露在灰黄的灯光下,见她一张脸生得好看,立刻起了色心,“哟,长得还挺标志嘛。”嘴里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动作也随着轻浮起来。 依依头发根被扯着,头皮疼到麻木。身上被碰触,从心底里生出一阵阵恶心,火气被逼出来,可手脚被束缚,她顾不得头发被揪着,猛一偏头张嘴就咬下去,正好要在那人手臂。被咬的人嗷嗷怪叫,一下松开她的头发。依依也不知哪来这么大劲儿,又踢又打,怒气让她整个人像一只刺猬,唬人得很。之后,身上的几只咸猪手终于松开。但是几个男人仍然围着她,虎视眈眈。 “卧槽,简直悍妇!”大概没想到她的反抗会这么激烈。 依依孤立无援,非常无助,恐惧感一点点上升,甚至想好如果今晚真受到什么侮辱不如咬舌自尽。 “还不信就治不了你!”有人提议几人一起上,“还怕一个娘们不成?丢不丢人。” “来啊,埃博拉病毒我都没怕过,还怕你们几个小混混吗?”依依冷笑出声,脸上保持镇定,语气没出卖心底的害怕。 “臭娘们,看怎么收拾你!”几个人互使眼色,准备再次动手。 “干什么!”突然,有人走出来,明白眼前正在发生什么,提高嗓门吼了一声,“法治社会这么做不合适吧?” 见有人插手,小混混们的嚣张气焰被震住不少,都往后退了一步。静观其变。 依依浑身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一些,只要有人肯出手相救,她就有机会脱身。她想,平时多积德果然是对的。 那人逆着光走来的身影,帅极了。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四周散发的光影就随着跳动一下,大长腿很迷人,像个天神一样朝她走来。 “段依依,每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你好像都……很惨。” 依依心里为之一震,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她现在这样子,何止是惨,心里满满都是委屈,却无法说出来。 这道声音在脑海里与另一道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掀起惊涛骇浪。 小混混见谢卡西身材高大,有些顾忌不敢造次,但见他没有要对付他们的意思,又嚣张起来,说话丝毫不客气,“又来一个,今晚真他.妈的运气不错。弟兄们,这两人都跟这酒吧脱不了关系,跟雷子哥表忠心的时候到了,该怎么做都清楚吧?” 谢卡西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混混来,扭头看了看,“染个黄毛纹个身就敢出来充hēi社会,啧啧,跟你们对话都拉低我档次。”说完,他一伸手就揍了一拳,正好打在鼻梁上,只听嗷嗷声响起。 “他们打你没?”谢卡西居然还有工夫问她,依依摇头,总不好说被摸了吧? 谢卡西见她为难的表情,点头,“明白了。” 依依还没看清,几个混混就被他撂倒在地。他一脚踩在最嚣张那人肚子上,“说,你哪只手碰到她了?” “我没有……” 谢卡西立刻踢了一脚,火气很大,“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那人立刻求饶,“我们没怎么着她,就是摸……摸了她。” 谢卡西一脚踩在他手背上,毫不留情用力往下碾,杀猪一般的声音响起。谢卡西松开之后,他以为结束了,没想到他另一只手也未能幸免。接着,谢卡西用同样的方式对付了另外几个人的两只手,惩罚他们对依依的侵犯。 依依没想到谢卡西有这样凶狠的一面。他在丽江给她的印象,是高冷的,怕麻烦,不愿搭理人,对她的态度很不友好。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杜宇,她不可能跟他有太多的交集。 - - - 题外话 - - - 别忘了收藏哦么么 27.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5) “吓到了?”谢卡西收拾完混混,回头见依依呆呆望着他,想起在丽江的时候,他不禁摇头,“千万别告诉我你被几个混混吓成这样,你根本不是这么胆小的主。”敢一个人上情人跃去殉情的人,怎么会怕。 依依恢复状态,无所谓地摇头,“当然不是。我是没想到你这么……暴力。” “喂?”谢卡西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他这么做是为了谁?虽然练过,但他从来不用来跟人打架,为了她不惜破坏了这一规矩,“还有没有点良心?” 依依当然知道他是为了她,但她想简单说一句谢谢表达不了她此刻获救的心情,索性就岔开话题不说了。她有种感觉,以后还会见到谢卡西。 “好赖不分。”谢卡西不满地说了句,蹲下身,将臂弯的衣服披到她身上,就像在情人跃那时一样,他知道她会抗拒,两手压在她肩头,不给她机会拒绝。接着,依依被他猛地一把拉起来,猝不及防跌进他满是笑意的温柔如水的瞳眸。 回忆在脑海中泛起涟漪,然后一点一滴重叠起波澜。依依不由得低下了头。 “小心!” 混混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棒球棍,从身后偷袭谢卡西。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一时没注意周围的动静,依依这一句提醒还是说迟了。 依依身后,同样有人拿了东西要砸向她。两人都腹背受敌,想躲避已经来不及,谢卡西将依依一把护在怀里,再一个转身,两声闷响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 “谢卡西!”声音震得依依感觉耳膜都要炸了。 就在这时,警车呼啸而来。前方车灯越来越近,车子径直驶过来,毫无减速的预兆。几个混混被吓得撒腿掉头就跑。但是警察下车很快将他们擒住,铐了手链,蹲在角落。 警车到来引起了一些躁动,酒吧里有人跑出来。 “依依!” 刚才在事发现场面对雷子,从头到尾温暖没有任何惊慌失措。但是当她看见依依头发凌乱、衣服不整出现的样子,她吓得面容失色,“宝贝,哪个混蛋欺负你了?我他.妈弄死他!” 依依赶紧忙安慰她,“我没事,你别紧张,也别激动。” “你真没事?” “真没事。”依依对她展露笑容,“你快去招呼客人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谢卡西跟在她身后,见她受了那么大委屈还反过来安慰好朋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真后悔刚才心慈手软没弄断几个混混的肋骨。 杜宇也跟了出来,见谢卡西和依依同时出现,眼里有惊讶,但他见警察都来了,忙问出了什么事。谢卡西却说没事。 依依见他脸色如常,刚才她在他怀里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承受了多大的攻击力,心里沉了又沉,“不好意思,是我连累你了。” 温暖交代过不要报警,但不知是哪个客人报的警,招来了警察。本来她和果哥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的,现在警察来了,雷子只能交给警方。 到了警局,警察问话的时候,依依一五一十说出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杜宇这才知道谢卡西受了伤。当即就气得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跟我去医院!”每次谢卡西受了伤,他都这么紧张,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也一起去吧。”依依心里愧疚。 杜宇看了她一眼,很不满。依依没辩解。 酒吧开业有一大堆事,果哥又不在,温暖忙得脚底板朝天,去警局录完口供,跟依依说了没几句,就匆匆忙忙赶回酒吧招待客人去了。 依依和杜宇陪谢卡西去医院。 28.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6) 一路上,杜宇板着脸不说话,一边打电话联系医院和医生,一边把车开得要飞起来,一路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 谢卡西不想惹此刻炸了毛的杜宇,闭嘴不言语。 依依因为愧疚也因为担心谢卡西的伤势,更没心情聊天。 车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气氛很压抑。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离酒吧最近的医院。 因为打过招呼,早有医生和护士候着,人一到就开始做检查。当看到谢卡西褪去衣服的后背和胳膊上猩红触目并且肿起来的伤痕,杜宇简直怒得不行,脸色难看到没人敢看他。 医生确认伤势之后,带着谢卡西要去特定房间处理,杜宇立刻制止并吩咐护士:“去,弄把轮椅来。” “没这么严重。”谢卡西觉得杜宇的担心太夸张了些,也不愿意被当成病号对待,不就是皮外伤,真把他当残废了不成。 “你给我闭嘴!”没想到杜宇那火气真是碰着就来,像座小火山爆发。 现场安静了一秒钟。 “没听见吗?叫你弄轮椅,还想不想干了?” 可怜的护士也连带着无辜遭了秧。 “杜先生别生气,院长交代过,我们会完全按照你的吩咐来。”医生赶紧使了使眼色,护士一脸委屈跑着去找轮椅去了,心里恼怒:关系户真是惹不起! 谢卡西被医生和护士推着进了治疗室去处理伤口。 夜晚的医院,依然灯火通明。整个楼层除了谢卡西一个病人没有别的人。医院的玻璃窗上,映出依依凌乱的头发,脸色也不好。她一直担心伤势很紧张,现在外面只剩下她和冰山一样的杜宇,越发压抑。她知道杜宇不想理她,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跟他说:“我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杜宇像是刻意跟她保持距离,站得离她有点远,她说的话像是空气,他果然没理她。 依依也没放心上,现在她最想的还是赶紧洗把脸。杜宇这么生气的心情,他完全能理解,所以心里没有丝毫委屈。 下楼,想出去院子里透口气。 以为整个医院跟楼上一样安静,不曾想一下楼人声嘈杂,尤其是急诊室还在人来人往。跟谢卡西所在那一层仿若两个天地。 有两个穿护.士服的人走过,“听说刚才vip那边来了一位病人,包下了整个楼层,不过就是破了点皮的小擦伤,包扎处理一下就可以,又不是伤了腿,病人家属非要要求用轮椅推着进去。你说夸不夸张?” “有钱任性呗。”另一个感慨,“咱们没钱人只能认命了。” 依依刚才没注意,现在想想那边真是vip区域,设施什么的全都是高大上的,与普通病房的完全不同。 谢卡西受伤她是最内疚的一个,可也没必要包下一整个楼层吧。 她笑了一下,原来杜宇是有钱人。难怪从情人跃下山被虫子叮了一口都要着急慌乱成那样。当时她还以为是他太惜命,现在看来应该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爷受不了一点点苦和疼。那他跑去丽江爬什么山,在南城打打高尔夫就好,关键还安全。 和广大人民群众争抢有限的公共医疗资源,尤其是急诊资源,很没有公德心。 回到vip楼层,她没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护士进来倒了茶水,倒了咖啡,又送来水果,礼貌客气,服务周到。但是杜宇和依依谁都没心思喝也没胃口吃。 两人各怀心事,等着谢卡西处理伤口。 依依从来没觉得待在医院是如此煎熬的一件事。 - - - 题外话 - - -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起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收.藏,这故事,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求.收.藏.~~~~~~~~~~~~ 评论区安静到感觉没有人在看,心塞不是一点点~~~~~~~~~~~~~~ 29.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7) 医院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四处弥漫的死亡气息。但对于依依来说,是最熟悉也最钟爱的味道,无比安心。煎熬的心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慢慢的定下来。 杜宇接了几个电话,隔着她很远的距离。整个楼道里就两个人,彼此之间零交流,沉默的气氛却更像是对峙。看着他为谢卡西的事如此操心,依依对他的感受由一开始知道他承包整个楼层之后的反感渐渐转为了矛盾。一方面他浪费公共医疗资源觉得可恨,另一方面他是为了谢卡西做的这一切,谢卡西又是为她受的伤。 人很多时候都是矛盾的个体,但我们却无法避免时不时生活在这样的矛盾中。 谢卡西从进去到出来至少一个小时。不用看也知道,伤口一定处理得很仔细。医生护士一行人前簇后拥,怀着不小心会丢掉饭碗的谨小慎微处理伤口。看到他们的样子,依依心里不太舒服。医者仁心,对待病患都会一视同仁,也有自己科学理性的态度,一向憎恨关系户,尤其是像杜宇这样背景强大的关系户。 见拍了片,依依直接要了片子拿在手里,对着头顶的灯光一看,得出结论:“从片子上看,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外伤。很幸运。” 杜宇根本不信任她,直接忽略了她的话问主治医生,“伤势如何,有没有伤到骨头,需不需要住院治疗?” 医生冲着依依点头,“这位小姐判断的很正确,只是皮外伤,无需入院。”说完又递过来一张药单,“这是我开的药方,有外敷药和内服药,详细的使用说明也有写在里面。伤口现在有发炎的迹象,刚才我们已经做了很好的处理和包扎,院长已经交代过,以后我们医院将每天派专业的外伤医生过去换药,直到谢先生痊愈为止。” “长长的两道伤口,你说不需住院。你确定你能为刚才说的话负责吗?”杜宇总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与在丽江时那个热心肠讲义气的杜宇判若两人。 “是的,作为一名医生,我用我专业的态度回答你的疑问:我非常确定谢先生不需要入院。”医生答得很肯定,说话态度诚恳,用词严谨,也有身为大夫的专业态度,最主要是态度不卑不亢,依依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谢卡西是自己走出来的,每个人都有底线,这一次杜宇没有再要求他坐轮椅。 “我去交费,顺便取药,你们等我一下。” 依依转身下楼。到了楼下交费处,被告知费用已交,她才知道刚才她下楼前杜宇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是,连一整层楼都承包下来了,从费用到拿单子取药都有专门的护士负责,怎么可能需要自己跑腿。依依觉得今晚她不光是运气不佳,连脑子也不好使。 她回到楼上,有护士过来传话:“段小姐,谢先生让我转告你,让你去医院门口。” 依依乘电梯下楼,慢慢往医院外走去,到门口,谢卡西和杜宇果然将车停在路边等着她。依旧是杜宇开车,谢卡西坐在后座。依依拉开车门,也坐到了后面。 依依开门见山,“谢先生,今晚是因为我你才受的伤,医药费理应我来出。” “没事,你不必自责,我是成年人,会对自己行为的后果负责。” 来医院这一路,谢卡西很少说话,杜宇的态度又非常不友好。依依的情绪多少受了影响,心里并不好受,现在听他说“你不必自责”,她心里突然就泛起了酸。 “不管怎么样,医药费必须我来出。”依依坚持。 “真的不用。”谢卡西笑了一下,问她:“你看得懂医学片子?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也很想知道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一直? 依依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一直这个词不恰当,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 “这样吧,医药费多少钱,我回头打给你,或者现在就用手机银行转给你。” 杜宇在前面终于忍不住了,“段依依,你属牛的吧,这么倔。” “我不习惯欠别人的。”依依这话是实话,却不怎么中听。 “你若想表达愧疚,倒不是没有办法。”谢卡西说。 “嗯?” “给我唱首歌。” - - - 题外话 - - - 祝大家周末愉快…… 30.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8) 雨林酒吧是一家尊崇原生态的酒吧,门口有大约十平米的小型雨林景观,全是活的植物。从装修到布置的所有用具都是从雨林里运来的,原生态古木装修风格。墙体是土墙,桌椅是木制结构。酒杯酒壶是用雨林木头炮制出来的。一道又一道土墙,看着似乎能嗅到浓郁的土味儿木头味儿。原木的桌椅凳子有森林的味道。店里有很多原创的作品,手工制作的纯牛皮包包,亚麻刺绣的服装,原创原生态的歌碟,手工打制的银饰及各种天然采摘的食品……这些东西也是出.售商品,但是没有标价,所有东西只要有客人看上,出个客人心目中与之匹配的价格就可以带走。 如今大多酒吧特别讲究震耳欲聋的“劲爆”气氛,融入了更多时尚元素,钢筋森林的气息,千篇一律。但是雨林酒吧背道而驰,呈现出来的全是原汁原味的原生态味儿。酒吧独特的美食也不少,全是用火塘烹饪。后院有个单独的厨房,厨房里有四四方方的火塘,架上木柴,中央安置一个三角铁架子,把锅放上去,便可以蒸煮炒炸,做出来的饭菜带着食物原本的香味儿,馋得人直流口水。其中,最特别的两道美味便是果哥家阿婆做的竹筒野鸡和竹筒饭。阿婆今年已经八十岁,但是精神矍铄,总是闲不住,一天能做很多活儿。果哥为了让她养身体,每天规定了竹筒餐的数量,售.完为止。 谢卡西和依依再次返回的时候,里面的打斗现场已经大致清理干净。 酒吧陷入了狂欢的前奏。 温暖走到台子上,抽下架子上的话筒,语气平静,“刚才让大家受惊了,深感抱歉。这样吧,你们都站到台子前来,我请我的好朋友为大家唱一首歌。好不好?” 在场的人刚才都目睹了她霸气女王的一面,很给面子,都说好。 谢卡西站在门口接电话。透过丛林的叶子望进去,看得到台上有一道影子落座钢琴前,钢琴曲舒缓响起。人潮杂乱的声音迅速褪去,熟悉的旋律伴随着一道干净纯粹的歌声响起。 这声音太熟悉。 谢卡西站着没动,忘了电话那头还在叮嘱的母亲。 干净的钢琴伴奏,配上淡然感性的歌声,能触动到人内心最深处。就像安静俐落地划开爱情的伤口,坦言不讳地述说着人类与生俱来的孤寂与欲念。听女声冷静内敛的唱着这首为了缅怀因车祸逝世的paul/walker而出现的歌,谢卡西脑海里不自觉出现的,是电影结尾处,vin/diesel和paulwalker分别驾车,并驾而行。透过窗户,vin/diesel望着paul/walker的眼睛,回忆着之前的种种。 多少曾经并肩而行的人们,如今或者散落天涯,或者天各一方,或者天人永别。就像在高速公路上,面临着岔道,我们甚至不能停车思考,不能停车忧伤,不能停车调头,只能一往而前。 hope/to/see/you/again.and/then/don‘t/say/goodbye,say/we/will/see/each/other/again. 分岔路口,毫不犹豫的分道扬镳。片尾两个人驾驶着两台车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暗示了保罗真的从我们身边离开了。就像在独克宗,她毫无预兆的不辞而别。谢卡西突然有些胸闷。 "it‘snever-goodbye……" "you‘ll/always/be/with/ys/be/my/love……" 谢卡西握着电话,靠墙,安静聆听,心里默念。 挂电话前母亲最后问他:“儿子,你最近头疼的症状有没有好一点?” 他怎么回答母亲的? 他说:“it‘s/never/goodbye。” 像是在回答母亲,又像是在回应他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站在酒吧外,在着熟悉的旋律里试图投射,在清亮的歌声里寻求抚慰。 他突然想起在丽江,在天堂向左,依依在台上唱歌的场景。 《see/you/again》这首歌的旋律很动听。歌词太感人。也太虐心。 相比之下,依依的声音更迷人。幽沉低缓,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倾诉一种情怀,娓娓道来,不一样的味道,听了有忍不住落泪的冲动。 谢卡西挂了电话走进气氛活跃的酒吧,看着依依静静地在台上投入演唱,追光灯柔柔地打在她身上,影子拖得好长好长。他浑身血液被抽光般,听着略显悲伤的旋律,有一瞬间喘不过气。 一首歌完毕,台下掌声经久不息。客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仿佛不久前那一幕混乱不曾发生。 果哥听闻酒吧有人闹事,急着赶回来。一进门,却见依依在台上握着话筒唱歌,大方自然,气场很足。整个雨林酒吧恢复了热闹和火爆场面。 温暖这丫头,不知道怎么摆平的。 他手指一勾,小小跑过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个大概。几个包间的门开了又关上,关上又被推开,一伙人拎着酒瓶攒动不安。果哥吩咐小小把保安都找来,叮嘱大家擦亮眼睛,别再惹出什么乱子。 31.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9) 依依坐在吧台上,看着酒精催生出的装疯卖傻折射出众生相,不禁觉得有趣。仿佛喝了酒,封印在体内的恶魔就能释放,包括她自己。 情绪总有些不对。 喝了一杯又一杯,心情还是没有好起来。 温暖和果哥忙着应酬来宾,自然没时间关照她。倒是小小,每次过来吧台都要跟她唠几句。但她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小小后来也乖乖做事,不再打扰她。 郑温暖忙完一头过来时,她已经半醉。 细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她忙着摄影展的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饭全叫外卖解决。昨晚还说摄影展的事进展顺利,不日就可大功告成,不应该把自己灌成这副德行才对。就算,她是太累了想要放松一下,但表情也不对。堆在眼角眉梢的愁绪,骗不了人,难道? “在停车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温暖有些着急,“你倒是快跟我说实话,别只顾着闷头喝酒让我干着急啊?” 依依虽然脑袋晕乎乎的,但是知道不能让她操心,“做笔录的时候我全都说了,你不也听见了嘛?主要是谢卡西出现的及时,又帮我挡了两棍子。所以我没被欺负也没受伤,放心忙你的吧。” 温暖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谢卡西的伤处理完了?” “恩。” “他敲诈了你一笔医药费?” “没有。” 关于谢卡西这个人,温暖有好多话要问她,但显然今晚不是时候。只能以后再说。 温暖又问:“你的假期不是还有一段时间?” “嗯。摄影展之后才结束。”依依闷闷地回。 “那你郁闷什么?”温暖手背敲了敲吧台,叫调酒师给了她一杯margarita,然后偏头仔细看依依,半天没说话。总觉得她哪里不对,闷头喝酒就算了,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依依扭过身子,将头靠在温暖肩头,“以后有地儿喝酒,我高兴啊。” “骗鬼呢?”温暖丝毫看不出她哪里高兴。 依依点头,半眯着眼,“真的。” “你别再喝了,等我去处理些事情,然后我找人送你回家。”她不想说,温暖也不逼她,刚好有人叫她,她拍了拍依依肩头,交代调酒师不准再给酒。 但没用,依依照样把自己喝得醉醺醺。 “女侠又喝多了?”调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趴在吧台的依依抬起头,视线模糊中看见一道人影,声音有点熟,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给我一杯酒。”她抓着对方的手臂,既然是认识的人,请她喝杯酒总可以的吧。 温暖下令不准给酒,她只能找别人了。 “我有酒,可你有故事吗?”谢卡西看着她眼神迷离,估计离缠着人敞开心扉不远了。 他一直想知道,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就是因为这股该死的好奇心,自从她在独克宗不告而别后,他便念念不忘至今。 “不不不!”谁知,依依摇头又摆手,“咱们只饮烈酒,不谈过往!” 口齿清晰流畅,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可她分明已醉得不轻,却依旧守口如瓶。 谢卡西看着她,嘴角噙着笑,一缕温柔奇怪地划过心间,拍打着整颗心脏。 32.如梦令:清楚看见你的美(10) 依依清晨在陌生的房间醒来。身上衣物完好。 回忆了大概两分钟,只记得昨晚温暖的酒吧开业,她去了趟派出所,上台唱了首英文歌,剩下的就是喝酒了。别的也记不起什么来。 等等,喝酒? 她酒量虽不好,可也不至于醉得断了片儿吧? 到底怎么回事。 她翻身起来,脚落在柔软、细密的长毛地毯上,像是踩上软软的棉花糖,柔软又温暖,让人沉醉。 这个是大房间。有一道玻璃门通往阳台,还有个很大的大窗台,太阳照进来落在地板上,静谧美好。那么大的房间里除了床,一个沙发,再无多余的家具。看得出主人是个极简主义者。 依依趿拉着拖鞋,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走廊,通往别的房间和楼下。依依在楼道的墙壁上,看到了谢卡西的巨幅照片,她才猛然想起昨天再遇谢卡西这事。 所以她昨晚是被谢卡西带回家的,现在是在谢卡西家? 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注意力很快被照片分散。 照片上的谢卡西,年轻,瘦削,英俊,刀切一般的脸颊和鼻梁,小麦肤色,笑得很灿烂。 站在开阔的广场上,身后是欧洲风格的建筑。天色不太明朗,光影斑驳打在他身后的地面上。不远处有鸽子盘旋飞过头顶的天空。照片上他的笑容明媚和煦,似乎能融化伦敦最寒冷的冰雪。 跟现在的谢卡西还是有些区别的。那时候恣意张扬,不似现在内敛沉稳。 她站在楼道里,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这照片有魔力,让她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没来由心慌了一下,快步走开。这一走,就到了走廊的尽头。尽头还有一个房间。这道房间的门跟其他的不太一样。最直观的是门的颜色和大小,其次是房间里的味道。 依依向来对医院的味道最熟悉也最为敏感。未经主人同意私自乱钻自然是不妥,但不必打开门她就闻出这是一间缩小版的医院。里面不光有各种药物,还有各种冰冷的仪器设备,甚至有手术台。 家里设医院,不太可能吧? 难道是跟医院合作,提供药品和医疗器械? 这些猜想勾起了她心底强烈的好奇心。依依心里疑惑着,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冒昧一次,没注意听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杜宇一大早赶过来,看看时间,谢卡西早应该跑步回来才对,于是直奔楼上。却不曾想,看到依依在走廊尽头那道门前发呆,他瞬间就想发出制止她的声音。但想想依依服软不服硬的性格,他生生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她身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杜宇?”依依一大清早在谢卡西家看到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忽而一下她就懂了,唇角不动声色笑了下。 偏偏杜宇看见了,“笑什么?”语气算不上好。 想起昨晚他暴怒的样子,想必他这人脾气不太好。于是依依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她不是八卦的人,“你放心,我不会透露任何。” “什么意思?” “这世界本没有什么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姐.弟.恋,师.生.恋等等恋之分,只是两个人刚好相爱了,就这么简单。” 杜宇看着她,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故作神秘,“我特别同意你这个观点。所以你不会透露我和小西的这个秘密对吗?” 依依点头,“当然。” 递给他一张便笺,上面有她写的几点注意事项。给谢卡西的。 依依换了鞋,拿上包快速走人。 杜宇盯着便笺上依依罗列出的内容,越发感觉拿着的是一张医嘱。谢卡西一向很排斥看这类东西,他很担心谢卡西看到会当场跟他翻脸。 33.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1) 摄影展的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如期举行。 依依却修照片熬红了眼。自从温暖的酒吧开业那夜喝醉之后,隔天她又全心投入摄影展的准备工作里。乔叶在会场看到她通红的双眼,吓了一跳,然后毫不避讳大笑起来,“依依,你怎么这么实诚,实在干不完你可以找我商量推掉一些啊,我天!” 我在你眼里是有多狡猾啊。 依依郁闷,但她自我调侃的能力很强,毫不在意,“能者多劳。没办法,谁让我这么能干。” 乔叶却突然担心起来,“万一都没人来,会不会很丢人?” 依依笑,“你平时的自信哪去了。” 此次摄影展在一个废弃的四层工厂举行。外面看着残破不堪,里面却别具风味,装修和设计感很强,艺术范围浓重。起重机载着钢板把人送往每一个楼层,下了起重机仿佛进入另一空间。这是特别的设计。 乔叶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有点慌了。 依依安慰她,“维克多·科克留什金曾经把该运到垃圾场去的垃圾运到展览会上参展,破椅子、旧设备什么的都有人大为赞赏,咱们的作品可比垃圾强太多了。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咱们的作品。” “我的自信心今天被狗吃了。”乔叶急得快要挠墙。 “还能开玩笑,说明还是有些底气的。”依依冲她比划了加油的手势。 路明在旁边听见了,也忍不住笑起来,“依依你确实很能干。” 刘熙一向跟路明不对付,见他笑起来,在旁边冷嘲热讽:“马屁精。” 她的声音并不小,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依依习惯了她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觉得无所谓,路明作为一个男人被这么说,到底面子上过不去,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他忍着。依刘熙的脾气,只要路明吭声,绝对要掐起来。 辛苦了这么多天,终于出成果,依依不想搞得大家不开心,便跟路明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这幅要怎么摆放,我都试了很多次,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妥。” 路明巴不得赶紧走,自然很乐意过去帮忙。 刘熙一个人在后面冷笑了一声。 乔叶拍了她一下,“你别老是跟路明过不去。” “我哪里跟他过不去?分明是他老是跟我过不去!”刘熙有些激动。 “刘熙,弄这个摄影展很不容易,大家都挺辛苦,我不想咱们内部有什么不愉快发生,ok?”乔叶是摄影协会的会长,是亦师亦友的人,平时待人和蔼,但是现在她有些生气了,觉得刘熙太较真,没有大局观念。 刘熙再任性也听出了乔叶的不满,但她又不甘心承认是她故意找麻烦,借故有事情要忙走开了。 开幕式没有轰轰烈烈的仪式,没有领导和大名家讲话,没有剪彩。参观者多是普通摄影爱好者。艺术本无价,懂的人自然懂。 第一天开幕的上午,展厅里观展的人虽没到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那也是络绎不绝。人们认真地观看,细心地记录,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的声音。尤其是品读了照片上那些配字后,人们更把摄影师从一个探险家往哲学大师层面上考虑了。 有人送来了花篮,在一楼门口排放了长长的两列。为开幕式增添了不少氛围。也不知谁送来的。大家都在纳闷,依依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 “是我,谢卡西。” 依依没想到他会给她打电话,下意识觉得与他的伤口有关,最近忙着摄影展的事,完全将他受伤这事忘却脑后,现在想起来心里不免愧疚,她放缓语气,“你的伤好点没?” “我不接受电话里的形式慰问。”谢卡西的声音一反往常少了丝冷漠,依依猜想大约是他心情好的缘故,“你若真的关心我,何不亲自来看看。” 想了一下,依依才说:“等有时间吧。” “有时间是什么时候?”谢卡西追问,“又忽悠我?” “没有。”依依心想她什么时候忽悠过他。 “什么时候?” 他为她受伤,还不肯要医药费,依依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本应该亲自登门道谢,更何况现在他都亲口求慰问了,她怎么拒绝得了,大概想了下,她说:“大概……后天,行么?” “行啊。”谢卡西这下才满意了,“那说好了,就定后天。” “嗯。”依依盘算了下,后天应该是能腾出些时间的。 “那就这么定了。”谢卡西想起摄影展的事,“听说你们的摄影展如期举行了,恭喜你。” 依依站在窗前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楼下娇艳的花篮,楞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问:“所以,那些花篮是你送的?” 34.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2) 突然身后有动静,依依拿着手机一回头,不远处的角落里,大家在围着什么在看,议论纷纷,还有惊呼声。 谢卡西在那端说:“你那边很热闹的样子。会场是不是挤爆了。” “没有。”依依本不太想说太多,但想到他送了花篮来,虽然她不愿意接受,但如今也不可能送回去还给他,加上还欠他的搭救之恩,便多说了两句,“可能是我们没怎么宣传的原因,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我倒觉得没什么,乔叶就很沮丧。” 谢卡西问她乔叶是谁,依依说是摄影协会的会长,正说着,就听见乔叶叫她。 “正说曹操,曹操就在喊我,不跟你说了。” “等一下。”谢卡西叫住她,“你们可以运用互联网+的思维模式,完美实现网络虚拟影展和现场实地展览,同步开展。这种线上线下同步的新颖展览,效果应该不错。” “对啊。”依依也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办法,她道完谢谢,挂了电话。 “跟谁通电话呢,那么神秘。”乔叶细细打量她的脸,希望能看出点什么来。 依依任由她看,待她看完了问,“看出什么了?” “看出你最近桃花很旺。” 依依苦笑,“我是打算去尼姑庵进修的人,别开我玩笑。” “依依,你的花。”刚才聚在一起的人散开,桌子上一束花异常显目,香槟玫瑰加满天星。真的是好大的一束。怪不得那么多人围观。 乔叶推着她走过去,“未来的尼姑,这么漂亮的话你要不要收下?” 依依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张小卡片。 “烟花和云一样迷人, 烈酒和你一样醉人, 祝开心快乐。” 没有署名。 “谁送的?”乔叶也八卦起来。 “这上面没写,我也纳闷。”依依想了一圈也想不出谁会给她送花。 刘熙立刻凑过来,看了看,“赤.裸.裸的表白啊。” 依依没吭声,她接着说:“香槟玫瑰的寓意,是:我只钟情你一个。不多不少整好30朵,意思就是:请接受我的爱。” 乔叶做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表情,“真是老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路明。”刘熙突然开口喊在一边忙碌的路明,“你过来一下。” 路明刚才也看到那束花了,知道是有人送给依依。刘熙故意在这时候喊他准没好事,他懒懒的应了一声,没停下手里的活。 刘熙抱着花直接走到他跟前,“你知道香槟玫瑰还有另外的花语吗?” 路明头也没抬就说:“不知道。”语气硬邦邦的,没给她好脸色。 刘熙观察了他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转而一笑,抱着花还给依依,“香槟玫瑰的另一重花语: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想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 依依皱了皱眉头,着实不喜欢刘熙这样的行事方法。收到花本来就令她很困扰,她这一番高谈阔论,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甚至包括来看摄影展的嘉宾。 “你喜欢就送你好了。”依依真是怕她又要飚出什么肉麻的花语来,头疼地塞给她。 刘熙大约没想到依依会给她,愣了一下,继而接过来,“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谢啦。” 依依转身去找乔叶,她觉得谢卡西给的那个建议非常可行。需要找乔叶好好聊聊。 几分钟后,那束花出现在了垃圾桶里。 刘熙扔的时候,正好被路明撞见。她丝毫没有尴尬,看见路明反而一笑。 他有些看不懂她,“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拿着?” “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接受段依依施舍的花!”刘熙从鼻孔甩出一声冷哼,语气咄咄逼人:“你真以为我刘熙没男人送花吗?” “刘熙,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总是针对依依?” “你说呢?刘熙露出迷之微笑,转身走了。 - - - 题外话 - - - “烟花和云一样迷人, 烈酒和你一样醉人, 祝开心快乐。” 这话也送给看小秋文的每一个你,祝你开心快乐。 35.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3) 清晨,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响了一会儿,没声了。依依翻了个身继续睡。过了一会儿,座机在客厅接着疯狂响起来。 温暖从隔壁房间出来接听。是找依依的。她进房间把依依从床上掀起来,“好像是摄影展那边来的电话,说是有人要买你的作品。” 依依一下睁开了眼。 电话是乔叶打来的,电话里粗略说了一下有人想要买她的那幅“爱无国界”。具体的事宜还需要见面聊。依依换了身衣服,前往摄影展。 离着工厂还有一段距离,她远远就看到工厂方圆一公里停满了小轿车。她心生疑惑,一上楼,被眼前人挤人的火爆场面吓得不轻。 原来,昨天她找乔叶聊了互联网+的思维模式之后,乔叶立刻找来团队人员,连夜把这个方案给完美实施了。 其中网络影展还嵌入了互动环节,浏览影展同时,还可以对喜欢的作品进行投票,截止此刻,一夜之间网络摄影展累计访问量近百万多次,投票通道共收集投票80万9千多票。所以今天突然多出这些人来观展,不足为奇。 