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尘洗剑》 第1章 闻君醉笑卧沙场,断枪悬酒遮斜阳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在新绿的枝桠开过后,折剑山庄墙垣外那一片幽篁中,几名年迈的剑师总会煮起一壶烧酒,用一些老生常谈的故事来打发时间。 那时候的风无心总会爬上墙头躲避丫鬟们的追拿。那时候,风无心是老年人们唯一的听客。那时候,母亲也还活着…… 江南少雪,初春之后,莫干山已是绿莹莹一片。朝阳淌过云流时,折剑山庄内的丫鬟们可是为那调皮的小少主伤透了脑筋。 “诶,少主,将衣服穿上,可别着凉了。”五六个丫鬟随着风无心兜转在池廊上,绞尽脑汁也奈何不了这鬼灵精的小家伙。 风无心将那群笨姑娘远远甩在身后,借着木梯攀上墙垣。这可吓坏了丫鬟们,生怕这心肝宝贝跌落下来,急忙去唤男丁们过来帮个手。 “哼,少主你再不下来,等等夫人的竹鞭打在你屁股上,可别哭鼻子了。”风无心循着声源望去,原是姬儿那厉害的小丫头——这个多自己几个岁数的姑娘,总是凭着她过人的智慧对自己威逼利诱。 此时,竹林中的四个老头眯着眼睛向墙头上的风无心招呼道,“哟,小懒虫起床啦,快点过来,老头子们要讲故事了。” “诶,爷爷们等我。”风无心一把踢掉靠墙的木梯,对着姬儿做鬼脸道,“臭姬儿,你别老拿我娘吓唬我。我娘若是打我屁股,我就将你的肚兜送给看门的老二!” “你!”姬儿气得脸颊涨红,一脚踢在新漆好的墙上,不禁骂道,“风无心你个小流氓。” 青竹叶上的露珠映着春阳的光芒,如同老人口中风飞雪的剑芒。老头捞起一勺梅子酒,呷了一口道,“尔等可还记得,天禧年间那场洪武剑会?” “香炉峰上一日一夜,群雄争锋于万丈飞瀑。只见白茫茫的瀑云流中剑光浮游,两道人影虚立于云天峥嵘处,”老头咽了咽口水,用洪钟般地嗓音唱到,“这两名剑客,正是我折剑山庄老庄主风吹雪、风飞雪兄弟!” “尔等一猜如何?”老头轰然站起,指着东边的朝阳,“时洛水剑派,藏剑楼,威远镖局等遣出十数名高手,逆着云流直上。” “夜未破晓,忽而风云激变,长烟卷起!风吹雪兄弟如飞燕横空而去,双剑合璧,一招‘狂风吹雪’剑法如潜龙在渊,倏然而现……” 众人犹不知发生何事,初晗的沉静像极蛰伏人间的修罗,磨刀以待! 一声匣里龙吟,剑光破散浓云!看客们惊而抬头望去,那万丈飞瀑竟成冰壁,倒映着人间万象。 数十名高手皆折剑落败,风飞雪一举摘得人字令,立于朝阳之中,是为中原武林盟主。 …… 温酒入喉,老头子拍着大腿唏嘘道,“诶,至此之后,江湖再无此等盛事!” 风无心意犹未尽,催着他继续讲下去,“诶,老爷爷,接下来呢?爷爷拿到的那人字令有什么用啊?” “唉,少主有所不知啊。”老头子嚼碎几粒花生米,挑起木枝指点江山,“当年太宗皇帝一统中原时,江湖局势不稳,乡绅豪杰画地立门,前朝散勇据山为王,甚有纵横不法者,漠视朝廷号令。” “太宗皇帝为防秦汉之民乱,听从帐下幕僚建议,铸‘天地人’三枚金字令投于武林。并开创八年一次的洪武剑会,甄选德隆望尊者赐予金字令,是为‘武林盟主’。这天字令,乃与第一届洪武剑会被仙剑客俞少秋击碎。地字令则失落于洪武会和阎罗衙的纷争中。唯有这人字令独存……”老头子朝着北边拱手作揖道,“见金字令者,如见太宗皇帝!” “还有呢。” 老头眯着眼看着趴在墙头上的风无心说道,“少主哟,怕您是无福再听下去了!” 老头话刚落,母亲林氏已经拿着竹藤走了过来,对着风无心喊道,“无心你再不下来,让娘逮着可要打你屁股了!” 风无心倒是不惧,叉腰站起,对着林氏说道,“娘,以后无心要当大侠,你不能再打我屁股了。” 风无心幼小的身躯在高高的墙头上巍巍颤颤,林氏怕极了这小家伙会从上面跌下来,哭腔求道,“无心你快下来,你要下来娘就带你去湖州玩。” “真的吗?”风无心欢呼雀跃起来——因为母亲过分的保护,风无心的视野囿于折剑山庄高大的墙围中,那些关于江湖,关于四大世家,关于爷爷和叔公的故事,只能从老头子们的口中听闻一二。 山风吹拂少年鬓角的毛发,使得他身体渐渐失稳。突然,风无心一个踉跄踩空,从墙头上跌落下来,惊吓得林氏和丫鬟们都哭了。 一道白影惊鸿而过,将风无心揽在怀中。他定神昂首,视线中这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个铁面具掩住他真实面容,迷离的瞳仁中总有难以掩饰的悲伤。 风无心嘻嘻地撒娇道,“雪叔。”少年的笑声如铃声般绽开。 “无心,怎又这般调皮,不和娘亲去学琴棋书画,在这攀墙头做什么?”雪叔用略带沧桑的声音训斥风无心道。 风无心嘟嘴驳道,“我要学习剑术,我要成为爷爷和叔公那样的大英雄!” 雪叔沉默了半响,看着风无心水汪汪的大眼睛苦笑一声,“爷爷是大英雄,叔公不是!” 时风渊听闻惊呼,疾奔而来,操起戒尺指着风无心说道,“无心,你若马上回房,为父既往不咎。” …… 父亲与母亲温柔相望,是太过遥远的画面,风无心回想不起来。风无心厌恶父亲每一个冷漠的神情,因为他曾为了家业,试图将自己和母亲推入万丈深渊。而母亲为了保护自己,惨遭歹人毒手,死不瞑目…… “轰隆!”夜半一声怒雷,惊醒了枫林小筑中的风无心。 暴雨忽而袭来,敲打在屋瓦上,噼里啪啦作响。狂风席卷枫溪林,带着枯叶漫天,胡盖住木窗——枫林小筑犹如江海浪卷中的一叶扁舟,风无心蜷缩其中,因愤怒和痛苦而瑟瑟发抖。 明亮的月光穿过层层雨帘,照映桌案上那柄宝剑,熠熠生辉。 风无心理解父亲的苦衷,因为他听闻过折剑山庄兴衰起伏的剧变: 中原江湖以四大世家为尊,其年长至幼,乃是开封威远镖局之雨家;河南松鹤楼之雷家;无锡鸣凤银庄之云家;湖州铸剑山庄之风家。 当年四位老家主在莫干山“折剑为誓”,四家同气连枝,义同生死——故有折剑山庄之名。 自风吹雪就任武林盟主后,折剑山庄因以号令江湖,威名之下,莫敢不从。 其弟风飞雪剑术造诣更是无人能及,十八岁时,风老家主和风吹雪已无法在其手下走过二十招,随后他便出外闯荡江湖,求遍天下武学。 据关外客商传闻,风飞雪前往西域武林高手聚集之地,品武阁求习武艺。于阁中,以凡铁铸剑,剑成之后,立败西域高手十数名。败者手中兵刃不乏神兵利器者,皆断为两节。风飞雪将手中铁剑插在品武阁门前,只身远走。 风飞雪如遁世隐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一现身,都以匪夷所思的高超剑术击败享誉盛名已久的武林高手。其以剑术之诡谲,器术之高超而成为武林神话,声势威震华夏,名成“天剑客”,与“仙剑客”俞少秋、“飞剑客”蓝玄云并称“天仙飞剑”。 然而天圣四年,一个凄风呼啸的黄昏,庄主风吹雪莫名横死,“天剑客”风飞雪杳无踪迹,折剑山庄从此一蹶不振。 老年丧子的祖爷爷身心俱碎,一病不起。而年仅二十岁的父亲,风渊成了折剑山庄庄主。 这些瞎老头谈论起风家过往的辉煌时,听得风渊双耳生茧,这些性情中人总会轻易暴露他们对折剑山庄和风家兄弟的惋惜,进而成为风渊心中疙瘩。 他们犹不知家族复兴之重担全落在这刚褪去青涩不久的少年,日夜的操劳染白了风渊的双鬓。 …… “呜呜呜……”疾驰的暴雨不能洗尽风无心心中的怨气,母亲已死去多年,于夜深中每思及此,便足以让他泣不成声。 “报仇”的字眼于他是多么的艰难,在风无心的世界中,除了在华丽的马车中听着湖州集市的喧嚣声外,也就只有折剑山庄这每天重播于眼前的风景了。 一晌贪欢,唯在梦中…… “嘻嘻,那群傻姑娘一定找不到我了。”童稚的风无心正躲避着丫鬟们的追捕,他穿过后院直到杂草丛生的小山丘上——这里是风家的祠堂,女子可靠近不得。 这座由黄土堆建的祠堂未有富丽堂皇的装饰,斑驳的土墙生满苔藓,一步步攀上屋瓦。风无心很喜欢这儿,因为他可以躺在草地上肆意打滚,不被娘亲骂,也不用被逼着读生涩难懂的四书五经,“可父亲说过,要新建祠堂了吧?” 每逢几日,雪叔就会到祠堂来,跪在那阴森诡异的灵台前,一跪便是一天。 风无心吃力地跨过高大的门槛,站在甬道上,远远看见阴暗的祠堂内,雪叔跪在灵台前一言不发。 “雪叔,你来啦?”风无心拍了一下雪叔的肩膀,跪在地上的他正好和站着的风无心同高。 雪叔疼爱地盯着风无心,他的嗓子被泪水拥堵,说话微弱而艰难,“无心啊,又来这躲你娘亲啊?男孩子不读书练字,以后可没出息呢。” 风无心按了一下雪叔结实的臂膀,说道,“雪叔,你教无心剑术好不好?” 雪叔轻抚风无心的头发,劝谏道,“折剑山庄以铸剑为营生,山庄第一剑师江湖称誉‘欧冶子’。无心你作为山庄唯一的继承人,该学习铸剑、经商、驭人之治术,学习剑术做什么?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给你取‘无心’之名吗?” “知道,是道德经中的‘圣人恒无心,以百姓心为心’。”风无心嘟着嘴委屈道,“可是……雪叔,无心还是想学习剑术,那多威风……无心就不能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吗?” 面对风无心的质问,雪叔忽而想起了太多搁浅在心头的往事,泪水簌簌而落。 风无心探出手擦掉雪叔脸颊上滚滚而落的泪水,亦不禁随着他哭了起来,“雪叔你不要哭好吗?你哭了无心也想哭。” 雪叔一把将幼小的风无心拥在怀中,低声呢喃着,“无心一定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雪叔教你剑术,好不好?” “哇,雪叔你说真的吗?无心真的可以学习剑术吗?”风无心眯起眼睛的样子非常可爱。 此次之后的每一天卯时,风无心都会艰难地从被窝爬起,偷偷溜到祠堂找风飞雪学习剑术。 雪叔的剑如是变幻无常的星辰,比漫天的流星还要美丽。波谲云诡的剑光吹卷满山雪花,堆有万仞之高。 婉若游龙的“踏柳寻梅”,月满西楼的“饮风醉月”,还有奥妙难懂的“吹花落雪”。 记得那是母亲死后的一个秋天的黄昏,雪叔牵着泪满衣襟的风无心来得枫溪林。 风无心哽咽着对雪叔说道,“雪叔,你说如果叔公在的话,是不是会为母亲报仇雪恨?” “也许吧。”雪叔苦笑一声道,他的双眼已不再明亮,变得浑浊而凝重,“无心,雪叔没能保护好你娘亲,你会怪雪叔吗?” 风无心拼命地摇头,用力地吸回鼻涕,说道,“不会。” “他们都说叔公是‘天剑客’,那他现在在哪儿呢?”风无心天真地问道。 雪叔在晶莹的泪光滚落前这样回答风无心,“天剑客?他只是一个败军之将,行尸走肉于旧日战败的疆场,欲从中寻得解除罪恶的良药……浑浑噩噩,苟且一生。” 时斜阳之晖穿过枫溪林遮天蔽日的红枫叶,夕照雪叔钟爱一生的酒葫芦,和那把插在地上,锈迹斑斑的铁剑。 第2章 枫林剑心少年郎,水月山庄会四家 庆历二年,秋八月。为了迎接今年九月的水月大会,折剑山庄里外正忙得焦头烂额。虽然水月大会的武器和铸剑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还有请柬的发放和各门各派的门客接应,已使得山庄内外忙作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距折剑山庄不过两里的枫溪林,正值十八岁的风家少主风无心却心无旁骛地练剑。山庄的诸多繁事好似与他无关一般。 八月时节,林里火红的枫叶已在地上铺满了一层。深秋里漫天飞舞的红枫,和微风拂起挂满树的占风铎“铃铃铃”作响,是风无心爱上这里的原因。林中少年身披枣红色的长袍,腰别红锦带,挂纹龙白玉,剑眉星目,细腻的高鼻在削尖的脸上显得特别匀称。 风无心闭目伫立冥想着,四周除风吹叶落铃音外别无其他。他身周插着六把宝剑。风吹起他的衣袂和披肩黑发。 突然,他双掌微举,六把宝剑蠢蠢欲动。 “唦唦唦”,有一道人影渐是靠近。风无心眼皮一跳,掌风催动内力,六把剑竟是飞起刺向那道人影。 “少主是我!”只听那人大喊,然后抱头蹲下,躲过掠过他头顶的飞剑。 风无心缓缓走来,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道,“又是我爹叫我去招呼那些人吗?”声音清朗俊秀,还有一丝青涩。 “不去!”决绝如铁。 来者是吴长兴,风无心的剑奴,即为仆从。 “不是,是威远镖局的大弟子姜离来山庄了呢。姬儿正在招待他。”吴长兴抬头望了一眼风无心,剑眉一皱而高挑,披散黑发半遮掩着他那清秀俊朗的脸,要不是冰冷眼神中的刚毅,还有那高大的身材,还以为是一位姑娘呢。 “哦!”风无心一听是姜离,话不多说便往折剑山庄的方向去了。吴长兴站起来拍落沾满身的枫叶和土尘,箭步追上风无心。 “按秦汉时人的说法,少主也有八尺有余了吧!又高又瘦的,跟姜镖师那壮实的身板一比……”吴长兴望着风无心的背影,心里琢磨着,亦不忘加快脚步。 秀绿的竹林旁,折剑山庄朱红色的高墙和崭新的屋瓦已映入眼帘。风无心疲于应付来往的客人,和吴长兴从侧门进入山庄,直接往后院荷花池长廊。 风无心刚到时,姜离正在门前看赏着慢慢枯败的荷花。池上的莲花虽不如盛夏那般俏丽,却也如半老徐娘,尚存一缕风韵。 只见姜离身长与风无心相仿,可其双肩壮实,膂力过人。浓眉粗厚,双目有神,颇有一丝草原大汉的味道。 姜离身着一袭黑色的束身武袍,腰间蹀躞排有稀疏的几支飞镖,高束的发冠看起来相当严谨。常年走镖的他比起在家里玩剑弄墨的风无心,肤色要黑上一层。 因威远镖局的武器全是折剑山庄采购的,而且水月大会上所需要的武器材料也一直是威远镖局负责承包运输的,一直来往甚密。所以姜离和风无心从小结识,互为玩伴。两人虽不时常见面,但彼此皆视如兄弟。姜离大风无心六岁,风无心称他为兄。但在外人面前,姜离名分上毕竟是雨家门下之人,对风无心还是拘礼地称呼为“风少主”。 “姬儿已为少主和姜镖师备好了酒席。”姬儿是风无心的剑侍,即为贴身丫鬟。她和吴长兴从小便一起照顾风无心,深知这位不苟言笑的少主面冷心热,不待外人,熟络之人却可随意与之玩笑。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两人也不会过于拘束,风无心也乐于他们如此,多了两个说话之人。 姬儿知道姜离是个好酒之人,而风无心娇生惯养的肠胃进不了一滴酒,当然,一壶好茶也没有那个荣幸。一杯白水,就足以让他撑过所有纸醉金迷的酒宴。 正当姜离准备饮第八杯酒时,忽然一道寒意逼近,扫了他的酒兴——只见一人执剑刺来,被风无心横剑挡下。风无心的敏锐让那人始料不及,刚想闪躲,风无心的剑已经按住了他的肩,“嘿嘿,无心,是二叔,你小子出息了啊。” “二叔。”风无心定睛一看,偷袭之人竟是欧冶子风淬。 姬儿捂嘴笑道,“欧冶子可别在这般调皮,若是刚刚少主下手急了着,可会在欧冶子身上捅个窟窿啊。” 风淬尴尬一笑道,“唉。平日里忙于摆弄那堆破铜烂铁,武艺都生疏了。嘿,两年未见,姜贤侄生得这般英俊魁梧,看来雨大哥是捡到宝了。找媳妇了吗?” 微醉的姜离竖起的手指摇摇摆摆,念着“娶妻当如……”却没有往下念,嘿嘿笑道,“不告诉你们。” “哟哟哟!想也知道你惦记着谁。”风渊笑道,转头教训风无心,“无心也十八了,早该找媳妇了。你爹十八岁就生了你这个混小子了。你可得抓紧啊。” 风无心端起盛着白水的茶杯呷了一口,微微一笑道,“二叔过来不只是为了打趣我们吧。” 风淬对姜离使了一个坏笑,“当然不是,大哥正在列剑大厅召见威远镖局的镖师安排任务,却没有见着姜贤侄。想是姜贤侄为人一向谨慎,估计他是来找你叙旧给忘了时间了。” “哎呀,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呢?”姜离拍了一下脑门,放下酒杯,匆匆忙忙往列剑大厅赶去。 列检大厅在山庄前院,折剑山庄后院廊道的兜兜转转快让姜离快跑断了腿。 列剑大厅正上有“奉天营武”四字大匾,其下风渊俨然而立。当他的视线内出现风无心时,不刻意地想要回避,转而又严肃地训道,“无心,还不向诸位叔伯问好。” 风无心向列剑大厅内所有的人施了一个笼统的抱拳礼,依旧缄默不语。僵硬的父子关系使得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 风渊刻意咳了几声,继续吩咐道,“姜贤侄,我已命人为你备好了第一批货,你明天就可以出发了。”然后转头督促风无心道,“无心,你明日一起启程往苏州水月山庄。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水月大会,正逢你雨世伯新任武林盟主,可别失了礼数。” “谨遵庄主吩咐。”姜离恭敬地作揖道。风无心只是随口应付“知道”。 枫林小筑是风无心的心窝。红木高筑于横贯这莫干山腰的红枫溪上,每一处楼角飞檐,都挂有一串长长的占风铎。这习习晨风和清灵的铃音,比五更的鸡鸣还管用。 煮一壶温酒,相伴这落叶繁盛的仲秋。姜离每年都会来这儿,景色未变,而眼前都风无心,也没有变。 “无心,你怎么对风庄主还有那么大的成见,他毕竟是你父亲。”姜离刚说完就后悔了,一提到风渊,席间的气氛一下因风无心淡漠冷了几许。姜离看着风无心的表情,就如同这秋里纷飞落下的红枫一般,总带有一丝愁苦——从他十年前认识风无心开始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风无心把嘴里那块生硬的牛肉嚼烂才回答姜离的话。他好像不太喜欢谈风渊,也试图在回避。 姜离也将话连同热酒一同吞进肚子里。月未近中天,他们已熄火而眠。 次日卯时,天初破晓,慵懒的马匹在一片氤氲晨雾中被拉出温暖的马厩。 折剑山庄大门口,风无心刚跃上马仆拉来的坐骑,只见一名年已及笄的少女穿着不合身的儒裙,蹑手蹑脚地跑到风无心跟前来,闪烁的目光让人不胜怜爱,“哥哥要出门玩吗?带上紫霜好不好。” 风无心疼爱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小堂妹,“小霜,哥哥是出去办事的。等等哥哥回来带你去湖州城玩。” 风紫霜拉扯着被迫穿上的儒裙,跺脚撒娇道,“啊,不嘛,就现在,就现在。”她突然狡黠一笑,“哥哥,我刚刚倒掉了爹爹的酒,我得在他没发现时……” “臭丫头,你是不是又倒了你爹的陈年杜康,看我待会逮住不打死你。”时风淬已经拿着戒尺追到大门口,气得脸颊通红。 “不好,被老头子发现了。哥哥,记得给我买好吃好玩的。”风紫霜听到父亲的呵斥撒腿就跑,还不忘回头顶嘴,“我也是为了你好,娘说你浑身酒臭。” 镖队沿着蜿蜒的青竹山道而下,直到山脚处的枫溪村。 “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赶到。”风无心话落便掉转马头往枫溪村深处去了。姜离抬手示意镖队原地休息,也追了进去。 到了红枫溪旁的一家铁匠铺,只见风无心正与一个右半脸带着铁面具,高大雄壮的中年人交谈。 “那么雪叔,我先走了。”姜离刚靠近不远,风无心便向那半脸男告辞,上马赶来。那人也向风无心挥手示意。姜离知道这个中年人是折剑山庄的剑师,也是风无心最尊崇之人。 风无心抚着挂在马背上的佩剑,说道,“在我十五岁那年,雪叔离开折剑山庄,搬到了枫溪村。姜大哥也知道,雪叔从小指点我武功,还安排长兴和姬儿在身边照顾我。” “雪叔年不及半百,正值壮实,铸剑之术已然成熟,为何不在山庄效率于铸剑阁呢?”姜离始终不解,“他是风家之人吗?为何他会熟识‘飞雪剑’?” 风无心努力去挖掘一些幼时的回忆,“雪叔的剑术造诣远高于父亲”,在风无心的印象中,风渊出手的次数寥寥无几,“寻常人需要借助兵刃之利才能发出剑气。可雪叔却能凭空化气成剑。是不是风家人我不知道,但太爷爷很不喜欢他,总是叫他滚出折剑山庄。” 风无心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我总是问雪叔为什么不摘下面具,他跟我说,‘因为这里有一道心伤’。” “右半脸上有一道心伤?”姜离也大为疑惑,心伤竟是挂在脸上,“他武功如此之高,定是老庄主那一代之人……” “爷爷?”风无心摇了摇头苦笑道——那个男人还在的时候,也是折剑山庄最辉煌的时刻。 时间和镖队一样,慢慢地前行。湖州到苏州有太湖之隔,这繁重的镖队也就两三天的水程。因为姜离镖队是第一批出发的,并不着急赶路。到了第四天辰时左右才赶到苏州城。 往水月山庄还有一程水路,姜离得独自去联系慕容家的船只。 一到苏州,姜离掏出两锭银子给自己的师弟,“雁城,顺义,你们俩打着威远镖局的旗号,带着兄弟们将货物运到码头去。到时候自然有雷云两家的兄弟来接应你们。这些银子就和兄弟们打酒去吧。” 赵雁城接过银子,在衣服蹭了蹭,痛快地答应道,“大师兄,我们办事你放心。” 看着远去的镖队,姜离拍了一下风无心的肩膀,“其他两家的少主都到了,就等你呢。”风无心是第一次参加水月大会,这让他有点惶然。 姜离带着风无心来到水月山庄,慕容家的客船。 临水而行的楼船足有两丈之高,站在甲板处恰能览尽金鸡湖半数风景。十八年来,风无心没有出过湖州半步,对于即将谋面的世兄世妹,竟是有点无措。 火亮黄昏走遍天际,楼船渐行,如镜面的湖水忽然凌波泛滥,风无心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带他坐过的乌篷船,可恨这楼船太高,双脚不能凫水玩耍。 “姜大哥。”恰逢此时,二男一女亦来到甲板,向姜离作抱拳礼。 风无心见为首那名男子,身长七尺,身着冰蓝色锦缎长袍,眉如长剑,双颊饱满,书生气重,此人正是年方二一的河南雷家少主,雷少云。 其后一男一女,男者为云家少主云子傲,年方二十,身长七尺五寸,俊秀的眉目饱满英气而不曾迷离,一身灰色锦袍,手上宝刀之鞘上镶满宝钻,神情略是高傲。 再看那少女,正是云家大小姐云曦,年仅十六,螓首蛾眉中皓齿明眸。其领如蝤蛴,肤如凝脂,青绿色的褙子里,裹着雪白的素衣不掩其倾城之色。近七尺的身长勾勒出惹眼的身线,手持宝剑的护手上镶有一颗光华流转的七彩宝石——这是风无心见过最美妙的女子,因为他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样子。 姜离介绍雷少云和云子傲时,风无心只是随手作揖,而目光却停留在云曦手中的剑上,显得有些无礼。 云曦倒是大方,横剑而举,递到风无心的面前,“这把剑叫‘炼心’。”当云曦抽出彩羽剑时,七彩流光的剑刃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风无心抽出所佩之剑“囚情”,亦是七彩的剑刃,“这是一对鸳鸯剑。我二叔为何会送你这把剑?” 说道此处,云曦的双颊生红,用夹带羞涩的嗔怒回道,“这你不用管。” 她如银铃般的声音像枫溪林里微风吹拂的占风铎一样的动听,风无心久久亦不能忘怀。 “曦儿已经订婚了,而这个幸运的男人就是水月山庄的少主慕容一鸣。”风无心不经意从姜离那边得到这个消息,“炼心剑是慕容一鸣到折剑山庄所求,送与云曦的生辰礼物。” 风无心绞尽脑汁在回忆母亲的样子,“她……很像我的母亲。” 谁知姜离扑哧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因为风庄主和云庄主同娶了无锡林家的族中姐妹,曦儿与你母亲相像,倒也不是不可能。” 当客船和货船都抵达了水月山庄的码头。慕容一鸣早早就带着仆从在码头等待。不单单是为了帮忙,还为看云曦一眼。 “一鸣哥哥。”云曦站在楼船高处向岸边的慕容一鸣挥手,天色再暗她也能辨出自己未婚夫的轮廓。 “曦儿。”慕容一鸣也试图挤出人潮,走向慢慢靠岸的楼船。 “鸣儿,几位少主远道而来,这就是我们慕容家的待客之道吗?”这时,庄主慕容望也到了。父亲严苛的目光使得慕容一鸣停住脚步。 慕容一鸣明白父亲的意思,神情失落道,“我明白了,父亲。”然后向着四大世家的人作揖道,“各位少主光临鄙山庄,一鸣有失远迎。一鸣已备好酒席为各位少主接风洗尘。”他吩咐对丫鬟们待客后,便去忙水月大会的事宜。云曦望着远去的慕容一鸣失落得捏弄自己的衣袖。 酒席对风无心总是折磨,因为他必须面对满室的酒臭。少经世事的他总是做在姜离的身边,独自端着一杯白水。 席间,慕容父子只出现一会便又去忙其他事情。云曦挨在云子傲的身边,神情郁闷地玩转着酒杯。当她的目光扫到风无心时,不由对这位折剑山庄的少主感到好奇,她感觉到滴酒不沾的风无心总处于沉默的自卫状态,好似你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洞察——果然,风无心正与她四目相对。 当云曦害羞的转过头去后,再回看时,风无心仍旧看着她。“这人怎如此无礼?”云曦不再回避,以愤怒的目光相逼。风无心方知道自己行为的不当,抿嘴一笑,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向远处沉浸于夜色的甬道。 “他并没有喝酒。”云曦心中念道,“男人总要醉得七荤八素方才叫痛快,可是他为何滴酒不沾,时刻保持警戒。” 第3章 水月大会锋芒露,月光剑影纹金菊 四大家主和欧冶子在八月末如期抵达水月山庄。 水月大会也在九月一日如期举行。一至五日是为示剑会,折剑山庄有展出各式各样的武器供来往的江湖侠士和武林侠客购买,自是不菲的价格总是让人望而却步。 风无心总会默默地跟在三家少主身后,对于折剑山庄的刀枪剑戟他一点都提不起兴趣,这些武器再精美也都是为了杀人制造出来了——风无心曾经将这样的疑惑提给雪叔时,他是这样回答,“因为正以需要用胜利来支撑,而盛世,也要用血肉来堆积……你总会有不得已而拔剑的时候。” “无心。”雷少云唤醒了沉思中的风无心,将一块羊脂白玉坠递到他的手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块玉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皆是上等,就赠与无心吧。” 风无心接受了这个和善书生的好意,而此时,四大家主正朝着他们走来,雨承,雷龙,云影和风渊。 风无心生硬地施礼让风渊非常失望。作为武林盟主的雨承却格外的和善,他轻拍风无心的肩膀,“都是自己人,无需太拘礼。无心,第一次参加水月大会吧,可别让雨世伯失望啊。” “爷爷曾经也是武林盟主,他是可以比肩爷爷的人。”风无心对于雨承的好感至小就有,一部分来自于姜离,一部分来自于父亲口中“多亏了雨大哥帮忙。” 初六到十五是论剑会,中原数十个门派的弟子将在这里角逐,多年以来成为各门各派争名逐利之地,尽失四大世家设立的初衷。论剑大会上各有胜负,成王败寇在此地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初九午时,姜离已在台上连胜两场,此时又枪挑场一名雁荡山的弟子,下一片欢呼声汹涌澎湃。场下的雨承身为新任武林盟主,爱徒总会给自己攒够足够的面子。 坐在雨承身旁的雷龙表情却阴晴不定,想想前几届的水月大会上,姜离都是连胜五场,使得雨承威望大增,又想起洪武剑会上自己败在雨承枪下的场景,心里好似起了疙瘩一般。 “雨大哥,就让犬子与你的高徒比试比试,如何?”雷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想想儿子武艺应不再姜离之下,即便输了也不丢人,便硬着头皮问道。 “爹。”站守一旁的雷少云表示不愿意,毕竟四家同气连枝,四大世家的弟子很少会在如此公开场合争锋相对。 雨承在一瞬间的蹙眉之后从容道,“雷二弟有意那再好不过了,毕竟也是给他们年轻一辈锻炼的机会。” 雷龙轻拍雷少云背,“少云,去让你姜大哥指点指点。” “可是……”雷少云欲想推辞,可雷龙一个“去”字虽是不恼不怒,却不容抗拒。 “是。”雷少云有点尴尬地走上擂台。台下的戛然而止,姜离只是微微一笑,从容地从武器架上抽了一把剑丢给雷少云,自己也取了一杆长枪,“少云,切磋罢了。来,让姜大哥试一试你的武艺。” 雷少云见姜离已经横枪拉开架势,亦作抱拳礼,“姜大哥,得罪了。” 在风无心眼里,雷少云的剑法着实不堪,那凌厉在宝剑在他手中宛如滑溜的鱼儿,每一刺戳和每一次扫劈都拉得过长,足以留下无法挽回的破绽。姜离左手执枪,只是一边招架一边退,并不反击。 而此时,场下的雷龙急得额头都渗出汗珠,心里大急道,“唉,少云啊,他只是在试探你的招式啊。” 雷少云已出二十招有余,见姜离只是招架,他自己倒有点恼了。 “雁荡金阳”,雷少云使出雷家剑诀,舞起长剑,剑气化成一只只火雁冲向姜离。姜离不敢马虎,双手执枪一一招架。待这招雁荡金阳落下,雷少云露出收势的破绽,姜离左手执枪下劈,迫使雷少云举剑格挡,露出胸前的空隙。就在这个时候,姜离右手为拳,以八成功力打出雨家拳法,“蟠龙布雨”,掌劲化成黑龙冲向雷少云的胸前。雷少云避无可避,只得用左掌硬接下这记“蟠龙布雨”,无疑是内伤,连连踉跄后退。姜离并没有试图再追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跳上擂台扶住雷少云。他定睛一看,竟是云子傲。 “多谢子傲。”“多谢姜大哥手下留情。”雷少云对两人作揖道。 “少云你没什么大碍吧。你武功不比我差,只是缺乏对敌的经验罢了。”姜离刻意放大声说话,其实他并不想和雷少云动手的。 “小伤无足挂齿。”雷少云下擂台时刻意躲开父亲愤怒和指责的目光。而台上的云子傲并没有下台的意思,渐渐走向擂台中央,对姜离作揖,示意请教。 “胡闹!子傲,赶紧下来。”云影突然站起来对云子傲呵斥道,可云子傲没有打算理会他,再做抱拳礼,“请赐教。” “哥哥。”云曦知道云子傲的争强好胜——因为在大多数人眼中,姜离是四大世家甚至可能是天下武林中年轻一辈的至强代表。 “逆子啊。”云影没有办法,急向雨承赔罪道,“雨大哥,小弟管教不严……犬子实在太不懂礼数了,雨大哥原谅则个。” 雨承还没说话,雷龙便接话道,“诶,云三弟何须如此。年轻人嘛,就该让他们多历练历练。” 雨承倒也从容大方,“无妨,雷二弟所言极是。年轻人自己有想法再好不过。”而此时的风渊看着身侧纹丝不动的风无心,暗叹了一声。 “得罪了。”云子傲说完便抽刀,姜离也只是作揖,一声“得罪!”后横枪而立。 此刻的姜离,一改上一场被动的作风,挥起长枪直取敌人要害。云子傲刀法娴熟,招架之余,不忘刀短枪长,回身取得合适的攻击距离。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姜离总是把云子傲逼出一定的距离外,使得自己的长枪刺得到对手,而对手的刀却挥砍不到他。 三十招余,云子傲突然使出云家刀法,“云龙三折”,烈烈刀风。姜离执枪扫,劈,挑一气呵成,打散刀光。趁他收枪之际,云子傲趁机取得一个近身的机会,一记重刀劈向姜离。然而没有想到姜离的身法如此之快,一个后撤又拉开了距离,留下一道残影避开了致命一刀。 姜离长枪上挑未收,一个转身回马刺来,云子傲一记重刀劈空身形已是不稳,急忙用刀挡住刺来的枪,被击退。而姜离并没有停下攻势,挥起长枪全力打出“拨雨探帘”枪法,若是寻常的练枪草人早就被迅疾的枪影捅出百八个窟窿。 云子傲刚着地又急忙举刀格挡,然身形未稳便被冲击力击飞了出去。 “糟糕!哥哥要掉到擂台下去了。”云曦心中大急道。 姜离见云子傲似乎没了知觉要跌出场下,欲跑去拉住他。然而就在此时,空中的云子傲左手伸入腰内掏出数十枚铜镖,向着毫无防备的姜离射去。 “逆子!”场外的云影突然喊道,早就发现了云子傲的伎俩。云影两手泛起五彩光芒,打出六七个手印,掌风化成一片五彩的云霞击落那些铜镖。好一招“云蒸霞蔚”,来得恰到好处,颇显得云影的武学造诣高深。 一个铜镖飞过刮落姜离的几根长发,他才发现云子傲并没有失去知觉。而云子傲一个跟斗轻松的落在擂台边缘上。 笔录之人早已呆若木鸡,这是算谁胜谁负呢?刚刚云子傲明明已落下风,被打得翻飞出去了,谁曾想他只是一个翻身后退罢了。 “得罪。”云子傲作揖道,姜离还了礼。 “这场算平手。各位同道以为如何啊?”这时雨承站起来化解矛盾,论剑会笔录之人见武林盟主都这般发话了,一阵犹豫后点头赞成,并行笔录。 这场比武刚落幕,风淬就凑到风无心旁边,用肘蹭他的左肋,“臭小子,身为折剑山庄少主,可被输场啊。上去露两手,快点。” 听到这番话,风无心突然望向父亲,而风渊也正看着他,那期盼的眼神使得他心一酸。转而轻功一跃便到了台上。 “那是折剑山庄的少主,风无心。”“据说他今年都十八岁,才第一次参加授剑大会。”“不会是武艺不行,不敢过来吧?”“你们衡山的人要不要上去试一试这位少主的本领?”风无心将这些话置若罔闻,双臂将剑环抱胸前,专心等待上场挑战之人。 看到风无心上台,场下的慕容望对慕容一鸣暗声道,“这个风少主估计武艺平平,不然也不会缺席上几届的水月大会。鸣儿你上去试试他,今天四大世家都自己打起来了,我们上去也不算失礼。赢了的话,打败折剑山庄是大有面子的事,让他们知道我们水月山庄不是当摆场的。就算是输了,败给四大世家也不丢人。快!可别让别人抢了风头。” 慕容一鸣赢得云曦的芳心,江湖上不服之声已是此起彼伏。若不是当年云曦执拗,这亲怕早已被雷家抢去了——云曦象征着一大笔嫁妆。他正想有一次立威的机会,便应承下来,一跃上了擂台。 “一鸣哥哥!”云曦见未婚夫上台,急忙向他挥手,在她心中,慕容一鸣自然会更胜一筹。云影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早该把你关在家里。” 每一次云曦向他做嘟嘴委屈的样子时,云影总会无条件的原谅她,任她继续胡作非为。 场下折剑山庄的弟子们的欢呼声接踵而来。当风无心与父亲四目相对时,心头一酸,紧握剑柄的手略微发抖。 “请赐教。”慕容一鸣拔剑之声,清脆悦耳。可风无心并没有在意,只是轻声一句“请”字——他在缓解自己的情绪,在排斥一切无关于战斗的声音。 慕容一鸣也不多虑,挥剑直取风无心,然而风无心没有反击的意思,只是左闪右避,身法灵逸。 一炷香已过,慕容一鸣已出三十招,风无心也闪过了三十招。慕容一鸣挥剑的手已渐渐力虚,每一声微微细喘都传进了风无心的耳朵里。 “这小子搞什么鬼?”慕容一鸣剑起一波气浪。就在此刻,“踏柳寻梅!”风无心剑眉微蹙,怒声一喝,逆势拔剑。剑刃充斥着雪白的光耀盖过七彩的流光。 风无心忽化成一道白色的闪电穿破剑浪,刺向慕容一鸣,寒气向四方振开。临近擂台的人的头发上还有几缕白霜。而慕容一鸣的脖子上已有一层霜雪,因为此刻风无心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寒光逼人。 “这……一招定胜负。”“飞雪剑中的‘踏柳寻梅’!”众人不知慕容一鸣的痛苦,冰寒的剑气已经侵入了他的筋脉。 然而弹指之后,慕容一鸣吐血弹出两丈多,跌到台下。 “鸣儿!”慕容望和云曦急忙跑过来,扶起慕容一鸣,急忙运功把他驱除体内的寒气。 云曦箭步冲到擂台之上,抽出炼心剑指着风无心的咽喉,怒目相视,“风无心你!” 风无心沿着七彩的剑刃看着云曦的双目,不曾回避,冷声道,“我本无意伤人,只是剑已出鞘,再难收势。” “若是一鸣哥哥有个好歹,看我……”风无心毫无顾忌地直盯着她,让云曦下不得狠话,执剑微微颤抖。 “曦儿胡闹!”云影急忙将云曦拉下来。 风渊亦急忙过来向慕容望和慕容一鸣赔罪道,“无心初习剑法,未参透精髓。下手不知轻而伤了公子,望慕容庄主海涵。” “风庄主,我已无大碍。风少主刚刚已是手下留情。”慕容一鸣除了脸色苍白些外,内伤已无大碍。他踉跄站起,向云曦投去一个微笑,安慰眼圈红红的未婚妻,“曦儿,我没事,不要为难无心兄弟了。” 场下的云子傲早已摩拳擦掌,打心底瞧不起慕容一鸣的他欲上台和风无心一争高低。若不是云影拉住他,怕又起争执。云子傲觉得自己对武学过于痴狂,却执迷不悟。父亲也常劝他,自己亦是思量过,但依然无法放下对武技的执念,一心只想挑战更强大的对手,无论得罪人否。 是夜,深秋的寒风将庭树的枝叶吹落,铺满庭院。风无心脚在这些枯叶上,咯吱作响。风无心看似无意思地徘徊,可当他刻意抬头一看,已经来到了慕容一鸣的住处。 那一道银铃般的嗓音随着零星的烛火一同穿过窗棂,到达风无心耳里和眼中。 风无心的目光随着身体前移而穿过屋墙的阻碍——屋内的烛火新上,云曦正为脸上苍白的慕容一鸣加上一件御寒的外披,而一旁的姜离独坐。云曦怕一人独来惹人闲话,便邀姜离一同前来。 “慕容少主。”风无心刚踏过门槛,目光就落在慕容一鸣的身上,“今日在下误伤了慕容少主……” “风少主无需如此。论剑台上刀剑无眼。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慕容一鸣并不介怀,而是欲请风无心入座。 “男子汉大丈夫,一点伤算什么。”姜离重重地拍了几下慕容一鸣的肩膀,让他抖掉了送到嘴边的茶杯。云曦怒瞪姜离一眼,“姜大哥,你拍疼一鸣哥哥了。” 姜离打趣道,“哟哟哟,不是还没过门吗!” 风无心缓缓走近,不时瞄了一眼云曦,然后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这把剑送给你,她名曰‘囚情’,与‘炼心’是为对剑。希望你能保护好所爱之人。” “谢谢风少主赠剑……”风无心没有听完他的道谢,转身离开。 云曦看着风无心的背影,忽想起之前对他甚是无礼,便向慕容一鸣施了礼,箭步跟上风无心。 那深秋之中的庭院被风卷起一重重枯叶,飞旋在月色。云曦箭步跟上眼前那道高大的身影,试图伸手拉住他的衣袂——她做到了。 风无心驻足转身,目光又一次直勾勾地盯着云曦的脸庞。 “无心哥哥,对不起,今天我……”云曦回避他的目光,低头道歉道。夜色轻掩着她的脸,雪白的衣袖遮掩着迷人的冰姿玉态。又有月光映衬着他的脸,撩人的红唇若隐若现。顿时他的心如似沉进了云里雾里,生起了一丝怜惜和心疼。 “无恙。”风无心听完她模糊的道歉之后,应之一笑,随口说出压在心底的话,“你和我的母亲一样的漂亮。” “是,是吗。”面对风无心突然凭空无由的赞美,云曦不由脸颊微红,往后倒退一步。说时迟,那时快,风无心抽出云曦手中的炼心剑,转到她身后,长剑一挥,拨落刺她后心的三枚飞镖。 “啊,谁啊!”突然,有人按出云曦的左肩。风无心眉头微蹙,回身一剑,只见一道血光倾洒在月色中,随之一声惨叫,地上出现一条血淋淋的臂膀。 庭院四处闪动着诡异的人影。胆小的云曦急忙抱住风无心的左臂,“无心哥哥,他们是什么人?” “有两个人!”风无心警戒道,炼心剑七彩的剑光照亮潜藏在黑暗角落的杀手。等那杀手反应过来时,风无心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膝盖——杀手知退无可退,便举刀自刎。 另一名被斩断臂膀的杀手从侧面袭来,直取云曦。 一把长枪穿云逐日而来,刺穿了那名杀手的腹部,将他钉入墙壁。 “曦儿,无心,你们有没有事?”那杆长枪正是雨承掷来,恰巧他与几名弟子在检查威远镖局的马匹,听闻此处有打闹声便赶来。 “无碍。”风无心将炼心剑掷入云曦手中的剑鞘,而明亮的月光之下,他清晰地看到那名杀手手中的短刃之上,纹刻着数枚金菊。 第4章 昨夜忽梦故情悲,倚红偎翠轻浮名 随着水月剑会的落幕,当风无心回到折剑山庄,长辈口中的兄弟情谊为剩雷少云所赠的羊脂白玉坠和云曦慌忙时留在自己肩头的发香。 风无心坚持每天到枫溪林练剑,只是心神难定,剑锋震颤。 那是一个大雨瓢泼的三更夜,风无心梦到了母亲,揭起了那陈疾旧痛——在风无心模糊的记忆中,母亲是死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夜里,又或许是,他的每一次噩梦都惊醒在江南的潇潇雨夜之中: 十三年前,几名遮面高手突袭折剑山庄,鸦飞鹊乱之中,风渊只顾着家传铸剑术《引灵开刃》,第一时间赶往铸剑阁。而那时母亲林氏正督促风无心写字。 门突然被踢开,几名黑衣人挟持着他和母亲来到铸剑阁前。雪叔当时还是住在山庄内,和一个杀手头领打得难解难分,而另一个首领则要求风渊交出《引灵开刃》。然而风渊不为所动,下令弟子们攻击杀手,以至于刺客首领恼羞成怒,将一枚红梅毒镖打来,林氏为了保护风无心,用身子护住他,身中毒镖。她被蚀骨之毒折磨一个时辰后,在痛苦地呻吟中毙命。 “娘!”风无心又一次惊醒,满头大汗。仇恨已没办法让他有所平静。 “此人身份特殊,不可查也。”风无心偷听到武林中卖消息的郎生对风渊说道,“令正所中之毒镖为‘销骨梅心’,这毒乃是大内之禁忌。小的最多也只能办到这了,劝庄主还是息事宁人吧。”据后几次接纳一些神秘人后,风渊就很少提报仇之事。就算有时风无心提到,风渊也只会呵斥他,这件事也就成了风无心和其父亲风渊最大的隔阂。 母亲死在风无心的面前如梦魇缠绕着他十数年。母亲那痛苦万分的表情,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他隐隐约约看到杀手狰狞不甘的目光,和山庄内几乎所有人眼里的泪光和哭泣而不省人事。 “不报此不共戴天大仇,誓不为人!”剑吟横清雨,月光迷云雾。 晨曦刚透过茂密的红枫叶,倾洒在风无心手中满是露珠的剑刃上,波光粼粼。 “执念太深。本以为往事早已如烟而去,却搁浅在心头。”红枫树粗壮的树干上,坐着一个身背红色的锦剑盒的雄壮中年人。风无心定睛再看,半脸铁面——竟是雪叔。 “雪叔……我没办法放下。我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懦弱……”风无心此时若不是因为男人那该死的尊严,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铁面人一声叹笑,“我明白。生命苦短,昨日之事,恍在眼前,何谈忘记,何谈放下?人生若梦,为欢几何。我的故事好像也似近在眼前。” 风无心有点茫然地看着铁面人,平时还算乐观的雪叔,今日却有一丝说不出的伤感。 “无心,你太过偏执于仇恨了。修剑,即是修心。你什么时候能放下自己的武器,割舍掉这份执念,将仇恨归于平常。” “大丈夫在世,怎可将杀母之仇置若罔闻,让母亲于九泉之下如何瞑目?”雨水顺着被淋湿的长发一滴滴落地,如同眼泪一般。 “剑者,恨也。你可以尝试着放下。” 风无心将手中长剑指向铁面人,“没有剑,我用什么刺穿仇人的心脏。” 铁面人苦笑摇头道,“呵,果然如我一般偏执。”他从锦盒里拿出一把全身金铜色的剑,是以汉剑为模铸造的古剑,“这把剑,叫‘瑕’。既是无瑕,亦是瑕疵。就如同人生般,最完美的人生,也有不可忽视的遗憾。” “你看好了,这招,叫荡剑回枫。”风无心看着铁面人从树上一跃而下,剑刺大地,又盘旋而起,周身带起无数枫叶。他纵剑前刺,剑气发成一道旋风卷起枫红漫天。 风平浪静之后,铁面人一手覆在风无心的头上,眼中“荡剑回枫”的剑招虚影射入他的眼中,把招式和心法传授予他,然后把瑕剑插在地上,飘然而去。 “雪叔,你要去哪儿?”风无心呼喊时,铁面人的身影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三山五岳,无所不能去也。你有你的故事,我有我的结局。我们会再见面的。”虚空中传来一道声音,铁面人已然远去。风无心拔起瑕剑摩挲着,却发现剑刃中端处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风无心心生疑惑,认为雪叔不会这么大意,难道是故意而为之? 风无心随性舞起,瑕剑轻盈而吹毛断发,剑卷枫红,渐入佳境…… 庆历二年,西夏和大宋爆发了定川寨之战,宋军战败。宋夏签订了庆历合约,西夏向大宋称臣,大宋向西夏岁纳贡币。 而中原也爆发了一件轰动武林和官府的事。慕容望因窝藏西夏间谍,水月山庄惨遭朝廷抄家灭门。慕容望只身逃脱,暂不知所踪。朝廷大内高手和江湖悬赏之士正在追杀他,就连慕容一鸣也死于非命,尸体满目苍夷。据传原来慕容山庄是十六国时期后燕的帝王后裔,扎根江南。慕容望时常跟外族和大宋权贵打交道,还和中原武林和四大世家交好,欲与其牟利,意图谋反复国。然而这一切均是流言蜚语,不知真假,毕竟后燕已葬送七百余年,帝王之梦过于虚幻,里面可能还有过于复杂的内情。云影因为人脉广络,四处打点,不然可能因与慕容家的姻缘而遭连坐。 消息很快便传到折剑山庄,风渊看着雨承传来的飞鸽传书,表情阴晴不定,对着风淬默念道,“当年,是慕容望将姜离送到雨大哥门下的。” 而此刻站守一旁的风无心心不在焉,想到母亲的死自然心情难以平复,想前去调查一番。风无心说要出门游历,风渊知道风无心的心思,怕他捅出什么篓子,便要求他随风淬去铸剑阁学习铸剑。 “拜访三山五岳,求武天下。”风无心是这样回答父亲。 “逆子,整天不思学习铸剑之术,却痴迷于武技。家族命运全系于你手,何当如此不孝。这些铸剑术是你娘用生命留下来的,见你如此,你娘如何在九泉之下瞑目啊。”风渊气血顿时涌上来,搬出林氏——风无心自那件事后便与他有了隔阂。 风无心一沉默,想起十三年前的悲剧,心顿时觉得一酸,倔强的眼眶拦住已噙满的泪水,“那是你的铸剑术,对我来说,它们没有比娘重要。”说完,风无心转身欲走。而风渊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沉,眼神恍惚,竟抿出了一口血。风无心竟有丝不忍和心痛,背着风渊突然驻足。 “大哥。”风淬急忙去扶住风渊,因为他知道风渊太多的不甘与辛酸。 这时,风渊右手一招,剑架上飞出一把剑落在他的手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如果你能赢我,如同你叔公战胜你爷爷和太爷爷一般,我便让你离去。”风渊话落便是一记“踏柳寻梅”直取风无心。 可当风渊看到风无心手中的瑕剑,竟然走神。风无心用剑拨开风渊刺来的寒气激射的剑,左手化掌打去。风渊走神来不及反应被风无心一掌打退落地。 落地的风渊看着风无心手中的瑕剑,心间有点乱,“罢了。” 风无心还不明白为何风渊会如此不堪一击,欲去扶他起来,却又不敢动,心情杂乱。 “你既然要出门,为父也知道你所想所思。去无锡云家,你云世伯江湖朝堂上人脉广泛,或许知道些许。”风渊有点无奈道。 风无心听到父亲这么一说,就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便罢。 “哎,去吧。”风渊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从他的口气中就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风无心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了一些出门的东西银两之类和换洗的衣服。姬儿过来想拦住他,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而吴长兴在水月大会之后便去铸剑阁帮忙了,将来很可能成为剑匠,甚至是剑师,风无心并不担心他的前途。倒是这位小姐姐让风无心比较心疼,都双十年华了,还没有找个好人家,一直伺候着他——风渊的意思,是让她做自己的侍妾。 “少主,此一去……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姬儿害怕孩子气的少主在外边会受到欺负。 “我会的,你也一样。”风无心不善于道别,所以走得仓促。 湖州城,这是两浙路较为繁华的州府,更因为折剑山庄而具盛名。风无心初次独自下山,先到客栈安身,招呼了一桌饭菜来慰藉咕噜咕噜叫的肚子。他夹着热腾腾的饭菜突然觉得迷惘,毫无头绪,“不然先由父亲说的,去无锡云家吧。” 当他生涩地招呼过于热情的小二时,得到了满意地答案,“客官放心,小的这就去为您吩咐明日湖州往无锡的客船。” 驻足的小二在得到足够的碎银子之后才心甘情愿地离去。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口热汤刚下肚,邻桌一个年约五旬的书生趁酒兴吟词。小二赶紧去劝住他,叫他莫扰了其他客官。 那人并不买小二的帐,站起来摇摇晃晃,“你这小厮不识抬举,我白衣卿相在这边吟词以助其人酒兴。掌柜你不谢我便罢,为何还要阻我?让开。”此人轻轻一甩袖,小二便不知觉后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风无心听着他的词,忽觉凄凉心冷,引人心如入深秋离别之镜,一时恍然,如痴如醉。“让他唱,他的酒钱我出了。”风无心向掌柜和小二说道,便丢去一块碎银子。掌柜和小二见势,好声好气地退下了。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时,那书生走来,望着风无心,“公子如此帮我,所谓……何求啊?” “听闻先生一曲,不胜伤感,一桌酒菜能买首好词自然也是值得的。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奉旨填词,柳三变。”书生一听风无心的话自然高兴,通了姓名,拿起新上的热酒自饮了起来。 “先生若是喜欢,在下再吩咐几色酒菜便是。但求先生赠予在下那首词。” 柳三变刻意看看了风无心,“好,好,好。公子如此喜欢,小生作予你便是了。”柳三变摇摇晃晃,对小二招呼道,“笔墨纸砚。”风无心也招呼了一些酒菜。不一会,小二和跑堂便安排了文房四宝和酒菜。柳三变左手拿酒,右手执笔,风无心在一旁帮他研墨。 “雨霖铃”,柳三变虽一幅书生相,字也算苍劲,“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风无心目光跟着字间走动,心间忽觉拥堵,再一看,却已闭目泪流满面。忽觉周身景色一遍,人如沉入心境般,神游枫溪林,落叶飘零,不胜伤感,“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不自觉舞起手中的剑…… “公子,公子。”风无心便忽然睁眼,却是小二在唤他,再看这柳三变老先生已经走了,只留下桌上的一纸《雨霖铃》。 “公子,你站着睡了半个多时辰了。”这是小二告知他道,风无心大惊,再看这篇《雨霖铃》,词句华美,凄凄切切,字间流转着浑厚的内力,不觉心神想遁入往尘。与其说是一首词,更不如说是一幅秋江别离图。他又想起自己在梦境中练剑,却觉得如此现实,剑法已然渐入佳境。然而他一转念,“如此高人,想必多少了解一些江湖尘事,何不去去打听打听‘销骨梅心’之事。”风无心收起这词赋,便出门寻那位老先生的踪迹去了。 风无心出门打听,没想到很快便打听到了,一位路边摆摊的老汉对风无心说道,“你说的柳三变啊,就是柳永吧。他改官失意,正混迹于青楼妓院中,为歌妓舞女写词。估计刚刚是在酒楼喝完酒,现在又回到花满楼去了吧。” 花满楼是为湖州最为著名的青楼。风无心以自己的身份觉得去青楼有所不妥,但心底思量权衡,还是决定前往花满楼一趟。 “公子,进来玩玩。”“公子,有什么吩咐吗?”“奴家有什么能为公子效劳吗?”花楼满果真是一处福地,女郎个个俊俏美丽,娇艳欲滴,扭摆的腰肢撩人心魂。高耸的****及阴柔娇哼之声便可使男人入了魔镜一般。风无心竟有点动摇,毕竟十八年未曾触及过床笫之欢,难免有所好奇和悸动。 “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来我花满楼找乐子啊?”当风无心正在沉思间,一位三十余岁的中年妇女上来打招呼,这便是花满楼的老鸨徐娘。 风无心听过一些凡俗之事,对于这类人所求的无非就是金钱。他也不吝啬,立即拿出几两银子给了徐娘,“在下来花满楼,是为了找柳永柳先生的。” “公子原来是要找柳先生啊。”徐娘应道,见风无心出手如此阔绰,心中暗想,“莫非这贵家少爷也对柳先生淫词艳语感兴趣”,然后对舞台上弹琵琶的姑娘呼道,“嫣儿。”那美丽的女子便袅袅而来,作礼道,“徐妈妈。” “你带这位公子去后厅找柳先生。千万记住,可别怠慢了他。”后半句徐娘是在嫣儿的耳旁细说的。 “知道了。”嫣儿以甜美的笑容示人,“公子请。” 一路上,嫣儿笑语盈盈,偶尔调侃一下风无心,却也不显得浪荡。她还会对风无心勾肩搭背。廊道间百花流转,姑娘个个娇媚动人,风无心话不多也尴尬,腹中亦有欲火,稍微咽了咽口水。 “公子,嫣儿虽轮落红尘,但亦是坚贞之人。公子待会可否赏脸坐上,听嫣儿弹上一曲琵琶。”想是嫣儿对自己的琴技相当自信。 风无心自然是先应承,要给几两银子充作“买曲之资”。然而嫣儿却不接钱,一脸委屈道,“公子不要把嫣儿当作贪财之人。公子若是没空,下次再来便罢,无需留什么买曲钱敷衍人家。” 风无心一听自然不好意思,向嫣儿赔罪。嫣儿倒是一笑,自当是玩笑。 转眼到了后庭,未入大门,风无心便可听到里面歌妓娇笑连珠,偶有诗词唱起,不胜悠闲。穿堂进门,风无心见五六个妓女围在酒桌前伺候着柳永。 风无心走近作揖道,“先生。” “是你这小公子啊”,柳永看了看风无心,“你帮我付了酒钱,我也赠你词赋,所来又有何事?” 风无心再作一揖“晚辈是来向先生请教一种暗器的。” “呵呵,小公子好有意思。”歌妓们笑道。 “哈哈哈,我一介书生,别人请教我诗词倒是常事,向我请教暗器?这倒是头一回。” 风无心也不介意他调侃,恭敬地请教道,“先生可听过‘销骨梅心’这种暗器?” 柳永一听“销骨梅心”四字,脸色顿时一阴,欲盖弥彰道,“没听过,没听过。” 风无心作揖深鞠躬道,“先生!” “你自是寻死便罢,何需拖累于我,我说没听过,就是没听过。你,你且回吧。”柳永既不理风无心,自是与歌妓饮酒作词,那些娼妓也没有给他好眼色。 “那么,晚辈告辞了。”风无心不喜强求于人,行礼退下。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哎。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房内传出柳永的吟词,风无心渐渐走远。 入夜戌时。 听闻有人叩门,风无心起身把盏,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黑袍之人。待那人掀开头罩,竟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定睛再看,竟是嫣儿。 “姐姐所来何事?”风无心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他失败了。 嫣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给风无心,“公子,这是柳先生嘱咐我给你的。只是叫你不要让外人见了可好。”说完她便走了。 风无心合上房门,再点起一盏烛火。映入眼帘正是“风少主启”四字。风无心大惊道,“柳先生怎么知道是我。” 信中写道:某观公子十*岁,服锦华贵,衣冠楚楚,气质非凡。想湖州能有如此人者,唯折剑山庄少庄主风无心而再无第二人者也。 只是年轻人过于浮躁冲动,不知江湖之险恶。 风少主所打听的“销骨梅心”可不得随便张扬。这物乃是二十年前,京西南路唐州韩家的闺阁秘宝,凡中此暗器者,皆受蚀骨之毒折磨致死。 二十年前,皇太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建立“影衣卫”取代没落的“阎罗衙”,并以“谋反”的罪名派出影衣卫将韩家抄家灭门。全家唯独少公子韩子愈逃出生天,其余七十余口人均被斩杀。据说是韩子愈握有外戚刘家的把柄,皇太后才欲灭口。 据说韩子愈是被皇脉一族保下。之后不过半年,国舅刘知国竟死于韩家的“销骨梅心”! 皇太后大怒,重下杀手,排除异己,一时朝堂内外,血流成河,人心惶惶。并下通缉令搜捕韩家亡命之徒。一时间天下人不敢妄提“销骨梅心”。皇太后死后,皇帝亲政,此事终是平息。 然而之后,多少死于“影衣卫”之下的不法之徒的身上,竟发现有“销骨梅心”的痕迹,着实令人匪夷所思……销骨梅心逐成禁忌。 但某等凡人,怎知皇帝或诸等朝堂权贵高高在上之宏伟霸图。某与令叔公有一面之缘,承蒙其旧恩,故报恩于阁下。尔等年轻人自有高飞宏图之业,而吾等却已作残阳夕照,望公子观后焚之,且为某留一条生路,了作残生罢。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风无心看后心情冗杂,用烛火点了信纸,挑灯看剑。 第5章 暗云诡谲影衣名,封情泪洗多情剑 慕容家被灭门的消息不胫而走。云家发出声名与慕容家断绝关系,并解除云曦与慕容一鸣的婚约。不久之后,一张云家的招亲贴传遍江湖。 风无心刚踏出折剑山庄一步,云家的招亲贴就进了折剑山庄。 消息一出,江湖中求婚者踏破云家门槛,然而云影却一口否决招亲贴云家没有任何关系,云府闭门拒不见客。 当风无心到了无锡,繁华之相出乎其意料,汇集四海豪杰,客栈酒楼均人满为患。 风无心到了云府,通了姓名,自然有人接待。云府坐于无锡中心,朱红色的墙垣延绵几里。其中阁楼宫阙,廊桥石山应之无数。抬眼而绿荫遮目,低首而鱼影飞桥。 “无心,嘿嘿,你小子总算到了。”风无心突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回首一看,竟是二叔风淬,惊讶问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风淬嘿嘿一笑,“我是来为你讨个媳妇的。” 风无心眉头微蹙道,“二叔到这边能求到什么媳妇……” “云家大小姐啊,这事你小子不知?慕容家因窝藏西夏奸细被一夜灭门,慕容一鸣身死,云曦成了望门寡了。”风淬再向风无心说道招亲贴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来玩这一遭,聚集四海豪杰于无锡到底为了什么。” “二叔先去凑凑热闹,顺便帮你把正事办了。要是娶了云曦做风家媳妇,嘿,这嫁妆……”风淬打趣道,拍了拍风无心的肩膀,“不用谢我,这是二叔应该做的。” 