依依的那幅“爱无国界”虽然得票数不是最高的,但是有人愿意出高价购买。 买主是位四十岁出头的英国男子,跟《downton/abbey》(唐顿庄园)里的男主角格兰瑟姆伯爵同名,robert/crawley。一身合体的西装很考究,举手投足间绅士范儿十足。优雅,谈吐不俗,拥有温暖的微笑和忧郁的气质,儒雅又风趣。 还带着一位女翻译一道前来。 一见面,他就表达了对这幅作品的喜爱之情。 依依对答如流。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惊呆了众人。显然女翻译是多余的。 robert说他太喜欢依依的这幅作品了,朴实,真实,自然,暖心,一气呵成。从鲜明的主题、到拍摄的角度、再到采光构图焦段虚化等,都很抓人,且耐人寻味。一幅好照片必须画面简洁,而她的这幅作品只包括有利于把视线引向被摄主体的内容,完全排除和压缩了可能分散注意力的内容。 但其实,这只是一幅抓拍作品,没有使用任何拍摄技巧。 照片是在非洲拍的。画面是一名东方面孔的女医生给非洲黑小孩包扎伤口的情景。侧面捕捉的女医生嘴角带着微笑,目光沉静坚毅,眉间平和如水,在那一刻温柔了岁月,也暖化了孩子防备的心,于是孩子眼中呈现的是矛盾的:既恐惧又平和。没钱任命孩子的无助,在命运的轮回中,灵魂的选择权只归天地所有,而在那一刻,女医生的用无私的爱救赎了他。所以当周围围观的孩童流露的不是童真快乐而是成熟阴霾的面孔和忧郁期待的眼神,那个被包扎伤口的孩子,眼神里却多了抹柔和的光,以及光明的希望。 整幅画有细腻的刻画,有动人心魄的眼神,有命运不公的呐喊,有温暖无私的爱,也有发人深省的寓意。 其实在依依的摄影作品里,这一幅是完全没用到技巧拍出来的,却是她最为喜欢的一个作品。此次展出来是本着分享的心情,但如果有人愿意出钱,她也很乐意卖。 “这个价钱你觉得合理吗?”robert给出了六位数。 依依没想到能给这么多,但是没人会嫌钱多,她用英文流利表达:“完全值得。” 她并没有谦虚,反倒让robert笑起来,“从作品就能看出来,你是位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你的爱心将传递到非洲,这些孩子会感谢你。”依依跟他大概说了准备将这笔钱捐赠给非洲儿童援助慈善基金会,用于帮助非洲饥饿儿童。 “不以善小而不为。”难得robert用蹩脚的中文说出这么一句谚语来,随后又转为英文,“在我看来,你的这份心比金钱可贵。” “谢谢。”依依自问没有那么高尚,只是她跟这些孩子接触过,所以有着比别人更多的感慨,希望能尽一份力为这些孩子们做点什么。 “下次你有作品可以直接联系我。”robert给了一张名片。 依依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头衔,吓一跳,差点都要还回去。待冷静了几秒钟,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她明白能得到robert这样人物的的名片不容易,光凭一幅摄影作品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任何许诺,大约是她的善心打动了他,所以他愿意继续与她保持联络,并继续支持她的慈善行动。 人生百态,但爱无国界。 在这一点上,全世界都是共通的。 36.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4) 第二天,南城早报出现了一则新闻:《外国友人高价竞拍摄影展作品“爱无国界”大放异彩》。这无疑为本次摄影展做了高调的宣传,且是免费的。 乔叶的电话一大早就打过来,告知了这个好消息。 依依心里也开心。忙碌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没有白忙。牺牲这个假期也算是值得了。 此前依依和robert已经达成一致协议,等摄影展结束才交易,所以“爱无国界”并没有被带走。据说好多人去到影展都直接去找依依的作品,就为了一睹卖出好价钱的摄影风采。 有很多事总是机缘巧合的成就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出名这件事。 这一则新闻让依依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陌生小人物瞬间演变成了摄影界的大咖。人人好奇,段依依是个怎样的人。 名气一大免不了受人追捧,想要采访她的人也多起来,好多家杂志、媒体都联系协会,希望能约访谈。依依全都通过乔叶的口拒绝了。 开幕之后,她很少去展会。一是最近太累,突然松懈下来,人就变得懒散,不想收拾自己,不想出门;二是她的作品卖出后其他参展者总要拉着她讨论这幅作品,她没法应付。她不是不想讨论,是这幅作品问世纯属抓拍得当,很偶然,但她说了没人信,人家觉得她是拿腔拿调摆姿态,尴尬又无奈,还得罪人。于是就不去了。这天中午,醒来之后肚子饿了,不想做饭,也想不出叫什么外卖,索性打车去了雨林酒吧。 如愿吃到了婆婆做的竹筒饭和竹筒野鸡。 途中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依依没理会。 郑温暖问:“怎么不接?” 依依:“估计是约采访的。” “出名的机会,你真不想要?” “别讽刺我啊,我最近很累,经不起刺激。” 电话又响起,郑温暖实在受不了被铃声骚扰,“你不接就关机。” 依依拿起来电话,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归属地,心头突突一跳,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我出去接吧,省得烦你。” 走到酒吧外,她接起来,“喂,我是段依依,请问你是哪位?” “依依,我是拉姆。” 久违又熟悉的声音,勾起心头深埋的情绪,依依心头荡漾起异常的暖流,却又不免有些焦虑,“怎么了?是不是木老爹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拉姆在那边解释,“前几天木来经过独克宗,我问他要了你的号码。” 上次依依到的突然,离开也突然,没来得及留电话号码。 依依稍稍放下心来,“上次没能去看看木老爹,我一直很牵挂。没事就好。” 不去看,心里挂念。去看,又怕打扰他,让他难受。 “木来说,你最近办了摄影展,很厉害。”依依听得出来,拉姆在那端是真的替她开心。 “上次去丽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次摄影展。”依依想起那些天,不禁有些伤怀,“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但是见到你们,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是真的很开心。” “我知道。我也很开心。”拉姆突然想起来,“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位谢先生,后来打过电话来,问你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没告诉他。” “是吗?”依依问拉姆,“他有没有说找我干什么?” “没说。”拉姆想起一事,“他离开前,无意间听说木老爹心脏不太好,还留了两瓶药,说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吃。后来德吉拿着药去问医生,说是进口药,很贵。独克宗根本买不到的。” 依依没多想,直接说:“药不能乱吃。拉姆,你告诉木老爹,身体不舒服要去正规的大医院检查,请医生开药,不能乱吃的。” “我知道了。” 拉姆还想说什么,那边有小孩子的哭声,她匆匆挂了电话。 37.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5) 拉姆这一通电话,搅得依依心绪不宁。 郑温暖早看出她接完电话就心不在焉,问她:“要不要喝酒?” 酒治百病,一醉解千愁。 “你真当我是酒鬼啊,大白天喝什么酒!”依依转动着手中的果汁杯,一手撑着头,目光漫无焦距。 温暖哪里是真让她喝酒,不过是知道依她的性子不可能将心底的事儿和盘托出,问也没用,便想着喝酒或许能让她吐个痛快。谁知道她自制力这么强,宁可自己难受也不愿意借酒浇愁吐露心事。 “没想到,你这么擅长自虐,连买醉都不愿意。”温暖说的一本正经,手里摆放啤酒杯成排成列,眼角不动声色瞄着她,想套点她的话,“有时候酒比药好使,连心病都能治。” 依依何其聪明,一眼识破,比起自虐,她更愿意戳破温暖的那点坏心眼,淡淡一笑,“我并没有心事,别瞎猜了。你呢,好好赚钱。我呢,既然已经吃饱喝足,也该走了。” 说完,真的起身走了。 温暖以为依依是随口说而已,为了阻止她刨根问底。等她从柜台前腾出手来,一抬头哪里还有人影,“嗨,真走啦?”留下她怅然若失望向门口。 依依确实有事。 拉姆在电话里提及谢卡西,她才突然想起摄影展开幕式那天答应过会去看他,也约好了时间,可她给忘了,且忘得彻彻底底。但此刻想起来,又内疚得要命。内疚源于他因她受伤,也因她自己爽约。 可,难道谢卡西自己也忘了? 他明明有她的号码,怎么也不打电话来?可若是他真打来,她又该如何辩解?说自己忘了吗?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在脑海里冒出来。待回神,依依已走出酒吧好远。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翻到好几天前的通话记录,找到那通没存储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手指还是轻轻点了上去。 电话并没有很快被接起来。一声声的等待里,依依有了放弃的念头,却又鬼使神差一直听着。 “喂。段依依。”在以为快要自动挂掉的时候,突然被接了起来。 依依愣了一下回神,再听到谢卡西准确无误叫出她的名字,脚步也顿住了,“喂?嗯……是我。”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忙,还好抢在最后一秒接了起来。”谢卡西的声音温和如水,平淡如玉。在寒气袭人的午后听起来,平添了几抹暖色。依依放在嘴边呵气取暖的手,不自觉垂落身侧。 依依诧异的是他居然这么诚实地告知实情,而且没有一点生疏感,挺自来熟。弄得依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她以为,他是故意不接电话,他开口便会质问她为什么不守约。 跟想象中不一样。 “忙完了?”谢卡西见她不说话,问。 “不……”依依想说不忙,但想到他可能会说不忙怎么没去看他,于是改口:“嗯,忙完了。去你家看你的话,你方便吗?” 谢卡西在那边哦了一声,似在思考,隔了好几秒,才说:“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依依看了眼路牌,告诉了他位置,听到他在那边说:“等着,我离你不太远,马上过去接你。” 依依怕他过来会堵车,想了一下要不要自己过去,没吭声。 谢卡西听她又没了声,忍不住了,“请不要拒绝一个病号的请求,我背上伤口还疼着了。” 他这么直接,她还能说什么。 依依唇角扯了一下,“好。” 38.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6) 依依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拿着手机刷新闻,十分钟过去了还是啥都没看进去,索性摁成黑屏放进包里。 一阵不急不缓的刹车声,车子在长椅一米开外停下来。 谢卡西来得比想象中快。 隔着很远一段距离,车子驶到红路灯路口,他一眼就看到了段依依。在等待绿灯重新亮起的过程里,他一直在观察她。他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女人在东张西望的场景,脸上带着不耐烦,左顾右盼,或者不停地看时间,看到他会带着理直气壮的怒气。 然而,并没有。 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依依坐在金灿灿的银杏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到她清瘦的身上,沉静美好,温香动人。正值深秋,南城的这条银杏大道美得像一场富丽堂皇的梦。落叶铺成一张金色的床,依依坐在树下,看着这人间烟火,明明她是身在其中,但又像置身事外,仿佛只是路过的风和光影。 她身后一字排开的金黄银杏树,灿烂得那么浓烈,仿佛荼靡一般,却仅仅是她的背景。 她在这幅画里,有一种俗世的温暖。 他停车,他推门,他下车,她都没有察觉。似乎某种思绪在拉扯她的精力和思绪,扣动她的心扉。她一直保持一个坐姿,挺着笔直的背,优雅的坐在秋天的树影下,孤傲,倔强。路过的人,视线都会从她身上扫到。她或许是知道的,但也可能她根本毫不在意。 谢卡西突然就止住脚步,不上前惊扰,仿佛那是一个梦,生怕一走近,梦就碎了。他倚在车身,树影在他身上落下痕迹,斑斑驳驳的光影好像他内心起起伏伏的情感。 匆忙的行人,疾驰的车辆,在他和她之间隔开成两个世界。有那么一瞬,依依无意识一抬头,看到谢卡西正倚在车身看着她。她察觉到自己失了神,有些懊恼。站起身来的时候,她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跟在丽江那时一样,她淡漠,疏离,有着不易察觉的敏感。 “我记得这儿离你朋友的酒吧不太远。”谢卡西走到车身的另一边,主动替她开了车门,很绅士地等着她。他的意思是,天真冷,为什么不去那里等? 依依没有急着回答,走过去,上车。其实她下意识就想坐到后座,但谢卡西并不是车夫,这样做有所不妥。 待谢卡西坐回车里,她想了一下,说:“这边风景很不错,想多看一会儿。没想到你来的挺快。” 其实在等待的过程里,她觉得胸闷,莫名焦虑,不知不觉陷入自己的小情绪里。谢卡西说的对,她为什么要在街头挨冻呢?她本可以走回去酒吧,等着谢卡西过去那里接她。她跟温暖本是无话不谈的闺蜜,温暖看见过她所有狼狈的时候,也见证过她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但这一次,她潜意识里不希望温暖知道她和谢卡西私下有交集。她不想被问,也怕解释,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跟谨慎无关,跟防备无关,也绝不是欺骗。那是因为什么呢? 心虚吗? 依依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谢卡西就在这时突然凑过来,她吓一跳,身子僵直着条件反射就往后面躲。但她身后是座椅,再用力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么怕我?”谢卡西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惊讶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依依警惕地看着他,嘴上却云淡风轻,“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怕字。” 谢卡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不客气。依依被他笑得很不自在,这人居然也有这么轻佻的一面,却又不能直接发火。心里想着如果他真敢耍**,她就一拳揍上去。 谢卡西笑得放肆,却并没有进一步侵.犯的举动。低头在她右侧寻找什么,待摸到了,他微不可察地舒口气。 依依听见了,唇角不受控扯了扯。原来,他也是紧张的,并不像嘴上那么洒脱。 “吧嗒”,安全带绕过她身上,在左侧扣上。 “我不过是想帮你系安全带。”他直起身子,笑得意味不明。 依依:“……” - - - 题外话 - - - 周末快乐。爱你们。 39.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7) 之后,谢卡西系好自己的安全带,并没有再做出调侃的举动,专心开车。在依依没注意的时候,他调高了暖气片 再说依依,在风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刚上车的时候有些拘谨,车子开出一段距离,见谢卡西没有越矩的行为才慢慢放松下来。这一放松,才感觉身上冰冷,还好有暖气。她不自觉环抱手臂搓了搓。 这个动作,谢卡西注意到了,“你到底是怕冷,还是不怕冷?” “嗯?”依依想了一下,也未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深不见底。她随即转回头,眼帘低垂着,有一丝狼狈的慌乱从眼底闪过。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谢卡西的眸子,几分坏,几分妖.孽,又有几分温柔,整个人透着一股优雅,仿佛风度翩翩的绅士,却又霸气而有力量。 “还记得情人跃吗?”谢卡西想起那天,她穿着单薄的长裙站在山崖边,在冷风里受冻了不知多长时间,如果他没有出现……他止住胡思乱想,“那天你像一只冒着寒气的冰棍,现在你的状况并不比那天好多少。”他不懂,这么冷的天,别人都是想着能去暖和点的地方避避寒,她倒好,偏生就喜欢用并不强壮的身体和寒风作对。不知是有受虐倾向,还是感知太迟钝。 “哦。”突然提及丽江,依依心里有异动,却表现出的很淡定。 哪有人不怕冷,只不过寒冷是令人清醒的最佳方法。 她认为来见他,需要清醒。 车子平稳向前开,依依没问要去哪,也不主动攀谈。她只想知道,和他在一起的自己是什么状态。在独克宗那一晚,两人都没有再提及。但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拥抱,接.吻,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样结束。 有一点依依可以很肯定:他的心跳频率很熟悉。 这个频率曾经只属于一个人,如今却出现在他的身上,熟悉得令她发疯。就像中了邪,不能自已。 “有安排吗?”谢卡西本来是等着她主动交谈,但她一直沉默,他若不开口,估计能一直安静下去。 依依摇头。 “那就听我的安排,你先陪我去见个客户,然后再陪我吃晚饭。” 他还真不客气,依依不由得转过侧脸去看他。这张脸看着绅士儒雅,却极具欺骗性,霸道极了。仔细想想,从第一次见面,他其实都是冷硬的,并没有太多温情,就算是那晚救了她,也是冷淡的模样,既没有邀功也没有软语安抚。 谢卡西一脸无辜看着她,“我以为你是来请我吃饭的。我会错意了?” 依依:“……” “真的只是来看我一眼?”谢卡西不甘心,拉下脸来追问,“看完了就走?” 这口气,怎么听都是在耍赖。 依依本来还惊异于他的脸皮,不知怎么的,他的语气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最终差点就笑出声来。真是服了他了。看着挺正经一人,时不时使起坏来带着点痞.气,让人没法恼怒却也拿他没办法。 “行,听你安排。”依依终于放弃,“你是病号你光荣,你是病号你最大。” 她这话听起来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谢卡西听了却很受用。 他在跟人谈事的时候,依依就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店,点了杯清咖啡,从咖啡店书架找了本行走世界的书,思绪跟着畅游,倒也悠闲自在。 晚饭吃的西餐。谢卡西定的。依依没有任何异议。但她其实并不爱西餐。中午吃的晚,也吃得多,她一点不饿。环境和氛围都很棒,她没吃多少。 结账的时候,还是没能抢过谢卡西。 依依有些为难。她其实不想欠他。 走出餐厅,发现外面居然下雨了。停车场离餐厅有一小段距离,走过去势必会淋湿。谢卡西让她等着别动,他跑去车里取伞,再回来接她。两人回到车上,依依除了脚上踩到水湿了点,身上没有淋到一滴雨,谢卡西几乎全湿了。 因为他把伞全都移向了依依。 40.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8) “抱歉,你可以陪我回趟家吗?”谢卡西坐上车,并不急着开车,而是问她:“我恐怕得先回家换身衣服才能送你回家。” “好。” 谢卡西这人,有时候冷漠,有时候无情,有时候霸道,有时候痞气,但是有时候又绅士得让你怀疑变了个人。认识没多久,算不上熟人,但是他给依依的感受很复杂,常常会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这种感觉让她陷入纠结,也平添了几分好奇心。 比如此刻,他身上已经淋了个透,却还是很有耐心解释并且征求她的意见。依依是倔,但是她知书达理,并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就算谢卡西不提,她也会主要要求他先回家换衣服,送不送她回家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不要生病。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关心他会不会生病。 获得依依同意,谢卡西并没有飞车回家,车子速度并不快。他的解释是下雨天易出事故,他受冻一会儿没事,关键是要保证她的安全。 上一次去他家,是在她喝断片儿的状况下。下山的时候杜宇派司机送,她因为宿醉无心欣赏车窗外的风景。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去他家有多远。但不得不说,沿途风景好美,山林密集,清幽静谧。 “为什么住这么远?” 谢卡西的回答是,他喜欢清静不被扰。 “不被扰?”依依怀疑自己听错了,“杜宇在你能清静得了。” “但又害怕孤单。”谢卡西补充说:“这就是为什么杜宇和我性格截然不同,却又能和平相处的原因。人有时候是矛盾的结合体。” “你们……”依依拿捏着措辞,“我去你家会不会不方便?” 谢卡西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万一杜宇在家,我去不好吧。” “他很忙的,你之前几次见到我都是跟他一块,纯属巧合。其实我们一年里见不到几次面,彼此都有要忙的事情。见到你的这几次,把这一年的见面次数都用完了。”谢卡西想起什么,笑起来,“你大概也看出来了,他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女朋友那么多,哪里还有时间陪我。” “女……女朋友?”依依有些不淡定了,她本来正在喝水,听完谢卡西的话,差一点被呛到。 “他这个年龄的男人有女朋友很正常吧,他可不是吃素的,他那张脸也不是禁.欲.系的脸。”谢卡西不知道依依为何吃惊,“他看起来不易亲近,其实作为朋友很够意思,对女朋友那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桃花运一直很旺。” 依依想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说啥,最后只哦了一声。毕竟这个别人的私事,她对杜宇也不了解,不宜过多评论。 车子直接入库,两人直接从车库乘电梯上行。 家里佣人上次就已见过依依,今天再次见到她,按理说应该习惯才对,但是看到她的时候眼里分明都带了些讶异,看向谢卡西的表情也是惊异多过于敬畏,态度却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 依依并不是迟钝的人,全都看在眼里。 她猜想,这跟杜宇有关。 但刚才谢卡西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撒谎,想撇清和杜宇的……那种关系? 这个念头并没有时间深究,因为谢卡西直接带着她上楼,并且一层层带她参观,颇有让她认门的意思。依依不怎么放心上,既然他这么热情待客,以后应该不会有机会再来,参观一下豪宅又何妨,她不忘打趣:“谢卡西,原来你这么有钱啊。” 谢卡西原本是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给她介绍,听了她的话,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她:“你爱钱吗?” “爱,很爱很爱。”依依突然想起喜宝的爱情观,“姜喜宝说,女人的安全感是:要么有很多很多的爱,有么有很多很多的钱。很可悲,我既没有很多很多的爱,也没有很多很多的钱。” 依依说这话本是调节气氛,也是自嘲。 谢卡西却突然间往前一步,抬手将她困在他和墙壁之间,并且一本正经,目含深情:“段依依,我包.养你吧!” - - - 题外话 - - - 谁来包.养我……哼嗯哼……(白眼) 41.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9) 包.养? 一开始依依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这样的话说出口,无形之中就降低了人的格调和做派。在她印象里,谢卡西不应该是这样俗不可耐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他跟嫖.客又有何区别?同时也是看低了她段依依。 “包.养我?”依依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来眸间笑意依旧,“我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了呢,原以为这是我一生的奋斗目标,没想到如此容易就做到了。看来我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依依本该愤怒,最好狠狠一口唾沫甩他脸上,然后骂他一句“除了钱你还有什么!”但是他猛然贴近,心跳在刹那间加速,吞没了所有的情绪。 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她的话让谢卡西笑起来,同时逼得更近,依依下意识就是慌乱躲避,但是身后是木质墙壁的凉意十足,前方是热源包裹的温热胸膛,对比鲜明。脑子就毫无预兆“嗡”了一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儿,钻入鼻息令人迷醉。无意识间一抬头,他眼里的深情持久而热烈,迷人的脸部轮廓近在眼前,她几乎要窒息。 尤其那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依依彻底放弃了他这是故意羞辱她的想法。 安静的楼梯间,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脸相隔不过一寸。这一刻,世界突然就静止了,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彼此的心跳声此起彼伏。扑通扑通漾起心湖的浅浅涟漪。 这心跳的频率有一种魔力,依依伸手就抱住了他。抱得很紧,仿佛此生再也不会松开。在情.愫高.涨的那一秒,她喃喃出声:“森,我很想你……” 眼泪也就这么掉了下来。 镜头拉远,你会清楚地看到谢卡西的身体有一秒钟的僵直,但是下一秒,他牢牢地回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那一刻的表情很复杂,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但是依依推开了他。 在彼此呼吸交缠的寂静空间里,依依找回了仅剩不多的理智。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推开了谢卡西。 那力道说不上多用力,但是巧劲使得恰到好处,将两人猝然分开。 依依只感觉心底粗犷的寂寞,燃起一寸寸原始的火焰,垒成塔形。但这火终究是要灭的。她很清楚。 “多希望,你是真的爱钱。”谢卡西被推开,口气听不出是在开玩笑,但是这话听起来真的不舒服。 这个时候,依依除了装傻只能装傻,“你刚才去见客户喝多了吧?” 谢卡西倒真的希望她是拜金女,这样就好办了。但她不是啊,所以他冒昧地口不择言,但话出口就后悔了。 “我收回刚才不太礼貌的玩笑。”谢卡西漆黑如夜的瞳孔里,满是生来的骄傲和笑意,“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这种话简直是自取其辱。 “听你说这话,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此话怎讲?” “你真的不怎么样。别太高估了自己。”这是她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她需要拉开距离。 “依依,自从在丽江看到你开始,我就没法忘掉你。你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仿佛认识很久很久,那么熟悉。”谢卡西手搭在她的肩头,面色平静,像是在讲述今天天气不好一样,语气平淡到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件再真实不过的事情,“你是我的梦中人。每一场梦,从未缺席。” “但其实,我是你的陌生人。”依依淡淡的接话。 她面色淡淡。但其实,谢卡西的话在她心底掀起了一阵狂风巨浪。 从丽江见面开始,她是对谢卡西有股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尤其是靠近的时候,他身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沉溺到无法自拔。但她万万没想到,谢卡西会率先告白。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42.梦中人:但曾相见便相知(10) 谢卡西的家装修设计很大气,依依上一次就感受到了,低调奢华中不乏雅致。楼道里除了上次看到过的谢卡西本人的照片,还有很多摄影作品,品味不俗。上一次依依没注意,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 她不想再继续刚才突兀的话题,转移注意力的同时话锋一转,“这些作品很棒。”她慢慢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朝着那些摄影作品走去。 谢卡西是个涵养很好的人,但今晚有些太过急躁,完全失去了控制力。依依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当然不会再让气氛尴尬下去,他刚才也确实是冒昧了些,“我不太懂摄影,放这些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再装也只是个俗人。” 他居然也有这么谦虚自嘲的一面。 依依但笑不语,但她在其中看到了一幅别开生面的作品,“能懂得欣赏这一幅的人,可不是附庸风雅这么简单,谢先生过谦了。” 谢先生,三个字,很巧妙的隔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宁愿她连名带姓喊他谢卡西,也比谢先生强。 他说:“好眼力。” 依依所说的那一幅,正是vivian/maier的作品。 薇薇安?迈尔(vivianmaier),是艺术界公认20世纪60年代最才华横溢的街头摄影家。她并非一位职业摄影师,生前只是个保姆,但她的摄影却聚焦了各个阶层,建筑风貌。她总是拿着一台rolleiflex双镜反光式相机,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芝加哥街头捕捉成千上万个生动的刹那。她从未把照片展示给人看过,她去世后留下的数以百计的未冲洗的胶卷,成为了当时今日的重要财富。 “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也会成为和她一样棒的摄影家。”谢卡西毫不吝惜他的赞赏,“你那一幅《爱无国界》已经体现出你在摄影方面超群的天赋。” “她是天才,我哪比得上。不过有可能,我和她在某些方面还真有些相似。”vivian/maier一生漂泊不定,离群索居,固守在没亲没友的孤独中。 谢卡西听出她的画外音,“你和她不一样,她才华横溢,却终生未嫁,孤寂一生,但你不会。” 怎么不会,依依就是这么打算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周森的离世,带走了所有的憧憬与期望,带走了所有的欢乐与悲伤,也带走了她对生活所有的热情。 直到,在丽江遇见他。 然而,这也不能改变她的人生轨迹,成为不了她人生的主旋律。她很清楚。 “一个人过一辈子,未尝不是好事。”依依看他身上湿漉漉的,催促,“你快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她的话让谢卡西心里抽着疼,看了她一会,他说:“依依,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不要小看自己。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幸福。” 依依笑,但笑容未及眼底,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交谈,于是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对摄影纯属兴趣爱好,真的没这么大野心。我倒是希望能得个诺贝尔医学奖。” “是吗?”最后一句,谢卡西只当她是开玩笑。 谢卡西去洗澡换衣服这期间,依依被佣人请到了楼下喝下午茶。甜点很精致,甜而不腻,味道很好。依依原本肚子饱着,按理吃不下,但是她还是吃了两块甜点。 显然是谢卡西吩咐过,佣人给她换了拖鞋,帮她打理湿了一部分的鞋子。 谢卡西一身清爽出现在她面前,是十五分钟之后。佣人各自忙去了,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外面雨声潺潺,翻看着一些时尚杂志,打发时间。 她是那么安静。安静到带着忧伤的气息。 谢卡西送她下山。依依聊天的兴致缺缺,但是她觉得有些话有必要说清楚。 “谢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这话,谢卡西知道她有话要说,所以他不急,等着她继续说。 “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但是你不了解我。我想,你对我更多的是好奇。我承认,我对你也好奇过,但是现在我明白,我们的关系只能够到这里。” “为什么?”谢卡西不解,“是我刚才太过直白吓到你了?” “因为,我们属于不同世界的人。”依依说得很慢,也很坚定,“不同世界的人碰一起最后总会回到自己各自的世界。” 她这一生活到现在,背负了太多,也缺失了太多。她不愿意,再陷入不属于她的世界里。 43.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1) 南城的冬天很冷。 这天,阴沉了很多天之后终于下起了连绵的雨,湿冷湿冷的。 段依依到医院的时间刚刚好。 周一的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看病的人尤其多。熙熙攘攘的人流,等电梯要排队,上下楼梯一趟至少半小时。 休假结束的段依依,走在人流里,神思有些恍惚。她知道该将心收回来,放在工作上了。有人从后面过来,上前几步拍了她左边的肩膀,人却往右边躲。依依回头没见人,就知道玩这么幼稚游戏的只可能是一人,白子轩。 白子轩见这招对付依依不灵光,直接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同时不忘调侃:“段医生,恭喜你重新投身救死扶伤的伟大革命事业中来。” 用肩膀顶人这事,如果是一般男的对女的做出这动作,必定是猥琐不堪,但是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白子轩。他偏偏能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不仅不令人反感,反而觉得他人亲切。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颜值撑起了他的半边人品。 “我谢谢你。”依依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是该好好谢我。”白子轩一脸得意,“为了庆祝你从非洲难民营凯旋归来,我可是特意组了个局,今天晚上,南都见。” 南都是南城的夜生活聚集地,莺歌燕/舞的放/纵场。 “我可不去。”依依眼前已经很有画面感,头一下就疼了。 “那可不行,我都已经约好人了,全是咱医院的年轻人,而且大多是你们科室的。”白子轩威/逼/利/诱,坏笑起来一副欠揍的表情,“你要真不去,我倒无所谓,但是其他人应该不会放过你。” 依依真的想掐死他,明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地方,还非要逼她。不等她把包举起来,早已洞悉一切的白子轩一溜烟就闪了。 此时,一辆红色保时捷911的轰鸣声震撼整个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并且很精准地一次将车倒入库。一分钟后,下来一位摩登女郎。明眸生辉,气质出众。 十分钟后,摩登女郎谢明珠乘电梯上行,来到医院大厅的服务台,“护士,我想找你们医院的那位doctors/without/borders,就是msf?” 护士没听清前面的英文,但是msf她倒是有印象。一脸疑惑,然后又想起最近自家表哥正好通过了金融学硕士考试,成天挂嘴边炫耀,英文好像就叫msf。可是为什么要来医院找,这里除了医生护士就是病人,“小姐,是不是找这里的患者?那你提供一下姓名,我帮你查查看。” “oh,my/god。“谢明珠撩了下滑落额头的一缕长卷发,她忘了自己已经回国,于是放慢语速,又问了一遍:“我不是找病人,我找msf,你知道吗?” 谢明珠肤白腿长,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身上一身的名贵牌子,普通工薪阶层一年不吃不喝估计也买不到她这一身行头。气场也很强大,浑身上下blingbling的光芒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连护士都看呆了。 该死的苏亦,一回国就给她安排了任务,还说非完成不可。叫她找人居然连对方名字也没告诉,只说是个msf,而且整个第一人民医院就只有一个msf,过来一说大家都知道。可眼前这护士太笨,谢明珠又实在想不出来,中文叫什么来着?长期在国外,她的中文水平退化得厉害,就是想不起来。 “你作为南城最有名医院的一名护士,居然不懂英文吗?” “不懂。”这女的太傲,也不懂尊重人。求人还那么趾高气扬。护士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她颜值高,早不想理她了。 “doctors/without/borders,你确定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谢明珠一看,护士已经装作低头忙绿的样子,压根不想理她。 谢明珠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无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唉,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 “请便!”护士低头嘟哝:“不就留过洋多吃了几个汉堡,有什么了不起!”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谢明珠已经怒目相向,但是美女生气却别有一番味道,让人憎恨不起来。 “无国界医生。” 身后飘来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男人的声音。 