风无心彷徨在这偌大的云府,看那庭院中苦心孤诣的好山好水沉沦在一片阴影之中。而他的目光穿过前方的月洞门,一道娇声如泣如诉。 风无心穿门而过,那哭泣之人正是徘徊在他脑海中那人的模样,“曦儿。” “无心哥哥。”披麻戴孝的云曦泪如雨下,将一张张纸钱投于火盆之中,奢望这能为九泉之下的未婚夫提供一点帮助。风无心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母亲死时,他只会一味的哭泣,挣扎和哀求。 风无心将本已出口的“节哀”又咽回肚子里,因为这对哀恸之人于事无补,只是陪坐在她身边,将飞飘在外的纸钱拾入火盆。 “一鸣哥哥……”云曦沦陷于甜美的往事中,当风无心坐在她身边,她就试图将这一份珍贵的回忆于他分享: 十八岁,女人只有一次的十八岁。云曦憧憬着这美丽的十八岁,只因为慕容一鸣说过,等她十八岁,他就会来娶她。他送她的炼心剑总是闪着七彩的光芒,在这样的美梦里更显得格外的漂亮。 九年前,云曦七岁,慕容一鸣十二岁。 “曦儿不要哭了,哥哥请你吃桂花糕。” “呜呜呜……”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吃吗?” “一鸣哥哥有新娘子吗?你让曦儿做你的新娘子吧。”七岁的小女孩,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好啊!一鸣哥哥最疼曦儿了,不过要等你十八岁哦!不要哭了。”十二岁的大哥哥怜爱地摩挲着小女孩的头发。 “拉钩……嘻嘻……”撒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此后每年,慕容一鸣都会送云曦一件东西,到了云曦及笄之年,慕容望正式向云影定下婚亲。炼心剑便是云曦十五岁收到的生日礼物,也是定情之物,闪着七彩光芒的剑身在空气中划过,划出一道彩虹,慕容一鸣说,“那是曦儿翅膀上的光环”,承诺等到云曦十八岁便来云府娶她。本来慕容家也算是江南望族,两家也一直有生意来往,云家人很赞成这一桩婚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云曦对慕容一鸣更是情深意笃。如今,十六岁的云曦没等到十八岁,却等到了慕容一鸣的死讯。 炼心剑还能划出七彩的光环,云曦的翅膀,却断了。 风无心没有因云曦娓娓道来的爱情故事而动容,却因为她的情真意切而动心。他羡慕甚至是嫉妒这样的感情和慕容一鸣拥有她——而自从母亲死后,他的剑就已经失去了保护的目标,而如今云曦楚楚可怜的模样已住进了他的心里。 风无心没等到睡意将他笼罩,东边天涯已是晨光点点…… 卯时刚去,那些来往于云府“求亲”的江湖人士开始聚集在云府大门前讨说法,甚至有一些激动者,开始要闯入云府。云影闻讯无奈,迅速赶往大门处。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云影焦头烂额,一张嘴压根抵不过在场的千百张。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一亲云家大小姐云曦的芳泽啊,哈哈……”一个大汉话还没说完,突现运营身边的云子傲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云家公子这是何意。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一位道士话刚落,云子傲已经一刀剁下大汉的三根手指头,又一掌打伤这出言挑衅的道士,厉声道,“我妹妹岂是尔等鼠辈所能窥觑。” 人群一片哗然,皆扬言要打进云府。 “子傲,退下。”云影急忙在出头的云子傲拉到身后,拄刀立于大门之前,“各位若是有胆,可再向前一步!”其身后,突然出现数十名武备齐全的云家弟子。 人群在武力的威慑下平稳下来,无人敢做出头鸟。 “诸位,云某已经多次强调,这招亲贴并非云府所发,不知是某位不轨之徒所为,欲让云某面子上难看。再说,曦儿的亲事也只能她自己做主,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没法决定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家主自可安排自己儿女的亲事,既招我们来,又何必这般诓骗我等?”人群中一个大汉说道,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后悔,云子傲已一刀劈向他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云影虽然表面客客气气,但这位少主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不好。 “我云家何等身份,何必诓骗你这等无名小辈。还不快滚。”云子傲完全不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就算我妹妹要嫁,也轮不到你们。” “子傲,休得无礼。”云影对于云子傲过重的戾气感到头疼。 “我等远来,就算是一场误会,云家少主也不是这般待客之道。云家主何必惺惺作态,想必也是你暗许儿子这么做的吧。”突然,人群中闪出一道人影,竟是青城派弃徒司长风。 “云家主教子无方,如此这般,是何道理?”蜀中绝刀门门主林义全也向前逼问。 司长风和林义全在江湖上素来名声狼藉,如此搅浑水估计是有人从中摆布或是想捞得一点好处。 “哼,两位老贼。”如果此时云子傲没有出手,那便不是云子傲了。他一记刀风扫向两人。只见司长风一挥袖,刀气便消散,二话不说,便一掌直取云子傲。这时,云影身影一闪,挡在云子傲的面前接下这一掌。 “司马兄若是有意讨教,在下奉陪便是,何需为难小辈。”云影也不再示弱,给云子傲一个眼神示意,便和司长风战了起来。 “林贼,接我一刀。”云子傲得到父亲的意思,便举刀直取林义全。林义全一笑,“小辈如此无礼,那么我就代你父亲教训你。”绝刀门的“绝”字可不是子虚乌有,一套“三十二路红莲刀”享誉江湖数十年。 林义全年已不惑,内功修为凌驾于云子傲之上,然而却只能逼退云子傲两三步,着实是奇耻大辱,不觉火气上涌。云子傲平时虽冲动,但武斗时却不是像那暴脾气那般直来直往,自知修为不如对手,便避其锋芒。 一旁的云影和司长风更是打得难解难分,“云蒸霞蔚”五彩光芒缠着“青阳烈火”掌的青色内力气劲。两人从辇道一直打到飞檐之上 林义全已和云子傲过了三十余招,当他识破云子傲的一个破绽时,一记扫刀将云子傲的刀拨开,便是一记重劈。林义全竟毫无收手的意思,刀身上血光大盛。 一旁的风淬欲动,却已经被风无心抢先了。风无心掷出手中瑕剑,击开林义全劈下的刀。云子傲见势,一刀上撩,在林义全的右手臂上划开了一个大口,要不是林义全内功修为了得,这条手臂便是废了。 “哼!”林义全恶狠狠地看了风无心一眼,顾忌他会发难便悻悻地退走了。云子傲冷冷地向风无心作揖表示感谢。 墙垣之上,云影以一招险胜,一掌打中司长风前心,司长风负伤遁走。 见到两个出头鸟如此下场,大门前的侠客顿时鸦雀无声,无人再敢放肆声张。 “各位同道,刚才两位门主出言不逊,为保云家乃至四大世家的名誉,我父子二人才无奈出手,各位看在眼里自然心里有数。”云影向侠士们作揖道,身为四大世家的家主这着实是一个大礼,“关于招亲之事,各位……” “停!”突然一声娇喝传来,打断了云影的话。风无心望着那美丽而熟悉的身影径直而来。 “云曦!”“云家大小姐终于露脸了,哈哈,不枉此行啊!”这窈窕的云府千金如画中美人,到哪儿都是一个焦点。 此时的云曦,早已敛起在闺房中的悲伤,眼光在众人身上均是扫了一遍,然后抽出炼心剑。泛起的七彩虹光虽是美丽迷离,但又怎及云曦俏姿。 “炼心剑在此,剑断情断!各位请回吧。”说罢,云曦绝然收剑,转身进云府,空留一道美丽的霞虹和满场的唏嘘声。 “这……”“云曦怎么会对慕容一鸣那小子如此一往情深。”“哎……” 人群不欢而散。 当夜,风无心去找云曦时,看到她正在坐落在那里,痴痴地看着那把封情之剑。 “钢铁之剑,又怎会无故折断?就像心死不能复生……”风无心心情有点杂乱,看着痴愣的云曦。他不知道怎么抓住或诉说这种感觉,从了对母亲的眷恋——以前从未有过,真真切切! 风无心轻声唤道,“曦儿。” “啊!”云曦突然一惊,回首望向风无心,脸上却有一丝失望之色。然而这一切自然逃不过风无心的眼睛。 “他永远不会再出现了。”风无心对云曦说出这句话时,无措的少女泪流如注,倾靠在风无心的怀中,“曦儿知道,曦儿都知道。” 风无心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夜浸湿自己胸襟,云曦的泪水…… 本来以为这场“求亲”会就此落下帷幕,却不料有了更大的风波。当天晚上,林义全和司长风暴毙于客栈,皆死于“血影勾魂”之下。一向为人友善、沉稳的云影被指为杀人凶手。 这“血影勾魂”乃扎根于中原的契丹邪教,毒龙教,教主血手的镇教绝学。十余年前,血手率领百余毒龙教徒血洗中原大大小小十数派,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此后每两年,中原诸门都会在沧州聚义庄开展屠龙大会,一为互通有无,二为商讨对付毒龙教之法。 两人之死把云家推上浪尖,江湖群侠纷纷指责云家勾结毒龙教,欲为害中原武林,借势抢夺武林盟主之位。更有不法之人把云曦和慕容一鸣的婚事拿出来说事,说云家和慕容家一般,与外族勾结。 云家一时风雨飘摇。 待到云影再次出现在云曦和风无心面前时,已是十日之后。虽然云影在外处理事务忙得焦头烂额,但在云曦面前还是一脸慈父相,面露疲倦的微笑。 云影看着日益憔悴的女儿,心疼道,“曦儿,爹这阵子会比较忙,无暇照顾你……爹怕有一些不轨之徒会试图伤害你,你先前往开封你雨世伯那避上一阵子。前些日子我已经吩咐你雨世伯派人来接你。今日中午,你姜大哥便会到家里,你随他前往开封吧。” “不,爹,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要离开你。”十六岁小姑娘的眼泪总是会令人心生怜惜。 “曦儿,听话。”这时,云影将一封信交到风无心的手中,“风世侄,欧冶子都跟世叔说了。详细的世叔也写在这信里,你与曦儿一同前往开封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你雨世伯也会帮你。曦儿,就劳烦你帮忙照顾了。” 风无心作揖道,“谨遵世伯嘱咐!” 午时初刻,姜离带着镖队路过,便带上风无心和云曦启程前往开封,并不敢稍作停留,怕是夜长梦多。 云曦泪眼婆娑地看着越来越远的云府大门,在爱情的死去和家族遭逢大难的双重打击下,她眼神便直接透露出对世事的疲倦。一旁的风无心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安慰,他苦笑地责备自己的无用,心中又在烦劳那些零零碎碎的细节。 “曦儿,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云世伯会处理好这些事的。”姜离的安慰丝毫不起作用,他看风无心也那般心事重重,不觉长叹,“哎,这日子不过转眼,这两个最不愁的弟弟妹妹如今却是这副模样。” 山道绵长中,无锡城已渐行渐远。 天色渐暗,余晖散飞,撒入姜离去组织车队事务。马车上,睡梦中的云曦还在流泪。风无心坐在云曦的身侧,将云影的信拿出拆开: 风世侄,欧冶子已经告诉老夫了。云府最近事务较多,且有可怕的高手窥觑,老夫怕隔墙有耳,故写信告之。 十三年前,你的母亲林氏是死于“影衣卫”之手。世侄当知,“影衣卫”是取代“阎罗衙”的朝廷暗杀组织。他们受命于权倾朝野的大臣,接受他们的任务。 十四年前死在域外的知枢密院事庞先,七年前被指谋反的中书门下的参政知事赵质,还有勾结域外的慕容家等等,皆为影衣卫所为。 再者,天下谁不觊觎折剑山庄的铸剑术?十三年前,正是影衣卫想偷取折剑山庄的《引灵开刃》向朝廷邀功,逐闯折剑山庄。 影衣卫和洪武会一样,不同于一般的武林门派,是根植于江湖的朝廷爪牙,实力深不可测。而据老夫调查,十三年前的影衣卫总督,是唐州韩家幸免于难的少公子,韩子愈。 …… 风无心拿捏着“韩子愈”的名字,已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在信尾,对于云影的嘱托让他惶恐和不安,他生怕自己的无能会使云曦受了委屈。 镖队慢慢前行,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云曦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看着窗外飞云树影,渐渐少了言语。每当风无心将饭菜端到她面前时,云曦也只是对他报以一丝微笑。但这样至少让风无心觉得放心,让他觉得,她正在慢慢的放下。 云曦手中一直紧握着那把封情之剑,甚至是睡觉的时候。这让风无心觉到难过,每次他试图想拿开那把剑,让她安心休息,可云曦总是甩开他的手,那红红的眼圈让风无心没办法再为难她。 夜里子时,风无心独自爬上马车顶,望着星辰斑斓。 “可能是那把剑,是她唯一的寄托吧。至少最心爱的人都不在身边,唯有这把多情的剑。”看着云曦以泪洗剑,风无心想起了母亲死后的自己,固执地守着母亲留下的东西,可终是于事无补。 第6章 飘雪月夜暗香动,红梅飞影旧恨稠 镖队悠悠荡荡着走了几日,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一路的走走停停给了云曦足够的时间去缓解心中的痛苦。 “好多了嘛?哈哈哈,不然到了开封见了师傅还是那张苦瓜脸。那师傅可会怪罪我照顾不周啊。”姜离骑着马和他们的马车并行着。 “让姜大哥见笑了。”云曦别开窗帘布,面容虽是憔悴,脸上也多了几许笑意。 “哈哈哈,能见着你的笑脸,怕是无心的心也放下些许了吧。”姜离笑呵呵地戏谑道。 驾驶马车的风无心不知无措的表情惹得姜离和云曦也笑了。从昨天开始,风无心便吩咐马夫去帮其他忙,由自己驾车。他心里想的,无非就是想这样带着云曦一直走吧,如果可以走遍天涯海角,忘却那些尘俗烦扰。 “无心哥哥你在想什么啊?”云曦看着风无心表情有点痴,嘻笑地问道。 “啊,没有,只是觉得,如果我们这样一起出去浪迹江湖也不错。”风无心随口一答,想不到云曦却是拍手叫好,过惯了大小姐拘束而锦衣玉食的生活却痴迷于一些游侠的浪迹天涯。风无心的笑总是有点尴尬,可能他并不擅长这样的表情。但想想那样的生活,可能真的不远了,或许现在就是了,自己出于冲动和偏执而离开折剑山庄,没有一点成就,怕再也不敢回去了。 马车“吱拗吱拗”地走着,就如同时光从车轮间转过一般。 太阳东升西落,几天之后,刺眼的阳光和开封府的城门同时到达眼前。 刚到京畿时,繁华之像便跃然于眼前,更别说京城了。开封府的繁华和文化同两折路截然不同,开封府的繁华大多体现在红尘世俗般,路边多是大商贾,路上也多是马车或货车扬起的尘烟,各形各色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外域人和西方人。两浙路多烟雨花柳,山嫩水娇,路边多有小摊贩卖糖人胭脂油纸伞之类,大商贾也是聚在一条有好水的河的河畔上。虽然两浙路的经济不比开封府差,但开封府更是各族贸易的大都市,而两浙路更多是国内的营生用品。总得来说,开封府更像是一个在外工作的健硕大汉,而两浙路,则是在家里主持柴米油盐的美少妇。 开封府的路宽敞得多,像威远镖局这么大的镖队在城内也不会妨碍到两边商家的生意。这里的人好像看惯了似的,也不怎么关注这支庞大的镖队。在马车上的风无心好像想到了什么,催促另一个马夫前来驾车,而自己跟云曦打个招呼便消失在繁华的闹市中。 “无心哥哥。”云曦掀开布帘喊道,但风无心早已隐没在喧哗的人群中。约是过了两刻,风无心才急匆匆地回到了马车上。 “无心哥哥你刚刚去哪了。”云曦的目光停留在风无心手中捧着的小包裹。 风无心将包裹递给云曦,“给你,你喜欢的。” 云曦将包裹捧在手中,风无心解开系结后布条敞开,一块块晶莹剔透桂花糕映入眼帘。 风无心接过马缰,说道,“京城‘素香斋’的桂花糕,你说过你最喜欢了。” 云曦眼圈红红的,或许是思绪多了吧,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便一口一口的品尝,脸上有淡淡微笑。 姜离拍了一下风无心的肩膀,附耳调侃道,“你小子倒是有心了啊。” 威远镖局在开封是大户人家。门宅虽不比云府豪华,气势却更加雄浑,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足高九尺。大门为漆过红铜色的椿木,辇道只有矮矮的三级,方便货物进出。 “大师兄回来了!快过来帮忙卸货。”门口两个小弟子见到镖队,向镖局内喊道。 姜离命令镖队停下,并吩咐镖师们开始卸货。风无心也停下马车,将云曦从车辕上扶下来,云曦身线轻细,面容憔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不一会,镖局里边出来许多伙计帮忙装货卸货,很多人都会时不时瞄一眼云曦这个美丽的小姑娘,这是男人的本性。 人群之中,有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和一名落落大方的妙龄少女。这个中年人身材与姜离相仿,浓眉大眼,相貌英朗。身皮灰貂大衣袍,腰挂龙首镶玉剑,器宇轩昂,这个人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雨承。紧挨在雨承的身边的妙龄少女,端庄大方,儒裙素衣外披着御寒的貂毛坎肩,她正是雨承的独女,雨萱。 “风世侄,曦儿。怎么样,开封比起你们那江南如何?”雨承嗓音浑厚。风无心三人向其作揖行礼。 “大师兄,一路辛苦了。”雨萱轻声细语道,两腮有一丝微红。 “哎呦,我的曦儿,怎么?哭啦?是不是你姜大哥没有照顾好你啊?”雨承最疼的,一若说是雨萱,那么第二一定是云曦了。从小因为两家生意关系,云曦偶有蹭镖来开封同雨萱玩耍。 “只是舟车劳顿,难免有些疲劳罢了。谢谢雨世伯关心。”此时云曦下车腿脚无力,微微欠身行礼。风无心见她有些踉跄,急忙靠过去扶她,只是碍于世俗礼法,云曦总会将他推开。 “哎呦呦,心疼死你雨世伯了。离儿,萱儿,快带你两位弟弟妹妹去休息。”雨承习惯地拿些银两给雨萱,让她去招呼。自己则留下来看镖。 “无心,这是萱儿。萱儿她身娇体弱,所以师傅没有让她练功。”姜离向这差不多与世隔绝的风无心介绍他们四大世家的“长女”,毕竟这是他们俩第一次相见。 “萱姐姐。”风无心颔首微笑道。雨萱大方地还了礼,笑道,“大师兄经常跟我说起你呢了,风世伯也常说‘我那不成器的孩子’。嘻嘻,我爹常说无心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雨世伯抬爱了!”风无心还是不习惯世俗中彼此“谦虚”地还礼。 “曦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雨萱拨开云曦遮遮掩掩的长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心疼道。 “萱姐姐,我没事的。”云曦轻声说道,憔悴的笑容更是惹人怜惜。 雨萱将自己的貂毛坎肩给云曦披上,笑说道,“我已经吩咐喜儿去‘素香斋’买了糕点,姐姐知道你喜欢吃那里的糕点,特别是那桂花糕。你小时候经常闹着要去呢。” “哎呀,无心哥哥都给我买了。”云曦说着,拿出袖里的裹着桂花糕的布帕。 “无心还真有心了。”雨萱微微笑道,也看了一眼姜离,姜离温柔地报以微笑。 此时夕阳西陲,温柔的残照映着他们四人的半身,慢慢地走回房间。 京城的月亮也不及家乡的美,云曦是这样想的。可风无心却无心眷恋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他更在意的是人,是曾经陪在他身边,也早已逝去的母亲,还有现在暂时在身边的云曦。因为风无心对她们的感情,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和来不及的保护欲。 开封今年的大雪来得早,零星的雪花点缀于庭树的每一条枝干。月亮穿行暗云之中,一步一步爬上中天。 而风无心看着庭院中央,云曦执剑独立寒雪之中,被月光镀成银色的笨重棉袍裹住她消瘦的身板,飘摇欲倒。 “曦儿。”半个时辰之后,风无心忍不住唤她一声。云曦侧身回首,夹杂在细雪中的泪花挂在她的脸庞,“无心哥哥。” 风无心最受不了她的黯然伤神,和日益憔悴的脸色,“这样会着凉的,雨世伯说过要我好好照顾你……”风无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言语卡在咽喉之间。 云曦低头磋磨着衣袖,嗫嚅道,“我没办法不想他。” 风无心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跑过去将云曦拥入怀中,“曦儿,你大声哭出来,哭出来好吗?”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云曦一下子从寒冬中解脱,她贪恋这样的温柔却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接受,欲推开风无心,可奈何使不上力气,轻声道,“无心哥哥不要这样。” 云曦紧张地细喘回荡在风无心的耳边,他紧紧拥住她就是不肯松手,而心中酝酿着难以启齿的话。 “无心哥哥。”云曦再次轻声地哀求,可风无心依旧无动于衷,他用脖颈和下颚像猎物一样锁住云曦稚嫩的肩膀,而瞳仁中满是纷飞大雪,和一道凌厉的光芒! “曦儿小心。”待到那光芒离他们不过三尺时,风无心已经挥动瑕剑将它拨落,“谁?” 月光下突然出现六名黑衣人将他们两人围在中央。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风无心的话刚落,六名杀手突然齐放飞刀。“荡剑回枫”,风无心纵剑前刺,一道剑气旋风回绕在他的身边,扫掉所有的飞刀。 “想死的一起上!”风无心凝目横剑,面对六名杀手毫无忌惮。那六把漆黑的刀刃一同劈来时,瑕剑在月光上起舞,如银龙冲阵,立马刺穿了三名杀手的咽喉。风无心再回身而去,光影交错间,锋利的瑕剑立刻斩断他们利刀。 失去武器的杀手已不足为惧,正当他们想要趁着夜色逃走中。黑暗中,传来一阵低沉的怒吼,“一群废物,任务失败还想活着?” 下一秒,三把飞刀就洞穿了杀手们的心脏。 风无心只见月光之下,出现一名紫色夜行衣的杀手,他右手持着一把三尺长的纹菊刀,目光狰狞,“我只要云家大小姐跟我走。” 风无心冷“哼”一声,锋利的剑锋指着紫衣杀手,“卸下你的伪装。” “那得看你的本事!”紫衣杀手厉声道,刀刃上的金菊反射着银白色的月光,变得格外耀眼。 当风无心从美丽的金菊中回神,紫衣杀手的刀刃已经近在咫尺。他瑕剑直刺,冰寒的剑气穿过他的纹菊刀直达他的身体,让紫衣杀手不由而颤,“是飞雪剑!” 每一次瑕剑触碰到纹菊刀时,紫衣杀手只觉身体更冰冷了一分,僵硬的双手力不从心,“该死的东西!” 见紫衣杀手正要退去之时,风无心侧旋舞剑,“饮风醉月”,霜刃划作满月般皎洁,瞬间砍击纹菊刀数十次,直至斩断! 随着断刀“铿锵”的落地声,紫衣杀手已慌忙弃刀而退。他看着地上纹菊刀崩碎的精美纹路而汗流浃背——若不是刚刚退的及时,怕已血溅寒雪。 风无心见紫衣杀手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那一片片硕大的雪花之后,执剑追上。 这一刻,月光聚焦在紫衣杀手的右手指尖那一枚红梅飞镖——销骨梅心! 风无心嗔目欲裂,那红梅飞镖击打在瑕剑上,弹开掠过他的耳旁,割落他几根发丝,“你……” 风无心的话还没说完,另一枚雪花般的暗器打入他的腰间,顿时内力回退,浑身无力,“这是什么?” 紫衣杀手并不打算取风无心性命,径直走向云曦,“跟我走,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在风无心昏死之前,他模糊的视线中,云曦变得更加娇小和胆怯,因惶恐而踉跄坐倒。她用哀求和期盼地眼神看着风无心,希望他能站起来——他的力不从心唤醒了那年少的梦魇,折磨着他的心智…… 风无心醒来时已经黄昏,残阳正好照到他的床边,一半光明,一半灰暗。风无心缓缓起身,而云曦正趴在床沿睡觉的。风无心抚着云曦的长发,看着一缕缕发丝和阳光在指缝间流过,指责着自己的无能。 风无心凝望着云曦的脸庞,正巧她醒来,轻揉朦胧睡眼,“无心哥哥你起来啦。” 听云曦说,是姜离恰好路过,赶跑了那名杀手,“嘿,姜大哥突然出现,挥起长枪打中那杀手的胸脯,惊得那杀手急忙翻墙而走。” 风无心将云曦栩栩如生的描述置若罔闻,他无法用侥幸当借口来原谅自己的无能,“若当时姜大哥没有出现,若曦儿出了什么事……” “无心,你醒了啊,哎呀,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跟四弟交代啊。”雨承的到来惊扰了深陷自责的风无心,“雨世伯,他们是谁?” 雨承的神情忧心忡忡,好似有意掩藏,却经不住风无心热切的目光。此时,姜离从腰间掏出那把断刀,金菊犹在,璀璨纹生。 “他们是影衣卫。”雨承的语重心长让风无心不寒而栗,“作为朝廷的江湖执行者,近年来已不再受人控制。而普通的影衣卫是身着黑色夜行衣,而离儿所说的紫衣杀手,应该是总督级别。” “他们在哪?”风无心横眉怒目,“为何要伤害曦儿,还有……” “他们无处不在!”雨承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每一个江湖门派都害怕与他们打交道。每一次影衣卫的出现都代表着屠杀和灭门,他们代表着最高的权力而先斩后奏。不知为何这次会对曦儿动手……”雨承突然按住风无心的肩膀,“无心,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相信雨世伯,这一件事世伯一定会处理好。” “可是销骨梅心,我看到了销骨梅心。”风无心疯狂地嘶吼道,“十三年前,就是那红梅飞镖杀了我的母亲,我一定要把那个杀人凶手找出来。” “找出来有什么用?他们代表朝廷!”雨承双手按住风无心的肩膀,“无心,你冷静一下。” 风无心的目光突然充斥着杀意,“我一定会杀了他!” 雨承不知道该佩服他的无所畏惧,还是他的年少轻狂,只是作微笑应之,劝慰道,“无心,事情总能想出办法的,不是吗?你好好休息吧。” 当雨承和姜离离去时,云曦泪眼婆娑地看着风无心,这个大男孩正给自己同父亲一般的安全感。她想起了风无心口中“与我母亲一样漂亮的”伤感,又哪能怪罪昨夜他那最深情的拥抱? “母亲是在生曦儿时难产死的。”云曦试图用自己的不幸来安慰风无心,但这并没有取到很好的效果,风无心痴痴的目光越过千山万水,直达天际的落日。 晚霞亦爬上窗台,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风无心收到父亲的信时,已是十一月初。 风渊信中所提,是让风无心代行庄主之职,十一日往松鹤楼参与四家聚会,清算四大世家一年来的账目。 当云曦问及家里的事情时,雨承一口应承说没事,“江南成千上万的百姓将半生积蓄都放在鸣凤银庄,根基之稳,曦儿你也知道。”雨承温柔的承诺让云曦放下心来。 雨承组织前往河南府的镖队的那段时间,云曦试图了解任性而倔强风无心,每当见他凌晨于雪中练剑,便不由心疼,“复仇的执念愈深,他就愈痛苦。” 云曦不能感同身受是因为她没有经历过,那残忍的画面总是无端出现在梦中,而仇人似乎近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也时从那以后,风无心就更少露出那珍贵的笑容,而他倾尽一切的拥抱,总会出现在云曦的梦里。 第7章 松鹤楼上醉谪仙,有间客栈一醉酿 镖队启程时,雨萱被带有私心的姜离安排在云曦的马车上,由风无心来驾车。姜离作为威远镖局的第一镖师,则骑着马来回巡视,偶尔路过风无心的马车,雨萱会从卷起车窗帘,拿一块糕点予他吃。 一天行程路罢,太阳西垂,镖队仍在漫长的山林道,望不见炊烟。姜离安排镖队原地驻扎休息,天明继续赶路。姜离和风无心要去寻最近的河流打一些水,拗不过云曦的撒娇只得带她一起出去。 “你们休想把我丢下。”云曦故意用炼心剑的剑鞘拍一下风无心的马背,惊得他的马乱呼叫。 “曦儿别闹。”风无心用力拉住缰绳,让受疼的马儿尽量安稳下来。 冬日的树林山道上非常安静,连寻常的鸟虫叫声都没有,而此时,夕阳也没入西山,余晖散尽。 “好美好静的树林啊,要是能这样一直走该多好。”云曦一直想着说书人口中的江湖,两侧密密麻麻的树影不断后退。 风无心突然勒马停下,姜离看着他警戒的眼神,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对,太静了。” “快走!”风无心突然喊道,手已经按在瑕的剑柄上了。云曦则骑马在他两中间,左顾右盼。姜离横按长枪,催马前行。 “嗖!嗖!嗖!”三支暗箭对准三人飞来,姜离长枪连挑落两把,风无心则用手接了一把丢回去。 “注意,前面三个人,后面两个人!”风无心轻声说道,“我对付后面两个人还有保护曦儿。” 此时姜离已经催马在前,“嗯,小心点。” 这时,云曦抽出炼心剑,嘟嘴不满道,“我能保护好自己。”七彩的虹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小心!”风无心向着云曦喊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嗖嗖嗖!”约摸有十几把暗器飞向炼心剑的方向。风无心一踩马镫跃起,一招“踏柳寻梅”,剑刃刺向那些暗器,振开的寒气将暗器击落。他落在云曦的马背上,将她的炼心剑按入剑鞘。 “现在夜色已晚,敌我两方视线都不好。千万不要暴露准确位置。”风无心对着云曦的后脑轻声说道。云曦害怕地蜷缩着身体靠向风无心的胸膛。 两道旁的树中有身影闪来闪去,忽明忽暗。风无心谨慎地看着四周,突然故意抽出云曦的炼心剑,便惹来一支暗箭。风无心盘旋舞剑,“荡剑回枫”,剑气旋风往暗箭的声源处冲去,“啊!”一会就传来一声惨叫。 姜离看了一眼夜空,明月渐渐从乌云中出来。“招!”姜离一声怒喝,长枪凌空刺向左边暴露在月光下的蒙面人。一枪正中前心,蒙面人掉到地上,满脸不甘心的死去。 “走!”姜离向风无心他们喊道,催马便走。 三人在树林道里,后面三道黑影借着树串来串去,轻功了得。月荧渐渐散开,银光在勾勒每一颗数的轮廓。月下的画面被分成半边绿茵和半边黄土,没有过度的景色显得很唐突,却也很有色彩感。 到了黄土坡道上,三个蒙面人没了林木的掩护,在月光下暴露了出来。“嗖嗖嗖!”又是几支暗箭。最后的风无心回马挥剑拨下。这时,姜离也突然杀个回马枪,长枪螺旋突刺,最前面的蒙面人迎面撞向枪头,立刻就没了气。 云曦抽出炼心剑,映出的七彩虹光。她竟将剑将刀使,舞起炼心剑,“云龙三折”刀法的招式映出三条七彩剑气,打向第二名蒙面人。那蒙面人举纹菊刀格挡,被剑气冲击力击落在地,姜离策马一枪,便将他钉死在地上。风无心三人立马看着最后那名蒙面人,但他好像无所畏惧,身法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身手不错啊!”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竟是那夜潜入威远镖局的紫衣杀手。 “是你?”风无心一怒,欲策马冲向前去。姜离左手一伸,将他挡在身后,“不要冲动!” “嘿嘿!”紫衣杀手不多话,双手一闪,数枚红梅飞镖在银光之下模糊不定,忽现忽灭。 “小心!”风无心跃起纵剑前刺,剑气旋风将红梅飞镖淹没。 “哼!交出云家大小姐,否则你们得都死在这儿!”紫衣杀手高举新铸的纹菊刀,他的身周突然出现十数道漆黑的人影。 待杀手们刚要出手,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蔑地怒喝,浑厚的嗓音咬着生涩的汉字,“狗东西,你说谁会死在这儿?” 凭空出现一道人影双掌推出一条火龙,盘旋在月光下,冲向紫衣杀手。紫衣杀手大惊,慌忙而退,想要逼开着毁天灭地的火龙掌力。可那掌劲已成排山倒海之势,将紫衣杀手震出内伤,“该死!” 高大的神秘人落站在姜离的面前,黑袍遮身,对紫衣杀手怒喝道,“哼,丧家犬,快给我滚!” 身受重伤的紫衣杀手与手下狼狈而退。 “多谢前辈。”姜离作揖道谢。待神秘人转身,发现他带着一个铁面罩,不已真面目示人。 神秘人的目光将马背上的云曦上下扫了一遍,然而对姜离道,“我只是你师傅的一位故友。”他又寻思道,“看离儿这身手,雨承那老狐狸果真留了一手。” “你们两个,先走吧。”神秘人用手指指着风无心和云曦说道,“我跟离儿有话要说。” 姜离将两人护在身后,说道,“前辈,这二人不是外人……” “我叫他们走他们就得走。”神秘人不耐烦道,又将目光紧紧盯着姜离。 “哦……好,好!”姜离好像觉得这个人对他来说有一种特别的威严,转身对风无心和云曦道,“无心,曦儿,你们先走一步吧。” “姜大哥,你小心点。我们回来到这里和你碰面。曦儿,走吧。”风无心和云曦渐行渐远,三步一回头地看着神秘人和姜离一起消失在视线之内。 “前辈。”姜离对神秘人恭敬作揖道。 “呵呵,你都长这么大了。”神秘人轻叹了一句,“离儿……” “是,前辈!”两个人相对无言站了良久,姜离慌乱的样子显得十分尴尬。 “哎,罢了。”神秘人挥一挥手,本试图跟小辈聊上几句,却搭不上话,“让我传你一套掌法,至少让你以后不会再如此狼狈。” “家师所传枪法掌法均精妙无比,只是晚辈愚钝,未能参悟透……” “少给我放屁!”神秘人不客气地打断,姜离顿时没了话。神秘人原地演示出一套掌法只见两条水龙盘转在自己的身周。姜离正看着入迷,神秘人一掌覆在他的神庭上,将武功心法传授于他,再看神秘人的瞳仁中,好似有一个小人在演示着一套精妙绝伦的掌法。 “有了这套掌法,独步江湖不成难事。我教你武功之事,不要跟任何人说,特别是你师傅。”姜离正在神游状态,神秘人的一句话传进他的脑海,“这套掌法,叫做‘龙吟水上’。” 待姜离从神游状态中醒来,发现神秘人已经不在,又好像觉得这套掌法自己已经融会贯通,每每小试,便觉威力惊人。 “谢前辈!”姜离对着虚空中喊道,已听不见回声。 十一月初七,镖队到了河南府时,雷少云早就安排雷家弟子在城外等候迎接,帮忙镖队处理货物。 在河南府,雷家是第一名门望族,雷府便是建在府衙的对面,有“小府衙”之称。江湖上人都称雷龙为“知府大人”。而家主雷龙的父亲是为当朝太尉,进士及第,曾任两府。江湖上人人都传雷家只是不争夺武林盟主而已,不然自是唾手可夺,但只有雷龙知道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雨承的势力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在武林中有众多拥护者而已,那“威远镖局”金匾,正为皇帝御墨。 雷少云并没有把风无心四人带回雷府,而是带他们去中原第一楼,雷家经营的“松鹤楼”。松鹤楼在河南府城东的集市之中,其型为五层六角塔楼,拔高十余丈,塔基为石台,塔身都是用漆上棕红色的上等云杉建造。 松鹤楼第一层和第二层相连,为楼中楼构造,挑高约三丈余。一楼是酒厅大堂,用于酒菜招待,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四方台子,用于侠士切磋或者献歌载舞。二楼是向东面的客房,向西面一小部分的一些是酒楼伙计女仆和雇来的歌妓等入住的。三楼是上等客房,四楼更是上上等,房内焚香乃是上等沉香,只有一些名门望族或是朝廷权贵才能入住的。五楼则是观景台,和四楼相连,只有住四楼的房客才可以在上面喝酒赏乐。 而且松鹤楼也有一个不成名的规矩,来客吃酒则罢,若要住入客房,必须要接下客栈第一伙计草上飞一掌,毫无内伤者方可进入,或另出“买招钱”一百两,投入店内著有“取财有道”的钱箱便可以入住松鹤楼。若是投入黄金百两者,便可名列书榜,入住客栈四楼,享尽王侯之福。 话说这个草上飞,身法极快,掌法诡谲。中其掌法者,或飘飘欲仙,或欲生欲死,或哭笑不得,或生无可恋,然后身受冰火两重内伤。店内还有一个说书人,名为百晓生。听闻其江湖上下事,千年历史,江河名川,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据雷少云介绍说,这个草上飞的身份连他父亲都不知晓,家里人都尊称他“草叔”,也从来不把他当下人看。但草飞人本人却很热爱“下人”这个身份,对客人也是礼貌周到,热情十分。而百晓生,为人极其傲慢,买条小道消息便要十余两银子,但其消息渠道均是来源于雷家权势。这个百晓生不通武功,但文采斐然,是真宗皇帝时期贡士。本应东华唱名,但皇帝不喜欢其一句“澶渊皇天威,燕云盼良人”,认为他是在讽刺自己不收复燕云十六州,其实他只是想称赞一下皇帝御驾亲征的神威。如此便失落于江湖。从此,他便郁郁不得志,自叹“怀才不遇”。来到了松鹤楼做个说书人,总是叹道,“说书不爱倾城老,英雄难堪宝剑锈。” 风无心一路上听得入了迷,而云曦,姜离和雨萱之前便知道些许。到了大门,要上那松鹤楼的石阶便有高高的十八阶。下面则是一圆排的马厩。 “哎耶,少爷回来了。还有几名贵客呢。”刚到松鹤楼门前,便有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二迎了上来,约是……那满容笑脸使他看起来更年轻,竟让风无心摸不透他的年龄。 “草叔,这是我的四个朋友,也是四大世家的人,您得赶紧吩咐掌柜的准备上几间上等客房。过两天四家清算,怕又要让草叔忙上一阵了。” “好嘞,老爷早就吩咐了,奴才安排的那定是天字第一号啊。”草上飞应和道,一转身便消失了。 “好快!”云曦惊叹道,这人的身法的确过于诡异。 风无心走进松鹤楼时,红厅满座。大厅上分了四个阶层,每层都有木栏相隔,高低不同。最低处有一个四方台子,一个约摸五十岁的文人在那边说书。 “话说赵子龙抱起阿斗,推倒石墙掩盖主母尸身后,尔等猜怎着?”那文人拍案道。 “怎着了?”酒客听众们配合道。 “赵子龙拿下护心镜,将阿斗绑在胸前。催着他那夜照玉狮子,竟是直直杀入八十万曹军阵中,那环环相扣的八门金锁阵经不住赵子龙一杆银枪,寒光四射。阿瞒手下那五子良将不能挫其锋芒,胆寒退却。赵子龙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好!好!继续!”台下的人拍掌叫好,一块一块的碎银子往台上扔,而旁边有一小童正在那边乐滋滋地收捡银子。 松鹤楼内的人各有不同,有名门望族,有达官权贵,有娼妓草芥,有豪门商贾,他们都在这里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在明争暗斗,趋炎附势。 “这便是江湖吧!”风无心轻轻说道。 风无心等人来到五楼,雷少云叫人安排了酒席。松鹤楼五楼只有向北的一面墙罢了,从这里能览尽大半个河南府的风光。而这面墙上有一幅图镶在琉璃之后,刻画有大宋西夏山河大势,只是到了雁门关和太行山以上就没有了。画是水墨为底,气势磅礴,标注有几多旧时的兵家险地。 “哇!这幅画,真是……”姜离和风无心同时叹道,因为他们了解,如果这幅图落在外族手里,大宋的地形大势将会暴露,时将有更多胡虏窥觑大宋的大好山河。 “关于吴道子,很多人都只知道他所著的《送子天王图》和《明皇受篆图》。其实,还有这一幅是最为著名的《山河社稷图》。时正值安史之乱爆发,汾阳郡王郭子仪拜求‘画圣’吴道子用笔勾出山河大势,吴道子花了几年和弟子们勘察地形地势,再用两年画出这幅《山河社稷图》,方助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而吴道子则在那不久,积劳成疾而死。这幅《山河社稷图》便成了他的绝作。” “可是,我怎么觉得画被人撕走了一半呢?”风无心看着这幅画琢磨道。 “唐灭后,《山河社稷图》流落于民间,辗转落入一个商贾中。逐利的商贾为了将它卖个好价钱,逐将这《山河社稷图》撕为两份,分为大宋和契丹两部分,分别卖给两族人。两族人怕外族得到会对自己不利,纷纷出大价钱买下。后来,我爷爷得到大宋这一部分,便把这半幅画安放在这边。为了防止被人临摹,能到松鹤楼四楼到五楼的客人皆为中原望族,也不许携带笔墨之类。除非是皇帝钦点过来的官员。” 姜离将手放在那层透白的琉璃上可以感受到里面那副《山河社稷图》的磅礴大势。 “那另外一半呢?”云曦问道。 “另外一半的《山河社稷图》则在雁门关外有间客栈老板娘玉生烟的手里。”雨萱常年读书,打理镖局事务,自然见多识广。 云曦扑哧一笑道,“有间客栈……有一间客栈,嘻嘻,好名字。” “有间客栈?好像听雪叔提起过。”风无心眉头微蹙道。 “这个有间客栈在域外享有盛名,与我们雷家松鹤楼齐名。江湖人有歌谣传道,‘不到京畿到河南,松鹤楼上醉谪仙。客到雁门思乡沉,有间客栈一醉酿’。雁门关外有各族侠客商贾来往,有实力的没实力的均在有间客栈落脚。在这种看似和平却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人都以为这间在刀刃上赚钱的客栈会在风雨飘摇中很快倒下,然而它却在风雨中屹立至今。凡是在有间客栈闹事的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就连契丹官兵在有间客栈也不敢干赊账这种混蛋事。”雷少云虽轻声轻语地说道,却令在场很多人咋舌。 “大漠中的江湖!”姜离淡淡地说道,这是江湖人中对有间客栈的赞誉。风无心心中暗叹这江湖之间的卧虎藏龙之地,寻思着“定是要去走一着。” 十一月初九,雨承也到了河南府。风渊因为事务繁忙,只有风淬总督清算之事。云影迟迟没有露面,云曦心中非常焦急。到了十日黄昏,云子傲才赶到说是“代父前来”。 “爹怎么没来。哥,你跟我说清楚啊。”云曦拉着云子傲的手腕哭求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吗?爹身体有恙。”云子傲不耐烦地应道。 “爹到底怎么了,以前不管他老人家怎样,他都会来的啊!哥,你快告诉我。”云曦一直纠缠着云子傲,谁知云子傲一甩手,云曦一个踉跄跌坐地上,“哭哭啼啼做什么?爹好着呢!” “子傲你做什么?”一旁的姜离向云子傲喝道,风无心跑上来扶住云曦。 “我要回无锡去找爹爹!”云曦哽咽道。 “随便你。”云子傲回了一句,板着脸走开了。 这一夜,河南突然下起了大雪。 跟到河南府的云家老管家云仆在风雪的掩护下,偷偷拿了一封信和一个冷龙翡翠给云曦,告诉云曦说,云影自从云曦走后三天便消失了,云子傲为了顾全大局,便对外宣称云影病了。这封信和玉佩是云影走前吩咐云仆“不要让子傲发现,千万要交到小姐手里”。云曦看到信封上写有“云曦亲启”,无疑是云影亲笔写的。云曦哀声道,“管家爷爷,我爹到底怎么了?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老爷没说,但他说他会主动找你的,叫你不要‘轻举妄动’,他说‘这个翡翠是关乎云家性命之物’。小姐,你万事要小心啊,老奴先告辞了。” 云曦觉得很无助,好像突然间就发生了很多她接受不了的事,身体酥软,头也发懵。她抬头看了看月亮,“也不知道爹现在如何了,是不是也在看着这个大千世界无二的月亮。” 她擦了擦眼泪,穿过一夜的大雪去找风无心和姜离,或许现在,也只有他们是值得相信了吧。 等云曦到了风无心的房间,发现姜离正一个人在摆棋,而风无心在桌案上写字。风无心看到门口满脸憔悴的云曦,赶紧过去。云曦一看到风无心和姜离,委屈的泪水不断往外冒。 云影的信中这般写道: 曦儿,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千万不要再回到云府了,沉寂多年的影衣卫已经重出江湖,那块冷龙翡翠关乎到云家上下的性命,一定要妥善保管好。莫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子傲! 你拿着这个冷龙翡翠,去河南少林寺找玄苦禅师,他跟爹是至交好友,爹已经将很多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了他,并与他约定,“把东西交给执翡翠者”。 走吧,要么回到折剑山庄去,那里有一个可以保护你们的人。要么走得越远越好。相信爹,早晚会处理好这些事去找你的。 待众人看完之后,急忙将信焚毁,云曦气愤道,“影衣卫到底要做什么?” “那里有一个可以保护你们的人”,风无心第一个想到便是铁面人雪叔。 “无心哥哥,姜大哥。我该怎么办。”云曦泪眼婆娑,现今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先听你爹的,我们寻个时间一起到少林寺去。不要怕,我和无心都会保护你的。”姜离怜惜地看着云曦,他觉得这些时日,她经历了太多事,一个娇弱的姑娘家怎可独自承受? “曦儿,至少你现在知道你爹没事,不是吗?”风无心换个角度安慰云曦,“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嗯!”云曦试图擦了擦眼泪。 因为云曦害怕,不敢回房间自己一个人睡。姜离便叫雨萱过来陪云曦在风无心的房里睡,而风无心和姜离则在房间内打了地铺。 这一晚,他们好像突然觉得很压抑,好像有一场巨大而又危险的阴谋在他们身边策划。不知道与他们这些小辈相关与否,但却是实实在在在伤害他们。 月上中天,窗外的风雪渐渐睡了,云曦也在眼泪流完后进入那未知的梦乡…… 第8章 飞龙铁骑下南朝,焚龙灭世惊天下 十一月十一日,连日来的大雪将河南府的生机掩藏。一枚硕大的雪花落在观景台的阑干台上,被棉袄裹得圆滚滚的云曦用纤细的手指在雪沙中写写画画。 一旁圆桌,风无心呷了一口开水,鸣凤银装的云正将核算了几个日夜的账簿拿上圆桌,供其他三家家主查验。 风无心急忙将位置让给风淬,让二叔全权处理。可当他转身时,看到雷少云正殷勤地将一碗红糖汤圆递给了看雪景的云曦,“曦儿,天气冷,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风无心对文绉绉的雷少云有一定的好感,出于他和善的微笑与侠义的情怀,且他与姜离亦亲如兄弟。 纷飞的雪花遮掩着他们远眺的视线,云曦将一颗汤圆递到风无心的嘴边,看着滚烫的汤圆在风无心嘴里翻滚,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寒冬的飘雪中。 “曦儿!”正在清算账目的云正突然板着脸,回头瞪了一眼云曦,厌恶她的喜形于色,“注意自己的身份和礼节。” “是,叔叔。”云曦急忙收敛笑容,将委屈咽进肚子里,是啊,现在的她正应该为死去的夫君守节,怎可以与另一个男子嬉闹? “云叔,是我让曦儿喂我的,你又何必为难她?”风无心将不满对着云正直接吐出来,可谁知竟迎来了云子傲的刀锋,“这是我云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还敢指责我叔叔?” 风无心冷漠的目光顺着云子傲的刀刃直达他的心中,“放下你的刀!” “子傲,无心只是心直口快,你莫要怪他。”雷少云急忙按下云子傲的刀,从中调节,“无心你也真是,云叔毕竟是长辈。” 正当气氛尴尬之际,草上飞匆忙跑上观景台,就一份驿马急报送到圆桌之上: 原来,大契丹国兰陵郡王,南京统军使萧洪明以江湖侠客的身份发下比武贴,要在河南府白马寺大会中原乃至天下武林人士。 这张贴在十月下旬就已经发出,而萧洪明此时正在开封府公干,十五日将会到达白马寺。 雷龙拍案怒道,“大哥,此人如此嚣张跋扈,藐视我中原武林英雄,是可忍孰不可忍!” 雨承将头缩在蓬松的冬衣内,吐出的热气化成一缕青烟,而手边刚热好的酒已然冰冷,“这个萧洪明口气如此之大,定是有备而来。可现在三弟四弟都不在,不可轻举妄动。”然后他将目光从桌面上的香炉转向云子傲横举的刀,“子傲,先把刀收起来,四家应同仇敌忾,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风淬过来劝道,“无心,莫要伤了四家和气,好不向云叔叔道歉。”风无心不予理会,攥紧云曦的手腕,往楼下而去。惹得风淬有点尴尬,急忙向众人赔罪。 云曦只知道随着风无心踉踉跄跄地跑着,现在也只有这个任性的男孩才能护她周全。每当她想起不知所踪的父亲和罹难身死的未婚夫而落泪时,都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风无心坚毅而温柔的目光…… 十五日,雪后初晴的白马寺在晨曦中醒来,几个值日的小沙弥正在扫开门前积雪。 威远镖局飘扬的旗帜和四大世家浩浩荡荡的队伍是同朝阳一同出现在小沙弥们的视线中,他们仰望着为首那匹踏雪乌骓上的高大人影,和那杆与日同辉的银雪洗雨枪。 “雨盟主,您来了啊。”白马寺住持空觉大师慌忙出迎,紧随其后是少林寺的玄苦禅师与他的弟子本尘和本念。看玄苦禅师年过古稀,但隐约能感受到龙虎之息,面向慈悲,沟壑纵横的脸额更显其盖世修为。其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掌刀间却蕴含恐怖的威力。本念和本尘两位大师站在玄苦禅师身后,双掌谦恭地藏于袖中。 玄苦禅师德隆望尊,雨承见其亦慌忙下马向前相扶。 跟随于玄苦禅师之后的,是丐帮帮主刘国能协帮众前来助阵。丐帮本于江湖声名狼藉,苟且于市井,多行不法。幸于新任帮主刘国能立规成矩,行侠仗义,方让丐帮于江湖有一席之地。 “萧洪明所来仓促,仅有京畿之地的江湖门派方能赶至。”雨承策马行于山门后偌大的广场上,向中原江湖诸众作抱拳礼,“雨某谢过各位江湖同道……” 立于四大世家阵中的风无心并没有将雨承客套而励士的演讲听进去,他将目光流连于众多陌生的面孔间,却在一个人的身上停留的久一点,就是华山悬空寺掌门向凌天,作为雨承的至交好友,独身前来的他坐于威远镖局阵中。风无心更在意他腰间缠绕的那把名曰“道明”的长剑,剑刃竟软如蛇身。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寺外山门突然传来一阵骏马奔腾之声,地上的每一颗尘土都躁动不安。 雨承策马回首,只见为首一骑身长近九尺,黄面浓眉,身披金线龙虎袍,后挂白虎披风。其双瞳重如浓墨,透出生死予夺的杀意。胯下卷毛赤兔马,随身龙舌射雕弓,一壶金翎穿云箭,腰别龙首镶玉剑,手持定国神戟。 此人二话不说,飞马直取雨承,定国神戟势如破竹而来。雨承急忙横枪上挡,那可怖的力气压得胯下战马竟是四蹄半蹲! “哈!”雨承拉起马缰,踏雪乌骓高跃而起,银雪洗雨枪如银龙冲阵,两人两骑在广场中央厮斗,枪光戟影如狂狮斗龙,一时难解难分。 风无心突然望见萧洪明向雨承诡谲一笑,而当雨承听到他口中的“雨盟主,好久不见”立刻炸了毛,长枪飞刺逼开神戟,前蹄高跃的战马将萧洪明逼出一丈远。 山门前泛起尘烟,十余铁骑出现在萧洪明身后,盔甲明亮,刀枪林立。待那尘烟散去,四骑从铁骑中行到萧洪明身侧。 “哈哈哈,雨盟主果然好武艺!中原乃是天下武功的发源地。本王所立拜帖,无非是想与各位参研武艺,互通有无。”萧洪明将定国神戟立于原地,“而本王身侧四人皆是我王域之下的武林泰斗,”萧洪明逐一介绍道,西域行者端木炎,昆仑司空玄,五台山空明上人,长白山道门玄清子。 雨承于高马上作揖回礼,其身后旌旗猎猎,声阵浩大,似在向域外侠客示威。 四大世家阵中,姜离看着威风凛凛的萧洪明却有一股似曾相似的感觉,他看似可憎的面容于他却是如此和善,特别是那那口生疏的中原话…… 风无心寻来一块座椅让久站的云曦歇一歇,而那阵阵擂鼓听得他不胜烦扰。 广场中央,端木炎已首先出阵,其曾游学天下名刹,以掌为刀,偷习得两套佛家刀法,与欲中原正统的少林一争高下。 “这贼和尚内功果然深厚!”风无心看少林中出阵的本念大师不过十余合已处于下风,端木炎一套刀法或善或恶,或快或慢,只求制敌,不求杀敌,将本念的刀死死压制! “竟是少林的菩提刀法。”云曦的话刚落,端木炎突然变招,刀刀蕴含杀机,“破戒刀法!”端木炎寻得本念大师的一个破绽,一记掌刀正中其胸脯。 座上的玄苦禅师见弟子落败,一记龙爪将按住本念的肩膀,将他往回拉。而端木炎狰狞一笑,双手合掌,“无相金光刀”,一声大喝,双手打出五六个佛印,两掌刀凌空劈出无数金色气刀,直取本念大师要害! 雨承凝目而视,长枪一晃将漫天的金光刀压下,一拳打向端木炎,逼得他连退几步,“哼,行者欲下杀手?” 在风无心眼中,端木炎眉目之间戾气甚重,心中好似住着一头贪婪的饕餮。见他悻悻下场,中原武林已败一阵。 第二阵是清凉寺的明神上人和悬空寺的向凌天。 身为佛门中人,明神上人所仰仗的是他那出身入化的达摩剑法。向凌天则是一套自创的“剑载无量”剑法。 向凌天剑如长鞭,无量剑气刃中自生,两人斗了数十招,明神上人已渐渐招架不住。 “一苇渡江!”,这是达摩剑法中最强的一剑,明神上人手上的剑刃凝成的剑气如像绘出一支支绿花,杀气凌人,而向凌天则轻点一剑,剑刃如毒蛇吐信正刺中明神上人的右手腕,却没刺出血。他手腕生疼,剑便落了地,败了此阵。 “剑载无量果然名不虚传。贫道欲请教,可不知能否赏脸啊。”仙风道骨的玄清子,风无心曾于雪叔中的口中听说过,他是飞剑客蓝玄云的大徒弟,四十五岁时拜二十岁的蓝玄云为师,时已白发苍苍。 “前辈欲请教,晚辈自然不能失礼!”向凌天总觉得玄清子有一股别样的和善,恭敬地鞠躬道。见向凌天答应,玄清子横拿太玄剑,“那就请挪一步!”,说罢,一展轻功出了白马寺,向凌天也施展轻功跟上,去寻一处无人之地切磋。 萧洪明看着雨承暗暗发笑,早已坐定不住,右手扬起斗篷,“本王听闻丐帮的飞龙掌诀天下无双。本王斗胆,想向刘帮主和姚副帮主讨教一二。”不由分说便是朝两人打出两道掌风。二人见势,慌忙轻功跃起,座椅被打碎四散。 刘国能和姚剑秋哪受得这种侮辱,两人双掌朝着萧洪明拍来。萧洪明亦是跃起,硬接下两人合击。然而丐帮二人以二敌一却被逼退几步,“不可能,此人年不过五十,竟有如此浑厚的内力!” “群龙翔舞!”姚剑秋的拳掌化作疾风卷雨,频频出击。刘国能一招“炎龙破阵”,右掌化成火龙直取萧洪明。 面对两人强攻,萧洪明浑然不惧,“逆煞风雷劲”,双拳唤来的龙火化作龙卷气流掩盖长空,将三人淹没在漩涡之中。 只见风暴内雷鸣电闪,瞧不见三人身影!待那风暴散去,刘国能和姚剑秋已然重伤倒地,而萧洪明依旧安然无恙。 “哈哈哈!”萧洪明露出狰狞而可怖的笑容,竟不收手,右手化爪,直取座上的玄苦禅师,“高人既然在场,何故不出手赐教?”玄苦禅师见萧洪明来势汹汹,不慌不忙,右手化掌刀一挥,一记“慈悲刀法”化成一道金色刀气劈向萧洪明,萧洪明左手化掌刀将刀气砍散。玄苦禅师也不再客气,双手运气,飘然而起,瞬间出掌十数次,“如来千手掌!” 萧洪明双掌合十,掌心之中生出一条火龙缠绕在他的身上,竟是化掉玄苦禅师的掌力。见那火龙在内力的滋养下化作炎炎烈日,“焚龙灭世!” 萧洪明双掌一推,那恶龙如修罗降世,横扫而来。玄苦禅师大惊,抽出披身袈裟掷出,欲将火龙降伏。 “是袈裟伏魔功!”本念知晓这袈裟伏魔功乃玄苦禅师一大绝技,若非迫不得已,绝不施展。 玄苦禅师在经受火龙掌力时,皱眉运力,正当他与萧洪明双目对视之时,却惊讶闷声道,“是你!” “嘿嘿,是我!”萧洪明阴邪一笑,丹田中的内力源源不绝,火龙终是焚毁袈裟。玄苦禅师重伤,吐出一口鲜血。 “中原武林,不够如此!”萧洪明仰天大呼道,运起一掌,欲取玄苦禅师性命。雨承策马急来,一枪抵住萧洪明举起的拳头,“大王想要作甚?” “杀了他!”萧洪明斜眼睥睨,雨承怒瞪着他,浑身因愤怒而颤抖,咬牙笑道,“你试试!” “有何不敢!”萧洪明一拳欲出,雨承跃下战马,守在玄苦禅师身前。他已不再保留,枪影千重——那是一套连姜离都未曾看过的枪法。 就在两阵骚乱之际! 忽有一青一红两道真气分别冲向云子傲和云曦。云子傲轻蔑一笑,抽出覆云刀极速砍在那道青光上。那青光一定,竟是前番闹事,死于无锡的司长风的儿子司寒锦,他用两掌合住云子傲的刀,表情十分吃力。云子傲“哼”的一声,反拿覆云刀,一刀上撩,直接将司寒锦的右臂砍了下来。 “啊……”司寒锦苦痛地喊了一声,翻飞出去。司寒锦表情痛苦地点了自己的穴而封住血流,狼狈地施展轻功夺路而走。云子傲看都不看他,将刀收进刀鞘,“丧家犬!” 风无心则一记“踏柳寻梅”出现在云曦身前,瑕剑刺向那道红光,振开的寒气将红光封住。那红色身影一稳,是绝刀门门主林义全的儿子,林雄。而此时瑕剑已经刺进他的右肩,他的右半身被寒冰封住,脸色平静,好似完全没有痛楚。 “手下留情!”是天剑门门主林忠全,他急忙过来向风无心求情,“风少主,还请您手下留情啊,放过小侄一命啊。” 风无心抽出瑕剑,林雄的右肩血流如注。云曦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躲在风无心的背后,紧抓着他的手臂。 雨承和萧洪明见势停下打斗,各回其阵。 “哈哈哈哈!南朝狗竟然自己打起来了。”“哈哈哈,继续啊,怎么不打了。”契丹武士们不会放开任何嘲笑宋人的机会。 林忠全很是诚恳,一门之主竟是向几名晚辈鞠躬致歉。 “哼!大伯,你不要求他们。