服务柜台里对她态度恶劣的护士抬起头,一秒钟变脸,露出甜美的笑容,喊了一声,“白主任。” 44.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2) 谢明珠一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她身后,她转身后,男医生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的可是无国界医生?” 谢明珠心头顿时惊喜,内心的os是:我去!这医院的男医生都这么帅吗? “这医院总算是有一个懂英文的了。”谢明珠用两秒钟的时间打量了对方,并且迅速在脑海里作出判断。 眼前的男医生三十岁上下,颜值够高,但手指上没有戒指也没有戒指印痕,说明未婚。一脸禁欲相,私生活应该蛮检点。看到她这么个大美女眼神没有直勾勾,还能这么真诚看着她的眼睛对话,说明不是花心猥/琐男。刚才护士叫他主任,说明事业有成。 综合评定:优质男一枚。 “白医生,请问你是哪个科的?”谢明珠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瞬间不见了,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首小夜曲,眨巴着眼睛,频频暗送秋波。 “小姐,你是不是要找无国界医生?”白子轩无视秋波,不卑不亢,眼神都不带偏一下。 他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听。 今天本是奔着任务来的,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一位鹿眼、还自带低音炮的帅气男医生,她谢明珠会怎么做呢?她当然不会放过撩/汉的机会。 谢明珠努力平复淡定,尽量让心跳保持平稳,“白医生啊,我有点不太舒服,你能给我看看吗?” 白子轩很认真问,“我是脑科的,你确定要找我看?” 找他看病,不就是承认自己脑子有病吗? 服务柜台里,护士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谢明珠瞪过来很不友善的眼神,又赶紧低下头假装很忙,其实心里已经笑疯了。 谢明珠声音柔得滴水,她自己听了只觉得骨头都酥了,“那正好啊白医生,我最近就觉得头疼,疼得厉害,疼得我整宿整宿我都睡不着。真的是疼得很厉害,怎么办啊白医生?” “造成头疼的原因有很多,不一定是我这个脑科大夫能解决的。”白子轩依旧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白医生,我脑壳真的疼,”谢明珠摁了摁太阳穴,做痛苦状,“你难道就忍心见死不救吗?” 白子轩一直在真诚看着她的眼睛,“不至于这么严重。可能引起头疼的原因很多,比如失眠……” “就是的,白医生,我最近失眠很厉害!”谢明珠立刻就接话,“白医生,你跟我讲讲怎么治好失眠好不好?” 声音嗲嗲的,令谁听了都肉酥。 白子轩也不是吃素的,用“就你那点心思”的眼神,看着她,“要不这样,你先去拍个片子,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拍片子啊?”谢明珠想了下,“现在都这个点了,等我拍完片你万一下班了呢?我找谁看去,不如你给我个联系方式,到时我好找你咨询啊。” 白主任用“我早已洞悉了一切”的表情,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 谢明珠立马接过来,眉开眼笑,轻言细语:“谢谢白医生,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夫。” 依依刚换完衣服出来,就听见科室的小姑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聊着什么,她一走过去,就有人提醒她:“段医生,快看群里前台小妹发来的最新八卦。” 又有什么新八卦,不会又是白子轩吧。 依依这么想着,刚打开微信,果然就看到群里提及白子轩的名字。 45.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3) 前端值班护士在群里发了无数条消息。依依手指往下划拉,大概看了下: “刚才来了个傲娇女,眼里不可一世,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可是当她看到白主任,眼睛都直了,那个声音骚得我都快要吐了(呕吐的表情)为了拿到白主任的号码,简直是用生命在撩汉(鄙视的表情)简直是太丢我们女性的脸了(嫌弃的表情)不过,白主任真的道行好深,纯粹一个老司机啊,哇塞(花心的表情)” “你们不知道,wuli白主任生动贴切的小表情诠释了一系列水到渠成的心理活动,我在旁边看得真真的(三颗心)” “wuli白主任对形势了如指掌,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那妖精的撩汉套路,当时我在旁边尴尬癌都犯了。简直了(抓狂)” “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但是wuli白主任貌似是吃这一套的,起码那个小妖精拿到了电话号码。” “老司机的巅峰对决,结果我被秒杀了,你们知道这是一种什么体验吗?” 群里小姑娘炸开了锅,回复也是很有才: “wuli白主任确实是长得帅,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人类。”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 “高手过招,都是套路。” “都是老司机,就看谁比谁会撩~” “真是老司机遇上黑车司机,谁上谁的车?哈哈哈哈哈!” 依依看着不由得笑出声来,收了手机往外走,摇了摇头,白子轩这个妖孽真是走哪祸害到哪。 “段医生,有人找。”对面走过来的护士指了指几步远的办公室,提醒她。 她点头微笑,“谢谢。” 依依刚到办公室门口,就有人在里面跑出来,咋咋呼呼的,“恩人,原来你在这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依依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吓得条件反射捂住了胸口,抬头一看,并不认得,“你是?” 谢明珠上前来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依依来不及拒绝。 依依好不容易挣脱了,问:“你是我以前的患者?” “什么患者!”谢明珠摆摆手,对着她比划了两个轮子的形状,“搭摩托车的女孩,还记得吗?” 依依想了一下,上个月木来从香格里拉骑车送她回丽江的时候,路遇一个女孩孤身一人在路边等车,便搭了她一程。但是眼前的女孩依依没什么印象。 “那天我戴了假发,假小子的造型。”谢明珠想起来那时候的发型,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出门在外,又是藏族大汉聚居的地方,我得保护自己啊。” 依依越看越觉得好像真是那个女孩,一边进办公室一边说:“你错了,藏族汉子都是真性情,彪悍的外表下其实都有一颗柔软的内心,没你想的那么吓人。” “好吧。”谢明珠不想扯这些,原来依依就是那个msf,害她好找。 依依观察了一下,看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找我干什么?我不希望在这里遇见你。” 在医院碰见不是什么好事。 依依拿起早晨的查房记录,翻看。是她手下带的几个年轻医生整理好的。她带的这期实习医生资质都不错,最难得是脚踏实地,还有一颗医者仁心。她最不喜的是眼高手低的人。 依依的冷漠,谢明珠见惯不怪,想起在丽江时叫她留个联系方式她也是这么冷淡的拒绝的。不管怎么说,只要是熟人,苏亦交代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电话响起,谢明珠拿着对她晃了晃,“等下啊,找你的人来电话了,我接完电话再来找你。” “段医生,刚才出去那个女孩来找你的?”同科室的念薇进来,问道。 “嗯。”依依点头,“怎么了?” “刚才死乞白赖缠着白主任要电话号码的,就是她。”念薇响起刚才她路过时候看到的一幕,不由得摇摇头,“真豁得出去。要是我,死也做不到她那样儿。” 依依楞了一下:“是吗?” 旁边有医生插话:“念薇,你要是能做到她的三分之一,你早嫁出去了,还用整天被你爸妈逼着相亲吗?” 念薇一声怒吼,趴倒在桌子上。 46.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4) 悍马车上,苏亦问谢明珠:“明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当然没忘了挑衅:“你要是完成不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谢明珠呵呵一声,“表哥,你就等着吧,看我怎么啪啪打你脸。” “哟,口气还不小。”苏亦转头对副驾上的谢卡西做鬼脸,“你这个妹妹不得了了,现在都敢威胁我了。” 苏亦说完,开了免提。 谢卡西笑:“你又跟她瞎闹什么?” 谢明珠在那边听到了自家哥哥的话,不高兴了,“哥,你到底站哪边啊?我可是你亲妹妹啊!啊喂!” 谢卡西眼里含着宠溺的笑,“那你倒是说说,你现在在哪?估计又跑哪鬼混去了吧?” “才没有。”谢明珠在这边翻了个大白眼,对苏亦说:“表哥,我已经找到人了。你猜她是谁?” “还能是谁?无国界医生呗。”苏亦没觉得谢明珠有什么可高兴的。之所以给她布置这个任务打赌,他早就料定谢明珠搞不定那个脾气古怪的女医生。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我在丽江被人仗义搭救的事吗?”谢明珠无形之中得意洋洋起来,“你要找的无国界医生就是她,段依依。我的恩人。今天我总算知道她叫啥了。” “段依依?”苏亦好像从谁口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那又怎么样?是你欠她恩情,又不是她欠你。祝你好运,good/luck,我亲爱的表妹。” 段。 依。 依。 每一个字都那么有分量。 谢卡西心口猛一紧,抽疼了大概三秒,眼前的画面虚虚实实,又一晃而过。 “小西你要不要猜猜这次是明珠输还是我赢?”苏亦挂了电话,眼睛里是笃定不已的自信沉着,“我已经可以想象明珠哭丧着脸跟我认输的场景,不要太好看哦。” 阴阳怪气的,说完,还打了个响指。 谢卡西一把夺过他还未黑屏上锁的手机,找到谢明珠的号码拨回去。 “不是吧?我跟明珠就是玩儿,你不用这么护着吧,还真把我当洪水猛兽防着还是怎么着!”苏亦不满抗议。 谢明珠正要回去找段依依,苏亦的手机又打过来,她接起来,口气傲慢,“怎么,我亲爱的表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到时候不要输得太难看,表嫂不定怎么取笑你呢,哦呵呵!” “明珠,你找到人了?”谢卡西直接问。 谢明珠听到自己哥哥的声音,不由得站直了身,语气也正经起来,“怎么啦,哥?” “这样,你拍张医生的照片过来。这小子在这猖狂着呢,说什么你输定了,我都听不下去了。”谢卡西告状:“我这可是好心帮你啊,反不反击就看你自己有没有骨气了。” “喂,小西,你还真护犊子啊!” 谢卡西笑起来,“那当然,我不护着我亲妹妹难道我还护着你啊。” 口气轻松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偏偏苏亦拿他没办法,只能一轰油门:“算你狠!” 谢明珠是什么人?越挫越勇的人。 听到自家哥哥这么说之后,她怎么可能不反击。虽然也听出了激将法的苗头,但是拍个照这种小事情怎么可能难难倒呢。 没到两分钟,微信响起,照片果然就过来了。 谢卡西点开,看到了段依依的脸。那一刹那,温暖和喜悦并蒂而生。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悠然自得,她平静而又含蓄的笑容可以让人忘俗。只是她身上的白大褂,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他曾经猜测过无数种她可能从事的职业,后来笃定她是摄影师,却独独没有猜到,她是医生。 医生,也是他最不喜欢的职业。 “看什么呢,这么投入。”苏亦见他拿着手机看傻了的样子,不由得凑过头来。 谢卡西快速删除照片,退出微信界面,“好好开车,我还想多活些年。” “说什么呢?乌鸦嘴!”苏亦有些生气,“呸呸呸不吉利!” 在他们家族里,最忌讳的字眼也包括“多活几年”。尤其听到谢卡西嘴里说出来,更是忌讳。 47.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5) 谢卡西再次拨通了谢明珠的电话,“你今天没什么事儿吧?”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卡西道:“这样啊,明珠,就算你有什么事也撂到一边去,目前最要紧的,是要跟紧了那个医生。” “为什么呀哥?”谢明珠有些摸不透哥哥的话。 “你要是想赢,就必须尽快掌握到那个医生的一切信息,知己知彼然后你才能知道怎么出手,对吧?你看啊,现在都快要到下班时间了,你得跟紧了啊,不然今天又是一天过去了,离你们打赌的时间又近了一天,对吧,除了赢你还要赢得漂亮,怎样赢得漂亮呢?那就必须在时间上缩短。我看这小子还敢不敢笑话你!” 苏亦在旁边听到谢卡西教明珠怎么赢他,没有生气,反而感到惊奇,感觉都不认识谢卡西了。和明珠打赌的又不是他谢卡西,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呢?而且他一向性子冷淡,今天破天荒的第一次见他主动掺和别人的事,而且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哥,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谢明珠受到了鼓舞,在那边热情洋溢,“我得好好跟着段依依,我的恩人。” “你不是开车了嘛,你问她要去哪,她去哪你就送她去,顺便摸摸她家住哪,最好也探探她的喜好什么的。 “嘿!”苏亦不满了,“当着我的面拆我的台,不合适吧?小西!” “哥,我刚才听她说,下班之后要去一个什么报告厅作报告。”谢明珠抬眼一瞄,见依依在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便挂了电话,“哥,我先不跟你说了。” 谢卡西将手机丢还给苏亦,“你可别没良心了啊,难得这丫头对这次的赌这么上心,我这是激将法懂不懂?” 苏亦摇头,口气酸酸的,“不懂!” “我这是在帮你呢,兄弟!”谢卡西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无奈表请,“我激她,她不就更上心了嘛?她一上心,你挖墙脚这事不就有谱了嘛,这不是在帮你?自己好好想想。” 苏亦仔细一想,他说得还真挺有道理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由得产生疑问:“是这样?” “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啊?”谢卡西反问,“你告诉我,还能是哪样?” “我说小西,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苏亦还是不敢相信,“以前我和明珠打赌,你可是从来都旁观不参与的,今天怎么啦?” “今天天气好啊,我心情不错,随便参与一下,体会一下你们这种恶作剧的乐趣。”谢卡西手往苏亦座椅上一拍,“靠边停车。” “你要下车?”苏亦问:“你不跟我一起去了?” “没闲工夫陪你。”谢卡西解开安全带:“还有正事儿呢。” 苏亦找了个合适的地点,靠边停车,“上车之前你不是说今天没事,正好陪我去庆功宴?” 苏亦回忆了一下,他没记错啊。 谢卡西推开车门,丢给他:“真当我闲人一个?自己去吧。” 车门关上,苏亦还来不及跟他交代,谢卡西大步流星走了。 “今天天气好吗?”苏亦降下车玻璃,看到的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边,依依刚换了衣服出来,谢明珠就堵到她跟前,“去哪啊,恩人?我顺路送你一程。” 依依看着她,瞪大眼,“你都不问问我去哪你就说顺路?” 谢明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因为是你,所以天南地北都顺路。” 肉麻。 依依抖了抖肩,感觉鸡皮疙瘩掉一地,“别这样。” “让我送你吧,我今天是专门给你报恩来的,你总不能拒绝我这一片赤诚之心吧?”谢明珠真的很有表演天赋,各种小表情特别到位,让人想笑却又无从拒绝。 依依不太信,“你来医院没别的事?” “拍片。”谢明珠想起这事还没办,赶紧说:“你给我开个ct单吧,我得去拍拍头部ct。” “你头怎么了?” “我头……”谢明珠想起白子轩最后那迷之一笑,其实他啥都知道。这时候回想起来觉得好掉面子,但想想白子轩的美貌,她立马释怀了。跟即将到来的爱情相比,自尊心算个屁! 于是推着依依在办公桌前坐下,“段医生,你就别问了,反正你给我开就是。” 依依想起群里说的事,猜想会不会跟子轩有关,于是说:ct对身体是有一定伤害的,如果没事就不要瞎折腾。” “段医生,我看过医生,是医生建议我拍片的。”谢明珠狡辩。 “哪个医生啊?” “我见到你啊太激动,一下忘了。”谢明珠做可怜状,将笔塞到她手里,“求求你啦,段医生,你就给我开嘛。” 依依拿她没办法,丢掉笔,“现在开单都是用电脑。” 开完单子,谢明珠小心翼翼折好放到包里,然后挽着依依的胳膊,兴高采烈出门。 依依不太习惯别人的亲密碰触,但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得扬起唇角。 48.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6) 今天是南城医学论坛推出免费心理咨询服务五周年的日子,依依的讲座正好安排在今天,算是周年福利。为了这个讲座,她准备了好长时间,争分夺秒准备演讲课题。 谢明珠听完,不由得“哇”了一声,“难怪今天穿得这样职业化。” 想起在丽江遇见的她,文艺又优雅,她还是喜欢那样子的段依依,不过,现在这样干练的职场女性的样子,也很酷。 谢明珠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从言行举止看得出从小家境不错,因为不为钱发愁,从小又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所以整个人是宽容的,亲切又很正能量的。不像她,从小缺少关心,特别缺爱,长大了会有点自卑,觉得自己没有经历苦难不配拥有好的,永远都没办法拥有谢明珠身上的那份傲娇。似乎这是心里永远的空洞。 依依其实特别羡慕谢明珠这样的女孩子,不是指金钱。是环境。无奈,别人的好是羡慕不来的。像她这样的人,唯有更努力,才能活得有尊严。 但她不知道,谢明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姑娘,却梦想成为她这样特立独行的女性。 将依依送到目的地,谢明珠就走了。其实她不想走,但是母上大人打电话说想要见她,命令她速速回家,摸清楚依依住址的事只能搁浅。为此,她还特意打了个电话给谢卡西,本来是希望哥哥能帮她劝劝母上大人放过她,却没想到哥哥也一个劲催她回家,说打赌的事先放一边。跟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谢明珠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为了防止被母亲碎碎念,只得乖乖往家奔。 依依做了ppt演讲稿件。虽说是心理咨询五周年纪念,但依依不觉得非要弄出什么学术性的演讲才叫精彩。所以推翻了好几个演讲稿之后,她决定结合最近热门的电视剧,做了今天的演讲主题——《心理咨询师眼中的欢乐颂》。 当屏幕上显示主题,现场立刻就沸腾了。可见这部电视剧的火爆程度。 依依站在台上,指着屏幕上电视剧的宣传照,开始了今天的演讲:“我不想掩饰,我看《欢乐颂》这部电视剧是因为刘涛,因为王凯,因为靳东,紧张忙碌的工作之后,我需要美女帅哥来养养眼。” 现场一片爆笑。 大家没有想到,台上的她居然毫不掩饰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接地气的同时,也立刻俘获了大家的心。想必,这将会是一次别开生面又轻松趣味的演讲。 依依接着说:“但看下来发现,更吸引我的是真实,真实的心理刻画,真实的中国文化,甚至真实得过于残酷的社会阶层现状。可能太真实,所以打破了一些人的幻想,所以这部电视剧招来种种吐槽。” “首先,我想说说心理刻画。开篇第一第二集,我就觉得编剧非常懂心理学,而且不是一般的懂……” 谢卡西赶到现场的时候,依依正在台上口若悬河激.情演讲,现场气氛很好,时不时有爆笑声发出,也不时有人鼓掌表示认同。 无疑,依依的这一场演讲是非常成功的。 她剖析得很到位,但是谢卡西完全没看过这部电视剧,尤其是人物关系这一块他没搞清楚,所以听起来有些费劲,但这并不妨碍他听的兴致。 演讲按照预定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结束。依依在收拾电脑的时候,有三五人前来找她继续探讨,很显然没听够,依依有问必答,柔声细语,很有耐心。 完全结束走出演讲厅,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整个南城已经华灯初上,车流不息。夜风挟裹着寒意袭来,依依裹紧大衣,站在路边打车。一连拦了几辆,全都有人。 这时,有车在她身旁停下,并且一道不太肯定的声音响起:“段依依?” 是谢卡西。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嗨,还真是巧了,居然在这儿碰见你。” 依依并没有太多惊讶,但也不热情,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个时段不好打车吧?”谢卡西下车来,指着不远处堵得一动不动的车队,“前面出事故了,好多车子现在都在绕行。既然遇到,上车吧,我送你。” 下雨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 依依左右看了看,没有一辆出租车的身影。 谢卡西拉开车门等着她上车,她犹豫了两秒,利索地钻进车里。 49.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7) 车是好车,自然暖气充足。坐进去身上的寒意一点一点消散。 依依刚坐好,手机在包里响起来。电脑包和手包一并放在腿上,她往手包里掏手机的时候有些不方便,掏了几次没拿出来,谢卡西适时手伸过来将她的电脑包放置到后座,耐心等着她接听电话,等她收起手机,问:“去哪?” “雨林酒吧。”依依想着同事都在,带谢卡西去不太好,“同事聚会,你要有事我可以自己去。反正也不远。” 早晨白子轩说要为她庆祝,现在已经把人召集到了一起,就等着她。白子轩常去的地方不用预定,直接过去就有vvip的待遇,但是那地方有些远,她刚才在电话里把聚会地点改在了温暖的雨林酒吧。 “没事,我送你过去,正好杜宇约了我今晚喝两杯,也在你朋友酒吧。”谢卡西说得很坦然,没有刻意献殷勤,也没有为难之色。 搭车而已,依依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 有白子轩在的场合,不嗨万万不可能。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划拳、摇骰子、玩游戏,很热闹。身上流淌着肆无忌惮的青春气息。在人群嘈杂的环境中依依却倍感孤独。同事中有一对年轻小情侣,在众人欢呼中喝交杯酒然后接吻。 依依笑看着,借故上洗手间,出去透口气。 冬夜冷冽,寒风肆虐。 灯光下身影孓然而立,恍若沧海中一叶孤舟,像开在墙角的花。孤芳自赏时,天地变小了。那些被深埋心底的往事,带着灼烈的痛苦回忆喷涌而出,重新撕裂心底的伤疤,在让她窒息的空间里,又陷入无限灰暗…… 烟瘾犯了。 依依到吧台,要了包烟。 “什么烟?” “随便吧。”依依秒了一眼柜台,指着万宝路,“就那个。” 酒吧里人太多,吵嚷不停。她拿着烟盒、火机,走到后院,在台阶上坐下来撕包装,抽出一支,一只手虚拢着挡住风,点燃。 深深地抽上一口,缓缓地吐出烟圈,让烟雾缭绕眼前,思绪在烟雾中跳舞。 一支烟抽了一半,身后有脚步声。她头也没回,捏着烟的手搭在膝盖上,埋头双臂间。真是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还自我投入到无法自拔。内心深处的结解不开。突然好悲观,觉得以前向往着未来的美好全无。其实哪有什么未来,哪有什么美好,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她抽烟的背影,孤高中带着一点落寞。抽烟时蹙眉沉思,烟头在指尖慢慢燃烧,轻烟勾勒出一张陷入无边意识流的女人的侧脸,带着神经质的颤动的美,带着颓废的孤独。是谁说过,烟与女人,更像伴侣。 身后脚步声靠近,身上一暖,她落入一具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就在身体接触的刹那间,她居然很清晰地分辨出来人是谁。 是谢卡西。 睁开眼,看见漫天的星辰和翻飞的衣袂,眉眼如画的男人低下头,微微对她笑。 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依,你有一种魔力,让我的心深深沦陷。我很后悔,没能早点遇到你。” 依依的心狠狠缩了一下。但没什么反应,任由他抱着。带着火星的烟头在指尖悄无声息独自冒烟,明明灭灭闪亮,飘飘袅袅的烟雾把思绪带到很远,很远。 “陪我喝酒。”她说。 “好。”他答。 50.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8) 早晨被敲门声吵醒,依依一脸茫然去开门。 温暖也不问她意愿,直接抬着一碗汤进来,塞到她手里,“醒酒汤,喝完才能去上班。” 依依哦了一声,此刻头痛欲裂,嗓子干哑难耐,不用回忆也知道昨晚又醉了,她用手顺了顺头发,坐回床上,“你带我回来我没发酒疯吧?酒品可还好?” 温暖看了她几秒钟,愣是没说话,依依心里直打鼓,“我……很难伺候?”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昨晚她喝醉后什么样儿。 “这,你得问问谢卡西。”温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最终盯了眼对面墙上的钟表,嘱咐她赶紧喝醒酒汤。 依依:“……” 关谢卡西什么事! 准时到医院,依依换衣服时遇到昨晚一起聚的科室几个小姑娘,她很自然打招呼,走了两步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一回头,果然都盯着她的背影在嘀咕什么。 “嘿,昨晚刚伺候完你们吃喝玩乐,隔了一夜就开始背后捅我了?”依依难得装作认真地开次玩笑,但却中了姑娘们下怀,一下子被围住。 “段医生,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人看起来超nice哦!” “你男朋友对你很好,你昨晚吐他一身他一点没嫌弃,只顾着照顾你,真是男友力爆棚,哎呀,真是羡慕死我了,这么一比较,我男朋友真是该踹了!” “段医生,我们一直以为你单身,没想到藏着这么帅一男朋友,真是一贯低调。” 依依:“……” 什么男朋友? “你们说的男朋友是指白子轩吗?”依依思来想去,把身边的男性朋友过滤了一遍,只可能跟白子轩传绯闻。 “段医生,你可真爱开玩笑。以前我们都误会你和白主任是一对,但又觉得你们之间有点怪怪的,现在终于明白了,白主任不是你的菜。” “我男朋友是谁?”依依一头雾水。 姑娘们以为她害羞故意开玩笑,也不逼问她,都笑着跑开了。留下依依一脸困惑在原地。 十分钟后,她才想起换衣服这事。一出更衣间,就见白子轩在门边靠墙站立,见她出来就迎上前,“上午第一台手术我替你。” “为什么?” 白子轩:“院长有事找你。” “哦。那谢谢啊,麻烦你了。”依依想问昨晚怎么回事,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便站着没动。 白子轩凑近她,神秘兮兮的,“真是不够朋友,有男朋友也不带出来,藏得够深的啊段依依!要不是昨晚无意间撞见,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依依觉得她完全在状况外,想了想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可这一大早怎么他们说的话她就听不懂呢? “什么男朋友?”她特真诚地问,“我昨晚不都跟你们在一起吗,哪里就冒出个男朋友来了?” “还不承认?”白子轩带着谜之微笑,看她,又是撇嘴又是摇头,“太不够朋友了啊段依依。” 依依看着他的背影,大冬天却无端觉得汗涔涔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这个当事人蒙在鼓里,关键大家都还不愿意告诉她。 五分钟后,她上楼,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院长正在通电话,招手示意她先坐着等一下。依依从来没来过院长办公室,被院长召见也属头一次,她一路上来都在想,她是不是工作哪里做的不好,或者无意中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所以惊动了院长。 有些忐忑不安。 走进去,在沙发落座,顺便观摩了一下领导的办公室。奢华算不上,毕竟是公立医院,近些年的形式是越低调越好,没有人笨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风头。院长显然是聪明人,室内没有太贵重的摆件装饰品,也没有富丽堂皇的即视感,但整体来说还算气派,有文化人的风格,清廉雅致。 51.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9) 依依克制着自己的视线,尽量别东张西望。院长接完一电话,正要走过来跟她说话,电话又响起来,他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再等等。 “院长,我没事,您先忙。”坐在领导办公室毕竟有些拘谨,依依说话的时候感觉嘴脸都是僵硬的,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像肌无力。她一向不走上层路线,更不擅长跟领导打交道,突然被院长召见心里很没底。但她对工作从来都认真敬业,事无巨细。想来能坐到院长这个位置的领导,也是明事理之人,不至于给她穿小鞋。 这么一想,提着的心就放下了。 幸好随手带着手机上来,可以刷刷朋友圈,翻翻网页新闻,才不至于傻傻地干坐着等。 打开朋友圈,好几条未读留言信息。她从上往下翻,反正也不急,想着一条条慢慢点开看。 翻开第一条,是乔叶半小时前留的,要她有空过去摄影展一趟。第二条,郑温暖留的,请求晚上帮忙带点头疼感冒的处方药回家。第三条是同事群里的一段小视频,同事已经围绕着这视频讨论得热火朝天。 依依没看聊天内容,首先点了播放键,视频在网络状态下呈扇形转了一圈,下载完毕开始播放。为了不出声音,依依没点开成大窗口,就着小窗看。这一看,依依惊得差点跳起来。 视频是昨夜在雨林酒吧的视频。背景是酒吧门前的小型雨林景观,一男一女在景观带前亲热,女的吊着男的脖子,仰着头索吻,男人宠溺地摸摸女人的头,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女的不满足于简单一吻,仍在撒娇。男的弯着眉眼在笑,又低头在女人唇上吻了一下,唇欲离开之际被女的紧紧箍住脖颈,顺便轻轻一跃,女人用双腿缠上男人的腰身,像个树袋熊一样吊在男人身上。两人深情拥吻,吻得那么热烈,既像一对永恒的爱人,也像一对初恋的情人。 由于拍摄角度和拍摄距离,画面不是特别清晰,也没有拍到清楚的面部表情,别人或许不知道男女主角是谁,但是依依知道。 男女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她和谢卡西。 依依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摔地上。 群里还在聊得火热。依依手指滑动往下翻看。 原来,这视频是一同事在某一个南城吃喝玩乐交友微信群看到的,那群里有人昨晚刚好也在雨林酒吧,凑巧撞上了情侣亲热一幕,便用手机拍下来发在群里,同事早晨看到,发现地点正好是是雨林酒吧,便发在群里,说昨晚错过了精彩的画面。于是就这么七嘴八舌聊开了。但大家都没有往依依身上扯。 白子轩应该也看出来了,只吭了一声:呵呵。 护士姑娘们逮着他问呵呵是啥意思,他也没再吭声。时间是二十分钟前,应该是替她做手术去了。 刚才在更衣间,姑娘们只说她有男朋友,没提视频这事,应该是没看出视频女主角是她吧。 “小段!” 依依盯着手机出神,使劲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关于昨晚的画面零散又混乱,脑子也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视频这一幕。 就跟失忆了一般。 院长见她拿着手机发呆,放下电话又叫了一声,依依还是没有回应。 “小段!”院长已经走到她跟前,见她表情茫然,眼神无焦距,抬手轻拍了她肩头,本来是想问她怎么了,却没想到,依依像只炸了毛的猫,一下子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52.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10) “院长……”依依意识到自己做了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刚才想事情太投入了。” “想什么这么投入?” 把领导吓成这样,总得有个说法,给自己辩解也给对方台阶下,依依眼珠一动,“昨天做了个手术,很成功,我在想能不能作为特殊案例来研究,然后再发表篇学术论文什么的。” 院长被她吓得脸色很不好看。一个大老爷们,被她一女孩子吓成这样,也是很无奈,但听到她对工作这么肯动脑筋钻研,心里挺赞赏,免不了得夸两:“现在像你这么能静下心来专注本职工作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希望你继续保持下去,必成大器。” “谢谢院长。”依依其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作为领导,看到下属一惊一乍,总得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当然,他不可能问出什么来。职场上,不管职位高低,领导就是领导,就算你心里不拿他放领导,没必要非得巴结讨好,但该有的分寸还得有。混职场这些年,依依不会傻得跟个二愣子似的,看到领导亲切和蔼,就真的掏心掏肺。 “院长,我没事,刚才反应太过,对不起。” “没事就好。”院长开始进入讨论今天找她来的目的,“你作为今年咱们医院参加过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唯一成员,不管是医术还是职业操守,无疑是最优秀的,也对咱们医院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以前总听人说领导能把人训成孙子,也能把人捧上天,依依在今天早晨总算见识到了。 所以当她离开前,院长带着复杂的表情问她,“听说有别的医院出高价想挖你?” 她第一反应是坚决否认。也确实没这回事,要不她怎么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呢。 白子轩做完手术“顺便路过”办公室,见她在,问她院长找她什么事。 依依一脸为难,“演戏。” “嗯?” 最近有个剧组需要来拍些医院的镜头,这个剧组拍戏在业界是出了名的走心,工作人员又大多是处女座,所以为了表现真实,希望医院的专业医生参与拍摄。综合各方面的考量,医院决定推荐她。 白子轩听完大笑,“看来你要出名了!我可以预测到在不久的将来,会出现类似‘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美女医生一夜走红’、‘最美女大夫的日常’等等的标题遍布网络。” 依依不理他了,站起来往外走,“手术时间到了。” 两个小时后,依依精疲力尽走出手术室。这台手术难度不大,手术时间也不长,这么多年的经验练就了金刚不坏体,按理说应该很轻松。但依依觉得疲惫。 都是昨晚喝大了没睡好惹的。 说起昨晚,又想起那段视频,她觉得有必要打一通电话给视频的男主角。 “恩人呐!” 还没到办公室,走廊里扑上来一个人,抬眼间一张娇艳动人的脸庞就出现在眼前。 “怎么又来了?”依依对谢明珠有些说不清的亲切感,大概是跟丽江有关。与那个地方有关的一切,她都特别敏感。 “想你了呗。”谢明珠这话,别说依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依依没心思辨别真假,问她:“头部ct做完了?我可以帮你看看片子。” “还没做呢。”谢明珠想起这事,就有点闹心,她都来两个小时了,一直在医院里里外外转悠,就是没看见白子轩。但这事,她不好跟依依明说。 今天她来,是另有其事。 昨天回家之后才想起,被表哥和自家哥哥电话一轰炸,连正事都忘了。 依依是被谢明珠拖着出的医院。这姑娘人热情,劲儿也挺大,依依拗不过她。当车子在南城最有名的“渔人码头”餐厅停下,依依才知道她说请吃饭是真的吃饭,而且还是高档餐厅。 “明珠,你要请吃饭没问题,但是咱能换家餐厅吗?”看谢明珠开的车子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可就算家里有钱那也是父母的钱,谁家挣钱都不容易,更何况,“你上班挣钱了吗你就要带我来这种地方消费?” 谢明珠绕过去替她开了车门,“下车吧,段医生。今天有人买单,咱们有大餐吃了。” “不是,”依依看着她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 “来都来了,你就帮帮我这一回吧。”见依依不为所动,谢明珠开始扮可怜状:“段医生,你要是不帮我,我明天就会被赶出国,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尤其是心心念念的男神都还没追到手,我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依依:“……” 53.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11) 餐厅环境挺好,装修风格优雅高档,宽敞的包间里金碧辉煌的装修,古色古香的家具配上奢华的餐具,简直不能再壕了。 她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 “你好,我是苏亦。”苏亦从椅子站起来,朝着她们走过来。 男人长得英俊挺拔,沉稳大气,身上稍微有一些岁月的沉淀,但依然帅气,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男人。看第一眼,依依并不认识。再看,男人手腕上戴着名表,身上是手工定制西服,脚上手工定制皮鞋,依依很确定自己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 谢明珠把她那logo显目的品牌包往旁边沙发随意一甩,开始介绍,“段医生,这位是我表哥,今天他有求于你,所以等会儿点菜千万别手软,可劲儿点就是。” 谢明珠总有戳中人笑点的本事,依依虽然面上淡淡,但心里有些想笑,她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人怎么可能有求于他,“你好,我是段依依。” “段医生,久仰大名。”苏亦朝着她伸出右手,“今日有幸见到段医生,没想到是位大美女。” “你知道我是医生?”依依心里有疑问。 苏亦从兜里掏出名片,递给她,“我们也算是同行,这是我的名片。只是段医生是医术精湛的大夫,我只是门外汉。” 依依接过来,还没等她看,谢明珠就在旁边插话,“虽说我表哥是南城最著名私立医院的幕后老板,但他只知道赚钱,对医术一窍不通。” 苏亦像是没听到谢明珠的挖苦,请依依入座,“段医生,请坐。咱们边吃边聊。” 菜品精致可口,料足味美。 苏亦是个情商和智商挺高的人,一顿饭聊下来,相谈甚欢。聊的大多是依依熟悉的领域和话题,可见他事先对她作过了解。依依想,接下来,就该进入这段饭的主题了。 果然,谢明珠说:“段医生,我今天牵线搭桥的意思,大概你也猜出来了,我表哥想高薪挖你去他的医院工作。” 依依思索几秒,“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之前两年时间一直在参与无国界医生的工作,在那之前一直供职于南城第一人民医院,最近刚回国,换工作并不在我的计划里。” 苏亦似乎会想到被拒绝,也不急着说服,笑道,“战火、天灾、*,这些地区离我们很远,但无国界医生的救援人员自愿放下安稳工作和生活,挺身前进。你们的信念和勇气一直很令我敬佩,没有比你们更善良更美好的人。” 苏亦看中的,正是这一点。 “谢谢。”依依深觉内疚,“也许其他人确实是这样,我没你想象的那么高尚。” 苏亦用餐巾净了手,拿出一份文件,起身递到她跟前,“段医生可以看看这个计划。” 依依拿起翻开,是关于高原心脏病的一个项目计划书。 苏亦继续说:“我知道,段医生是高原心脏病学方面的专家,专门研究高原空气稀薄的环境对人造成的影响,你也一直在试图找出相应的解决之道。目前,我们医院正在研发这个项目,我真的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团队,不知道段医生可否考虑一下?” 依依一页页往后翻,心神开始动摇。她不得不承认,这个项目对她有非常大的吸引力。之前她也曾向南城第一人民医院申请设立专门研究高原心脏病的项目,但院方一直没有批。此刻,苏亦拿着这样一份她梦寐已久的项目书来找她,她没有理由拒绝。但…… 依依将项目书合上,递回去,“苏先生,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我想,我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换工作。” 苏亦没问她为什么,只是重新将项目书推到她面前,“段医生,你不用急着答复我,至于这份项目书,你留下慢慢看。” 依依推回去,“苏先生,这么重要的计划书,你还是收好。” “不急。”苏亦不急不缓地说,“计划书你拿回去慢慢看,就当是交个朋友。如何?” 这份计划书太诱人。 苏亦的态度诚意十足。 依依犹豫不已。 谢明珠见状,一把抓过计划书,“段医生,计划书先搁在我这儿,你想明白了随时找我。” 54.蝶恋花:多情却被无情恼(12) 跟苏亦吃完饭,谢明珠从“渔人码头”开车载依依回医院上班。南城第一人民医院从来都是人满为患,下午两点也堵得不像话,车来车往。依依在车子距离医院大门几米远的地方叫谢明珠停车,打算步行进去。 “依依姐,我下周过生日,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谢明珠停了车,从包里拿出一张制作精美的邀请函递过来,“邀请函其实早写好了,也早就想给你,但是怕你拒绝,一直拖到现在。依依姐,我非常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 之前谢明珠一直都叫她“段医生”,现在改口叫她依依姐,心细如发的依依怎可能没发现? “你真希望我去?”依依看她态度蛮诚恳,翻开邀请函,有些盛情难却。 “当然!”谢明珠像是急着证明自己确实很希望她去,赶紧点头,“而且,我还有一个心愿。” “嗯?” “我想邀请白医生也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 依依明白了,哭笑不得,“明珠,你分明是拿我当枪使啊,而且还使得这么明目张胆。” “依依姐,你别生气,我是诚心诚意的想邀请你的,如果你觉得为难,白医生的事你就当我从来没开过口好不好,但是你一定要来参加的我的生日party!” “我试试。” 话刚说完,谢明珠一个热吻印在依依侧脸,吓得依依打开车门就往外跳。 之前前台护士在同事群里绘声绘色描述了明珠和白子轩两人互撩的全过程,依依是清楚的。谢明珠再怎样喜欢白子轩,毕竟是个女的,有些事不可能太过于主动。她怕被白子轩拒绝,所以想请她出面。 成人之美,留己生路。 依依觉得这个忙可以帮一下,毕竟白子轩也吊儿郎当了这么多年,是该谈个正经恋爱了。谢明珠出身不错,几次接触下来觉得她人品和教养也是相当不错的,跟白子轩两人看着挺般配。 从门口到科室有一段距离,依依拿出手机,边走边把早晨同事群里那段视频转发给谢卡西,附赠文字:请问绯闻男主角,你有何想说的? 谢卡西回复挺快:“正合我意!” 依依无语,找到通讯录里的号码,拨过去。 谢卡西接电话也挺快,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段依依,你得对我负责任!” 依依:“忘记告诉你了,我从来都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谢卡西在那边夸张地说:“什么?你昨晚吃干抹净,现在就想翻脸不认帐?” 依依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着电话翻白眼,“谢卡西,你的脸呢?还要不要了?” “我哪里还有脸,昨晚都被你给丢光了。看视频就知道,你昨晚有多主动。”谢卡西不急不缓的声音,特别欠揍,“热情似火的段依依小姐,你知道你昨晚有多迷人吗?” 依依气得在这边叉着腰,“谢卡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 谢卡西在那边正使劲儿憋着笑呢,听她已有发火的迹象,也适可而止了,笑道,“别激动,咱两的事情需要好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但是很不巧,我今天要出差,马上要登机了,一个星期后回来,我好好听你说,行吗?” 依依听到那边确实传来广播提醒旅客做好登机准备的通知,谢卡西说了两句,挂了。 此后的一个星期,谢卡西人间蒸发。 周末,是谢明珠的生日。依依成功说服白子轩跟她一起参加party,但她事先没有明确告知是谁的生日,只说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而且谢明珠家确实住得挺远,依依需要一个司机。白子轩是最好的司机人选。 55.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1) 周六上午九点钟,白子轩准时将车开进小区。依依租住的是老旧小区,开发商当初建盖的时候没有预料到有一天车子会多到没地方停放,加上周边也没有像样的停车场,路边停车在所难免。白子轩七拐八拐好不容易绕到依依楼下。 依依也很准时,车子刚停稳,她就下楼了。一身黑色的衣裤外加黑色大衣,搭配白色真丝长围巾。身材依旧纤细,一头乌黑长发,脸上仍是那个标志性的浅淡笑容,疏离又淡漠。 白子轩下车,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人家过生日,你就一身黑出现?” “我连内/衣内/裤都是黑色的。信么?”依依扬扬头,毫不在意。年轻的时候恨不得把彩虹披身上,如今却只喜欢深色系的素净衣服,甚至都不能有一点点花色。 “喜欢穿黑色内衣裤的都xing冷淡!” 依依看了看他,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难怪我看黄/片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 “……”这世上,能让白子轩尴尬到不知如何接话的人不多,依依就有这本事。 虽然时间是五点多,但周末不太堵车。一路畅通无阻。依依将车的座椅调低,躺着抬头望着窗外,今天是个晴天,白云缓缓的移动,车里放着没有歌词的轻音乐,车窗降下来一些,阵阵风夹带着凉意和傍晚的气息,让人惬意非凡。 昏昏欲睡间,耳边有人说:“依依,四年了。” 依依猛然惊醒,转过头,半眯着眼一脸懵懂看着他。 白子轩和依依在医学院那会儿就认识。两人都在学生会做事,后来研究生的时候是同一个导师,毕业后又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关系自然不错。依依的所有事情白子轩都是知道的,包括周森。但他从来不提,嬉笑怒骂怎样都好,就是不提周森这一茬,似是有意避开她的伤心事。但现在他突然说:四年了。 四年这个时间词,只可能跟周森有关联。 他突然提及,依依有些错愕。 “我知道你上个月去了丽江。”白子轩专注看着前方路况,但余光一直往右边瞟。 “是的,我去了。”依依说,“我以为丽江留给我的只有苦难的过去,但这次再去却给了我一些向前看的勇气。” “凡事总是要向前看的,太难过就不要忍着,别害怕,我会一直陪你,我都在,不会走。”他其实担心依依会发飙,或者陷入死一般的静默里不回应。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难以启齿的柔弱,这些柔弱,是不能触碰的伤和痛。只能让时间,把它慢慢掩盖。丽江,是她不能触碰的伤和痛。 但她却破天荒愿意聊及。 白子轩心情有些复杂,转头,“依依,你变了,跟以前不太一样。” “是吗?” “嗯。”白子轩举例,“这四年来,你虽然不至于独来独往,但身边都是好多年的深交好友,几乎从不交什么新朋友。但今天,你居然要带着我去参加新朋友的生日聚会。这就是变化之一。” 依依欲言又止,“子轩,我在丽江遇到了一个人。” “就是视频里那位吧。”白子轩一猜一个准,毫无悬念。 “他叫谢卡西。”依依闭着眼,谢卡西的模样在脑海浮现,“我总觉得他跟周森有那么几分相像,每一次靠近,他身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断拉扯我,让我无法自拔。其实我知道,他不是周森,但我还是忍不住抱幻想,这段时间我甚至骗自己说他还活着。” 风从窗外灌进来,一滴泪自她眼角流出,无声无息地滑落腮边。冰凉一片。 白子轩忽略掉那滴泪,提出一个问题,“所以,你打算和谢卡西保持距离,还是试着交往?” 依依闭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 跟谢卡西接触越多,她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的心。 白子轩在心底叹了口气,安慰她,“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不知道怎么选择的时候,你可以问问自己的心。不需要作那么多准备,顺从真实的自己最重要。” 依依伸手遮在眼部,挡住了所有的光,黑暗里,她说:“人这辈子最难做到的就是顺从自己的心,所有人都说跟着感觉走,可有谁真正做到?寥寥无几。” “依依……”白子轩忍住了,话题一转,“你就不能搬家吗?你现在住这小区太混乱了,估计也不怎么安全。” “只有老小区才烟火气氤氲,经年累月,小区里驻落着密集的早点铺、菜铺、杂货店。互相打招呼的老街坊,老人脸上的淳静,有气无力趴在那等车撞的狗,老旧斑驳的地面,和煦的灯光,一起构成了生活的五官。尤其到了傍晚格外嘈杂。车碰路面和喇叭声,小孩放学和父母互相嚷嚷,更小的孩子在尖声啼哭或是和妈妈一起唱儿歌,从各个角落汇集在一起嗡嗡不停的说话声,间或有热油锅里放下菜唰的一声响,楼道传来脚步声。处处透着世俗的烟火气,亲切又热络的烟火气。我很喜欢。” 白子轩懂了,她太寂寞。 - - - 题外话 - - - 宝宝们,六一快乐~~~ 56.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2) 谢明珠在邀请函上说,生日会的主题是睡衣趴。冬天的睡衣,多是厚实的。依依准备了一套长衣长裤的法兰绒睡衣,足够暖和,图案是憨态可掬的小狗狗。白子轩准备的是连体的绿色恐龙睡衣,后面拖着一条长尾巴。他套上之后,依依足足笑了好几分钟。 生日party在南城郊区的农庄举行。历时周六周天,两天。 农庄大门口,七彩气球组合成拱形门,上面有气球做的可爱蛋糕,也有少女心爆棚的蝴蝶结,还有“happy/birthday”字样。 环境很好。会场由专门的机构私人订制,现场温馨又有爱。来参加的人很多,依依一个都不认识,反倒是跟着她来的白子轩一路跟人打招呼。 十点钟,寿星谢明珠姗姗来迟。现场谢明珠身穿红色礼服,乘坐一辆劳斯莱斯来到会场。她是调节气氛的高手,一到场,三两句话就让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白子轩没想到依依带他来参加的会是谢明珠的生日宴,“原来是她过生日,你怎么不早说?” “听你这口气,你和谢明珠认识?”依依佯装不知情。 “算认识吧。”白子轩岂能不知道谢明珠对她有意思。搞不好邀请依依就是她的别有用心,只是依依不知情,还无意间成全了她的心思。 白子轩很清楚,谢明珠这样的女孩子,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任何人都不能入她的法眼,她也习惯了俯视身边的众多追求者,但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跟她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人,以为能瞬间以自己独有的魅力俘获对方的心。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偏偏,他是她得不到的。所以她费尽心思。 “依依姐,你来啦。”谢明珠正好走过来打招呼,跟依依拥抱了一下,“真够朋友。” “生日快乐,明珠。”依依递上生日礼物。 “让你破费了。”谢明珠收下礼物,很开心。 白子轩在一边也说了句:“生日快乐。” “白医生,你也来了。”谢明珠语气顿时就柔下来几分,“我那天去医院你还帮我忙来着。一直想要感谢你,今天正好,我得好好招待你。” “不用不用。”白子轩没有太热络,也没有太冷漠,“你是寿星,今天你最大。我今天是充当你依依姐的司机来的,你忙你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这样,那你们可千万别跟我客气,一定要玩好吃好喝好啊,有什么需要一定跟我说。”边上有人来打招呼,谢明珠交代了几句,就忙着应酬去了。 依依从侍者手中端过两杯饮料,一杯递给白子轩,无意间问:“你觉得明珠人怎么样?” 白子轩喝了口饮料,“这饮料真不错。” 他的态度这么明显,依依不再说什么了。 “那不是郑温暖吗?”白子轩指着门口走进来的人问,“早知道你们两结伴来多好,我这难得的周末也不用早起。” “既然这么不乐意陪我来,早说啊。” 白子轩皮笑肉不笑,“没有不乐意,我乐意极了。” 乐不乐意都晚了。 依依朝着温暖走去,“你周五晚上在酒吧一般都待到很晚,我以为你白天要补觉。” 温暖也没想到依依会在这,“咱俩白同居了,见个面还得在别人攒的局上。” “谁同居了?”身后有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依依看到杜宇,有些意外,世界真小,谢卡西不会也要来吧?想到谢卡西,她心情有些异样。目光在现场看了一圈,没见人。心情又稍稍放下一些。 希望见到他,却又害怕见到他。 这种心情,矛盾又纠结。 “同不同居跟你有什么关系。”温暖冷冷丢下一句话,顺道还翻了个白眼。 杜宇是个硬碰硬的家伙,“掌柜的,你酒吧开业的时候我可是去大力捧场了,你可不能过河拆桥。” 温暖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也没什么好脸色,“那是你和果哥的交情,可别扯上我。你身份尊贵,我等贱民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 “怎么说话呢?”杜宇没想到一大周末就碰上个硬茬,“我哪里招你惹你了?” “别,是我招你是我惹你了,我惹不起我躲。”温暖撂完话转身就走。 跟杜宇一起来的人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杜宇,你怎么着人家了,一大早给你这么大的气受?” “少给我幸灾乐祸。”杜宇一脸内伤,但他居然不生气。 57.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3) 杜宇看着温暖潇洒离去的背景,摸摸嘴角,扬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这女孩,果然与众不同。 身后有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句调侃,“谁敢给咱们杜大少爷气受,那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吗?” “就那个!”有人指着郑温暖的方向说:“那个穿皮衣皮裤马丁靴的姑娘,模样倒是端正,就是脾气不敢恭维。” 迦蓝顺着指引的方向看去,“一看就不是善茬,难怪杜少爷吃瘪。” 杜宇气也不是,搭腔也不是,站在一旁干巴巴地威胁,“别惹我啊,烦着呢!” 迦蓝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别的人吸引,“皮衣女旁边那女的是谁?” “不认识啊,是谢明珠新认识的朋友吧,以前没见过,估计不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有人看着依依的背影笑,“这两女的真够可以呀,人家过生日,她们两一身黑,装酷还是耍帅这是!” 迦蓝用手肘一推,问杜宇,“那女的谁呀?” “段依依。”杜宇随口就说。但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迦蓝追着问:“你怎么认识的?我们都看着她面生,怎么就你熟啊?” “那个……”杜宇斟酌了两秒钟,胡扯道:“一个朋友的酒吧开业,见过。” “见过一次就连名字都记这么清楚了?” “我记忆力一向挺好。” 迦蓝看着他淡笑,“怎么感觉你紧张了?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杜宇汗都要下来了,“没有。”赶紧岔开话题,“小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还想问你,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打个电话问问。”杜宇拿着手机往外走。 迦蓝见他真的拿着手机在通话,才放下手里的酒杯,径直朝着依依和温暖的方向走去。 “你好,我是迦蓝。”她自我介绍,是对着依依说的,“刚才听杜宇说,你跟他是好朋友。正巧,我也是他的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他穿开裆裤的模样我都还记得。” 依依没多想,点头,“嗯,我们是在丽江的时候认识的。” “丽江?”迦蓝的好奇心瞬间被勾出来了,满脸的憧憬,“我一直很想去的,可一直没去。上次杜宇去也没叫上我,太遗憾了。” “总会有机会去的。”这是依依的客套话,她并没有兴趣跟杜宇的朋友畅聊。 “对了,上次杜宇是和小西一起去的丽江。”迦蓝解释道:“你认识杜宇的话,应该也认识小西吧?” “你是说谢卡西?”依依心里咯噔一下。 “是的。我家和小西家是世交,我们两从小一起长大的。杜宇是我们的小跟班,每天流着鼻涕虫跟着我和小西,赶都赶不走。”迦蓝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 迦蓝这话听着没什么,但依依听着不太舒服。有刻意贬低和隔开杜宇的嫌疑。既然她和杜宇是朋友,就没必要在她这个刚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如此说。依依不太清楚她想表达什么,觉得她话里有话。 “这么说,你和谢卡西是青梅竹马了?”一直沉默的温暖这时在旁边插了一嘴。 迦蓝淡笑,“也没有,就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已。” 依依对着她礼貌点头,跟温暖说:“好像要午餐了。咱们走吧。” 整个农庄本周末被谢明珠承包了,不对外开放。垂钓,烧烤,采摘,餐饮,棋牌,唱k、观赏游玩、篝火晚会、露营……一条龙服务。 想玩什么,全凭宾客自主决定。 依依准备下午就撤的,所以对这些活动项目没多大兴趣。 午餐是正宗的农场特色菜,农家土鸡、竹笋系列、农家鱼、农村特色腊猪蹄、野菜等,味道好到爆。依依放下筷子时,发现撑到不行。 58.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4) 谢明珠包下了农场所有的房间。 农场住宿格局的设计有家的感觉。每两间房有一个小院子,过小木桥,上五级台阶,进入花园,才能进家。客栈虽不豪华,但风格清新淡雅。白墙、红瓦和花园,再配上蓝天白云,有点欧式农庄的感觉。 吃完午餐,大部分人都出去野玩去了,还有少数人回到房间午休,蓄积精力体力等着在下午和晚上的party上疯玩一番。 温暖和白子轩的交际面比较广,认识不少人,吃完饭,两人分头找人聊去了。闲着也是闲着,依依一个人在农场里四处走了走。 风景秀丽,空气宜人。 周末到这样的地方,对放松身心极有好处。 下午两点,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打白子轩电话,打不通,只好起身去找。 依依被服务员告知白子轩几分钟前进了一个房间,她敲门,没人应声。门没锁,她一推就开了。进去房间,里面没人。床上有很多凌乱摆放的女人衣服,看得出是住的人试穿之后的战场。大开的衣橱里,挂着一件性感的丝绸睡衣,是为晚上的睡衣party准备的。 依依想起自己和白子轩的法兰绒睡衣,眼角不自觉堆起笑意。来这里的女人,每个准备的应该都是类似衣橱里这件性感妩媚的款式,只有她准备了接地气的、保暖的厚实睡衣。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等会儿她就回城了。 房间的梳妆台上有大堆化妆品、香水和一只超大的化妆包,超级大牌的logo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旁边还有几套盒子装着佩饰,包括祖母绿,钻石等,光看颜色,就知颗颗都是精品。 这一看就是女人房间。 服务员说白子轩不久前进来了。 “死性不改!”依依知道他风流成性,可今天他是司机,说好了下午点就回城,他倒好泡妞泡到忘乎所以。不知在哪个角落鬼混呢。 依依退出房间。往外走时,她还特意将门锁上。里面全是贵重物品,也不知是哪位粗心大意惯了的大小姐,心大到门都没锁。 “你干嘛呢?”身后一道音飘过来,依依吓了一跳。一回头,一年轻貌美的姑娘好生站在她身后,双臂交叉抱在怀里,看她的目光有些诧异。 依依也诧异,抚着胸口看着她,这姑娘明明穿着高跟鞋,走路却没声。但未经也许就进别人房间毕竟不好,所以依依解释,“我找人。服务员说我朋友在这间房里,但我进去发现没人。” 这姑娘依依认得,也是谢明珠邀请来的,身上至少四种颜色,犯了搭配大忌,但她仍旧自信洋溢。 依依看她,就像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毫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求遵从自我认同。 她穿得浮夸,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成了议论对象。依依无意中听到几句,说这姑娘家境富裕,上头有两哥哥,她是家里最小的,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 依依打量了一下,她身上全是国际大牌,但穿搭风格奇怪又随意,完全看不出章法。 每个女孩都会长大,从穿着公主裙细高跟的女孩变成穿着平底鞋运动装的女人。不再浮夸,不再苛求生活,不再渴望万众瞩目,只愿一份舒适安逸。为梦想奋斗。成长,真是让人改变良多。 依依想,眼前的女孩,终有一天也会改变。也许会因为一个人,或者是经历一些挫折和痛苦。 两人互相打量,并没有进一步交谈。 依依轻点头,越过她,继续往别的地方找白子轩。 没走出多远,就看见杜宇和一堆人远远走过来。依依转了个方向,想避开正面相迎。 “段依依!”但杜宇已经看见了她,并且看见她要逃,隔着老远就叫她。 依依试图装听不见,越走越快。没想到杜宇丢下随行的人追了上来。 “段依依,你躲我做什么!” 依依心里轻叹口气,眉头皱了皱,才慢慢停下脚步,将手插回大衣口袋里,回头,轻轻一笑,“好巧。” 59.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5) “躲我?”杜宇非要戳穿她的心思,口气却有些漫不经心的,“你想躲哪去。” “没躲。我忙着找人。”依依四周看了看,面色平静,问他,“你有没有看见我朋友?我着急回城,得找到他。” “要不我送你?” 这话依依自然不会当真,“我去那边找我朋友,你要是遇见他,就说我正在找他,叫他赶紧去车上等我。” “你不等小西就要走?”杜宇并不待见她,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小西。 “……”这话题转太快,依依一下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指的人,她淡淡一笑,“你多虑了。况且我跟他没那么熟。”她知道杜宇还有话要说,所以她先下嘴为强,堵上他的嘴,“再见。” 杜宇看着她倔强又孤傲的身影,想起前些天小西跟他说的话,情绪有些低落。 迦蓝从他后面走上前来,想要吓唬他,没料到反被杜宇抢先识破。 “没劲儿!”迦蓝撇撇嘴,抱怨了一句,看着依依还未走太远的身影,问:“小西到底来不来?” “明珠的生日,你说他会不会来?” 迦蓝了然,“这倒也是。他可是宠妹狂魔。” 谢卡西当然是要来的,只不过要晚点才能到。刚下飞机,一开手机,就有短消息提醒邮箱里有封新邮件请查收。他点开,手指往下滑拉着看,唇角的笑越来越浓。 助理在旁边看他连飞之后心情还能这么棒,不由得好奇邮件内容,可惜谢卡西捂得严实,助理一靠近他就避开了。 坐上车,他手指翻飞开始回复邮件:“你这什么拍照技术?她明明那么美,你拍成这样还好意思发给我?” 邮件很快就有回复:“算我多管闲事!再见!” 明显是怒了。 谢卡西扯扯嘴角,“帮我照看好她,我到达之前不能让她离开。” “凭什么!” 谢卡西面不改色,回:“你故意误导她我是同性恋,这事还没找你算账。要不要我好好跟你算算你背后搞了多少小动作?” “……” 省略号意味着妥协。谢卡西不用想也知道邮件那边的人此刻脸色有多臭。 再说白子轩,依依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农场的树林子里捡鸡蛋。 对,你没看错:他在捡鸡蛋! 依依看到成天爱耍帅撩妹的白子轩,拎着个小竹篮蹲在树林中捡蛋,也不嫌脏不嫌臭,捡得可认真了。依依下巴快掉到地上。她一步一步靠过去,居然看到白子轩荡漾着满脸的幸福微笑,看到她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还拉着她一起捡:“快来,可好玩了。” 依依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娱乐项目,你怎么就选了这个!” 白子轩拿了一枚热乎乎的鸡蛋塞进她手里,“鸡妈妈刚下的,原生态土鸡蛋,可以考虑做茶叶蛋。” 他洗劫了树丛中的所有鸡蛋,还找到一个鹅蛋,拿出来跟依依炫耀。篮子不够装,他还贡献了两只大衣口袋。 “一身的鸡屎味!”依依打趣他。 他却开心不已,满足地感叹:今天真过瘾! 往回走的路上,遇见谢明珠。看到白子轩拎着一篮子鸡蛋,明珠诧异之后也忍不住笑起来,“白医生,你还挺有情趣!” 依依脑子一转,在旁边使坏道:“明珠,白医生为了你的生日礼物可谓是用心良苦呢!” 谢明珠马上双眼发光,捂着嘴乐,“呀,从小到大我从没收到过这么用心的生日礼物。谢谢白医生,我会好好吃这些鸡蛋的。” 白子轩瞪了眼依依,却也只能双手将一篮子鸡蛋奉上,“我也从没送过这么寒酸的生日礼物,还希望谢小姐别嫌弃。” 依依打算得罪到底,指着白子轩的大衣口袋,“他口袋里还有。” 谢明珠将篮子递给旁边的人拿着,上来就翻白子轩口袋。 最终,白子轩忙活半天,一枚鸡蛋都没捞到。 最开心的,无疑是谢明珠。 而罪魁祸首依依,装作一脸无辜样,让他气也不是骂也不是。依依“安慰”他,“你一个大男人空手来人家生日会,送点鸡蛋就跟要了你肉似的,你好意思吗?再说,今天她是寿星,你让她高兴是好事啊,不明白你到底气什么!” 白子轩:“你们高兴就好。” 60.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6) 然而打趣白子轩的欢快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很快就听到了警车声,从客栈那边传来。一行人跟着谢明珠赶快往那边赶去。 来了两辆警车,停在客栈楼前,四名穿警服的人在现场问话。 “许戈,怎么回事?”谢明珠问了人,才知道是许戈报的警。 许戈正是半小时前无声无息站在依依后面的姑娘。 她说:“我丢东西了。” “丢了什么东西?”谢明珠有些恼。许戈这个身上大小姐脾气太大,说白了就是矫情。她本不想请她,但有天遇见了,她主动提及想参加生日聚会的话,谢明珠就请她了。她丢东西可以慢慢找,没必要弄得报警吧? 今天可是她的生日!搞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丢了一套宝石项链和一只祖母绿戒指。”许戈说这话时明显带着情绪,“别的丢了都好说,唯独祖母绿戒指不行。” 谢明珠拉着她到一边,“你房间里好好找了没?说不定就掉在哪个角落里了。报警性质就不一样了,这你应该懂吧?” 许戈淡淡地说:“我当然知道。” 谢明珠去拉她的胳膊,“这样,我先陪你进房间仔细搜搜,看情况再说。” 许戈甩开了,情绪激动起来,“有贼啊!” 声音大得现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来的都是我谢明珠的朋友,你不如说我就是贼得了。”谢明珠脸上也挂不住了,“你这是诚心砸我场子是吧?” “我没有。我才是受害者好吗!” 迦蓝看不下去了,拉住两人,“都别吵了。” “许戈,我告诉你,你要是存心找事,我饶不了你!”谢明珠已经不打算给她好脸色了。 迦蓝拉住她,“明珠,房间都找好几遍了,许戈确实丢了很贵重的物品。她报警无可厚非。现在问题是,怎么把东西给找回来。” “怎么找?” “不是有监控摄像头吗?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许戈说,“监控是肯定要看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盗我东西的人就在咱们这些人里。” “这么肯定?”明珠脸上不好看,但她清楚这事不解决她这生日会也将泡汤,“看你这样子,已经知道谁是嫌疑人了?” “大家一起去看吧,省得我还要浪费唇舌一通解释。”许戈转身往里走。 依依跟白子轩说:“都怪你,不然咱都已经回城了。现在好了,所有人都成了嫌疑人,谁都走不了。” 白子轩笑,“有免费的好戏看,何乐而不为!” 一群人走进监控器,调出来的监控画面里,显示进过许戈房间的人就两人。一个是许戈本人,一个是依依。 “你进她房间干什么?”白子轩觉得事情不妙,他相信依依不会做这种事,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她,“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依依自己也懵了,原来她进的房间是许戈的。这下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谢明珠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她看到的画面,“是不是搞错了?” 许戈走到依依跟前,“说吧,你把东西藏哪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依依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鄙夷。如果眼神能射伤一个人,依依此刻已经成为马蜂窝了。 “你说什么呢?嘴巴给我放干净点!”白子轩将依依护在身后,指着许戈。 “哟,还是团伙作案!”许戈拍拍手掌,笑,“真是有趣。” “许小姐,你别血口喷人。”依依觉得羞愤难当,头一次这么丢人,头一次觉得解释多么艰难。但她必须解释,别无选择,她推开白子轩,面对许戈,“没错,我确实进过许小姐你的房间,但是我没有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我只是进去找我的朋友。我在门口跟你解释过。” “解释?那是掩饰吧!”许戈已经认定了是依依干的,眼神和表情写满了不屑和轻视,“我在门口碰到你的时候,你那慌乱的表情我记得清清楚楚。监控实拍的证据最具说服力,除了你,还能是谁?” 依依极端愤怒,但是她不能撒泼,只能死死握着拳头保持最后的冷静,“万一是许小姐你监守自盗呢?” 白子轩加深了这句话,“看你这样子,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你说什么?”许戈从小被呵护被珍惜,哪里容得下人这样说她,处在失控的边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给我再说一遍!” 场面顿时乱糟糟的,劝的人,议论的人,看热闹的人,骂的人…… 民警走过来,制止,“你们闹够了没有?过过嘴瘾就能解决问题吗?都给我安静点!” 现场安静了几秒钟。 民警走到依依前:“段小姐,我们需要找你聊聊。” 依依点头,“没问题。” 61.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7) 依依被带到一处僻静地,警察例行问话,所有问题都问得很详细,依依把能说的都说了个遍。 依依说是有服务员告诉她白子轩在那个房间,但现在找不到那个服务员了。甚至农场主说这里并没有依依描述的那么一个人。人间蒸发。 依依开始觉得,事情远比她想象中复杂。但这中间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不太确定。 其中有一小女警,言辞犀利,每一个问题都直戳依依的自尊心深处。虽然问心无愧,但依依还是受了刺激。觉得她是故意的,所以当她问“你从小到大见过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依依微微一笑:“警官,我现在只是有嫌疑,但我并不是罪犯,我拒绝回答你这个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问题。” 依依觉得委屈极了,但整个过程她没表现出一丝愤怒。全程浅笑安然,没有特别的愤怒也没有特别的消极。应付这一切,她自然没问题。否则心理学白学了。 警察问话期间,另一边并不平静。温暖是后面听说出事之后才赶到的,她一上来就给了许戈一个耳光,骂她栽赃陷害,骂她穷显摆,骂她狗眼看人低。什么难听骂什么。温暖脾气一上来,气场全开,对自己对别人都下得了狠手,所以她爆发起来,无人能够招架。 白子轩在旁边完全劝不住她。 杜宇来劝也碰了一鼻子灰。 许戈一开始很是嚣张,叫嚷着依依就是偷她珠宝的贼。但在温暖这里吃了亏,不敢太惹温暖,在旁边恨得牙痒痒。 在这件事情上,监控画面是最直接的证据,依依出现在画面是最不利的因素,如果没有找到对依依有利的证据出来,问完话依依就得被带走,毕竟她是第一嫌疑人。所以骂人并不是温暖的主要目的。她要干的正事是,抓上白子轩和杜宇两人跟她去房间找东西。但找东西之前,得引开警察同志,否则她们进不了房间。 谢明珠成功引开警察的注意力之后,进入房间,温暖将门一锁,吩咐道:“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了找!找不到你两别想给我出这道门!” “找不到我两可以不出这道门,但是段依依就得被警察叔叔给带走……” 温暖打断杜宇:“找不到,你就去认罪,说东西是你拿去泡妞的,你跟警察走!” 白子轩:“这也可以?” 温暖插着腰,表情凶得吓人,“你两一起去认罪,横竖不能让他们带走依依!” 白子轩:“……” 杜宇:“……” 三人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东西找不到。温暖真的是抓狂了,但是她说什么都不能让依依跟警察走。白子轩认识依依多少年也就认识了温暖多少年,看她孤注一掷的表情,他就知道她要干啥事了,急得跳起来骂她:“郑温暖,我知道你仗义,但是你不能这么干!你这不是帮依依,你这是害她也害你自己!我们要相信依依,警察会查清事实的!” “查清个屁!”温暖打断他,“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有预谋的栽赃陷害,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依依,怎么查都得查到依依头上!这就是一个黑幕!警察办案只看证据,查得清还叫黑幕吗?别幼稚了!” “依依到底得罪谁了?”白子轩心想,不会是谢明珠吧? “走吧,别在这耗着浪费时间了,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杜宇陪着她来找,不过是让她死心。现在他得拉着她回到理智的轨道上。 “千万别让我知道是谁导演了这场阴谋!”温暖眼中快要喷火。 62.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8) 问话总要结束。 “段小姐,根据监控视频和现场问话来看,目前你是这起盗窃案最大的嫌疑人,我们将带你回警局展开进一步调查工作,希望你配合我们。” 依依一开始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清者自清,只是一时弄错了,总会还她清白。但现在慢慢的冷静下来,她发现整件事情发生的有些蹊跷。她不能坐以待毙。 “警察同志,我想问许小姐几个问题。” 几位警官交换了眼神,又看了看环境,确认依依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这才答应。 依依走到许戈面前,“许小姐,我有问题要问你。” “我可不想跟贼说话。” 依依脸色平淡,但是语气强硬,“现在还没有结案,你再一口一个贼,我会告你诽谤。” “你溜进我房间偷了我的东西你还有理了?”许戈一直憋着气,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依依,她认定了依依就是偷她东西的人,口气和态度相当差。 依依也不跟她废话,直接问:“你带来的东西是不是都特别贵?” 许戈斜睨她,“怎么,你现在是后悔偷少了?” “麻烦你大概估算一下,你房间里的东西总价值多少?” “什么意思?你真后悔只拿了两件珠宝?” “自己的东西值几个钱都不知道,我看许小姐房间里全都是假冒伪劣货吧。” “胡说八道!”许戈脱口而出,“全部加起来至少上千万。” 许戈房间里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国际高端牌子货,依依这是激她呢。 “既然房间里有这么贵重的物品,许小姐为什么不锁门?”依依语气开始强硬起来,“你是不是跟那位失踪的服务员串通好了,把我引进你房间,然后嫁祸于我?” “我当然锁门了。”许戈辩解,“门不是被你撬开了吗?” “前后矛盾,你刚才跟警察说的是你忘了锁门。”依依靠近一步,“视频画面里,我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我……我刚才是说忘记锁了。但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是锁了门才出去的。” 现场的议论声像一潭被风吹皱了的池水,起了波澜。