云影杀了我父亲,既然杀不了大的,那就杀小的。”林雄口中不饶人。林忠全闻声狠狠地抽了林雄一巴掌,“放肆”的一声呵斥,便叫女儿林英来将他带下去。 萧洪明并不在意对方阵中的骚动,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云曦的身上。不一会,身边侍卫来报,“大王,的确没有发现云影。” “他到底跑哪去了呢?那天翻遍云府也没能找到那本书。”萧洪明的焦躁使得使得胯下战马躁动不安,“如若不然,趁乱将他的女儿拿下,不怕他不现身!” 正当萧洪明策马向前一步时,一道无声无息的剑气划过的面前,割落他一撮发丝。萧洪明大惊道,“他也在!走!不要在这浪费时间。” 风无心也感受到了那一道似曾相似的剑气,他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天空时,那道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已经悄然而逝。 那是白马寺之战后的第二个晚上,库房内的雷龙突然接到一支带信的飞镖。等他看完信之后却狂笑不已,随后披着夜色赶回雷府。 松鹤楼,已近亥时,酒客都已散去。 草上飞哼着小曲擦着桌子,当他起身伸伸懒腰,目光对着琉璃玉璧时,头上突然冒出冷汗——围栏上竟站着一个黑衣人看着《山河社稷图》。草上飞放下手中的活,好声好气地说道,“客官,我们打烊了。您要是想住店,可以去一楼那边找掌柜的。” 那黑衣人看向草上飞,竟二话不说,一掌打向他。草上飞运气一掌接下。两人皆是一惊,同时出口道,“是你!” 两人在松鹤楼五楼上对掌。斗了一刻多钟,黑衣人欲脱身飞走,草上飞一阵轻功跟上,想摘下他的面罩。两人在空中缠斗,黑衣人竟然甩不开草上飞一丈远。 两人在夜里的民房上飞檐走壁,越打越远…… 第9章 枯灯照尽湖路,烟柳画桥雨潇潇 入夜的河南府变得感性而多情,化雪之后的青石板变得泥泞湿滑,雷龙手中攥着被捏皱的信条,脸上复杂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 雷龙始终记得身为当朝太尉的父亲一直这样叮嘱他“龙儿,莫要和风*三家争夺江湖上那些蝇头小利。四家同气连枝,不要因此伤了和气,让他人趁虚而入。”但他怎能平静得了,自己科举无名,混迹江湖却成雨承衬托,岂能不恨? 正值多事之秋,仆从丫鬟多去了松鹤楼帮手,过分安静的雷府沉沦于黑夜之中。雷龙拿着一盏油水将尽的灯笼,在似乎没有尽头的廊道中兜兜转转,目光可及处永远是前方被黑暗淹没的栏杆。 “啊……嗯……”是一个女子轻声地呻吟。纵然呻吟声是极力克制的着,还隔着房门,还是被雷龙捕捉到了。 雷龙向声源处看去,竟是自己侍妾杨小真的房间。雷龙怒火瞬间顶到了脑门。他慢慢靠近窗台,透过窗纸可以看到房内烛火映着两人交融缠绵的影子。雷龙用内力轻轻化开一个小洞,看着房内杨小真和一个中年男子裸着身体在床上合为一体。 “嗯……啊……”杨小真呻吟越发大声,伴着那中年男子颤抖地低吼。那中年男子两手发着血光,抚着蔡氏的屁股,用力地抓啊揉啊。嘴唇也咬着蔡氏的嘴唇。交欢慢慢地到了*,两人的下体也动的越发的快,杨小真的呻吟声越来越急促。一蓝一火两条气息围绕在两人的下体之间。 就在交换到达*之时,雷龙突然破门而入,大喝一声,“奸夫****,受死吧。” 杨小真看到雷龙,吓得与中年男子分开,裸着身体蹲在床边颤抖。而那中年男子竟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眼神惶恐地看着雷龙,咬牙切齿道,“你!” “司空玄,为了修炼冰火脉,连我的女人都敢睡……味道如何啊?”雷龙将青锋剑藏于身后,慢慢走向床沿,似笑非笑道,“三年前,是你灭了荆州叶家满门吧?” “叶小云不是叶千愁的女儿,而是我的女儿。呵,你竟然杀了他们全家。”雷龙已将剑鞘丢下,剑锋的利光令人胆颤。 司空玄面目变得极度狰狞,“嘿嘿,我早就知道了。当初小珊没有跟我一起走就是个错误,她压根就不爱叶千愁,只是那纸婚约毁了她。然而这臭****后面竟然爱上了身为叶千愁兄弟的你。当初……当初我以为她会一直爱着我,可当我无可救药地上了她,她却这样对我。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个伪君子看上了自己兄弟的女人。每次你和她在叶府后花园偷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在你走后,我把这臭****先奸后杀,然后杀蔡家和叶家满门。当然,我也不忘蹂躏只有十五岁的叶小云,哈哈哈。要不是你总是龟缩在河南府,我早就杀了你了……你知道吗?我讨厌别人背叛我,第二次,这是第二次!” 两人所提之人正是杨小真的姐姐,杨小珊。当年在昆仑,杨家还是一个望族。司空玄因练邪功走火入魔,欲火焚身,跌入昆仑池,被路过的杨小珊救起。那时,司空玄全身欲火还未褪去,若不发泄便会焚心而死。他便强行要了杨小珊的身体,后来,相爱的他们,经常在昆仑池边上幽会以至于让司空玄快要忘记心中的旧伤。但杨小珊早就和荆州叶千愁有婚约,婚期一到,杨小珊便远嫁荆南。 可恶****作祟,司空玄远赴荆州找到杨小珊时,她已经爱上了早年丧妻的雷龙。雷龙因碍于兄弟情分,露水之情之后便与杨小珊断绝来往。当雷龙得知杨小珊还有一个妹妹,便要娶杨小真过门来弥补对杨小珊的爱。杨员外因为忌惮雷龙的权势,亦是无奈将小女嫁出。但杨小真还是没办法替代杨小珊在雷龙心中的位置,做了多年的空闺怨妇。后来,司空玄因爱生恨,将叶家和杨家灭门。司空玄为了报复雷龙,偷偷潜入雷府,和杨小真勾搭成奸已有多时。他们常在雷龙不在时偷偷幽会。 冰火脉乃****之功,若是在修炼之中被打断,如困于茧中的蝴蝶,自斩手脚。司空玄每次强行运功,可干涸的丹田毫无响应,“该死!你这个伪君子,叶千愁是你的兄弟,你不也睡了他的女人?” 雷龙剑掌并用,两人斗不过二十合,司空玄已经被雷龙擒下。雷龙唤来两三个守夜家丁,将司空玄五花大绑起来。 “要杀便杀,伪君子。”司空玄大骂雷龙时,他已经把家丁吩咐走了。 “杀你?哼!我女儿的死不是你死就能偿还的!”雷龙因心中复杂的愤恨而恼羞成怒,“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嘿,你不是很喜欢女人吗?那么我要你一辈子碰不得女人。”锋利的剑尖指向司空玄的下体。 “不要!不要!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司空玄嗔目欲裂,恐惧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逼向他下体的剑,闪避不得。 雷龙阴笑,手腕一转,剑刃划出一道弧光,血光溅起之间将司空玄去势。 “啊!不!”司空玄撕心裂肺地大喊,剧痛下体流出滚烫的液体,嗡鸣的脑袋向他述说这世间所有的丑恶,几欲昏厥,眼前的人影飘飘荡荡,恍恍惚惚…… 草上飞已经追了黑衣人半座城,年迈的他体力终究是赶不上。正当他想回了松鹤楼时,突然听一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再一看,原来已经到了雷府。 草上飞循着声迹进了雷府。当他看到司空玄被绑在木桩上,下身挂满时,双目氤氲道,“孩子。” “是……是……是你!”快断气的司空玄可以依稀辨得草上飞的轮廓,顿时火气上脑,大骂道,“滚,从我面前消失,要么杀了我!” 草上飞看着司空玄的模样,不由心头酸楚,对雷龙说道,“老爷,放了他吧。”然后输出一道真气为司空玄疗伤。 “不用你假惺惺。快滚!”司空玄有气无力地说道,但随之那股同宗的真气入体,他神智渐清,精美的月色重入他的瞳仁——但这无疑是残忍的。 “这!”雷龙虽是犹豫,但草叔是父亲收于松鹤楼的隐世高人,就连位高权重的叔叔也非常敬重,“一切全听草叔的意思。但……小侄害怕他会回来报复。” 草上飞苦笑地摇了摇头,心疼地看着司空玄,“你去了他的势,那是引****修炼冰火脉的根基。如果他不自废武功,就会欲火焚身而亡。” 当草上飞解开绳索时,司空玄怒得想要打他一拳,却无力可用,只得大吼道,“滚,给我滚!假惺惺作戏……我不要你可怜我,我今天这样,全部都是你造成的。” 草上飞看着司空玄离去的背影,不用热泪盈眶,“孩子,玉儿葬在少林寺的连天峰上。” 那是雷龙第一次看到草上飞泪茫茫的双眼,他现在不懂这样的感情。只记得别人的辜负和自己的作茧自缚。 河南府迎来阴雨绵绵的冬日,如江南般的潮湿,又被北风吹成冰花。使得威远镖局的镖队迟迟不能动身。在雨承回开封时,姜离获准随行保护云曦,待屠龙大会后再回威远镖局。 白马寺之战后,少林寺三位高僧受邀移步松鹤楼。而云曦裹着御寒的棉袄,已在他们的房门外站了一刻钟。当风无心等不及想要推门而进时,房门竟然自己开了,“来者是客,进来吧。” 阴暗的房间内支起的火炉跳动着殷红的红星,云曦面对着床沿前的玄苦禅师始终不敢先说话,只是傻愣愣地将冷龙翡翠递到他瘦如干柴的手上——此时的玄苦禅师裹着一层棉被,脸色苍白。 “本尘、本念,你们先出去吧。”玄苦禅师吩咐伺候身边的两人出去,他的语气听起来略是憔悴。 “大师您……”在风无心心目中,玄苦禅师的修为已臻化境,此时坐于前沿竟如同稚儿般无力,“您怎么伤得这么重?” 古稀之年的老僧人亮出发黄的牙齿,吱吱笑道,“白马寺之战前夕,血手率毒龙教徒偷袭少林寺,老衲寡不敌众,所幸有一名神秘剑客出手相救。” 姜离恍然大悟道,“若禅师没有在白马寺之战现身的话……” “没错,那群异端之徒将会肆无忌惮地入侵少林寺。”天真乐观的老僧人是笑着说完姜离的猜测的,随后将目光凝聚在云曦愁苦的脸色,“他们都是为了你爹爹留在少林寺的那些东西。” “大师,我爹爹到底在你那边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云曦的追问被玄苦禅师“嘘”地一声止住,随后压声道,“隔墙有耳,莫要声张。这些时日,毒龙教已在少林寺外围部下天罗地网,你们莫要以身涉险。待屠龙大会,中原英雄聚集之时,他们自会散去。” “大师,我想知道我父亲怎么样了?”云曦再次追问时,玄苦禅师只是微笑摇头,“无恙,无恙”,摆手示意几人离去。 他们走出玄苦禅师的房间时,正好撞上了雷少云。这位风度翩翩的大少爷总是试图融入他们的队伍中,可总被风无心的冷漠和云曦的悲伤拒之于外。 雷少云的笑容和揖礼总是过于将就,“呵,爹爹可吩咐我要好好招待你们呢,看曦儿好似心情欠佳。正好,楼下有掌柜正请来一些舞姬,若不然一起去看舞如何?” 雷少云的殷勤总是恰好及时,当他们下楼来时,却是打斗声取代了歌舞声。 “客官,不要为难小人啊。您这酒钱,可是不能赊账的啊。”大厅之上,草上飞跟一个老书生在打斗,两人在酒桌间飘来飘去,掌风指力行于觥筹交错之间,却丝毫不影响酒客们的饮酒作乐,百晓生也在台上的书案上讲着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酒客们还以为是松鹤楼特地安排的表演,鼓掌叫好。 风无心定睛一看,那书生竟是柳永。他刚想下去打招呼,想不到柳永已经被草上飞打落,掉到他身前的楼梯阶上。 “哎呦喂。不就是几两酒钱吗?我拿几幅字词抵押不行吗。”柳永摸了摸屁股。草上飞依旧面带微笑,客客气气道,“客官,我们松鹤楼从来是不能赊账的。如果您真没钱,可以在这里做做打杂来还钱。” “啊呸!在下是逢皇帝之命,下乡填词的……”柳永起身回头,正见风无心,大笑道,“哎呀,活菩萨来了,得救了!风大少爷,快点,快帮小生垫了这些酒钱。” “哎呀,想这位秀才竟是风少主的朋友。得罪得罪!”草上飞连忙向柳永赔罪,柳永一听“秀才”二字,指着草上飞的鼻子怒道,“谁是秀才?我可是进士好吗?” “是是是!失礼,失礼!”草上飞都躬身成九十度了。雷少云见柳永不依不饶,急忙向前扶起草上飞,“草叔,您在观景台安排一桌酒菜,就当是给这位前辈赔罪了。” 草上飞应了几句“是”便慌忙脱身。 观景台上,柳永卧于软塌之中,入口的琼浆流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顿时两靥生红,见云曦如没于云里雾里,起兴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常听闻白衣相卿之名,果善于艳曲淫词。”雷少云端起一杯热茶,轻呷一口,没想柳永却说道,“这江湖之地,皆红尘之中,以真性情,方见其心。人生于世,追名逐利便是本心,惺惺作态以迎合世曲,又是何苦。看那点头哈腰的年老的小二,武学造诣天下无双者,却甘于做下下之人……” 柳永再一杯罢,随将目光投向云曦,“姑娘,一看就是一位有心事之人啊!且让小生猜上一猜……”柳永搓挪着手指,闭目作细思状,“姑娘命犯煞星,注定失亲失爱,唯有自强重生,方是逢凶化吉之术。” 云曦还没来得及追问,柳永已经一掌覆在她的神庭之上。一套剑招心法没入云曦的脑海,云曦一阵恍惚,“这套剑法叫‘烟柳画桥’,是在下倾尽平生所学所悟所创。” 片刻之后,柳永收势,醉醺醺道,“这套剑法本就是女子剑法,且心伤越重的女子,所发挥的威力越大。在下也只能帮你到这了。”说罢,右手一壶酒,左手一只鸭腿,双臂一展,飞出观景天,消失在雨后的雾海之中。 云曦恍如遁入梦间,在一个山水恰好的竹林间,好似有个女子在舞剑。那女子,倾城之颜,心如明镜,眼中不染尘埃,然而却是一名娼妓,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一生侍奉过太多的男人,却只对一个男人倾心,不再****凡尘。剑招缓慢有序,剑路在虚空中留下一笔笔浓墨,像是在书画这女人一生的辛酸和哀愁,为了生存而辗转堕入红尘是非,直到那个男人出现在他身边,用一词一句填补她精神上无垠的空虚…… 云曦醒了过来,发现柳永已经不在,想着刚才那女子哀伤却幸福的眼神,心中揣摩着柳永口中的“失亲失爱”,不由泛起泪花,将慕容家的罹难和父亲的不知所踪归咎于自己的无能。 风无心突然抽出瑕剑,璀璨如镜的剑刃映出云曦的泪光,他冷漠而温暖的声音回荡于她的耳际,“我从不信命数,那是弱者的托辞……” 风无心看着瑕剑,“她的锋利,足以帮我为你除去所有的阻碍……纵然是神明。” 云曦突然扑哧一笑,看着这远没有慕容一鸣成熟的男孩,“谢谢你,无心哥哥。” 云曦最后一次见到云子傲时,是和风无心在雷府的马厩里。 “将云仆给你的东西交出来。”云曦第一次从云子傲的口气中感受到了逼人的杀意比这腊月天还阴冷。 “爹爹让我不要交给你……”云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子傲粗暴地打断,“如果你想死的话,就自己留着。交给我,马上!” 风无心挡在云曦身前时,云子傲的覆云刀已经出鞘架在他的肩上,“哼,风无心你为何总是缠着我妹妹,其心不轨……她现在应该跟我回云家,披麻戴孝守在亡夫的灵前,而不是凭借自己的美貌招摇过市,来骗取无知男人的同情和爱慕!” 风无心脸色骤变,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在他的胸脯上留下一条冰霜的痕路。他冷漠无情的双眸足以让寻常人退避三舍。 云子傲看着冰霜滚滚的剑锋,心跳急剧加速,想回避风无心的锋芒,却又期待胜负,他用冷僵的右手握紧刀柄,嘴角微微翘起,“飞雪剑吗?我倒是要看看如何神乎其技。” 破云刀法的刀气卷起云海,覆云刀化成云中飞龙,几番闪现。云中之龙撕咬轰击着瑕剑时,风无心双眸早已洞察因虚心而隐藏自己的云子傲,左手一掌正中其左肩。 云子傲只觉一阵痛感,恍惚之中见一轮清辉喷涌的圆月突现眼前,“饮风醉月”,手中的覆云刀霎那间几处卷刃,脱出手去。 下一秒,风消云散,而瑕剑已经离他的咽喉不够半寸! 云子傲用似笑非笑的复杂眼神看着风无心,拍掉他的剑刃,“甚好,这次我记住了!”说罢,他拾起地上的覆云刀,独自远去。 第10章 温情吻月夜风雪,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无心几人收到屠龙贴时,已近腊月。 风无心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父亲了,有一种难过的想念。此时的折剑山庄,枫溪林内已枯叶满地。那些光秃秃的树干不再遮天蔽日,也没办法将土地染成殷红,任由温暖的阳光流遍大地。 现在的风无心,希望在屠龙大会上能见到父亲一面,就迫不及待地想往沧州去。 “我爹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终日不见人影。我就留书与他告别,我们一同往沧州去吧”,当他们从雷府出来时,看到大路对门府衙的门吏正劝说一位伛偻的老妪离开。雷少云难得见一次门吏对寻常百姓这般轻言轻语,顿觉有些蹊跷。 “孔老太,这……我们真做不了主,知府大人不想见您。”纵然门吏极力压低声音,还是被雷少云听到了。 “我明白了,不为难你们了。”老妪的表情非常难堪,仍是一直站在门口不肯离去。门吏也不去搭理她。 “老婆婆,您站在这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白的冤屈?”雷少云继承了雷家行侠仗义的风骨。 “哪有什么冤屈啊!我儿子做了大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妪挤出一个笑容对付雷少云,尴尬地左右踱步,“我得去找他……” 雷少云看着老妪闪躲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道,“刚刚我听闻,他们叫你‘孔老太’?难道您是孔知府的……” 老妪突然双眼泛起泪花,点头小声道,“我的确是孝文的娘。” 雷少云义愤填膺,怒道,“您都到州府衙了,他怎么不出来迎接您啊。还不让您进去。我去找他。” “别……”老婆婆还没来得及拦住他,雷少云已经冲上府衙的辇道。 “雷公子,您这是?”门吏恭敬地问道。 “我要找知府大人。”雷少云说完径直走入州府,门吏也不敢拦他。老人看着雷少云心中忐忑,生怕血气方刚的少年惹出什么事端来。 熟门熟路的雷少云径直到了府衙大厅,却见孔孝文正专心批阅公文,不由怒斥道,“知府大人,您的母亲都到州府了,您不去接她就算了。怎么还不让她老人家进来呢?” 孔孝文又抬头看着雷少云良久,脸上有一丝说不出的哀痛,然而很快有恢复平静,低头继续批改公文,淡淡地说道,“我母亲早就过世了。她……她不是我的母亲。” “过世了?”雷少云心慌道,“莫非是那个老太诓我?”正不知该如何收场时,孔孝文突然将桌案旁的一只香囊丢给他,“把这个还给她,让她不要再来了。本官有公务在身,公子请回吧。” 雷少云看着这香气已经散尽的香囊,又对孔孝文作揖,转身走出州府。 州府大门,雷少云看着一脸期待的老妪,将手中香囊递到她手上,问道,“老婆婆,您是不是搞错了。知府大人说他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想不到雷少云还没有说完,老太太的眼泪已经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他果然不认我了,也罢。”然后看着雷少云微笑道,“谢谢你,好孩子。” 雷少云焦心地问道,“老婆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住在河南府辖治的孔家庄里。他出生不到一个月,他爹就跟别的女人跑了。公公婆婆死得早,当时我抱着襁褓中的他,投奔娘家,却被娘家人又把我赶了出来。为了养活他,我只好去做了娼妓,花钱给他请老师,供他读书……”哽咽的老妪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别人总骂他世代娼妓,说他混迹于肮脏的女人之中。小的时候,他总会在我面前哭诉,可我没有其他本领……后来他登科及第,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狭隘的山道上等他,可是他没有回来……也再也没有回来。他经常给我寄很多银子,可……做娘的,只是想看儿子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这个香囊,是他进京赶考时我特意给他缝制的。想必是他嫌弃我的出身……如今……如今,也罢。”老人慢慢收住了眼泪转为微笑。 “这畜生!”雷少云握紧拳头,想要冲进州府,却被老妪拉住了,“我求你,不要再去找他了。只要他过得好,做个好父母官,我也就知足了。”老妪连续说了好几次“我求你”,雷少云才作罢,点头答应她。 待到那老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道的尽头时,雷少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因为他嫉妒这样的慈爱,家教甚严的他终日面对父亲严厉而胆颤。听父亲说,母亲是一名大夫,悬壶济世的她死于瘟疫。 姜离是个孤儿,他不知道被母亲疼爱的滋味,却满足于师傅的教诲和师兄弟们的相伴。而云曦,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她只会记得父亲和善慈爱的笑容。 唯有风无心怀念并依赖母亲的慈爱,多少次于寒夜为他捡起滚落在地的棉被……那刻骨铭心的伤痛折磨了他十余年,经年的积怨成了他的梦魇。 松鹤楼的马厩内,窝在草堆里取暖的马儿不情愿地被拉出冰寒的天地中。他们驱马走在冷清的城道上。 已是寒冬腊月,人和马儿都添了上一层衣裳。 北城门持戟的门卫用棉条裹住脖子,将脸面藏在大毡帽下,整个人缩在笨重,被雪花缀满的蓑衣内。 云曦蜷缩在阴暗而温暖的车厢内,偶有风雪穿进微动的门帘进到里面来。从窗帘布的缝隙中,见那天光从白转暗,而周边也没了脚商的叫卖声。颠颠晃晃的暖被中,云曦慵懒地睡去…… 行到戌时,天色已晚,雪如细小星辰纷纷坠落。马上的姜离眺望着山道绵长,树影茫茫,想已来不及到下一村镇投诉,就索性找个地方落脚休息。风寒露重,马儿也会受不了。 姜离拾一些干柴生了火,便与雷少云出去找草料,在用麻布搭一个简陋的暖窝。而风无心则在原地守着云曦和财物。 待两人走远,风无心爬上马车,见到云曦正在躺靠在车内休憩。狭小的车厢内,弥漫着云曦温热的发香。 她的容颜始终烙印在风无心的心中,两枚星目隐藏在流苏般的长发后。风无心看着她蜷缩的模样,怕她着了凉,脱下自己的枣红色的锦袍想披在她的身上。云曦闻有动静便醒了,坐了起来揉眼睛。风无心坐在她的身边,将锦袍披在她的身上。睡意朦胧的云曦将头靠在风无心的肩窝上。风无心装起胆子,慢慢地用右手勾抱着她的肩。 “可能是冷了吧”。风无心这么想着,手稍微用力,将她搂紧一点。 风无心低头看着云曦,她那微乱的发梢半遮掩着美丽的脸庞。风无心看了车窗外的雪,渐渐大了。他放下卷帘,车内一片灰暗,只有少许的火光透过布帘的细缝进入车内,映着云曦迷人的身线。风无心只觉心中燥热,心跳加速,参杂着幸福和犹豫。他渐渐低下头,左右拨开云曦的刘海,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云曦没有反抗,只是嘴唇微动,依然安睡。风无心又渐渐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左眼睑,她感觉到云曦闭着的眼睛微微一动。风无心又慢慢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左脸,渐渐往云曦的嘴角挪动,右手也渐渐地下移到云曦的腰上。 当风无心的嘴移到云曦的嘴旁,云曦突然伸起右掌立放在自己的嘴角,挡着风无心的嘴唇。左手去拍了一下风无心在她腰窝的右手。风无心才安分下来,却将她抱得更紧,生怕她逃跑一般。 “无心,无心……”突然,风无心听到姜离的声音,“那臭小子不是叫他好好在这边吗看着曦儿吗?难道他们两人都跑了?” 云曦睁开眼睛,一把将风无心推开,慌忙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刚要出去时,姜离已掀开了门帘。 “曦儿,他没有欺负你啊?”姜离看着风无心坏笑道,将手中的木枝捅了几下风无心,“你臭小子安分点。” “没有……”云曦摇头轻声道,稍微看了一眼风无心,火光映着这大男孩的侧脸,秀气却令人心安。 “给,曦儿。”雷少云表情有点僵硬,拿着一块面饼给云曦,顺手丢了一块给风无心。娇生惯养的公子爷哪这么风餐露宿过,寒风在他脸上吹出一层灰白的死皮。 “谢谢雷二哥。”云曦蹲在火堆旁取暖,一口口咬着干硬的面饼,而火堆上正煮着姜离拿手的肉汤。 四人席地而坐,风无心刻意挨着云曦。有了麻布的遮掩,火气被留在这半开放的布帐之中,足以御寒。 “想想也很久没回家了。屠龙大会之后,就差不多该回家过年了吧。”风无心用木头捣弄着火堆,使它更旺盛一点。 “都要过年了,都不知道爹去了哪儿……如果他不回家,我该回哪儿去?”云曦将头埋在棉袄内,每一次说话口气都化成一缕缕青烟。 “去我家!”风无心和雷少云同时说道,然后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雷少云看着风无心有点奇怪的眼神,顿时有点尴尬,急忙转移话题,“折剑山庄我倒是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无心哥哥到时候如果要麻烦你。”云曦将盛着肉汤的碗捧在手中,浓稠的汤汁甘甜味美。 “哎呦,我看无心这小混蛋还求之不得呢,哈哈哈。”姜离将随身携带的黄酒烧热之后,一饮而空,“唉,明日得再去打点酒吃。” “过年开封府和河南府一定很热闹吧,毕竟都是京城之地。折剑山庄也是那般模样,一年四季是枫溪林里凋零的红枫树和那日晷,让我知道岁月是怎样悄悄流走的。”风无心依旧捣着火堆。 “过年啊,的确。开封各处张灯结彩,还有庙会,灯会,还能去猜灯谜。除夕那天会比较忙。到了除夕夜,沈娘会从西川回来,和萱儿一起包水饺等着我和师傅回去吃饭,到了大年初一,我就带着萱儿去逛庙会,猜灯谜。”姜离满脸洋溢着幸福和期待,将手中的肉汤囫囵吞进——常年的走镖的他,这肉汤也吃得腻了。 雷少云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两靥灰白色的死皮渐渐脱落,“河南府还好。除夕夜我爹会办一场大宴,邀请松鹤楼全体伙计还有他的朋友……说实话,我也从来没有和爹一起单独吃过饭,最疼我的爷爷在开封府很少回家。”雷少云苦笑了一下,侧脸看着漆黑的树林,“过年也就那样吧,也很少有期待的东西了,也不知道……” “听姜大哥这么一说,好像开封比较好玩耶。无心哥哥,雷大哥,不然我们‘四兄弟’今年过年就去开封玩好不好……反正我已经不能回家了。”云曦之前说得挺开心,说到后半句时,口气中显出一点失落。 “一言为定!”这是一个轻松的许诺。 抬望眼,那漆黑的树影和天空并成一色,周边布满了雪光如夏日的萤火虫。 姜离拿出看家本领,将枯草和麻布弄成简易却绵软的床,四人席地而眠。风无心紧依在在云曦旁边。 冬夜的树林安静得只有火苗跳动的声音,闭上眼,全世界都昏黄色的光芒…… 夜半,风无心听到云曦轻微的啜泣声。他将手放在云曦的手臂上时,云曦也渐渐转过来。风无心用袖口擦了擦她的眼泪,然后一把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将她的被子和自己的弄在一起。他透过云曦的衣服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温度和绵软的身体。 梦中的云曦,也在轻声啜泣。风无心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她还是忘不了慕容一鸣,还有不知所踪的父亲。风无心静静地抱着他,随着她轻微的啜泣声渐渐睡去…… 十二月十号,风无心一行人到了沧州。 再过两天便是屠龙大会了,但沧州的气氛如同漫天的阴云般诡异。姜离四处打听,威远镖局的镖队因风雪重重而耽误了行程,没能及时达到聚义庄。 奇怪的是,雷家在沧州宅邸门庭若市。折剑山庄风渊还是没有出现,依旧让风淬代表。而云府,则直接不参加,只是派鸣凤银庄几个管事的过来有账算账,不管江湖中事。 雷家的宅邸位于城东,络绎不绝的车马拥堵在朱门前。 雷少云几人刚到门前,李管家早就匆匆而来,神秘地拉住雷少云暗声道,“老爷知道您和姜离走到一起非常生气。少爷您赶紧进去赔罪吧。老爷还说,今天有事不接客。您叫他们先回客栈吧。” 雷少云听了李管家的话,脸上泛起难色,“他们都不是外人。李叔,你帮他们安排一下客房啊,我去见父亲。” “少爷,不是的。是今日客人太多,雷府的客房已经满了。”李管家故意放大声让风无心他们听到,惹得雷少云下不来台阶。 “没事啦,我们回客栈住也是一样的。少云,你先进去找你爹吧。两天后见。”姜离总能感受到李管家恶意的目光和不友善,转身离去。 “姜大哥,你等等。”雷少云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咬牙瞪着李管家,“这是我们雷府的待客之道吗?”害得李管家害怕地低着头,絮叨道,“都是老爷吩咐的。” 雷少云径直冲入雷府大厅,对着衣着严谨的雷龙告状,“爹,你知道刚才李叔是多么没礼貌吗?竟然把姜大哥他们赶走。”李管家瑟瑟发抖地跟在他的后面,寻思着,“雷家上下一向惯着这小少爷,如今得罪了他……” 雷龙用目光示意李管家退下,用温和且不可抗拒的口气对雷少云说道,“以后爹爹不许你跟姜离和云曦混在一块。” “爹,姜大哥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如兄弟。曦儿亦是世妹。”雷少云犹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道,“请恕孩儿不能答应。” 雷少云一向温尔儒雅,克己礼让,熟读圣贤之书。雷龙见雷少云竟为此二人驳自己话,勃然大怒,呵斥道,“你知道云曦做了什么事吗?你知道姜离的身份吗?逆子,你用什么口气跟爹说话!” “抱歉,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雷少云对父亲的感情已从敬重转为害怕。 雷龙看着独子委屈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酸楚,急忙降低自己的姿态,轻声道,“少云,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些事,你之后就会知道了。” 雷少云作揖退下。 “这孩子从小就没了母亲,总是这么乖巧听话……放心,爹一定会让你万众瞩目。”雷龙寻思着。大门前,洪武会的使者已经到来,他紧紧攥住袖中的信条,“大哥,你终于有把柄落在弟弟手里了。不是弟弟狠心,弟弟也很尊重你。只是这武林盟主之位,弟弟是非坐不可。” 夜半之时,客栈内,本已就寝的姜离突然惊醒。一种奇怪的感觉侵袭他的脑海——好像什么都在他的身边,却又好像都要离他而去。 一缕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零星的飘雪渐渐止住。 姜离披上厚重的棉衣,来到房间外廊的美人靠,飕飕寒风刮擦着他粗糙的脸庞。 黑暗的街道上还有些许人流,有把火游街的更夫,和一些为了生计挑灯卖货的小贩。客栈大门依有灯火,还有一桌客人正在吃酒。 他的目光从天上到地下,在从地下到两侧——原来云曦和风无心也在廊上。 云曦的房间在二人中间,三人相视而笑,又相顾无言。 三人望着月亮在云中穿梭,想必没有云衣,月亮也会冷吧,像是迫不及待地往下一朵云里窜。 “好像有点冷。我累了,进去休息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记得是更夫再一次敲锣时,云曦首先打破了沉默,将衣领竖起拉紧,转身进了房间。风无心和姜离也相视一笑,随之合门就寝。 心中潜藏的不安让姜离迟迟难以入睡,辗转反侧而出汗,“如果可以,什么事都冲着我来吧。不要伤害我身边的朋友,师傅和萱儿。” 月亮刻意躲着寒风进了云内,大地失去了那件银裳。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但已和屋内无关。那点着炭火的炉子能为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提供温暖…… 第11章 屠龙刀起雷雨来,血影弥天风云变 到了十二日,屠龙大会召开在即,姜离依旧没有威远镖局镖队的消息。他们混迹于街道上鱼龙混杂的人群中,逆着人流寻找每一个熟识的面孔——可依旧一无所获。 这日的凌晨,太阳未从东边的山际升起,东城郊的聚义庄的牛皮堂鼓已经响起。一片漆黑的沧州街道上,四处响起似打更的铜锣声,催促着中原各地的侠客。 两侧民居的屋檐上挂着警戒的夜灯,照亮昏暗的街道。熙熙攮攮的人流中,风无心紧攥着云曦的手,跟在高大的姜离身后。 狭长的街道如同黄泉路,一具具无意识的灵魂正通往阴曹地府。姜离好似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让他不要再继续走下去,“大师兄,大师兄,回头,不要去聚义庄。”可他不予理会,继续往前走。 聚义庄大门前,第一缕晨曦刚好穿过山顶浓厚的愁云照在风无心的剑上。跟随在他们身边的那群行尸走肉在阳光下灵魂附体,变得狂热而躁动。 屠龙大会每两年一届,只为根除那扎根于中原的外族邪教毒龙教。其教主血手武学造诣登峰造极,“血影勾魂”和“镇狱破天劲”天下难有敌手,作恶于中原各地,擅杀中原名士,钦差命官,朝野上下难觅其踪,无能为力。一长老五行者为其爪牙,八百教徒于其部署。 姜离几人刚到聚义庄,就有一名雷家弟子为几人带路,“姜少侠,这边。” 他们随着人流拥入聚义庄大门,过穿堂,就到了青石板砌成的演武场。就在这时,姜离看到了坐在演武场正中央的雨承正用惶恐和不安的目光盯着他,沉默的嘴型念出“走”字。 四周被人流围堵,没有方向。姜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不知道何处,雷少云大喊道,“姜大哥快走!” “把他们围起来。”站在高台上的雷龙一声令下,数十名雷家弟子纷纷亮剑,将姜离,风无心,云曦三人围在中央。 “雨大哥,看来是要我这个做弟弟来为你清理门户了!”雷龙缓缓走到演武场中央,指着风无心说道,“无心,这里没有你什么事,退下。” 风无心不为所动,以冷漠的语气相对,“雷世伯,不知需姜大哥和曦儿所犯何事?” “所犯何事?哈哈哈,这个问题问得好。”雷龙指着姜离说道,“他,姜离,乃是毒龙教教主血手的儿子”,随后又指着云曦,“而她,云曦,与姜离串通外族,欲下毒谋害父亲,夺取族中宝物时,被云三弟的贴身丫鬟发现,慌忙逃窜于武林。” 风无心顿时而怒,大声驳斥道,“胡说八道!” “你不信?”雷龙阴沉的笑容让姜离不寒而栗,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这封信,是已失踪的水月山庄慕容望写给毒龙教主血手的。信中慕容望向说道,他已经将血手的儿子安排给威远镖局的雨承抚养,目的是要插耳目在四大世家之中,待长大之后认亲,便可以从中做大手脚。因为威远镖局与风云雷三家来往最是密切,可以更快了解到四大世家的底细,从而分化中原武林。” 雷龙将信拿给少林的本初方丈,方丈一口咬定是慕容望之笔迹,随之传阅众人。 雷龙看着雨承问道,“雨大哥。姜离是你从慕容望那边抱养的没错吧。这些年来,你因为没有儿子,将姜离视如己出,委以重任……养虎为患!” 威远镖局其下数十上百弟子更是咬牙切齿,他们当年皆是被毒龙教灭门被雨承救出收到麾下。而现在,要他们承认他们最敬爱的大师兄会是他们灭门仇人的儿子。 雨承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弱声道,“是,没错。但离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他……” “是的。他现在不会做错事,但以后呢?”雷龙立刻抢断了雨承的话,随后看着缩在风无心身后的云曦,“曦儿,世伯知道你是受人蛊惑,只要你到你父亲病榻前探望……” “满嘴胡言,是我陪曦儿走出云家,那几****正和她在一起!再说……”风无心突然止住,因为冷龙翡翠之事“关乎云家存亡”,不可与外人说。 “再说什么?这些事都是子傲告诉我的,如今云家的人都来作证了。他们要拿云曦回云家问罪!”雷龙指着鸣凤银庄的几名管家,几人皆战战兢兢地点头称是。 雷龙随之抽出青锋剑指着风无心说道,“无心,这里没有你的事,退下。” 风无心依旧不为所动,横剑将云曦守在身后。 “大哥!你说,怎么办。”雷龙阴笑着问雨承道。雨承握紧拳头,脸上的愤怒已不言而喻,“四家同气连枝,如今你做出此等事来……” “先把他们押入聚义庄牢内,日后再做定夺吧。”聚义庄主庄雄平有意化解雨承的尴尬,可场内的武林侠客却沸腾起来,“云家之事,我们不管。但姜离今天一定得死在这儿。”“我要为我死去的爷爷报仇。”“毒龙之子,今日必死于屠龙大会。” 十余年前,毒龙教横扫中原数十派,已是不共戴天之深仇。 从始至终,姜离皆在恍惚之中,承受着那自己无能为力,却也洗不清的不白之冤。若说“无罪”,众责之罪;若说“有罪”,心难甘服。 “今日少林受毒龙之围。众位武林同道,一举姜离拿下!”雷龙的佩剑暴露在阳光之下。武林群侠正要一哄而上时,一道血光自天穹落下,击断了雷龙的剑。 只见空中血光汹涌,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影——那一双血红色的双手出现在多少个孤儿遗子的噩梦中,他们愤怒、嘶吼、咆哮却无能为力,害怕又颤抖着。 “雷龙,你倒是有趣,我怎么凭空都了一个儿子……我介意的,倒是云家的族中宝物!”血手一身黑袍遮身,不见他的容颜,双手套着血丝掌套。姜离一听声音,便认识是那一夜教他武功的中年人。 “血手!”雷龙用惊恐的目光直盯着如天神下凡般的异域男子,浑厚的内力化作丝丝血光萦绕在他的身躯,“大家助我拿下这个魔头!” 只见血手合掌,血光凝聚在他的胸前化作一颗熊熊燃烧的血球,推向雷龙。 雷龙哪能受住这一掌,所幸向凌天,刘国能几人前来相助。众人接下这一掌时皆踉跄后退。 “武林盟主!”中原群侠一同叫唤高座之上纹丝不动的雨承。他坚硬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紫,缓缓站起接受众人瞻仰的目光,无奈掏出怀中人字令,大呼道“号令武林,莫敢不从。众江湖兄弟,与我并肩作战吧。” 江湖群侠见人字令不从者,如藐视太宗皇帝,视为抗旨不尊。 “人字令?哈哈哈,虾兵蟹将,如同草芥!”血手双掌如孔雀开屏展开,血光遮天蔽日,阴云密布,将整个聚义庄笼罩。 “血影勾魂”,只听血手一声大吼,一道道血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索取着侠客们的性命——屠龙大会成了炼狱之场,“孩儿们,出来吧。” 四处的屋檐上,十数个黑衣杀手在阴云的掩护下,窜入人群之中,一把把银亮的刀刃刺穿无知者的心脏。 粘稠的血液汇成一条条细小的涓流趟过慌乱的演武场,穿过每一个人的双脚下。 姜离立于演武场的中央,如观众看着这一场杀戮盛宴的上演。他所厌恶的血液的腥臭在鼻孔中萦绕不去,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此时血手被雨承,向凌天,刘国能,庄雄平等高手合围。江湖群侠则以门派为点固守,形势明朗之后,毒龙教徒终是暴露。厮杀混战中,雷龙领着几名雷家弟子直取姜离,大呼道,“莫要走了姜离和云曦。” “站在我身后!”姜离将风无心和云曦挡在身后,挥枪挡下雷龙的剑。姜离已将雨家枪法融会贯通,枪如游龙,穿行于几人之间,借力打力。数合之间,数名雷家弟子已经倒于枪杆的抽打。 雷龙哪能任由他人欺辱自己的犊子,“碧落九重剑”,剑起云飞,内力聚于刃间化成一条条闪电,竟是将姜离的长枪刺断。 姜离慌忙闪过雷龙刺来的一剑,弃了断枪,合掌唤出两条水龙盘旋在自己的身周,“龙吟水上”,吸收雷龙所有的剑气凝聚成水龙掌劲反打,将雷龙击出内伤。 丐帮之人见此一幕无不大惊,“竟是我帮绝学‘飞龙掌诀’中的‘龙吟水上’。” 正当风无心寻得聚义庄大门方向,却被丐帮副帮主姚剑秋挡下,他阴诡的笑容中好像在期待着什么,飞掌直取云曦。 瑕剑的利光让姚剑秋不得不停下,他的目光顺着细长的剑刃达到风无心的脸上,冷笑道,“风少主,刀剑无眼,小孩子可玩不得。” 风无心并不答话,剑刃拍在他袭来的拳头上,随之一剑刺向他的咽喉。姚剑秋轻松闪过他的剑,随后双爪拉开架势如织好网的蜘蛛,欲用“擒龙摘珠”手将靠近的风无心拿下。 “无心,莫要与他纠缠。”此时,姜离甩开雷龙,一拳将等待猎物上网的要姚剑秋逼退。 待三人僵持之际,潜伏在角落里的本初方丈以全身之力聚起大金刚掌力。那可怕而恐怖的金色掌风穿过一*人海,一层层刀光剑影,径直朝着云曦轰去。云曦反应过来时,慌忙用炼心剑格挡。 金刚掌力竟是击断炼心剑,残留的余力仍是将云曦打成重伤。云曦瘫软倒地之时,目光游离在断剑和风无心之间,始终都不知道刚停留在何处…… “曦儿!”风无心看着远处稽首作礼,念着“阿弥陀佛”的本初方丈,怒骂道,“老秃驴,我杀了你。” 姜离慌忙拉住风无心,“照看曦儿要紧。” 就在此时,一辆雷家的豪华驷车冲入战场。高跃的战马的嘶鸣声响彻,众人定睛望去,驾车的竟是雷少云,“姜大哥,无心,赶紧上车。” 风无心慌忙抱起昏死的云曦,和姜离一同跃上雷家的马车。 “驾!”雷少云熟悉地催促着四匹战马在战场上绕一圈,调转马头径直往冲出大门,所挡者皆披靡侧倒。 雷龙和雷少云四目相望时,见儿子一向柔弱的目光中,充满了果敢和刚毅,卡在咽喉的“逆子”迟迟没有出口。 很快,驷车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酣斗之中,血手寡不敌众,已然乏力。他朝着庄雄平虚晃一招,借其阙口遁走,留下一句“哼,看来好东西的确不在那云大小姐身上”。其随从十余教徒皆死于聚义庄。 各个门派清点人马,共折损人员近百。 演武场上,每一块青石板缝隙都淌着愁浓的血流,在寒冷的北风下迅速结痂。愤怒的雨承擦净银雪洗雨枪上的血迹,将沾满污渍的布巾丢到雷龙身前。 疲倦的雷龙呆坐在地,抬头看着雨承,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雨大哥。” “你得到了什么?高兴了吧。”雨承冷哼一声,不管在场之人,跨上乌云踏雪,率领威远镖局众弟子径直出了聚义庄。 姜离背坐在疾驰的驷车顶上,四野旷远。他远眺的聚义庄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渐行渐远。狂跳的心脏让他有抵御寒风的热量,“此一去,可有归期?师傅,萱儿。” “连累你们了。”姜离拿下腰间的酒袋,将这掺着泪水的苦酒饮尽。他像被赶出家门的弃儿,试图麻醉心中的徘徊,决然离去——成为世界的囚徒。 姜离的话被风吹散,雷少云并没有听清,只是心含愧疚,“姜大哥莫要灰心,这定是一场误会。我爹他……” “吁!”雷少云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打着“威远镖局”的旗号。为首那人,是威远镖局二弟子,赵雁城,“大师兄。” 姜离回过身,看着赵雁城,哽咽道,“雁城,你……” “大师兄,师傅叫我们在此地接应你,你快走。”所有的雨家弟子双目都噙满泪水。 “师傅叫你不要呆在京畿之地,往南走。”赵雁城已看到十余名不速之客,他们皆身着黑衣,手中反拿着一把纹着金菊的短刃,以极快的身法靠近疾驰的驷车。他策马冲锋,长枪一招,刺进为首影衣卫的心脏,“师弟们,为大师兄挡下追兵。” 驷车飞奔于苍茫大地上,扬起的风尘慢慢遮掩住了师弟们的身影。 旷阔的车厢内,昏死中的云曦额头上不断冒出热汗,口中一直呢喃着,“炼心剑。”她的右手紧紧攥着断掉的封情之剑。 “剑断情断。”风无心攥紧云曦稚嫩的手,抚过她汗水淌湿的脸庞。耳旁回荡着疾风的呼啸声和云曦急促的呼吸声。 那窗布被刮得猎猎作响,黄昏的余晖灌进车厢,风无心清晰地看见云曦脸上的两行清泪流过素腕纤指,滴滴挂在断剑的截口上。 幽夜的丛林之中,篝火拉长塔松的影子,型如一个个令人胆颤的杀手,将火堆旁的几位年轻人困守。 火上的兔肉羹没了油盐,已经失去了该有的美味,还有一丝令人厌恶的腥臭。 姜离目光浮游,用临时削成的木筷搅弄已经稀烂的兔肉,他亦无心去经营纷乱的感情,空旷的脑袋内只游荡着雨萱的模样,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举手投足。 云曦醒在黎明的曙光照进树林的那一刻,风无心就蜷缩在她的身侧,天外明光,渐渐普照。 昨夜之时,云曦感觉体内有一股刚烈劲流乱冲横行,如烈火之上的羔羊,煎熬难忍。今晨醒来,只觉神清气爽,瞳眸浓重,握拳之力道更增八分。 “曦儿,你没事吧。”风无心醒来时,云曦正用那双神采非凡的明目凝视着他,心中的感激已道寻常。 姜离早就将清澈的溪水煮开,风无心用瓷碗盛满,自己轻呷了一口,随后送到云曦的嘴边。 云曦咕噜噜地喝下,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小心!”突然,风无心听到车外的姜离一声大喝,随之一把飞刀穿过布帘,刺破了他手中的瓷碗。 “哼,害我们找得好苦。”在林中每一处阳光没能照到的角落,都被黑色的身影占据。 “驾!”雷少云挥起马鞭重重打在战马的身上,四匹战马同时疾驰而去。剧烈摇晃的车厢内,风无心紧紧将云曦抱在怀中,没有给她任何拒绝和挣脱的机会。 云曦能听到她和风无心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车厢外飞驰的箭羽声。 第12章 一抹烟霞暮黄柳,风雨同舟续尘缘 矫健的战马一夜休息之后,腿脚更加有力,迅疾地奔驰在塔松星罗棋布的绿野中。 驾车的雷少云每次都能惊险地晃过一颗颗迎面撞来的高树,一步步将借着树干施展诡异身法的影衣卫甩在身后。 姜离立于车顶,以敏捷的拳掌击落将要命中目标的羽箭和飞刀。当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那名紫衣杀手化做地狱索命的厉鬼,用足以穿过鬼门关的速度出现在眼前,举起的纹菊短刃如同死神的钩镰刺向他的咽喉,“鬼影斩!” 说时迟那时快,姜离双掌盘于身前,“龙吟水上”,两条水龙掌劲凝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 只听“铿锵”一声,纹菊刀并不能突破冰墙,而雷少云驱策着战马冲出了树林,到了旷野之中。 十数名影衣卫只能站在高高的树干上望洋兴叹。 “铭记于心,少年人,金菊刀影无处不在。”紫衣杀手幽怨沉重的告诫回荡在少年们的耳际。 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江湖之大,犹是他们的掌中玩物。 坦荡的大道通往“五鹿城”大名府,人杰地灵的大宋陪都繁荣非常,集市摊点直通城关之外。从小贩的叫卖声,便可感受到富足的生活使得他们对未来更具信心。 姜离以斗笠遮脸,坐在车辕之上。当驷车穿过繁华的闹市时,除了妇人与小贩的讨价还价,还有令姜离敏感的衙门巡捕的责令声。 南城处较为安静的迎宾楼上。 二楼雅阁,姜离让小二将自己的酒袋灌满,饮几杯烈酒解渴之后,用手按住额头拄于桌上整理紊乱的思绪。 风无心的眼前,一杯开水已经冰凉,四周酒客的觥筹交错声嘈杂喧闹,令人烦躁。 “抱歉,姜大哥,我爹他……”雷少云将抱歉的话搁到一半,疲倦的姜离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我没有怪罪别人的意思。” “沧州的消息没有这么快传到这。我们可以在这休息几天,顺便打听一下消息。”雷少云应道,唤来小二,吩咐撤换掉已经冰凉的菜。 直到第三天,聚义庄屠龙会的消息才传到大名府——那一场大战之后,天下武林皆相信血手并非凭空出现,姜离定与其有一定瓜葛。洪武会签发江湖通缉令,以白银千两缉拿姜离。并出榜指责武林盟主雨承为师不察。 雨承抗令不遵,并誓死维护大弟子清白。而雷龙所期望的,让洪武会将洪武剑会提前,以罢免雨承武林盟主的位置没能实现,不仅是雨承麾下武林势力已如日中天,更让雷龙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父亲雷文兴从中作梗。 河南雷府,大厅之上,昏暗的灯火照亮座上雷文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面。雷龙战战兢兢地为父亲奉茶。 雷文兴看着低首沉默的雷龙,差点一巴掌甩在这不争气的儿子脸上,“没用的东西,你被利用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风*三家争夺江湖上那些蝇头小利。四家同气连枝,各有经营,又各自牵绊,才能如一个大网将朝廷江湖之利好尽收于囊中。而你倒好,咳咳咳,经为了一个形同虚设的武林盟主之位去给威远镖局来个釜底抽薪。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呸!” “本来已经天衣无缝的江湖局势让你痛了一个大窟窿,好让他人进来分一杯羹。”雷文兴用虎头拐支起略有富态的身体,走进后堂,“不孝的东西,待我死后,怎么跟老兄弟们交代啊。” “契丹走狗,毒龙之子。倒是挺有意思的。”姜离站在人流聚集的城门口,看了通缉令上画着与自己气质完全不符的模样,刻意压低了帽檐。 此时的云曦冠起乌黑的长发,一身素白直裾,腰间系绿丝绦,长眉入鬓,丹唇皓齿。她虽是身着男装,但凡人细看其白皙玉颈,钟天地灵秀之双眸,必知其为女儿之身。 风无心见云曦手中拿着炼心剑,入鞘之后,不见断剑之身,就犹如潜藏于心的悲伤,冷暖唯自知。 “一切都不重要了,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吗?”女扮男装的云曦刻意压低银铃般的嗓音。 “呵,是啊,活下去最重要。”姜离几番停顿后才说完一句话,昨夜他已用利刃将自己杂乱的络腮刮干净,恢复了二十余岁的青年模样。他掀起斗笠的盖纱,看着刺眼的东阳,“未来该会怎样呢?” “未来吗?继续往前走,就是了。”风无心用手指着前方说道。 世界已成灰白。于熙熙攮攮的市井之中,他们逆着人流,感受着千人万象,那嘈杂之音仿似隔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街角巷尾,看过每个人的喜怒哀乐。而这一切,与色彩鲜明的他们无关。 他们清晰地看见黄昏的暮色将春天的岸柳染成昏黄,随之迎冬飘落。风雨之中,他们将同舟共济穿过这人情冷漠的孤城。 第二天的酉时,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隆冬的太阳落得比较早,此时大名府已经被夜色掩住了一半。马儿被拉出温暖的马厩时,用低声的悲鸣表示不满。 那满地的积雪已经让商贩早早收摊回家,钻进心爱的妻子暖好的被窝。四匹战马被迫分成两批,分拉两座新买的车厢。一座为云曦的“寝宫”,一座为运载行装。 风无心和姜离走在暮色降临的康庄大道上,每一户人家的墙角边都堆着未化掉的积雪,阴冷的天气将匆促的行人们呼吁的热气化作青烟。 不远处,高大的城楼上举起了火把,似遥遥在望的星辰。几摊为讨生活的点心摊设立在城门旁,热腾腾的吃食引来搓手颤抖的官兵。云曦打了碗热汤,装了一袋热乎乎的肉包,窝在温暖的车厢内。 市侩之声已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树叶的窸窣声。前方火把所照亮的,是一条狭窄而阴森的山道,两车并行之间仅有三尺的距离。 云曦跑到车辕上,此时的她身着碎花大红袍。披头散发的她全然忘记父亲所教导的端庄。 她靠坐在风无心的身边,掰了一块肉包子给风无心吃。 此时太阳已经沉入西山,圆月皎洁明亮。灭了火光,依稀可以看到前面的土路和渐是稀疏的树影。 “无心哥哥……你怎么嘴上油怎么这么多啊。”云曦用手帕帮风无心擦掉嘴边的油渍,而风无心则注视着云曦的秋水双瞳。 “哈哈哈,那不是油,是口水!”姜离大笑道,“这臭小子想必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哎,真是好生羡慕啊!” “姜大哥,都等让你猜到了。”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看得云曦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浸过皂角的发香如长夜中令人迷恋不醒的美梦。风无心不知哪来的勇气,猝不及防地吻了一下云曦的侧脸。 突来起来的柔软触感让云曦愣住,对旧人的思念和对情感的负责在她心中所徘徊。 回忆之前种种,风无心对自己的保护所要的回报,就是自己吧。云曦用绢布擦掉风无心的吻痕,将尴尬的表情转为嗔怒,抱怨道,“混蛋,满嘴都是油。不理你了!” “哈哈哈!”姜离笑道,用马鞭轻轻抽了一下马背,对它们喝道,“禽兽,不许看!”两匹马“吁”得一声,表达委屈。 “姜大哥你也是个坏人!”云曦拿起肉包往姜离那边便砸去,此时睡了一觉的雷少云正好走出车厢,被肉包刚好糊在脸上。云曦在抱歉写在脸上,仍不忘狡辩,“雷二哥,人家只是想把肉包扔给你吃而已。人家一介弱女子怕风大把包子刮走了,就稍微用了点力。” 雷少云扣去脸上的肉末和面渣,应之一笑道,“这力道也叫稍微一点,包子砸在我脸上都糊了。” 云曦倒是理直气壮了,“平常接暗器都那么顺手,怎么一个包子都接不住!你还好意思。” “有理!”姜离将挂在肩头的布递给雷少云。 雷少云沾了些酒,将脸擦干净,看了皎月轻声道,“哎,我的要求不多,只想睡个好觉后,再吃上一个热腾腾的肉包!” 云曦扑哧一笑,将躺在布袋里的最后一个肉包扔给他,“满足你!” 雷少云双手捧着肉包取暖,凭着记忆和皎月的圆缺算着日子,“今天十七了。再过十几天,就要过年了。” 姜离将辛苦讨得的陈年梅子酒饮了三分之一,“是啊!想念萱儿和沈娘做的饺子。” 是啊,变故之前,本想着“四兄弟”一起到开封过年,赏灯会,如今却成了流落江湖的亡人。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三山五岳,亦是吾乡。”吟风弄月的雷少云将麻布衣穿出了锦衣绸缎的感觉,他临风而立于摇摆的车辕上,摇着折扇,眺着远方,“此一去千山万水,遥看鸿雁盼尺书。” 风无心清晰地看见,姜离的眼角在月光的反射下有一丝晶莹的光点。 云曦因思念父亲而黯然,急忙抢话道,“苏州也很好玩啊。开封有的,苏州都有。看烟火,吃船点。姜大哥,到时候,到时候我包饺子给你们吃!” 姜离转而一笑,用嫌弃地眼神看着云曦,“我若是指望你这云家大小姐能成事,干吗想着萱儿呢?哈哈哈。” “哼,不理你了!”云曦嘟着嘴,转身钻进了车厢。 不远处的一片青翠的竹林中,炊烟灯火遥遥在望。 这是姜离走镖时常常会投宿的客栈,四周被竹林环围。常人只能看得炊烟,却寻不见人家。 到达竹林小道外的红灯笼高柱下时,风无心便可以看到那飘扬的酒旗,可在黑暗中看不清上面的字眼。 推开半掩的大门,迎面而来正是浓厚的酒臭。十余名酒客拥堵在被烛火铺亮的五十平不到的大厅。柜台前老板已经满脸疲态,懒于招待,只是简单地说道,“已经没有四间房了,只有四床的房间,四位兄弟能将就一下吗?”——若是之前,姜离达到,老板别说有多热情,可他现在带着斗笠,不能以面示人。 雷少云经得女扮男装的云曦同意,吩咐掌柜准备房间,并准备一桌酒菜送到房间。 姜离清晰地听到,偶有酒客在谈论着屠龙大会之事,唏嘘“天下一辈姜离”的身世和云曦的歹毒,这种流言蜚语传到此地已经失去了真实性,任由多事之人编造传谣。 “这里的厨娘虽是三十出头,风韵有余。若是平时带着兄弟们过来,她还总是对我们挤眉弄眼呢。”酒足饭饱的姜离疲倦地躺在床上,无意地调侃一句。他上铺的雷少云已经昏头大睡。 云曦吩咐小二备了热水。烛火将她卸下衣裳的影子映在屏风上,风无心总是做不经意状一直转头看向屏风。姜离摇晃着酒杯中已凉烧酒,指着风无心道,“不怕色狼使坏,就怕色狼惦记!” 这话风无心没怎在意,却让云曦听着了。她急忙抱胸缩进浴桶中,用圆勺捣水泼向屏风外的风无心,“无心哥哥不许看!” 一曲悠扬的笛声响在夜半丑时,渗进睡梦之人的心境,如潺潺溪流汇入脑海。 “好悠扬别样的箫声!听着好似吹箫者的心境平和一般,那种意境令人神往迷离。但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初醒的风无心意乱神迷,沉醉在这令人回忆过往的笛声中。 外廊的美人靠上,姜离以栏吹箫,月光倒映这他的身影拉长至在房间的墙上,还有被风吹得微微摇动的竹影。风无心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姜离心中所牵所挂,是心爱的雨萱,敬重的雨承,还有那些一起走过千山万水的兄弟们。 