许戈前后不一的说辞,让依依越发委屈。 “许小姐,我出门的时候你就在我后面站着,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那是你的房间?” “你说你找人,我就没多想,谁知道你根本没有在找人,你是进去偷东西的。” “你亲眼看见我拿你东西了?” 许戈避开正面回答,“只有你进出过我的房间,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你东西?左眼还是右眼?” “……”面对依依的逼问,许戈哑口无言,只能向警察求救,“警察同志,她耍赖!一定是她偷了我的东西!” “段小姐,现在可以跟我们回警局了吗?”警官觉得依依问的问题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她没拿东西。 除了依依和许戈,谢明珠也得跟着去。毕竟依依和许戈两个原本陌生的人,是因为她才聚到了一起。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带走她!”温暖见情况不妙,冲上来挡在依依身前,护着她,“这件事绝对不是她做的,你们不能带走她!” “这位小姐,我们正在办案,请不要妨碍公务。” 温暖一脸的慷慨正义,她凑近警官身前,“警察同志,真不是依依做的,其实是我……” “郑温暖你给我闭嘴!”白子轩的一声怒吼急急打断了她,还没来得急冲上去,就见杜宇先他一步用手一把捂住温暖的嘴,将她拖离了现场。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又掀起不少的风波。 依依猜到温暖要做什么,她感激地看了杜宇两眼。 “温暖,别为我担心。” 63.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9) “自身难保,还有闲心安慰别人?” 一声调侃,自人群后方传来。 是谢卡西。 他今天没有穿正装,是一套休闲套装,却也丝毫掩饰不住他修长挺拔的身材。大衣挂在左手臂弯里,神色淡定,步伐不急不缓。他走过来的时候,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往两边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你怎么来了?”依依看到谢卡西突然出现,有些意外,当更多的是惊慌。没想到又一次被他撞见了狼狈的一幕。她心里的委屈瞬间被难堪替代。早晨他没跟杜宇一起出现,以为他不会出席。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此时此刻,她比任何一个时候都希望他不要出现。 从一开始,她总是以一塌糊涂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打破了她所有的高傲。他的每一次出现,就好像是在提醒她曾经是多不堪,多狼狈…… 她有些难过。 “你又傻又笨,我不得来救你?”这话乍一听是嫌弃她,但往深里想,更像是调&情。 谢卡西是什么身份干什么工作,依依目前为止一概不知,但是她很明确地察觉到,自从他出现,现场便不再平静。她从旁人小声的议论里,知道了谢卡西在女人眼里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哥!”谢明珠看见自家哥哥出现,心里没来由地松了口气,看到哥哥跟依依又是熟识的样子,除了吃惊更多的是惊喜,“哥,你快帮帮依依姐。” 这一声哥,让依依心里乱起来。 他是谢明珠的哥哥! 谢卡西。 谢明珠。 两人都姓谢,但她却从没把两人往这层关系上想。 谢卡西朝妹妹看了眼,“镇定点。” 言下之意,谢明珠的表现和反映丢了谢家的脸。 “有我在,你怕什么。”谢卡西表态,“今天是你的生日,哥哥不会让你扫兴。” “谢谢哥哥。”谢明珠笑起来。从小到大,只要有哥哥在,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谢卡西将大衣丢给杜宇,走向依依和警官,目光却定在依依身上,上下打量着,生怕她受了什么伤。依依看懂了他眼里的担忧,冲着他摇摇头,意思是她没事。 在场的警察是认识谢卡西的,见了他,都点头叫他谢先生。 谢卡西走过去,分别握了手。从库兜里掏出一包烟,给警察分别递了一支,小女警他也礼貌问了句抽烟吗,小女警脸一下子就红了,摇头说不抽。谢卡西掏出logo晃眼的打火机,主动帮忙给警官点了烟。 “实不相瞒,今天是我妹妹的生日聚会,这么多朋友都在,不想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几位警官,可否借一步说话?” 警官抽了他的烟,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 十几分钟后,谢卡西和警官一道回来了。但是依依没有被带走,警官们上了警车,跟谢卡西挥手道别,车子扬长而去。 谢明珠刚才没能保护好依依,内心是自责的,这会儿见警察都走了,赶紧过来安慰她,“依依姐,我哥摆平了,没事了。” 依依:“谢谢。” “别说谢谢了,是我对不起你,本来是叫你来玩儿的,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相信我?”依依不相信谢明珠真的会相信她。 “当然相信了。”明珠挽着她的胳臂,“你是我谢明珠交的朋友,也是我哥的朋友,而且在丽江时候你还无条件帮过我,这样的朋友怎么可能干出偷鸡摸狗的事!” 谢明珠的声音足够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依依明白,她这是在维护她,是在为她撑腰。 谢卡西走过来,没好气地冲她摇头,“段依依你本事还真大,才来一上午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依依无奈地笑,“哪有你本事大,连警察都能搞定。” 谢卡西掏出烟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有时候,一支烟的作用就是这么大。” 64.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10) 见谢卡西和依依之间的互动那么自然,谢明珠来了兴趣,“你两怎么认识的?” 谢卡西却忽略她的问题,直接问:“迦蓝呢?” “哎,刚才还在,怎么转眼就不见了。”谢明珠转念又觉得不满了,“哥,你到底是来给我过生日的,还是来找迦蓝姐的?”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谢卡西毫不留情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还不赶快招呼你的朋友去!” 乱哄哄闹了这么半天,谢明珠确实是忽略了请来的宾客。 许戈眼见情况急转直下,哪里能甘心。丢东西的是她,眼见着气氛又要回到其乐融融的画面,她自然要讨个说法。不敢直接跟谢卡西交锋,她便转向了谢明珠。 “谢明珠,我今天是来参加你的生日派对的,算是你的客人,客人丢了东西,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别担心,你丢的东西我会一文不少地赔给你。”谢明珠一脸不屑。早知道她这么作,就不请她了。 有人在旁边小声议论。 “许戈也太不给明珠面子了,不就丢了点东西,居然招来警察,这不是打明珠的脸吗?” “没想到她这么不懂事,以后离她远点吧咱们。” 谢卡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明珠身边,搂着自家妹妹,“许小姐,你的东西并没有丢,等会就会物归原主。但是有两件事,你得答应。” “怎么可能没丢?”许戈不相信,“警察都仔细搜查过了,我房间里根本就没有。” “你答应不答应吧?”谢卡西明显没什么耐性跟她说话,语气颇为不耐。 许戈只是想找回丢失的东西,既然谢卡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东西没丢,那找回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她也不追问了,“我答应。你说吧。” “第一,是你报的警,所以你得亲自去销案。” “不行。万一警察说我故意报警怎么办?” “我既然叫你去,自然不会发生这种事。”谢卡西眼神咄咄逼人,“我可以说第二件事了吗?” “你说。” “第二,你拿回你的东西后,必须向刚才被你冤枉的段小姐赔礼道歉。”谢卡西指着依依,“她确实没拿你的东西。” “她……” 谢卡西这下是有些怒气了,下意识提高了音量,“答不答应?” 许戈被吓了身子一震,但她是识时务之人,忙说:“只要我的东西能找回来,我可以答应你。” 谢卡西这才放开搂着谢明珠的手,打了个响指,“把东西拿过来。” 身着农场工作服的人手里抬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上面蒙着布,看不到是什么。但是依依看清楚了,这人正是指引依依去许戈房间的服务员。 “你差点害惨了我。”依依拦住她,胸口有一团气堵着,但是她不想冤枉人,所以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刚才去哪了?” “对不起。”服务员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被依依质问,她无助地看向了谢卡西。 谢卡西说:“看我干什么。你干了什么事自己说。” 服务员把手里端着的东西交到许戈手里,“许小姐,你的东西。” 许戈掀开盖在上面的布,果然是她丢失的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许小姐,是这样的,我们农场有许多流浪猫和流浪狗,经常从窗台跳进房间搞破坏。今天来的人多,我们老板叮嘱我看好猫和狗,谁知你的这两个盒子还是被狗给抬走了。刚才我就是追狗去了,一直追到了半山腰的公路上,幸好谢先生帮了我的忙,才把东西给追回来。”服务员说完,抬手擦了额头的汗。 这位服务员看起来老实本分,听她的解释也不像是撒谎,但是依依还是想不通,“我的朋友明明不在房间,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认错人了。”服务员露出愧疚的表情,“在你之前有一位小姐也说要找朋友,那时候我正在忙,也没认清脸就指了那个房间。是我的错,对不起了,小姐。” 依依:“……” 看着她诚恳的样子,依依只能说:“算了。既然误会解释清楚,我也不想追究什么了。” 65.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11) 原来是误会一场。 刚才那场面,所有人心里都认定了是依依。此刻,大家看依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以及惊讶。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崩溃也早乱了分寸,但依依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镇定,除了面对许戈的时候说话语气有些强硬,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反应。 温暖指着许戈,“那谁,赔礼道歉吧。赶紧的!” 许戈从小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没受过什么气。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要求道歉,心底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因而脸色难看得很。抿着唇,就是不说话。 “别以为演哑巴就能躲过去!”温暖想起刚才她污蔑依依时候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来了气,“姓许的,刚才是你自己答应的,没谁拿着刀逼你!麻溜的!” 明珠也说:“许戈,你和依依姐都是我请来的朋友,我不偏袒谁,就事论事来说,你确实应该向依依姐道歉。因为你刚才一口就咬定是依依姐拿了你东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让她多难堪啊,而且你自己也答应拿回东西就赔礼道歉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这话拿捏得恰到好处,起到的效果自然不差。 谢卡西这时候倒是没开口了,但是他也不走,就站在人群里,隔着许戈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瞟过去一眼,许戈都觉得他眼里有刀子。 “怎么了这是?”迦蓝回来了。她刚才接到农场工作人员的电话,说还要再确认一下晚上的场地和道具问题,她就去了。谢明珠这一场生日宴是她协助操办的,很多事情都得她出面。 温暖简单明了作出解释,“她刚才向依依泼脏水,现在她得道歉。” “我建议,今天是明珠的生日,大家都各让一步……” “迦蓝!”谢卡西出声了,打断她的话,“做错了事就该赔礼道歉。” 他这话说得不重,但是意思很明确,他不希望迦蓝掺和进来。 迦蓝不再出声了。 许戈见唯一一个可能会救她的人都默了声,当下也只能认了。 “sorry!”她开口。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说中国话!”温暖在旁边挑刺。 “对不起。”许戈把心一横,冲着依依鞠了个躬,“我错怪你了。请你原谅我。” 依依没为难她,“行了,大家都散了吧。” 温暖使劲儿瞪了瞪她,她佯装没看见。今天是谢明珠的生日宴,她不想因为这事儿弄得大家都不开心,这会儿也有些累了,懒得再折腾。 人群渐渐散去。 依依在树下的木质椅子坐下来,谢卡西没走,跟她一起坐到椅子上,“如果这时候你需要肩膀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依依回头看他,想说什么话,却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今天真是对不起。”看到她笑了,谢卡西却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明珠从小被宠坏了,遇到这种事情她脑子转不过弯来,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让你受委屈了,我替她跟你道歉。” “天使也会道歉?”依依笑。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此刻她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他是如此的温暖,像挥着翅膀的天使。 “我愿做你一个人的天使。”谢卡西深邃的眼眸里,亮闪闪的摄人心魄。 依依摇头,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是我要谢谢你。” “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依依的警戒线升起,耸肩看着他。 “别紧张。”她的样子有些可爱,谢卡西忍不住抬头,揉了揉她的发顶。依依感觉他在逗弄狗狗,嫌弃地避开了。 “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好吧。” 不远处,已经离开的迦蓝一边听谢明珠说着话,一边回头望过来。 谢卡西拽着依依的胳膊,拉她起身,“出差一个星期,累惨了,陪我逛逛去。” 66.相思意:缘来缘去岂随心(12) 谢卡西说陪他走走,依依以为真的就是在农场走走。这也没什么,她心情也不是很好,正想四处游荡一下,给情绪寻找一个释放的出口。 没成想,谢卡西带路带到了车子边,手里拿着钥匙一摁,开了车锁,他随即走过去拉开车门,等着她上车。 依依看着她没动。 谢卡西一只手扶着车门,也静静看着她,耐心极好。他有乌黑的瞳孔,认真打量你的时候,诚恳得像个孩子,没有丝毫防备,不具攻击力,单纯得不像话。除了诚恳,依依在他的眼神里,还看到了一抹毫不遮掩的宠溺。 她吓一跳。 宠溺,多么吓人。 她第一反应是害怕,心口却咚咚咚不停加快跳动,她下意识抬手抚住胸口,生怕下一秒心会跳出来一般。 “去哪?我恐怕……” “附近。”谢卡西依旧面若桃花,笑得灿烂。 附近还开车? 你当我白痴吗? 依依的眼神说出了心头所想。 谢卡西看懂了,“山里潮湿寒冷,走过去费劲。”他抬眼看了她脚上的高跟鞋。 “去干嘛?”依依站着没动。 谢卡西看着她,忽然无声笑了。 “你笑什么?”依依皱了皱眉。 “你怕我。”他没用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依依看他一眼,心神一颤,别开了眼,努力维持着面上的云淡风轻。 谢卡西不催促,也不吭声,看着她,像欣赏一幅画、一方山水。眼神中,情愫默默流淌。 依依想视而不见的,可余光不经意一扫,偏就看到了。心里就像涨了潮,看着海水慢慢逼近沙沙滩,漫过脚踝,浸透衣裳。预想着窒息的绝望,心里一点点冰凉。只是没想到濡湿沙滩的那些水分,在她心里头滋养了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捉摸不透。 在谢卡西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她径直走过去,坐进车里。动作连贯,几乎一气呵成。 谢卡西唇角高高扬起,替她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 谢卡西换了辆车。 低调内敛的黑色,设计风格也没突出的地方,但闪亮的logo不由你质疑这部车的奢华。 受周森影响,依依以前很爱看汽车杂志。对一般牌子辨认不明,但是豪华座驾的牌子她门儿清。谢卡西这一辆,至少七位数。 她从前就知道,他跟自己不是一类人。原以为丽江萍水相逢,从此陌路。没想到回南城还能碰到。遇上也没啥,躲远点就好了。但越是想躲,碰见的频率却越来越频繁。 依依心里别扭。所以表情有些僵硬。只是她不知,看在谢卡西眼里,这种僵硬却成了独属于她的一种别样的魅力。 车子还没启动,手机先响了。 谢卡西不着急开车,“你先接吧。” “走吧。” 依依内心里不希望谢卡西听自己通话。车开起来,他至少听得不会那么清楚。 是个陌生号码。 依依没多想,“喂,我是段依依,你哪位?” “……” “喂?” “……” “不说话我挂了。” “别!”一声急促的发声之后,是一阵接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依依的心一下子沉了。像一颗石子渐渐坠入海底。 许久之后,又一声传来:“依依,回家吧。” 熟悉的音色,声音却苍老了许多。 这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像一名故事的旁观者,平淡而宽容地唱述出那些年写下的爱恨情仇。生生勾起深埋在心底已久的爱与恨。 依依回忆她的样子。想象中,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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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这种带有强烈渲染力的东西,天然应该被克制。一个人应该能够承受自己的情绪起伏,沉默地等待内心折磨人的思绪风暴归于平和,然后,忘掉这个过程,重新投入到新的焦虑中去。 然而,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但是依依等不到时间一秒一秒跳过,她看着谢卡西,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和脆弱统统暴露在他面前。 她看着他,神色冰冷,“你没看到吗?惊飞的野鸥、群鸟,逃亡远天,空中哀号一片。” 她说的没头没脑,但谢卡西懂了。 她刻意在别人的眼里活得光鲜亮丽,但其实她的心满目苍夷,千疮百孔。 他瞬时心软了,退出驾驶位。 “依依。”他试图给她一个拥抱,让她镇定一点,却被她奋力甩开。 依依快速坐进车里,没有系安全带,直接点了火。 谢卡西长臂一伸,一把摁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死死钳制住她的身子,“no!” 他说,不可以。 依依挣扎,表情带着恳求,看着他,像只摇尾乞怜的猫咪。 谢卡西转过眼球,不理会,也不正视她的眼,压低音色在她耳边,“你现在一点都不冷静,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把车开出去!” “我不想冷静行吗?”依依瞪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行吗?” “不行!”谢卡西冷下脸来,也知道这种时候丝毫不能纵容,那样很危险,“下车!” 他在顷刻之间面若冰霜,后悔刚才不应该因为她那一声“please”就心软妥协。 快速拉开车门,谢卡西将她连人拖下了车。在她还要挣扎的前一秒,他将她抱在怀里,死死地用了劲儿,任由着她挣扎、捶打。 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将一个人逼到失了理智? 谢卡西摸出她的手机,想看看谁来的电话,却解不开密码。发现对她了解太少太少。他懊恼,自责,却只能给她一个拥抱。 依依没有眼泪,一张脸白得像是薄薄的纸片,她挣扎不开,渐渐安静下来,颤抖着唇角,“谢卡西,你是不是喜欢我?” “……” “谢卡西,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远远胜过财富和贫穷。” 她没有说太直白,但谢卡西听明白了—— 我们家庭背景相差太远,不合适,你别浪费时间。 “你有没有过被枷锁拷着堕入深海?海水冰冷,大海深邃广阔,水压压迫你的前胸。你向上看,条带状和点状的光在水面闪闪发光,却随着你的坠落被海水逐步抽离。再往深处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的水压压碎了你的身体,你的骨骼被折断,血液融入海水。但是没关系,因为在那之前,你已经溺死了。” 她说的是,她心早已经死了。 她说的话都隐晦不明,但是谢卡西都懂得。 越是懂,越是心疼。 但是这一刻,他除了紧紧抱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谢卡西,我不会再幸福了。” “别瞎说!”谢卡西胸中块垒难平,心口异常疼。 “你还记得在丽江,我在酒吧说过的话吗?”依依在他怀里没有停止过挣扎,但是说出的话却异常冷静。 “天堂向左,人间向右。自问我不是个冷情之人,回首之时才发现你走后,我看过许多美景,累计了很多飞行,幸福却始终长眠于深冬。也许等我死去的那一天,它才会苏醒。这个城市情歌太悲伤,才让一杯烈酒红了眼眶。没了你的城市就像拔掉牙齿的牙床,舔时痛,不舔时空荡。时光不懂人情味,爱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忘记你却是举步维艰。我只是自己骗自己,说你还活着。” “四年了,我终于来到了你的城市……” 他记得。 全都记得。 但是他说:“段依依,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但我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梦,而我的梦里,有你。就算你是深海,我愿溺亡,你是深谷,我愿坠落。” 我们这一生中,遇到的人就像浩瀚的星空。有些星星始终朗照,有些熄灭了,坠落深海。 依依没想过谢卡西会在她的人生里朗照还是熄灭,但是不管哪一种,她都不想要。 “我不愿意,谢卡西。” 已经自顾不暇,不能再伤己害人。 谢卡西将她禁锢在怀里,“你的心可不是这么说的。” “……”冷笑。 “依依,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已爱上你。” “早已?”依依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什么时候?” “第一眼看见你。” “……”依依笑了。 谢卡西没想到他的表白会发生在这样的时刻。 尽管被拒绝,但是他不后悔,也不会退缩。 据说,每个人一生大概会遇到2920万人,而两人相爱的概率仅为0.000049。世界上七十亿人口,能遇见她的概率又是多少?能与她相爱的概率,又是多少? 他多想告诉她,第一眼看见她,他的心就笑了。惊喜、想要接近却又迟疑,于是故作冷漠。直到再也伪装不下去。 另一边,白子轩焦急拨打着依依的电话,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翻出手机里曾经给依依拍过的照片,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她?”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 也是由于他的出现,谢卡西终于放开了依依。 白子轩看不懂谢卡西和依依的关系。刚才他帮依依洗白冤情,现在又抱着不愿撒手。再看依依,被撞见也没觉得尴尬,面色冷静到像站在手术台上。 但是他来不及问这些,因为有更重要的事,“依依,我有事跟你说。” 依依点头,“走吧。” 她头也不回。甚至不说一声再见。 谢卡西站在身后,一直看着她,直到她钻进白子轩的车里,车子驶离视线消失不见,他都没有动一下。安静得像一株植物,暗自生长着柔软的根须,心事朗朗地与日月山川相望朝暮。 迦蓝从他身后过来,将手挽进他的胳膊里,“小西,明珠今天过生日,她在等你。” 是啊,明珠过生日,怎能扫她兴。 他终于收回目光,说:“走吧。” 两人回到农场的草地上。 这里是烧烤的地盘,支着一排排烧烤架子,十多人围着在忙碌。 草地烧烤,美味飘香。 杜宇挨着郑温暖坐下,抢过她手里的相机,“咔擦”拍了一张。 温暖蒙着脸,“不要拍我!” “我拍风景,没拍你。”杜宇还真就认真拍起风景来。 “记得还我。”温暖看到谢卡西,也懒得跟杜宇耗时间,她走过去,问谢卡西,“依依呢?” 迦蓝抢先说:“她跟白医生先走了。” 温暖看她一眼,接着问谢卡西,“你也不送送她?” 谢卡西说:“明珠生日,我走不开。” 说得稀疏平常,情绪不明。 “就你这样儿的,差远了。”温暖不咸不淡回他一句,眼神却带着审视。 谢卡西突然就觉得她可爱起来,朝她伸出手,“还望不吝赐教。” 温暖撇撇嘴,“朽木不可雕也。” 迦蓝在旁边看着两人一来一往互动,脸色如常,末了,她说:“小西,我想吃烤鸡翅。” 谢卡西说,“好。” 他走过去,拿起简易桌上备好的鸡翅,放到烤架上。挺拔的身影,长手长脚往烧烤架子前一站,生生就是一副画,天色顿时暗淡。 男色可餐。 温暖走过去,从盘子里捞起一串串好的鸡脚,递过去,平淡到理所当然的口气,“我想吃鸡脚,给我烤一下,谢谢。” “自己动手。”谢卡西手里的活儿没停。 温暖围着他转了一圈,慢悠悠的步子甚是悠闲,转得谢卡西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她,“干什么?” 温暖微微弯下身子,凑近他,“不给我烤鸡脚,你休想追我们家依依。” “……” “我早看出来了,你喜欢我们家依依喜欢得要命。” “……” 谢卡西似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手里的活儿,头也没抬,但鸡脚已经被他放到烤架,仔细刷了烧烤油,没一会儿,噼里啪啦开始冒油烟。 迦蓝在另一边看着,听不清两人说话的内容,但她一直看着。看着把鸡翅放在一边,认真烤鸡脚的男人,直愣愣的发呆,与自身美艳一点不相符。她似乎忘了,她其实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温暖眼里盛满不动声色的笑意,大咧咧走开了。等到鸡脚烤熟,她自会回来。 但今天她注定吃不上谢卡西烤的鸡脚了。 此时的山脚下,一辆白色小轿车与另一辆轿车迎面而行,白色车子里,一只纤细的玉手在扭了一把方向后,抱头避让。 山涧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惊飞了停在林子的几只野鸟。 巨响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几分钟之后,温暖接到电话通知,高分贝大噪音响彻整个草地。 “什么?” “车祸?” “谁出车祸?” “段……段依依?” “段依依!” “你特么的再给我说一遍!” 烧烤架前的人听见这一名字,身子一震,丢下手里的东西,撒腿就跑。 迦蓝在后面跟着喊:“小西,你去哪儿?” 温暖反应过来,也撂了手里,转身就向外跑。 迦蓝还在喊:“小西,明珠她……” 渐渐的收回声,她也不再喊了。 一时间现场动/乱起来,人心惶惶的。迦蓝走到烧烤架前,拿起烤到一半的鸡翅,直接丢进垃圾桶里。她又拿起一只新的鸡翅,动手烤起来。整个过程,她没有皱一下眉,表情恰到好处,丝毫未变。周围乱起来,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手里这一只小小的鸡翅。 救护车来得很快,不一会儿,整座山谷里回荡着救护车独有的鸣笛声,声声催人心。 清障车也来得很快,半小时后之后,现场被清理完毕,除了刹车痕迹、外圈护栏被撞缺的角,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山风依旧在吹,林间积雪仍在覆盖,山川依然秀丽如故。 温暖在震惊与担忧中赶到了南城第一人民医院。与她一起的,还有谢卡西。他一路把跑车当赛车开,闯红绿灯无数,温暖差一点就被他甩吐了。 急诊室里,与依依和白子轩熟识的同事在惊讶之余,开始有条不紊做着急救工作。他们心中都带着相同的疑问。但同时,他们更希望的是两人平安无事醒来。 这一起交通事故中,对方司机酒驾,在弯道加速占道行驶,且无牌无证。在发现对向有车之后猛打方向盘,车子撞毁护栏冲下悬崖,司机当场死亡。白子轩的车是依依开的,她及时打了方向盘,避开了对向车,却撞上了山岩。安全气囊弹出,车上两人均有受伤。 所幸的是,医生说受伤程度不重。 白子轩醒来较早。 依依却迟迟未醒。 温暖每天追着问医生,“段依依为什么还不醒?” 医生给她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伤情不重,各项生命体征平稳,也许是她不愿意醒来。” “这是什么屁话!”温暖事后把医生的话形容给谢卡西听:“什么叫她不愿意醒来?这医院到底能不能行?” “转院吧。”谢卡西终于说。 他在段依依车祸后一直沉默寡言,每天在医院待很长时间,但大多时候都独自静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天,他终于拿了个主意,“转院吧。” 言简意赅,却深得温暖的心,“你有更好的医院推荐?”她刚来南城不久,对这座城市还未适应,还有没有更好的医院她不得而知。 “有。”谢卡西很肯定。 转院的一切手续谢卡西在办理,很快依依转到了南城最有名的私立医院,苏氏仁爱医院。 这里费用昂贵,但医疗条件堪称国内一流水平。 谢卡西说他与医院高层有些交情,一切事宜不必担心,自有解决办法。 转院之初,温暖也没想起,待缓过神来去收费处缴费,被告知已经交了。 做这种好事的除了谢卡西还能有谁。 “你跟依依也没什么关系,你这么帮她,是不是想让她欠你?” 当时谢卡西正在依依病房外翻看查房记录,听到她的话,他抬头就问:“她欠我除了让她产生愧疚感,对我没任何好处。你想让她愧疚吗?” 温暖摇头。 “那你就当不知道。也不要告诉她。”谢卡西说,“只要你不说,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温暖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看着谢卡西,一脸困惑,“我郑温暖怎么都没想到,你谢卡西居然是个情种。” 谢卡西忽略她的调侃,问:“她……没有家人吗?” 温暖摇头,“没听她说起过。” 谢卡西想起在农场,依依接电话之后情绪突变的事,眉头拧起来,却也没说什么。 “你今晚回家休息吧。”温暖劝他。 私立医院的服务非常到位,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护士比她们细心和周到。谢卡西却一直窝在医院,晚上就在外间沙发上裹衣对付。 苏亦听说之后,亲自过来看他,并给他在隔壁安排了房间休息,但他依旧每夜守着,困了在外间眯一会儿。 于是医院都传开了—— 病患段小姐的男朋友又帅又痴情,简直世间少有。 温暖听到了,也取笑他。 以前不了解,她觉得谢卡西跟杜宇不过是仗着家世好,有几个臭钱罢了,人不会靠谱到哪儿去。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谢卡西身上有很多闪光点。至少他对依依的感情是发自肺腑的。在依依需要的时候,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给她最真挚的温暖,最体贴的安心。 虽然依依暂时不知道他做的这些,知道了也未必会领情,但他都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在,一直在。 他连续几天守在医院,家人找不到他,谢明珠便出现了。 谢明珠在生日当天晚上曾赶到南城第一人民医院,那时候依依和白子轩还在昏迷状态。她当场就哭了,抱着哥哥说:“我是不是错了,不该弄这个生日会,更不该去那么远的农场。” 如果不是这样,两人也不会出事。 谢卡西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哭什么。有哥哥在,没事的。” 说完,拿出一根棒棒糖,就跟变戏法似的,谢明珠又哭又笑。 那天之后,谢明珠也常往医院跑。兄妹两都不着家。谢父谢母逮不住谢卡西,就从谢明珠身上下手,禁足,不许她外出。 今天,谢明珠终于被念叨烦了,自告奋勇跟谢母说:“我知道我哥在哪,等着我去给你们找儿子去。” 私立医院的私密性强,好在有苏亦,找到谢卡西不费吹灰之力。 “哥,我可是奉命前来的。” 跟随谢明珠一同出现的,还有苏亦。 苏亦当然不会放过损他的机会,“小西,你说事故也不是你造成的,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谢卡西一脸我愿意的表情,“我从不为难自己。” “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 “有意见?” “没意见。”苏亦暗暗吃了一惊,双手抱胸看了他好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谢卡西瞪他,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 “真是叫人不习惯,心中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啊……” “你可以滚了。” 温暖看到谢明珠又来看依依,有些意外。但想到她和谢卡西是兄妹,一下子又释怀了。 依依的手机在她昏迷后的第三天响起来。她一向独来独往,甚少与人交往。手机响起来,别说温暖,连谢卡西都有些惊讶。 是一串没有储存的陌生号码。 “依依姐。”一道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从手机里传出来。发音不标准,但是听得出人淳朴老实。 是谢卡西接的,他并不知道是谁,虽然觉得声音有那么些熟悉,“请问你是?” “我是木来。”木来在那边紧张起来,“依依姐呢?她怎么不接电话?” “木来,我是谢卡西,还记得我吗?” “谢卡西……”木来在那边沉默,然后说:“跟依依姐一起去独克宗的。” “对。” “依依姐呢?” 谢卡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icu里的人,拿着手机走到走廊一角的僻静处,“依依她有事外出了,没带手机。这期间有什么事,我替她处理。” “这样啊?”木来在那端欲言又止。 “木来,你见过我对不对?”谢卡西感觉他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我和依依是朋友,你又是她的朋友,我们也算是朋友,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一阵沉默之后,木来终于开口:“前几日我接到木老爹的电话,他说他突然很想依依,听声音也没什么精神头,我便从老君山赶到雨崩村,带他来到县医院检查,但是医生说……” “说什么?”谢卡西想起他离开前,留给木老爹的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医生说,木老爹这病,得到大城市的大医院才能治。我寻思着,依依姐是医生,所以想问问她的主意。” “你们现在还在县医院?” “是的。” 谢卡西当机立断,也不问医生诊断结果,他不相信县级医院的医疗水平,“立刻办理出院手续,我派人去接你们。” “现……现在?” “对,现在。”谢卡西话语严肃起来,“在县医院浪费时间只会贻误病情,必须赶紧来南城治疗。” “可是……” “医院,医生,病床,你一样不用操心,带着木老爹过来就行。对了,把你们的身份信息发过来,我找人给你们订机票,另外……” 谢卡西有条不紊安排着木老爹来南城治病的一切事宜,但是他始终对木来隐瞒着依依车祸的事情。 当天夜里十点,木来就带着木老爹赶到了南城,住进了苏氏仁爱医院的vip病房。 挂号,入院,检查,一切都顺顺当当,而且效率很高。当天夜里,苏氏仁爱医院心内科的所有专家聚齐,针对木老爹的病情做了会诊,研究治疗方案。木老爹一直高烧,精神萎靡,在输了几组液之后情况有所好转,至少他能清楚认出了木来。 “木来,咱这是在哪?” “木老爹,这是南城的大医院。”木来拉着他的手,黝黑的脸上是欣喜的欢笑,“你放心,这儿的医生都挺厉害,他们跟我说了,你这病完全可以治好的,你放心。” 木老爹转着眼珠子环视四周,发现病房太过豪华,“木来,这儿得多贵啊,你跟医生说,换一间。” 木来也跟木老爹有一样的想法,住进来太顺利,还被安排进vip病房,他心里直打鼓,除了不安更担心的是费用,但是他一直没机会跟谢卡西说这事,此刻木老爹问起来,他愣住了,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这都是依依姐安排的。她叫你安心住下,只管治病,别的不用操心。” “那也不行。”木老爹说:“我不能花这冤枉钱。”花依依的钱,他更不忍心。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谢明珠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宵夜,“老大叔,你安心住下,别的啊都不用管。” “你是?”木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有点不自在。 谢明珠长得美的人,自带光环,木来觉得她整个人blingbling的。只看一眼,就觉得眼睛里住满了小星星,他问了一句,不自觉转开眼珠。 木老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一漂亮的姑娘,问她:“你是依依的朋友吧?”他身子虚弱,说话有些缓慢。好在谢明珠听懂了。 谢明珠看了木来一眼,“看吧,还是大叔有眼色。”她说完将手里的宵夜在桌子上打开,拿出一盒粥出来,其余的递给木来。 木来愣着看她。 “你是不是姓木啊!”谢明珠看着他笑,人高高大大的,却看起来害羞的像个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姓木?” “……”还真姓木啊。谢明珠笑,“木头的木?” 木来点了下头,“依依姐告诉你的吧。” 谢明珠真的觉得快要绷不住笑意了,“你依依姐没告诉过我。” 木来从她手里接过袋子,本来在想要不要说声谢谢,听了明珠的话,他又愣着一下,看着她不说话。 明珠看他是真的木讷和害羞,也不逗他了,对木老爹说:“大叔,我喂你喝点粥吧?” 木老爹摇头。 “就喝一点,这粥我特意跑很远买来的,我敢保证是全南城最好喝的。” 木老爹还是摇头,虚弱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木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从谢明珠手里抬过粥碗,放回到桌上。 “你干什么?”谢明珠看着他的举动,有些生气。这人木就算了,还这么不领情。 “木老爹吃不下。”其实他是怕这姑娘太热情,赖着不走,他不知道怎么应付。 谢明珠把粥塞到他手里,“那你把它喝了。” 木来看看手里,又看看她,点了下头。拿着粥出去了。 谢明珠跟出去,就见他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认真在喝粥。她突然觉得这个黝黑的汉子还真是寡言,“喂,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木来抬头,想了一下,才说:“谢谢。” 谢明珠抱着手看他一会儿,走过去,还没坐下,木来就站起来,跟她隔开了一段距离,“你怕什么,我下了毒的粥你都喝了,还怕跟我坐一条沙发?” 木来抬头,一脸惊恐看着她。 谢明珠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来,“逗你的,快喝吧。” 病房里很安静。木老爹在里间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外间,只有木来在喝粥的声音。谢明珠拿着手机不知低头在看什么。 直到木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木?” 谢明珠抬头,“因为你长得像木头啊。” “……” 就在谢明珠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的时候,他才“哦”了一声. “你姓木就算了,人也这么木。” 木来像是没听出她的取笑,问:“依依姐呢?” “依依姐……”谢明珠临时被谢卡西叫过来,还真没想过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能告知实情。 “不是依依姐叫你来的吗?”木来问。 谢明珠:“对啊,依依她有事情,叫我过来照看一下。等她事情忙完了,就会过来的。” “那你赶紧走吧。” “什么?”谢明珠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快走吧。” 谢明珠听出不耐烦,气得唇角一抽,“你过河拆桥?” “不是。” 他居然听懂了。 “不是什么不是?”谢明珠气得踢了他一脚,踢在他肌肉结实的小腿上,木来没半点反应,也不看她。 谢明珠站在他跟前,“你叫什么名字?” “木来。” “木头,你给我记好了,本小姐没那么好打发。” “木来。”木来认真重复,“我叫木来。” 谢明珠:“……” “你还是赶快走吧。”木来低着头,再次“赶人”。 门关上,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踢踢踏踏,透露主人暴躁愤怒的心情。不用木来打发,谢明珠自己走了。 木老爹一直有冠心病。这次由冠心病引起心肌供血不足,导致心脏动脉阻塞,情况有些严重,需要做手术。主治医生找谢卡西聊,问他的意见。 苏亦也来了,拉他到一边,“小西,你不是直系亲属,可以给意见,但是没权利替人家做决定。” 谢卡西点头,“你给我安排最好的手术大夫。” “刚才跟你说的,你都没听进去?”苏亦急了,“病人不是有儿子跟着吗?你瞎凑什么热闹。” “那不是他儿子。”谢卡西远远地看着病房门口站着的木来,“他跟木老爹也是非亲非故,要说有关系的,是依依。可是她现在还没醒。” 所以,能做决定的,只有他。 “你还真是陷进去了?”苏亦看着他,手抬起来,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我倒是很好奇,她身上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你了?” “你不也想方设法想让她来你医院工作吗?”谢卡西反驳。 苏亦竟无言以对。 “快给我安排吧,算我欠你个人情。”谢卡西推着他往电梯口走,“安排好了告诉我。” 苏亦把住电梯门,“小西,你也注意点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谢卡西打断他,“快走吧,啰嗦!” 病床上,木老爹正闭目休息,木来刚喂了他几口粥。他没喝几口,就说喝不下。听见谢卡西进来和木来小声交谈,木老爹睁开眼。 “谢先生,我这病是不是得做手术?” 前几年医生就建议他做手术,但是他都拒绝了。这一拖就拖到现在,想来是非做手术不可了。 “是。是得做手术。” 木来在一旁脸都白了。他知道木老爹身体一直都不好,可是他没想到这么严重,需要做手术。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病床上的木老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如果此刻依依在就好了。 木老爹倒是很平静,“什么时候可以做?” 他这么问,谢卡西反倒舒了口气。他本来还想着要如何说服做手术,现在看来不必了。毕竟是活到这个岁数的人,没少见过大风大浪,所以在疾病面前也能从容应对。 “我们会尽快安排。最迟明天就能做。”谢卡西宽慰他,“就是做个心脏支架手术。在心内科来说是比较小的手术,接受手术之后24小时便可下床,一般术后三天即可出院。这家医院的院长我认识,我们一定会找最棒的医生给你做手术,所以你老放心,安心接受手术,就当是睡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大概需要多少钱?” “正要跟你说这事。医院最近刚好有一个针对老年人心脑疾病的临床项目,可以免费为有需要的老年人做手术。我把你的情况跟院方一说,人家同意给咱做手术了,而且还是免费的。”谢卡西面色如常,谁也不知道他在撒谎。 “谢谢啦。”木老爹面色虚弱,他说:“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着依依……结婚生子。” 他这话一出,木来在旁边顿时就泪崩了。他想起周森,想起那些年,又想到现在的种种,鼻头越发酸了,转身就往外走。却跟正要往里走的人撞了个满怀。他低头说了声对不起,错过身子往外冲。 谢明珠被他猛一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身子,想叫住他,见木来已经跑远了,“中邪了这么风风火火?” 一想,感觉有点不对劲。刚才他那一声对不起,好像还带着哽咽。再转头一看,哪里还有木来的身影。 “哥,手术时间定了吗?”她进去,跟木老爹打了招呼。 木老爹这才知道两人是兄妹。 “今天或者明天。” 木老爹说:“明天再做可以吗?” 谢卡西看着他,“是不是有点担心?” 谢明珠坐到椅子上,拉着木老爹的手,“大叔,你放心好了。这家医院是全南城最好的医院,医生也是最好的。况且还是我哥的专用医生,你这个小手术,肯定没问题。” “你也生病了?”专用医生四个字木老爹听得清楚。 谢卡西笑,“别听她小屁孩乱说,是我认识的医生。医术很棒。” 木老爹点头,想了一下,“依依明天能来就好了。” 他想明天再做手术,是为了等依依。 谢明珠看着谢卡西,不敢吭声了。 谢卡西神色未变,“放心吧,我会告诉她的。如果来得及,她一定会赶回来陪你做手术。” 出了病房,谢明珠小声埋怨,“这么欺骗老人太不道德了。” “这不是欺骗,是善意的谎言。” “哥,你喜欢依依姐我知道,可是这老人家跟依依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都没搞清楚你就帮,是不是太过热心了。” “他刚才说,想多活几年,看着依依结婚,生子。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对依依来说,就算不是亲人也甚似亲人。” 谢明珠叹口气,“可是依依姐现在还没醒。万一明天大叔看不到依依姐不肯进手术室怎么办?” “不会的。” “哥,依依姐不会一直醒不过来吧?”谢明珠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渐渐的没了声。 “你们在说什么!”木来突然出现。 谢明珠:“你吓到我了!” “你刚才说依依姐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木来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皱在一起。 他都听到了。 谢卡西搂过他的肩膀,“咱们换个地方说。” 医院的走廊尽头,谢卡西把依依的情况跟木来完整说了一遍。 木来震惊之余,眼眶都红了。 “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谢明珠一脸嫌弃看着他,“不是还有我们呢嘛,你别担心。” “依依姐这些年太不容易了。”木来是心疼。 “木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木老爹安安心心做完手术。别的都先放一边。”谢卡西交待,“依依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木老爹知道。” 木来点点头,“我知道。” ---题外话---今天上架了,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和鼓励,小秋会继续努力的哒~爱你们~ 68.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2) 依依和木老爹的病房分别在两幢楼里。谢卡西有意这么安排的。因为要瞒着木老爹。 温暖一直在依依那边,听说木老爹得做手术,她过来问情况。她身后跟着一个人,男人,大家都盯着看。当然不是杜宇,是苏沐云。他的身份,是温暖的男朋友。 但温暖的解释是:“我前男友。来看依依。” 大家一副了然的表情,心里却并不怎么相信。 苏沐云对于温暖的身份介绍颇为不满,但念及温暖目前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言。只是他暗中将谢卡西和木来看了好几遍,发现这两男人的目光里并未对温暖流露出特别的意味,想来是没什么关系,所以也就放下心来,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我叫苏沐云,我不在这段时间特别感谢你们照顾温暖。偿” 温暖立刻瞪过去,“我的朋友照顾我,你有什么立场感谢?” “还生气呢?”苏沐云呵呵陪着笑,那也不管用撄。 “我没跟你开玩笑。自己玩去,别老跟着我。”温暖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分开了的。 两人这么一吵闹,刚才的气氛冲淡了些。 听完谢卡西说依依出车祸的事,木来一直低着头,表情不明。温暖来了,他也只淡淡点头打招呼,心事重重。 “你怎么了?”温暖懒得再跟苏沐云啰嗦,问木来,“谢老爹的手术,我也听说了,你放心,手术会很顺利的。至于手术费用……” “手术费用已经解决了,医院有个项目,我找院方谈了一下,可以全免。”谢卡西有意打断她的话,但是又表现得很自然,“木来已经知道依依出事了。” “什么?”温暖愣了一下,又想着事已至此,也好。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 谢卡西强调,“木老爹还不知道。”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温暖点头,安慰木来,“木来,我们要相信依依,她会没事的。” 温暖提议,“回病房吧。” 一行人往病房走,木来却站着没动。 谢明珠收起手机游戏,拽了他一下,“又成木头人了?” 木来轻轻说了一句:“当年,周森也是在这家医院。” “周森是谁?”谢明珠不明所以,问她。 她这一问,前方已经朝着病房走去的谢卡西和温暖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尤其是温暖,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她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就去看谢卡西。发现他脸上有一丝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站定,转身看着木来,“你刚才说的是周森?” 木来抬头,“嗯。”他想,既然谢卡西是依依的好朋友,当然也是知道周森的,所以他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你说,他当年也是在这个医院?” “嗯。”木来点头,“是这幢楼,但是不是这一层,好像是在顶层。” “他得的什么病?” “他不是得病,他是因为上雪山救人出了意外。”木来说到这,才想起问:“你不知道吗?依依姐没跟你说过?” 谢卡西摇头,“她说过,但是她没有说过周森是被送来这个医院。” 木来想,以依依的性格,能带着谢卡西回到丽江,说明他对于依依是特别的人。再加上,从谢卡西这几天忙前忙后为依依为木老爹做的事情来看,依依和谢卡西的关系确实应该不一般。所以木来也不由得想和他亲近几分。 “一开始,周森并不是在这个医院抢救,是在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温暖似乎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当初那么多医院都邀请她,她唯独选择了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 木来点头,低下头好像又陷入了什么回忆里,默不吭声。 谢明珠正听着,见木来沉默,一下急了,“说了这么半天,周森和依依姐是什么关系?你倒是快说呀!” “男女朋友。”温暖说。 “青梅竹马。”木来说。 想不到依依姐还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谢明珠瞥了眼自家哥哥,不由得有些担心,但作为妹妹她想知道更多,想必哥哥也是,“那他后来怎么又来了这个医院?” 木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想回忆的事情,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周森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去了。” “死了?”谢明珠不懂,死了不是应该送去停尸房,怎么送到这里来了?她没听说过苏亦还接收死人啊。 木来点头。 “死了还来这医院干嘛?” 木来沉默了一下,“不知道。” 谢卡西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个疑问,好奇的、荒唐的、兴奋的、隐秘的、不能见光的……这些念头让他心跳加快,血液上涌。整个人激烈地亢奋起来,一些他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的真相,似乎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他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神色凝重之余,不忘克制脑海里的奇思异想,他问:“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木来:“四年前。” “四年前,哥你也……”谢明珠也想到些什么,但是当着外人,她又将那些话统统都咽了回去。 “木来,你跟我来。”谢卡西转身就走。 所有人不明所以,谢明珠想要追过去,被谢卡西制止了,“除了木来,你们都回病房去,去陪陪木老爹。” 木来点点头,露出憨厚的神态,跟着谢卡西身后走。 “我哥是不是要揍木来?” “你哥这么暴力?”温暖看着不像。 “当然不是。” 温暖扳着谢明珠的身子,“走吧,男人的事,咱们少管。” “那是我哥。” “你哥让你跟我回病房。”温暖拖着她走了。 谢卡西带着木来乘电梯下到一楼。然后又乘电梯上楼。在电梯上行过程里,木来注意到这是一部专属电梯,电梯里只标注两个楼层:一层,三十层。 木来隐约觉得,谢卡西要带他去三十层,跟刚才他提到的周森有关。谢卡西一直没说话,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他感觉,他沉默并不是不想跟他说话,而是他在想事情。那些事情牵动着他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 “谢大哥,咱们这是去哪?” “别紧张。”谢卡西这才看向他,神色和语气都缓和下来,“咱们去顶楼看看。” 出了电梯,有个诊询台。电梯门打开,诊询台里有人突然抬头,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来,慌忙站起来。待看清楚是谢卡西之后,神色大变,忙着去够电话机,“谢先生,我这就打电话叫医生。” “不用。”谢卡西语气肯定,又重复一遍,“不用叫医生。” 护士拿着电话,停止了拨号,但是一脸不知所措。 谢卡西又说:“别紧张,我只是上来看看。你忙你的。” 护士这才舒了口气,将听筒放回去,“谢先生,有需要请叫我。” 谢卡西点头,带着木来往里走。 整个楼层异常安静。与楼下熙来攘往截然不同。仿佛另一个世界。楼道里铺着厚厚的白地毯,人走在上面的脚步声全被吸了进去,悄无声息。如果不是闻到一些医院特有的味道,这里完全不像是医院。 “还熟悉吗?”谢卡西突然停下脚步,问。 木来正在回忆,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厚厚的地毯,暖黄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既昏暗又像家的视觉感受,温馨怡人。 “当年周森就是被送来了这里。”木来说。 “具体是哪一天你还记得吗?” 木来摇头。 “上半年还是下半年?” 木来想了想,“下半年。” 这个他倒是记得清楚,那是年末,风雪降临的时节,整个梅里雪山陷入冰天雪地里,漫山遍野飘着雪花,天地之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 到梅里雪山的人却络绎不绝,那些人就像是疯子,如今想来,的确是的。他们天来到梅里雪山的脚下,被告知山道塌荒也不管,签下生死自负的承诺书,摁上手印后,开始爬过塌荒的路基,进入雪山深处。 那一年,梅里雪山失踪者高达8人,尸骨无存。 周森是上雪山搜救被困人员的搜救队员之一。他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年轻的24岁。 谢卡西问:“依依也来了?” “没有。”木来摇头,“当时依依姐并不在国内,她那时候加入了无国界医生,正在非洲。” “所以周森走的时候,她并不知道?” “嗯。” “后来呢?” “后来她回国才知道周森走了。她在南城第一人民医院工作了一年,又去做了无国界医生,前阵子刚回来。” “嗯。” 木来看着仿佛没什么变化的楼道,说:“周森被送来这里之后,我就在这楼道里待了几分钟,后来有人来,说带我们去休息。我们就去了一家酒店。两天之后,医院通知我们去领骨灰。” 木来忆起当年,情绪受了影响,声音低低的,有些轻,语速不快不慢,有时候会因为思考而产生停顿。 “你们?” “我,德吉,老黑。” “德吉我见过。”谢卡西问:“老黑呢?” “老黑现在在国外,听说发了大财,日子好过得不得了。不过早已没了联系。只是听说。” 69.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3) “木头,我哥没揍你吗?” “没有。” “你居然没挂彩?我哥拳头功夫很厉害。”谢明珠一脸期待看着木来,好像木来被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一样,“不过也有可能,我哥他对木头没有动拳头的兴趣。” “谢大哥只是带我去顶楼看看。”木来没什么表情地说:“你别这样,他是你哥。”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谢明珠不懂事胡乱污蔑自己的哥哥。可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意思。谢明珠觉得木来真是又木又可爱。 谢卡西从顶楼下来打了一通电话,接到电话的杜宇听完他的吩咐,有些不解:“这事你找苏亦啊,在他医院的事,你找我干什么?偿” “找他有用我还找你?”谢卡西语气平平,但带着几分威严,“你做事我才放心。” 杜宇最怕他这样。他只要一这么说,就表示他吩咐的事有些严重,而且也很难办。但是再难办,他也得帮忙。 “别拍马屁,来点实际的。” “郑温暖这两天跟一男的出双入对,你可别掉以轻心。” “你什么意思?” “继续装。” 谢卡西果断挂了电话。 木老爹的手术在第二天中午进行。 谢明珠因为没能完成把谢卡西带回家面见爹娘的任务,一天天接着往医院跑。除了找哥,她的乐趣便是逗弄木来。 木来是真的内向怕羞,也是真的好脾气。谢明珠怎么逗,他都从不发火生气,好像永远都触不到他的底线。 谢明珠和木来一直陪着木老爹。木老爹听两人在一起说说闹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些笑容来。时光荏苒,他感叹岁月的流逝,命运的奔波,人生的戏谑。但他的心是平静的,虽然无儿无女,病床前却也有跟儿女一样孝顺的孩子陪伴。他时不时望向病房门的方向,谁都知道他在等什么。 谢卡西和温暖一起从依依病房过来,正好医生来通知准备进手术室。几个人一起推着病床,说着宽慰的话语,止步于手术室门口。 “依依呢?”木老爹还是眼巴巴等着依依前来。 当然不能告诉他,依依为什么不能来。 “依依姐她……她来不了。”木来不会撒谎,干巴巴的话语听着快要露陷儿。 “来不了?”木老爹脸色泛白,神色突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明珠拍了木来一把,赶紧接话,“大叔,木来的意思是依依姐正在往这儿赶呢,你做完手术,就能见到她了。” “是吗?” “当然,我向你保证,等你做完手术一定能见到依依姐。” 谢卡西在这时说话了,“木老爹,我们是依依的朋友,她赶不及在手术前回来,不是还有我们陪你嘛。放心,都会没事的,你就当进去睡一觉,醒来一切都好了。” 谢卡西是稳妥的人,说话行事沉稳有力,他的话很容易让人信服。 木老爹也一样。信了。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 尽管知道结果会很好,还是不免焦虑不安。 谢明珠是最不喜欢这种严肃又令人无措场面的人,她把手机游戏开到最大声,劈劈啪啪在屏幕上奋战分散注意力,分散一分一秒的煎熬。 木来坐在她对面的长条椅上,大部分时间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手术室,每一次还是“手术中”字样。然后他别过脸,顺势望一眼玩游戏的明珠,再低下头。 温暖今天电话奇多,没一会儿就走远去尽头的楼梯间接电话,来来回回好多次。 “明珠!”谢卡西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关了。” 谢明珠玩得正嗨,注意力也得到了分散,听见哥哥不满,她脱口说了一句:“等我玩完这局就关。” 这话的后果是,没玩几秒手里就空了。 谢卡西没收了她的手机。 “哥,你还我!”谢明珠撅着嘴,一脸无辜。 “不能保持安静就出去!”谢卡西声色俱厉。 谢明珠顿时就气鼓鼓的瞪过来,“你以为我不紧张啊,我玩游戏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谢明珠,是你不对。”木来说话一向直白,他的话能气死人,但这次他加了一句,“你应该带着我们一起玩,让我们一起不紧张。” 谢明珠愣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杜宇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候出现在楼道里。除了木来不认识他,都是熟人了。 他一一打过招呼,却不见温暖,四处张望。 “嗨?”谢卡西拉回他的视线,用下巴往安全通道口一点,“接电话去了。” 杜宇:“谁?” 又装! 谢卡西都不想搭理他了。 温暖接完电话往回走,杜宇立刻笑眯眯迎过去。 “咦!”谢明珠立马发出嫌弃加鄙视的声音。 “小屁孩!”杜宇扭头,做了个吓唬人的表情。 “你来干嘛?”温暖见到他,丝毫不意外,却也不欢迎,满满的戒备眼神看着他靠近,抬手制止他,“停,别过来!” 谢明珠又非常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只见“扑通”一下,杜宇就扑到温暖脚边单膝下跪,把温暖惊吓出声。谢卡西也愣住了,不知道他玩的是哪一出。 最乐的要数谢明珠,过去围观还不算,打趣道:“求婚怎么能没有戒指!要不要我把戒指借你使使?” “想什么呢!”杜宇一脸严肃道:“没见她鞋带散了吗?” 说完,低头认认真真替温暖系起了鞋带。 除了一直在状况外的木来,众人皆无语。 这事本来可以就这么完了,谁料苏沐云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看见有男人单膝跪在温暖面前,他直接不管不顾冲了上去,一脚踢在杜宇屁股上,继续拎起他又一记勾拳伺候。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迅雷不及掩耳。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杜宇。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他,反手就是一肘子撞准了苏沐云的鼻子。 一声痛呼,拉开了这场打斗的序幕。 温暖一开始还劝来着,但没用。这两人已经魔怔了,都急哧白咧的,互相撕扯。 “干什么!不知道正在手术吗?!”有医生黑着脸出来制止,“再这样我要叫保安了!” 谢卡西附和着医生:“你们两,要打架下楼去。” 两人总算消停了。 但当着温暖的面被苏沐云这么攻其不备,丢人丢到家了,杜宇怎咽得下这口气! 更何况,他听说温暖这几日跟一男的出双入对,心里一把无名火正好没处发泄,现在见了苏沐云,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男人对于爱情就是这么霸道。 他怒指苏沐云,“孙子,有本事咱出去外面,单挑!” 苏沐云也是年轻气盛吃不得亏的人,同样指着杜宇,“你爷爷我奉陪到底!”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门。 “你不去看看?”谢卡西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好像杜宇不是他的发小。 温暖瞪他,“你不劝劝?你也太好意思了。” “他们是为你动的手,我没法劝。” “你就不怕杜宇吃亏?” “他一肚子火呢,正好!何况,杜宇不会吃亏!”谢卡西说得很笃定。 “他练过?” “当然。” 温暖咬了咬牙,转身朝电梯走去。 谢卡西在身后劝她,“你别去了,去了你也劝不住。杜宇帮你打跑前男友,不是正好?省得他一天纠缠你!” 温暖头也不回,消失在电梯里。 谢明珠问:“哥,杜宇哥什么时候练过拳脚功夫?”她怎么没听说过? “总要有人去劝。不让她去,难道你去?”谢卡西一脸的计谋得逞样儿。 谢明珠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我已经开始为依依姐担忧了。” 但其实她也清楚,谢卡西不可能这样对依依,就算这样善意的小计谋,也不可能用在依依身上。否则,他这些天在医院都是干嘛呢! 另一幢楼里,白子轩带着一位年长的阿姨乘电梯到达依依所在的楼层。电梯里人满为患,白子轩站在阿姨身后,隐隐有些担忧。 出了电梯,他走在前面带路。 阿姨突然在身后叫住他,“你确定依依还在昏迷状态?” 白子轩点头。 阿姨解释,“我不是诅咒她醒不过来,我是没脸面对。”所以只敢在她昏睡时过来。 给依依打那通电话,她积攒了大半年的勇气。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几句就挂了。而今她后悔不已,如果不是她一通电话,依依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 但白子轩说,不是的,父母与子女怎会有仇。血脉相连,打断筋骨还连着皮,不是不痛,只是忍着,但断不了。 白子轩没有惊动医生,他只打算让阿姨在病房外远远的看一眼。 依依穿着病号服,身上插着管子。脆弱不堪。 阿姨看见她这样子,一下子就泪崩了。 病房里,依依面色苍白,安安静静躺在雪白的被单上,不知道有人正看着她心碎。 人是白子轩亲自接来的。他不知道这样自作主张对不对,但他知道他应该这么做。化解矛盾,总得有一个和事佬。他愿意当这个和事佬。 70.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4) 手术很顺利。 支架是从他的左手血管植入,用特殊的传送系统将支架输送到需要安放的部位,放置、撤出导管,结束手术。手术再怎么顺利,手上也是开了一个刀口,左手的伤口肿起来。医生说伤口肿胀是正常情况,不可避免。看着都觉得疼。 出手术室后的24小时内,不能牵动伤口。木老爹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几乎全在床上解决了。除了木来照顾,就是谢卡西了。 木来这些年一直在大山里做着保护滇金丝猴的工作,常常是风里来雨里去,生活条件艰苦,什么苦都吃过。照顾木老爹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什么事,加上他和木老爹一直很亲近,不管做什么都理所当然。但是谢卡西居然也不嫌脏不嫌累,日日守在病床前,照顾木老爹。除此之外,他还要去依依那边守着,生怕有什么闪失。所以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人也瘦了一大圈。 谢明珠都吓了一跳偿。 她这才知道,哥哥对段依依的爱,已经深不可拔。 爱屋及乌,居然有如此力量,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撄。 苏亦也很意外。他虽然不是每天都来医院,但是谢卡西在医院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汇报。所以在谢卡西不休不眠一个星期之后,他将谢母带来了医院。 谢母见了儿子,上前就是一巴掌。 谢卡西默默忍着,丝毫不生气,“妈,你消消气。” “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儿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生怕你吃什么苦受什么累,可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再怎么想帮忙别人,也得顾着点自己的身体啊儿子!你知不知道这四年来,你妈我每天担惊受怕,就怕你身体再出点什么事,你说你要是再出事,你让我怎么活啊?怎么活?!”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见自己的儿子整整瘦了一大圈,邋里邋遢在医院里伺候别人,谢母心碎如麻。这一巴掌打在谢卡西身上,却也生生疼在她的心里。可他又是那么孝顺,自己累成这样,挨了打,还在安慰母亲。 谢母一边掉眼泪,一边拉着他就走,“什么都别说了,跟妈妈回家。” 谢卡西不想走,但是眼下这情形,他只能乖乖跟着走。回家的路上,他分别给温暖和木来发了信息,要他们照顾好依依和木老爹。他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会尽快回医院。 回到家,谢母看着他喝下了三碗滋补汤,脸色才好转起来。谢卡西看到母亲放心,自己也松了口气。本来是想洗个澡再躺着休息下,但是他一上楼倒在床上就懒得起来。谢母上楼的时候,他已经睡得一事不知。 谢母叫来保姆,两人合力将他的外衣脱下,又将他放平躺好,替他盖好被子。 保姆走后,谢母坐在床边看着儿子憔悴不堪的面容,兀自掉眼泪。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她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了。 这一觉,谢卡西躺了整整两天两夜。 这期间,谢母把所有应酬推了,在家里守着他。就算谢明珠想要上楼看眼哥哥,她都不准许。 醒来后,谢卡西洗澡、刮胡子、换衣服,神清气爽地下楼。 但是谢母不准他再出门。 “妈,我在家也没事。” “没事也给我好好在家待着。” “妈?” “我约了医生,他们马上就到。你必须做一次全面的仔细的检查。否则我不放心。” “我没事,再说医院里离不开人,依依和木老爹都在病着,你让我怎么在家待得住?” “他们是你的谁?”谢母情绪激动,“我才是你妈!” 谢卡西态度软和下来,“妈,我就是想去医院看看,晚上我就回来。” “你别想再见到那个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谢母脸色难看,“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把我儿子弄成这样的女人,我要是再让你去见她,我就不是你妈!” “妈,我爱她。” 谢卡西这一句话,惊到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坦然承认自己爱上了某个人。他第一次知道,爱上一个人,原来这么幸福。 但是他的家人并不支持,这让他很痛心。 “你再说一遍!”谢母扶着额,气得发抖。 “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妈,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谁,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直到遇见了她,我才知道原来我的人生不是只有一种可能。孤独的行走了那么多年,我从不相信这世界有真爱,直到我在丽江遇见了她,我的世界从此才豁然开朗。她是我想要与之偕老的人,遇到她,我终于知道我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儿子,儿子!”谢母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你听妈说,你那都是错觉儿子,妈妈也曾年轻过,你别因为一时的错觉就误以为那就是爱。” “不,妈,她是我生命中美丽的意外,如此美丽的她来到了我的世界里,喜欢与爱这俩种莫名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全部。我开始定了心,开始学会吃醋,开始学会依赖,慢慢的变成了当初自己眼里的‘废人’。尤其是看她躺在床上,我什么都做不了,就觉得自己很没用。但是妈,直到遇见她,我这一颗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停下来驶入港湾的想法。而她的世界呢,始终会有我一人牵手到老,那该有多美妙呢?你说是不是?” “儿子,就算你是真的爱她,可是你应该听说过有个成语,叫情深不寿。” 谢卡西抬头看天,忽而叹了口气,“对于我,不寿的到底是情还是命?但是没关系,遇见了她,我生命中突然涌出了生生不息的温暖,我觉得死而无憾了。” “儿子!”谢母这一声儿子,透出了无尽的失望,也隐藏着无尽的担忧,她突然拿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儿子,妈从来没逼过你,可是今天妈妈要你做出选择。” “妈!”谢卡西呼吸漏了一拍。 “妈!” “哥!” 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阵势,谢明珠吓得手脚发抖,哇一下就哭了。 谢母是下了狠心了,为了儿子,她决定豁出去,“儿子,你要是选择妈,从现在起你就不准再去见那个女人,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你要是选择那个女人,妈妈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妈,你别这样。”谢卡西以为跟母亲袒露自己真实的心意,会得到谅解,但是他没想到母亲的反应如此激烈,到了以命相逼的地步。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依依,可是作为人子,他不能不孝。 “儿子,你选谁?”谢母心一横,匕首已经嵌进雪白的肌肤里,血红顿时浸染了刀锋。 “妈!”谢卡西闭上眼,这一声妈让他无比痛心,却也只能妥协了。 按照谢母的要求,谢卡西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医生说,暂时没什么大碍,但是要注意休息。他的身体经不起太多折腾。 谢母脖子上的刀伤裹着白色的纱布,触目惊心。自从以命逼迫儿子之后,她心情也很糟糕,整日躺在床上长叹短吁,郁郁寡欢。 谢父远在国外出差,家里出了事,连夜赶了回来。跟谢卡西进行了一次很深入的交流。那一夜,父子两在书房聊到第二天天色渐明。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但是气氛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谢卡西不再提去医院看依依的事,每天在家看书健身。只是夜深人静,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悲哀和伤痛蔓延开来,好像是有人攥紧他的心脏又放开,如此反复。 谢明珠不敢再往外跑,每天乖乖待在家里陪母亲逗趣解闷。 谢父依旧忙于工作应酬,好在每天都能回家吃晚饭。 谢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依依终于在第五天醒来。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一场既有悲伤又有温暖的梦。梦醒,一切为空,一切依旧。日子还是沿原来的轨迹在走,轰轰烈烈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木老爹在手术后一个星期出院。但是他的身体尚未康复,不能经受长途跋涉,暂时不能回雨崩村。温暖将他接到了她和依依租住的房子里,木来留下来照顾。她搬回雨林酒吧去住,白天去医院照顾依依,晚上回酒吧打理生意,收工之后抓紧时间休息两三个小时,又起来煲汤,再送去医院。 日子一天天过去,流、亡在岁月里。 一晃就来到了十二月。 等到到了平安夜这一天,依依终于可以出院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教堂。 平安夜的教堂里,满满的都是人,当然还有十分可爱的小天使。依依抬头,除了看到人头就只有高挂着的耶稣像,他被牢牢地钉在十字架上,高高地挂着,下面的人都在传诵着他的一切。整个教堂被彩灯装饰得十分温馨,一闪一闪,比星星还亮。 虽然天有些冷,但正是依依喜欢的天气。这样的天气可以让思路更加清晰,还能看得到天上的星星点点。 依依安静地坐在人群里,安静地倾听,安静地祷告。她不是教徒,看不懂他们在做些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的虔诚。这种虔诚的氛围让她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教堂外面有棵许愿树。许愿树闪着点点星光,很梦幻。 