通晓音律的云曦更是泪如雨下,慕容一鸣的疼爱,父亲的和蔼慈祥,无不重现于眼前。她甚至憎恨姜离粗糙的技艺,让她在半睡半醒中饱受折磨。 风吹林动,远芳摇曳。 “兄台的箫声真是令人神往迷离,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姜离早就注意到离自己三四丈外的青竹上站着一名青年。月光也照不清他的容颜,白袍玉带与摇曳的竹枝共舞而起,如梦如幻之象。姜离不想停着,对方好像也很乐意听。 “敢问兄台,这首曲子叫什么?”他出于礼貌地询问,姜离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是一名男子。 “‘清风令’。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师承何方?”姜离竟不知江湖中有此人中龙凤,遗世独立于青竹之上,恍若飞仙。 “洛水剑派,凌虚子。‘清风令’,果真宛若清风徐来。兄台如何称呼?”青年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不谙世事的迟钝,却傲气凌人。 “洛水剑派?听师傅说过是一名隐世的剑仙在西川所创。”姜离寻思着,轻声回道,“在下,姜离。” “果然是你。”凌虚子将本已激起的杀气压制,转而一笑道,“不过兄台一曲音令倒是在下茅舍顿开,今日无兴,来日定将再会!” 说罢,他的身影渐渐虚化,在月光中凭空消失。 “来者不善!”姜离回头,发现风无心已经将瑕剑握在手中。 “我知道!”姜离淡淡一笑,将木笛收进怀中。 当姜离关上房门时,月光被驱赶至屋外。一缕缕地往木门上攀爬后,又慢慢退去,直到被天际昏暗的光亮取代。 第13章 湖心水影入红尘,一曲离殇意断肠 晨曦透过木窗上因腐朽陈旧而破洞的窗纱,照在云曦的脸上。云曦揉了揉眼睛,用力伸着懒腰欲把前日的疲倦扫出身体。 云曦用那件碎花大红袍裹住瘦弱的身子,推开廊道的门,迎面正是温和的阳光。对面壁崖翠竹叶上的雪已化成一滴一滴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中忽闪忽闪。她低头一看,马厩里雷少云正为马儿的食槽内添上草料。 远方的青竹林内,风无心横剑在手,饮露听风——晨起练剑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纵然阴雨无日,他亦会挑灯看剑。 待风无心回来时,云曦正坐在梳妆台前,青丝披散。风无心凑上前来,拿起桌案上的牛角梳帮她梳着头发,“以前为了哄小霜帮她梳过头的。” 云曦莞尔一笑,脸有红晕。风无心生疏的技艺每次梳到发结都小心翼翼,云曦亦是忍住疼痛,只言不发。 或是对于发香的沉溺,等到云曦夺过自己的长发时,风无心不得已松开手中的流苏。 “无心哥哥你出去,曦儿要换衣服了!”云曦嘟哝着,将风无心推出房门。 出了那谷地之中的青竹林,树林重现隆冬飘零的模样,那一根根干枯的树干如同恶魔柔软的肢体,在向他们伸张。 这是一段漫长的旅行,天穹降下绵绵阴雨,风无心和姜离皆以蓑衣驾车,云曦蜷缩在温和的车厢中酣睡,梦中全是雨滴击打车盖的泠泠声。 或在这一刻,风无心心中的仇恨已经淡了些许,不管是不是暂时的。但他很喜欢这样,无目的的远行,直到天涯。 两侧的风景逐是变化,于风无心的眼中,那一支支干枯的树干如同新生,渐渐被披上新绿的衣裳——那江南湿润的水气已经迎面扑来。 到苏州城外时,已经腊月二十五日的黄昏。 江岸旁的客栈在新年将至时酒客伶仃,那飘扬的“水云间”酒旗刚被小二收起。与往日不同,再从临江的窗口远眺,对岸的水月山庄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繁华了,成了罕有人烟的孤岛,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云曦轻轻念叨,两颊挂的清泪如细流,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女装。风无心缓缓走了过来,用袖口帮她擦了擦眼泪。云曦抿嘴笑道,“往事,欲散不散,搁浅在心头!” “苏州有什么好玩的?曦儿带我出去玩玩好不好。”风无心在云曦的耳边轻声说道。 “嗯,让曦儿想想。”云曦虽还有泪痕,却是笑得更灿烂了,“现在天色还不算晚,我们去吃船点吧,很好吃的。以前一鸣哥哥经常带我去吃。” “好,我们去吃!”风无心微微一笑,桌案上的书卷被窗外的寒风吹得一页页翻过。 苏州是繁华的。可能是大年将近,夜幕刚落,苏州已是满城灯火。相比开封府、河南府无边的旷野,风无心和云曦更是喜欢苏州这样山壑纵横之中的烟水之地,。 行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堤岸,有心的苏州人在湖岸线拉了一排直抵夜色深处的红灯笼。风无心低头看了一眼云曦的脸,右手直接勾抱住云曦的臂膀。云曦已经习惯了他的任性,任由着他放肆。 远处的江心,零星有几只楼船,如幽夜之中耀眼的星光。云曦用手指着灯火已灭的江岸码头,“唉,无心哥哥,我们好像来晚了。” 风无心垫脚远眺江心,望那楼船是否可以归来。 “哥哥!哥哥救我。”突然,一句熟悉的声音自迷茫的夜色中传来。风无心举目四望,那声音在脑海中一回荡,“是紫霜的声音。” 果然,就在风无心回头之际,风紫霜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慌忙失措地向风无心跑来。 随她而来的,是几把银光闪闪的飞刀。风无心护在风紫霜的身前,几把飞刀随着瑕剑的出鞘应声而落。 “这小姑娘真是狠毒,刀上竟然淬毒,害死了我几个兄弟。”几名黑衣人暴露在红色的灯火之中。他们凶恶的目光直盯着躲在风无心身后的风紫霜,刀刃上的金菊映进风无心的瞳仁。 “饮风醉月”,待那几名黑衣人动手时,充斥冰雪的瑕剑已将他们震慑,剑刃上的冰花合成圆月,每一道令人沉醉的月光都是凌厉的剑气。 月光剑气洞穿了他们的咽喉,疾射出的血流染红沙滩。 风无心由心厌恶那插在自己身前,染血的纹菊刀。曾几何时,母亲正因这把刀而死。 “霜儿,你不在折剑山庄,到苏州来做什么?”当风紫霜被风无心拖进客栈房门时,他这样问道。 风紫霜嘟着嘴,委屈地玩弄着手指。在沉默一刻钟后,她才选择说出真相:原来风紫霜在折剑山庄遭到风淬逼婚逃了出来。出逃时,她在莫干山腰被这群埋伏的影衣卫撞个正着,影衣卫欲要杀人灭口。风紫霜虽是武艺不敬,却精通旁门左道,学了一些炼器之术。 她将淬毒的刀刃藏于袖中,杀了几名为难的她的影衣卫,慌不择路地逃了。机灵的她躲在了一艘楼船上,一躲就是一天一夜,可最后还是被发现了。本以为小命要交代了时,遇到了风无心。 “爷爷保佑,爷爷保佑。”风紫霜合十对着天外的月亮鞠了几下躬,随后将桌案上的一个热馒头囫囵吞下,“唉唉唉,哥哥我噎着了,快给我水。” 再看瘦小的风紫霜,束着清爽的马尾辫,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点缀在饱满的脸颊上。遮身的暗紫色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里面干净利落的夜行装简直就是为逃跑特意准备的。风无心撩开她的斗篷,腰间竟挂着一排暗器,两腕有袖箭,就连小腿上也绑着匕首。“紫霜”之意,本出自《滕王阁序》的“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风紫霜看着几人惊异的目光,急忙又拉拢自己的斗篷,嗤之以鼻道,“看什么?没见过大家闺秀啊。” “没见过装备这么齐全的大家闺秀啊!不过这些玩意倒是稀奇。”姜离想把手探向风紫霜的腰间,被她手拍了一下,顺带骂了一句“流氓”。 “小霜,那你不回家了吗?”风无心皱着眉头道,这姑娘不管在哪儿都是一个大麻烦。 风紫霜嘟着嘴道,“不回去!你们在外面玩得开心却要赶我回去。哥哥,我要跟你们一起玩。回去一直被焚月瞧不起。我这弟弟才十四岁,铸剑之术竟是要与老头子并驾齐驱了。” “除非哥哥跟我一起回去。”风紫霜的提问让风无心非常为难,现在他们身份特殊,姜离背负江湖通缉令,回去只会给折剑山庄添麻烦。 麻烦的小姑娘执意要跟着风无心,因连日奔逃而疲倦的她窝在云曦的被窝中呼呼大睡,没有等到风无心趁夜出去买的热汤。 腊月二十八日,是苏州的小年。 太阳蹭在山头,晨光照在荒城般的水月山庄,还有云曦的脸庞。 正值小年夜的烟火大会,风无心几人决定乘船到江心看烟火,顺便去水月山庄看看,晚上就在那边住下了。 风紫霜是第一次在没有风淬的陪伴下跑出来玩的,没有约束的她在楼船的甲板活蹦乱跳。云曦好不容易将她的长发盘好,她却嫌弃头重脚轻,调皮地拔下发簪。 江风吹拂起她凌乱的散发,她张开双臂想抱住旷阔的天地。 工艺的船点吸引着少女的目光,风紫霜将各种模样的船点玩弄于掌心,这些过于腻田的东西她吃了几个就烦了。 客船渐渐行了江心,夕阳的余晖和倒映在湖面的天空相互映衬。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苏州城中的达官显贵们为了相互显摆,已经吩咐一些烟火商人开始准备小年烟火大会。想必日落之后,苏州更是另一番不夜天地。 停留在江心的楼船在轻微的波浪中摇摆,风无心和云曦在船板上看着夕阳照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雷少云摇着折扇叹道,那折扇上更是写有香山居士第三首《忆江南》。他情不自禁地咏叹道,“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雷哥哥你怎么说个话要怪腔怪调,摇头晃脑!”风紫霜的嘴里塞着一只“白天鹅”,吐字有点不清,“大冬天,摇扇子你也不嫌冷!” “风雅懂吗?”风无心敲了一下风紫霜的后脑勺,指着她卷起的裙摆,“小丫头片子你把裙裾理好,裤腿都出来了,像什么样子!” “哇哇哇,好痛!”风紫霜慌忙将掀起的裙裾,挨到云曦的身后,“云曦姐姐,你以后不要让哥哥进房门了!” “胡说!”云曦端起一杯热茶堵住她的嘴。 “水月山庄还有人在住吗?慕容家不是被抄家了?”风无心远眺江心岛的水月山庄,竟出现一支载货的牛车。 “还有一些生意人在。”姜离说道,“毕竟慕容家家大业大,一口气全废掉也不可能的。苏州州府也不会那么做。官府先让山庄几个老管事负责各项未断的生意,再由官府慢慢接手!” “因为州府考虑到慕容家之前对苏州的贡献,乡绅豪杰们为慕容一鸣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虽是被打得面目全非,但好歹也留了个全尸。”雷少云接话道,虽然不想提,但好歹也让云曦知道一下故人的下落,“他被安葬在水月山庄的后山的陵园里。几个留下的老管家还为慕容望立了衣冠冢,因为在几个老官事眼里,老爷已经死去了。” “一鸣哥哥,我想去给他上柱香!”云曦望着夜幕将落,一层层江水如波光击打着客船的侧板。 “我陪你去!”风无心说这句话时,目光始终都在云曦的脸上,恰好夜幕落下,遮掩了她眼角的泪光。 “啾……啪!”一道火光划破夜空,绽放出五彩的光芒。紧接着,无数的烟火陆续升空。 烟火大会开始了! 苏州的小年夜,沉溺在一片欢呼雀跃和绚丽的烟火中。 风无心他们走到甲板上。风紫霜更是舞起她那衣带,跳着毫无章法的舞蹈。不习惯穿着儒裙的她动作略是踉跄。整个苏州城在人群的喧闹和烟火的尖锐声中更显繁华。湖心也多了几艘客船,挂起灯火。红袖青丝,歌舞升平。其间有着本地的官商,或是外地的客商,在湖心游赏烟火或是舞姬身姿。远处苏州集市更是灯火通明,人潮涌动。或是年货采购,或是游玩嬉戏,更有回不到家乡的客人在酒楼上买醉喧哗。 “人生没有烟火这般绚丽,人才会如此热衷于追求这些五彩缤纷却又不切实际的东西!”云曦轻叹道,“这便是红尘世俗。” “这便是红尘世俗……”风无心心中复念道。 半时辰后,烟火渐渐少了,只是远方还有几处在争相夺艳。老船家挑着一盏油灯来到甲板,姜离吩咐他开往湖心岛水月山庄。 客船一路往水月山庄方向走去,那往日繁华的山庄如此却鲜有灯火。月光尽量地放大光芒,也没办法恢复它往日的神采,只是让它的皎洁的湖影中更显得暗淡。 客船泊岸,雷少云付了船家两份银两。船家则在水月山庄这岸边泊船就寝,等第二天再送他们回去。 本该立满绿荫的园林已成灰烬,几株枯萎的残花败柳宣誓着过往风华的一去不返。石板道不再清洁,那两道沾湿带泥的车辙正是刚刚牛车经过的证据。 水月山庄大门垂珠下的挂着烛火微明的红灯笼,云曦上前敲了敲已经褪去丹红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慕容望本计划在新年前为大门重新上漆。 “谁啊?来啦!”大门内传来一道年迈又熟悉的声音。 响起门闩的起落声后,一名老伯吃力地拉开一扇门,姜离急忙上前帮忙。月光恰好照出一副老态龙钟的身躯。 “是你们!”在那暗淡的烛火中,风无心能感受到老伯吃惊的神情,“姜少侠,云大小姐……还有风少主和雷少主!” “梁伯!”云曦语气里带有几丝同情,哀伤和痛苦。这个老叟正是水月山庄的总管家,梁田,年近六旬。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刻下过深的沟壑,只是人情事变让他显得更加苍老,身影比以前更显伛偻。 “孩子们快进来,外面冷!”梁伯招呼他们进来,吩咐大厅内仅剩的几名仆从点了几支珍贵的蜡烛,又要招呼孙女梁青弄了一些点心,被姜离制止,“梁伯,我们已经吃饱了。” “曦儿啊!梁伯老了,但梁伯也听到一些传闻。也不相信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做那样的事。”梁伯声音比得以前更显憔悴,云曦听得心痛,此情此景,何不令人潸然泪下。沧海桑田不过日月转瞬。 “梁伯!您……您不老!”云曦声音有点哽咽,尽力止住哭声。 “傻孩子,梁伯都这般年纪了,还不老吗?呵呵。”梁伯不含悲伤的苍老的音声说道。 “这里只剩一个大间客房可以住人了,青儿已经和下人们打扫好了。水月山庄已经比不上以前了,就将就着住吧。”梁伯笑呵呵地说道,“能再见到你们真好。对了,少爷就安葬在后山陵园。曦儿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梁青见到梁伯站起来,赶紧过来扶着他。 “人老了就该早点休息。呵呵,你们也去睡吧,孩子们。”梁伯说罢吃力地站起,梁青慌忙在旁伺候,一步一步地把他扶回房间。 大厅的墙上烛影晃动。晦暗的烛火下,还是能看清梁伯伛偻的身子,步履蹒跚地下了阶梯,渐渐走远。云曦的眼泪止不住,风无心用袖口帮他擦了擦,轻声说了一句,“有我在。” 云曦抿嘴强笑,点了点头。 平日里调皮捣蛋的风紫霜懂得分寸。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目睹此情此景,自会黯然伤神。她不自觉地抓着风无心的手臂,像抓住依靠一般,大眼珠子水汪汪地转。 “如今这般情况,并不是偶然。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我定要把他揪出来。”姜离心有怒火。他捏紧拳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自从水月山庄被抄后,奇怪的事情便不断发生。 姜离是这些伙伴中的“大哥”。他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露出无助或是悲伤的情态。因为他知道,他是他们的顶梁柱,如果他都没有办法,那么只会让这些弟弟妹妹们更加惶恐和无助。怕他们对自己失去信心。 如今的水月山庄已满目苍夷。刀光剑影后的废墟总是一切如故,不像被岁月尘封的旧屋,没有腐朽的气味,满墙角的蜘蛛网和生出青苔的石板缝,只有刀剑砍过平整的截口,和隐藏在残垣断壁中,令人厌恶的腥臭。 “今天的月亮很圆,也不会很冷。是吧,无心哥哥!”云曦倚在美人靠上,对风无心笑呵呵地说道。 都丑时了,其他人都睡了。云曦睡不着,唤醒风无心起来跟她一起在廊栏上看月亮。 “……”望月无言。 在这个廊栏上,可以看到江面上倒映着的圆月,还有后山那气氛诡异的陵园。对岸的苏州集市还是灯火通明,可能是商贩们因生意兴隆不肯罢市。酒楼明盛的灯火中也能感受到饮酒行令间的欢呼声。他们好像很快乐,可能是因为在醉里梦中忘掉了所有的烦扰,或者说,是装出来的罢。 月光中云曦抱着一张琴筝。这张琴在夜色中看不清它的模样,是刚才梁青交给她的。云曦一见,便止不住那不争气的泪水,梨花带雨。 这把琴唤作“绿绮”,正是继彩羽剑后,慕容一鸣送云曦的第二份定情之物。只是说待到他迎娶云曦之时,“书琴交酒罢离殇,幽窗红烛动月影”。可如今,一切皆成虚妄。 这琴乃是慕容望拖求名士琴师义海所作,以上佳桐木为琴身,十三根冰蚕丝为琴弦,琴音曼妙,冠绝古今。琴内刻有琴铭“云水遮曦”,意为云曦如初晨湖上,云雾山岚遮蔽晨曦那般美丽。“绿绮”乃是司马相如的传世名琴。到了如今,慕容一鸣本作梁王对司马相如的欣赏和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爱情佳话之意命名。可见慕容一鸣对云曦用情至深。 若不是云曦拨弄琴筝,风无心还不知道云曦竟是如此精通琴技。 银光披洒在廊道上,云曦将“绿绮”放美人靠旁的桌案上,玉指轻轻拨弄丝弦,琴音青翠欲滴,更是令人魂牵梦绕。云曦轻弹轻唱,竟是一曲《长恨歌》。 湖心波光粼粼,不知是微风凫水月,还是琴音冷长河。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云曦情到深处,更是潸然泪下,“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屋内的诸人,听着云曦的琴音歌声,已是泪湿床枕,梦回往尘。他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安全感的作祟而蜷缩在被窝里。 风无心静静地站在云曦的身侧,这样的女孩,让他更是心生怜惜,神魂颠倒。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琴歌舞罢箫声绝。云曦泪珠已一颗颗落在琴弦上,小声啜泣。风无心一把拥住她,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凄怨的哭声。风无心强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下定决心,要永远照顾着她! 云曦在他怀里哭罢便沉沉睡去了。风无心将她抱上床休息。他再回到廊栏,用袖口拭去“绿绮”上云曦的泪水…… 第14章 天涯逢故一曲醉,风与岁月铸情劫 黎明将至,雾霭聚于江天,环绕水月山庄,而一道晨曦破开层层白雾,穿过阁楼的门缝,照在云曦泪迹已干的脸颊,温柔地将她唤醒。 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姜离准备在水月山庄过新年,去码头遣回船家。云曦见水月山庄诸人日子如此清贫艰辛,年老的梁伯一个人要苦苦撑着这已残败的家业,养活这么一些下人,便将兜里全部的银两都给了他——前日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银令已然能在任何一个鸣凤银庄支取银两。 后山陵园,是云曦一夜念念,心之所向的地方。 水月山庄后山陵园,这片安详的土地早已经人蹂躏得荒败,一座座破土的丘陵下沉睡着不肯瞑目的怨灵。 这里本是水月山庄最神圣庄严的祖地。水月山庄被抄家没落后,习武弟子皆死。短短几个月,陪葬的奇珍异宝惨遭匪徒之首。祠堂也是被破坏了,四处狼藉。梁伯一个平凡的老头带着一群下人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只有陵园左边两处新的墓碑还算完整,是慕容一鸣的坟墓和慕容望的衣冠冢,因为已经没有珍奇下葬,自然也鲜有人问津。 “慕容一鸣之墓。”鼓起的土包前的墓碑上仅有寥寥几字。梁伯他们没有足够的财力去装饰这鬼人的玩意。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云曦轻叹道,波光流转的美目看着慕容一鸣的墓碑,心境已无多余的悲伤,反而变得平淡了。 恍若隔世之感。 “一鸣哥哥,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我过得很好,有无心哥哥,姜大哥,少云哥哥他们照顾我。”云曦焚香三支,三拜后插在坟前的香炉上,双掌合十再三拜。 “说不想你,那是骗人的。曦儿以为,一鸣哥哥会来娶曦儿……”哽咽的云曦已无法再说下去,她回头看了看在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等待着她的人儿,喃喃自语道,“曦儿很喜欢那把绿绮,可惜的是一鸣哥哥不能亲自送给曦儿……炼心剑断了。” “望乡台前残雪冷,黄泉路旁闻泣声。” “天涯逢故一曲醉,风与岁月铸情劫。” 突然,一道吟唱声打断了思绪中的云曦。风无心只觉这嗓音熟悉,不觉举目望去陵园高处,山头上未曾苏醒的晨雾之中,隐隐约约有着一道高大的人影,白袂飘飘,恍若飞仙。 那道身影突然幻灭,又瞬间出现在慕容一鸣墓后方的那块巨石上。那高大男子右半脸带着铁面具,一身白袍,背后青色剑匣,手中握有一把断剑——正是风无心赠与慕容一鸣的囚情剑。看那断掉的痕迹和半段剑刃上的诸多缺口,可想而知,它断掉之前经历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是那个怪叔叔!”风紫霜拉着风无心的衣袖,指着铁面人兴奋地叫道。风无心也已认出了他,只是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悲伤,又转瞬即逝,“雪叔。” “……雪叔?”然而雷少云看着武韵天成的铁面人,早已猜出了他的身份,在迟疑片刻后惊呼道,“天剑客风飞雪!” 风飞雪摘在右半脸的铁面具,年近半百的他脸上少有皱纹,深邃双眸镶嵌其上。风无心可以看到他的右眼的下角有一道略深的剑痕,自是寻思道,“这就是叔公所说的心伤?” “小姑娘,昨天那首《长恨歌》竟如醍醐灌顶,让我过了十几年过不去的坎儿。哈哈,连我这老头子都想开了,想必姑娘也不会再苦苦纠缠往事了吧。”风飞雪抚着手中的断剑,叹道,“这是一把好剑啊。可惜为人所弃,剑魂已散。” 风飞雪右手一招,云曦手中断剑飞出剑鞘,落在风飞雪的手上。 “这两把剑,皆是淬儿的得心之作。就这么毁了,岂不可惜。”风飞雪看着双剑之刃,忽然跃起,背上的剑匣随之飞出。风飞雪双手在虚空中打出数道手印,往剑匣内注入真气之火。 风紫霜看着剑匣内火光充斥,大惊道,“这剑匣竟成了一个铸剑炉!” 风飞雪将囚情剑和炼心剑插入剑匣,随后盘坐运气,持续往其注入真气之火。一刻左右,剑匣内发出爆裂之声。风飞雪右手化掌,用内力将里面的铁水引出。铁水竟是化成七彩虹光浮游在他两掌之中。风飞雪又用掌拍了剑匣几下,只听咯吱咯吱响,剑匣里的构造正在发生了变化。 “又变成剑的模具了!” 风飞雪将七彩虹光又注入剑匣中,反复用掌拍击剑匣的各个位置。足有半个时辰,火候方足。 风飞雪汲取陵园旁的泉水,念道,“此情此景,此水再适合不过。”说罢,便引出剑匣中的剑身。新剑的模样与炼心剑一般无二。风飞雪右手上竟出现一把用真气凝成的锤子,在虚空中用陵园泉水淬炼新剑。 “得罪!”风飞雪对云曦说道,凭空出现一道剑气在云曦的手指上划出一个小口,流出一滴鲜红的血精。 风飞雪引来血精,注入剑刃,顿时那剑身光华大盛,如那九天降下的雷光,洗礼这七彩之剑——剑魂再生。 “引灵开刃!”风紫霜知晓这种引用灵物为新剑开锋正是折剑山庄引以为豪的铸剑之术。人血亦是一种灵物,引入剑刃,为其开锋。 剑成之时,风飞雪手一招,宝剑直接没入云曦剑鞘,“此剑,就当是听曲之资吧。” “谢前辈。”云曦能见识风飞雪鬼斧神工的铸剑之术已是万幸,此剑已获之有愧,“那么……请前辈为这把剑取个名字吧。” “小姑娘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我这不成器的侄孙对姑娘也是一往情深。”风飞雪嘴角微翘,看着天外的云雾渐渐散去,思量道,“感情和岁月都难逃劫数,就叫作‘劫’吧。” “劫……”云曦慢慢抽出那把剑,七彩的流光随着出鞘的剑刃泄出。待光华散尽,如镜面的剑面上慢慢浮出一行剑铭,“情不避劫”。 “叔公,您这么厉害,也帮我铸一把这么漂亮的武器好不好?”风紫霜将手指放在嘴唇边,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风飞雪说道。 风飞雪露出坏笑,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小丫头片子,不知道这铸一把剑得耗费多少力气?这样,你伺候叔公洗几次脚,叔公再考虑考虑。” 风紫霜一下子拍掉他的手,嘟着嘴气道,“哼,和爹爹一样的坏老头。”说罢,转身跑掉。风飞雪都来不及挽回。 “叔公您是因为什么假扮成雪叔,隐瞒我们这么多年。”风无心顾不得理会生气跑走的风紫霜,用夹杂着责备的口气追问道。 “大哥,是我最敬重的人。他的死,让我这十几年以来……”风飞雪眼神忽然变得空洞,他正尝试着挖出藏在心底最黑暗角落的记忆: 十八年前,风飞雪和逍遥派的掌门铁掌龙王养女飞烟相爱,决定封剑归隐。当他带着飞烟回折剑山庄时,风老家主因为飞烟是域外人,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 风飞雪执意要娶飞烟,长跪老父亲门前三天三夜,终不能如愿。时为家主的风吹雪心疼年少的弟弟,同意他们的婚事,并主持他俩拜堂。可得不到风老家主的赞同,依然名不正言不顺。 所有的事故都发生在十六年前。逍遥派的品剑阁阁主长空因深爱着飞烟,痛苦挣扎后决定报复两人。长空负龙王之托,将飞烟的嫁妆送往折剑山庄。他以求剑为名,要求风飞雪铸一把剑,送予他这个“小舅子”。飞烟以为长空已经放下了,风飞雪自然不会推却。 淬炼到成剑之际,是整把剑最关键的时刻,也是风飞雪精神最集中的时候。剑成之时,长空突然凌空夺剑,刺向风飞雪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风吹雪推开风飞雪。削铁如泥的长剑贯穿风吹雪的身体,划过风飞雪的右眼角。风飞雪大怒,将长剑打飞,以无数的剑气将长空穿成肉泥。 但一切为时已晚。 长空死前撕心裂肺的狂笑已然回荡在风飞雪的耳际,他不能原谅自己,飞烟也因此耿耿于怀,独身远走关外。风老家主因老年丧子,抱着风吹雪的遗体痛哭流涕,怒斥风飞雪“滚出折剑山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风老家主将时年仅二十岁的风渊扶上家主之位,几年后,便郁郁而终。那几年之间,风无心偶尔听到风老家主骂风飞雪是“西域人”之类的话,闭着眼睛还是止不住眼泪。思念日益深切而成疾。或许风老家主的死,才是他自己得到解脱吧。 从此之后,风飞雪再无脸面对风家人,带起了半脸面具,遮住那道剑伤。他隐姓埋名在折剑山庄中,传授风渊和风无心剑法,教授风淬铸剑之术。 “那把剑……”风无心抽出瑕剑,剑刃五分处的裂痕历久弥新。 “没错,那把以大哥之血引灵开刃的剑,正是‘瑕’。上面的剑痕也是我打出来的!”风飞雪露出一个难堪的微笑,欲将所有的悲伤咽回心中。 “难怪当时父亲看到这把剑会是如此惊讶。”风无心回想起父亲第一眼见到瑕剑时的模样,才会轻易败于他的手下。 风飞雪已整理好情绪,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往事已如风而去。”他又摸了摸自己咕噜叫的肚子,尴尬问道,“肚子饿了。哈哈哈,有酒有肉吗?” 说到酒姜离倒是乐了,急忙招呼道,“前辈跟我来,这相聚之时,怎可没了酒这好东西。” “哈哈哈,姜世侄果然是性情中人。”风无心竟想不到,心目中如天神的叔公竟也有如此纨绔之时,他搭肩于姜离大步往水月山庄而去,像极了父亲口中“游手好闲”的模样。 腊月二十九晚,戌时,风飞雪已是几杯热酒下肚,进门倚栏扶门,醉山颓倒。 “那人叫韩子愈,是影衣卫总督。”早在房中等候的风无心听到风飞雪谈起十三年前突袭折剑山庄的那伙黑衣杀手,“朝廷一直窥觑折剑山庄的铸剑之术,韩子愈的行动可能是受命于朝廷,又或者是自作主张。” “那‘销骨梅心’传说是西川唐门秘宝。韩家被抄家之后,韩子愈可能躲入西川,暂逃一劫。此朝中要事,可询问雷家松鹤楼中的百晓生,必要时走一趟西川。” “无锡十月之时,影衣卫制造求亲贴,并蛊惑绝刀门和司长风上门闹事。是夜血手到达无锡,逼杀两人却问不出所以然,正待他要对云影下手时,被我出手救下。其中缘由我亦是不知,怕是影衣卫和血手都要从云影那边得到什么重要的东西。”话说到此,风飞雪已经酒醒一半,“雷龙受人蛊惑,正面攻击雨承,破坏了四家同气连枝的状态,使得武林出现缺口……而接下来,从中开山劈石,一举而出的获利之人,便是整个局的操控者。” 风飞雪讨厌这种半醉半醒的感觉,于是又闷了一大口烈酒,问道,“无心,你会不会觉得叔公很懦弱?遇到事情就消极地逃避?” “有点。”风无心看着摇摆的烛火,用调侃的语气回道,“叔公口中所说,‘你本身就是一把最强的剑’是何意?”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这些事情先不要跟他们两个说太多,你也解释不来,反受其乱,懂吗?” 风飞雪目光突变凌厉,两颊的红云退散,右掌心剑气喷张,顿时凝成一把冰晶之剑,“世人谓我天剑客,此剑之道,便曰‘天剑’,是以无剑而能破有剑者。”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把剑。”风飞雪端看那剑面如镜的真气之剑良久,右手一招,那剑在虚空中消散无影,“怎样淬炼开锋,就看你本身心境的素养。聚气成刃,凝聚大乘‘饮风醉月’之术,即成‘吹花落雪’之诀。” “吹花落雪,是怎样的剑法?”风无心问出这句话时,风飞雪已将准备好的答案告诉他,“这你就要问你自己了,等到你能施展出‘吹花落雪’,你便知道了。”话落,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囊给风无心,“无心,如果你们有去关外的话,将这个包囊交给有间客栈老板娘吧,她就是烟儿!” “婶婆?”风飞雪是塞到他的手上的,风无心没办法拒绝。 “哈哈哈,真想看看她听见有人叫她婶婆的样子。这里面是冰蚕丝,烟儿说要做一把好琴,我就给她找了。可还来不及交给她……烟儿和云小姑娘一样,弹得一手好琴。”风飞雪双目之中满是氤氲的月光,“子时的月亮,想起我和烟儿大婚那晚……” 雁门关外黄沙葬,有间客栈三楼。 飞烟披着羊毛大衣袍,倚着走廊的木栏。胭脂眉黛,已是洗卸。远处的黄沙被朔风吹起成墙,遮掩行人商客的身影。黄沙中的灯火摇摇晃晃,朦朦胧胧。但沙墙还是没办法遮住天上的明月。 “掌柜的,都子时了,您还不休息呢。剩下的客人,我们会伺候的。”为房里客人端上酒菜的丫鬟怜情看到走廊的飞烟,关心地问道。 “嗯,没事。你去忙吧。”飞烟轻轻说了一句,那嗓音如昙花正欲鼎盛时,成熟却带有一份天真。纵是皎洁的明月也看不清卸下轻纱面罩的飞烟的面容。 “好嘞!”怜情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下楼去伺候那群不及回乡的酒客,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明天就是大年夜了,不知道今年掌柜的又会发多少银子,嘻嘻。” “时间走得有点急了!”飞烟心中起了涟漪,眼光投向雁门关处,“最近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飞烟抬头看着月亮,或许是想起往事,莞尔一笑…… 庆历二年,大年三十。 昨天夜里,突然大雪纷飞。就连江边凝起一层薄冰,一片银装素裹的水月山庄沉溺难醒,戚戚无声。 清晨之时,几名家仆在山庄门前扫雪,贴起春联。梁青带着梁伯早早就去苏州集市采购蔬果酒肉,他们拗不过风紫霜的哭求,也带着她一起去了。 云曦披着那碎花大红袍,身前环抱着那把劫剑和绿绮,静立在结冻的落满白雪的山坡上,任由星雨般的雪花落洒在她的身上,“江南难得一见的大雪,好美!” “再美,又怎及你美的十分之一。”风无心站在她身后,忘情地说道。他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却让云曦听到了。小姑娘的脸上涌起一片红晕。 “哈哈哈,你这臭小子讨媳妇的眼光可比你那死板的爹好得多了!”衣着单薄的风飞雪坐于飞檐之上喝完酒袋内酒后,轻功一跃,落到风无心的身边,调侃道,“找媳妇眼光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剑法如何了?来,我们比划比划。” 风无心听罢蹙眉道,“叔公休要取笑我!” “我只单纯用剑招对付你。如果我动用内力或是你伤到我分毫,就算我输了!”风飞雪左手负后,右手一招。云曦的劫剑顺势出鞘飞到他的手上。 剑锋直指风无心。 “前辈,剑断了你可要赔我。”云曦嘟着嘴道,抱着绿绮琴退了几步。 “哈哈哈!好好好,云小姑娘,可否弹一曲助兴。”风飞雪将沉重的剑匣丢在雪地上,是为云曦充作椅子。 云曦莞尔一笑应心爱,盘腿坐下,将已有温度的绿绮倚在腿上放平。指尖轻动间,一曲《落霞秋韵》,音符轻挑着浓厚的雪花,恍若残霞与雪花共舞,秋韵与冬寒交融。 风飞雪闭目感受着低沉绵长的音律,“这曲子……恰是刚好。” “那么……叔公,得罪了。”风无心并非拖泥带水之人,瑕剑的出鞘带起一道凌厉的剑气。风飞雪手腕微动,劫剑一晃弹碎那道寒冰剑气。风无心一招“踏柳寻梅”刺向风飞雪,风飞雪向后飘了一步,长剑直刺。两把剑尖正是相抵。风无心竟不能前进分毫。 在这片严寒充斥的天地间,冰冷的剑气更多了几分刺骨的杀意。云曦的曲子没有峰回路转,只是幽柔如平湖薄冰般。 风飞雪身影疾驰,轻轻一剑点在瑕剑的剑面上,风无心竟觉得有一个奇怪的推力让自己不由自主的后退。 风飞雪站在原地,横举着劫剑,端看这剑刃的纹痕,赞了一声“好剑”,完全无视风无心。 风无心不恼不怒,长剑盘旋舞起,“荡剑回枫”,一道夹带着漫天飞雪的剑气旋风压向风飞雪。 云曦的音符依如平缓,不惊不慌。 “这套剑法已经是到了这番境地了,不错。”风飞雪轻描淡写,一边后退,一边螺旋舞起劫剑。那剑气旋风竟是被风飞雪引导,回旋在劫剑的剑刃上。风飞雪的剑往风无心一招,那剑气旋风回头冲向风无心。风无心一惊,再一招“荡剑回枫”。两道剑气旋风爆炸发起的真气爆炸,雪雾朦胧。琴音开始有了起伏,如归雁过长空,阵阵低唳。 风飞雪发现雪雾中一道人影,正是风无心执剑凌空刺来。风飞雪一步向前,劫剑剑刃正拍在风无心执剑之手,然后一腿扫向风无心的下盘。风无心右手受疼,剑被打落。再被风飞雪一腿扫倒。 渔舟唱晚,将士卸甲。云曦手慢慢地停了下来,这曲尽余音也是令人回味。 风无心侧倒落地之际,运起“饮风醉月”剑诀,右掌张开,指尖冲出三道剑气。风飞雪急忙扭头闪过,那三道剑气正削下他几根发丝。 待那几根发丝落地和风无心重重地侧倒在地,余音也刚好散去。是一阵良久的寂静。风飞雪用剑轻划冰河,那几根发丝正附在剑刃上。回味着这场剑斗和那散尽的曲子。 “好剑法!”姜离站在雪坡的高处,自是目睹了这场比试,待那余音散尽,不觉鼓掌称道。 “好剑法,姜大哥说的无心哥哥还是飞雪前辈?”云曦琴罢,刚想支起身子,可恨这不争气的腿脚发酸,对着姜离道,“姜大哥,快点拉我起来。” 风无心拍落了自己身上的碎冰和雪,笑道,“看来我也能伤叔公分毫啊。” “臭小子,防不胜防啊。看来我也该剪头发了!”风飞雪抓起自己一撮头发往后一洒,将劫剑丢进云曦的剑鞘。劫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七彩的虹光,转瞬便消失了,“‘饮风醉月’是为剑客对剑气的运用,剑气心生,或成圆月,或成繁星。”他张开手掌,掌心中出现一把旋转的三尺凝霜剑,他合起手掌,剑气消散,“珍惜你每一次出剑的机会。如果你一剑没有刺中对手,那么就已经浪费了一分体力,一分思路和一分信心,也让对手也多了一分胜机。” “江湖远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们以为这般一走了之,逃亡天涯就能远离吗?”风飞雪双手负于后腰,看着远方天穹上浓厚的乌云渐渐散开,“处处皆是江湖。你们唯有对面他,战胜他,方能重新站在这片群雄逐鹿的大地上。” 雪开始渐渐停了。 不远处,梁青扶着梁伯,还有蹦蹦跳跳的风紫霜和几个下人也从集市采购完了东西回来了。河冰倒映着他们的样子,夕阳渐渐拉长他们的影子…… 第15章 少年不惜醉浮名,笑傲寒春饮湖 大年夜,阴凉的夜色被一片烟尘遮掩而不见星辰。远方的苏州城内,漫肆烟火五彩绚烂。山庄在一闪一灭的烟火中开始盛宴。 梁伯在破败的大院上摆上几桌酒席,嗜酒的姜离秉烛游于几桌酒席之间,没了以往的心念之人,而只要有酒,就已足够。 风无心依旧坐在云曦的身旁,身前那杯白水柔和如镜,将烛光与月亮收于水面,轻轻摇晃。雷少云则经不住姜离的怂恿,卷起衣袖,硬着头皮,与他行酒于各桌之间。 小酌几杯后的风飞雪看似更加年轻,脸上的皱纹因放松而舒展开来。历经多年的情感折磨,他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锐气,目光变得和蔼。让风紫霜生气的是,他那双粗糙的手总是爱摩挲她的脑勺,手掌心的茧非常刮人。 “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比我家老头子年纪还大了,少喝点吧。”风紫霜嫌弃的口气中透露出不耐烦的关心。 “叔公也才四十八,过了这个年也才四十九。诶,我说你这个臭丫头,没大没小跟谁学的啊?”风飞雪将醉眼定向鼓起脸蛋的风紫霜,捏了她一下脸蛋。 这小丫头倒是不干了,直接要咬风飞雪的手。可是风飞雪收得太快,风紫霜两排牙齿对撞发出“哧”的声音,惹笑了众人。委屈得这小丫头哭说风飞雪,“总是欺负小孩子,为老不尊的臭老头。” 烟火结束了,酒宴还没结束,那群蒙受家道中落之苦的仆从们喝得很欢,行酒令的喧闹声胜过之前的烟火声。姜离已显醉态,脚踩在长条椅上,转眼间已经下肚三杯。家仆们皆鼓掌称道,“姜少侠的本事江湖人人皆知,从不居高自傲,会和我们这些下人喝酒啊。” “说那什么话,四海之内……皆兄弟啊,哈哈,来,继续喝!”姜离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稳重,刚毅目光变得温和而明亮,映着心中之人的模样。 云曦初次试酒,只见她轻呷一口后,那突如其来的刺激逼出了她的眼泪,一直“呸呸呸”想要吐掉黏在喉咙中的辛辣。风无心将白水予她,云曦急忙咕噜咕噜地喝下。 此时的雷少云已是烂醉,站在长条椅上泪流满面,摇扇作了一首《蝶恋花》: “昨夜星辰旧日人。小楼微风,檐宇卧双燕。冰肌玉姿月犹怜,床枕两情御清秋。曾记红妆初相宜。梦忆佳人,风露立中宵。谁凭少年系浮名,惹得摧花折碧树。” 雷少云念到“冰肌玉姿月犹怜,床枕两情御清秋。”姜离大笑,指着雷少云说道,“哈哈哈,少云你枉为世家大子,竟吟出此等淫诗。” “这雷小子年纪轻轻,也是有故事的人啊。”风飞雪打趣道,到他这等年纪,情仇生死经历过太多了。 想不到平时斯文拘束的雷少云竟是忘情般,将他两年前和一个青楼女子的凄美爱情故事娓娓道来“她叫青苑”: 这个青苑是雷少云的红颜知己,时雷少云才十六岁,青苑比他大两岁。她是一名河南的青楼女子。一个女孩从小便经历过这般摧花折柳的红尘乱世,若没有自甘堕落,那定是别有风情。这女子,歌舞诗词,琴棋书画,无所不绝。雷少云这等身份看上她,她自然也得委身相许。但一次后,却让雷少云更无法自拔,自是频频吟风弄月,枕臂而眠。那时的雷少云不敢跟父亲说这些事,更别说许下什么诺言了。 河南府会试,自有傲骨的雷家不会动用朝廷势力让自己的子弟位列朝班。雷少云会以常人的方式,用真才实学来取得殿试的资格。可考试时,雷少云作文缺乏严谨的行文作风,虽是治国之理面面俱到,但语言却如烟花柳巷的文人诗词般。那时考官畏惧雷龙权势不敢做主,把文章拿给知府。孔孝文看了一下,直接把雷少云的名字划掉,然后把文章拿给雷龙,讽刺道,“知府大人自己掂量掂量”。雷龙看后大怒,雷少云惧怕父亲,竟是把青苑招了出来。雷龙溺爱儿子,在雷家长辈面前把责任推给青苑。红尘女子,命本不值钱,生与死又有谁会关心呢?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死前的眼神,我知道她不恨我,但我却永远不会原谅自己。”雷少云哭道,不知道他是原谅不了自己的懦弱,还是怨恨雷龙的无情。 “少云,大丈夫要放得下!从此我们兄弟几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姜离抱过雷少云的肩膀,“来,继续喝酒。” 那年少轻狂的情谊在风飞雪眼中已成远方,对着云曦唏嘘道,“云小丫头,我跟你说,风家的男人都不能信。说要与子偕臧,携手共赏韶光。唉,可恨玉殒琼碎,各走天涯。” 风飞雪呼出一热口气,被凛冽如刀的北风雕成一蓑长烟。他将最后一杯温热的白酒洒向大地,心中念道“大哥,新年如意”,随后将拖落在地的裤腿卷起,离席回房。 风无心看到叔公的背影,已步过沧海桑田之久远,如今的剑已不是他的唯一,却成了他的羁绊。 子时三刻。 辗转难眠的风无心点了烛火,打开窗户。看着院落的酒鬼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剩姜离和一两个家仆在收拾。雷少云已是烂醉地躺在长条椅上酣睡,姜离不得不为他盖上衣袍。 “曦儿也还没睡。”云曦住在风无心正对面,此时的她也正趴在窗台上。偶尔看看月亮,或看看院落里那群酒鬼。他们都发现彼此,相视而笑。 院落里的酒桌剩饭也清理好了,姜离背起雷少云,准备回房间。姜离早已发现窗台的风无心,开口问道,“无心,你有没有想下来帮我的意思?” “很遗憾!没有!”风无心抓紧衣领,寒风长袍阻隔在外。 “嘻嘻,谁叫你喝那么多酒。活该!”云曦插话道。山庄的夜里非常寂静,就算小声也能听得很清楚。 “算你狠。”姜离背着雷少云开始往大厅的楼梯走。风无心和云曦彼此相视,微笑相待。 “咚咚咚!”是姜离背着雷少云沉重的上楼声。此时月光皎洁,风无心依稀可以看到三丈开外云曦绝美的容颜。 风无心听到了姜离在楼道上的声音,他们三个男的房间是同一边,所以他听得很清楚,“我想少云一定很重,姜大哥背得很辛苦呢。”风无心话刚落,门外楼道便传来姜离的抱怨声,“臭小子,你知道竟然还不来帮我。” “嘻嘻嘻!我听到了耶。”云曦捂嘴笑道。 “啪!”萧将离厚重的关门声。此时天开始下起了小雪,云曦把双手探出窗外,试图去接那些雪花。 “天冷了,夜深了!”风无心小声地说道,“新年如意,曦儿。” “无心哥哥,新年如意!”风无心和云曦都开始慢慢地合窗户。两人都留着一个缝隙看对方,看着看着两人都笑了。烛光从细缝中泄出,而雪花却从细缝中飘入…… 待姜离打开窗户,发现两人都关窗休息了,“哎!这扫兴的。” 姜离酒劲上头,鼓足力气大喊道“新年如意”,便匆匆关上窗户了。只留下窗外一些初醒人的喊骂声。 这个新年夜,真是聒噪。 大年初一,风无心一大早就被爆竹声吵醒。他起床更衣,开了窗户,那和煦的阳光攀到他的脸上,屋檐和地上都有一层薄雪在化水。 院落里,云曦,姜离和雷少云正喝着热茶,吃着早心。有的家仆在门外点爆竹,有的家仆在半开的主厅上摆桌祭祀迎新。 “无心哥哥,下来吃点东西吧!”云曦眯着笑眼,向窗台的风无心招呼道。 以往总是侃侃而谈的姜离变得有些沉默,看着发亮的枪尖,掂量着自己的实力。雷少云不得已,便提起昨夜之事,以化解这尴尬的气氛,“小霜喝那么一点就醉了啊?小丫头片子就是小丫头片子。”话刚落,他就感受到一阵寒意,急忙跑开,紧接着一盆温水就刚好泼在他原来的地方——正是在窗台梳洗的风紫霜泼下来的。 “背后说人家坏话小心嘴巴会烂掉。”风紫霜漱着口,话语不清。 “我没有在你背后说,我在你前面说的。”雷少云因夺过攻击而自鸣得意,风紫霜却抿着嘴,说道雷少云昨夜所作淫诗,“‘冰肌玉姿月犹怜,床枕两情御清秋’,想不到雷哥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心中所念,犹如禽兽!” 这倒说得雷少云哑口无言,面带难色地摇起折扇,“爷爷常说喝酒误事,今天真应验了。得,我理亏,不跟你闹了。” 风无心看着姜离对枪无言已有一刻。 突然,姜离的眼中寒光充斥,瑕剑的剑刃正横在他的眼前。只听风无心说道,“与其对枪独思,倒不如让我来掂量掂量它的分量。” “好。”姜离决然站起,熟练地盘转起手中的长枪,指着风无心道,“无心,来!” 一阵寒风吹过,夹带着几片枯叶遮掩风无心的视线。“一道寒意!”一瞬间,枯叶刚闪过,姜离的枪已经近在咫尺。风无心甩其瑕剑,剑鞘直接飞向姜离。姜离长枪一振,将剑鞘拍飞。飞驰的剑鞘直接插进院围的石墙内。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巧,果真如此。风无心在身法速度上胜姜离一筹,但姜离距离拿捏刚刚好,手中的长枪宛如游龙,兼顾头尾。风无心神乎其技的剑法,剑光已经割落姜离数片衣角,可奈何伤不及他要害之处。 “哥哥这臭流氓。”于窗台看比试的风紫霜见姜离已是衣衫褴褛,大笑调侃道。 风无心哪能让姜离逍遥于枪长之外,一招“饮风醉月”,剑旋如圆月。姜离横枪上档,瑕剑无数次砍击在枪杆之上,片刻之后,长枪断作两截。风无心并没有打算停手,纵剑前刺,剑气旋风冲向手无寸铁的姜离。 姜离弃枪后退,马步稳扎,左手为掌,右手为拳,“龙吟水上”。两条水龙自拳掌而生,盘舞于他的周身,将剑气旋风压缩在双掌心成一道清澈的内力,化作掌力回打风无心。 风无心划剑为圆,剑气如镜。只见姜离一掌拍中剑气凝成的镜面,相撞的真气化作层层波涛,将两人逼退,激起烟尘阵阵。 待那烟尘散去,两人皆半跪在地,气喘吁吁,又相视而笑道,“算是平局吧,如何?” 风无心点了点头,支起身子,收剑回鞘。 “飞龙掌诀!”上空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姜离抬头时,风飞雪手中的凝霜之剑已经架在他的脖颈。姜离警戒的神情让风飞雪一览无遗,寻思着“果然是他的孩子”。风飞雪右手张开,剑气涣散。 姜离惊恐地看着风飞雪,刚刚他已露出杀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天剑客前辈?” 风飞雪背过身去,语重心长地问道,“忠、孝、义在你眼中,孰轻孰重?” “恪守孝道,不负忠义。”姜离回答的,是雨承口中的教条,也是烙印在他心中的原则。 “世间安得双全之策?倘若有一天,孝义不能两全,你又作何选择?”风飞雪微笑地摇了摇头,“也罢,何去何从,全由你心,但愿你做出一生无悔的抉择。” 姜离对风飞雪的肃然起敬感到惶恐,鞠躬作揖,“晚辈铭记于心”他经不住内心的纠结,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莫非,前辈知晓晚辈的身世?” 风飞雪回过头,嘴唇欲动不动,目光迟疑而犹豫,“时间一到,你自然知晓。” 风飞雪离去之时,江岸冰化,云开天晴。 “我要回一趟中原,去松鹤楼询问百晓生关乎‘唐门’与‘韩子愈’的关系。”在昏暗的房间内,他们正为何去何从而筹谋时,风无心这般说道,“‘销骨梅心’乃唐门之物,为何让影衣卫所有……我必须知道!” 折剑山庄十三年前的惨案,他们皆有耳闻,而那根植在心仇恨绵绵难绝。 “我跟你去。”云曦说道。 “那就走吧。”姜离用棉布将自己的手掌裹住,为长时间驾车做准备。 那嫩芽已经在水月山庄的墙角钻出,战马因日子过于慵懒而髀肉复生。姜离和雷少云废了好大劲才将它们从马厩中拉出来。而马车已经被热心的仆从们洗了几遍。 梁伯拄拐送江岸码头,他伛偻着身子,以手遮眼眺望那渐行渐远的客船于波浪中颠簸,那些少年人的身影已模糊在泪眼之中。 第16章 万里皇图逐鹿地,流风回雪剑轻吟 开封府,皇城内的垂拱殿被夜幕遮掩,月光普照大地,唯独不敢落到此地。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桌案上三盏灯火照亮繁乱的未批示的公文,和皇帝那张思绪不宁的脸庞,他手上的笔墨汁也干得差不多了。两个侍女微微弯身,把盏在他左右。 “官家,臣来了!”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匆匆跑到御前。皇帝一恼,竟是把手中的毛笔给折断了。吓得这个中年人赶紧跪下去,“官家息怒!” “子愈啊,你说朕遣富弼去和契丹人谈和值不值得。澶渊之盟犹在,如今那群夷族张口欲要关南之地。还聚兵幽燕,声言南下。”皇帝尽量保持着平和地口吻,但语气间已有少许因愤怒的颤抖,“可恨我泱泱大国,被三十万铁骑逼入进退维谷的尴尬之地。” “官家,官家!”韩子愈跪走近了皇帝一步,“官家千万不要莽撞行事。边关数百万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就在官家的一言一令之间啊。” “哎,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何尝不疼惜他们?”皇帝叹息道,“燕云十六州。自从前朝失了这块战略要塞,我大宋战马无外族之矫健,步兵失去城垒,不得不在广阔的平原上遭受契丹胡人残暴铁骑的冲击!” 皇帝颤颤巍巍站起,粗大的手抚着墙壁上被侍女孤灯照亮的地图上的燕州云州长叹一声,“哎,燕云十六州啊。” “官家,澶渊之盟后,想必契丹方面也不会有过分的要求。耶律宗真也知道我们是不会让出一分土地的。为今之计,是先安抚契丹。我大宋民多地广。休养改革几年。待到国力鼎盛,拜将举师,北伐胡虏。定是能收复失地,光复中华。”韩子愈再叩首作揖。 皇帝的容颜被昏黄的灯光照映,显得很疲倦,“我大宋官员冗多,政效低下。加之恩荫子孙,袭紫成林。民间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有力者无田可种,有田者无力可耕。军营之中百万之兵,费用繁重,战力却不达人意……朝廷急需推陈革新,一改当前境遇。” 皇帝左右踱步,似有忧虑,“可是贾相等重臣想必……” 韩子愈见皇帝陷入深思,向前跪走几步,俯首在地道,“臣定会为官家分忧。臣欲重回江湖,收拢武林权势,将民间一些独大的势力归入朝廷,让他们的利益与朝廷利益结合在一起。官家在外多了一份力量,对付那些倚老卖老的旧臣势力也会游刃有余。” 皇帝看着战战兢兢的韩子愈,一口应下,“嗯,按你说的办。起来说话吧。” “是,谢主隆恩。”韩子愈站起之时,脸色变得阴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官家,影衣卫那些旧臣,他们毕竟知道得太多了,倒不如……”韩子愈还没说完,皇帝摆手说道,“他们好歹为朝廷效过死力,韩卿莫要再提生杀之事,且退下吧。” 韩子愈不敢再说,回礼后,悻悻退下。 此时的姜离拨开眼前斗笠的黑纱布,抬头看着河南府高大的城门,他们身居嘈杂之中,同寻常客商一般隐藏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道路两侧摊贩的叫卖声从城门外直到城内的街尾,此时的春风仍是刺骨,却吹出了青石路缝的新草。 自作主张的雷少云早已飞书报予草上飞,让他清出几间客房,“我们先去松鹤楼住下。放心,我爹爹现在在开封。” 行马到了洛阳集市中,云曦站在车辕上,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她发现各家各门都挂起了一排排红灯笼,“嘿,明天就是上元节了。” “河南的上元节可了热闹,很好玩的。”雷少云在松鹤楼的大门前跳下马车,几名仆从见少主回来,不敢耽误,急忙从姜离和风无心的手上接过马缰。 姜离抬头上望,松鹤楼还是那般壮丽宏伟,只是多了一种威严感。在他看来,犹像一个禁锢飞鸟的华丽囚笼。 姜离拾级而上,草上飞站在松鹤楼大门前望见雷少云的身影,匆匆步下石阶迎接他们。 与姜离迎面撞上的草上飞,他因极力压力声音而面相扭曲,“你们怎么真回来了,快走!” 松鹤楼酒客往来,那些醉醺醺的过客根本记不住草上飞着急的模样。雷少云故作冷静,挡在姜离的面前,“草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萧少侠。松鹤楼的贵客,赶紧去准备一间上房。” 不管草上飞如何的挤眉弄眼,雷少云已经淡笑如常,无奈招呼道,“萧少侠,里面请。” 草上飞带着几人穿过大厅拥挤的人群时,额头因紧张而出汗,不断再加快步伐。直到四楼的厢房内,老头子气喘吁吁地看着几名少年人,还没说话,雷少云就已经露出儿时来松鹤楼讨吃的调皮模样,他摸了摸肚皮,眨眼笑道,“草叔,走了那么多天实在是饿了。您赶紧给我们弄几色酒菜。顺便将百先生唤上来,我们想打听些事。” “臭小子,我都还没说话呢,你倒先抢话了!”令雷少云意外的是,草上飞总把担忧的目光投向姜离,“你们不能待在河南,必须得走。” 雷少云赶到一阵莫名奇妙,“天色都晚了……”他还没说完,草上飞已经转身下楼去,不予他反驳的机会。 百晓生是随着几名送菜的小二一齐到达四楼厢房的。他用怪异的眼神盯着黑幔斗笠后的姜离,随后恭恭敬敬地向雷少云行了个礼,“少主,您回来啦。” 风无心将一杯酒推到百晓生面前,久经世面的老书生因风无心严肃的神情而惶恐,“风少主有何赐教?” 风无心作一揖,“先生,晚辈想向您请教……韩子愈和唐门是何关系?又与影衣卫是何关系?” 百晓生听得此问,脸上阴晴难定,将实情逼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徘徊一刻钟有余。 “先生?”风无心看着百晓生因惊愕而呆滞,叫他唤醒。百晓生看了看雷少云,像是寻求同意,“少主,这?” “先生若是知道当直说,就算麻烦落到你头上,本少爷也会帮你扛下来。”雷少云的话让百晓生好歹有了一丝底气,逐将所知之事一并吐出: 二十年前,韩家灭门惨案只因韩家主知道了一件不该知道的事——国舅刘知国意欲谋国篡位。 皇太后刘氏英明,自然不会让弟弟行此大逆之举,却也不想此事泄露而毁了刘家。所以皇太后下令影衣卫将韩家灭门。皇脉一族为了从外戚手中夺得大权,暗中告知韩子愈影衣卫的行动让他逃过一劫。 当年皇太后只手遮天,韩子愈慌不择路地出逃到西川,隐姓埋名入赘唐门。 皇太后薨逝后,蛰伏于唐门的韩子愈受朝中重臣信任,出任影衣卫总督。 百晓生呷了一口酒,稳住激动的情绪,“据说韩子愈与唐门大小姐育有一子,其在完成影衣卫的任务后,总会回到西川。” “据我所知,小生曾受托翻阅影衣卫的宗卷,并没有‘突袭折剑山庄’这个任务。”百晓生继续说道,“但小生所知道的这些事……已过十余年。不知时过境迁,这些鲜为人知的历史是否真实。如今的影衣卫已一改当年诡谲且仗义的作风,变得张扬而阴险。代表荣誉的纹菊刀成了装饰,他们不再精通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影杀诀’刀法,而是研究袖中藏毒的暗器。唐门素来以暗器闻名天下,深居简出的他们偏居一隅,不入世流。但数年前,唐门掌门唐昆独子唐杰突然当上成都府捕头,此事着实令人费解。” “当年韩子愈入侵折剑山庄时,有一名黑衣人与叔公打得难解难分……难道影衣卫内有如此武艺者?”风无心的话让百晓生的神情从惊愕到沉思,喃喃自语道,“时天剑客武艺登峰造极,技已冠中原。怕……”百晓生犹豫了一阵,继续说道,“大宋之内已无人是其对手。” 夜风灌进木窗的缝隙,扑朔迷离的烛火忽明忽暗。风无心凝视着瑕剑的轻微的断痕已沉思良久,“我决定,去西川唐门找韩子愈。” 此时,姜离用有力的大手握住风无心躁动不安的拳头,“我们陪你一起。” 河南府的上元节,在雷少云的口中是一个盛世。那如龙的红灯在第二日天明就已延绵几里,从长安街直到喧闹的集市之中。 风紫霜一早,便已经将闹市里所有的小吃尝了个遍,“街口的小贩有着各式各样有趣的泥人,对面老李家的银簪特别好看……”作为“深闺怨妇”的她惊奇于这些市井玩意的精致,她总是低弯着身子穿梭在人群之中,姜离和雷少云哪顾得住,这调皮的小姑娘一转眼间就已消失。 待太阳落下,万家灯火齐明,烛火透过各式各色的灯纸,映出的焰火照亮着纸醉金迷的夜。 “诶,美丽的姑娘,买点胭脂吧!”“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热腾腾的羊肉包子。” 一句句吆喝穿过街头巷尾,萦绕在几名少年人的耳旁。 他们走到一条关门闭户的小巷,仅有一排长灯和几个卖花灯的小贩。空气中弥漫着火油的臭味。 淡白色的月光落照在湿答答的青石板上,风无心看着前方云曦单薄的背影在黑夜中摇摇摆摆,好似母亲穿过数十年的岁月,陪在他的身边。 “嘿,无心哥哥。”突然,一个鬼脸面具出现风无心的眼前,冷若冰霜的他并没有因此而吓一跳。云曦将手中的鬼面具拿开,看着风无心嘟嘴道,“不好玩儿。” 可谁知风无心看着云曦嘟嘴撒娇的脸庞,眼眶突然湿润。 “看,前面的桥上有人再放花灯。无心哥哥,我们也去吧。”云曦没有看到风无心感情的变化,拉起他的手腕,指着远处的拱桥。而眼前的河流,一朵朵七彩的荷花灯接踵而来,撞到河岸几经拨转,游到每一个虔诚许愿人的梦中远方。 云曦拉着风无心跑到花灯的小贩前,看着色彩斑斓的花灯而心花怒放。风无心却见那名小贩黑衣遮身,在夜中难寻他的踪迹。 “小心!”突然,远在风无心身后的姜离大吼道——一把飞驰的利箭割断灯笼的挂线,沾满火油的灯笼熊熊燃烧,形成一道火墙,将风无心和姜离几人分开。 那卖花灯在小贩露出袖口的利剑时,风无心的瑕剑已经穿进了他的喉咙。 喷涌的鲜血洒在花灯上,惊得云曦花容失色。风无心急忙搂住云曦的腰,带她退了几步。熊熊燃烧的火墙映红了云曦的惊恐的脸庞——因为她看到了火墙之后的云子傲,还有他手中那把父亲的宝刀,覆云刀,“哥哥,是你。” “曦儿,交出冷龙翡翠,让你平安离去。”云子傲将出鞘的覆云刀放在肩头,而他身后民居的屋檐上,出现十数个黑衣杀手。风无心清晰地看到他们手中的纹菊刀。 云子傲的话没能得到云曦的回应,风无心的剑已经达到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挡下这一招“踏柳寻梅”,本是洁白的刀刃裹上了一层银霜。 云子傲的目光划过刀刃,看着风无心刚毅不屈的眼睛,哼笑道,“今夜纵你插翅难飞。”覆云刀刮起一片氤氲的刀气,萦绕在他的周身。 每一次覆云刀击打在瑕剑上,风无心犹觉力道浑重,多了一分血腥的杀意,他不由寻思“这不是云家的心法”。 风无心渐渐的发现,云子傲周身的刀气从清白的氤氲渐渐凝成黏稠的血光。他每一次出刀,变得更加陶醉而忘我,空洞的眼神里只有敌人的映像。 “杀气更浓,力道更重!”风无心横剑挡下他数刀,右臂略是发麻,可云曦在他身后,退无可退。 火墙的另一边,姜离和雷少云将风紫霜护在心中并不轻松,十数个黑衣杀手向他们逼近。 一道黄色的刀影掠过夜空,直刺姜离。姜离合掌截住那把格外璀璨的纹菊刀——这个黑衣杀手戾气更重,头戴的黄色头巾的他在一群杀手中如鹤立鸡群。 “黄衣总督。”姜离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 黄衣的刀法并没有姜离想象的那般娴熟,若不是他浑身都藏着机关,怕不过十合就会被姜离拿下。 “着!”正当姜离寻到黄衣的破绽,掌刀砍下他的咽喉时,谁知黄衣一个后翻身,脚尖踢出三支飞箭,逼得姜离不得不后退。 一旁的雷少云横剑将风紫霜护在身后,疏于武艺的他足以对付这群束手束脚的黑衣杀手——他们好似忌惮雷少云的身份,不敢重下杀手。 “可恶。”风紫霜忽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肩膀,抽出藏在长靴内的利刃。虚空中划过一道银亮的刀痕,瞬间血光喷涌。 “啊!”一个黑衣人惨叫着,他的右手已经被利刃断筋。风紫霜看到屋檐上几名杀手已将飞镖捏在手中,只见她右手掷出一道蓝光,屋瓦上一人应声而落。左手袖子一招,飞出几把袖箭,又倒下两人,“嘿嘿,敢跟姑奶奶斗!” 影衣卫顿时脸色大变,“这丫头该不会是唐门人吧。” “唐门人?”虚空中,出现一个头裹青巾的蒙面人,他腰中那把纹菊刀细而长,在月光的照射下有着斑驳的纹痕。他以极快的速度出刀,雷少云挡下这一刀时,被冲击力逼退,踉跄坐在地上。 风紫霜暴露在青衣的刀长之内,就在他挥刀的一瞬间,黑夜中突然射出一道霸道无比的火焰掌力,将他手中的纹菊刀击断。 青衣顿时大惊,回头看不透幽夜的尽头是何物,“有绝世高手!若刚刚那一掌击中我,非死即伤。” 此时,风无心已经接住了云子傲第七刀,那浑厚的刀劲将他震出内伤,嘴角溢出鲜血。可云子傲的内息因狂暴而紊乱,刀法渐是生疏,失了章法。 “破绽!”风无心咬紧嘴唇,凝神一剑,刺中云子傲执刀的手腕,寻机拉起云曦靠向姜离。 姜离一声大喝,右掌击左掌,“龙吟水上”,双水龙自拳掌而生,相缠相绕而消融,化作狂风般的掌劲将逼近他们的黑衣杀手击退,“走!” 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两名黑衣人从一开始就出现的黑衣人。他们的目光中透露出历经沧桑的成熟。“他们突围了”,随着不慌不忙的口气,他们两被迫出手,竟是“炎龙破阵”和“金刚掌力”! 姜离忽觉身后弥漫着恐怖的威压,回头一看,凌空冲来一条火龙和一道金色掌风。 “竟是丐帮的飞龙掌诀和少林的金刚掌力,完了!”姜离惊呼道。可就在一秒后,一道至坚至柔的气墙横亘在他们的身后,将这两招气盖山河的武功化作无形,天地顿时一片清朗。 “有高手,此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内功造诣更是已臻化境。”两人大惊,不敢再作逗留,手将斗篷一招消失在原地。 风无心发现一道熟悉的人影在屋顶上消失了。 “是草叔!”雷少云说道,“赶紧离开河南府。草叔不想露面,想必这些人一定大有来头。” “走!”待他们跑到松鹤楼,大门前已经有他们的马车和行李在等他们了。他们没有犹豫,坐上马车往西城门处跑。 当他们狼狈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达到松鹤楼大门前时,草上飞正守着他们的马车等着他们,“孩子们快走,不要在河南逗留。” 风无心将一口血闷在胸口,听着集市过分的喧嚣声。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和他们手中的灯笼,花灯舞狮、锣鼓丝竹变得波谲云诡,门户之间高悬的彩灯浮游着扑朔的刀影,也并非每一个迎灯人都是心地善良的…… 在草上飞的保护下,姜离和雷少云驾车顺利冲出了城门,战马感受到主人们的紧张,疾驰在绵长的山坡上。云曦回头向河南府望去,盛火燃宵,这本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今夜的月亮如此皎洁,挂在前方的树梢上,普照前方的山道,甚至能让姜离看清每一块石粒——不,那不是月亮,是一个人,一个年轻人。 “姜兄弟,别来无恙啊!”那个人恍若飞仙,执剑虚立于细嫩的树枝上,雪白的衣袂飘飘。 “凌虚子!”姜离内心已经风起云涌,他便是那一夜听自己吹啸的少年,“你……” “如你所想,我是来杀你的!”凌虚子说出了姜离的猜测,他的话听起来好像已是成竹在胸了。 “哦!是吗?”风无心用瑕剑挑开马车的布帘,支起受伤的身子欲与凌虚子一争高下。他对这个傲慢的人非常反感。 “我不会滥杀无辜。会放你一条生路!”凌虚子并不把风无心当作一回事。 “可是我不打算放过你!”风无心怒发冲冠,瑕剑带起一片清辉,直取树枝上的凌虚子。可这高傲的少年并不打算闪躲,他手中长剑轻轻点在风无心的剑锋上,犹如一阵温和的风将力道卸走。 风无心清晰看到,那雪白的剑柄上镶着红色的宝珠,剑刃上有“凌虚”二字。 “踏柳寻梅!”风无心一声大喝,身体化作一道流星刺向凌虚子。凌虚子的神情如湖面泛起一丝涟漪,他的剑不能完全卸掉“踏柳寻梅”,可风无心却涌出一口鲜血,虚弱的身体往后飘去。 “无心哥哥。”云曦从马车中冲出,与姜离一起接住往下坠落的风无心。云曦的秋水双瞳映入凌虚子的眼中,他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绝色——犹是那壁上的洛河女神,不觉吟唱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高傲的心让凌虚子没办法趁人之危,他的目光从云曦移到风无心的身上,“负伤之人,不配败于我的凌虚剑之下。” 凌虚子化作一道清风消失在树枝之上。他永远不会忘记云曦那双善睐明眸,如在永恒的深渊中,照亮希望和前路的一盏明灯。 第17章 步云遥见海雾起,只影千杯湖醉 河南府影衣卫据点内,几百名杀手保持着落针可闻的沉默。大殿中央的顶梁柱已经斑驳得不见原木色,多年的寂静让这蛰伏着无数杀手的房屋变得诡异阴沉。 “一群废物!”大殿上座,一名身着狻猊金线袍的中年人的怒吼声打破了沉默,震得横梁上响起了窸窣声。 台下十数名黑衣杀手战战栗栗地下跪,将象征荣耀的纹菊刀解下放于身前,不敢多作言语。 “松鹤楼的那个伙计出手了。”坐在执法者左侧的黑衣人说道,他惶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犹有余热的手掌,“我的‘炎龙破阵’掌和右护法的金刚掌力在瞬息之间被他化得消弭殆尽。此人武艺独步江湖,内功修为就算玄苦禅师也未必在他之上。” 执法者的担忧一闪即过,哼声道,“此人若没有什么手段,雷文兴会将代表雷家数十年基业的松鹤楼交给他吗?以后少惹他便是。” 云子傲站在下跪的黄衣旁边,他的手腕上缠着止血的抹布,“看来这‘血影勾魂’也不够如此,与你们合作好像亏了”,随后他将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执法者,冷笑道,“我爹放在玄苦禅师除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武功秘籍外,还有什么好东西让你们这般煞费苦心。” “哼,这你无需知道。”执法者生冷的口气让云子傲转身甩袖就走。 “黄衣,你去雁门关外黄沙葬探一下毒龙教和有间客栈的虚实。切记不要起冲突!”唯一敢顶嘴的人出了大殿,执法者向黄衣命令道。 “是!” “两位护法飞马前往蜀川,相助刀剑门治一治唐门。最重要的,是要将《器毒百解》带回来。” 夜色已晚,战马疾驰于无人郊野,冲上陡峭的山坡,穿入沉浸在夜霾中的森林,到那树高林深的寸尺之地。 姜离让马儿们围成一个圈以御寒风,打燃篝火。火光之中,他们的脸色均苍白而疲惫。 风无心昏昏欲睡地躺在云曦的怀中,她已经第三次擦去风无心额头的冷汗。他发烫的脸颊和吃力粗喘让云曦不知所措。 医术粗鄙的姜离用随身的药材煎予风无心服用。所幸上苍保佑,一个时辰不到,他的烧渐渐退去,气息趋于稳定。 风紫霜喝着姜离煮出来的粗糙的肉汤而甘之若饴,平常肠胃金贵的小姐现在碗里连渣都不剩。 风无心看在眼里,忽觉辛酸,他没办法保证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小霜,不然哥哥送你回折剑山庄吧。” “不要,我不想回去。”风紫霜拾起衣角为擦嘴,倔强地说道,“小霜会保护好自己尽量不给哥哥添麻烦。”所谓的压力,正是因为源于自己所爱之人。 他们彼此簇拥着,噼里啪啦的火焰浮游飘荡在他们的视线中,从这里眺望,依旧可以看到几里外满城花雨的河南府。热烈的烟火灯光与柔和的月光还是有区别的。一个让人沉溺,一个让人沉醉。 初春夜空,星辰镶嵌进漫天的乌云,化作一颗颗雪花降临人间。 云曦就在风无心的身侧酣睡。万籁俱寂的雪夜,使得风无心能听得到云曦微小的呼吸声。他又看了看旁边的风紫霜,长发掩住她的面容——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这段路很长!”姜离也没有睡,在他的梦中,雨萱总是如期光临,他们相拥良久,迟迟不舍分开,直到夜尽天明。 车队穿过“蜀之咽喉”的阳平关旧地,那稀疏的屋瓦早已沉沦在岁月的长河中。几经日夜,山道上的荒野与绿茵相互交替,渐渐看见汉中那高大的城关。 当马车从平软的土路到生硬的石板路上时,车轮咯吱作响的声音隐没在熙攘的人群中。汉中是位近西凉的鱼米之乡,多为西夏客商和关中人。若非书香世家,浓厚的口音着实难辨。 他们头上“汉中酒家”的酒旗正迎风飘扬,门店里鲜有酒客。姜离“吁”的一声停下马车,“这些日子赶路累得够呛,且在这里休息几天。过些日子过栈道,穿过剑门关,就直接进入蜀中了。” 常年走镖的姜离从未见过剑门关,每次入蜀,镖队都是借路荆州。 “你这瞎老头怎么还没死。” “臭乞丐,要死也是你比我死得早。这次你要输了,就给我出了这顿酒钱。” 风无心几人进了门店未落座,就发现有两个老头在争执。经一看,竟是柳永,他正和一名老乞丐隔着酒桌斗拳。 “柳先生!”云曦惊呼道,这邋遢的好酒老头勉强来说也算是她的师傅。 “嘿,云小姑娘。哟,还有几位少主。”柳永叫那乞丐停下斗拳,“臭乞丐别闹了,付钱的人来了。” “柳先生,你怎么在这?”风无心几人寻了位置坐下吩咐了一些酒菜,为给这两名老头寒酸的桌上加了几色菜。 “这个……说来话长,就不说了。”柳永喝了几口烧酒,问云曦道,“云小姑娘,那套‘烟柳画桥’剑法悟得如何?” 云曦回道,“前辈的剑法过于玄妙,晚辈愚钝,未能参悟。” “就你臭老头这两下子还教人家剑法,害不害臊?来来来,老乞儿传你一招掌法。”这老乞丐来头不小,是乃丐帮长老马天仇。 “老头我剑法怎着?还治不了你?”柳永将放在条椅上的佩剑摆到桌案上,刚要与马天仇再争时,风无心急忙转开话题,“柳先生剑术超绝,能与我叔公比肩吗?” 柳永一听倒是有些尴尬了,干咳了几声说道,“萤火,怎敢与皓月争辉?普天之下能与天剑客剑术比肩者,怕只有蓝玄云和俞少秋了。” “传说中的‘天仙飞剑’?还请前辈细说。”在姜离的印象中,此天下三剑背负这传奇,出现在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 “你们这群小子阅历还浅啊,哈哈哈。”柳永饮尽了坛中的酒,说道,“武林中有‘天仙飞剑’之说,分别是‘天剑客’风飞雪,‘仙剑客’俞少秋和‘飞剑客’蓝玄云。” “天剑客风飞雪我自不再述说。”柳永借箸代筹,说道,“说起这‘仙剑客’俞少秋,乃是一期颐老道。他老人家怒闯第一届洪武剑会,以‘织天剑阵’横扫中原武林,并击碎三令之首的‘天字令’后,远走域外。于贺兰山创下逍遥派。三十年前,已销声匿迹。听闻其气韵天成,仙风道骨之形,故后人加誉,名曰‘仙剑客’。” “蓝玄云十五岁剑法无敌于北荒,十八岁于长白山开创道门,所创一套‘玄云剑法’,奇快无比。往往看似蓝玄云还没出剑,其实对手已经死了。传闻其最强一剑‘沉虹剑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剑法。只有剑影,而无剑招。人于其十丈之内,断无生机。二十年前,域外长白山天池,风飞雪和蓝玄云曾有一战,此战不知胜负。此后,蓝玄云将掌门之位传给大弟子玄清子……然二十个春秋已过,江湖再无他的消息。” 此时,正好有一支商队进店打尖,姜离生怕他们认出,急忙用别过脸去。马天仇却笑道,“哈哈哈,这里并非中原,姜少侠无需担心。再说,洪武会的江湖通缉令已经形同虚设。人字令在你师傅手上,他抗令不遵,江湖武林谁敢逮你?” “前辈所说,天字令被仙剑客击碎,人字令在雨世伯手上。地字令呢?”风无心问出这句话时,马天仇拍了几下大腿,“这故事说来可费口舌了,唉,这……” 通晓人情世故的姜离扑哧一笑,招呼小二道,“小二,上酒。” 小二刚将开封的酒抬上来,马天仇已经连喝三大碗,酒劲上头的他连咳了几声,缓缓说道,“在四大世家之前,中原江湖以洪武会和阎罗衙独大。” 那是太过遥远的从前,在俞少秋击碎天字令后,洪武会与阎罗衙利欲熏心,逐背弃维护武林之指责,皆倾尽全力于泰山之巅爆发一场大战,欲争夺地字令。那一战大战因过于血腥,在今后几十年被朝廷从历史中强行抹去。 那一战后,阎罗衙和洪武会两败俱伤,随后四大世家便从石缝中劈山开石而出,伫立于武林巅峰。洪武会自那场大战损兵折将,地位一落千丈,自此之后除了开办洪武剑会的虚职外,别无其他。阎罗衙更因滥用职权而门户中落,甚至被皇太后所建立的影衣卫而取代。 “那一场大战,近千条人命倒在刀光剑影之中,血染昂头天外的泰山之巅。”马天仇手舞足蹈地讲述那场大战的惨烈,随后他的情绪变得激进,大呼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阎罗衙第一高手烈刀率本部弟子来援,拉回徘徊在失败边缘的阎罗衙,险胜洪武会……可两道最亮的星辰终究是要离开美丽的夜空,坠落深渊。” “此后江湖群星璀璨,多少英雄自此而生。”老乞儿眠花醉柳,双目影影绰绰,“武林盟主风吹雪,与其弟双剑合璧,冰封千丈飞瀑;契丹兰陵郡王萧洪明,焚龙灭世,威震天下;毒龙教主血手,血影勾魂,天下难敌;有间客栈老板娘玉生烟,琴功掌法,傲视江湖;少林玄苦禅师,佛家武学,登峰造极;威远镖局雨承,一杆寒枪,忠肝义胆;道门掌门玄清子,‘飞剑客’嫡传弟子;终南山胧月真人……” 马天仇在呢喃中醉倒。风无心几人从故事中醒来时,柳永已经将老乞儿架起,两名醉鬼相互搀扶,蹒跚出了酒家,“步云曾见海雾起,只影千杯江湖醉。” 他们在客栈休息了两天,直到第三天的午时。 客栈门厅,风无心几人正在商量着进川事宜。这时,有四名佩刀的大汉也进到客栈来寻了位置坐下。 风无心注意到,这四名大汉总将目光聚焦在角落里专心吃饭的一个少年人。再看少年人,红色短发披散到耳下,一身粗陋的麻布衣,身材瘦小。他一脚跨在椅上,看似桀骜不驯的模样。 果然。不一会,其中一个大汉便去到那红发少年那桌寻事。不一刻,两人便起了冲突。红发少年踹了大汉一脚,使他踉跄后退。 “我们一起上!”那名大汉退了几步,唤起同伴操起倚在门口的棍棒,往红发少年就是招呼。红发少年手无寸铁,一时招架不过来,狠狠挨了几下。但他的腿却也灵活,左弹右踢,为自己争取了一点躲闪的空间。风无心注意到他双手常常要往袖子里探东西,而大汉好似也知道,操起棒子打向他的手腕,疼痛不已。 “那小子好像是要出暗器之类的东西,如果是唐门人再好不过,可以打听点消息。那几个大汉估计也知道他的底细,不然怎么会每次都打他的手。我们要不要帮帮他?”风无心对姜离小声说道。 姜离本是嫉恶如仇,二话不说,将饭桌旁的长棍一丢把其中一个大汉的腿给弹跪下了,“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不好吧!” “说谁是小孩呢?我应付得来。不用你多管闲事!”那红发少年身上已有几处淤青,仍是不领姜离的情。那几个大汉看姜离姿容魁伟,和风无心放在桌案上的瑕剑,相互劝道,“这几人定是不好惹,速度点,把这小子绑回去就完事了。” “这是我们的事,尔等不要多管闲事得好。”其中一个大汉对姜离说道。姜离只是一笑,将手中的碗丢去。砸到那大汉的手,他疼得放下手中的大棒,“臭小子,你……” 他的话还没说话,姜离一个闪身近到他身前,右腿上鞭,正砸他的左脸颊上,直接被踢倒。 “妈的,上!”大汉们被惹怒了,丢了那红发少年,直接朝姜离打来。姜离捡起地上的长棍当枪使,一挑一扫一刺,瞬息之间,几名大汉的大棒都给打落,手背上均是淤青。 “该死的,走,你们给我走着瞧。”大汉按住生疼的手背,慌忙夺门而逃。本欲往报官的掌柜见滋事之人已走,松了一口气,几是对姜离感恩戴德。 姜离踢开脚边横竖乱到的椅子,走到角落将红发少年拉起来,“没事吧!” “没事,你……你武功倒是不错。”红发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浑身的皮开肉绽让他的动作看起来吃力而尴尬。姜离微微一笑,将随身的金创药丢给他,“用酒洗一洗伤口,再将要敷上。明天就不会这么痛了。” 小二已经将饭菜摆上桌面。 这名少年看模样约在十七八岁,风无心看着红发少年尴尬地站着,笑着说道,“不介意的话,过来一起吃点吧。” “哇!”少年坐在时,受伤的手肘磕到桌面,疼得叫了一声,惹得风紫霜哈哈大笑道,“看来这小哥哥腿脚功夫不过硬啊。” 红发少年尴尬一笑,说道,“在下唐飞,多谢几位少侠搭救。” 几人相互通了姓名,风无心打量了一下唐飞,问道,“唐兄弟,我见你刚才手一直探向腰间,是要使什么暗器吧?” “嘿,看来我这小把戏都瞒不住人啊。”唐飞照着姜离说的,扒下外衣,用烈酒洗了洗伤口。 “唐兄弟莫不是唐门中人?”风无心的疑问让唐飞一下警觉起来,但瞧着见这群人并非鸡鸣狗盗之徒,在犹豫了半响后才点头称是。 “尔门中可有一名韩姓之人?”风无心的情绪变得激动,紧紧按住桌案旁的瑕剑。 唐飞只是摇了摇头,“呵,风兄弟倒是爱说笑。” 姜离急忙按住风无心的肩膀,代他问道,“唐兄弟可知你们唐门‘销骨梅心’这种暗器的来历?” “两位哥哥倒是把我问糊涂了。”唐飞敷完药后,舒展了一下酸疼的肌肉,“成都府唐杰就是我的父亲,作为唐门的大少爷,我连‘销骨梅心’这名字都没听过,又怎知道它的来历?几位哥哥莫非来自中原?这以讹传讹的东西怎牢哥哥们远途跋涉到川中。” 唐飞蹙起眉头,寻思一番道,“韩姓之人?若我记得不错,我姑父便是姓韩。” “敢问唐兄弟的姑父名讳?”风无心这次的提问也让唐飞为难,他挠了挠后脑勺,“我这姑父自我姑姑死后就不在唐门了”他作寻思状,“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 风无心面露杀意的瞬间,桌前的水杯突然泛起一丝涟漪。 唐飞没去在意,只是继续说道,“说来奇怪,自从天剑门和绝刀门合并成刀剑门后,就一直寻我们的麻烦。而且还有一群通晓唐门暗器的黑衣杀手在帮助他们。” “哦?刀剑门合并了?”姜离想起这师傅曾经说过刀剑门的辉煌,其祖师林天英在世时,武学造诣敢与仙剑客并驾齐驱。江湖上本无天剑门和绝刀门,只是上一辈为争夺门主不合,逐分为刀剑两门,刀剑门也就没落了。 自绝刀门林义全死后,其堂兄林忠全得到影衣卫和侄子林雄的支持,收绝刀门合为刀剑门。并将女儿林英许配与侄子。据说如若两人修成刀剑两门的最高境界且意气相投,可成“双影刀箭璧”,可挡天下至利,可破天下至坚。 “这天下武学说得都玄乎,怕是没我风家‘飞雪三剑’来得厉害。”风紫霜嘟起嘴道。唐飞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忍俊不禁。 雷少云看着风无心忧心忡忡的样子,对他摇了摇头道,“事情已有进展,莫要沮丧。”随后,又对唐飞说道,“唐兄弟,这些黑衣杀手亦是我们的大敌。我们正合计着要去哪里躲一躲呢,只是不知唐门接不接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呢?” 唐飞急忙摆笑道,“几位兄弟若是想往唐门,倒不如随我一同进川。近日来,刀剑门那些家伙总是寻我们麻烦,怕会扰了几位哥哥的兴致。” “那正好练练手,哈哈哈。”姜离将酒杯摆到唐飞面前。想不到这红发小个子也是个好酒之人。 风无心只是摩挲着瑕剑剑鞘上的纹路,独自沉思。 第18章 剑门绝壁天下险,南山北武暗流涌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河南府影衣卫据点。 “哥哥!难道你就不恨吗?”紫衣杀手走到执法者的身后。 “恨什么?然道我们现在拥有得还不够多吗?”指挥使转身对紫衣人说道。 紫衣人捏着拳头,现在的他是影衣卫的紫旗总督,要单纯的荣华富贵自然简单,“我们的父母都是死于这群刽子手……那皇太后不是什么好人。那群皇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救了你也是想利用你。你看现在,他们不是跟我们反目成仇了?哥哥,你说那狗皇帝重视你,可他还是不能为我们沉冤昭雪……” “闭嘴!”执法者韩子愈一巴掌朝紫衣杀手韩子昱打过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确,可能皇太后在私人利益上有过错。但她毕竟对国家做了这么多……我不怨她。” “官家为了弥补太后的过错,已经为我们做过多了。他是一国之君啊。”韩子愈望着夜空说道,“弟弟,仇恨只会让你盲目……跟着哥哥。我们兄弟联手,好吗?官家把这片天地交给我们打理,还不够信任我们吗?” 韩子昱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还在惦念那毫无用处的情感吗?”韩子愈按住韩子昱的肩膀,将一块令牌塞到他的手中,“去西川,了解这段该死的情感,将《器毒百解》带回来。你知道的,我手中的兄弟多是靠你带回来的唐门暗器得到现在的地位的。逢场作戏罢了,莫要妇人之仁。” 韩子昱艰难地接过令牌,又问道,“哥哥,你之前一直叫我拿住云家大小姐是何用意?” 韩子愈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蹙眉道,“这件事,你就不要问了……” 剑门关已遥遥在望,两岸青山石壁没入云海之中,犹是支天之柱。 其栈道挂在绝壁上,姜离不得不牵马而行,“难怪青莲居士会在此长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登天石梯有近百级,当他们攀到剑门关前时,那高大的城关以万夫莫开之势,足以将百万雄师拒于西川之外,雷少云不仅抚手叹道,“剑门天下险,川中有卧龙。西川咽喉之地也。” 唐飞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回头指着该死的栈道骂道,“嘿,你们倒是好兴致。可不知这鬼东西每次老子经过,双腿都是抖过来的。这剑门关倒不如改鬼门关算了。” “嘿,小哥哥你胆儿倒是跟你人儿一样小。”唐飞完全没有想到,刚刚过那绝壁栈道时,这小丫头竟是蹦蹦跳跳地过来的。 “哥哥人儿是小,可这心却是……诶,你们等等我啊。”唐飞小跑过了剑门关,前方的道路已是康庄大道。正当他要上前与风紫霜搭讪时,只听到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招呼,“嘿,唐小子。” 唐飞垫脚望去,是父亲带着十余名唐门兄弟来接应他了,“嘿,爹爹,二弟。” 一支人马朝着他们走来,为首是一人高马大的少年,坐在高马上的他用不友好的目光扫视着风无心几人,说道,“大哥我们还以为你被刀剑门的逮了呢。我们唐门可没有什么家当可以把你赎回来。” “你给我闭嘴!”一名中年人挤出队伍,对那少年怒喝道,问唐飞道,“小子,你没事吧?” “诶,挨了几棍子。若不是这位兄弟出手相帮,怕小子我就见不到爹爹了。”唐飞向唐杰介绍了风无心几人,细说了来龙去脉。 捕快装扮的唐杰按住佩刀,向风无心几人作揖道,“多谢几位少侠出手相救,请随唐某往唐门一叙。” 姜离的“请”字刚出口时,风无心慌忙按住他的手腕,说道,“不对,有杀气!” 突然,两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是那一夜突袭他们的两大高手。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睥睨天下的杀意! 那左护法使出一招“群龙翔舞”,化作虚影的拳掌瞬间将数名唐门弟子击飞。姜离以“龙吟水上”方能勉强接下他的攻势。他的目光中带着鄙夷的笑意,姜离由此看出他是一名中年人。 唐杰还来不及拔刀,右护法的龙爪已经探来。唐杰敌不过他三招,便被逼退。他因敌手高超而武艺而震撼,“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杀手?” “交出《器毒百解》!”他的嗓音听起来与他的武功一般,苍老而浑厚。 “又是你!”风无心一剑刺去,右护法合掌接住。纵然他的双掌被冰寒的剑气覆盖,可他的双目依然炯炯有神。 “风少主,久违了!”那右护法已掌握风无心的死门,欲要一指刺向他的咽喉时,一阵强风袭来,吹得他的身躯颠颠颤颤。 一道火龙掌风和一道至柔的剑气分别袭向两名黑衣高手。那左护法大惊道,“‘炎龙破阵’和‘雨恨云愁’!” 虚空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风无心定睛一看,竟是柳永和马天仇,“两位前辈!” 马天仇看着左护法施展出丐帮的“飞龙掌诀”时,已然猜出他的身份,“果真是你!” “是我!”左护法干冷地应道,他双掌向上平举,一道火龙掌力孕育而生。 “且战且退!”任由右护法掌劲如何霸道,柳永如水的剑势已经有办法将他的力道卸掉。 “走。”两名黑衣高手随处上风,但风无心几人若是见缝插针,怕形势不容乐观,只得夺路而走。马天仇和柳永不肯落下,四人沿着绝壁越大越远。 石壁上的草丛窸窣作响,数名潜伏的刺客突然杀出,他们的手中散出无数淬毒飞刀,织成漫天的罗网。 “这……”正在唐杰惊讶之余,风无心回旋舞剑,“饮风醉月”,寒月剑气如旋风刮起冰封所有的飞刀。 “好剑法!”唐杰由心赞道,他双手上举,袖中飞出无数火星,化成一颗颗流星砸向每一个刺客,进而爆炸。 唯独幸免的那人还是逃不过死神制裁——姜离掷出马背上的长枪,将那名刺客钉在石壁之上。 风紫霜抱拳于脸前,用羡慕地眼光看着唐杰,“哇,唐叔叔刚刚那是……火器?” 唐杰用劫后余生的苦笑回应“诶,雕虫小技”,随后向风无心作揖,“刚刚若不是风少侠名满天下的‘飞雪剑’,怕唐某再有花招也使不出来了。” “嘻,无心哥哥以后可是要超越天剑客的。”躲在风无心的身后的云曦打趣道。唐杰再作揖,“呵,我们唐门弟子总是热衷于炼器制毒,久而久之,这刀剑腿脚自然就逊色于人。小飞还望几位少侠多多提点。” “这些少年岂非池中之物……”远处的唐山用怨恨地眼神看着唐飞,寻思着,“你终究不是唐门之人,别想和我争夺唐门之主!” 河南府,那是城南终年荒无人烟的街道上,一座早年慌败的府邸突然变得金碧辉煌。大门的两侧出现了持戟卫士,沉静的门厅因而森严。 第二天,这里已然聚集了众多围观者,只见正门之上又多了一个金色牌匾,上书“南山府”三字。一名洪武会的使者为其张榜告示,原是一名曰“韩一守”的武师开门立派,并谴责雨承抗令不遵。令众人惊讶的是,江南云家,少林寺,丐帮,刀剑门,洛水剑派等均为其名下,鞍前马后为其爪牙。 在这些寻常百姓的议论中,谁又得知这韩一守实为影衣卫的执法者,韩子愈。他利用雷龙破开四大世家一统江湖的局面,进而插足江湖中事。 日入西山,南山府内。 “弟弟,飞儿……怎么办?”韩子愈看着刚要出发的韩子昱,“他毕竟是你的儿子,我的亲侄儿。” “我已经安排唐山将他排斥,争夺掌门之位。”韩子昱抬头看着天空,“我答应他娘,要好好照顾他的。可是我却没做到。希望他不要被卷入纷争。唐杰还是不肯交出《器毒百解》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那封伪造雷太尉笔迹的书信已经发出去了。”韩子愈继续说道,“弟弟,你要知道,《器毒百解》乃我影衣卫生存之根本。若是落入旁人之手,我影衣卫将如技穷之黔驴。” “我知道。”韩子昱已经套上那紫色的夜行衣,用冷冷的话语回应韩子愈的话,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山府成立不过三日,雨承在开封府大会天下武林人士,以威远镖局为首,成立北武盟,收纳天山派,天凌宫,悬空寺等门派于麾下,欲和南山府抗衡。 雨承挑起向朝廷门派宣战的大旗——如若任由南山府合并江湖门派,那么这人字令建立的江湖秩序和武林盟主便成虚幻。 东京太尉府。 雷龙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太师椅上慵懒的父亲。 “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南山府你听说了吧。”雷文兴不愠不怒地说着,“这就是你捅的大娄子,却要雨家的人帮你揽着,你害不害臊?这武林盟主之位,不是谁都能当的,起码你就不行。此时朝中改革之风糜行,少云又殿试在即,你应该关心该关心的事情……哼,当年你自己考不上,偏在这江湖上混,如今混个人模狗样来了?” 太尉的话刚落,只见一人如幽灵般出现在门口,他的影子从门槛拉长到太尉的脚边,“你来啦?” “大人若是要教训不肖子孙的话,我可以等等再来。”嗓音略微沙哑的中年人,他的背后背着一把五尺长的刀,上面纹有一条腾飞的龙——还有几枚闪耀的金菊。 “影衣卫的人?”雷太尉更正了雷龙的疑问,“他是阎罗衙的人,名作邪刃。” 这名唤作邪刃的中年人并没有试图反驳两人的话,只是沉默地等待命令。 “邪刃,老夫你要前往西川保护好四大四家的孩子们,并且杀了前去执行任务的韩子愈。”雷文兴的话刚落,谁知邪刃冷冷一笑道,“想必太尉您是老糊涂了吧。韩一守就是韩子愈,去西川执行任务的是他的弟弟,韩子昱。” “休得无礼!”雷龙刚想拔剑,被太尉拦下,问道,“嗯……老夫是有点老糊涂了,你且说来。” 原来,这韩子愈还有一名弟弟,名作韩子昱,从小被送往西川学艺。韩家灭门时,入赘躲入唐门之中的正是韩子昱,后被细作谣传。而韩子愈,一直潜藏在宫廷之中,未曾离开过。 “哦?倒有这等缘由。”雷文兴抚着白须道。 邪刃只是冷冷问道,“那么大人……这人,还杀不杀?” “杀!” 雷龙挑起车窗帘,看着眼前高悬在眼前大门上“威远镖局”牌匾,心中五味陈杂。 “雷世叔您来啦,爹爹正在大厅等您呢。”雷龙刚掀起车门帘,雨萱就出门来迎接。 “诶。”雷龙单单一字,尴尬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萱儿,我认路,我自己进去便是。” “雷世叔请!” 威远镖局的大厅内,雨承已经就热茶摆好。雷龙远远望见,故意将目光投向甬道两侧的花草——若不是父亲硬是自己前来赔罪,让两家重归于好,自己定不会做这种打自己脸的事情来。 在雷龙的印象中,雨大哥总是面露和善的微笑,这次也不例外。“这就是武林盟主该有的大肚吧”,雷龙这样寻思着。 雨承并没有试图为难他,他们从往事开始聊起。雷龙已不记得内容,至少他们相谈甚欢。 话末,雷龙将之前的疑问吐出,“大哥,你告诉我,姜离真的是血手的儿子吗?” 雨承陷入了一片沉默,随后说道,“是不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儿的确是个人才。不是吗?” “不重要吗?血手的儿子……” “不重要!”雨承再次回答这个问题时,刚毅的目光如利箭穿透雷龙的心——这便是他抗令不遵的资本,也是为什么自己要屈于人下,“我已经吩咐凌天和雄平进川保护离儿他们。” 大宋境内,毒龙教总舵。 “教主,南山府一行人正往西川,不知道要争什么东西。”一个探子禀报道。 血手背对着探子,他背影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令人头皮发麻,“我只想知道,云家的秘宝到底在谁的身上。屠龙大会上,雷龙说云曦窃取秘宝失败而出逃,到底是真是假?” 探子伏跪在地,颤声道,“属下……办事不利,仍未探知。” 血手手中捏搓着一颗粉尘,随意洒落在地,“罢了,这条狗敢对离儿出手,看来我得走一趟西川,去将他们杀个干净。这暗流涌动的江湖,终将浮于水面。”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19章 影衣藏刀布杀局,月明天晓情几重 唐门位于成都府西郊,那经年失修的墙瓦变得斑驳陈旧,那顶梁的老柱被人轻轻一晃,便会洒下腐朽的粉尘。 “诶,这老房子挺有趣的。”风紫霜刻意拍了拍几条老柱子,房顶传来“嗡嗡”的异响。唐飞见状急忙制止她,“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啊,它可经不起你的折腾。” 风无心想寻唐杰问清楚那“韩姓”之人,可奈何刚到家门,衙门的小厮便来唤走唐杰,“唐捕头,那个知府大人叫您过去一趟。” 唐杰作为成都府捕头,和知府何清私交甚好。这个何清也是大有来头,听说其乃雷太尉的学生,品学兼优,方被遣到成都任知府。 唐飞不理解风无心如此迫切的心,但仍旧带他们到天玑阁去——唐门暗器坊。 出于不知名的信任,唐飞在这灰暗的小屋内敲打着暗格,取出一本蒙尘近乎发霉的小册子。当唐飞拍去书上的粉尘时,借着挤进窗缝的光仍可以看到发黄的《器毒百解》几字。 “我们唐门所载的暗器都在这本《器毒百解》上。”唐飞翻起这本书时,飞扬尘埃让他干咳了几声,“但上面所载,并没有‘销骨梅心’……诶?”唐飞突然停下,因为他发现这《器毒百解》被撕去了几页,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哎呀,爹爹说是我小时候调皮干的。” “不对。”风无心将按着那些被撕去的纹路,是如此的光洁平整,“你觉得小孩能撕得这般干净?” “咦?说得对哦。”唐飞作沉思状,“以前我还听爹爹说过有一伙黑衣人潜入天玑阁,偷偷抄录一些部分《器毒百解》,怕就是那些人撕去的。” “哇,这东西!”风紫霜突然从木柜上拿下一个盒子,里面摆着三寸微蓝的银针。如若眼不尖点,还真看不到这些银丝,“诶,这东西看是好看,怕扎人不疼吧。” “这是暴雨梨花针!”唐飞看着风紫霜想拿起暴雨梨花针,急忙止住她,“不要碰,上面有剧毒。” 唐飞小心翼翼地从针头拿起,丹砂毒液所提炼的剧毒水银。银针是用特殊的银金所铸造,可以汲取水银上的毒,所以上面才会有微微的蓝色,“这针扎人不疼,却是要命啊!这剧毒可会化血蚀骨。要不我扎你一下试试?” “嘁,小哥哥讨厌。”风紫霜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针,随后像寻宝的贼人晃荡在这暗窄的小屋内,翻箱倒柜。 “哎呀,姑奶奶,可乱翻不得,等等要是不小心伤着了那可得了。”唐飞屁颠屁颠地跟在风紫霜身后,将她捣乱的东西重新摆好。 姜离看着陷入沉思的风无心,微微一笑道,“无心莫要着急,至少有了一些眉头了。等唐前辈回来再细问也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 成都府衙。 “何知府,您找在下何事?”唐杰熟门熟路地进了府衙,却看何清正背着他瘫坐在摇椅上,看他的背影就知道他心情非常烦躁。 “知府大人!”唐杰见何清没有反应,又一次作揖敬礼。 “你来啦?”何清转过身来,缓缓地说道,然后把手上的信条丢在桌上,“你自己看吧。” 唐杰拿起信展开,只见目光扫过信纸时,眉宇间的惊恐暴露无遗,“怎,怎么会?太尉要我们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恩师他老人家要我们解决掉正往成都府来的钦差,御史台的钟平。”何清指着唐杰说道,“这件事,恩师他老人家指定你去办。你们唐门之前不是都擅长这手段吗?” “这可是不赦大罪啊。再说了,我唐门早已没落多时……”唐杰额头上冷汗不止。 “如果不去,太尉他老人家怪罪下来,我们也是活不了的。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悄悄地去。凭你们唐门的暗器的杀人手法,定是手到擒来。”何清阴沉沉地说道,“这件事如果暴露了,我们两个人都得死。到时候,钟大人是在我们成都府管辖内死的。由我们调查,我们可以随便抓个替罪羊,不是吗?” “……”唐杰低头沉默着。 “唐捕头,做好这件事。我们两人的仕途自然是平步青云,不用想了。”何清这时也站了起来,“成都府本来就是恩师他老人家的地盘,我们有今天全是拖他老人家的福。谁叫这个钟大人是新政派的人,御史台来这边监察定会坏了我们很多大事。你说对不对啊,唐捕头。你在这里收了那么多钱……” “小的……小的……”唐杰将发抖的手按住刀柄,寻思着,“如果杀了御史台的人,那至少是诛灭三族之不赦大罪。可如今事都找上门来了,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何知府一脸难色,拍了几下唐杰的肩膀,“唐捕头,不要犹豫了。你这不也是让我为难吗。我们俩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这事办不妥,太尉他老人家要治我们,证据还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唐杰咬了咬牙,拱手作揖道,“小的遵命。这个钟大人,现在到哪了?” “刚过涪水,你看……”何清慢慢地将字卷信烧掉,话说道一半便将目光投向唐杰,“小的,去去就来。” “我等你好消息。” 唐杰擦去脸上的汗渍,转身消失。 已是亥时,风无心独自一人坐在屋瓦之上,看着星辰明月依是旧时模样。 “无心哥哥。”云曦深受月神的眷恋,银光洒满全身。面容憔悴的她平伸双臂,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屋顶的正脊上。 “嘿,无心哥哥快过来帮我。”云曦扑哧一笑,脚尖快站不稳时,风无心飞身而去,将她接抱在怀中。 “无心哥哥最近好像心事重重。”云曦将从厨房偷来的糕点放到风无心嘴边时,他并没有张口迎接。 “嗯。”风无心挤出一个微笑,看了一眼云曦,这美好的人儿与月光就在身旁。他曾听起风飞雪说起那句刻骨铭心的话,“为何要将有限的生命,囿于无限的痛苦中?” “无心哥哥,你的梦想是什么?”云曦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道,“我小时候,可笑地想追逐繁星。” “我的梦想……”风无心想起小时候父亲和二叔口中的爷爷,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替爷爷完成《折剑录》,为天下英雄列名!” “挺好的……”云曦的话刚落,风无心突然又摇了摇头,深情凝望着她,“不……是与你长相厮守。” 风无心赌尽一切的勇气,得到的,是云曦一个会心的微笑。她看不见这迢迢年华如何老去,却能见感情的枝桠已经苏醒——就在刚刚风无心不在身侧,她已然觉得孤单。 就在那一霎那的沉默,空气好似在慢慢凝固,春寒褪去,变得暖和、暧昧。风无心的影子与月光一同靠向云曦。 这温柔而美妙的触感未曾有过。云曦选择服从,任由风无心贪婪地吸吮着她温软甘甜的嘴唇。 风无心的心如三月芳菲相竞盛开,贪婪成瘾…… 远处传来久违的鸡鸣声,山际的晨光渐渐钻开云层和阴霾照在屋顶上。蜷缩在风无心怀中的她揉了揉睡眼。 “你醒啦?”云曦一抬头,便看到与阳光相互辉映的,风无心淡淡的笑容。 云曦挣脱开他的怀抱,伸了个懒腰,迎接黎明。 “诶,哥哥,吃早点了。”此时,风紫霜站在阴凉的庭院之中向他们招手。她眯着眼睛的样子着实可爱,怪不得唐飞总爱粘着她。 这顿早饭的气氛并没有风无心想象中的愉快。当云曦将夹起一块豆腐放到他的碗里时,姜离开始诡笑的干咳。 唐飞调侃道,“哎,那盆豆腐的味道一定不错。可惜我都夹不到。”风紫霜忍不住扑哧一笑。随之她夹了一块放到唐飞的碗里,佯装生气道,“你就是坏!吃你的饭,哪来那么多废话。敢坏了我风家传宗接代的大事,本姑娘第一个饶不了你。” “小霜你又胡说!”云曦低着头吃饭,不搭理他们。 雷少云拿起瓷碗遮住自己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他也往风无心碗里加了一块豆腐,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啊?”风无心气笑道,看着自己碗里多了那么多块豆腐,想挑出云曦的都困难了。 “对啊,大清早这么腻歪。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姜离憋住笑说道。 风无心憋屈无处诉说,硬着头皮吃了下去,“行!我吃!” 正当他们调侃之时,穿堂前出现一男一女,他们用疲倦地口气愤懑道,“唉,看来这批货又得延迟了。” “喂,三弟,四妹。”唐飞向这两人招呼道。此两人正是三公子唐风和四小姐唐丽英。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这城西的周铁匠越来越过分,这批武器如是延期的话,这生意不做不说,和刀剑门的决斗该如何是好?”唐风抱怨之时,唐丽英用手肘顶了顶他,“诶,三哥别说了,有客人在呢。” “与刀剑门的决斗?”姜离问道时,唐飞面有难色地说道,“刀剑门总是欺负到门前。前些日子他们还下了拜帖,约我们于凌云大佛决斗……便是十日之后。” “我们唐门早已成了暗器制造坊,不问江湖纷争,弟子不过百余。他们要这《器毒百解》问他们拿钱就是,干嘛还要争这口气呢?”唐风将沾满铁锈的手套摘下,随意一丢,“听说这几日又有几名中原高手相助刀剑门了,叫什么云子傲和凌虚子……” “哥哥?”云曦惊讶道。 “嘿,唐兄弟,看来这热闹可少不了我们一份了。”姜离苦笑道,今晨中原江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内。而这刀剑门所加入的南山府,无疑是韩子愈的影衣卫,“哥几个跟你们走一遭,看这群人到底想使什么花样。” 唐飞的感激溢于言表,夹起一块焖肉送到姜离碗中,“得,姜大哥真是够义气。小弟先干为敬。”随后扒干了碗中的粥。 “嘻,姜大哥是可怜你这瘦猴子,就你这腿脚功夫,去了还不得被人当箭靶使。”风紫霜无情的嘲笑让唐飞气不打一处来,怒拍了一下桌案,“嘁,我唐大侠这暗器手法谁敢小觑……” 就在风紫霜挥起筷子要朝唐飞打去时,风尘仆仆的唐杰突然出现在门前。 “爹,您昨天去哪儿了?我还有事要问您呢。”唐飞的话没能得到回答,因为府衙的人后脚跟上,招呼唐杰说“知府有事找唐捕头。” 唐杰喘着粗气,看似很着急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府衙的人走了。 今日并非休日,府衙却关门闭户,不纳百姓的诉状,不予问政。 唐杰随着府衙的小厮从侧门而入,径直到大堂。 唐杰突然发现除何清外,还有另一个身着狴犴乌金袍的刀卫。唐杰看着他的装束大惊道,“怎么会是藏刀卫。” 这藏刀卫乃是各州通判名录下的监察小吏,实为影衣卫爪牙。 何清见到唐杰,恐惧的表情松懈下,赶紧赶过去,附耳低声道,“这是藏刀卫……惨了,他刚好在成都府旁执行任务,会参与这次的调查!你好生糊涂,怎用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杀钟大人呢?” “什么!我只是用普通的短弩而已啊!”唐杰大惊,作揖见过藏刀卫。 这个藏刀卫不说话,只是将一块裹着什么东西的布拿给唐杰。唐杰慢慢拆开看,果真是暴雨梨花针,吓得大惊,冷汗直流,“这……这……” “唐捕头!”藏刀卫的声音有点哑,惜字如金的威严让唐杰不敢抬头,“这可是你们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我一定会尽力彻查此事,如是唐门人所为,定决不姑息!若是误会,我……我也会抓出凶手的!”唐杰作揖鞠躬。 “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如若三天内没有查出凶手,那么休怪封抄唐门以作查证之用。”藏刀卫说完,不作逗留,化成一道幻影消失在府衙中。 知府书房。 “你,你,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这是要害死我啊!”何清气急败坏,坐在太师椅上,仰天长叹。 唐杰用力地摩挲着自己的双手,“我,我这次行动压根没有任何的唐门暗器,只是用普通的短弩射杀钟平大人的!怎么会?” “你问我?我问谁?”何清气得踢了记下桌脚,“这次好了,你们唐门脱不了干系了……如果你被抓了,你会把我供出来吗?” “知府大人,唐杰绝对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唐杰急忙单膝下跪,对何清拱手道,“唐杰和唐门都是托何大人照料,唐杰断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举。” “罢了罢了!”何清平稳一下心情,甩了几下袖子,“这藏刀卫也不过是个小吏,只要你找个替死鬼,再拿出说得过去的证据,我就有办法糊弄他们。” “是!”唐杰缓缓起身,然后走出府衙。 “不,不行!”何清依是对唐杰不放心,唤来一个武功较好的家奴吩咐道,“你暗中跟着唐杰。如果他有什么不对的举动,或者被抓了。立马过来跟我说。” “是!” 赵雁城在黄昏时出现在唐门完全出乎姜离的意料。快马加鞭的他只为了将雨萱的一份信带给姜离。 “大师兄!”这熟悉的声音和面容让姜离不禁哽咽,他冲上来一把抱住赵雁城,“你这臭小怎么来了?” “喂喂喂,大师兄,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矮姜离半个头的赵雁城一把挣脱出他的怀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囊交给姜离,“这是萱师妹托付我要交到你手上。”他微微一笑道,又轻声说道,“师傅说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威远镖局永远是你的家,欢迎你回来。” “师傅,萱儿。”姜离已经忍不住那殷勤的热泪,滚滚而落。 赵雁城是连夜走的,没能和姜离喝上一顿酒,再说上一些镖局的事儿。 第20章 卷帘锦屏画鸳鸯,万重烟水隔君远 雁门关外,有间客栈。 “该死的,外面风沙这么大,只能在这里暂时连落脚了!”黄衣一行十人骂骂咧咧地踏进嘈杂喧闹的有间客栈。当他们推开大门,金黄明亮的灯火与门外的黑暗世界迥然不同。 “哎哟,客官,里面请!”小二铁牛见到有客人到,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 黄衣几人此次扮成客商出行,是为了探有间客栈和毒龙教的虚实。 “这屁眼大的地方,探个鬼啊。”黄衣心中怒骂着,可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人满为患的有间客栈乃是卧虎藏龙之地,但是这面带和善的铁牛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黄衣拍了拍身上的粉尘,“给我们准备四间上房,放好热水,大爷们要泡个澡。” “好咧!”铁牛话里带着讥讽,大声吩咐在酒桌前与客人赌骰子的贪狼,“喂,色痞子,让惜月不用再为我暖床了,还有几位大爷要伺候呢。” “哟,大爷们。”铁牛这么一喊话,客栈内顿时喧哗起来,酒客们用装模作样的口气嘲笑着黄衣几人。 黄衣不敢发作,灰头土脸地急忙往楼上客房去。 看着伺候茶水的漂亮姑娘离去,黄衣气氛地将佩刀摔在桌上,怒骂道,“这群狗娘样东西!若是在这过上几天,可得养出孬脾气。” “大人可得收住那刀啊。前些日子在黄沙葬遇上毒龙教的人,我们的命都差点交代在这儿。这三国交界之地卧虎藏龙,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位影衣卫说道。作为杀手,他们对危险的嗅觉极其敏锐。 “哼!外面风沙这么大,我们也走不了。”黄衣将布满沙粒的蓑衣脱下,抖了抖身子,对着另外一个影衣卫说道,“前几天被那萧老头追杀得紧。不行,等等得好好滋养身子,下去吃肉喝酒,听听小曲儿,再美美睡上一觉这才够。” “嘿嘿,我们哥几个随大人倒是有了福分。在这有间客栈,只要我们不闹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伤不得咱们。” “不说了,赶紧洗个热水澡,下楼吃肉。” 有间客栈大厅。 黄衣几人换上干净的衣服俨然有了些人模狗样,他们的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伙计铁牛来往穿梭,轻功了得。 “你们说此人和松鹤楼的草上飞相比如何?”席间酒肉满足的他们,开始闲谈起来。 “不如草上飞吧……”黄衣突然警戒起来,“别乱说话,乖乖吃饭!” 这时,那通往黑暗世界的大门又开了,进来一支小商队。黄衣感受到一股寒意,由肤体直达到心脏。 “糟了,是他们,他们追上来了。”一个影衣卫瞄了那群人一眼,脸色煞白。 铁牛赶紧去招呼来客,亦是十个人。来客的头是一个五旬年纪左右的老头,他缓缓顾了顾四周,“小二,一斤一醉酿,十斤烤牛肉,四间上房。”口气听起来好像是常客。 “好咧,客官请!”铁牛如此热心肠是因为刚刚那老头塞了一块碎银子给他。 “萧老爷子,是他们!”一个刀卫示意性看向黄衣他们,对那老头说道。这时,黄衣也刚好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黄衣一个冷颤,急忙回过头,“惨了!” 萧老爷子发现那刀卫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了,对他摇摇头,“别冲动,静观其变。” 萧老爷子几人坐在黄衣他们的旁桌,顿时他们之间的空气已经火药味十足,哪怕只是一丝火星都会引起大战。 就算天塌下来,忙得焦头烂额的铁牛也顾不上。 此时的客栈老板娘玉生烟站在二楼,凭栏看着一楼那四桌二十名客人剑拔弩张的情势。 “不好,那个老头叫萧范,是毒龙教二把手。若是在这里闹事,还真得谨慎处理。你去打个圆场。他们要打让他们出去打,坏了我们客栈规矩可不好。”玉生烟对着身侧的跑堂七杀说道,随后缓缓下楼。 七杀按照玉生烟的意思,端汤送菜,周旋于两阵之间。 萧伯和黄衣他们也注意到了慢慢走下来的玉生烟。顿时迷恋上玉生烟那谙熟世道的微笑。 莞尔一笑之间,气质已倾倒天下。 再看玉生烟,虽是三十余岁之人,但姣好的面容依如双十年华的少女。妆颜恰好,唇红淡雅,身姿曼妙修长,一袭鲜红广袖长裙拖在一层层阶梯上。她的身周好似有氤氲,仙云萦绕。玉生烟右手轻轻拨高她那令人神魂颠倒的及腰黑发,就算萧范这样五十几岁的老男人都快把持不住了。若不是心有忌讳,酒客们早就掀起她的长裙,将她抱上床了,肆意宣泄自己的****了。如今唯有在脑海中自我徜徉了。 “小女子献丑了。”玉生烟轻轻半蹲,欠身裣衽做礼。嗓音如银铃天籁,余音锁耳。 玉生烟慢慢走进大厅中央的台上。台上四周被从房梁上垂下的一层层彩色丝绦遮掩。她拨开薄纱,走了进去,坐于琴台前。 玉生烟只是拨了几下琴弦,酒客们的心都提了起来。如此美妙的女子,琴艺更是令人称道。 琴音袅袅作伴,唱起一曲自作的《良人》: 眉黛如月刚初好,纨素薄纱,一倾天下。 小楼醉远望,不知明月入床榻,可恨那,草侵庭院思量深。 角徵清商,谁家抚曲唱西厢。天涯相峙,望君策马望关山。 卷帘锦屏画鸳鸯,万重烟水隔君远。 江河依旧,关山重重,一身戎装重。闻君醉笑卧沙场,断枪悬酒遮斜阳。 一曲《良人》刚唱毕,诸多酒客已是泪洒满衫,或是低头思量,或是梦回故乡。 “闻君醉笑卧沙场,断枪悬酒遮斜阳。”萧范闭着眼睛沉醉地琢磨着,“好,好,好啊!” “诸位若是想听曲小酌,那么小店自然是很是荣幸。但若是想在我有间客栈闹事,那也休怪小女子我出手无情了!”玉生烟妙眼睥睨,音调慢慢调高,威严杀气凛然。但依然面带令人沉醉的微笑。 “老大!”一位影衣卫低声对黄衣说道,“我们的刀竟然在颤抖。” 黄衣顿时大惊,将不安的利刃强行按回刀鞘之中。 玉生烟看着那硝烟弥散,用令人无法抗拒的微笑回应,随之说道,“诸位大人看得起小女子,令小女子好生欢喜。那小女子就再弹一曲,以助各位爷酒兴如何!” “好,好!”全场酒客欢呼道。铁牛更是“啧”声嗤笑,“能让老板娘放下架子连奏二曲,那已是世间罕有的奇迹。” 桌前一醉酿,台上美人琴,岂非人间胜景? 姜离选择在夜深之时拆开那带着故乡清香的布囊,是一封信和一把玉梳。 姜离将涌到喉间的泪水又咽了回去,他明白这女子送梳子便是表白心意,所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雨萱信中所写更是让姜离肝肠寸断: “萱儿与大师兄相别,已近三个月。想想那时折败的花儿,现在都已长出新嫩的枝丫。也不知道大师兄过得如何。穿得暖否?吃得饱否?又想萱儿了吗…… 萱儿的情意,大师兄应是知晓。萱儿不介意大师兄是汉人,还是契丹人。我喜欢的,只是单纯你,单纯的姜离。 千言万语,已是哽咽。妾身未明,望待君来。” 姜离生怕信儿皱了,折好之后不断用桌上的砚台压平。 让他彻夜难眠的,是折磨着他的思念和美好的爱情,“萱儿一介女子,都能如此勇敢。而我……姜离啊姜离。” “三天,三天……已经过了一天。”唐杰嘴里不停叨念着,在演武场内左右踱步。当他看到远处的唐飞追逐那名叫风紫霜的小姑娘时,急忙收敛焦躁的神情。 “小霜,你看看!”唐飞拿出一朵自己雕刻的铁花,本来脑海里想着风紫霜会很高兴地说道,“哇,好漂亮。唐飞哥哥你好棒!” 可没想风紫霜只是看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唐哥哥你是不是很无聊啊?”然后专心把玩着手中的银针。 “你炼成啦?”唐飞看着风紫霜手中的银针,竟是暴雨梨花针。 “唐大哥你看下!”风紫霜眯着眼睛,拿给唐飞。 唐飞刻意“嗯”的一声,将银针对准阳光,装深沉地点了点头,“不错。如果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的话。” 暴雨梨花针的精髓,是淬于其上,化血蚀骨的毒液。 “你怎么不去死啊?”风紫霜一把抢过暴雨梨花针,嗔怒道。随后暴雨梨花针一射,竟是往唐杰的方向去了。 “爹,小心!” 唐杰毕竟是暗器高手,手一招,将银针收进手掌。唐杰仔细看了看这根银针,已是形似暴雨梨花针。与外家来说,几无区别。 “这……这……”唐杰站了起来,看着银针大惊道。风紫霜慌忙赶去道歉,“叔叔,对不起!” “这根银针……”唐杰用复杂的目光盯着风紫霜。没想到小丫头到底挺直了腰杆,抢了唐杰的话,“没错,是我炼制的!” “好,好,好!”唐杰高兴地站起来,心中突然生起一股邪念。 “小霜,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指导你的!”