很多人把自己的愿望写在卡片上,然后将它送到树枝头的最高处悬挂。仿佛在它枝头上的愿望都会被聆听,然后都将会实现。 71.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5) 平安夜,教堂很热闹。 教堂前放着两棵几米高的圣诞树,很有过节的氛围。有很多外国友人,也有国人,小朋友尤其多,因为,教堂可以捡糖果。教堂里,一群基.督.教徒在开歌会,歌声真的很美而且感觉很温馨。 许愿树下,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正被爸爸托在肩头,胖嘟嘟的小手往树上挂许愿卡片。稚嫩的欢笑荡漾在许愿树间。 依依站在一旁,看着父女间满满都是爱和甜蜜的互动,唇角竟不自觉扬起来。 幸福会传染,会勾起你心中所有美好的样子。 小女孩拴好许愿卡,从爸爸肩头下来,“阿姨,你不写愿望吗?偿” 依依摇头,“不了。” “许愿树的魔法很神奇的,去年我许了个愿,真的实现了呢。阿姨,你也把愿望写下来,挂上树吧。”小女孩还是不死心,使劲儿劝她,“阿姨,难道你没有愿望吗?” 愿望? 有啊。 可是许愿树帮不了。 小女孩爸爸解释,“她妈妈去年圣诞期间生病住院,平安夜我带她来这里玩,她写了愿望卡,今年初她妈妈手术完毕出院。这不,今天这孩子一大早就嚷嚷着要来许愿。” “好孩子。”依依听了觉得很暖心。 “阿姨,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你妈妈也生病了?”小女孩瞪着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小手拍在她的手背上,温温热热的,“没关系啊,阿姨,你也写个许愿卡,你妈妈的病就会好了。” 童言无忌,却在依依心头掀起一股风暴。 妈妈,多么陌生的字眼。 依依心口沉甸甸的,笑着跟父女两挥别。 又来了一对情侣,一人握一张许愿卡。写完了女孩耍赖要看男孩的,男孩说看了就不灵了,女孩不乐意了,使劲儿撒娇要看。男孩最后妥协,把许愿卡给女孩看。女孩看完脸上挂着无与伦比的甜,一把抱住男孩,死活不撒手。男孩顺势把女孩往怀里一搂:“我好像抱住了整个世界哦!” 依依低头失笑,禁不住在心里想祝福他们。 “阿姨,”有小男孩靠近她,仰着脸看她,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叫段依依吗?” 依依愣着看他。虎头虎脑的小孩儿,倍儿可爱,可是她并不认识。 “你是谁家小孩?”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小孩儿露出傲娇脸。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原来你就是。”小孩儿看着手里小熊造型的可爱棒棒糖,舒了口气的感觉。 “我就是呀。”依依声音柔下来。 “你靠近我点。”小孩仰着头,冲着她招手比划。 依依蹲下身子,和他平视。小孩儿凑近她耳边,用同样奶声奶气的语调小声说话,然后指了指教堂背后。说完,拿着胜利果实棒棒糖跑了。 教堂背后,别有洞天。 依依顺着教堂往后走,不高的小山上有一架老风车,风车背后是一大片明媚宁静的青草地,这个季节草地已经干枯变黄。草地边上有小木屋,屋前的木栅栏有奶牛色的猫咪一跃跳上砖墙,瞬间溜得没踪没影。 小木屋里没人。 依依径直往前走,耳边回荡着刚才小孩儿在她耳边说的话:“阿姨,有个叔叔在后面等你。” 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惊讶也没有抗拒,转身走这一路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定格在——“你怕我。” 那日在农场,他看着她,忽然无声笑了,眼神中情愫默默流淌,他很肯定地对她说:“你怕我。” 她的心口隐隐发疼。在教堂里静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荡起涟漪,迟疑、激动、懊恼、想念、抑郁、暴躁……每一种情绪都如此陌生,这种情绪使她不安,甚至恐慌。她四处张望,没有记忆里那一道身影。她蹲下来,抱着头,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但于事无补。 她站起来,转着圈四处张望。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在后来的日子里,时常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叫她放不下也忘不掉,每当念出他的名字,心口会隐隐作痛,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就能让她的眼泪决堤。 从此对他的思念是一只蜂,它背着她的梦,飞过生活的每个角落,悄悄地停在她的胸口,狠狠地蜇了一下,从此,她隐隐作痛的心口,有着她思念仅存的那根刺。 “谢卡西!”她抬手,合拢在嘴边,喊出让她的胸腔快要炸裂的名字。 四处静悄悄的,透着阴冷的气息。 她在准备喊第二声的时候,后背被人一顶,瞬间落入一具温热的胸膛里。还未来得及惊呼,人已经被带着滚到草地上。这感觉,这气息,这心跳,莫名的熟悉,让她喊到一半的惊呼声生生卡在喉咙里。 谢卡西把自己垫在下方,依依和他四目相对。 时间就此凝固。 怦然心动,爱恋悄悄萌芽。 一眨眼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你减肥了?”她摸着他变尖了变黑了的脸,明显感到他瘦了一大圈,指尖都在颤抖。 “效果明显吧?”他笑笑,“大家都说我脸型都变成了瓜子脸了,也越来越美了。” 她也笑,心疼不已。 周围安静下来,两人呼吸相接,不由自主的靠近,唇瓣相接。如同花瓣落到彼此身上,淡不可闻的香气随着吐纳沁入心脾。那鼻尖相触的一抹冰凉,和唇角淡淡的幽香,如冷咖啡夹着玫瑰的芬芳,让人沉迷…… 沉迷又彷徨。 耳畔低低的喘、息,如遥远的钟响,一遍,一遍,敲进了彼此的心房。 呵,这明明是他与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却又不像第一次,反而更像是久违的拥抱,如久别的情人,带着不胜娇羞的喜悦,和害怕失去的衷肠…… 这一刻,所有言语都失了色,在相触的唇角边惺忪化去。 他的手探进她的衣领,肌肤紧密相触。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她的皮肤上是火辣辣的触觉。他用唇舌顺着颈项一路向下,咬到小巧的下巴,再到唇角,一寸一寸舔,一点一点吻。 收紧的手臂,颤抖的睫毛,红透的耳根,意乱情迷的表情,她觉得心里发慌,很想正面碰触,却总不能如愿。 他渐渐地加深,她无法自拔,在他身上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咬住她的下唇,声音低哑:“爱我吗?”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本能地攀着他的肩膀:“爱。” 一个字,爱。 简单直接,却直戳心尖。 这一吻仿若冥神之吻,卷走所有魑魅。 抱紧彼此,尽情厮磨。颔首轻闻秀发,柔柔痒痒,幸福味道四溢。 依依抱紧他,“你来过我梦里。” 梦中,他来见她,她哭着抱他,喊他的名字,问他可否想她,他不语,她一在追问。最后他无奈地说,想,不想怎会来见你!她哽咽许久不能释怀,用力抱着他。 “你来过,我记得。” “我知道。” 再多的言语,都比不上相视而笑互通的心意。 有些人,还没认识,就早已熟悉,不自觉地靠近时,暗自欣喜。就像,她和他。 平安夜这一天,天很冷。但是她很暖。 她在医院冰冷的病房里躺了这么久,冰冷的液体一点一点进入她的身体。这种感觉,挺孤单的。昏迷中,伤口隐隐作痛。却有一个人,日日陪着她,一直握着她的手,说着很多很多话。他以为她听不到,其实她全都听进了心里。 是他,陪她熬过了漫长的疼痛。醒来后,他不在。她真的好想他,一闭眼全是他。 但此刻,抱着他,那些煎熬都得到了治愈。 她把玩着他大衣上的扣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谢卡西刮一下她的鼻子,“心有灵犀。” 依依笑着躲闪,“我不信。” “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因它在传递你心间的声音,绵绵不绝,遂相印于心。” 谢卡西坐起来,将围巾裹在她胸前,动作小心,又耐心慢慢,围好了,他拉着她站起来,“走吧,这里太冷,你刚出院不能久待。” “去哪?”依依问。 “送你回家。”他说。 依依嘟着嘴,心里突然不舍离开。这种不舍,在她心里生了根,密密匝匝缠绕。 他看着她不愿离开的样子,有些为难。其实他这一趟,是跟杜宇过平安夜的借口才出来的。谢母情绪仍是不稳定,盯他也盯得紧。眼下,他只能暂时顺着母亲的心意。 看他的表情,依依懂了。 醒来这些天,温暖跟她说起她昏迷期间的事情。说的最多的是谢卡西,说他在医院连续照顾她,照顾木老爹,不休不眠,人瘦了一大圈。直到有一天,她妈妈来到医院,将他强行带走。 其实她都懂,今天能见到他,是意外的惊喜。 她该知足。 她收起眼里的落寞,收起情绪,忽然笑起来,“你不用送我回家,我自己能回。” 他不动声色,却全都看在眼里。 他牵起她的手:“走吧,送你到路口。” 空气里飘来两人的对话。 “你说你,出院了不回家养着,瞎出来跑什么呀?” “我不瞎跑出来,你能见到我?!” 谢卡西把责备的话说成满是宠溺的味道。 依依仰头,得意洋洋看着他。 71.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6) 谢卡西和依依牵着手交谈而行。走过枯黄的草地,走过蜜色的教堂,走过那只奶牛色的猫咪,走过小木屋的红色栅栏。一路走到离教堂不远的路口。 空气中都是水雾,人好像都是潮的。 并排而立的两人,眼里的笑容,能融化冬日里恼人的寒冷和潮湿撄。 谢卡西将一只手伸进兜里,温柔含笑,“有东西给你,闭上眼睛。” “什么?”依依虽然好奇想看,但还是乖巧地闭上了眼偿。 一阵凉意浸染皮肤,脖颈里多了一条东西。谢卡西的双臂从她身前绕到背部,替她系好扣子。依依睁开眼,是一条许愿树项链。树上镶了五颗爪钻,如同星夜月畔的灿烂,如同在杯中缓慢摇曳的红酒,璀璨夺目,光芒四射。 许愿树落在她锁骨间,立体生动,美不胜收。 他强行把她拥入怀中,用他那冬日里火热的吻占据着她整个唇。他的举动太过突然,却也即刻让她的心融化,收起往日的淡漠。 爱往往是什么都计较,又什么都能原谅。一个温暖的拥抱,就能融化她的心。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让她做回柔软的棉花糖,不做坚硬的石头。 “圣诞快乐。”他说。 一个轻柔的吻随着快乐二字落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 每个人心中都有心愿,送她圣诞许愿树,希望能让她甜蜜整个冬天,开启她内心希望的密码。他希望她快乐。 依依想着要送他点什么,想了又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握在手心里,给他看,“我也有准备礼物。” 谢卡西伸手过去,小物件从她手里落入他的掌心。 “圣诞快乐。”依依看着他柔软的脸,“礼轻情意重。” 谢卡西摊开掌心,是一个红色的小苹果装饰物。 应情应景。 礼轻,但深得他心。 是依依从教堂门口的许愿树上摘下来的。 “这真是个特别的礼物。”谢卡西笑着收起来。 来了一辆出租车,谢卡西抬手拦下来,“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依依摇头拒绝,“若不放心,你可以把车牌号记下来。” 冬日里埋藏了陪伴与离别。但仍要离别。 依依坐上出租车,谢卡西站着目送车子走远。他将手揣进大衣口袋里,摸到了一样东西。 刚才依依披着他的大衣,手机顺势就装在兜里。临走她忘记拿了。 “小迷糊鬼。”谢卡西拿着她手机看了看,抬手重新拦车。 坐上车,他指了指还能看到一点尾灯的车子,准确报出依依所乘坐的出租车牌号,然后交代,“师傅,跟上前面那辆出租车。” 此时的依依坐在车里,手里拿着精致的天鹅绒礼盒,小巧精致。打开来,里面放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 “愿望如初,终能如愿。” 她拿着卡片,反腐看着,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眼底倾泻着无尽的温柔。 她不知道,此刻谢卡西正在向她靠近。 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中间隔着四辆车,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靠!” 在车子刚要拐进一条辅路之时,一阵猛烈的车身抖动,谢卡西难得地爆了人生里为数不多的粗口。司机也跟着骂了一句,急打方向盘,车子转了个方向。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让人心惊。 “怎么回事?”谢卡西心口猛然跳动。 “有辆车横插进来,差点撞上了,卧槽!”司机一脸愤怒,如果不是他反应快,此刻已经追尾,他看了眼前面,顿时大声起来:“卧槽,真不要命啊?什么人这么横?!” 这车况路况,出租车司机直接踩停了车。 刚才横插进来那辆车,此刻嚣张地逼着前面的车子靠边,想要超车。这一段辅路本来就不宽,超车基本不可能。但是这车主像是疯了,逼得很紧。 “你大爷的,赶着去投胎还是去死?有本事你开上天啊!” 被逼的车主已经忍无可忍,将头伸出窗外,破口大骂。 后面的车子车门大开,从车上下来四个人,身形高大,个个墨镜遮眼,看上去杀气腾腾。前头的车主顿时识趣闭了嘴,也迅速摇上了车窗玻璃。四人中的一人走到前面的车子前,敲了敲玻璃,见没回应,直接一拳砸了上去。后面有人手拿锤子,上去就开始砸玻璃。 “简直黑社会!”出租车司机惊呆了,赶紧对谢卡西说:“先生,要不咱掉个头回主路吧,这儿……” “不行。”谢卡西坚持。 眼前的混乱,让他的心揪着。依依也在前面,他不能离开。 “先生!” “等下不要跟他们硬来,如果你的车有损毁,我全额赔偿。” “这不是车损毁的问题啊先生!” “要么就照我说的做,要么你这辈子别想再开出租车,二选一。”谢卡西语气强硬,面无表情,气场强大。 出租车司机不敢再啰嗦。 前面的四个墨镜男已将车主拎出车外,有人坐进车里,将车子挪到边上。准确地说,是把车开到了路边的沟里,让出足够的超车宽度。 四人重新上车,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走。”谢卡西吩咐。 出租车重新上路。 前面的车依旧很嚣张,一路横冲直撞,红绿灯完全是摆设。 依依坐的出租车,就在这辆车前面。 谢卡西突然冒出些不好的预感,“快,跟上去!” 话音刚落,前面的车已经超过依依的车,并且以最快的速度逼停了出租车。四个墨镜男重新下车,朝着出租车走去。 依依感觉到外面不对劲,将礼盒装回衣兜。摸了一圈,没摸到手机,车门被人大力拉开,有人伸进一只胳膊,拽住了她往外拖。 “你们干什么?”依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除了意外,没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 她被拖下车,人就被一左一右夹击着拖着往前走。 这些人来者不善,面露凶狠。 依依内心深处顿时升腾出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感,她大喊出声:“放开我!” 这条路比较偏,为了早点到家,她让司机抄近路拐进来。此刻四周几乎没有人,这一认知让她心里的恐惧感倍增。 这些人到底是谁,又究竟为何而来? “救命啊!救命啊!” 依依挣扎着吼了两声,嘴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捂住了。她使劲儿挣扎,同时整个人下蹲想要重心往下,但是没用,等待她的是手脚被钳制,并被狠狠地摔进了另一辆车里。 “下车!”谢卡西心惊于眼前看到的一切,踢开车门的同时,他已经蹿了出去。绕过车头,他直接拉开驾驶室门,一把将司机揪出车外。 “喂!我的车!” 司机还未从前面的绑架事件里缓过神来,就被甩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车子被人开走了。 他几乎没想,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110,“喂,110吗?这里发生了一起绑架案……” 依依被人紧紧围困在车里,连呼吸都不畅,动弹不得。她仰着脸,左右前后都是人墙,头有些发晕。她挣扎了一下,左边的人抓住她的双手,右边的人用绳子捆绑。她越反抗,捆的力道越大。她不敢动了,怕手腕被这些狠厉的糙汉子给勒断。 她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也试着把语调放慢放低。她清楚,不能跟眼前这些人硬碰硬,说话也不能太理直气壮,否则只会吃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问那么多!你老实点!” “绑架是犯法的知道吧?” “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 “能不能把车窗降下来点儿?” “不能!” “我出车祸昏迷了很久,今天刚出院,现在心慌心跳的,直犯恶心。” “b事多!老四,放点窗。” 车窗降下来一小部分,风灌进来,总算舒服了那么一点。 依依当然没有说谢谢。这些为非作歹的人,配不上这两字。她使劲按捺住心底里无穷无尽的不安,脑海里快速回忆最近都得罪过谁。也许太紧张了,脑仁疼得厉害,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她凭本能,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谁。原因很简单,她刚回南城没多久,近段时间又待在医院,能去哪里得罪别人! “你们要带我去哪?” “再啰嗦一句试试!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坐在依依右边的男人脾气非常不好,一脸的杀气。 依依真的相信,她要是再多说一句,绝对会招来一顿毒打。 她选择闭口不言。 车速非常快。依依紧张恐惧加上晕车,胃里翻江倒海,很难受。 大约二十几分钟,车子停下的同时,她的眼睛被蒙上了布条。有人很粗鲁地推她下车,她一下没站稳,又被人从后面抓住,推着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 她深呼吸,闭着眼,脑海里闪现无数画面。过去几年犹如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她。 躲过埃博拉,战胜了中东呼吸综合症、登革热、拉沙热、碳蛆病,难道要就这样死于非命? 可是不行啊,她还有事情没完成,还有心愿未了,还有人没能好好去爱。 她可不能出事! 72.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7) 谢卡西就晚了那么一小会儿,绑架依依的车子就已经没影。 光天化日之下劫人,这阵势,跟黑社会没什么两样。依依凶多吉少。 他将出租车开得飞快,不耐烦地冲前面的车流和人群不停鸣着喇叭。一边低声唾骂着在面前加塞的人,一边频频变道,穿梭在车流中。在十字路口,他无视红灯猛闯过去,喇叭声尖锐响起的时候,一辆右转车正在冲过来,他一脚刹车踩到底,不留余力。 两车相距不过一毫米。 有惊无险,避免了一场车祸。 对方车主推车门下来,口中骂骂咧咧情绪异常激动偿。 谢卡西压根没理,启动车子扬长而去,留下身后的一阵混乱。 但也是这一脚刹车,把他混乱焦虑的情绪稍稍压制了一些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太太冷静了。车窗全都降下来,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掏手机。 对方手段狠辣,一人不行,他需要支援。 “杜宇,听着,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听好了,依依被绑架了,我需要你帮我……” * 依依醒过来的时候,只能感觉自己似乎是躺在地上。手脚全都动不了。眼睛被蒙着,啥也看不清。 她的头不知道撞到什么地方了,疼得厉害。依依仔细回想,只记得下车被推着走时,她呼救,大声喊着“着火了”、“救命”,刚喊了一声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她的反抗根本没有成效,最后直接被对方拖着走,再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依依挣扎着用力,她的手被绑在身前,她找了半天平衡总算能让自己坐起来,地面上的触感显然是优质的实木地板,想来不会是什么阴冷空旷的地方。 到此刻,她可以很确定——她被绑架了。 她猜测不出是谁想要报复她。她刚回南城,除了摄影协会和医院,她几乎接触不到其他人。况且她做人做事一向低调,保持平常心,也不和人争,想不出会有谁要对她下此狠手。 脚步声传进耳朵,由远及近。有人走过来。她下意识就往后躲,来人一把将她的肩膀摁住,把蒙住她眼睛的东西扯掉。 她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前方。她不在仓库不在地下室,是在一个木制的小阁楼里。古香古色的装潢,古老的外窗,木制的门,木制的地板,整个空间清新通透。她的正前方,摆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是一张黑白的照片。 依依愣愣地看着长桌上的照片,心里被什么东西搅拌着疼痛,难过到说不出话来。她回头,看见方悦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周围全是她的人。 这里应该是方悦在南城的住所,独栋阁楼,明亮又安静。 她低头先开口:“周森是因为我跟你决裂的……” 后半句还没说完,方悦直接开口叫人:“给我抽!” 有人站在依依身边,犹豫了一下又看向方悦,“方总,她车祸刚出院,万一……” “抽!” 依依被打得翻倒在地上。她咬着牙坐起来还要继续说完:“周森他……” 又是一巴掌抽过来。 方悦手下的人很忠心耿耿,见她心里窝火,下手也都毫不手软。 依依嘴角很快就带着血。 方悦就坐在椅子上,看她,狠狠唾了一口,说:“你个贱人不配提他!” 来的路上依依在拖拽间被撞了头,这一被打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太难受了。她咬牙忍着,再也不开口。 方悦见她沉默下来,突然上前扯住她的头发,说:“祸水!我儿子被你害得众叛亲离,最后连命都丢了。别以为现在谢卡西看上了你,如果他知道你过去都做了什么,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就算他不相信,但沾上你,早晚让谢家玩完!” 依依浑身动不了。挣了半天也没什么力气。 方悦冷笑着看她白费力气,让人拖她,想让她跪在儿子的祭台前。 依依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竟然不肯屈从,死也不肯低头,她就是不跪。方悦恼了,一脚踹过去。依依本来就没力气,被她尖尖的鞋跟一踢直接摔在了祭台前。 头上磕出血,惨不忍睹。 房间里的人见方悦对依依是真的恨死了,个个来了劲儿想要动手讨好她。但方悦不许。她要亲手给儿子报仇,不许人碰依依,非要让她跪在周森灵前忏悔。 “当年你到底用了什么勾魂术让我儿子毅然决然跟我断绝母子关系,跟你私奔去雨崩村?私奔就算了,你还不好好珍惜他,跟他大吵大闹非要跑去非洲,留他一个人在国内。我儿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让他伤心欲绝在雪山丧了命,让他到死都回不了家!”方悦越说越愤怒,抄起一旁的棒球棍,抵在依依后脑,逼她爬过去,“过去给我跪下!” 方悦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一刀刀剁碎。从前是,如今亦然。偏偏依依在这时候什么都不怕了,她撑着身子从地上抬起头,分明知道棍子就在自己身后,还是不肯跪。 她想回头看方悦,那人立刻挥下手里的棒球棍,不许她乱动。依依后脑火辣辣的疼,血顺着头发往下流。 阁楼里渐渐都是血的腥气。 依依早就想过总有一天要面对方悦。她对不起的人不多,周森是一个。 她想,如果当年没有爱得那么偏激,如果她不同意跟他私奔,如果她没去非洲,也许结局会不一样,至少,不会像如今这样糟。 她一直相信因果报应。到今天,她知道她注定逃不掉。 但人往往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遗憾。而最让她伤心的事,莫过于她现在才知道,她爱上了谢卡西。谢卡西也是真的爱她。 从丽江相遇,到南城重逢,她每一次都在逃避他,也在刻意逃避自己的感情。她说不清为什么她在没能忘记周森的情况下又爱上了别人,她觉得这并不矛盾,但是她心怀愧疚,觉得背叛了周森。 依依闭上眼想了很多很多,没有一条出路。 她虽然对周森愧疚,但是她不会在方悦跟前委曲求全。 她说:“你没了儿子,我拿命赔你。你打死我吧。” 一屋子人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 方悦被气疯了,忽然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她,跟手下的人说:“让她这么死太便宜她了,对不起我死去的儿子!”她摁着依依的头正对着周森的遗照,吩咐:“拿刀来!” “跟我玩硬气?你不跪就先挑断你的腿,再不跪就砍手!什么时候砍干净了再送你上路。我一点一点给我儿子报仇!” 做见不得人的事总是需要些遮掩。有人拉了窗帘,房间里突然变暗下来。 依依倒在地上,视线模糊。渐渐只能看见人影在晃动和刀尖在地上的影子。脑海里混混沌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整个人软弱无力,所有颜色到最后汇聚成了白,死静一般的白。 她的腿被方悦摁住,动弹不得。她侧过脸,用尽所有所有的力气死死咬紧牙关,扒着地面,心想熬过就好了。转念又想,能晕过去更好。 偏偏人的意识在刺激面前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方悦就在她面前,残忍又狂妄地笑,连口气都带着变态的兴奋,她非要提醒她:“段依依,你还记不记得,过去我儿子多疼你,连大声跟你说话都不曾有过,他对她多好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你说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他那么宠你爱你,你怎么就忍心负气之下一走了之,害他最后连命都不惜,跑去雪山找死?现在,你又使出你的狐媚功夫勾搭谢家儿子,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贱的女人吗?我为我儿子不值!”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毫无预兆一刀插进依依的脚腕上。她实在是忍不了那种疼,根本控制不住,一声惨叫在阁楼间炸开来。 方悦笑得更大声了。她亲眼看着依依的血一滴滴流出来,流到木质地板上,越聚越多她越兴奋。她掐住依依的下巴不许她侧着脸不看她,非要逼着她正视自己。 刀在手,她用刀尖贴近依依的伤口又要再插一刀进去,恶狠狠地问她:“跪不跪?” 依依疼得浑身发抖,意识一下子就混乱起来。一直冒冷汗,一直睁不开眼。她发了疯一样摇晃着身子和脑袋,使劲挣扎,想要以此减轻一些脚上传来的剧痛。 方悦抬手,一巴掌抽过去,“成心找死我就成全你!过来,给我摁住她!” “方总,她想找死,咱也不能真弄出人命来吧?”旁边有人见方悦丧失了理智,赶紧上前劝说:“你要是想她死,有的是办法,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况且她死在这里岂不是脏了你的地盘?” “废什么话!”方悦反手一巴掌甩过去,“不让她死,你替她死?” “不,方总,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声音发抖,连连退后。 “摁住她!”方悦双眼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猩红一片,就像吸血鬼。 依依被人抓住手脚,死死摁在地上,脸颊擦在地板上,疼到麻木。她的眼前一会儿漆黑一会儿白花花,已经什么也看不清。 73.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8) 楼下突然乱起来。 依依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她耳鸣产生了幻听,还是真的有人打斗中。她被疼痛刺激得完全崩溃,脑子里混乱到只剩下一张影影绰绰的脸。她只能记住他。不停听她叫她依依,可她张了张口不能发出声来,什么也回答不了。 方悦听到动静猛然站起来,外边有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开口就让她快走:“方总,谢卡西来了,带了一大帮人,身手很厉害,我们挡不住……” “先把她带下去!快点!” 依依被人架起来,拖着走。她整个人几近昏厥,被人捂住嘴拖开偿。 方悦住的地方很隐蔽,是她自己在南城选的地方。一处刚开发的高档小区,独栋别墅群,只有几户入住。她在别墅旁建了一幢木质阁楼,到现在附近还没有邻居。 杜宇办事极其有效率,他动用神通广大的人脉,很快找过来,率先带人撞开门。谢卡西一进入别墅大门,正好听见依依的惨叫撄。 他当时脸色就变了。 杜宇心里一紧,知道再也拉不住他,只能带人先去解决方悦手下的废物,他亲自护着谢卡西,挨个房间找,全都没有段依依。 他生怕谢卡西气疯了再做出什么事,提醒他千万要冷静。 谢卡西根本顾不上说话,一把推开杜宇,他几乎不敢停。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恐惧让他心底发冷,他觉得再晚一秒,这辈子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什么理想抱负、金钱名利……全都是拿来自欺欺人的幌子。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只有桌上的黑白像安静而规矩放立着。 “这应该是周森的遗像。”杜宇之前调查过依依,顺便也查到了周森。 谢卡西盯着相片,脑子里想到的却全是依依。 房子太大,他们一时不清楚人被藏在什么地方。杜宇突然想起他找来的人带了德国牧羊犬,忙叫人带进来。 这只牧羊犬从小用警犬的要求训练,警惕敏捷,带着他们直接冲到顶层阁楼。然而房间没有人。这栋别墅一共三层,地方大且房间多很多,加上附属阁楼,很难找。再这么找下去耽搁时间,谢卡西让人把牧羊犬带进房间,看它能不能直接嗅到依依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卡西刚吩咐完,突然看见旁边地上有血,他忽然控制不住,一瞬间涌上来无数疯狂残忍的念头,几乎要将他摧垮,但他还没找到人,硬生生忍着想要点火烧了这儿的冲动。 牧羊犬在房间内嗅了一圈,突然冲着阁楼的侧门一直在叫。 杜宇让人撞开门,牧羊犬一路往里冲,门一开,黑烟滚滚,弥漫而来。牧羊犬本能怕火,它暴躁起来,不停叫着。 “下边着火了。”杜宇口气再也稳不住,让人先拉住牧羊犬,往下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依依被带到储物间了,现在火烧起来,下不去。” 谢卡西推开他们过去看,这里本身是为方便才建的小楼梯,可以直接通向储物间,现在被故意纵火,眼看火已经顺着楼梯烧了一半。 “不行,直接下去太冒险了。”杜宇试图喊人再去想别的办法,可是方悦原本计划就要活活烧死依依,这种阁楼储物间一旦着火,即使能找到外边的路也来不及。 所有人都急了。 没有想到方悦这次真要玉石俱焚,这种情况太危险,再拖下去可能连旁边的别墅都要烧起来,但谢卡西几乎没有犹豫,一片混乱之中,他的声音分外沉稳,隐隐让人心惊,他让人拿水来,接着他全倒在自己的外套上。 “小西!”杜宇最了解谢卡西,一看他把衣服弄湿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瞬间也慌了,一把按住门说:“小西你等在这儿,我带人下去!” “让开!”谢卡西看着他,口气丝毫不变,三分威胁,七分不耐烦,就好像这分明是件不需要考虑的事。 杜宇再也忍不住,一把拦住他的胳膊,“太危险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去啊!让我下去吧,我保证把段依依给你带上来!” 左右的人都围过来。火开始烧起来,现在谁下去都是拿命在拼。可谢卡西根本不听劝。 黑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火光一阵一阵往上冲。谢卡西披上外套,连想都没想,直接往火海里冲。 他没有时间犹豫了。 谢卡西逼着自己冷静一点,他每下一节台阶都觉得温度在升高,甚至看不清路,这种时候人只能凭着本能一路往下走。他用湿毛巾捂着口鼻,好在地方不大,他摸索了一下总算找到储物间的门。 “段依依?” 他不断地喊,用力撞门,可是听不清门内的声音。门被锁上了,只能找别的东西做辅助。他回身正好看到倒下来的椅子,借着钢的力度用力,终于把门撞开了。 幸好这里只是隔出来的储物间,只是简单的老式门锁。 火还没穿透门板。谢卡西冲进去之后发现地方狭小,顶多三四个人的位置。烟顺着门缝涌进来,呛到人几乎窒息。他找不到灯的开关,一直在喊“依依”,可是没人回答。 谢卡西憋着一口气上下摸索,口干舌燥。时间久了,仅存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火势根本无法控制。他知道背后随时都有可能连成一片烧起来,他也知道他活到今天背负着太多人的期望,他不光只有他自己…… 可他现在什么都管不了。 谢卡西忽然在一瞬间涌起可怕的念头,如果今天他不能把依依带出去,那他也不走了。 储物间里太乱,无数放在架子上的东西都掉下来了,谢卡西费了很大劲儿才绕到最里边,蹲下身什么都没摸到,忽然听到微弱的叫声。 他疯了一样扑过去抱住依依。她已经半昏迷,但还有意识。她迷糊之间浑浑噩噩不停在喊“谢卡西”,嗓子完全呛哑了,但就是执拗地叫他,一刀一刀砍在他的心上。 谢卡西拼命回应她,拍她的脸试图让她保持清醒,但依依潜意识里害怕,不断挣扎乱动,整个人缩在墙角不肯抬头。 谢卡西没有办法,用力想把她抱起来,拉扯之间依依终于有了一点意识,突然睁开眼。 她其实看不太清,脸上的血渍和灰尘挡住视线,但她瞬间就知道是谁来了。谢卡西怀里的温度几乎成为一种烙印,深入骨髓,她自己都分辨不清这是不是幻觉,只知道拼命往他怀里躲。 依依快要说不出话,断断续续就念那一句:“谢卡西,你别扔下我……” 谢卡西并未比她好多少,她无意之中的话让他生不如死,硬是忍着一口气逼自己先想办法救她出去,可依依的手被人用软铁丝绑在了墙边的管道上,谢卡西手边没有东西能砍开它,也没有时间去一点点解开,他用尽力气去扯,一个人的力气完全扯不断。 火顺着门边烧进来,离他们越来越近。依依剧烈咳嗽,谢卡西把她的脸压在自己怀里,她尖叫,明白过来:“谢卡西?” 他顾不上说话,让她保持清醒别睡过去,然后环顾四周,想找东西能尽快把她的手解下来。可周围摸不到任何尖锐的东西。 依依眼看火光越来越近,用胳膊推他:“你快走!” 谢卡西根本不理她,推开身后的架子找东西,一下让火猛地蹿过来,依依对火的恐惧几乎无法控制,慌乱地缩起来了,只剩下一句话:“别管我了……快走!” 他干脆放弃,转过身抱紧它,用衣服遮住两个人。依依浑身发抖,人已经濒临极限,却不知从哪里找来最后一点力气,不断推开谢卡西,死活让他离开。 谢卡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就说了五个字:“别怕,我不走。” 她再也不敢乱动,眼泪还是毫无预兆往下掉。 当年周森出事,她不在身边。可是今天,她愿意拿命换谢卡西离开。 谢卡西让两人放松,可分明两人都快窒息,但他偏要跟她说话,轻轻地靠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依依拼命点头,贴在他胸口告诉他:“我也爱你。”她剧烈地发抖,环境阴暗,刺眼的火光让她回到丽江遇见他那日。 谢卡西知道她怕,竟然笑了,用力抱紧她,把自己的毛巾给她捂住口鼻,示意她放松:“依依,别哭……这样也好,我们只能葬在一起了。” 最后一起烧成灰,再也不分离。 依依眼睛一阵刺痛,可她知道自己还在流泪,她握紧谢卡西的手,觉得自己眼前越来越模糊,但她不能睡,她努力地想和他说话,开口却没有声音。 几乎绝望的时候,外边有人冲进来了,一直在呼喊。 谢卡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依依已经渐渐窒息,他随意抓了个什么东西用力扔出去,砸到墙上,总算发出声音。 杜宇带人冲进来,眼看大火硬是往里闯,他一路跑进来背上都是火,在墙上翻滚。两人一起用力砸断铁丝,终于把依依的手从铁丝里解下来。 谢卡西一把抱起她,杜宇在前边开路,其余的人拿着灭火器在外边尽量控制火势,可已经于事无补。 “小西先走!” 杜宇看他不断咳嗽,伸手要把人接过去,谢卡西不肯,坚持抱着依依从另一侧的门穿过火海冲出去,半边衣服几乎被烧穿。 车已经等在外边,一路上谢卡西拍着依依不停叫她。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有意识,嘴里不停喊:“你走……” 75.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9) 谢卡西知道她疼。 一到外边才看清,依依脚腕上长长一道刀口,血肉都翻在外边。方悦真是恨透了她,存心折磨她让她饱受皮肉之苦。他不断出声喊她,依依意识混乱根本听不见,可他尽量吊着她的精神让她坚持下去。 分明,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明明连生死大难他都经历过,如今谢卡西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依依好受一点,他眼看她被伤成这样,整颗心都悬着,一步之遥就是万劫不复,但她还需要他,他用这辈子所有的理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杜宇坐在车前排,顾不上自己的伤,着急找人善后偿。 已经有人报警,他们迅速离开,直接赶到最近的医院。 杜宇在路上就已经通知过医院,他们一进大门已经有护士迎出来,谢卡西总算肯把怀里的人放在担架上,马上有人过来把她推走撄。 这里是近郊的私人医院,环境私密,毕竟人少,起初的混乱过后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走廊,满眼冷色调的光。 谢卡西这一生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医院。可这又是他去的最多的地方。每一次离开医院,他都觉得重获新生。他在走廊里一步一步向前走,他看见依依面无血色,身后拖出来的都是她那些他不得而知的旧日时光。 杜宇被人拉着要去清理伤口,他临走担心谢卡西,把医生叫过来,可他看也不看对方,跟着担架车一路走过去。 他终于看见依依被送进急诊室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靠在墙上。 谢卡西总算放心了,所有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他盯着前面的地面,微微皱眉。 杜宇突然推开人向谢卡西跑过来,他看出不对劲,可没等他在说什么,谢卡西突然弯下身,死死用力抵住胸口,顺着墙倒了下去。 “小西!” * 依依是在第二天上午醒过来的。 