唐飞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风紫霜的身后,试图博得少女的好感。 “唐哥哥总是骗人,你总跟着我会妨碍我去天玑阁偷艺。”风紫霜故意甩起长发,打在唐飞的脸上,却让他乐此不疲。 “不跟着你我去哪?不用偷了,从了我,整个唐门都给你!”唐飞嘿嘿笑道。 “这破房子我才不要!”风紫霜作出嗔怒状,握紧拳头打向唐飞,不巧被他闪过,“嘿,你打不着。” 唐杰看着他们,虽心有不忍,但还是停不住自己的脚步,往府衙的方向去了。 何知府慵懒地躺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唐杰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的左右踱步,急得他双眼都快产生的幻觉了。 “唐捕头?”何清已经失去了耐性,这该死的捕快在他面前转悠了足有半个时辰,“唐捕头,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唐杰还在犹豫,“这个……” “你有事说事啊,你要急死我吗?” “大人!”唐杰吞吞吐吐的把风紫霜会炼制暴雨梨花针的事说了出来,“大人,你说这……” 何清一听这“嫁祸”之事有了眉头,立马笑开了花,说道,“诶,你怎么不早说啊。得了,背黑锅的找到了,我马上去糊弄那狐假虎威的藏刀卫。你我都不用担心了。” “这……这不好吧。何大人,那这事推给一个小女孩……”唐杰表情看起来很是为难,但心中却有点窃喜。 “唐捕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做好人?”何清走到唐杰面前,鄙视地看着他,“你跟我说这件事也无非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唐杰无言以对,思虑一会,说道,“全依何大人的意思!” 风无心再见到唐杰是和云曦在唐门大门前,他匆匆走过。 “唐前辈。”风无心叫住唐杰。风无心看他似心神不宁,目光浮游,不敢直视风无心。 风无心将唐杰潜藏于眼底的惶恐看穿,唐杰试图回避风无心如利剑的目光,可终究不得以尴尬的微笑回应,“诶,风少侠啊,找唐某何事呢?” “晚辈想向您请教一人一物?”风无心的话刚出口,唐杰心中的不安便已经堵在他的咽喉,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何人?何物?” “‘销骨梅心’和‘韩子愈’。”风无心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般让唐杰不禁摇晃,他的双手紧握拳头在颤抖,视线如雾里看花般模糊。 唐杰的状态已经隐藏不住真相,风无心逼问道,“请您务必告诉我!” “无心哥哥,你太无礼了。”云曦急忙拉住激进的风无心。 唐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 一阵春末的凉风扫过这少人问津的道路,对比于远远望去繁华的成都,唐杰不禁潸然泪下: 在唐杰的印象,韩子昱是他的妹夫和至交好友。在遇到他之前,唐杰都不相信这世间有高山流水,管鲍之交这样的情谊。 少年唐杰第一次与韩子昱的相遇是在成都的酒馆里,仗义的韩子昱出手帮他打退了滋事的流氓。 相见如故的他们总会彻夜不眠地坐而论道。父亲唐昆将妹妹许配给韩子昱时,他高兴得大醉三天。 接任唐门之主的他,亦将唐门八百名弟子交予他。 一切的突变,发生在韩子昱拥有那一把纹着金色菊影的第二天。他带领七百弟子叛离唐门,并带走父亲临终留下的秘宝“销骨梅心”。 从此唐门一蹶不振,妹妹因羞愧含恨而终…… “‘暴雨梨花针’上的毒液就是‘销骨梅心’的‘腐蚀毒’。如今炼制腐蚀毒和销骨梅心的秘方已流入影衣卫,而世间,再无唐门。我入仕为官,就是想有朝一日能遇到韩子昱……这些年来,他过得如何?”唐杰看着风无心的目光中蕴含着与他一样的悲伤,不觉揭开掩藏心底近二十年的创伤,“你们跟我来。” 唐门的后山是一片终年无人问津的桃林,也是当年韩子昱和妹妹唐雪柔亲手植下。随着物换星移,如今已是落英缤纷的花海,荫荫成林。才二月末,可这里的桃花却开得过于茂盛,以至于多余的花儿被排挤,弄舞春风。 昨夜的一场春雨,使得这土地淤泥遍地,风无心和云曦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唐杰身后,随着他转过一颗颗缤纷盛放的桃树。 待到树影疏开,眼前出现一片黄土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有着一座墓,和两道人影。 “是唐飞和小霜。”风无心轻声说道,三人急忙躲在树影之后,生怕被他们发现。 “嘿,唐哥哥又骗人,不是说要带人家玩吗?”风紫霜抱怨着,打了一个冷颤。这都得怪家里那臭老头,总是拿妖魔鬼怪来吓她。 “这是我姑姑的坟墓。”唐飞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顽劣,而是多了一点悲伤,“我小时候,姑姑最疼我了。在我依稀的印象中,姑姑总是这般呢喃道‘诶,飞儿若是找到了心仪的姑娘可得带给姑姑看呢’,‘唉,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飞儿娶媳妇的那一刻’。” “那唐哥哥有没有找到心仪的姑娘孝敬姑姑呢?”风紫霜看不见唐飞眼中打滚的泪珠,调侃地问道。 “谁叫你来得这么晚呢?”唐飞话锋一转,深情地看着风紫霜。可风紫霜从小在铸剑炉旁长大,不谙情愫,只是嘟起嘴道,“嘁,唐哥哥少拿人家寻开心。” “因为遇见你。我才觉得,老天其实并没有亏待我!”唐飞饱含深情的目光让风紫霜的脸颊上升起一片红晕,产生一阵莫名的眩晕——她第一次不敢理直气壮地与一名男子四目相对。 她还没有经历过爱情,也不打算接受这个东西,便鼓起勇气顶嘴道,“哼,这就是哥哥说过的‘调戏’吧?人家不理你了。”说罢,风紫霜一跺脚,转身就跑了。 “哎呀,小霜,你唐哥哥不是那种登徒子。”唐飞哪知这小姑娘的反应,拔腿便跟上。 待两人走后,风无心遥遥看见墓碑上的铭文:“韩子昱之妻,唐雪柔之墓”。 风无心突然皱起眉头,“韩子昱,还是韩子愈?莫非是化名?”等当风无心回首时却不见唐杰,云曦说他早已泪流满面地离去。 而此时的云曦,桃花已落满她的肩头,在风无心眼中,那盛绽的昙花和浓妆艳抹的牡丹都不能形容她的美,唯独这桃花,淡雅初好。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风无心终于理解,诗句中所描写的绝世而独立的美。 风无心的身体不自觉地随着桃花飘舞的轨迹倾斜…… 唐杰站在府衙大门前,已经将过盛的悲伤敛于心底。他的眼神是如少年时的那般骄傲不屈。他径直而入何清的书房,瞧见他正敲着二郎腿坐在摇椅上,品着苏州老友刚送来的龙井春茶。 “大人,我后悔了。我们不能拿那小姑娘做替死鬼,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了!”唐杰说完时,已经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什么,你疯啦?”何清用力将茶杯拍在桌上,溅出来的热茶水烫到他,“哎呦!”他一扫兴,直接将茶杯给摔到地上,“你现在跟我说这话有什么用,我都跟藏刀卫禀报了。你你你,到底想怎样?” “这个小姑娘,我保定了!”唐杰咬着嘴唇,冷静地说道。 何清用恶狠狠地目光直盯着他,“有用吗?只要藏刀卫一出手……”他突然脸色大变,“你想抗令?你有胆了,你该不会也想把我供出来吧?” “唐某深受知府大恩,怎会如此,只是这小姑娘……不能有事。”唐杰拱手深鞠一躬,口气变得坚决。 “好,你行,你有种。这事你去解决,我不管你了!”何清大怒,一拳打在放着茶杯的桌子,一会儿又平静下来,“唐捕头,你说这事……这事你在想想,对我们都有好处!哎,你回去再想想吧。” 唐杰深鞠一躬,转身退下。如今的他,只想在死后对妹妹有一个好的交代。 第21章 凌云血佛渡幽魂,黑龙刀影退群英 当刀剑门的战贴第二次出现时,已离约定的日子不足五日了。 林忠全嚣张跋扈的口吻让风无心嗤之以鼻。风无心见过他拙劣而不值一提的剑法,“这人倒是有趣,口气倒比本领大。” “这世道什么人都有。”雷少云抹茶,得空还打趣道,“这小姑娘整天炼制一些毒药暗器的,竟然也有人要……不过也对,臭味相投吗!” 风紫霜一听这话,脸颊生红,两耳发热,“雷哥哥讨厌啊,”转后转向唐飞,“是不是你这乌鸦嘴又乱说什么了?” 唐飞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在桃花林约会的事儿我可没说。” “诶,这事倒新鲜了。”姜离将咽到一半热茶又吐出了出来。 “你!”风紫霜气不打一处来,踩了一下唐飞的脚,“你们都是混蛋”,小姑娘带着她的控诉跑掉了。 唐飞哪有法子,唯有拔腿跟上了。 “无心,你说唐飞喜欢小霜什么了?”姜离磕着葵瓜子问道。 “人家小霜伶俐活泼,聪明可爱。怎么不招人喜欢了?”云曦试图为风紫霜打抱不平。谁知姜离嗤声一笑,“伶俐活泼说得上,这聪明可爱吗……我姜离去折剑山庄那么多次,每次都能听到欧冶子的喊骂声。无心,你是做哥哥的,怎么看?” 风无心干笑着,“我能怎么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道你让我明着眼跟唐前辈说小霜在折剑山庄的时候徒手把二叔的研究了二十多年的剑匣给拆了吗?那人家现在是炼器买卖,仓库里那么多东西,肯定不干。” 风紫霜若是知晓自己于他们眼中是如此不堪,那定是要引发一场口角。 第二日凌晨,风无心原来以为赴约的队伍将会浩浩荡荡,可奈何是百余名面带倦意的唐门弟子,甚至有的人为了养家糊口而彻夜赶工——原本的武林世家,如今只为五斗米而卖出自引为傲的暗器。 姜离好不容易将本已失去光泽的红缨枪磨亮,如今斗志已失一半,“我说唐飞,这阵仗……我看他们走个路都费劲,还怎么打啊。” 唐飞迎着朝阳伸了伸懒腰,“这仗是我爹跟林忠全打,我们就是去助助阵。”姜离被他的天真折服,试图劝说道,“这影衣卫阴谋诡计多得很,要是到时候他们动起来手来怎么办?” “这能有什么办法?不说影衣卫,光刀剑门就有弟子五百余,怎么打?”唐飞无奈道,“本来也是叫我老头儿收点钱,卖人家暗器倒算了。可我老头儿不知是吃错药了怎地,偏是倔强,这不……把我们也搭上了。” 风无心看着策马当前的唐杰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和愤懑,只有风无心知道他的坚决为求什么。因为在昨夜,他说过,“我有预感,这次一定会遇到他。” 这支颓丧的队伍恍恍惚惚赶了几天的路。姜离在这该死的氛围中亦是变得昏昏欲睡——只有风无心从始至终都保持清醒。 在达到凌云大佛的前一夜,在那客栈的倚栏上,唐飞曾问风无心道,“中原江湖,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风无心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他指着月亮说道,“就算我不知道明月之上究竟有何物一般。只有你身临其境,方能知晓。” “那小霜爱这样的地方吗?”唐飞又问道。 风无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你得问她。你好像很在意我的看法?你是要和小霜在一起,又不是我。只要她愿意,整个折剑山庄都尊重她。” 唐飞陷入了沉默,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唐杰率领百余弟子到达凌云大佛山脚时,天色才是幽暗昏黄。一路上,唐杰在佩刀的腰带拉紧了一次又一次,生怕它脱落。 岷江的波涛汹涌,拍击石岸“哗啦啦”响着。风无心抬首望去,那大佛身体的每一处都参差着生命力过于旺盛的青苔,江风刮动崖壁上的绿枝窸窣作响。 风无心手中的瑕剑几番出鞘,又几番入鞘,这晶莹多姿的剑刃犹如一名柔情如水的女子,可奈何剑刃中间多了一道碍眼的裂痕。 东方的天际绽放出金黄色的佛光时,风无心清晰地看到二公子唐山满脸的焦躁而不安,他四处眺看,好像在期待什么东西。 不远处的山道上,林忠全与刀剑门五百弟子趁着黎明而来。他们口中呼喊什么嘈杂的口号风无心早已不记得——一群鼓足勇气的虾兵蟹将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林忠全按剑而来,唐杰的目光沿着石壁寻找可疑的踪迹,全然不在这对手身上。 “爹。”唐飞看着林忠全手中的那口宝剑何其璀璨,寻思着,“莫非那就是名曰‘明魄’的宝剑?父亲十余年来虽勤加练习刀法,可我唐门并无名扬江湖的秘籍……” “唐杰。”林忠全喝道,“若此战你败了,务必要交出《器毒百解》。” “你赢了再说吧。”唐杰将刀一横,“请!”说罢,唐杰施展出唐门引以为傲的轻功,蜻蜓点水般攀上凌云大佛的膝盖,林忠全不肯落下,亦随之跟上。 姜离看着刀剑门弟子们多了一分不该有的懈怠,好似已经胜券在握,甚至有些弟子的武器已经脱手,“不对,他们为什么这种放心?” “我们这边不也差不多。”风无心苦笑一声,指着身后几名靠在石壁小憩的弟子,他们因彻夜的劳作而困倦。 “不,唐门的兄弟们是因为疲倦,而对面的。好似已经胜券在握,怕这暗中……”雷少云猜测道,“影衣卫和云子傲都没有出现,若不是暗中埋伏,怕是要后发制人。” “小心便是。”风无心早已注意到离开阵仗的唐山,他抬头时,眼睛被晨曦刺痛——他发现大佛头顶的树荫中有一道人影…… 凌云大佛上,唐杰和林忠全刀剑来回铿击,闪烁不定的刀光剑影扫落少许石木。林忠全所使“天门剑璧”,剑光萦绕身周凝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在武学上,唐杰的确处于下风,但浑身皆是杀器的他让林义全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大佛上的凌云寺,紫衣身后随着云子傲,凌虚子和那两名不露面的黑衣高手。 唐山气喘吁吁地跑到紫衣面前,作揖道,“紫衣大人,那几名四大世家的人也随着我们一起来了。” “意料之中。”紫衣寻思着,说道,“那风无心和姜离的武艺足以独步天下,本想拿下唐飞,取了《器毒百解》便好。如今他们一起送上门来,那么,顺便夺了云曦的‘冷龙翡翠’。” “云子傲,凌虚子,尔等两人协助埋伏的影衣卫拿下唐飞,夺取冷龙翡翠……切记,莫要伤了他。”对于紫衣的命令,两名高傲少年只是拱手便走。 “左右护法,你们立于绝壁之上,守住壶口,断了他们的退路。”两名黑衣高手自是领命而去。 “紫衣大人。”唐山见几人走了,小心翼翼道,“上次那根‘暴雨梨花针’我没能嫁祸到唐飞身上……大人,唐山若真为唐门之主,必将率领唐门,归降南山府。” “你爹若有这样的觉悟,又何须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紫衣对他微微笑道,唐山毕竟是他的外甥,他不想过于苛刻,“走吧,去看看你爹这十几年来长了几分本领。” 凌云大佛上的两人仍是势均力敌。在风无心眼中,瑕剑可以刺穿林忠全的“天门剑璧”,可奈何唐杰的刀钝。 “唐前辈故意露了一个破绽。”风无心看到唐杰一刀砍偏,林义全以为得了便宜,一剑刺向唐杰的胸口。想不到唐杰一个后翻身,袖间射出一片雪花,正中林忠全小腹。 林忠全突觉丹田内力回流,剑气消散,大惊道,“竟是葬魂雪!” 葬魂雪是唐门独门暗器,用毒液凝成雪花状。中其毒者,内力被冻在丹田内,身冷力虚。只得盘坐运功慢慢调息,以图尽快恢复。 林忠全话刚落,一股寒冰之力便从小腹散开,直逼丹田。他急忙盘坐运气,欲驱散毒力。可唐杰持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真是失策,早该知晓你们唐门善使这些诡计。” “爹。”大佛之下的林雄见岳父遭了暗手,正想上去相帮,可谁知一道魁梧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一杆长枪按住他的刀鞘让他动弹不得,“两人前辈单打独斗,你这样不好吧。” “你!”姜离的枪尖离自己的胸口不足一寸,随时可以取自己的性命。他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不敢出言不逊。 “姜大哥,莫要恃武欺人。”云子傲从绝壁上跃下,发出一刀凌厉的刀气将姜离逼退。 “子傲,南山府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姜离愤愤地问道。乖张的云子傲只是嘴角微翘,“不是南山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南山府。” 云子傲的刀法多了一份戾气和杀伐,失去了云家心法的稳重。氤氲的刀光渐渐凝成血稠,力道更加浑重,姜离每一次横枪挡下他的刀时,都觉虎口震得生疼。 一阵冰寒刺骨的疾风拂过战场,风无心抬头看去,凌虚剑正反射近午热烈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 “这一剑,你能接住吗?”凌虚子傲慢而清扬的嗓音和他的剑同时达到风无心的身前。剑势似无孔不入的徐徐清风,扰乱风无心的剑招。 风无心只觉有一股奇怪的力气将自己往后推。凌虚子每次收剑回招,风无心便觉这道力道又消失了。 “流风回雪。”凌虚子剑的目标是风无心,而瞳仁中全是云曦的影子。情之所至,凌虚子回旋扫去,一股至轻至柔的剑风穿过风无心的身体。风无心顿时乏力,溢出一口鲜血。 “不过尔尔!”风无心将嘴角的血迹擦去,盘旋舞剑,一招“荡剑回枫”回敬凌虚子。凌虚子侧身躲过疾驰的剑气旋风,可发冠却被割落,“哼,没有让我失望。” 唐杰身在高处,狂风刮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他踏过新生的枝桠,刀锋朝向盘坐运功的林忠全,“怎么?相助你的影衣卫呢?” “咻!”一把飞刀插在唐杰的脚前,止住他的前行。紫衣飞身而来,挡在林忠全身前。 林忠全一见紫衣出现,呼道,“紫衣大人救我。” 唐杰怔怔地看着紫衣良久,叹笑地说一句,“果真是你”,他没法问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当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紫衣见到唐杰,收敛凌厉如鹰隼般眼神,被愧疚和久违取而代之,“韩家需要我……不得已而为之。” “那你想过爹爹,雪柔……还有我,对你的信任吗?”当唐杰一提到唐雪柔,紫衣按住剧痛的胸口,“我……对不起你们。我想来接走飞儿……” “痴心妄想!”唐杰厉声打断紫衣,“飞儿现在是我的儿子!你利用山儿的野心,使用暴雨梨花针就是想嫁祸飞儿,随之将他带走,对吧。” 唐杰的猜测是准确的,紫衣已经不准备为过去的事伤神和浪费时间,他抽出腰间的纹菊刀,“交出《器毒百解》,我保唐门无事!” “你休……”唐杰的“想”字还没有出口,一把淬毒的飞剑从紫衣身后而来,正中他的肩窝——正是林忠全出手。 “你在做什么!”韩子昱转身对林忠全大吼道。林忠全咬牙忍住因强行运功,内力反噬的疼痛,“紫衣大人,此人一除,唐门群龙无首……” 唐飞早就见得大佛膝上,对方多了一人,父亲遭了他们暗算,急忙施展轻功而上。当他见着父亲中刀时,心中大怒,朝着力虚的林忠全射出藏在袖中的暴雨梨花针。 林忠全发现眼前那微不可见的蓝光时,已经来不及了。 “啊!”暴雨梨花针刺进他的身体时,林忠全浑身犹似被烈焰灼烧,发出痛苦的嘶吼,滚地挣扎,皮肉从伤处开始腐烂。 唐飞看了一眼紫衣,并没有被他伤感的眼神所迷惑,带着脸色发青的唐杰离开大佛膝盖。 林忠全挣扎不过半刻,忍不住剧痛从大佛膝上滚落,只听“砰”地一声,他摔入刀剑门阵中,尸裂暴毙! “爹!”林雄绝望地呼喊着,不忍看面目全非的岳父,心中怒火万丈而起,“兄弟们,上,为掌门报仇。” “为掌门报仇!”五百余名刀剑门弟子挥舞兵器,如浪潮般涌了过来。 “嘿!看来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云子傲笑道,他和姜离已过四十余招,仍是不分胜负。 五百余人在这狭窄的江岸上实在放不开手脚,百余名唐门弟子能勉强挡下他们的进攻。 唐飞扶住气息越来越紊乱的唐杰,当他扒下那把淬毒的飞剑细看时,不用绝望地叹道,“不好,竟是见血封喉。” 唐杰已知自己必死无疑,推开唐飞,掏出怀中的掌门令牌塞到他手上,“唐门不能葬送在这里,带着他们先走!” “不,爹,要走一起走。”唐飞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想要在纷乱中抓住父亲的手。可奈何父亲决绝离去,冲入刀剑门阵中,大呼道,“唐门弟子听令,跟随唐飞撤退。” 唐杰的声音随着涛声回荡在众人耳际,只见他掏出袖中十余颗火雷挡在两阵之中。 “爹,不!”唐飞大呼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唐杰怎能挡住数百名刀剑门弟子的怒火,当第一刀砍在他的胸口时,他将火雷掷出。 随着尖锐的爆裂声和惨叫声后,迸裂的火花和血光凝成一道烟雾屏障。 “爹,不,呜呜呜!”唐飞嘶吼着,哭泣着,想要冲进战阵寻找已经死去的父亲。姜离慌忙用掌刀将他打晕。 姜离右手横枪,左手将瘦小的姜离抗在肩上,大呼道,“诸位唐门兄弟,随我撤出战场。莫要让唐前辈白白牺牲。” “你们以为你们走的掉吗?”风无心逼开凌虚剑后,听到身影已隐没在烟雾中的凌虚子这么说道。 风无心怎没有看到绝壁上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但他已经看清楚了山顶树荫下的那个人,他手上那把黑龙之刀反射着金菊零碎的光影,让大佛膝盖上的紫衣为之震恐而不敢轻举妄动。 第22章 明镜无尘铸心剑,风卷雨花宴凉夜 紫衣看着唐门百余人顺利地逃出壶口,好似松了一口气般长叹一声。两位黑衣高手并没有如约出手,因为一名红衣女子和一名白衣男子拦住他们的去路。 紫衣看着那名手持纹菊黑龙刀的男子乘风而来,刀尖直取他的心脏。紫衣挡下这一刀已是受了内伤,他翻身跃下大佛,退入刀剑门阵中,“是你……” “好自为之,后来者,你的生命时刻都悬在我的刀上。”邪刃的口气让紫衣不寒而栗,当他试图要措辞回应时,邪刃三人的身影已然消失。良久之后,他才喃喃自语道,“此地不宜久留。” “爹……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唐山抱着唐杰的尸体,啜泣着。 “唐门的狗,还我爹爹命来。”林雄抄起宝刀,欲要杀了唐山,被紫衣拦下,“林雄,你要做什么?” 林雄拍开紫衣的手,恨声道,“哼,紫衣大人,刚刚您也在大佛之上,为何不救我爹爹?” “我……”紫衣一时语噎。 两名黑衣护法此时已落到紫衣身边,只听那左护法说道,“紫衣大人,今日没有抓到唐飞,那么等他一回到唐门便是唐门之主,这小子也没用,又知道我们一些底细,若是他临阵反戈的话……” 唐山听得他们要杀自己,哪顾得上已经死去的父亲,连滚带爬到紫衣脚下,“紫衣大人,饶……”可他的话还没有得到紫衣的回应,右护法已经出手,打出一道金色的掌风正中他的胸口,将唐山击落岷江。 “有什么好犹豫的,杀了干净。”估计是刚刚那名白衣男子偷袭,割伤了他的肩膀,才让右护法如此愤懑。 “你!”紫衣眼看自己的外甥被杀却不敢发作,将怨气咽了回去,“且先回刀剑门。” 凌云山脚,一处隐秘的山洞。 黄昏的光辉流到山洞内姜离的脚边,这里四处弥漫着绝望而无助的气息,百余名唐门弟子皆有或重或轻的负伤,他们哀嚎的,求助着和叹息着。 唐杰死后,群龙无首的唐门又该何去何从,他们那些令人头疼的本领或许再无用武之国。 唐飞醒来时,眼泪已淌湿了他的衣领,“爹爹,爹爹,我要回去救爹爹。” “唐前辈已经死了。”姜离的大手按住他,“为了你,和整个唐门。” “该死的影衣卫,我要回去杀了紫衣,我要为我爹报仇!”唐飞无济于事地嘶吼着,风紫霜擦掉残留在脸颊的泪水,冷冷地问道,“你用什么杀他?” “我……”唐飞和其他无助的唐门弟子一样沉默了,久久才呢喃一句,“是啊,我用什么杀他?” 此时,掌门令牌从唐飞宽松的衣领中落下,姜离拾起举到唐飞的面前,“现在的你是唐门之主。先将仇怨放下,扛起起整个唐门吧。” 唐飞的目光扫过阴湿的山洞,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晦暗的,绝望的气氛让他沮丧。当他没见到唐山的身影时,惊呼道,“二弟,二弟呢?” 姜离只是冷冷一笑道,“他已经背叛唐门了。” 天外,星辰闪烁,明月皎洁。 风无心和云曦坐在山腰的巨石上,看着那点点星辰布满夜空。清凉的山风掠过,云曦不由拉紧衣领,挨着风无心取暖。 唐飞的痛苦风无心能理解,他不敢呆在那山洞中,怕触情伤感。 “无心哥哥,我有点想无锡了。”云曦详细端看着冷龙翡翠,细细摩挲,“若不是父亲嘱托,曦儿才不想要这破东西。” “无心哥哥你说,爹爹在玄苦禅师那边到底暗藏了什么宝贝……为什么我们一拿到这玩意,倒霉的事情就不断在发生。” “玄苦禅师那有什么我不在意。我怕云家最大的宝贝,就是你了吧。”风无心突如其来的神情让云曦两颊生红,“无心哥哥是不是跟姜大哥学得,嘴越来越甜了。” 一阵阴风吹来,夹带着几缕经年发臭的檀香。 “咦?这荒山野地,也会有这味道?”风无心往阴风吹来的方向看去,是一面披满荆条的墙壁,“不,那是一个山洞!” 一声剑吟,瑕剑带起一片青光剑气,斩落一层层荆条,那山洞终于重见天日。 “诶,无心哥哥,那山洞阴森森的,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风无心握紧云曦的手腕,笑道,“不要怕,有我在。”他吹亮火折子,徇着石壁而进。 从石洞深处飘来因岁月沉淀的暗香,火折子明亮的火焰总是拂过轻微的灰尘。 “这是一个石室。”风无心将火折子高举,光亮照亮整个石洞,只见左边的石壁上有一枚丹红的“剑”字,而右边则为“刀”字。 “对了,唐飞曾说过刀剑门祖师林天英曾在此处悟道化境,开创刀剑门。莫非此处……‘剑’下面有一行字。”风无心将火折子靠向左边的石壁。 “是一行剑诀。”风无心轻声念道,“明镜无尘,心台承剑。天人相应,算无遗策。” 风无心念完之时,犹如陷入一种明媚的境地,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静而缓慢,就连云曦眼眸中的波光都徐徐流动,“这是……心意剑诀。” 云曦不知道这一刻风无心发生了什么,但从此之后,他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冷静和深邃,好似世间风云在他的瞳仁中渐渐沉淀。 剑未出鞘,风无心已散发出洞穿一切虚妄的剑意。 “‘刀’下边的字被划掉了。”云曦发现“刀”字有一行粗糙的划痕,像是被利器割刮而成的。但风无心能感受,这“刀”散发出一股凶煞之气,能侵蚀人的心神。 “这石头倒是有趣,看久了竟让人有点不舒服。”云曦摇了摇头,拉着风无心的衣角,“无心哥哥我们回去吧,这里太阴森了,曦儿怕。” “走吧。”风无心微微一笑,他不再习惯性地拉起她的手腕,而是选择牵她的手。云曦能感受到,风无心的手掌因常年执剑,触感粗糙而湿热。 姜离和雷少云负责勘察敌人的埋伏,所幸的是自那把黑龙之刀出现后,影衣卫的人都已经散去。他们挑着暗灯行走在江岸上,夜里的寒风放肆吹卷,汹涌的浪流直逼突如其来,浸湿了雷少云的长靴。 雷少云驻足而望,江山晦暗,星月无光,“什么时候了,江湖已是这般纷乱。” “是啊。”姜离将脚边的碎石踢入江中,他怀念以前那无忧无虑押镖的时刻。至少回到镖局,还能喝上一杯雨萱亲手奉上的热茶。 “我很羡慕无心的果敢,偏执和任性。他从不会顾忌世俗的目光,至少对曦儿的时候。曦儿是望门寡,父亲忌讳这一点,所以我便不能对曦儿付出不亚于无心的好意。”雷少云理好被江风吹乱的长发,“从小我就在位列三公的公爷的恩荫中长大……姜大哥知道我过得何其辛苦吗?感情不能自专,方向唯有入仕。世人都以为已铺好的路才好走,却不知……如天梯般陡峭。” 雷少云低着头继续说道,“兴平天下之志何其艰苦决绝?” “兴平天下,我不懂。因为我只负责身边的人儿,他们的快乐,他们的幸福……这才是师傅所教我的人生。”姜离说完这些话时,乌云笼月,阴风吹拂,“看着天色,要下雨了,赶紧回去吧。” 雷少云看着挑灯疾行的姜离,不由伤感长叹,“我连自己的快乐幸福都没办法负责,又谈何为他人?” 夜半之时,果然风雨疾驰,吹得唐门后山的桃树枝枝弯腰,飞花成灾。 韩子昱站在唐雪柔的坟前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花雨沾满他的衣袍。 而现在,唐雪柔坟旁又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书:唐门掌门,唐杰之墓。 “雪柔……我……”欲言又止的韩子昱吞吐几字。漫天飞舞的桃花,就如同这份悲伤,如此盛密。 晚春的大雨卷起一场花雨共舞的盛宴,而唯一的观众,他的心并不在这场盛宴中。 韩子昱任由大雨淋湿他心中希望的火苗,“飞儿,雪柔,唐杰……啊啊啊!”犹如月下凄苦的狼嗷,“这并不是我的无奈,而是我的无能和自私!” 月光和剑吟。那把皇帝御赐的纹菊宝剑在他手中如游龙般倾泻着明亮的银光。 也正是因为这把剑,他放弃了一切。宝剑所过之处,所有的雨滴和花瓣皆成两段。就如同他和唐飞的亲情般,如今的的确确已成两半,“杀父大仇……呵呵,飞儿你却不知,我才是你的父亲!” 风无心四人乘雨而归时,山洞内已经点燃了取暖的篝火。 硕大的雨滴击打在石块上的声音非常清晰,明月躲在云衣之后,世无清光。 风无心看到唐飞被篝火照亮的脸,他已擦干泪水,敛去悲伤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握紧藏在怀中的利刃。 百余沮丧的唐门弟子也从深渊中爬回,开始聊起以后的生活,“不涉江湖,继续以贩卖暗器营生。” 这是大部分人的意见,也是唐门唯一的退路。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唐飞苦笑道,“这要窝囊到什么时候?” 天明之时,唐飞不止一次对姜离说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到中原去,我要变得更强,去杀了紫衣,为我爹报仇!” “唐门怎么办?”姜离注视着唐飞的眼睛,“林雄自丧父之痛后,必将倾起刀剑门之力与唐门不死不休。你想怎么一走了之吗?” “那有什么办法吗?”唐飞试图向稳重的姜离寻求答案。姜离用一个残忍的笑容回应,“有,灭了刀剑门!” “呵,是个办法。”唐飞只做苦笑。 待他们达到成都西郊时,却发现唐门外停留一支人马。而为首两人,正是北武盟的向凌天和庄雄平。 “向叔,庄叔。”姜离兴奋地策马加鞭,冲向那队人马。 “大师兄。”人群中挤出张顺义和数十名威远镖局的弟子。 “顺义!”姜离慌忙滚落下马,一把将张顺义抱住,“你小子多时没见,倒是养膘了啊。” 张顺义一把推开姜离,愤声道,“哪有,自大师兄走后,我独自带了两趟镖,可别提有多苦了。这扯犊子的客人见大师兄没在,都没舍得拿好酒好菜出来招待。” “是啊大师兄,没了你大弟子的旗号,客人们佣金都給得少,榨不出油水来。这过年都没钱给俺媳妇和女儿买花衣服了。”一名镖局弟子刚说完,另一人挤到姜离面前,露出肩膀上的伤口,“这是上个月在江南接了生意遭山贼砍的,所幸兄弟们齐心,才没能丢货。若是大师兄在,这群山贼哪敢取我们觊觎我们镖队的货,这该死的,都没受过这等委屈。” “啥别说,大师兄不在,我们兄弟几个都没敢去青楼。怕出了事没人兜着。” “嘿,没了你们这群臭小子,这个把月来喝酒都不是味道。”姜离将感动的泪水拦在眼眶之后,将几个围上来的兄弟紧紧抱住,“师傅怎么样了?” “唉,还真别提。”张顺义挥了挥手,叹道,“师傅这些日子来都和南山府在斡旋。大师兄你可不知,这狗娘养的韩一守,成立一个什么向龙镖局,一直压价抢我们的生意。还和洪武会联合谴责师傅抗令不遵,忒恶心了。” 一边是师兄弟重逢的欢喜,而一边是丧父之痛。 当唐风和唐丽英听闻父亲的死讯和二哥的背叛时,一度因悲伤和愤怒而昏厥。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借酒浇愁成为唐飞现在能做的事,强烈的酒劲可以让他暂时忘却悲伤。 苦中作乐并不是他的强项,浇肠的烈酒让他的悲伤更加浓烈,以至于他流着眼泪呕吐。 “我们可以帮助你铲除刀剑门。”庄雄平将一碗姜汤端到唐飞面前时,他瞬间就清醒,“庄前辈,您说真的吗?” “是,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唐飞将姜汤囫囵喝下,抓紧庄雄平的手,急促道,“您说,就算唐飞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庄雄平徐徐说来,“唐掌门你是知道的,这群南山府的部从擅长你们唐门的暗器手段。若是唐掌门能提供向我们北武盟提供一些暗器的信息和破解的手段,我们就愿意帮这个忙。” “好!” 庄雄平是个买卖人,这借助复仇之名铲除刀剑门,能顺理成章地削弱南山府的力量,又能得到唐门的帮助,击中南山府的软肋,何乐而不为呢? 而此时的绵州刀剑门上下缟素。 林英万万不会想到,本是一场君子之约的决斗却成了永诀。披麻戴孝的她守在父亲的灵堂前啜泣。 林雄持刀拦住前往灵堂祭拜的南山府一行人,漠视这群不速之客。他冷声对紫衣道,“不知紫衣大人愿不愿意帮刀剑门这个忙,灭唐门,雪父仇!” 可紫衣仍对那把黑龙之刀心有余悸,更何况唐门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贤侄,令尊的死,我也很遗憾。但唐门根基深厚,岂可轻说灭门之语。但思量……” “紫衣大人!”林雄狠狠地打断了紫衣的话,愤声道,“哼,唐门早已没落多时,门中全是愚蠢的铁匠和图利的商客,若不是紫衣大人计划中多余的决斗,说要擒拿唐飞为质……” “放肆,怎么跟总督大人说话的?”紫衣的护卫喝止林雄的话。 “哼!你们南山府不帮,又何须编出这套说辞。”林雄将刀一横,“你们不去,我刀剑门五百弟子亦能将唐门铲平!各位请回吧,刀剑门不欢迎你们。” “你……”紫衣拦住了冲动的护卫,对林雄说道,“贤侄的悲痛,紫衣感同身受。刀剑门亦是南山府名下之盟,何又不帮之理。南山府的援兵十日内便会达到,请贤侄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就再相信你们一次。”林雄敛去不快的神色,让紫衣众人进灵堂祭拜。 可紫衣自是知晓,哪有什么南山府的援兵——他只是在拖延时间,这是他这个父亲唯一能为唐门做的一件事。 第23章 双眸曾窥故人影,绵州雨夜无长安 雁门关外。 玉生烟静立于有间客栈的屋顶上。不知道是她的轻功过于了得,还是纤薄的身子过于轻盈,她脚下的砖瓦完好无损。 一层又一层的沙墙阻碍她眺望远方的视线,狂风吹卷起她艳红的广袖长裙,衣袂飘飘。但这些在凡世沉浸过久的沙尘不敢侵犯她美丽的容颜和光鲜亮丽的衣裙,都远远地避开这睥睨天下的神女。 玉生烟已经在屋顶凝望了两个时辰,只因为她感受到到那个男人的气息,甚至是看到了他那魁梧的背影。 “烟儿,有他的消息了。”是客栈伙计铁牛。玉生烟自然知道这个“他”指谁,她压制心中狂妄的欢喜,淡淡地说道,“我说过,叫我老板娘。” “老板娘。”铁牛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剑客已经重出江湖了!” 玉生烟深吸一口气,问道,“他在哪?” 铁牛呵呵一笑,“刚刚有一名魁梧的中年人在客栈打了一斤一醉酿就匆匆出门了……” “我问他在哪!”玉生烟再次厉声问道时,铁牛的目光变得幽怨,“他刚刚走出有间客栈!” 玉生烟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进而哀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直到他出门时,我才认出他……”铁牛并不擅长说谎,飞烟只是冷冷呵断他,“滚。” 铁牛静立原地,突来的风沙声打破这悲伤的沉默。 “你还要等他多久?”铁牛这般问道,玉生烟慢慢闭上眼睛,将泪水卡在眼缝,“一生一世。” “我明白了!”铁囚低头苦笑一声,拱手道,“那老板娘……我下去伺候客人了!” 玉生烟独立于屋顶之上,不同的是,她脚下那块砖瓦竟然出现一丝裂痕。而远方的故人之影已经渐渐淹没在风沙中。 良久…… 风无心第一次看清楚那把黑龙之刀是达到唐门的第二天晚上,邪刃,红衣女子和白衣男子虚立于唐门的屋顶之上,好似潜伏的幽鬼。 当风无心出现在邪刃的视线内,他不由惊叹这名少年的敏锐,“你竟然能发现我们。” 风无心看到他那把黑龙刀上纹着闪烁的金菊,蹙眉问道,“你们是影衣卫的人?” “哼,你口中的影衣卫不是我们心中的影衣卫。”邪刃挥刀指着风无心,可他发现这名少年完全不惧。风无心的身上多了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剑意——可对手一旦察觉,便会心中恐惧,“这是?” 邪刃身后的那名红衣女子站了出来,“哟,风少主生得真是俊俏。要不要陪老娘……呸呸呸,瞧瞧奴家这张嘴。”她娇滴滴的声音带有几分邪魅,风无心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公子与奴家如此有缘,何不一同往奴家的红榻上一叙?” “哼,这天下的俊生美男哪个不是与你有缘?”那名白衣男子出口时,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让风无心得以看清这名俊俏的青年人。 “你们为什么要出手相救?所谓何求?”风无心看着离自己不过三寸的刀锋,冷声问道。 “哼,我们只接受任务,不回答问题!”邪刃收刀的瞬间,浑身被黑袍遮掩,“快滚吧,聊天可不是我们的任务。” 待风无心消失后,红衣女子笑道,“诶,老大,此一别不过几日,这小公子的剑法已经更让人胆寒了?” 邪刃只是冷冷一笑,嗤声道,“死婆娘,就你这鬼样子,还想讨乘龙婿?” 红衣女子“嘁”地一声,几人亦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深夜的唐门响起霍霍的磨刀声。每一位唐门弟子都在为几日后的复仇之战而准备着。 当向凌天敲开雷少云的房门时,恰逢姜离也在。“雷少主,这是雷知府吩咐我带给你的信。”向凌天将信交给雷少云后,便借事离开了。 雷少云借着烛火读完父亲的来信,沉思了足有一刻钟。 姜离摇了一下他的胳膊将他唤醒,“少云。” “啊?那个……”雷少云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呵,马上就要殿试了,我爹叫我回去一趟。他希望我和爷爷一样位列朝班,光耀门楣。他还说……江湖不是我呆的地方。” 姜离听罢大笑道,“嘿,少云以后你当了大官,姜大哥可得仰仗你提拔呢,哈哈哈。” 雷少云稍作犹豫,苦笑说道,“可是,我们不是还要一起……浪迹江湖。” “事情分轻重缓急,不是吗?”姜离开始有点严肃,“你不是有兴平天下之志愿吗?” “兴平天下。”雷少云抬头长叹道,“这是爷爷从小教我的,而我自己的愿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就这样颠簸地活下去。”雷少云不敢想象他入仕的场景,那是另一片尔虞我诈的战场,却无法与所仰赖的朋友并肩作战。 “你恨我爹吗?”雷少云突然这般问道时,姜离只充作一笑,“不恨,虽说有一点怨气,但这不会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桃花丘,那个胜似人间仙境的葬魂之地。 唐飞归来时,发现姑姑的旁边多了一座新坟,“唐杰之墓”。 “会是何人所做?”唐飞正思索着,身后便穿来风紫霜的抱怨声,“诶,唐哥哥,你也不等等人家。” 风紫霜看着唐飞的愁容亦是沮丧,什么时候,唐飞的顽劣已经成为他的优点,并烙印在她的心。 “那个,给。”风紫霜掏出一把一尺余长的匕首塞给唐飞,“唐哥哥以后要跟我们混,身上没点利器可靠不住。” 唐飞将匕首拔出细看,那波光粼粼的刀刃找照出他的脸庞,不由赞叹道,“这就是折剑山庄令人称道的铸剑之术”,他一扫悲伤神色,盯着风紫霜笑道,“小霜,这莫非就是江湖中所流传的……定情之物?” “嘁,唐哥哥少拿人家寻开心,你不喜欢还我。”风紫霜探手要去抓时,谁知唐飞侧身闪过,嬉笑道,“情妹妹所送,唐哥哥怎能不喜欢呢?” “唐飞,你在开这样的玩意我要生气了!”风紫霜抿嘴撒气的模样让唐飞好生喜欢,“嘿,我不闹了。这把匕首,我们就叫它‘飞霜’,如何?” “哼,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不谙男女之事的风紫霜并不能将对唐飞那种特别的感觉联系到男女之情上。 经历生死之间,唐飞已经对下半生的生命作出最坚决和最正确的决定,“小霜,我……那个。”唐飞刚想表白心迹,可一番思索后,将话又咽了回去。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风紫霜在飞花中舞蹈,不能自拔。 这一夜,绵州突然大雨瓢泼,更夫依旧挑着油灯打更。近日来,绵州不甚太平,兵士们没敢松懈,依旧披着蓑衣,提着油纸灯笼在巡夜。 紫衣站在刀剑门大厅的屋檐下,望着门外街道来往的卫队,心中思虑着该如何对林雄圆谎,让唐飞平安无事。 “又在想你那笨儿子?”出现在走廊转角的左护法毫不留情地嘲笑紫衣,“这林雄也是蠢,南山府远在中原,怎么可能有援兵呢?” 紫衣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不知道哥哥从哪儿召来这个两个武功远在他们兄弟之上的护法,但两人早已染上令人厌恶的傲慢。 “你若是还犹豫下去,怕这唐门就要打上来了。”左护法说道,远方那本清晰可见的青山淹没在雨帘中,就如同这望不穿的夜霾。 “哼,就唐门那些人还怕他们打上来?你没看到吗,这一个时辰不到,巡夜的卫队已经经过了大门口十余次了……”紫衣话说到此,突然脸色大变,这卫队再是勤快也不可能如此频繁地巡逻。 此时,恰有一名影衣卫奉上一份密报,上书曰:北武盟的向凌天和庄雄平已到西川,“糟了!” 紫衣话刚落,便有一把飞刀刺穿那封密保,刺向他的咽喉。所幸被左护法轻松接下。 就在此时,蛰伏在墙头的唐门弟子已经触动劲弩,一支支疾驰的短矢射向没有防备的刀剑门弟子。 哀嚎,悲鸣,哭泣和愤怒充斥着整个刀剑门。当利箭刺穿皮肉,喷涌而出的血流和雨水交融,淌入刀剑门的青石地板,一直流到灵堂前。 “杀呀!”一声怒吼响彻,一群身披蓑衣的北武盟弟子翻过围墙,肆意屠杀慌乱的刀剑门弟子。 风无心站在远处,看着这场屠戮的盛宴,始终都没敢拔剑,沉吟道,“这并非为侠之道。”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站在他身后的唐飞向前一步,跨过淌来的血流,“但我必须这样做才能心安。”话刚落,他的飞霜已经出鞘,终结了两名已经奄奄一息的敌人。 左护法刚想跃上墙头屠杀这种偷袭的小辈,向凌天的道明剑已经刺来,与他缠斗。向凌天的剑刮起一层层雨花,化作无量剑气。左护法不得不施展出得意绝学,“群龙翔舞”,拳脚如狂风袭来,令向凌天难以招架。随之黑衣高手右腿后旋扫来,正中向凌天左肩,让他扑哧摔在积水的地上。 向凌天拄剑半跪于地,擦掉嘴角的血迹,笑道,“天下也只有一人能从这招‘群龙翔舞’中悟出‘神龙摆尾’了。姚副帮主,没想到竟是你。” 姚剑秋摘下伪装的面罩,嘿嘿笑道,“不错,是我。向凌天,你们这般作为,实在是让姚某刮目相看啊。” 紫衣绝望地四处端看,正巧此时庄雄平率领数十名持刀侠客杀进大门来,右护法拦在发呆的紫衣身前,挡下庄雄平的攻势,“嘿,紫衣大人,分心可是个陋习。” 紫衣还未回应,却听见一声怒喝,“紫衣,还我爹爹命来!” 紫衣看着怒发冲冠的唐飞持刀穿过一层层雨帘向他冲来,他心中千百万次想象到这样的画面——是一个父子相认的拥抱…… 在他出神时,唐飞的刀已经刺进了他的左臂,他心中苦笑着“飞儿,我是你爹爹啊。” 当唐飞注意到紫衣痛苦和煎熬的眼神时,竟有些于心不忍,“你为什么不还手?” “还手?”现在的紫衣,哪有战斗的心思。他按住手上的臂膀,以诡异的身法消失在夜色之中。 风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 雨滴砸在凌虚剑上发出的声音让凌虚子非常烦躁,他万万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风无心时,风无心已能轻松接住他的剑。 凌虚子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变得清晰而缓慢。凌虚子咬紧牙关,回身一招“流风回雪”,剑风卷起满地积水,分割凌乱的战场。 他站在离风无心三尺远的湿地上,能感受到风无心浑身所散发出的剑意,“这是……怎样的剑法?” 灵堂内,林英怀抱着父亲生前喜爱的宝剑,听着震耳欲聋的杀喊声。林雄横刀守在灵堂前,对林英说道,“英儿快走,这里有我挡着”。 此时雨帘中出现那身披蓑衣,矮小的身躯——唐飞。 “哼,行此暗袭手段,小人行径!”林雄冲入雨帘之中,刀锋直取唐飞的心口。 唐飞用匕首扛下几招,刀劲震得他右手发麻,嘴角微翘道,“嘿,我们唐门本就是狗盗鸡鸣之辈。” “唐狗,接我一记红莲刀。”林雄看穿唐飞左手袖中的利光,“三十三路红莲刀”直逼唐飞左身,打得毫无还手余地,“嘿,这毛头小子果然是天真。” 正当唐飞被林雄一记重刀压跪在地时,林雄回身一刀上撩,准备结束唐飞的性命时,唐飞突然诡异一笑,一枚雪花自他右手袖中射出,正中林雄的小腹。 “你……”林雄忽觉内力回流,使不上力气,唐飞忽然跃起,利刃刺穿了林雄的喉咙。 “啊。”随着这沉闷无力的吼声,肮脏的血流喷洒到唐飞的脸上。 唐飞拔出利刃,任林雄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脖颈渐渐倒下,“天真的是你!”随后,他不顾林英痛苦愤怒地诟骂,转身杀向如惊弓之鸟的刀剑门弟子。 刀剑门后山那条阴暗的小道上,云子傲出现在紫衣的身侧,笑道,“哼,竟想不到唐门也会先发制人……好好安慰你那群没用的手下吧,他们那些偷鸡摸狗的手段即将在北武盟面前失去效用。” 随着月亮慢慢穿梭在乌云之间,紫衣身边狼狈的影衣卫渐渐多了,面目沮丧的他们各有负伤。 姚剑秋幸灾乐祸道,“林雄和林忠全都死了,《器毒百解》也没能拿到。紫衣大人,这回怎么跟执法者大人交代呢?” 紫衣“哼”地一声道,“左护法放心,紫衣自会担下全部责任。” “走吧,别在这边浪费时间了。刀剑门算是完了。”右护法依旧不肯摘下遮面黑纱,挥了挥手走出刀剑门后门。 他们的身后,屠戮的盛宴随着雨声落幕,那鲜红的积水反射着月光的清辉,波光粼粼的残忍。 唐飞坐在湿答答的地板上,接过姜离的酒袋,随后洗净刀刃上的血。他看着满地的尸体淌在雨水中,问姜离道,“杀人痛快吗?” “看杀怎样的人了。”姜离从唐飞的眼中看出了惊恐和惧怕。 满身淌血的张顺义看着唐飞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笑道,“这个江湖,比这样血腥残忍的,还多着呢!你一旦立起门号,就已经参与了这场永不休止的戮宴之中了。”他回忆起当年毒龙教突进家门的场景,眼光闪烁,“纷乱之世,又有多少个太平长安之夜?” 第24章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紫衣诸人策马从东城门出,雨后的官道,四处的坑洼均有积水。血红色的圆月照亮稀疏的森林,光影浮游。 不,那是一双血红色的手! “吁!”南山府众人急忙勒住坐骑。紫衣定睛再看,那高树之上站落一人,身材高大而魁梧,月光照映他英武的脸庞。 “是血手!”紫衣惊呼道,突然,身后传来部下的尖叫。他回头只见几道刀影闪烁,几名影衣卫身死落马,他心中大骇,“传闻这毒龙教内教徒各个武艺高强……今日若非是要死在这儿了?” “哼,小小南山府,也敢陷杀我儿。孩儿们,莫要客气,撕咬他们的皮肉吧。”血手狂妄大笑着,那些潜藏于树荫后的寒光又如迅雷般而来,袭杀数名影衣卫。 紫衣分神之际,血手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右手泛起猩红色的掌光,朝着他喉咙袭来。所幸姚剑秋飞身前来,帮他挡下这一招,却被逼得往后踉跄几步,“右护法,还不快来助我!” 他的话刚落,一记金刚掌力拍来,挡住血手的第二掌。 “拖延时间!”血手双掌并起,浑厚妖诡的红色掌风弥漫游行,忽而化作一道道利刃刺来。 姚剑秋和右护法的四掌朝着血手的双掌对去,红蓝黄三色掌劲相互排挤。 “嘿,敢跟我决掌拼内力?寻路吗?”血手笑道,果然,下一秒姚剑秋和右护法的嘴角已经溢出鲜血。 姚剑秋死撑不敢让真气逆流,大惊道,“你年纪不过与我相平,内力之深厚竟能敌我二人?” 此时血手的脸上亦出现一丝难色,但仍挂着清晰可见的笑容,“嘿,武功或许尔等两人还能与我一敌,可内力嘛……” 突然,天空闪过一道白光,将黑夜照成白昼。一把飞剑凌空射来,破开三人的决掌。 只见一仙风道骨的白袍老道凭空现身,观其年岁,已过古稀。来人正是洛水剑派第四十三任掌门,张道涵。 “师傅!”凌虚子的剑刚刺穿一名毒龙教徒的心口,见师傅到来急忙作揖行礼。 “尔等且先离去,这里我来应付。”张道涵手握一柄太极剑,干瘪瘪的声音却如洪钟般有力。 “多谢真人相助。”紫衣向张道涵作揖道,与十余人策马离去。 “不要过分相信自己的实力,这会让你失去安享晚年的资格。”血手将一口淤血压在胸中,右掌泛起血光。他心中寻思道,“哼,怪这该死的伪装让本座不得全力以赴。” 张道涵的剑带起一片清光,风卷残云,天光破晓…… 江风吹干凄凄诉别的眼泪。老船家看过太多离别,早已麻木。岁月就如同这疾驰的水流,剥夺了他太多的东西。 “哥哥,到了中原要好好照顾自己。”唐丽英将一包蜜饯送到唐飞的手上,“唐门的事你不用操心,有三哥和丽英在呢。” 唐飞接过那包蜜饯,一把将妹妹拥入怀中,“放心,大哥一定会变得更强回来的。” 唐丽英流着泪调侃道,“嘿,大哥,你强不强我们不介意,可得把掌门夫人和小少主给带回来!” “嘿嘿,大哥努力!”唐飞笑得很没有良心。 “风来啦!”甲板上,老船家的白须被江风刮得遮住了自己的嘴,他挥手向江岸的人们招呼,“客官们,要起帆了。”他声调如临江低飞的鸿雁展翅高起。 “哥哥,你要保重啊。”唐丽英流着泪挥手致别,直到孤帆远影消失于视线之中。 客船与流风并行,随着湍流疾驰,颠簸于碧水蜿蜒的巫峡中,绝壁高崖,重山叠嶂,其中有凄凄猿啼。 当耳边还回荡些许那催人泪下的猿啼声时,客船已飘过三峡。 云曦听着猿啼声,心中怅然。她不禁忆起了往事,心中凄苦,便独坐在船尾,抚起绿绮唱一曲《胡笳十八拍》歌声应着猿啼,凄凄惨惨戚戚,“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 长歌当哭之音,离家多时的老船家不禁潸然泪下,感叹道,“朝如青丝暮成雪。想是当年初掌舵时,也才十*岁,如今也已老态龙钟。家中妻儿,也盼着我能带着些许银子,才能揭得开锅啊。啊呜……” 那一夜的屠杀让瑕剑上的寒光变得暗淡,风无心急忙用剑油轻轻擦拭,“我要陪曦儿回一趟江南,就不陪你们在江陵下船了。” “嘿,那我倒想看一看名扬天下的折剑山庄呢。”唐飞说道,却惹得风紫霜一脸不痛快,“唐哥哥,要去你自己去,我想和雷大哥到中原去玩儿,不想回到那破地。嘿,我家老头说过,这恶人的皮骨可是铸剑的好材料呢。” 唐飞眼咕噜一转,“小霜你可别吓唬人啊,好好好,我就陪你一同到中原去儿。” “无心,我们时候才能再见面呢?”姜离问道时,风无心笑道,“很快的姜大哥,我不还得陪曦儿去一趟少林寺呢。” 雷少云摇起折扇说道,“说真的呢,到时候雷哥哥可要名题金榜,飞跃龙门。这人场你可得来帮我捧着呢!再说了,我也想看看怎样的东西,能让影衣卫的人如此不择手段地想要拿取。” “好说。” 轻舟飘过万重山,第三日辰时,便到了江陵府码头。风无心和云曦挥手与众人告别,他们将顺着水路回到江南。 雷少云跟着队伍的后面,几次回首看那波流中的船舟。云曦不在身边,心中也少了一份牵挂。他知道,风无心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豁然开朗地笑了,“如果忘不掉,那就好好藏在心里吧。” “雷公子,走啦。”庄雄平招呼着驻足发呆的雷少云,让他催着马儿跟上队伍。 “姜大哥,你一定很想萱姐姐吧。”雷少云策马与姜离并行,看到他手中摩挲的那把梳子,“这想必就是萱姐姐的定情之物吧。” 姜离叹笑一声,说道,“是啊,离开镖局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萱儿过得好不好。” “少云,原来你是在取笑我。”姜离突然反应过来,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臭小子,马上就是礼部的考试了,没问题吧?一路来都没见吟着四书五经是怎么回事。” “我雷少云是什么人?”雷少云又摇起他的折扇,充满自信地回应道,“那些东西本公子早已烂熟于胸了。” “真的吗?”姜离笑了笑,提起雷少云不堪的往事,“若是在皇帝面前作起淫诗,那脸可就丢大咯。” 老掉牙的这糗事已让姜离搬出几回了,他红着脸急道,“哎呀我说姜大哥,都是陈年老事,莫要再取笑我了。” “是是是,我们的雷大官人。” 风无心他们到达无锡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一路的车马颠簸,让风无心他们多少有些疲惫。 看着无锡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几个月前的事恍若是在眼前。风无心和云曦立于熙熙攘攘的闹事中远眺云府,那宏伟森严的门墙遮掩住他们的视线。 经过四处打听,现在的鸣凤银庄是由位高权重的云府总管家云正来打理。云子傲对生意买卖没有感兴趣。他在意的,可能也只有武林上的虚名了。 云曦想起幼时云影一直教导云子傲的话,“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云家虽然财力显赫,但云影为人低调沉稳,克己勤俭。但云曦和云子傲都知道父亲的野心,或者说只是他不敢。从云老家主开始,云家就明里暗里在收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名典。云影总是说这只是兴趣。但云曦知道,这样的“兴趣”要是被外界知道,无非是引火上身。以父亲的智慧,是不会干这单纯的傻事。 云影的“兴趣”却被云子傲好加利用。他从小便对武学非常有干劲,一窝在武学名典里就是个把月。云影很乐意云子傲有这样的干劲,希望他能继承父辈祖辈未完成的心愿,夺得盟主,统领江湖。 “子傲”之名,也从此而来。 但很快,云影就发现一件令他绝望的事——云子傲并无武学天分。纵然是他对武学的兴趣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但他的进步却非常的慢。在修炼过程中,云子傲总会遇到瓶颈,寸步难进。云影嘴里不说,但他的眼神已经将这沮丧的信息透露给儿女。 云子傲不相信父亲的判断,所以他总是喜欢和其他高手比试,他不想输,他不想被否认。当云影知道儿子的心境已经走火入魔时,云子傲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云影的懦弱和优柔寡断让他对云子傲放任不管,“要他自己想明白才有用!”每次云正这样劝云影管管儿子,他总是如此推卸。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管教这个儿子了。这是云子傲的罪,更是做父亲的不对。 “哥哥对武学已经到了一个癫狂的境界。”云曦闭着眼睛说道,“哥哥他……以前我们有一位奶娘,叫李婶。爹爹没有时间管我们,哥哥从来只听李婶的。那时,李婶的地位甚至和副管家许计叔平起平坐。当哥哥在阅读武学名典入迷时,要么忘了吃饭,要么忘了天寒添衣物。李婶总是在一旁伺候着,估计也只有李婶可以了。 后来李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死了,哥哥从那时开始就很少和人说话……躲在房里书里,就算有时饥寒交迫,他也不会吭半句。” “哥哥很倔强……或许所有的事,都不是哥哥的错。只是有人利用他罢了。”云曦话语有点哽咽。 风无心温柔地看着她,这样的目光足以让云曦展开笑容。 “无心哥哥,晚上……我们潜进去怎么样?嘻嘻。”云曦嘻嘻笑道。风无心忍俊不禁接道,“好啊,我倒是很愿意做一回飞贼。” “嘻嘻,无心哥哥你真坏!” 集市小贩熟悉的吆喝声让云曦意醉神迷,她想起了小时候,不禁笑了起来,“小时候爹爹总逼着曦儿练剑,曦儿总是偷懒躲了起来。虽然爹爹很少教曦儿女子的礼教常纲,但还是不允许曦儿出来抛头露面。然后哥哥总会跑出来给曦儿买桂花糕。” 恰巧此时他们经过了方记桂花糕。 这家摊子已经营了十余年,那老花眼的方伯没能认出老主顾云曦的模样,还找了招手问道,“诶,小姑娘要不要尝一下我们方记桂花糕啊?可甜了呢。” 云曦调皮道,“嘿,无心哥哥,我要吃桂花糕。” 风无心温柔地一个“好”字让云曦感到无比的幸福。她捧着温热的桂花糕时,心中起了涟漪,轻咬一口,那旧日的故事浮现在眼前——曾经最关心她的人,爹,哥哥,一鸣哥哥都给她买过,如今,风无心也是如此。 那时候,她体会到的,是美味。而现在,她体味到的,是爱情。 夕阳西陲,有些摊贩开始收拾回家了,方伯的桂花糕也卖完了。 城南荒凉的街道,萧索的寒风灌进南山府阴森的门庭。 这阴暗的大厅下,韩一守几次心神不宁,他愤怒地将西川飞鸽传来的战报捏在手中,大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转而寻思一番,心又软了,“唉,这不怪他,我那命苦的弟弟啊。” 此时,独臂的司寒锦带着端木炎和蓬头垢面的司空玄到韩一守座下,“义父,孩儿您为带来了两名高手。” 韩一守匆忙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随之向两人作揖道,“原来西域行者端木大师和昆仑的司空大侠。韩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执法者大人!”两人回礼道。经司寒锦一番周旋,原两人是要来加入南山府麾下,“两位大侠若能加入,那我南山府更是如虎添翼。不知两位壮士,所谓何求?” “本座自是看不惯四大世家欺人太甚。”司空玄一想往事,恨得咬牙切齿,定是要寻寻一大树,寻机报复雷龙和姜离。端木炎则小心说道,“听闻这云影在玄苦禅师那边所寄,乃是天下武林秘籍,若是执法者有幸得之,可否让小僧观上三日。” 韩一守眼咕噜一转,心中一轻,“那是自然,这战利品当有大师的一份。” “义父,这次的生意,折剑山庄答应了,只是这个价格……会高了一点。”司寒锦将折剑山庄的报价递到韩一守,他只是呵呵一笑,“折剑山庄能答应那是最好,生意人无非是求点财帛,给他就是了。” “这次的武林纷争折剑山庄选择明哲保身是最好,就是怕他们那个少主对这杀母之仇而忌恨南山府,加之这冷龙翡翠之事……”韩一守寻思着,心中念道,“不,就算官家吩咐的事情没做好,那本账簿也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端木大师和司空大侠,韩某有个不情之请。” “在下已是南山府中人,愿为执法者效犬马之劳。” 韩一守作揖鞠躬道,“请两位立刻前往湖州,定要拦住风无心上折剑山庄我。我怕那任性的小子会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25章 故里深闺见烛火,迷梦湖看归客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翻墙这种事,对于风无心和云曦这样的身手,简直轻而易举。当然,城墙另当别论。 云府的灯火胜过远在天际的月光,说璀璨,倒不如说是令故人神迷。 云曦推开自己的房间。在自己的印象里,这里已经数个月没人住了,怕该成为蛛虫飞蛾的天堂了吧,或者已经成了柴房了。 但事实并没有,房内光华如旧,还是同她走前那般干净和整洁。 就算风无心提醒了,云曦还是执意要点燃灯火。她走向梳妆台,那面铜镜被人擦得晶亮,映着她美丽的模样。桌上摆着走时忘记插上的彩羽金簪,云曦跟风无心说道,“这是一鸣哥哥送的!” 云曦的床是父亲特意寻来上等沉香木做的,那股芳香是她一直喜欢的。 “这里没有变!”云曦欣慰地笑道,用手轻轻地抚着那床榻。 “那正好,我们晚上就在这里过夜算了。”风无心说道,云曦则是撇嘴反驳道,“那也是我,什么叫我们。无心哥哥你得睡庭院。” “这样……”风无心话还完,就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壮实老头走了进来。很显然,他是看到一直没人住的房间里有了烛火,就算是下人打扫,也不是这个时候。 “正叔!”云曦惊喊道。来人正是云正,云府总管家。但他的表情并不惊讶,只是欣慰地笑了,“大小姐,您可以总算是露面了。老奴还担心您的安危呢。” 云曦突然想起当时给她送信,被云子傲审问的云仆,就问道,“哥哥有没有为难云仆啊?” “呵,云仆没事。少爷不会为难他的。唉,少爷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坏!” “呵呵,有些事啊,你们还不知道。”云正借着烛火走到一块椅子旁边,缓缓坐下,说起云曦走后的一些事。 血手知道云子傲对武学的癫狂,传授他“血影勾魂”心法欲利用他。可云子傲心性依旧坚毅,正当血手要出手杀云影抢夺冷龙翡翠时,天剑客前来相救。后来云影授意云子傲诬陷云曦,让江湖中人皆知“云曦抢夺秘宝失败”,来保护云曦的安全。 “原来哥哥……”云曦拿出冷龙翡翠看了看,“这东西爹爹为什么不自己拿着呢?” “老爷身处险境,若是让这些东西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云正抚须笑道,“呵呵,况且大小姐身边有风少主保护,他相信你一定会没事的。” “爹爹他怎么了?”云曦听闻父亲身处险境,自然担心挂念。 “呵呵,没事没事。”云正安慰云曦道,“老爷前些日子还留信给老头子呢,一切平安,一切平安啊!” 老管家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老爷嘱咐老奴告诉小姐,要尽快往少林寺找玄苦禅师拿到那些东西,然后出关外,到有间客栈去躲一阵子。现在江湖朝廷上都不安宁。大变革在即,权贵相争,若是不早一点,玄苦禅师未必也保得住那些东西,再者,少林之中还有人窥觑。” “那爹爹有说他在哪吗?” “这老爷倒是没说,只是……”云正的话还没完,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口,竟是云子傲。风无心凝目而望,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你回来啦!”云子傲表情依旧那般冷淡,他冷冷地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先住下吧。” “对了,折剑山庄你们最好先别去。不然惹了麻烦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风无心刚想问折剑山庄发生什么了,云子傲已经走掉了。 “风少主莫要担心,现在折剑山庄只参与生意,不参与纷争,施行明哲保身之举。云家碍于毒龙教的窥觑,跟南山府合作,但也是为了让少爷去探探虚实。”云正笑了笑,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时间也不早了,大小姐和风少主你们早点休息吧。” “嗯!正叔您也好好休息吧。” “老奴告退!”云正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长廊尽头的夜色中。 云曦自然不会让风无心睡庭外。因为云子傲的现身,风无心执意要在房内保护云曦。云曦拗不过他,只好如此,“我想去和哥哥说说话。” “可是……”面对风无心的犹豫,云曦只是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笑道,“没事啦。” 庭院内,云子傲正擦拭着覆云刀的刀刃,那透亮的刀面映着他冷漠的神情。 云曦蹑手蹑脚地走到云子傲身后,轻声地唤道,“哥哥。” “拿去。”云子傲将一颗凤头发簪递到云曦手上,“这东西我在柴房里找的,以后东西可不要乱丢。” 云曦仔细一看,原是自己去年不小丢失的发簪,当时还哭闹着要丫鬟们找呢。她将冷龙翡翠捏在手中,“哥哥真的会为了这个鬼东西杀了曦儿吗?” “……”云子傲眼光从刀移到夜空上,嗤声一笑,“如果那臭小子不能好好保护你,那么我第一个杀的人,是他!” 云子傲沉默了一会,心中一直犹豫,但最后还是从怀中拿出一块桂花糕,交到云曦手上,“这是方伯留给你的!饿了的话,厨房那边有饭菜。热好了。”云子傲说完,转头刚要走,却发现风无心还在云曦房内,蹙眉道,“我说……你晚上不会决定跟那臭小子同睡一起吧?你们是不是?” 云曦顿时满脸殷红,嘟嘴道,“哥哥你可别胡思乱想。我们,我们还没有……无心哥哥只是想保护我。” “罢了。反正也不关我事。”云子傲淡淡一句,就转身离去。 云曦静静地站在原地,轻轻地咬了几口桂花糕,“这种感觉真好!”这时,风无心从后面拿了一件披风为她加上,“天冷了,回房吧!” 云曦房内,两人都略显尴尬。 风无心已将床被铺好,“曦儿你早点休息吧,我趴在桌上也能睡得着的。” 云曦心中踌躇,脸上布满红云。她不敢正眼看风无心,鼓起勇气说道,“无心哥哥你睡外边,曦儿睡里边。”说罢,她便已爬上床,躲在床角里。 风无心得到云曦的允诺,尴尬地坐在床头脱了靴子。 “那我先睡了!”云曦说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风无心。她的发饰早已卸下,青丝披散在床枕上。 风无心看着云曦的背,不知哪来的胆子,一把将她抱过来。云曦惊得面红耳赤,忍住没敢叫出声来,若是别人闯进来看到,自己的清白可就…… 云曦没想到,她会枕着风无心的手臂睡上一个安心的好觉。 风无心静静地看着云曦依偎在他肩窝上怜人的样子,静静地听着她轻微的鼻呼声。直到夜深月中天,他才沉沉地睡去。 莫干山青竹林后,折剑山庄的大门前依旧车马林立,几名小厮正擦拭着光鲜亮丽的新墙。 此时,一名折剑山庄的弟子策马于蜿蜒的山道,径入大门直到列剑大厅,“报告二庄主,云家的人传来线报,少主已经到了无锡。” “奉天营武”四字下,风淬皱了一下眉头,挥手让弟子退下,“知道了。”他心神不宁的模样让身旁的风焚月略感忧虑。 风焚月说道,“爹爹,大哥一向一意孤行,如果他知道我们接南山府的生意一定会大怒雷霆的。”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风淬摇头叹息道,“无心过于刚直不阿。南山府出身朝廷,我折剑山庄无力与之抗争,唯有自保……或许是,我们过于软弱。风云将起,也不知,这折剑山庄是否真能全身而退。” “爹!”风焚月看着父亲长吁短叹的模样,心中甚苦,“父亲,还在还不能让大哥回来。” “可无心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风淬突然眼前一亮,“对了,姬儿照顾无心那么多年,她定是知道无心的心性,让姬儿去劝说他。” 初春的晨曦映着太湖,湖面昏黄闪烁。偶有微风拂过,镜湖微皱。 风无心立于船头,极目远眺,可终是看不见那莫干山。 “客观,湖州码头要到了。”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船家招呼。 “小伙子们,过来卸货啦。”码头的货商招呼着小厮在卸货,湖州如旧的繁华景象。那密密麻麻的人流中,风无心紧攥住云曦的手,穿梭于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地界。 “少主,少主。”风无心突然听到熟悉地呼喊声,他举目四望,终于看清那淹没在人群的姬儿,“诶,姬儿。” 高大的风无心如破浪般穿过人群,将快被挤倒的姬儿护在身下,“姬儿你怎么来了。”姬儿是风无心青梅竹马的剑侍,云曦从她的眼神看出了超越主仆情谊的关心——这是女子所具备的敏锐。 他们寻了个少人的茶亭,姬儿喝一下一口热茶,咽了咽口水,“少主,您要回折剑山庄吗?” “嗯,”风无心看了云曦一眼,微笑应道,“是带曦儿回去看看。” “这山庄您是万万不能回去。”姬儿说道,“庄主腿疾复发了,在枫林小筑修养呢,山庄上下全由而庄主打点。他是忙得焦头烂额,您这一回去怕就出不来了。” “爹爹他……”风无心皱了皱眉头,几年前父亲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那时他不顾伤病,日夜操劳,导致落下病根,每隔一段时间多会复发一次。他心中忧虑,寻思着,“唉,爹爹也老了,我是不是得回去帮忙打点一下山庄的事务呢?” 姬儿不知道这几个月任性的少主经历了什么,但她从风无心的神情中看出了前所未有的成熟。 姬儿一转劝诫的态度,转而变得忧虑,说道,“唉,庄主总说这中原的纷争天高地远,折剑山庄只要顾好本分便是,无需与人争利,”她看了一眼云曦继续说道,“庄主现在受云家主所托保护云大小姐,得赶紧去少林寺取了那些东西,可不能将时间再耽误在这些繁琐的事务上了。” “现在局势风云诡谲,少主可不能辜负了云家主的期望啊。”云曦从姬儿殷殷劝导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姜离的影子,她看着剑侍对风无心如此关切竟升起一丝醋意。 “爹爹真的没事吗?”风无心的问话让姬儿扑哧一笑,“嘁,第一次见到少主对庄主如此关心。庄主没事,这腿疾您也知道,等这春暖花开,自然就好了。少主您有任务在身,不可耽误了行程,老庄主还指望着少主去有间客栈把老夫人给拐回来呢。” 风无心不知江湖人称赞玉生烟是怎样的美丽,但在他心目中,能想到最美的模样就是云曦了。他沉思了一会,说道,“好吧,那我们先到河南府去与少云他们汇合吧。” 姬儿心疼地看着风无心,“少主,这几个月奔波在外的,您都瘦了。让姬儿跟在您的身边伺候您吧。”姬儿摸着风无心手心的茧子,“少主您也是,每次练完剑这手啊都要用温水浸泡,再抹上药膏。您看看,现在又生了很多粗糙的茧子。” 不知是不是云曦过于敏感,竟觉得她的真诚有几分指桑骂槐的意思。可她所有的醋意在当夜就已烟消云散。 客船朝着苏州的方向而去,月光铺满泛起涟漪的湖面,还有云曦冷清的琴音。 “姬儿知道,少主对云大小姐是一往情深的。”姬儿在云曦的身后已听了半个时辰的琴音,“云大小姐和少主才是门当户对,姬儿只是一个下人,对于少主的情感是不辞辛劳的左右伺候。只是云大小姐不该误会才是……” 云曦停下抚琴,微微站起,在柔和的月色中如冯虚御风之态。江南的骨子里是女子的魂,所以她总能将无关风月的场景变得暧昧。“姬儿姐姐,曦儿没有多想什么,”云曦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姬儿微微一笑,羡慕地说道,“姬儿不知道云大小姐身上有什么魔力,能让少主变得如此有责任心。少主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遭妖人暗算死在他的面前,庄主又忙于生意无暇照顾他……” “那你呢?”云曦转过身来,遗世独立的美让姬儿不由惭愧,“姬儿是被遗弃的孩子,从小没了父母,也没有这层挂念。所幸在山庄里有少主在,也没人敢欺负到姬儿头上来。姬儿能做少主的剑侍,这一生已是无憾。” 云曦没敢正眼看她,将目光投向月光琉璃的湖面,不知从何时开始,风无心给她一种没有人能代替的安全感,她开始依赖和在乎这个稚气尚未褪去的少年。 当云曦再一次踏足水月山庄时,它已经有了一丝起色,来往的客商也多了。梁伯也让人为补建了残破的墙垣,抹上鲜艳的红漆。 有心的仆从为老主人的墓多添了一些花样,祭品也不再穷酸。云曦不再执着于那份情感和悲伤,焕然一新的她早已决定追逐新的生活。 一刻钟,三柱香,她便转身回到风无心的身边。 “一鸣哥哥已投胎去了,也听不大曦儿的祝福了。”云曦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眺望崭新的天空,“一鸣哥哥这么好,一定会投胎做个好人的。” 江面上,有很多像风无心他们这样的客人。 四月的风,冷暖刚好。在风无心感受来,就像云曦的手一般,软软的,暖暖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26章 屠龙刀伏皇城宫,公子名响东华门 崇政殿上,历经国子监和礼部考试后,百余名新科举人分列其下。雷少云自属其中, 皇帝高坐九天,珠缨轻摇。举人唯唯诺诺不敢抬头一视。 时皇帝对问,门生们皆对答如流。雷少云姿势如履薄冰,对自己的信心早已打折。当他接到皇帝的问卷时,上书:军力疲敝,国费冗多,当以何计? 雷少云抬头见龙颜隐于冕旒之后,他又环望四周,考生们皆抓耳挠腮状。而他的思绪渐渐展开,提笔行书:抑制门荫,整饬吏治。革新军制,文武相合。三十年,大宋兵甲,可平天下…… 皇城之外的雷龙并没有比雷少云轻松,他踱步于太尉府庭院里,额头渗出冷汗,时常想起父亲所说的话,“时状元及第,虽将兵十万,收复燕云,驱逐僵虏于大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 长叹短嘘的雷龙几次差点下跪,向上天祈愿,“雷家的列祖列宗啊。” 皇帝临轩启封,钦定三甲。待张榜之时,举子唱名之日,雷家的仆从从东华门回到太尉府时,一路高叫欢呼。 “如何?” “恭喜老爷,少爷高中一甲左榜眼,名仅在杨、王之后。”仆从说完后,雷龙长舒一口气,好似将憋屈十数年的怨气全部放出来般,“你马上回到松鹤楼让草叔准备一下,等我回到河南,我雷家要大宴三日。” “好咧。” “左榜眼,请。”内侍太监曹公公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在国子监读书的雷少云忽得皇帝深夜召见,赶往垂拱殿。 话说这皇城之内守卫之森严超乎雷少云所想,那高城上的每一盏灯火都是一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每行百步,便有一队巡逻的禁军。 此时的垂拱殿。 “微臣叩见官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范仲淹,富弼向皇帝行礼,又对一旁的晏殊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皇帝将雷少云的答卷递给范仲淹,八分的满意,“范卿来,看看这份卷子。朕已召太尉的孙子入宫,估计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到了。” 范仲淹看罢笑道,“恭贺官家得人,这位雷家公子年纪轻轻,虽材质中上,然他的成熟稳重和卓远政见甚高于从政多年的老臣。从他的文章中,似乎挺支持新政改革。” 富弼点头赞道,“这位左榜眼是太尉的亲孙,深得雷家上下的宠爱,却毫无纨绔之气,政识上有独立的真知灼见。虽非当世大才,却是可用之人。” “没错,雷公子的文章与欧阳先生相比,虽少了三分文采,却无他那般锋芒显露,而是藏剑于鞘,伺机待发。”晏殊继续说道,“新政要裁汰冗员,抑制门荫。不说贾相,单说这太尉乃两朝元老,德隆望尊,门下学生以千计,位列政要者便有百人。他老人家心软,若是那些旧臣苟合太尉,那么这新政便难以进行。而如今他的孙儿有这样的政见,正好可以让他去做说客。朝廷陈弊积久,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当循序渐进,切莫急躁。” 此时,殿前太监跪礼道,“官家,左榜眼已在殿外等候!” “宣。” 雷少云低首蹑脚进了大殿,未敢只看圣颜,下跪叩首,“学生雷少云叩见官家,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雷卿快快平身。” 皇帝将雷少云的文章摆在桌案上,“雷家一门多豪杰,皆以学入仕,不寻门荫。雷卿此文正合朕意,只是这好事多磨难。如今我大宋官员冗多,素餐尸位者十之七八,养官之费,日以千金,实乃朕之心患矣。” 雷少云再拜,“袭紫成林,人浮于事乃恩荫任子,勘察无尺所致。我大宋厚养士大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无才者亦能寻路而仕,滥竽充数之人数不胜数。” 范仲淹作揖道,“左榜眼所言及是,若放任恩荫自由,士人子弟充塞铨曹,与贫苦孤寒争路。但若要行此新政,朝中旧臣成势……单是太尉门下门徒千众,其子弟更是数不胜数,若是他们联合太尉,那么新政便会寸步难行。” “范将军所言,少云明白。”雷少云作揖回礼,“诸人大人放心,少云此回太尉府,定全力游说。爷爷通明事理,亦是以国为计,改革之举,势在必行。” “左榜眼果是深明大义,范某佩服。”范仲淹再拜,雷少云慌忙回礼,“范将军不必如此,学生惶恐。” “朕心甚悦”皇帝大喜,擢拔雷少云,迁天章阁直学士。当他想让雷少云留朝任事时,雷少云叩首推辞,“微臣阅历不足,恐无能力为事新政,且臣纨绔娇宠,不安朝中规矩。愿官家三思,让微臣巡游民间,探访百姓疾苦,再回报官家之隆恩。” “如此甚好!”皇帝说道,手一招,“众位爱卿,早些回去休息吧。” “臣等告退!”几人回礼,背走退出垂拱殿。 此时,大内皇宫的屋檐上,一男一女以鬼魅般的身法穿过层层哨卫的监视。他们的身影与夜色同化,匍匐在城楼之上。 “此时的皇帝该在垂拱殿批阅公文。”从这个男人的声音来判断,他应已年过不惑,“你真的如此执于未知的仇恨吗?皇帝死了,这天下就……” “你犹豫了?还是怕死?”这是一名妙龄女子。她用幽怨的目光责备地看着黑衣男子,“如果你不去,我自己去。” “你去,我就去。”男子暗叹了一句,冲在女子前面,飞落在甬道上。 垂拱殿内,韩子愈从屏风中转出,“官家,微臣办事不利,未能将东西带回来。只是这旧时影衣卫那几人……”他突然听到皇帝落笔的声音,不敢再说,只听皇帝说道,“子愈啊,朕却从别处听闻你挑起武林的纷争,拉帮结派并许予功名……可别忘了本分啊,南山府的成立是为了代替没用的洪武会。” 韩子愈听得冷汗直流,滚爬下跪,“官家,您是知道,南山府根本无力与四大世家争锋,唯有打破江湖局势,方能立足。强大了,才能制定规则……谁!”突然,一道刀影投射在窗纸上,韩子愈急忙护在皇帝身前。 “被发现了,动手!”黑衣男子惊呼道,鞘中刀出鞘,刺穿窗纸而攻向韩子愈。蒙面女子则拔剑印上。 韩子愈抽出腰间武器。左刀右剑,格挡住两人进攻。没曾想,这女子一个利落的转身,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剑射向皇帝。韩子愈冷汗都出来了,“要是皇帝死在我的面前……” 皇帝一笑,掷出手中毛笔,将飞剑击落在地。 “这个交给我!”蒙面男子意指韩子愈,他从背后抽出一把唐刀,韩子愈凝目一看,上面竟纹有金色的菊花,“你是何人?” 皇帝站起身来,大喝道,“两位若现在放下武器,朕可饶尔等不死!”语气中蕴含不可抗拒的威严。 “哼,狗皇帝,纳命来。”女子飞身夺取那把短剑,直取皇帝。子母剑一长一短,取巧补强,取强补巧。加之这女子乃剑术好手,纷纷剑影竟是让人看不清。 可皇帝并不慌张,微微一笑,拿起桌案剑台上的龙尊剑。龙尊剑出鞘之时,浩荡皇威已让蒙面女子的动作缓了下来。她看着皇帝自信的笑容,心中大叫不好,“莫非这狗皇帝还会几分武艺?” “糟了!”然而蒙面男子看到皇帝出剑之势,心中已然大惊,“是皇龙剑气!” 那金黄色的剑气横亘在蒙面女子与皇帝之间,犹如天堑,使得蒙面女子不得再进分毫。蒙面男子怕女子稍有不慎便死于这肆意横流的皇龙剑气下,施展出一招“墨龙斩”。 韩子愈大惊之余,慌忙用刀剑合并挡下这道黑龙刀气,“墨龙斩!是你,双刀贺云刃,十三年前因罪入狱的影衣卫黑旗总督。” “哼,你还有脸回来?”皇帝冷冷哼道。一向仁慈的他不再留情,龙尊剑再转,金黄色的龙形剑气横扫而去,将蒙面女子的双剑击飞,扫倒在地。 皇帝飞身一剑。 充满金色光芒的龙尊剑已到眼前,千钧一发之际,皇帝并没有伤她性命,只是用剑尖将她的面罩给挑飞。 就在面罩挑飞的那一瞬间,头罩也落了下来,一头茂盛如瀑布的黑发滚落而下。皇帝顿时惊愣,此女子竟是一个美颜如玉的佳人。她眉目间的英气夹杂着一缕无法言说的悲伤,仿佛诉说着这些年来艰苦决绝的经历。 皇帝竟一时入了神,忘记了这美丽的人儿是来索取他的性命的。 女子被挑开面罩时,稍微低头,又羞又怒。她突然和皇帝四眼相对。看到皇帝那眼神竟是无限的温柔与暧昧。她射出一支袖箭将皇帝逼退。 然而皇帝却生不起气来,心中反而痒痒的。 韩子愈见女子如此偷袭手段,将剑收进剑鞘内,转身射出一把黑缨飞刀。 “啊!”飞刀在女子的左肩背划出一条血口。 “你!”皇帝为韩子愈卑鄙的手段而震怒。 “双儿。”贺云刃见女子受伤,甩开韩子愈,退到女子身边。他收起双刀,将女子扛到肩上,身影消失在月色未能眷顾的大殿角落。 “朕要活的!”皇帝见两人得脱,看着韩子愈冷冷地说道,“毫发无伤的!” “是!”韩子愈从皇帝期盼的目光中已知晓他的意思,他慌忙组织影衣卫和巡夜禁军去捕猎,下令道,“那个女子,要活的。” “是!”宫墙之间,是列队整体的禁卫军。宫墙之上,是黑影闪动的影衣卫——天罗地网之势。 “放我下来,好难受。”在一处阴暗的高墙下,女子从贺云刃肩上滚落而下。看着她发青的脸色,很显然,飞刀上了一种令人乏力的毒液。 女子一把殷勤的贺云刃推开,“你快走,不然我们两谁都逃不掉。”她每一次张口,胸口都会传来焦灼的疼痛。 那杀喊声渐是迫近,热烈的火光照耀皇城的上空。 “我贺云刃绝非苟且偷生之辈。”贺云刃将一道真气注入女子体内,帮她压制住毒性,“我去引开卫兵,你先走。我的身份已暴露,这里已经呆不下去了。我们在河南府松鹤楼碰面,然后一起去关外的有间客栈躲一阵子!” 女子支起虚弱的肢体,右手按住左肩膀上的伤口,“要走一起走!我不要……” 女子话还没说完,贺云刃只是微微一笑,丢下一句“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便抽出双刀,杀入刚出现在转角的巡夜禁军中。 “来人啊,发现刺客,在这里!”禁卫军头领刚喊完话,头颅已经被纹菊刀砍了下来,滚落在地。 “皇上口谕,抓活的,不得伤那女子一根毫毛!”宫墙上影衣卫带着皇帝口谕杀到。 贺云刃被刀阵围在中心,双刀交舞,禁军有了顾忌,不敢展开手脚,也不敢过于靠近。这贺云刃的刀法着实精湛,片刻之间,巡夜的禁军已倒下数人,“抓活的。” 女子狠下心,吃力地施展轻功往皇城外围出去。她已顾不得身后的杀喊声如何尖锐,禁军们的面容如何狰狞…… 不到片刻,伤上的毒又开始发作了,她只觉头重脚轻,身体失稳。女子踉跄落地,眼神恍惚却不知前面有辆马车。 她的突然出现,惊得马儿前脚腾空跃起,嘶叫连连。女子的意识到自己已无力再往前走一步,慢慢跪了下去,苦笑呢喃道“云刃,对不起,原谅我没办法全身而退。”随后晕倒在地。 这辆马车正是新任天章阁直学士雷少云的座驾。 “大……大人。”马夫安抚好马儿,在夜色中认清女子的轮廓,“是,是个人!” 马儿的异状让车内的雷少云赶紧出来探个究竟,“你不会是撞到人了吧?” “少爷,没有,是这个女子突然出现,惊了马儿。”马夫急口辩解道,这能在皇宫的人,身份自然不容小觑,“少爷,您知道小的一向谨慎,您可得帮我作证啊。” “待我下去看看。”雷少云跃下马车,当他看到这女子的容颜时,心中一惊,“这少女的气质,竟和曦儿有几分相似。” “她身上有刀伤”,当他发现她的伤口时,或是同情心,或是私心,雷少云将她抱上马车内,催促马夫回太尉府,找大夫帮她疗伤。 “是”,马夫来,心中一松,“还好与小的无关,这马总不能撞出个刀痕来吧。” 当要出宫门时,一列的禁军将雷少云的座驾拦了下来。持戟门卫询问道,“不知道大人有没有看见一名黑衣女子?她潜进宫来行刺官家的刺客。” 此时马车内,女子于在雷少云的怀中醒来,她轻轻地说了句“不要”随后紧紧地抱着雷少云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门帘并没有掀开,雷少云端坐在车厢内,冷冷说了一句,“我们没见过。我爷爷急着唤我,望将军放我等过去。” “是是是,大人请,让路。”持戟门卫一听雷太尉之名,急忙让门吏让出一条大道。在这些门吏的形象中,读书人总是如光鲜亮丽的。 出了皇城,雷少云告诫马夫说道,“此事,你定要守口如瓶。” “嘿小少爷,这您给小人一千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说啊。”马夫提心吊胆道,他,害怕说书人口中的杀人灭口会在他身上重演。 雷少云听出他颤抖的口气,丢了一锭银子给他,“你不必害怕,在我雷家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谢少爷,谢大人!”马儿将银子揣在怀中,这可不知道得抵他多少年岁的薪资。 在雷少云怀中的女子神识迷糊,她不知道雷少云为什么要这样帮助她,待她这么好,心中一声长叹,“或许爹爹说得没错,这世间还是好人多一些!” 皇宫内城,那群不学无术的禁军压根挡不住贺云刃的双刀。 血染衣衫的贺云刃已乏力不堪,幸得他已甩开禁军,拖着卷刃的刀跃上城楼的屋顶。 “好久不见,云刃。”韩子愈突然出现在贺云刃身前,拄剑而立。 “你这样孤身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怕死在我的刀下?”贺云刃冷冷问道,“十三年前,是你诬陷我杀害庞先,又将我的兄弟们驱出影衣卫。如今你平步青云,将本就分离的影衣卫四旗统一麾下……你好狠。” “云刃,庞先死于‘暗剑绝魂’。而这世间会这一招暗影杀诀,怕也只有你了吧。”韩子愈表现出一副惭愧和求贤若渴的模样,“你是明白的,做我们这勾当的总要一个替死鬼。但十年前的大赦不是也把你放了吗?云刃,来我南山府,我保证你会与我平起平坐,共掌影衣卫。” “哼,我十五岁就加入了影衣卫,兢兢业业,为了皇亲权贵效尽死力。而我入狱后,庞先的爪牙杀了我全家,你跟我承诺说,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可如今你的承诺呢?” “这……”韩子愈随知这贺云刃耗尽真力,但仍不敢轻易靠近他刀锋的范围内,“云刃,当时我无能为力,但现在我……” “闭嘴!”黑龙再起,转而盈满血色刀芒。 “‘血刃断空斩’!传说要刀染千人之血才能领悟的刀法。你……”韩子愈大惊地连退几步。贺云刃已经力虚,骗得韩子愈后,他一转身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第27章 曾寄相思予明月,可恨明月不识君 太尉府立于皇城之东的街道尽头,远在几条街外,雷少云都能听到府里觥筹交错的饮酒声。 果然,雷少云达到府中已经子时三刻,醉醺醺的雷龙站在大门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 “爹,你怎么又喝成这样?”雷龙一听是雷少云的声音,兴奋地拍手大叫道,“哎哟,我的大学士您回来啦。”当他看到雷少云怀中昏睡的姑娘时,误以为是云曦,指着雷少云说道,“少云,你现在已是进士及第,云曦是个寡妇,怎能配上你的身份。你等等,过些日子,登门的媒人可要从开封御道排到我们河南府呢。” “爹你莫要乱说。”雷少云抱着女子径直往客房而去。 柔软的床榻中,女子因天生的自卫意识而蜷缩身体。昏睡的她一直拉着雷少云的衣角,呢喃着,“不要离开我。” “这里是太尉府,没人敢进来伤害你的。”雷少云温柔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中。他唤来侍女莺儿,“莺儿,给这姑娘换套干净的衣裳,随后让医娘给她上点药。” “是。”莺儿裣衽道,“大老爷正在大厅等您呢。” “我知道了。” 大厅之上,笑呵呵的雷文兴将笨重的身躯搁在太师椅上,“唉,当年爷爷也只是混了个进士出身而已,现在头重眼花,哪能写出什么好的文章来。呵呵,少云出息了啊。” “爷爷乃两朝元老,曾任两府,少云怎敢与您比肩呢?”雷少云接过老人家特意为他准备的参茶呷了一口,“爷爷,听闻这朝中改革之风糜行……”他没说下去,刻意留点话尾。 雷文兴抚了抚白须笑道,“唉,少云,你的政治立场呢,爷爷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毕竟你还年轻,你的未来呢,爷爷是看不到了……只是这皇帝耳根子软,较为优柔寡断,我估计这场闹剧也演不了多久。我人老了,是不会参加的,你也别过于入戏。” “就是爷爷不反对咯?”雷少云兴奋道,再作揖道,“这新政……” 雷文兴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什么新政爷爷可听不下去,只要别叨扰我逗鸟下棋便好了。幸亏你不像你那不中用的父亲,连省试都没能考过,江湖上也没混出什么模样来,倒是会败坏祖辈内留下的财产。” “人老了,不中用啦,唉,睡觉去了。”年近古稀的雷文兴叹息道,两侧的侍女急忙将他扶起。雷少云亦过去帮把手,“爷爷我扶您。” “诶,孝顺的孩子。” 雷少云听到第一声鸡鸣便从暖塌中醒来,那名女子正披着那美丽的衣裳,背着他立于长亭之内。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是孩童时,家中也是这般豪奢,他总会牵着父亲的手,奔走在倚水的石廊桥上。 “你为什么我救我?”她的话幽怨绵长。 “举手之劳。”雷少云说得很轻松,可女子却不想接受他的好意,她突然转身定睛看着雷少云,“你明明知道我是来杀皇帝的。我不想连累你,我不想连累任何一个好人。” 雷少云从她的目光感受到了真诚,低头笑道,“呵,就凭你还连累不了我。”雷少云的自大让女子不再仔细端详这个人——一名衣冠楚楚的俊朗公子,笑容中蕴含常人难以企及睿智,并非她担心中的那种淫人。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雷少云微笑的问候和阳光一同到来,常年未曾展现笑靥的女子用一个抿嘴代替,“慕无双”。她沉溺于雷少云的自大的溺爱中,变得懦弱而依恋。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跟贺云刃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她跟着他,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她的剑,也从来不对任何人留情。 跟着贺云刃终年风餐露宿。犹记得她曾对贺云刃的承诺,“若有一天你帮我报仇了,我就嫁给你!” “好!”贺云刃也从此没有再碰过她。 慕无双喝完医娘备好的药汤和咸粥已是晌午,自己的双手已经乏力而没办法握剑。 庭院内,慕无双望着正坐在石桌上练笔的雷少云,“太尉的孙子,四大世家少主,当朝学士”。很显然,她被雷少云过于显赫的身世所震惊,邪念一动,“如果利用他,或许他能帮我报仇……” 慕无双走到雷少云身边,发现他正在临摹一首词,“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雷少云将笔一搁,对着慕无双说道,“你能想到我们的宰相晏大人会写出这样的闺思佳词。” “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行刺皇帝吗?”慕无双无心看词,她只想知道雷少云为何会如此信任她。 雷少云淡然说道,“你想说就说吧。” “我爹叫赵质!”慕无双的话并没有引起雷少云多大的反应,“是八年前被指谋反的参政知事?” 当年赵家被灭门,实因拥护外戚,卷入皇权纷争,以至于被影衣卫以“谋逆犯上,负隅顽抗”的罪名而屠尽满门。事后不到三个月,皇帝心生怜悯,赦免了赵质一家,收敛尸身,好生安葬。 慕无双的双目波光流转,“当年影衣卫杀入家门时,母亲带着年幼的弟弟独自逃离。而父亲为了保护我,丢了自己的性命。皇帝的影衣卫杀了我全家二十四口人。后来,后来……”欲泣不能语,“我过发誓,一定会杀了这个狗皇帝,为爹妈报仇!” “你什么都跟我说,这么信任我?”雷少云头不抬,继续临摹着他的字。他心中有苦,这位女子的气质甚至是容貌的确和云曦有些许相似,但她多年沉积的仇恨,敌人还是皇帝。 “因为你救了我,我不想瞒你,我怕我的身世会连累你。”慕无双压住嗓子眼的泪水,“我该走了。” “可是她的心,和曦儿一样善良!”雷少云心中一叹,开口挽留她,“你还能去哪里?我救了你,你就这样走了,连一句谢谢都不说?” “我哪里可以去?”慕无双抬头轻声道,“我朋友在松鹤楼等我!” “我朋友也在松鹤楼等我。跟我一起走吧。少你一份危险。”雷少云继续临摹他的字,刚刚写到“望尽天涯路”,“我已经吩咐丫鬟将饭菜送到房里了,饿了就吃点吧。” “……”慕无双回头看着这个专心致志的男人,她的确不想就这样走。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开口挽留她,那么她会更憎恨这个薄情的世界。 “谢谢!”她没有拒绝。 雨萱站在向南的窗口,眺望那街道尽头,可恨三日终不见情郎的身影。 夕阳满天,她已经看腻了院里开得灿烂的牡丹花,正想合上窗叶之时,远方出现了那道熟悉而期待的身影。 雨萱挤过门口驻足远眺的师兄弟们,终于看见那高马的姜离,欲语泪先流,“曾寄相思予明月,可恨明月不识君。” 姜离滚落下马,冲上前来一把将雨萱抱住,享受那柔软的触感,呢喃着日夜思念的名字,“萱儿。” 雨承心中虽是欣慰,但同时觉得一块大石头正压在自己身前。 在众人眼里,姜离早已是威远镖局的第二任掌门,出现那种无关痛痒的事故并不能影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感。雨承从小都教育这群弟子,义字当头。就算姜离走后,他们也不敢奢想总镖头的位置——这是雨承最大的成功,也是他最大的失败。 “大师兄。”赵雁城带着众多兄弟上前将姜离围住,“唉呀,这些日子你游山玩水倒是快活,可苦了兄弟们了啊。” “哈哈哈,你们这些臭小子鬼灵精得很,能吃亏吗?”姜离开怀大笑道。雨萱依偎在他的肩窝,展现出最自信的笑容。 为父二十余年,雨承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意。一直以来,他早已将这引以为傲的弟子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二十余年,他对姜离所花的心血已不亚于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现实总是残忍的,姜离的确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寒月当空,徒弟们的欢畅的饮酒声在后院响起。雨承独自踱步在残花满地的院落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曾经道貌岸然,机关算尽而得到现在的一切。可到头来,却囿于自己的情感。 “怎么了?我的武林盟主!”上空传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雨承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出现的血手正坐在屋檐上。 血手大小道,“嘿,本座很愿意和你做亲家,哈哈哈!” “哼,离儿是我的徒弟,也是我未来的女婿。”雨承怒目盯着血手,“你休想从我身边抢走他。” “你别忘了,离儿是我的儿子……还有,你这个武林盟主是怎么当上去”血手阴邪大笑道,“老搭档,你的那些愚蠢的徒弟们应该不知道他的们的师傅是怎么卑鄙的人儿吧?” “住嘴,”雨承手一招,将银雪洗雨枪横在手中,“血手,你想让我把你的身份抖出来吗?相比于你,我更适合做离儿的父亲,他也愿意!” “不!你不适合。你必须清楚地明白,离儿早晚会离开你,甚至是你的女儿,也会离开你!”血手阴笑,他抬起掌刀已经准备出手了,“你们南朝人都一样,道貌岸然,过河拆桥,太不值得人家为你掏心掏肺了。嘿,我有时候真欣赏李元昊的胆识,虽然他没什么本事!” 这就是雨承的心疾,他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子终有一天会离开他。从他勾结血手在江湖上得风得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或许,还有带走他的一切…… “闭嘴!”雨承因烦躁而怒火上涌,跃上屋顶,挥起长枪直取血手。 那浑厚的枪劲携带风雷而来,血手出掌接下时,只觉掌心烈疼。身子好似被巨石撞到一般踉跄后退。 血手见雨承趁势而来,哪敢疏忽,左掌打出一道至阴至柔的冰蓝色掌风,“很好,吃我一掌‘镇狱破天劲’!” 那掌力如水流淌过枪杆,朝着雨承袭去。雨承不得停下攻势,抖枪震碎掌力,“好一招阴毒的掌法,怕是中此寒毒者得歇上百天吧。” “嘿,就比如玄苦那老头。”血手用尖舌添了一下上唇。雨承嗤之一笑,“哼,原是你的白马寺之前偷袭了玄苦禅师……” 此时,后院的阁楼上传来一曲“春江花月夜”,那轻灵忧伤的箜篌声伴旋歌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嘿,亲家你听,如此郎情妾意。”血手放声大笑,指着雨承说道,“怎样?我的武林盟主,想不想与我再携手,共图一番霸业?” 雨承心火澎湃,“你闭嘴!”他不想再提起阴暗不堪的过往,握紧枪杆的右手竟裂出一丝血花! 血手凝目看着雨承轻微的变化,那时间变得缓慢,雨承的身影变得模糊,“你果然暗藏一手!” 血手的话刚落,雨承身影一化三十六,三十六杆枪影如疾风向他扫来,避无可避,“三十六路长恨枪!”每一片无意路过的落叶在枪锋之下皆化作齑粉。 那枪光达到血手身前时,他不得不后退以避其锋芒。那枪劲震伤了他的筋脉,“嘿,怪这该死的伪装让我不能一尽全力,我的盟主,后会有期!” 血手在枪锋之下,化作一道血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雨承拄枪临风而立。“春江花月夜”仍在继续,这首恋曲吹到雨承心里的,让他心生忧愁。他知道,女儿已无法从这段感情中全身而退——要么得偿所愿,要么粉身碎骨。 雨承在沉思中转身,却看到了藏于穿堂梁柱之后的张顺义,大惊道,“顺义你怎么在这?” 半醉半醒地张顺义颠走过来,扑通跪在雨承的身前,“师傅,大师兄真的是血手的儿子吗?” “你莫要胡思乱想。”雨承苦笑了一声,伸手要张顺义扶起。可这小子就是挣扎不起,哭闹着抓住雨承的双腕,“师傅,您说,您和血手到底有没有关心。顺义在外面听到了一些风声,这顺义不相信,师傅是那样的人。” 雨承顿时脸色大变,责问道,“什么风声?” 张顺义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雨承,“这些前些日子,一个黑衣人告诉顺义,十余年前,毒龙教横扫武林是因为和师傅里应外合,得到所有精准的情报……顺义不相信,不相信。” “傻孩子,师傅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快点站起来,可别着凉了。”雨承故作镇定,扶起张顺义,“醉人说醉话,赶紧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事情呢。” “嗯,顺义相信师傅。”张顺义破涕为笑,迷迷糊糊的他理了理衣摆,颠三倒四地进了后院,还大呼道,“诶,喝酒咯。” 当张顺义走后,雨承惶恐不安的表情暴露无遗,他用几次深呼吸来压制杀心,可终究没办法逃过心魔作祟,“顺义,莫要怪师傅狠心。” 第28章 清风秋月吹入堂,旖旎春色盈满室 灯火萧索的南山府。 韩子愈端着饭菜推开一道虚掩的房门。 灰暗的房间里,韩子昱浑身疲惫地瘫在躺椅上,而那把御赐的宝剑被他随意丢弃在角落。 韩子愈将饭菜放在桌案上,试图安慰这个弟弟,可事实上他难以启齿,“多少吃点吧。飞儿只是不知道你是他的父亲,他也不知道你是为了保护他。” “哥哥,你总是说以国为先。可如今,我得到了你们口中的荣耀,却感受不到你口中任何自豪?”这是自从韩子昱回来后,跟哥哥说的第一句话。 “很多得到的东西是无形,而失去却是摆在台面上的。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在改变即将发生的结局。”韩子愈按着弟弟的肩膀安慰道,“振作起来。” 韩子昱用无限悲伤的目光盯着韩子愈,“哥哥,我开始不理解……于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最重要的是你的和飞儿,仅此而已!我没有再多的亲人!因为他们都死光了!难道……罢了,我以为你会明白!”身居此位,韩子愈明白自己不能动情。 韩子昱低头苦笑道,“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 月光穿过横竖纵横的窗棂照在韩子昱苍白的脸上,“最重要的东西……飞儿是我的亲儿子,而我却是他的杀父仇人,天下竟有如此滑稽之事。哥哥,这次我没能完成任务,你会怪我吗?” “怎么会,你是我弟弟。”韩子愈微笑道,“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那块冷龙翡翠。” “哥哥,你告诉我,云影到底在玄苦禅师那藏了什么东西?要劳我们如此兴师动众?”韩子昱急切地问道。 韩子愈用目光将昏暗的房间环扫一遍,“你知道曾学士和丁公前两年集天下军事大成者和翻阅历史兵书所编著的一卷军事大作吗?” 韩子昱眼咕噜一转,忽然大惊道,“哥哥是说《武经总要》?” “没错,此书中集着华夏几千年军事之大成,还有火药的用法。”韩子愈表情变得扭曲,“云影在玄苦禅师那边所存,乃八十一卷天下武林秘籍和《武经总要》的抄录本。” 韩子愈作凝思状说道,“曾听闻云影和这两位先生交好。两位先生防止日后此书因种种原因而灭失,便抄录一份让云影帮忙保管一份。但此书若是落于外族之手,后果不堪设想。血手之所以向云家下手,估计也是为此书而来。” “既然云曦手中的冷龙翡翠拿不到,那我们只能上少林走一趟了。”韩子愈屈指算着,“哼,总得找点手段……弟弟,这松鹤楼的琼林宴就得劳你走一趟了。” “雷家已加入北武盟,然后哥哥还收到了雷龙的请帖了不成?”韩子昱问道,谁知韩子愈揶揄一笑,“嘿,叫你去可不是让你去吃东西的,而是让雷龙加入南山府!” 韩子昱听罢大惊,“什么?哥哥竟有手段让雷龙加入南山府?” “你不想想,雷龙的父亲是当朝太尉,而如今他儿子又高中榜眼。”韩子愈阴险地笑道,“钱财于雷龙如是粪土,当年他科举无名。混迹江湖,名实在三家之后,他岂能不忿?故急功近利者最能间之,上一次我利用雷龙打破四家垄断江湖的局面,这一次……嘿,我要让他与四家反目成仇!” “哥哥许以合利?” “许以南山府半壁江山,影衣卫黄、红二旗。”韩子愈走到角落将宝剑拾起,“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你觉得傲骨自生的雷龙会加入南山府吗?” 韩子昱看着韩子愈,不解地说道,“哥哥,难道一个雷家就值得你付出两旗八百兄弟吗?” “雷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口头上的承诺能让四家反目成仇。”韩子愈的毒计让弟弟打了一个冷颤,“交易总是如此,或得或失,只要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就可以了。” “交易?”韩子昱接过寒光闪闪的宝剑收入鞘中,细细品着这个词。 桌案的饭菜已经凉了。 春风掠吹威远镖局的阁楼,一颗颗嫩芽破开土层慢慢滋长,如同两心相愿的情愫,愈缠绕愈汹涌澎湃。 今晚的雨萱,穿着一套紫红色的曲裾,裹着素白的里衣。初夏这样简单的衣物最好,既能抵御刚去没多久的春寒,又不会过于闷热。就是不能裹住这躁动且欢喜的心情。 她没有像平常一般盘起长发,而是任由它倾泻而下,发香袭人。 姜离从怀里揣出那把玉梳——他一直将它放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他捧起雨萱的长发,一梳到底。暧昧的动作惹得雨萱两颊微红。 月亮果然不解人意,月满人缺,月缺人满。因月老的恩赐,残缺的月牙和满天的星光将阁楼照得通亮。 一曲《春江花月夜》刚过,未绝的歌声萦绕在星月之间,窥笑着这对欢喜的恋人。 雨萱看着平时豪迈英雄的姜离,如今作羞涩态,目光温柔如水。他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样子,让雨萱觉得心满意足。 此时光阴恰好,痴男怨女,若不是陈旧俗套的规矩,早就已彼此相融。 姜离抑不住心中火热,轻轻捧起雨萱那美丽的脸庞,仅是片刻迟疑,便撞在她的双唇上。两人相互吸允着。雨萱挪移位置,正坐在姜离的腿上,双手环抱在他的脖子上。 足有两刻钟,喘着粗气的姜离用火热的眼神凝望着雨萱。他在得到了雨萱眼神的认可后,将她抱起走进屋内。 月光穿过窗台照在屋内的床榻内,被褥微蓝。 雨萱双腿夹在姜离的腰上,被缓缓放在床褥上。姜离弯下身去,双唇依然不舍得分离。 雨萱的身体陷进柔软的床被内,银光倾洒。姜离能清晰地看到雨萱那意情神迷的双眸和绯红的脸颊。姜离的嘴开始转移阵地,轻轻咬着雨萱的耳朵和脖颈。 “嗯!”雨萱娇嫩的细喘让姜离没有犹豫。他左手拨开雨萱的裙衣,右手慢慢蹭进去,轻抚她腰上软软的肌肤。可能是因为紧张,雨萱的肌肤渗出一颗颗黏黏的汗水。 姜离的左手已经扯开了雨萱的腰间的丝绦,曲裾散开在床上,现出那素白里衣和那雪白的玉肩。姜离顷刻扯开自己的衣裳,露出宽装的胸膛。他努力踢开靴子,爬上床,用温热的身体覆在雨萱的身体上,嘴唇慢慢移向她的双肩。 姜离呼吸加速,拨开姑娘里衣,又迅速扯开一层之隔的胸衣。“啊”雨萱因私密领地的暴露而羞涩,姜离的右手开始不安分起来,肆意揉捏香软的双峰。心情欢愉的雨萱闭着眼睛,仰着头享受这前所未有的快感,呼吸变得急促而不均匀。 姜离再也忍不住了,他那粗大有力的手撕扯开两人仅剩的衣物。在月光的指引下,姜离能看到一具完美的玉体横陈在他的身下。 “啊!”随着雨萱一声剧烈的呻吟,姜离迫不及待地侵占女人最美丽的秘境。两人交缠的影子投射在西墙上,此起彼伏。雨萱表情略有痛苦,伴着轻微的呻吟声让姜离更加狂放不羁。 七尺床笫,鱼水交欢。 随着姜离的一声低吼,汗水淋漓,床枕湿透。他用双臂雄壮肌肉裹抱住雨萱,两人亲密地在耳际喃喃细语着此后的未来。 残钩跃上中天,月光也退到床沿,不想过多地打扰这对情侣。雨萱裸着身体在姜离的怀中睡得很香。 春风秋月吹入堂,旖旎春色盈满室。 姜离,得到了全天下。 当阳光洒在姜离的脸上,雨萱不情愿地睁开双眼,凝望着渐渐苏醒的姜离。 “离哥哥。”雨萱将身子蜷缩进的姜离怀中,“你不要再离开萱儿了。” 姜离轻抚着爱人的秀发,“萱儿,我要去跟师傅提亲。” “嗯。”雨萱微笑地点了点头,“爹爹一定会答应的。” 直到了辰时,两人依依不舍地起床。雨萱红着脸将沾有“落红”的纯白色床单收起。因为破身之痛尚余,雨萱走路有点踉跄。姜离一把将她抱起,肆无忌惮地穿过威远镖局的每一条路。 他们接受师弟们“讥笑”和起哄,将这些祝福收于心中,径直往雨承的房间而去。 此时的雨承正在庭院内练枪,他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唯独是他眼前这两个最重要的人,可能将在不久后离开他——每思及此,痛心疾首。他假装入神于毫无章法的枪法中,可焦躁的心*盖弥彰。 雨承不在意姜离庄重的提亲和宣誓,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想要,自己的一切都是他的。雨承停下枪招,微笑道,“离儿,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儿子了。这份事业将来都是你的,包括我最心爱的萱儿。” “爹,你答应了?”雨萱听到雨承的应承喜极而泣,一把将姜离抱紧,“离哥哥,爹爹他答应了。” “呵,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雨承佯装埋怨道。他望着站在自己的眼前两人,心中凄苦,“萱儿如同她娘一样的美丽。可离儿却不像我,他如此英雄,光明磊落……幸亏他不像我。” 张顺义不清楚师傅为什么会深夜召他。若是平常发布任务都是在大厅上的。 房内点起两盏灯火,雨承阴晴不定的表情被照亮,他左右踱步在茶几前,手中捏着潜伏在雷家的细作发来的密信,“诶,这个雷龙还真想背叛我加入影衣卫?哼,我绝对不会让他全身而退,正好,让顺义去,来个借刀杀人。” “师傅。”张顺义进门时,雨承急忙敛去满面愁容,拍着三徒弟的肩膀道,“顺义,师傅已经找到了那个挑拨我师徒情感之人了。” “师傅,弟子一直相信您。”张顺义看着雨承一脸难色,问道,“难道此人来头……” 雨承佯装寻思状,摇头道,“唉,这人便是师傅的二弟,雷龙。” “怎么可能?师傅,雷知府不是加入北武盟了吗,为什么还要……” 烛火为微风中飘飘摇摇,雨承理了理思绪,“雷龙要背叛北武盟,投向南山府了……他要加入影衣卫!” “顺义,我要你扮作离儿的侍从,随他一同往松鹤楼琼林宴,阻止雷龙加入影衣卫。”雨承将计划说出,“你只要按照计划行事便可。” “师傅之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镖师的寻常辞令,张顺义转身欲走,却听到雨承不忍和担忧地嘱咐,“顺义,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知道了师傅。” 张顺义走不到两刻钟,庄雄平便匆匆而来,询问雨承道,“盟主,顺义可是跟了二十年了啊,您就忍心……” “唉,不知是谁从中作梗,将我们当年那些事说予他听。”雨承坐在檀木椅上,将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此时,雨萱已将父亲的衣服叠好,正要给他送来,走到房门前正听到庄雄平叹息道,“是啊盟主,那些手段的确是……但如果我们没有和毒龙教合作,也拿不到人字令啊。” “与毒龙教合作?”雨萱慌忙驻足,继续窥听。 “对,张顺义不能留,若是他成为敌人的缺口……我们将万劫不复。”庄雄平变得激动,他夸张的举止投映在窗纸上,雨萱看得一清二楚,“盟主,我们该怎么办?” “雄平,你往松鹤楼去埋伏,见机行事。”雨承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庄雄平心领神会地退去。 门外的雨萱强压住心中的愤懑,挤出笑颜大声道,“爹爹,萱儿已经将您的衣服叠好了。” 雨承一听女儿的声音,亦是微笑以对,“萱儿你来啦?爹爹正和你庄伯伯在谈论镖局的生意呢。” “那么盟主,我先告退了。”庄雄平向雨承投了一个眼神,鞠躬退下。 “咚!咚!”此时正响起墙垣外更夫的铜锣声,二更天。 雨萱走到雨承的卧榻,将他的衣服叠好收起,“爹爹,听闻少云高中榜眼,过些日子,他在松鹤楼举办琼林宴,萱儿要和离哥哥一起呢。” “萱儿你也要去?”雨承眼咕噜一转,正想办法挽留住女儿。可雨萱先前抢话道,“离哥哥要去,萱儿这个做嫂嫂的怎么可以不去呢?少云他们可会怪罪的。” 雨萱从小被惯到大,雨承拿她没法子,只得嘱咐道,“那你得小心点。” “嘿,只是吃顿饭也要小心吗?”雨萱反问道,雨承竟是一惊,尴尬地笑了笑,“爹爹只是叫你好好照顾自己呢。” “爹爹早点歇息,萱儿退下了。”雨萱没敢暴露出悲伤的情绪,整理完雨承的床褥后,便走了,独留雨承一人痛苦地沉思,“诶,萱儿,你若是知道爹爹以前卑鄙的行径,还会不会……” 次日,姜离和张顺义坐在镖局大门前的石阶上聊上这次的任务。 对于雷龙要加入南山府的事,姜离只是仰天沉思。 张顺义试图从大师兄身上寻求帮助,“雷知府行事如此卑鄙,竟然诬陷师傅……” “南山府和影衣卫。”姜离在寻思着这一层关系,“莫非那个韩一守就是韩子愈?若是无心知道杀母仇人就在河南府……”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呢?”张顺义唤醒沉思中的姜离,打趣道,“嘿,你什么时候和萱姐姐完婚啊?” 姜离笑骂道,“诶,你小子藏了那么多年的老婆本,怎么?城东那郑家的姑娘成了吗?” “嘿嘿,师傅托人登门说亲,能不成吗?我和二师兄偷偷去看了几眼,那姑娘可水灵了。”张顺义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说来惭愧,这些年来走镖的钱都拿去赌钱喝酒了,彩礼钱还得师傅出呢。” “你小子没钱跟大师兄说啊。”姜离将腰间的银袋丢给张顺义,“你小子到时可别连买首饰的钱都没,丢我们镖局的脸。成了家可别再去赌钱了,你手气太臭了。” 张顺义掂量一下钱袋,笑呵呵道,“嘿嘿,就知道大师兄仗义。以后大师兄继承师傅的衣钵当上总镖头,多派点事儿让我做便好。顺义不怕吃苦,就怕这腰间没点钱儿在兄弟们面前撑面子。” 姜离看了看天色,车马行礼也都准备好了,“哈哈哈,臭小子走啦,可别耽误了行程。” 