当时情况危险,但谢卡西整个人护着她,她并没有被火燎到,所幸脚腕上的伤口也都是皮肉伤,缝合包扎之后基本没有大碍。只是依依刚出院又遭遇这一出,虽然醒来,身体仍然很虚弱。她醒来突然有了意识之后情绪很激动,不太认人,谁靠近她都躲。医生手里拿了病历夹,她不知道看成了什么,吓得惊叫出声,只喊周森的名字。 医生说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一次受到刺激,精神上的伤害很大。 谢卡西就在隔壁房间,因为吸入大量黑烟,导致肺部有感染的情况,好在时间不长都不严重,他突发昏厥,除了过去的老、毛病,并没有其他并发症,只能暂时留下观察。 杜宇问过医生,但还是不放心,最担心的还是他心脏的情况,于是找来了他这些年的主治医生。依依那边一醒,谢卡西就再也不肯住院,换了衣服过去守着她。 病房很宽敞,依依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床上。 她见到谢卡西后总算平静下来,他连说话声音都放缓,知道她还是被困在可怕的火海里,于是他拉住她的手坐下来,耐心地一点一点告诉她发生过什么。 依依直直盯着他看了大半日的时间,到了晚上,外边有人送晚饭过来,谢卡西不许别人打扰,他亲自端着盘子,一勺一勺喂她吃下去。 依依突然抬起头,抓住他的胳膊,开口就问:“我的腿……” 她一下子清醒了,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像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出了事自己都不敢去看。 谢卡西笑了,知道她这才算彻底缓过来。依依被他笑得不知所措,坐在那里脸色不好。他看着就心疼,伸手抱过她,吻在她的额头,轻声说:“腿没事,你动动看。” 她总算呼出一口气,抬头王四周看,知道自己在医院,她看出他还在咳嗽,问他伤到了什么地方,谢卡西摇头,示意他没事,大家也都平安。 他让她开口喝粥,慢慢一点一点喂进去,依依突然想起当时的场景…… 他救不了她,执意留下,于是她一边喝粥一边眼睛又红了。 依依不想在他面前流眼泪,也不想太软弱,所以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可是谢卡西放下碗,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依依,哭吧。”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周森的事,但不忍心再逼她,他知道她心里压了太多事,哭出来就好了。 依依瞬间泪如雨下,她以为经历过周森的死别,她早已经百毒不侵,可谢卡西一句话就能戳破她所有的防线,她从来争不过。 她总算哭得痛快。 谢卡西拿了一整盒纸巾过来,依依哭,他就陪着给她擦脸,最后扔了一地的纸。依依哭得晕头转向,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揪住他的手,一个劲地和他说: “谢谢!” “对不起!” 他什么都不说,不劝也不哄。 可惜好景不长,男人都有个逃不过的弱点,最见不得爱人流眼泪。谢卡西也不能免俗,这简直比砍了他还难受,最后他担心她哭过劲儿身体都哭坏了,出声吓唬她:“好了,再哭就不给你饭吃!” 这下,依依哭笑不得,她含着眼泪自己擦脸,总算控制住,又向他伸出手。 他有些无奈。 他抚着她的侧脸,把人按在怀里,她总算踏实下来。 两人坐了一会儿,谢卡西身上总有烟草的味道。依依低头闷声笑,掐着他的胳膊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在医院里你还抽。你就这么崇拜我啊,连抽烟都要模仿?” 他也笑了,不说话,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很久之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告诉她:“腿上的伤口肯定会疼,好在这次是外伤,忍一忍就好了。” 依依试着自己动了动,果然发现左腿还有知觉,这才放下心。 谢卡西又让她吃饭,依依什么执拗都没了,自己接过碗,一口一口往下咽。 晚上的时候,谢卡西出去找医生谈了一阵,他回来看到依依还不困,看着她的腿说:“明天我们就出院,医院里再舒服也不如家里。你原来住那里,木老爹和木来在,不方便回去,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一个人住,挺宽敞的,也好有人照顾你。” 依依靠在枕头上想了想,和他说:“你是要和我同居吗?可……我不同意。” 谢卡西笑了,看她额头上有磕破的伤口,还贴着纱布,他帮她把头发拨开,又离远一点看她的脸色,总算是满意了,和她说:“身心都需要康复,慢慢来,一定会好的。” 依依低头握紧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关系的,是我欠她的。能捡回一条命,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是想安慰他。可是她现在不想把那些过往一一说给他听。还不是时候。 谢卡西示意她多休息,别乱想,让她躺好。 依依不松手,总觉得握着他才安心,渐渐感觉不对劲,又听见他咳嗽,她突然明白过来,问他:“你是不是……你发烧了?” “嗯。”他一点都没当回事,坐在她床边,“有点感染,都是小事,吃药就好了。” 她挣扎着起来要说点什么,谢卡西实在拿她没办法,做了个嘘的动作,把窗帘都拉上,走回来守着她说:“先顾自己,好不好?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依依只好躺回去,谢卡西也觉得累了,他看了她一会儿,俯身趴着,刚刚好就在她身侧。 她轻轻抱住他的头,手就放在他脸旁。 病房里变得格外安静,忽然什么都远了,只有他们两人,离得这样近。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起码这一刻,他们在一起。 谢卡西闭着眼睛,侧过脸吻她的指尖,他叫她的名字,温柔到让人心里发软。依依“嗯”了一声,答应着,感觉到他咳嗽得很厉害,一直不舒服,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说:“睡吧。” 他也已经筋疲力尽。 依依又梦到了那一年的丽江。梦里周森出现了,他笑着看着他,就是不说话。她往前跑着去追他,可他一直往后退,越退越快,但他始终是笑着的,一如当年,满脸的宠溺。快要追不上时,依依似乎听到了一句。 “你一定要幸福。” 她忽然醒过来,黑暗里正对着谢卡西的侧脸,她伸手过去抱住他。她知道,周森是希望她能幸福,如今或许她已经找到了幸福的可能性。她静静躺着不忍心打破,午夜梦回的时候,安静的病房里,她握紧他的手,看着谢卡西睡着的模样,手指流连在他脸上,一点一点勾勒他的轮廓。 那天直到后半夜杜宇才离开医院。他安排好人留在病房外值守,自己一个人先离开回谢卡西单独在外住的家。 他下车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人在等,一道影子直直立在院门口,但谢卡西出事并未外传,即使对家里人也都封锁了消息,他不知道什么人会来。 杜宇下车往里走,才发现那是迦蓝。 他怔了一下,迦蓝已经跑到他面前。她问他:“小西没回来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话没说完,借着灯光发现杜宇脸色极其不好,一下哽住了。 他不理她,绕开她就往里走,迦蓝一把拉住他,“杜宇……” 杜宇后背轻微烧伤,刚刚在医院处理过,勉强披了件外套回来,这下被迦蓝一扯特别疼,他忍不住回身打开她的手,冷言冷语地说:“快回去。” 她吓得放手,又追着他非要进去,杜宇最终停下来,只说了一句:“别招我。” 迦蓝最终停在了原地。 76.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10) 三个月后。 南城机场。 依依送木老爹和木来到达机场。 此前木老爹的心脏支架手术非常成功,在南城静养三个月,在木来的悉心照顾下,恢复得很好。木老爹一辈子在山里做惯了农活,在城里闲了三个月,觉得够够的了,怎样都不肯待,非要回雨崩村去。 广播响起登机信息偿。 离别的伤感涌上心头。依依忍着巨大的担忧和不舍,蹲在木老爹身边,和他说着话。 时间不多了,依依握着木老爹的手,认真提醒他每天都得吃药的事,“这药啊,每天都得吃一粒。千万别忘了,也别舍不得吃。这一袋是我给你买的半年的量,半年之后我再给你买了寄过去。记住了吗?撄” 交代完木老爹,依依又细细叮嘱木来,“木来,阿司匹林每日都得吃一片,你回去别忘了提醒。做完手术,这药是必须得吃的。如果他舍不得吃,你就跟他说这药一点不贵,就是普通的药,但不能不吃……” 依依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掏出一张卡:“木来,这张卡里有几万块钱,是给木老爹的。你先保管着,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从这里开支。我以后每个月会按时打钱进去。” “姐,你留着自己用。我能挣钱,木老爹的开支我会负责。” “你的钱你得攒着,以后娶媳妇用。” 木来脸一下子就红了。 “木来,回去以后一定要找个对你知冷知热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好好过日子。姐等着喝你的喜酒,听见没?” 木来愣了几秒钟,终于点头。 依依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他。木来不肯收,她硬塞进他兜里,不容他拒绝:“听姐的话,这钱不多,你这几个月照顾木老爹,工资也没领到,权当是姐的一点心意。你要不是不收,以后也别叫我姐了。” 木来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但是眼眶里分明湿了,他说:“姐,你要好好的。” “嗯。姐答应你。” 姐弟两拥抱。 依依拍着他的背:“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娶媳妇生孩子,踏实过日子。” 木来点头,松开手,转过背去擦眼泪。 依依又去叮嘱木老爹,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红了眼眶,眼泪几乎忍不住。 机场播音员一遍又一遍催促登机的人。大件行李已办理托运,木来拿着随身物品,拉着木老爹往里走。突然,一直沉默寡言的木老爹回身,看着依依说:“孩子,听话,彻底跟过去告别吧。你该有新的生活。” 依依依旧笑着,点头,“知道了。” 此时,谢明珠正在飞奔而来,她眼看着木来就要消失,也顾不上形象,扯着嗓子大声喊:“木头!等等我!” 木来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焦点,黝黑的皮肤也挡不住隐隐透出的红晕。谢明珠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拽着他的胳膊骂:“要走你也不说一声,找死啊你!” “没什么好说的……”木来呢喃着,“不想你跑来跑去。” 谢明珠将手里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给他,“给你的礼物。” 木来下意识就往后躲,不想收。 谢明珠跟着她前迎,“躲什么?认识你很高兴,离别了送你个礼物,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以后你再来南城,不准只找依依姐,一定要来找我玩。” 木来嘴笨,谢明珠话说到这份上,他不懂如何拒绝,向依依求救,依依说:“收下吧。你不收下,她是不会放你走的。” 谢明珠笑,“还是依依姐了解我。” 木来搀着木老爹,慢慢消失在视线里。直到飞机冲向云霄,依依还没缓过神来。 “依依姐,我送你吧。”谢明珠挽着她的胳膊,亲昵得没心没肺。 依依想了想,问她:“明珠,你哥他好吗?” 谢明珠围着她看了一圈,叹气,“你可真沉得住气。” 依依:“……” 沉不住气又能怎样。 一个凭空消失了三个月的男人,她还能怎样? “上车吧。咱慢慢聊。”谢明珠拉着她上了车。 上了车,她也不着急问了。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心里空落落的。这三个月,她闲赋在家,除了自己康复,就是陪伴木老爹。日子一天一天过,身边陪着亲人,她忽然觉得自己是有家的人了。可是今天,木老爹和木来走了,回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她安全感。突然间好迷茫。 谢明珠看她瘦了好多,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有些事,她不能说。 “依依姐,我妈是不是找过你?” “嗯。” “她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要你和我哥分开。” “嗯。” “那你怎么想的?” “……” “你爱我哥吗?” “……” “我哥真的很爱你。” “爱一个人的方式,是消失?”依依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她眼眶红了,眼泪涌出来,一滴又一滴没完没了。她都懒得擦了。任其泛滥。 “我哥他有苦衷的。” “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要走到一起得跨越无数个鸿沟和障碍。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爸妈一直希望我哥能娶迦蓝姐为妻。你知道为什么吗?” “……” “除了两家是世交,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我哥是熊猫血,rh阴性血型。而迦蓝姐正好也是。我哥以前做过大手术,我爸妈担心他万一哪天……总之,他们是希望我哥娶迦蓝姐。” “挺般配。”依依知道。两个月前,迦蓝来找过她。 “可我哥不爱她,我哥爱的那个人是你。” “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这是实话,依依活到今天,终于明白,她除了要背负过去的伤痛,还得面对现实,承担起所有需要承担的责任。不能逃避,也无从选择。这就是人生。 谢明珠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隔了好一会儿,依依问她:“项目书还在你那吗?” “啊?”谢明珠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话题里跳出来。 “研究高原心脏病的项目书。” “还在。”谢明珠反应过来,“你想好啦?” “嗯。”她打算从第一人民医院辞职了。从前留在那里,是因为周森。如今,她需要钱,也需要一些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苏亦给出的条件很好,高原心脏病项目又是她心之向往的研究课题,她想把握住机会。 “行,你跟我回家,我立刻拿给你。” “不了。”依依拒绝,“我今天还有别的事。项目书你改天给我就行。”也不急在这一时。 “去哪,我送你?” 依依也不跟她客气,报了一个地址。 门铃摁响。有人来开门。 开门者见了她,呆愣着,好一会儿才神色慌乱起来,“依依,你……”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依依声色平淡,但听者喜出望外。 “快进来,快进来!”苏林梅侧身让到一边,冲着屋里喊:“老周!老周!” 周如安走出来,手拿报纸,戴着老花镜。见了依依,也是一愣。 “周叔叔。”依依打招呼。 她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再踏进这道门。 苏林梅泡茶倒水,手脚慌乱,失手打翻了一个杯子。 周如安坐了又站起,站起又去拿报纸。 这两个已经白发丛生的老人,再见到阔别六年之久的女儿,不知所措,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你们都别忙活了,都坐吧。”依依开口,“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们。” 苏林梅和周如安双双坐下,心怀忐忑。 依依心里酸楚。原本是一家人,如今却更像是陌生人。 “依依,你问吧。”苏林梅手交叉握着,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最近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们一笔钱?” 苏林梅看了看周如安,不知该如何回答。 依依忍下眼底的寒意:“放心,我不是来跟你们要钱的,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林梅摇头,却见依依头偏向一边,没看她。 “说吧。孩子也大了,有些事她该知道。”周如安摘下老花镜。 “最近确实有人来找我们,并且给了一笔钱。说四年前,周森把心脏捐给了一个病人,之后那人康复了。最近才知道是周森捐赠的。来送钱的人说,钱是周森的心脏受赠者给的。” 苏林梅和周如安是重组家庭。依依和周森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六年前,依依和周森宣布相爱的事实,被眼前两位用棍棒赶出家门,无家可归。她们一路南下,去了云南,去了丽江,后来辗转去了梅里雪山脚下的雨崩村。木老爹收留了她们两。后来,依依为了完成梦想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远赴非洲治病救人。周森留下做雪山救生员。四年前,周森上梅里雪山救人,再也没有回来。他的心脏,在南城苏氏医院,无偿捐赠给了一位需要的病人。 那个病人,正是谢卡西。 依依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所以,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初见谢卡西,就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依依没坐多长时间,问完事情她就走了。 临走前,苏林梅问:“听说方悦绑架了你……” “我不怪她。”依依打断了她的话,“是我欠她的。”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苏林梅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没能说出口。她没想到这辈子做了很多措错事,却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女儿。她已经很知足。 77.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11) 远在几千里之外,英国。 谢卡西整日整日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病**上。身上插满了管子。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他就拿着手机,看依依给他发的短信发呆,如果杜宇恰好也在,他就让杜宇一遍又一遍给他念。 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在依依病**边睡到半夜,突然就再次陷入昏迷。 那时候的依依刚出院,又经历绑架和火灾,身体和精神在高度紧绷之后,在谢卡西身边踏实安心地睡了过去。谢卡西在急救室抢救的时候,她还在睡梦里,并不知情。只是第二天醒来后,直到今天,她再也没见过谢卡西。 谢卡西四年前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四年来,他的身体健康状况一直是谢家最关心也最担忧的问题。就像一颗定时,随时都有可能燃爆。 从丽江回来,他时不时就觉得心口闷,只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他都忍着没声张。那天他在阁楼里救依依,吸入了大量的烟雾,对胸腔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和积压,继而影响到了心脏。于是在撑了一天**之后,终于出了问题。三个月来除了谢明珠,谢家人全在英国陪着他偿。 杜宇也陪同前往。 谢母看着儿子遭罪,却无能为力,整日以泪洗面。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四年前。 “伯母,我很后悔。是我害了小西。”杜宇很自责。 几个月前,如果他不陪着谢卡西去丽江,就不会遇到段依依。如果果哥的酒吧开业那天,他没有硬是拉着谢卡西去捧场,就不会再遇段依依。如果平安夜他没有以出去庆祝狂欢的名义把谢卡西接出去,他就没机会见段依依,也就不会发生非救段依依不可而让自己身陷如今的险境。如果…… 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这是造的什么孽哟,非就绕不开这一劫。”谢母一开始是责怪过杜宇,但是时间一长,觉得跟杜宇没关系,跟段依依有关系,但是,这都是命啊。 这天,谢卡西醒来,非要看手机。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但他从来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只是看。护士告诉他,手机没电了,没充电器充电开不了机。谢卡西就是要看,他已经两天没看过手机。护士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杜宇。 杜宇带了充电器过来,给他手机充电,开机。 开机之后,他只吃力说了一个字:“念。” “你好吗?我很好。今天遇到了很好的新。比如:吃饭时,热情叮嘱我多吃一点的大爷;进地铁站时,提醒我小心一点的奶奶;买煎饼时,反过来感谢我自己打包并让我小心烫着的老板。今天,世界对我格外的温柔。我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曾出现,我永远不会知道,我还敢去爱谁。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平安为上。祝安康。” “夏天到了,准备好新洗过的浴巾和睡衣泡个热水澡,认真地洗干净头发和身体,一身清爽后悠闲地看着电视,喝着冰镇的酒,这是我现在生活里最放松的时间。不管喝多少,都只是非常坦诚地感觉到幸福。喜欢阅读,想找找那些字里行间跟我一样遭遇的人,看看他们都是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怎么给自己的伤口治愈。祝安康。” 谢卡西听着听着,就笑起来。每次看或者听依依的信息,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感觉躺在病房都像是活在天堂。 依依每天发短信的时间,大致是清晨醒来之后。谢卡西从不回复,也不准杜宇回复,但是他每天都会看。而依依,每天都在发,像是一种默契的约定。 杜宇收起手机,“三个月了,你还是决定不回复?” 谢卡西闭了一下眼。他累了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用闭眼来回答。 杜宇又问:“如果哪天,她累了,觉得没希望了,不再给你发信息了,你怎么办?” 谢卡西睁着眼,半天没动。 他怕了。 可是眼下他的身体情况非常糟糕,未来会怎样完全不知道。他不想给她任何希望。既然都已经三个月没,索性就不了,让她死心更好。 他怎么想的,杜宇怎会不懂。 杜宇担心的是,万一哪天依依真的不再,谢卡西还能不能撑下去。 “对了,明珠上午刚来过电话。明珠说,段依依从南城第一人民医院辞职了。”杜宇把明珠的通话内容告诉他,“木来带着木老爹回去了。在机场送机的时候,明珠遇到了段依依。她的脚腕好得差不多了。她主动跟明珠说,要去苏亦的医院工作,并且研究苏亦搞的那个高原心脏病项目。” 谢卡西望着他,眼底里满是期望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主动向明珠打听你的情况,问你好不好。你妈找过她,希望她离开你,她似乎答应了。她说,到了这把年纪终于明白,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她去找了苏林梅和周如安,我想,她应该已经知道周森的心脏捐给了你。对了,明珠说她瘦了好多。” “……”谢卡西没说话,也没闭眼。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去苏亦的医院工作吗?” 谢卡西眨眼。 “不光是为了高原心脏病项目。因为他知道你和苏亦是表兄,在苏亦的医院工作,能更好地接近苏亦,从而更方便打听你的情况。她心里有你。如果从前她爱你,是因为周森的那颗心跳动在你的胸腔里,那么现在她知道了一切,你猜她是因为你的心是周森的,还是因为你这个人?” 谢卡西闭上了眼睛,长久没睁开。 “小西,为了她,你也要挺过去,好好的。”这是杜宇说这番话的目的。 他希望谢卡西能扛过眼前的难关,勇敢地迈过这道坎。 又过了一个月,苏亦来探病,拖家带口。 这时候,谢卡西的状况比之前略好了一些,已经不用带氧气罩,一天里也能起来坐上一阵,只是身体还是虚弱,心脏排斥很厉害,有时候高烧不退,有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 “叔叔,你生病了吗?”奶声奶气的声音,是来自苏亦的儿子念念。 念念今年已经快满三岁,已经会走步,会说完整的句子,会到处撒了欢的跑,会看脸色装酷装哭大笑,会挥手再见拍手摇头,会听到音乐就自嗨起来,摇头晃脑的模样真的很可爱。尤其,他软糯甜腻的小声音真的能甜到心里去,谢卡西心情都柔软下来。 “嗯。叔叔病了。” “叔叔,你哪里疼吗?” 谢卡西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念念踮起小脚,靠近**边,抬着肉嘟嘟的小手盖在谢卡西心口,冲着那个地方吹了口气,“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童心亚在旁边解释说:“以前他生病的时候,我这么做过。” 小朋友的记性是真好,也是真的能萌化人心。 “叔叔还疼吗?”念念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极了。 谢卡西摇头,“不疼了。谢谢念念。” “叔叔,那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谢卡西伸手揉揉他柔软的小脑袋,“念念也要健康快乐长大呀。” “拉钩钩。” 小手和大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童心亚怕念念太闹腾,影响谢卡西休息,拉着他往外走,说:“叔叔要休息了,咱们明天再来看叔叔好不好?” “好的。”念念冲着谢卡西挥挥手。 病房内剩下两个大老爷们。 谢卡西问:“是彻底和好了?” 苏亦点头,又摇头,“心亚现在还没有完全原谅我,不过我有信心让她重新爱上我。” “我等你的好消息。” “到时候你可不能缺席。”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两人都在心里打草稿,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最终还是苏亦先开了口:“段依依现在在我我医院上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嗯。” “她是个好医生,无论是对待病人还是研究项目,都尽心尽责,将以时日必定成大器。” 谢卡西心想:我爱上的女人自然是最优秀的。 “但她有一点特别不好。”苏亦特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他的表情,故意吊着他。 “哪里不好?” “她太拼了。每天最早来医院,最晚回家。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医疗事业上,我不否认她是真的热爱医生这个职业,但是我觉得,她是在用工作填满所有的时间,麻痹自己。” “你劝劝她。” “这个忙我可帮不了。”苏亦拒绝,“再说了,有这样的好医生,我多欣慰呀,我巴不得我医院里所有医生都像她一样把医院当自己家,把病人当家人,这样我可就省心多了。” 谢卡西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罪恶的资本家。” “她知道我来看你。” “……是吗?” “出国前一天,我特意绕到她的办公室跟她聊了会儿天,我故意透露了来找你的信息。” “……哦。” “我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跟你说,你猜她怎么说?” “她恨我。” “不,她说,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也深深地感谢上苍。她说,毕竟,她说爱的人还活着。” “……” “小西,她对你别无所求,你活着,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谢卡西没有再说一句话。 78.恨悠悠:爱恨悲欢几时休(12) 英国惠灵顿医院,某间vip病房外。 迦蓝在门外站了好久。 久到杜宇都看不下去了。推开门,谢卡西坐在病**边的轮椅上,背对着门,看不清表情和面容。他的面前是巨大的玻璃窗户,窗外是医院的小花园。入夏时节,鸟语花香,满眼绿意。 惠灵顿是英国乃至欧洲最大的私立医院,同时也是一所多学科的私立医院。该医院凭借在心脏疾病等专业领域的杰出医护成就获得了世界医学界的广泛赞誉。服务的对象多为英国皇室成员,贵族政要、上层社会人士等。谢家在英国的关系硬,谢卡西才得以住进这里。 “小西。” 杜宇刻意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病**上的人。但没有回应。他以为谢卡西或许睡着了。轻脚慢步走过去,他却是睁着眼的偿。 “心情不好啊?”杜宇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抬头看他的侧脸。 人虽在病中,却也俊美极了,除了偏瘦。 谢卡西似乎知道他开口要说什么,提前打预防针,“我不想听。” 他的声音低沉,但听得出情绪饱满,想必今日身体状况没有那么遭。 杜宇心头那口气总算舒缓下来。 “你一向低调,可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夸你颜值爆表?” 杜宇口气里带了戏谑,扭着头,巴巴的望着他,毫不避讳。 谢卡西皱了皱眉,“小心,爱我无法自拔,越陷越深。” 杜宇笑起来。 还有心情开玩笑,便觉世间美好。 依旧是念短信。 “今天是个温暖的日子,天气很给力。百无聊赖的午后,一杯清茶熬制上班时间,内心深处也会开出一朵花。昨夜听了一晚上雨,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我以为忘了,有的还在,但已平淡,波澜不惊了。楼下的山楂结了果,每次路过都会看它一眼,那份散淡的样子让人心仪。石竹、茉莉、鸡蛋花……一到夏天,花儿们争相取悦季节。幸福也许就是,在琐碎的生活中给自己留点儿小憧憬小希望。喜欢安静的生活,因而就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希望你平安,喜乐。依依。” 收起短信,杜宇将手机放回桌上。 “杜宇,帮我买石竹、茉莉和鸡蛋花。” “好嘞。” 三个小时后,杜宇气喘吁吁回到医院,身后跟着三个人,一人抬着一盆花。为了买这三盆花,杜宇排人出去,几乎跑遍了所有花市。但谢卡西嫌慢。 “你别坐着说话不腰疼。”杜宇拿起瓶水,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灌进身体。三个小时里他马不停蹄,就怕医院里这位嫌他动作慢。结果,还是被嫌弃。 谢卡西心情好了不少。面色苍白,但是眼底笑意盈盈。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杜宇提及迦蓝,就彻底结束了。迦蓝一直在门外等着,杜宇实在看不下去了,“小西,从小玩到大的情分,终究是难得可贵的。” “这话,你该跟她说。” “她就是一时糊涂。”杜宇也没想到迦蓝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她就是太爱谢卡西了。 “每个人做错事都有借口。但她做的事伤害了别人。” “她知道错了。” “伤害已经造成,知错无济于事。” “小西,你能不能对她宽容点?” “你们能不能对我宽容点?我最爱的人被我身边最信任的人伤害,而我一无所知,甚至在她受伤害的时候我都没能保护好她。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丽江尾随依依的劫匪,两次堵了通往梅里雪山的路,雨林酒吧小混混猥、亵,农场盗窃案,与方悦联手绑架依依……一桩一桩的事,谢卡西终究没能忍住,重重摔出了手里的杯子,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有些东西,碎了再难圆,伤痕始终存在。 “别生气别生气!”杜宇赶紧住了口,“我不说了。” 他没想到,谢卡西对迦蓝有这么大的火气。他以为两人之间只是误会,现在看来,或许迦蓝做的事情远远不止他所知道的这些。 人往往会以爱的名义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到头来受伤最重的还是自己。 杜宇叫来护士,打扫地上的碎杯子。他走出去,劝迦蓝回去,别再来了。 “他就那么恨我?” 杜宇从没见迦蓝这么沮丧和失落过。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一次小西他真的很生气,刚才还把杯子给砸了。我没见过他这么动怒,也许你真的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迦蓝冷笑,“原来,他的底线就是段依依。” 笑意收敛,眼里蓄满了泪。她想不明白,她与谢卡西之间,抛开别的不说,就拿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十几年的情谊来说,难道还比不过他认识段依依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吗? “他是真的爱段依依。”杜宇知道,迦蓝难受,但是作为两人的朋友,他站在谢卡西的角度,也觉得他不容易,“他可以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迦蓝惊愕看着他。她显然不知道,谢卡西在阁楼的火海里救出段依依的事。杜宇在她身旁坐下,把那一天的事情完完整整跟她说了一遍。 听完,迦蓝没说一句话。 后来,迦蓝就走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看到她再来医院。 依依还是会每天都给谢卡西发一条信息。内容五花八门,有时候是分享心情,有时候是写遇到的风景,有时候是工作心得,有时候是书里的一段话……总之,她觉得有意思的都会跟他“分享”。尽管从来都没有回应,但是她一直坚持。一开始,她还期望能得到回应,哪怕只有一个字,哪怕只是一个标点,也好。可是没有。所有发出去的信息,统统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一条回复。只有短短五个字。 “你要好好的。” 为了这条信息,杜宇被谢卡西骂了整整一个月。果然,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依依的信息了。杜宇一边很自责,一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因为那天依依的短信内容很消极,大概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绪低落,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悲伤和绝望,杜宇怕她做什么傻事,就擅自给她回复了信息。 也正是因为这条信息,依依才知道她发出的信息谢卡西都有收、都在看,但是他就是不回复。她突然就生气了,再也不理他。 她的目的达到了,因为收不到信息的谢卡西真的很不开心。很长一段时间躺在病**上都郁郁寡欢。还好,后来病情有所好转,他看到了希望,又积极乐观起来,配合治疗。 依依在苏亦的医院工作得还算开心。苏亦给出的薪水很高,她留一部分做生活费,一部分寄给木老爹,其余的部分就捐赠给资助非洲的慈善机构。除了治病救人,她还全权主导研究高原心脏病,并且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她觉得很开心,干劲十足。 生活虽然一地鸡毛,但仍要欢歌高进。人生很长,日子还得继续。 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医院的工作,她还会经常参加摄影协会组织的活动,偶尔也会跟着团队出去采风摄影。路明对她仍然不死心,虽然依依明示暗示了好多回,但他依然坚持。 某一次,依依趁着大伙儿开玩笑的时候,顺杆子就说:“路明,刘熙是个好女孩,你们两挺般配,而且你们两的星座、兴趣爱好方面也都挺合适,何不尝试在一起呢?” 大伙儿起哄,刘熙当时就红了脸,路明却没表态,一个劲儿喝酒。 那天之后,大概是因为知道依依跟路明不可能,所以刘熙对依依的态度有了好转。 这期间,温暖和苏沐云分了手。这一次,温暖硬起心肠,再也没有回头。苏沐云在挽回无望之后,离开了南城,偶尔会在朋友圈看他发的动态,日子过得还不赖。两人分手,最开心的要算杜宇。他国内国外两头跑,国内是顾着温暖,国外是挂着谢卡西。但每一次回南城他都刻意避着依依。 在他苦苦追求了半年之后,温暖终于被感动,松口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 依依知道的时候,两人已是如漆似胶。依依没有任何表态,更没有反对,她从心底里,觉得杜宇人还不错,尤其难得的是他对温暖的这份爱。人这一辈子,遇到爱并不容易,她真心为温暖感到高兴。 反倒是杜宇见到她,很紧张。但出乎意料的是,依依跟他只是寒暄和闲聊,并没有主动提及谢卡西的任何话题。 岩浆潜在地底,水覆盖在表壳,火山也不会时常爆发,即使它是活的。她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地生活,平静地工作。 转眼又是夏天。一年又过去了。 这天她从医院下班回家,出了电梯,家门口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她笑。他的脚边,摆着三个花盆。她看的清楚,那是石竹、茉莉和鸡蛋花。应该是养了有一段时间,花枝茂密,繁花似锦。像他的笑颜,灿烂绚丽。 一瞬间照亮了她的心底。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一步一步迎过来。 无声无息。 拥抱彼此。 不逃避,选择勇敢面对时,上天就会欣赏你,给你想要的好运气。 世上既有生死爱恨的深,也有相逢一笑的浅。既有万劫不复的悔,也有却上心头的念。 这一场爱,哪怕未来万劫不复,此生也要与你精彩。 所以,是的,我爱你。 此生不渝。 (完) ---题外话---感谢你们的陪伴。谢谢。祝你们每一个人:平安喜乐,生活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