张顺义拍了拍裤摆上的灰尘,大笑道,“好咧,早点回来早点娶媳妇。” 第29章 一粒尘埃三千界,黄沙寸地品湖 当三个带着头纱斗笠的江湖人踏进有间客栈时,铁囚就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出于小二习性,他恭恭敬敬地上前迎接。 左边的那名大汉呼道,“小二,八两酒,四色菜,快点,我们赶路!” “好咧客官,里面请。” “六两酒?本姑娘我可不沾酒!喝这么多可会耽了行程,误了事。”其中那名女子说道,从声音来判断,年龄估摸在二十五六。 这女子艳红的衣裙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泽,让铁囚提不起敌意。 “老大放心,一人就三两,我们扛得住。”铁囚从他粗糙的嗓音听出约莫是而立之人,却还叫这年轻女子老大,心中不由洒笑,打趣道,“客官,我们有间客栈的一醉酿可是出了名的酒劲大。所谓一两打醉拳,二两梦回乡,三两魂魄散。您老若是赶路的话,小的还是建议您一人一两,恰是刚好。” “嘿,你这小二好好生意的不做?是瞧不起大爷还是怎地?我说八两就八两。” “老娘就是瞧不起你怎地?”女子愤怒地用剑柄那大汉的嘴,喝道,然后对铁囚说道,“四两,我说四两就四两,不能再多了。” “诶,客官稍等。”铁囚得了令,便转身往厨房准备酒菜。 右边那名大汉抱怨道,“我说老大,这四两酒哪够劲……” “闭嘴!”女子冷哼一声,“不够劲就别喝,到中原再喝。” “哦!” 两个大老粗竟被一女子管得服服帖帖的,惹得旁边有的酒客大笑,逼得大汉的半把刀身出鞘,喝了一声,“笑什么笑,想吃刀子不成?” 玉生烟倚在二楼木栏上看着这一切。很显然,那女子也注意到了玉生烟才让两名大汉收敛。她看不清玉生烟的深浅,只觉她的双目黑暗而空洞,令人深陷不能自拔。 “此三人皆是毒龙五行者。那个女子叫涯火,两名男子是腐木和乐土,皆乃毒龙教内的绝顶高手。”玉生烟缓缓地跟铁囚说道,“刚才我已经警告过那个女子了,尽量不要让他们生事。那两个莽汉可是出了名的冲动,你可得兜着。” “老板娘,那几个人可不好伺候啊!”铁囚挠了挠脸颊抱怨道。 “阿喜比较面善,你就叫他去呗!”玉生烟轻言轻语,蛾眉微动,已是让铁囚神魂颠倒。 “好的!”铁囚傻愣了一会,痴痴地看着玉生烟,当他发现玉生烟眉宇间的投来的杀气,立马走开了。 “诶,客官,让您久等了!”阿喜是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小伙子,瘦骨如柴,颇为老实。他刚来到有间客栈时,才十四岁,是个孤儿。他脑子有些问题,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玉生烟在大漠黄沙葬中发现他躺在黄沙里,就把他捡了回来。可能是营养不足的关系,身材矮小,面黄肌瘦。 跟他相反的,就是胖子厨师,面瘫脸。面瘫脸除了吃饭说话时嘴会动,睡觉时眼睛会闭,寻常时连表情多没有。三十岁出头的他又肥又圆,总是被掌柜张老头训斥“抢阿喜的饭吃。” 掌柜张老头已年过六旬,是一名精通医术的老大夫,眼神相当的好,总能看清丫头们穿得肚兜是什么颜色的。幸亏他的妙手回春,阿喜的智力才能回到常人水平,就是想不起以前的事,但他也不在意,他觉得现在很快乐。 用铁囚的话说就是,“过往这东西,屁大点的事,要不要没差。” 用玉生烟的话说就是,“往事若能如烟散去,应当知足了。” 那失忆,岂不是上天的眷顾! 有间客栈还有两个女丫鬟,怜情和惜月,“杀破狼”三名伙计。怜情和惜月是两名双十年华的小丫头。惜月乖巧可爱,怜情却泼辣凶悍。从她们懂事起,玉生烟就照顾她们了。她们两个不常在大厅做跑堂,而是给房客整理房间,端茶送水的丫鬟。 言归正传。 那两名大汉果然不能接受这区区四两酒,这八钱的大酒杯一人也就那么两杯半,当然不够爽快。那叫乐土的大汉,两杯下肚就已开始叫唤了。涯火不得不再叫二两酒来。 可好景不长,二两酒可安抚不了他们的酒肠子。一醉酿酒劲一上涌,两人又开始嚷嚷。 旁边就酒客觉得聒噪,便说了他一两句。谁知乐土大汉瞪了一眼,酒劲涌到肝胆,拿起旁边的凳子便往那酒客砸去。涯火想拦也拦不住。 说时迟那时快,幸得铁囚飞身而来挡在那酒客身前,接在那块凳子,但被那可怕的力道逼退两三步。铁囚浑身杀气腾腾,冷冷道,“客官难道不知道有间客栈的规矩吗?” “规矩?我手中的刀就是规矩!”乐土刚想抽出雁翎刀,被涯火用剑柄又打回刀鞘。 此时,腐木轰然站起,拎起腰间流星锤,向前跨一大步,大吼道,“老大,怕他们作甚,还敢动了老子不成!” “你们给我坐下!”涯火站起横剑拦住二人,心中大骂道,“早知道就不带这两个蠢货,喝了酒就坏事。萧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惹这间客栈的人,这下倒好了。” 涯火向铁囚道歉道,“我这两位弟弟冒犯了,做姐姐的代他们陪个不是!” “老大,你个小姑娘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姐姐了?胸脯上的肉都没我们多,怎么说话这么不害臊。”乐土虽是脾气火爆,对涯火倒是恭敬。 “他们,他们坏了有间客栈的规矩……”那酒客有点抖索,指着出手的乐土对铁囚说道。 “聒噪。”腐木早已不耐烦,挥起手中流星锤便砸向那名酒客。 “哼。”铁囚不再客气,左掌为冰,右掌为火,盘成太极气璧,挡下腐木的流星锤。腐木有点醉酒,被这可怕的冰火之力逼退,一个踉跄坐到地上。但那流星锤大开大合,震伤了那名酒客。 当涯火看到那名酒客嘴角溢出鲜血,她就知道势再难回了。 四周火药味十足,气氛变得凝重严肃。就连在柜台低头算账的张老头身上都透出一股可怕的杀气。 红绫纱衣飞舞,玉生烟就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睥睨着她们。她看了一眼受伤的酒客,对着阿喜轻声一句,“阿喜,带那名客官下去疗伤。” 跌倒的腐木滚爬而起,对着铁囚大吼道,“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来者是客。几位客官何必扰了人家的酒兴,坏我有间客栈的名声!”玉生烟微笑的言语间渗出令人胆寒的杀气,令腐木不敢再进半步。 “是,是他先出言不逊的!”乐土因这杀气退去了一半的醉意。涯火心中不由大惊,平日里目中无人的两人都对玉生烟起了敬畏,“这女人,很可怕!” “那你们打伤了那名客官,是不是该给人家道个歉啊?”玉生烟想要和平的结束,可乐土似乎不买账,誓要保住男人的尊严,“不,不可能。我从来没有给人家道过歉。” “不会?不会就学嘛!”玉生烟轻盈跃起,飞身而来。细长的红绫在她身后飘舞,若是神女下凡。 腐木见飞烟飘忽而来,随手丢出流星锤。可谁知玉生烟右手袖中射出一道红绫将流星锤弹飞。左手化掌,吹一道阴寒冰冷的掌风,令三人手脚生冷,提不起内力。 “是逍遥派的‘九重寒冰’掌力。”涯火将乐土推开,抽出火麟剑。剑刃上火光粼粼,那灼热剑风将玄冰之力驱散,“快走!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老大你先走。”乐土抽出雁翎刀,却被铁囚拦在身前。铁囚轻轻一笑,双掌再起。乐土酒劲未退,被铁囚打得踉跄后退,巨大的身体跌跌撞撞。 玉生烟右手化掌刀,一阵阵灼热的刀风劈向涯火。 “这次换成了‘无极天火’掌力。”涯火挥起火麟剑,一道火莲剑气自剑刃迸发,与玉生烟掌刀发出的火焰刀气相互抵散。 玉生烟一个后翻身,落在中央台的琴前,赞叹道,“不错,《北佛剑经》中的‘夜照春江’剑法。”她盘腿坐在琴前,轻抚琴筝,音波化作一道道冰寒凌厉的剑气冲向涯火。 涯火勉强抗住几波剑气,看着一旁的乐土与腐木已被铁囚打得找不着北了。 “燃灯剑气”,涯火转起手中剑,剑气化作一枚枚金黄色的梵文织成气墙,挡在玉生烟的音波剑。 涯火飞身一剑逼开铁囚,对两人喝道,“快走。” “呵,想走?”玉生烟淡然一笑,纤指忽然急行于琴弦之间,竟是“饮风醉月”剑法。绕梁琴音忽如水般柔和,蔚蓝色的光芒充斥整个有间客栈。 瞬息之间,剑气梵墙破碎。 当涯火感受到那可怕的剑意时已经来不及了,千万道月光如流星穿过她的身体。玉生烟可怕的内劲之力让涯火重伤半跪,吐出一口鲜血。 “老大!”乐土见涯火受伤,醉意已然全退,他用硕大的身躯挡在涯火面前,“老板娘,你要杀的话杀我,不要伤害我们老大。” “没想到这死胖子还挺有义气的!”铁囚走向琴台,对着玉生烟轻声调侃道。 涯火慢慢用剑支起身体,缓缓站了起来,“哼,萧老爷子早说了喝酒会误事,你们还不听劝?” “老大,我带你走。”腐木刚想要抱起涯火。谁知涯火拍掉他的手,怒骂道,“混帐东西滚开,少占我便宜!”随之她苦笑一声道,“罢了,如今你我三人也算生死与共了。” 乐土对玉生烟说道,“老板娘,事情是我乐土造成的,人是腐木伤的。你要杀便杀我两,放我们老大走。” 面色难看的腐木咬出一句话来,“算是我们求你了。” 玉生烟发现涯火的嘴角有一丝欣慰的微笑。此时阿喜过来跟玉生烟耳语了几句。 玉生烟叹笑一声道,“那位受伤的客官愿意原谅你们。念你们只是酒醉无心,这件事就这么罢了。”她向张老头一个眼神示意。 “哎呀,又得我老头来善后。”张老头委屈地摆了摆手。乐土都没看清张老头是如何突然出现在涯火的身边。常年练剑让涯火的掌心略施粗糙,老头为他把了把脉,让阿喜拿了几帖药给她,随后督促道,“唉,小姑娘你还年轻,可别过于痴迷于武艺,小心这小身板生不出娃娃来。” 张老头话还没说完,一道红绫便抽在他的后脑勺上。只见玉生烟阴狠狠地瞪着他,“臭老头你嘴巴给我干净点儿。” 看着涯火痛苦的神色舒展开来,玉生烟把玩着细长的指甲,说道,“你们坏了我客栈规矩,而我打伤了你们,也算是恩怨相抵。若下次再来,我有间客栈还是欢迎你们这些客官的。”玉生烟抿嘴一笑,她的微笑有治愈男性心疾的能力,让铁囚神魂颠倒。 乐土对玉生烟做了个抱拳礼,扶起负伤的涯火走出有间客栈。 四处狼藉的大堂和铁囚色迷迷的目光让玉生烟没办法高兴起来,她瞪着铁囚喝道,“愣着干吗,赶紧收拾收拾!”随后双脚轻踏跃上二楼,转身消失在楼梯尽头的拐角。 “唉,无福消受啊。”铁囚摆手抱怨道,厉声对阿喜道,“愣着干吗,赶紧收拾收拾!” “哦。”阿喜赶紧过来搬桌弄椅。老实的阿喜在有间客栈总是会成为酒客和伙计们的调侃对象,但他从来不会介意,脸上总是挂着傻呵呵的笑容。 客栈依旧平静。 不平静的,只有那明争暗斗的江湖。 历经数日的颠簸,风无心终于望见河南府高大的城关。雷少云金榜题名,就连持戟门卫都满面欢喜——因为过几日,他们都能在高不可攀的松鹤楼饮酒作欢。 相见之时,雷少云一把将风无心和姜离都拥入怀中,“姜大哥,无心,可想死你们了。” 或许是风紫霜这日子玩得野了,已不知岁月过得如此之快,一见风无心就抱怨道,“唉,哥哥他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呢?” 云曦对着依偎在姜离怀中的雨萱,笑嘻嘻道,“曦儿见过嫂嫂。” 雨萱红着脸轻拍了一下云曦的肩膀,“曦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对于别开生面的慕无双,雷少云只是简单一句,“慕无双,我朋友。” 雨萱笑呵呵地打趣道,“呵,细一看到和曦儿有几分想象。” 慕无双将目光停留在云曦的身上,肌肤白皙,身线修长,笑靥如花——她很难把肤色泛黄,四肢健硕的自己与这天仙般的姑娘相比。她突然觉得所有的对比都是恶意的嘲讽,气得脸颊殷红。 “这是一把好剑。”这是风无心独自一人在后院练剑时,慕无双和他搭讪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沙哑而憔悴。 风无心再仔细打量着这姑娘,她深邃的眼神中满含的沧桑和悲凉是要经历多年岁月的磨砺才能造就。她的神经总是绷紧地,青筋暴起的手腕紧握一鞘两剑的子母剑。 当慕无双听闻风无心是“飞雪剑”的传人后,便想从他那学到什么东西。她用学习多年仍旧生疏的媚笑,温柔地唤了一声,“风少主?” 风无心只是感觉慕无双身上有云曦的影子,对她的温柔早就习以为常,“何求?” “小女子剑法拙劣,还请少主赐教几招。”当慕无双“请”字出口时,风无心便知道没办法再拒绝。 慕无双的剑法几家参杂,三分刀法,七分剑法。风无心没有拔剑,只以剑鞘压制住她的手腕,让没法施展全力。 “道门的玄云剑法?”慕无双出剑速度极快,有几分道门剑法的味道。 慕无双纠缠了十余合,发现根本近不得风无心身。他干净利落的动作总能准确地打击自己的手腕处——如今自己双腕淤青生疼,可恨这小子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为什么不出剑?瞧不起我吗?”慕无双已额上生汗。 此女子求胜心切,剑光之中戾气甚重! 风无心突然抽剑上撩,寒光一闪,女子手中双剑具被打飞。慕无双失了平衡,一把扑在风无心怀里。 正好此时,云曦端了一些点心过来,想让练剑的风无心解解馋,可谁知正撞见这一幕,醋坛子一下子打翻了,嗔怒道,“无心哥哥,你在做什么呢?” 风无心正想解释,谁知云曦“哼”的一声,将点心搁在一旁,转身就走了。奈何慕无双赖在风无心的怀中哭了起来,那滚滚而落的泪花如是将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宣泄出来。 风无心任由她的泪水淌湿了自己的衣襟,不敢妄动。 足有一刻钟,慕无双才离开风无心,站稳了身子。她擦了擦眼泪,看着尴尬的风无心扑哧一笑道,“哼,愣着干啥?还不去找你的心上人儿。” 第30章 莫逆于心琴瑟情,高朋满座会琼林 风无心并没能取得云曦的原谅,姑娘将自己锁在门内,委屈道,“没想到无心哥哥是这等轻薄之人。” 云曦倚在门上责问道,“人家为什么在你怀里哭?” “我怎么知道她突然哭了……”风无心欲辩无词。 “是你怎么了人家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抱着人家都舍不得松手。”隔着门板,风无心都能感受到云曦的怒意。 这是风无心第一次见着云曦发怒,他静立于房门不知所措。 房内的云曦用手指刮划着门板,那咝咝声如同自己不争气的泪水。她仿佛又回到半年前无助,空无一物的自己——而望门寡的身份更煎熬着她的心。 云曦强忍住啜泣声,轻声道,“无心哥哥,让曦儿一个人静静吧。” 风无心在楼梯的转角处碰到了慕无双,她倚在墙上在看他的笑话,“怎么?小两口因为我吵架了?晚上该不会不让你进门吧?” 对于这来者不善的女子,风无心的表情上并没有多少好感。他别过脸去,目光透过红木窗棂看着沉阳在地平线徘徊,不肯落下。 慕无双挑弄着手指,打趣道,“刚才剑法如此干净利落,怎么面对心爱的姑娘就慌了手脚?” 风无心不想回答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只是冷冷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哭了?” “跟我喝一杯怎么样?”她的悲伤如此真切,“跟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我不喝酒。”风无心的回答并没能有效地拒绝,慕无双淡淡一笑道,“我喝。” 春风微凉,五楼的观景台已摆上一壶温热的酒,余晖照得酒杯银光闪闪。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慕无双斜坐靠上风无心的肩膀,将银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一姑娘家,何来如此感慨?”慕无双蹭在风无心的肩头,将泛着酒香的银杯举到他的鼻子前,“小女子怎了?风少主是世家大子,就没听过‘巾帼不让须眉’之说吗?小女子我可没有匡扶天下之志,却有灭门杀父之仇!” 余晖照映着风无心冷俊的面孔,他锐利的目光让慕无双为之一颤,“所以你才会试探我的武艺,是想从我这边学点什么?” “我说,你总是保持着十分的警戒不累吗?”慕无双因被戳破意图而眼圈微红,她将手中那杯发凉的酒饮尽,“我可没奢求过你来帮忙,只是你这样说倒是很没有礼貌。” 风无心沉默了。 慕无双有强大的心理自愈功能,她很快就抛开了一些不愉快,“你很喜欢云姑娘?” “嗯。”风无心回答得有些犹豫,对于云曦的感情,从一开始……他扪心自问,如果现在失去了她,自己的路将会走得很艰难,“我好像没办法离开她。” “在我失去父亲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已经是姑娘饮下的第十杯酒了,风无心不忍劝道,“你不要再喝了。” “那风少主你说,是我漂亮,还是云姑娘漂亮?”慕无双佯醉,在风无心的耳旁呼了一口气。 风无心身体一凉,回头打量了这个姑娘,她眉目间的英气为她平添几分姿色,更加饱满的身材恰适合在这春寒中取暖。 “如果云姑娘不让你进房间,你可以来我房间啊。”慕无双的试探并没有让风无心动心,她在风无心拒绝前推开他,笑道,“我当然只是开玩笑的!” 灿烂的笑容和调皮的风紫霜有点相似。 慕无双离开坐位,回之一笑,“想当年,姑娘我的身世可不比你们差上几分,云姑娘会弹琴,姑娘我也会琵琶呢。” 风无心看着姑娘拿起琵琶,倚栏而坐,余晖照亮了她的半个身子,如是出塞的昭君,美丽动人又幽怨绵长。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琵琶之音随着春风施恩于黄昏中的的河南,在安详之中透露出难以诉说的悲凉。 就在那平顺的黄昏变得波折时,一缕柔和的琴音传来,安抚躁动的灵魂。 “是曦儿。”云曦的琴音中有着数不尽的爱意绵绵,渐渐弥散,所有不安和悲伤的情绪终是平息。 半响之后,月升之时。 慕无双终于放下琵琶,随之长叹一声,“唉,这是一个有心的小姑娘。” “曦儿跟你说什么了?”风无心不懂音律,只懂得弹琴之人的心情。 清澈的月光犹如慕无双眼中的珠玑,她将琵琶放下,背对着风无心道,“她微不足道的不幸和你无微不至的照顾。” “女人是爱与计较的,你的好就算一分一点,她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慕无双看着风无心娇叱道,“你还坐着作甚?还不赶快下去找你的小美人。” 风无心走后,整个河南府的气氛都萧索了一分。木栏上布满了银霜,好似在哭诉慕无双计划的崩盘。她挂着泪光的双眼没能寻到贺云刃的身影,这让她又沮丧又欣慰。 “这个风少主直觉过于敏锐,看来也只有这雷少爷能利用了。”泪水趟过她微笑的嘴角,苦咸的滋味让她欲罢不能。 当风无心推开虚掩着房门时,云曦正坐在窗下琴台前。她用一块棉布将绿绮盖住,生怕它挨了尘,“佳人身侧斟酒,好不快活啊。” 风无心走近窗台,双手按在云曦的肩膀上,“曦儿,你可别误会……”谁知云曦一把抢断了他的话,“哼,无双姐姐那么可怜,你还欺负人家。” “反正怎样都是我的不是。”风无心嘿嘿一笑,他不打算说出慕无双心机,用手捧起云曦的脸颊。 就在风无心想要索吻时,一名酒楼小厮突然上来说道,“风少主,宴会都开始好久了,少爷让我来催您下去。” 小厮见两人如此动作,气氛由暧昧转向尴尬。他急忙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大呼道,“小的没看到,打扰了。”说罢,他便匆匆跑出了客房。 云曦羞得一把推开风无心,“无心哥哥赶紧下去吧,可别让少云等急了。曦儿梳理一下妆容便会下去。” 高朋满座之所,四溢的酒香和纷乱的恭贺早已飘入风无心的鼻耳之中。他身着母亲为他缝制的枣红色长袍出现在楼道的转角,百晓生在擂台摆上长桌,手执惊堂木,讲着秦赵的长平之战,四十万降秦赵兵被白起坑杀,惨烈的场面犹是在眼前。 只听惊堂木一响,百晓生唏嘘道,“母亲没了儿子,妇人没了丈夫,女儿没了父亲。良人魂骨铺作黄泉路。” “无心你小子倒是清闲。”姜离已经醉了三分,他拿着酒杯在风无心面前晃悠,“少云那群朋友都是读书人,跟他们我可待不住。唉,可惜我镖局的兄弟没能来。” “雷家子弟多为入仕,或许要淡出武林了吧。”风无心看过这次的宴请名单,纵然是风*三家也没能在邀请之列。风无心几名小辈还是雷少云执笔添上的。 “我说你这群下人不千里逢迎便罢,还敢拦我?”大门外,熟客柳永正与几名小厮推搡,“算辈分,小生还在雷榜眼之上呢。” 正招呼朋友的雷少云急忙让小厮们让开,恭敬道,“柳先生登科已是十年前了,算起来也是小生的前辈,快请快请。” “嘿嘿嘿,还是雷小哥你明事理。”柳永总是那副醉态,混迹于红香绿玉之中。风无心不解,此人才情诗意举世无双,凡市井红尘中必有其诗词传诵,却因其词多有犯上,圣恩不加。 “我说老头,这宴会名单上好像没有你的名字吧。”沮丧的风无心对柳永很不客气。刚刚明明可以跟美人温存一番,谁想一下就被拉到这个扫兴的地方,和这扫兴的人坐在一起。 柳永斟了一杯美酒,畅快下肚,“松鹤楼这高贵之所,小生平日怎喝得起呢?若是风少主赏识,再收柳某几幅字画?” 正好此时,云曦携着慕无双一同下楼来。常人一看,还以为是一双姐妹花。她们的裙摆于酒客们的目光中流转。 或是酒劲相助,一向斯文的雷少云看着身着长裙的慕无双竟失了神,口中轻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云曦让慕无双插坐在她和风无心之间,指着风无心轻声道,“无双姐姐,这个人总是欺负曦儿。” 慕无双看着风无心扑哧一笑,抚着云曦的手背,“以后姐姐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风无心想不到这两坏胚子还真“一曲定情”,成了莫逆之交。 等姜离几人落座,唯独不见姬儿。 当风无心询问时,雷少云摊手无奈,“这丫头总不安分,总在厨房打帮手,瞧瞧你眼前那道肉末,就是她亲手为你做的。” 风无心挑眉一看,捞了一口肉末送进嘴里,“姬儿的厨艺总是令人赞不绝口。” 此时的柳永已显醉态,他指着那盘肉末嗤笑道,“风少主你是没见过世面,这河南府怜花楼里的那个春杏小丫头,不仅身姿姣好,那厨艺也是……哈哈,妙不可言啊。什么时候我们再走一趟?” 听到“再”字,云曦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风无心,“哼,没想到无心哥哥是这等轻浮之徒。” 风无心面相窘迫,逼骂道,“臭老头,你莫要坏我名声!” 柳永按着风无心的肩膀,用充满暧昧的口气说道,“小生我哪有瞎说,湖州花满楼那次,你不就万花丛中过……” 云曦怒得将茶水泼向风无心,“哼”地一声,离座而去。 “无心,姜大哥对你刮目相看啊。”姜离用不可思议的目光将风无心浑身上下扫了一遍,他想不到缄默少语的风无心竟也会流连于烟花巷子。 “柳,先,生。”风无心没来得及擦去身上的茶水,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柳永清晰地看到,风无心的瞳仁变得清澈,不再像以前那般疾世愤俗。桌上那把淡泊无名的瑕剑已经和主人的气质相去甚远,现在的风无心已是渐渐抬头的潜渊之龙,即将重临苍穹。 “我说你……”柳永吊着众人的胃口,姜离几人多摒住了呼吸。他又喝了一杯酒才缓缓说道,“那些美丽的尤物就在你的身侧,你就没有好好珍惜,转身就走了。” “嘁!”众人异口同声道,随之向风无心投去同情的目光。 “那你得跟我一起去向曦儿解释。”风无心拉起柳永袖子说道。 “你现在去不是解释,而是去吃苦头。”柳永甩开风无心的手,以过来的人的身份劝道,“女人在气头上,你磕一百个头都没用。眼光的杀气就足以要了你几条命了。我建议你明天再去解释。来来来,继续喝酒!” 风无心咬牙一句,“哼,曦儿可跟你认识的那些庸脂俗粉不同。” 只要有酒,柳永就顾不得与他人争论。他对着穿梭于人群中的风无心喊一句,“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小伙子,生命诚可贵啊。” 姜离几人以目光相示,尾随其后是要去看风无心出糗。急躁的风无心奔走在楼梯上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声中。 “曦儿,你听我解释。”风无心在云曦关门前终于追上了她,“我是去过花满楼,却是为我的寻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真的吗?”女孩总是愿意相信心爱之人的话。云曦将头倚在他的胸前,那莫名的委屈使得她泪水滚滚而下,“无心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曦儿总是很害怕。” 女人是敏感的,风无心不得不将云曦紧紧抱在怀中,现在的他已经能肆无忌惮地向她索取温暖,“有我在。” “哎呀,唐哥哥你踩到我了。”楼梯拐角处突然响起风紫霜的抱怨声,原是那些人在看他们笑话。 风无心机灵一动,对着云曦说道,“前两天,姜大哥说了庆祝少云高中榜眼,还要带我们去喝花酒呢。他们四人都去了,我这不留下来陪你了吗。” “哼,离哥哥,难怪你那天撇下我。三师兄也真是,竟然帮你瞒着我。”雨萱的一声责问后,传来姜离苦苦的解释,“萱儿,我们那天只是喝酒听曲而已,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嘿,莫要解释,男人都是这副德行。”久经世事的慕无双说出自己的结论时,姜离挽留哀求已是无用。 风无心眼神示意云曦,她立刻心领神会,气也笑散了。她刻意忍住笑大声说道,“你们男人都一样。难怪他们那天回来鬼鬼祟祟的。” “嘻嘻,无心哥哥你真坏!”云曦撅嘴笑的模样让风无心心底瘙痒。他想起刚刚未完成的事儿,就抱起云曦走进房内,“我还能更坏呢。” “无心哥哥你放开我。”云曦轻捶风无心的胸膛,她害怕失节的流言会伤害到风云两家。风无心知道她的顾忌,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只要你愿意,我风无心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共厮守。” 云曦忍住心中狂放的激动,用手指轻按他的嘴唇,“夜色不早了,无心哥哥你该回去了!”她试图想推开风无心,可是徒劳无功。 “要是我说,我今晚不走了呢?” 第31章 悲歌引月入危楼,桃林深处衣袂红 爱这个东西不难定义,只要两情相悦便可。但云曦无法接受自己感情的变迁,当风无心拥住她时。她喜悦的,可这让她感到羞耻。 云曦已经忘记了这是她第几次接受风无心的吻,我行我素的性格让他的爱从不拖泥带水。 月光从床榻缩到窗台,风无心与云曦额头相对,他不安分的双手搂住云曦的后腰,用身体将她推向阴暗的床榻。 云曦并没能说服自己交出女人所有的秘密,她用手抚着风无心的胸脯,用沉默和回避他的目光来拒绝他的爱意。 风无心得偿所愿,和月光一同留下。云曦和衣蜷缩在他的怀中,安心地度过了一夜。 二更下的河南府万家灯火,街道之上挑灯的人们犹如萤火虫群,从城墙上下望如一条星光流淌的银河。 三道身影稳健地落在东城墙上,在他们的眼中,屹立于银河中心的松鹤楼如是高耸入云的塔松。此三人正是涯火,腐木和乐土。 涯火将藏在袖中的字条拆开,蹙眉道,“据‘龙爪’探知,雷龙即将要加入影衣卫。关键的是少主也卷入了这场合纵之策。此次我们奉萧老爷子之命来到中原保护少主,莫要让教主先取得少主的信任。” 腐木显得有些为难,叹息道,“唉,萧老爷子是铁了心和教主干起来了,若不是有小叶在,我们哪是教主和芒金的对手。” “你怕啦?”乐土这个憨厚的胖子总是痴迷涯火的模样,“反正在这毒龙教,我只听老大的。” “……”腐木咧嘴一笑,挠了挠后脑勺,“我也听老大的。” “嘁,还是姑奶奶我用俸禄供你们两祖宗吃好喝好?”涯火嗤之一笑,她警惕的目光游走在松鹤楼前的萤火虫群中,试图找出一两个可疑的人。 “嘿,我说这对小情人也真是的。上床比划拳脚时也不关窗户,不也盖被子!”腐木看到的正是没有关窗户的风无心和云曦,今夜月圆天清,腐木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一男一女还穿着衣服睡觉,扫兴。我说这男的也真是窝囊废!” “人家只是两个小孩子。”涯火的目光是停留在桌上的两把剑,“你们看那两把剑。虽未出鞘,却散发出凛冽的剑意!” 腐木尴尬一笑,无奈道,“老大,我更喜欢和你讨论床上那个姑娘脸蛋和身材如何。” “老大,剑是好剑,可萧老爷子可不允许我们偷东西。”乐土从袖中掏出一只鸡腿啃了起来,满嘴的油腥味让涯火非常反感,“混账滚开,弄伤了姑奶奶的衣裳,罚你三天没酒喝。” 正当乐土被吓得后退几步时,腐木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老大,乐土,快看二楼外廊。” 那张所谓熟悉的面孔,指的是姜离。此时的他正和张顺义于二楼的外廊交谈。 “是世……是少主,这模样和身板与教主有几分相像。”腐木一眼就认出了姜离,随后对着涯火坏笑道,“嘿,老大,这少主比教主俊的可不是一两点啊。看来这萧老爷子也是别有美意啊。” 乐土一旁插话道,“老大,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但我还是觉得你跟少主比较般配。郎才女貌,不不不,是女才郎貌。”胖子说得很艰难,好似忍痛割爱一般。 涯火阴沉着脸,火麟剑已是半出鞘,灼热的剑光映红了两人的惊愕的表情,“信不信我的剑能将你们的嘴给烧糊了?” “老大莫要冲动,我们信!” 远处的松鹤楼外廊,姜离将一些酒肉塞到早已垂涎多时的张顺义手中。 “嘿,每次跟着大师兄都有好吃好喝的。”张顺义和赵雁城从小跟着姜离走镖。或是师傅的偏爱,或是大师兄的本领高强,他的薪资总是高他们几倍,还有很多私底下的收入。但他们两也不嫉妒,姜离待他们很好,有姜离一份,就有他们一份的。 张顺义将手上的油渍随意擦拭在衣服上,嘿嘿笑道,“这次任务一完成,我张顺义可就要回东京娶老婆了。”他不解,自从来到河南后,雨萱总是多余地戒备,她多次叮嘱张顺义“小心”已让他不胜烦扰,“大师兄,你说这雷龙要加入南山府是图什么?他雷家要势有势,要权有权的,干嘛和影衣卫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姜离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更担心的是若风家知道雷龙与影衣卫合作,会不会因世仇而翻脸? 不一会,腐木也认出了张顺义,“少主身边的那人好像是前些日子‘龙爪’想要笼络培养的内奸。可恨这雨承的弟子各个都对他忠心耿耿。” “这就是武林盟主该有的手段。”涯火对于两个白痴嗤之以鼻,“谁向你们只会以喝酒吃肉为乐?” “这松鹤楼内熟人真多。”腐木嘿嘿一笑,指着五楼观景台,倚在栏杆上的慕无双说道,“老大,看那个姑娘。前些年,我在黄沙葬遇见她正和一个配双刀的男人在一起,现在怎么就勾搭上小白脸了。当时我看这小姑娘生得实在俊俏,想讨回家做老婆,可谁知那拿双刀的男人武功过于厉害,差点没砍了我,只得作罢。” “那位公子乃是雷家少主,太尉雷文兴的亲孙,天章阁直学士,家世相当显赫。这女的叫慕无双,她的出现很偶然,教内龙爪也没有打听到她的底细。”涯火口中所谓的龙爪,正是毒龙教内探听消息的细作。 松鹤楼观景台上。 “无双姑娘刚刚那琵琶曲子少云也听到了,就如同姑娘的名字一般,无双之音。”这是雷少云第三次发现慕无双独自一人在观景台上眺望迷茫的远方,“姑娘有心事?” “呵,无双就无双,平添姑娘两字多生分。少云想听,无双再弹一首便是。”慕无双再次抬起冰冷的琵琶,那淡淡的音色直入听客的灵魂深处。幽怨哀伤的琵琶声仿佛在诉说她多年不幸的经历:岁月如何荒诞,人情如何冷漠。 一曲奏罢,万籁俱寂,只余曲声回荡于心间…… “世间万般凄苦,我想多尽在曲子里。无双有什么往事会如此深刻?”醉里的雷少云对于音律理解入骨三分。月下的慕无双显得格外消瘦,她放下琵琶,泪眼迷离地望着天上的星辰,“少云你看,才十三,月亮都已是这般圆了。可是……” “可是什么?”雷少云走到她的身边,温柔地询问道。 “可是自古月圆多人缺。”慕无双瞄了一眼醉眼朦胧的雷少云。这个男人的善良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就算不利用她拙劣的媚术,慕无双也有把握用苦肉计将雷少云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是爹爹,无双不想利用任何的好人。”慕无双望着天穹寻思道。雷少云或许知道她的想法,尝试着询问道,“仇恨重要吗?” “重不重要我不知道。”慕无双的目光从忧伤变得坚决,“只是我没办法忘记爹爹死时的模样,从而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他是那么的爱我……” “就只有他爱你吗?你这样是不是对其他爱你的人不公平?”醉里的雷少云已经忘了当初为什么这么问了。 “其他爱我的人吗?”慕无双叹息道,“当时娘只顾着我弟弟……他们现在在哪,我都不知道呢。” 雷少云应之一笑,“不知道在哪就去找啊。” 慕无双掏空脑海,试图寻找一些关于分别后的事,“前些年,我遇到和我娘一起逃亡的家仆,听他说,娘带着弟弟逃往雁门关外去了。毕竟那里较无战事,也相对和平。” “关外啊,我们可以去找不是吗?”雷少云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慕无双。 “你说……”慕无双迟钝了一下,“我们?” “对啊,我们。无心,姜大哥,曦儿,唐飞。”雷少云眯着眼睛笑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我们?”慕无双细细拿捏着这个陌生的词眼,用一个会心的微笑回应。 姜离第一次看到雷龙的身影是在第二天的琼林宴上。 他举起酒杯接受所有人的道贺,随后又从松鹤楼消失。对于父亲的“忙碌”,雷少云早已习以为常。扮成侍从的张顺义蛰伏于松鹤楼内,监视每一个新出现的面孔。 雷少云好不容易将姬儿请到桌上,奈何这厨娘腼腆挨在风无心的身侧,害羞得连菜都不敢吃一口。 “嘻嘻,平日里,姬儿姐姐在山庄都有小喝几杯的习惯。”风紫霜眼咕噜一转,“雷哥哥,看你这松鹤楼乃红尘之地,折剑山庄和姬儿姐姐都是世外之人,自然不肯下箸了。” 姬儿红着脸道,“二小姐莫要胡说,毕竟身份有别,姬儿只是一个下人。” “好姐姐,您现在可是我们雷家的座上宾呢,怎是个下人呢?”雷少云灵机一动,“正好,在这嘈杂之地,琼浆玉液也索然无味。这城西郊的桃林中有一处酒家,时四月,正值桃花盛放之际,好景佳酿,岂不快哉?” 城西郊的桃林,落英缤纷成一道道花墙,遮掩日落西山的余晖。 风紫霜张开双臂拥抱这些挽留不住美景,穿着长裙兜转在弯弯转转的林间小径中。当他们看到桃林深处那处酒家时,小二正扛着门板准备打烊呢。 “嘿,小哥,这天暗下才是生意兴旺之时,怎要关店了呢?”姜离的询问让小二一点无奈,“几位客官,这雷家少爷高中,松鹤楼正施恩于游侠客商们,我们这荒郊野岭的哪会有什么生意?” 雷少云洒笑着将一锭银子塞到小二手中,“这生意不是上门了吗?” 小二掂量着银子的分量,立刻笑开了花,慌忙点头道,“嘿,客官,您等前去桃林内一坐,小的立马将厨人唤醒。” 那烦人的落花总是落入酒杯,小二急忙为他们支起简陋的布蓬,赔笑道,“这落红虽是好景,却煞了酒味。” 席间,姬儿在雷少云百般请求下才拿起酒杯呷了一口。 “无心,你看姬儿都喝了,你要不要尝一尝这酒的味道?”微醉的雷少云拍了拍酒坛问道。 风无心总是执爱酒的清香,因为每一次酒香溢满时,身边的人儿都挂着笑容。但他不明白,为何如此清澈的水流味道却是辛辣浓烈,令人神魂颠倒,失了本性。 “我不喝酒。”风无心淡淡的微笑成为拒绝的武器,雷少云不再催他,只是将话锋转向云曦,“曦儿呢?” 云曦看着已经三四杯下肚的慕无双,心疼她的悲情,“多少日夜,唯有这酒水,方能麻醉揪扯心头的血海深仇。”她将酒杯举到慕无双的眼前,微微一笑道,“无双姐姐,曦儿和你喝一杯。” 浓烈的酒劲一下子就涌上了头,热流在她的肠肚中化开,一点点侵占她的神经。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漫天飞舞的花朵不再清晰,变得稀疏的流光。可是风无心的目光依旧坚定和明亮,犹如黑夜中指引她前行的皓月。 在离他们十丈远的地方,小二招呼新来的三名客官,一女二男。 他们借着稀松的桃林可以清晰看到姜离抬起一坛烈酒一饮而尽。 当酒肉上桌时,那两个大汉哪顾得姜离的动向,将一只烤鸡作两三口吃掉。涯火喝着一口热水,她的目光总是锁住姜离几人。 “嗯?”涯火再一次侧目时正与风无心四目相对,他深邃而敏锐的视线使得她浑身一颤,急忙正身,夹了一口菜以掩盖自己心中的不安,“为何他的目光中散发出凌厉的剑意,令人心惊而失去战意。” 涯火按住自己的狂跳的心脏,谁想这乐土随口调侃一句,“老大你胸脯那么小,按了也不会大起来的。” 涯火心中的无名火无处发泄,挥起火麟剑狠狠打在乐土的屁股上,“吃完了吗?该走啦。” 当腐木还啃咬着已经烤鸡的骨架时,涯火提起他的衣领往桃林外走去,“别吃了,该赶路了。” “可这肉和酒都还有一半呢?”乐土又挨了涯火一记打,才咽下委屈随着她离开这些美丽的食物。 在那桃林的出口,他们却遇到了一名身着血红色霓裳的女子。 “哟,是毒龙教的朋友们啊。”她血红色而诡异的长发落到腰间,妖媚的嗓音使人的皮骨酥软,纵然是胭脂粉黛也掩不住脸上岁月的刻痕。 “你是……赤练?”涯火艰难地从这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息,赤练步履于满地落叶之上,竟毫无声响。 “呵,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涯火大人还知道小女子的名头。荣幸至极啊。”赤练拍落肩头该死的桃花,用和善的微笑扫看几人。 “诶,老大,赤练是什么人啊?”憨厚的乐土问道。腐木急忙应道,“笨蛋,赤练是当年影衣卫的血旗总督……” 涯火提起十分的警戒,想起萧老爷子提起当年影衣卫的传奇:每一名杀手都能在黑夜之中辨清目标的心脏和咽喉,从而一刀毙命。只要金菊出现在你的瞳仁内,那么你的一生也已经结束。 “毫无痛感的死去,是对敌人最大的恩赐。”这是萧老爷子的原话。当年影衣卫四旗分别为:黑旗贺云刃;白旗雪鹰;血旗赤练;死旗邪刃。可如今影衣卫早已不复当年,四旗归于韩子愈麾下。纹菊刀的神话被雪藏,成为身份和荣耀的象征,而闻名天下的“鬼影杀诀”刀法也不再重现人间。 “消失十数年的他们重新出现,到底是为什么什么?”涯火蹙眉看着这个可怕的女人。 “我这腰啊,太多年没动都有些僵硬了。”赤练轻摆着细腰,暧昧渴求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乐土。 不解风情的乐土并不吃年老女人的媚术,嗤笑道,“你这个老女人,敢在我们老大面前摆弄姿色,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赤练听着“老女人”三字,脸色微微一变。但岁月给予她成熟的韵味赤练是感激,“呵,你这胖子倒是不会说话。若不多练练口舌,可讨不到媳妇的。”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胖子!”乐土怒得抽出佩刀指着赤练。 “怎么?你舍得吗对我这样的大美人出手?”赤练的嗲声嗲气让乐土浑身鸡皮疙瘩。待他发作前,涯火急忙拦在他的身前,示意他不要冲动——赤练腰间的短刃已经半出鞘,无华的刀刃却潜藏着一股巨大的杀机。 此时,一只雪白的燕隼落在赤练的肩头,她抚着燕隼的小脑袋笑道,“诶,小东西,是老大让你来叫我回去吗?”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涯火朝着赤练远去的背影追问道。 赤练驻足回头,微微一笑道,“为寻一故人。” 第32章 桃李芬香枕醉间,岁月无痕过隙流 云曦醉卧于风无心的怀中,用手指轻抚着他的嘴唇,念叨着“无心哥哥真不害臊,总是占人家便宜。” 风无心看着云曦的嫩唇微动,不胜酒力的她刚是几杯,脑子已经晕乎乎了。 月光初好。 云曦乍得跳起,挥起瑕剑,七彩的光辉映着云曦微红的脸颊,纷飞的桃花顿时黯然失色。 云曦飘然跃起,“烟柳画桥”,轻柔的剑式游过花海。他们欣赏的不是剑法,而是这倾倒天下的佳人和身若飞燕的舞姿,使得月光与桃花渐失颜色。 “云妹妹一人舞剑多没意思,不如姐姐陪你吧!”慕无双挑起双剑,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在林荫中。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雷少云用折扇拨开遮掩视线的落花,迫不及待地想要观赏两人的舞姿,长吟道,“花飞酒浓不醉人,月中双舞天下枕。” “人生天地间,如白马过隙,忽然而已。”无痕岁月匆匆而过,唯有似桃李芬香的情谊沉淀而下。风无心横剑而看,几近完美无瑕的剑刃败于那道裂痕。“我愿意用不起眼的一生来守护这段情感。” 香汗淋漓的云曦忽然扑进风无心的怀中,烈酒让她的感情和依赖变得真切,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往已成飞灰。风无心小心翼翼地擦去她额头汗水,用外披为她取暖,生怕她着了凉。 姬儿对于风无心的心意已然昭彰,但身份有别让她将多年酿成的爱变成全心全意的照顾。微醉的她看到,原来平日里任性妄为的少主此时竟也会照顾人了——不知是该欣慰,还是伤心。 这一场盛宴没有因月上中天而落幕,风无心在浑浑噩噩中睡去。 当风无心被阳光唤醒时,云曦安睡在他的怀中,一夜宿醉的伙伴们横七竖八地卧睡在简陋的地铺上。幸得有雨萱和姬儿照应,从店家那借来毛毯为他们该上。 “少主,你醒啦!”风无心睁开眼睛时,正觉肚中空荡,饥饿难耐。正好姬儿捧来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肉羹,给他当点心。 只有姬儿最懂他,少主最喜欢在清晨醒来时喝上一碗豆腐肉羹。可奈何云曦抓住风无心的右臂,姬儿知他为难,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他。 风无心享受着姬儿的温柔,直到云曦醒来。 华灯初上,在琼林宴的第三天,蛰伏于松鹤楼二楼的张顺义终于等到了南山府的人,十余人身披黑色的斗篷穿过拥挤的人群。训练有素的影衣卫们低头缓行,目不敢斜视。 可斗篷扬起,腰间那把纹菊刀已经出卖了他们的身份。 张顺义打了一个响指,纵然在喧闹的人群中,姜离也能清晰地捕捉到。 果然,当他们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堂,往松鹤楼直上时,大门口出现了雷龙的身影,宾客们的喧闹掩住了他的急躁。 姜离和张顺义蹑手蹑脚地跟在雷龙的身后。雷龙和南山府的人一步三回首,姜离与他们在狭窄的楼道间玩起了捉迷藏。 在四楼的环道上,十余影衣卫和雷龙躲进了房间内。随着灯火亮起,他们相互言语的影子投映在窗纸上,不知计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下流勾当。 姜离和张顺义隐伏在隔房,将耳朵附在墙壁上听得一清二楚。 “知府大人。”黄衣和红衣掀下兜帽,向雷龙行了个拱手礼。随后黄衣将一份名录册送到雷龙的身前,“我等奉执法者之命,将黄、红两旗八百余人交割予知府大人。” 昏黄的烛火中,雷少云随意翻看着沉甸甸的名册,它的分量和影衣卫们的恭敬足以填满他心中所有的虚荣感。 黄衣敛藏阴笑,将一份契约摆到桌面上来,“知府大人也是知晓,若是要收受这份名册,还请在这份契约上画押。” 欢喜之中的雷龙一下子跌入了低谷,昏暗的房间内,他吃力地看着密密麻麻的契约而犹豫了。大抵的意思就是让雷家的名字出现在南山府的名录上,可当他看到后面时,忽然脸色大变,“执法者要在松鹤楼安排人手,参与经营?这万万不可能,松鹤楼掌握在我父亲的手上,他让草叔全全经营,连我都没法过问。” 黄衣蹙眉,小心翼翼地说道,“松鹤楼乃雷家基业,南山府自不敢以为营生。执法者只是想在松鹤楼内安插一些细作,毕竟这贵族之地,来往之人莫非富裕商贾,便是名载吏部,其中定有文章可做。” 雷龙犹豫了,他开始权衡此举的得失。从此之后,雷家脱离四大世家的队列,成为南山府的爪牙,父亲更可能因为此事与自己反目。但得到的,是八百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受人尊崇。“哼,我想要的,是取代南山府的执法者,进而打败雨大哥的北武盟,成为武林盟主。”雷龙寻思着,徜徉于幻想的快感让他心旷神怡。 “知府大人?”黄衣再鞠躬,轻声轻语将雷龙唤醒。雷龙手中的契约已经皱了一角,黄衣生怕它被雷龙撕掉,“若是您想通了,可否在这契约上画押?” 雷龙哼笑一声,点了点头。红衣慌忙献上笔墨,雷龙提袖执笔,行云流水写下一个“雷”字。 “知府大人果然深明大义。”红衣嘿嘿笑道,打开随身带来的锦盒,只见光华绽放,一把被帛布包裹,四尺长的唐刀躺在其中,“请知府大人收下此纹菊刀,统领黄红两旗!” 雷龙的双目被刀鞘上华丽的珠宝所迷离,当他握起象征权力的纹菊刀时,十余名影衣卫一同向他下跪,齐声道,“拜见知府大人。” 兴奋和作呕的情绪在他的心中交融,继而迸发。颤抖的雷龙将黄衣和红衣扶起,“快快请起。” 他们所有的话语随着墙缝传到姜离和张顺义的耳中,他们因屏住呼吸而双脸涨红。姜离心中思忖着,“雷家在武林威望早已力盖三家,为何要行此不仁不义之举?” 张顺义借着月光向姜离比了比手势,示意道,“师傅要我阻止雷知府加入南山府。”他握紧佩刀,准备冲进去。 姜离拦住他,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知府大人,我们是不是该给执法者送一份大礼呢?”红衣的目光对准雷龙的纹菊刀,“在我们来之前,执法者已经对红黄两旗下了命令,要我们夺得云曦手中的冷龙翡翠。” 雷龙的脸顿时变得阴沉,无暇欣赏做工精细的纹菊刀,愤道,“云曦乃我世侄,请恕雷某不能答应。” 红衣隐晦一笑,低首作揖道,“知府大人可以抗令不遵。但若是执法者怪罪下来,知府大人位高权重无事,属下们可是会遭殃的。再说知府大人新领两旗,更该做一些树立威信的事儿来,而不是让兄弟们为难啊。” 烛火照亮雷龙咬牙切齿的表情,他本以为统领两旗后可以自专独行,谁知还要受执法者命令的控制。 雷龙看着桌面上那张已经画押了的契约沉默了。曾经那些家族为他争取的所有的荣耀即将变质,从此以后他将与一群危险的陌生人为伍,开创自己幻想中的盛世——异想天开。 “好,此时云曦就在松鹤楼,等等我让少云支开风无心几人,你们下手夺取冷龙翡翠便是。记住,千万不要伤她性命,否则……”雷龙将纹菊刀按在红衣的肩头,天生的威严使得他瑟瑟发抖。 “小的明白,知府大人要相信属下们的能力啊。”红衣的话刚落,只听墙壁“咯咚”一声,随之一把利刃和一道身影突破木墙,刺向红衣。 “哈,南山府的人,你们中计了!”红衣听到张顺义的吼声,顿时脸色大变,直盯着雷龙怒道,“原来雷知府是在玩弄我们!” 八面玲珑的雷龙见威远镖局的弟子出现,抽出佩剑将桌案连契约砍作两半,冷笑回应道,“哼,你以为就你们这点伎俩能让我雷某背弃四大世家的盟约?” “呵,没想到竟被你摆了一道。”黄衣向着姜离阴笑道,“此时松鹤楼外皆是我影衣卫的兄弟,而那几个姑娘正在集市内游逛,看来……” “萱儿!”姜离目光急骤,顾不得张顺义,慌忙跑下松鹤楼。 “顺义让开,这里有我在。”雷龙横剑拦在张顺义的身前,这狼藉而狭窄的房间内,十余名影衣卫在明亮的烛火中无所遁形。 雷龙对着黄衣冷冷笑道,“你们不知我松鹤楼内……” “你说草上飞是吧?”黄衣冷冷一笑,“那名伙计在我们上楼前,已经伪造你的口信,将他骗去雷府了。”他的话刚落,雷龙便听到了刀刃出鞘声——十余把纹菊刀潜伏黑夜之中,伺机待发。 雷龙额上渗出汗水,咬牙道,“无名小卒,也敢欺我?”他的剑携带雷光,照亮每一个角落。每一名杀手的表情都是冷漠的,他们只是一把奉命行事的刀。 “杀!”黄衣一声令下,刀影闪现。 这群影衣卫刀法不再为人称道,他们的突袭被雷龙和张顺义联手瓦解。 十余合下来,两人终是寡不敌众,被十余把刀围在中间不得突围。气喘吁吁的雷龙怒视黄衣,手中的宝剑已有几处凿痕。 “哼,知府大人,不是小的坏您好事。只是师傅不想让您误入歧途。看看这群学艺不精的蠢货哪能跟雷府中的武丁相比?”张顺义幸灾乐祸道,他可不惧这些窝囊废,“嘿,只要我们在坚持会……只要草上飞发现受骗从雷府回来,你们这些蠢猪等着引颈受戮吧。” “该死的。”每一刻时间的流逝都让黄衣惶恐不已,他寻思着准备让手下退走。就在他动念的这一刻,窗台上突然出现一个蒙面黑衣人,他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到张顺义的脚边。 张顺义回头一看,眼珠子放出兴奋的神采,“庄……” 他的“庄”字刚出口,黑衣人袖中射出一把飞刀贯穿了他的咽喉。松懈防备的张顺义哪了得黑衣人会突然出手,他的不解只有到阎罗寻求答案。 雷龙看到那似曾相似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正当他回头之时,黄衣射出一枚雪花没入他的腰间,突然内力回流,浑身乏力。 “你敢杀我吗?”雷龙拄剑跪地,对着黄衣怒吼道。 黄衣将闪闪发亮的短刃在他的咽喉间比划,阴笑道,“知府大人怎么可以走了神呢?我最讨厌你这副高人一等的嘴脸了,我是不敢杀你,可如今你这四大世家的家主却跪在我这蝼蚁的面前……哈哈哈。” “你!”雷龙力不能支,他厌恶自己十分的野心,却不足一分的能力,“或许我永远都是,父亲口中不争气的儿子!” 这些碍眼的人儿终于消失了,尘埃的颗粒在月光中清晰可见,死去的张顺义依旧带着惶恐的眼神。 第33章 辞春寒雨浇洛阳,西城月影照黑刀 从河南城西的向城东望去,松鹤楼如一盏缀满星光和琉璃的宝塔。 这权衡人之贵贱的无常世道,让百姓望而兴叹。一缕缕炊烟飘动在屋檐上,如同一道道人影。 北方的春末不像江南那般粘人,淅沥沥的雨儿不再缠绵,在山际转瞬而逝。 一路上,他们听着雨萱口中的“离哥哥”,其中的暧昧与幸福自不必多说,在她的一颦一笑间已然彰显。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雷少云长叹一声,微醉的他指着百姓门前的两盏相伴长夜的红灯,“就连灯笼亦是出对入双。看那满座青楼,灯红酒绿,无一佳人与我翘首相望……” 连日醉饮,弄得雷少云皮骨酥酸,已失常态。在他的视线内,总能浮现出倾国倾城的女子来。 “死到临头还有吟诗作对的闲情雅致?”几人抬头望去,见青衣坐在屋瓦上,手持纹菊刀横在腰前,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青衣的话刚落,四处的屋瓦上出现了五道身影:左护法,右护法,端木炎,司空玄和紫衣。 “今日若不交出冷龙翡翠,定叫尔等死在此地!”青衣话刚落,空气中传来可怕的波动,风无心慌忙后撤一步。下一秒,姚剑秋的左掌飘过他的眼前。 “啧啧啧,怕再过几日,老朽都不是风少主的对手了。”风无心轻易闪过他的掌刀让姚剑秋非常惊讶。“炎龙破阵”,姚剑秋右手化拳打来。风无心一剑刺去,冰雪剑气将炎龙封于他的拳中。 “麻烦。”右护法一记掌光拍来,内力之醇厚将风无心打出内伤,连连逼退。 “唐飞,你护着少云和姑娘们先走,这里我来应付。”风无心横剑驻足,刚刚右护法那一掌已经让他双腿发虚。 “老和尚,你想杀了他吗?天剑客已重出江湖,若是你杀了山庄的继承人,怕你逃不过他的剑。”姚剑秋幸灾乐祸道,“这河南府真是热闹,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两拨人呢。” “所以要速战速决,几个懦夫不敢动,我们来。”右护法左掌间泛起金色的掌光,一步步走向风无心。 “无心哥哥。”云曦看见风无心横剑独立于这雨后的长街,幼稚消瘦的身躯不敌夜色的汹涌。 远处的高楼上,邪刃横刀而看。 “老大难道要帮那风少主不成?”他的身后传来赤练娇媚的声音,“我们不是来寻贺大哥的吗?” “阎罗衙可没有给我们保护这群公子爷的命令啊。”邪刃身后的那名白衣男子叫雪鹰,他挑逗着肩头上那只燕隼。但他知道,若刀已出鞘,必染血而归。 离他们十丈远的另一处高楼上,涯火三人观望着战局。只见风无心长剑划出如镜圆月,挡下姚剑秋和右护法联手一击。 “嘿,这一掌我怕风少主够呛。老大,萧老爷子要我们拉拢少主,不能让他的伙伴们出事。”腐木看着风无心踉跄几步,拄剑跪地。 “他来了。”涯火说道,姜离正策马穿梭夜色而来。 姚剑秋只听身后传来“嘀嗒”的马蹄声。 “招!”姜离一声怒吼声,跃马枪刺。姚剑秋一个侧身,枪刃划破了他的衣裳了。 “姜大哥,你来啦?”风无心擦掉嘴角的血迹,看着姜离横枪立马于身前,心中突然有了底气。 “无心,对不住了,我来完了。”姜离将目光投向身后不远处的雨萱。她浮游的目光等待着另一个身影的出现,心中默念着,“顺义,你一定要平安啊。” “少云,唐飞,护送萱儿她们往西门先走,这里有我和无心。”姜离大喊道,他的长枪在黑夜中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在雨萱的眼中,犹如父亲坚不可摧的身影。 唐飞瘦小的身躯推着微醉的雷少云,“少云走啊。” “尔等贱民,敢伤我尔?”雷少云踉跄几步,醇厚的酒劲在他的脑袋上乱冲乱撞,“待我成帝王之师,哼,还不教你影衣卫万劫不复。” “我的学士大人,圣贤书满纸就教你口出狂言,傲世轻物吗?”端木炎合掌一击,十数道金光刀气飞斩而来。 “闪开。”唐飞推开雷少云,他拙劣的武艺不足以挡下这一招,被刀气震飞一丈余。狼狈翻滚在地。 “该死的!”唐飞怒骂一句。他抬头之时,端木炎飞身一掌追打而来。在掌光到达他脸面之际,一记刀影袭来,将端木炎击退。 唐飞定睛看去,竟是紫衣出手相救,“是你,你杀了我的父亲!” 紫衣看着愤怒不已的端木炎说道,“端木大师且退下,紫衣在西川让这小子逃脱升天。现在,我要重拾那份荣耀。” 紫衣持刀走向唐飞,这稚气的少年是他的所牵所挂。他的手在颤抖,刀刃失去了之前的光华。 “紫衣大人,您不舍得动手吗?”青衣嘿嘿问道,将刀指来,“您若不动手,我可来了。” 紫衣厌恶地看一眼青衣,慢慢地举到刀,对着唐飞挤出一句话,“来吧,为你父亲报仇吧。” 唐飞抽出飞霜,压身摆出架势,如蓄势待发的豺狼。 唐飞出刀时,被紫衣轻松挡下。紫衣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不由辛酸。 “你是在过家家吗?”青衣看着云曦,而风无心和姜离在左右护法下已快喘不过气来,“不要浪费时间,一起上,拿下唐飞。我们的任务是拿到冷龙翡翠。” “啰嗦。”司空玄的目标是雷少云,衣袖中的利刃已经磨亮,“让开!”他突然袭来,左掌泛起了炙热的火焰,打中唐飞的胸口。 “滚!”紫衣见翻滚出去的儿子,怒得一刀劈向司空玄。司空玄慌忙躲闪,刀刃划破了他的衣襟。 司空玄哪料得这一刀,怒不可遏的他忌惮紫衣的身份不敢发作。 “嘿,可别伤了和气。”端木炎可不能落下,他想要夺得头功好在执法者面前领赏。前方已无碍眼之人,“无相金光刀”,端木炎立起掌刀直取云曦。 正当云曦惊愕无意回避之时,天空降下一道火焰剑气照亮夏夜,如同欲火展翅的凤凰,将所有的金光刀气燃烧殆尽。 持剑的女子出现在云曦身前时,她惊讶这名女子冷漠肃俊的脸庞,火麟剑和她飘扬的红袍都如一簇狂欢蹿跳的火焰。 端木炎慌忙连退几步,看着持剑女子大惊道,“南山府与毒龙教素无瓜葛,涯火大人为何出手为难贫僧?” “嘿,你这和尚说话倒是奇怪。你可以出手为难云大小姐,为何姑奶奶就不可以出手为难你?”冷漠女子的话如同凛冬般刺骨。她回头用小指挑起云曦的下巴,“哟,小姑娘长得这般俊俏可得跑快点,不然那一道道无情的刀影可会刮花你美丽的脸蛋呢。” 云曦接受了涯火善意的目光,轻声念叨,“谢谢姐姐相救。” “司空老贼,不要轻举妄动。”腐木见司空玄袖中的利刃开始不安分,掷出盘在腰间的流星锤,逼得他急忙用利刃格挡。凡兵在铁锤一击下化作齑粉。司空玄被震出内伤,溢出一口血来。 腐木嘿嘿笑道,“你这老东西怎越发没用了?” 面对腐木的讥讽,司空玄哪敢说出自己的窘迫,硬撑着身子与他周旋。 紫衣更是无暇顾念儿子的上,乐土的雁翎刀径直砍来,挨这天生神力的胖子一刀就如同被巨石撞到一般难受。 “你不要色迷迷地看着我家老大,她是我们的。我看你这小身板都吃不了我几刀。”乐土使刀朝着紫衣的眼睛挥起。紫衣咬牙应道,“你这胖子话还真多,有点蛮力就这么自大了?” 乐土一听胖子两字,气得涨红了脸,“我讨厌别人叫我胖子。”毫无疑问,紫衣只得接下这胖子狂风暴雨般的刀势。 风无心接下姚剑秋第十掌时,已压不住胸口的闷痛,踉跄半跪,一口鲜血吐洒在地。 “怎么?我们的风少主不行了吗?”当姚剑秋欲甩开风无心寻云曦去时,倔强的风无心强忍内伤,横剑拦住他。 “再逞强你可会死的,用冷龙翡翠来换命不是很值吗?”风无心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姚剑秋再送出一至刚至柔的掌力拍在风无心的剑面上,让他跌退几步。 姜离与右护法酣斗虽处于下风,右护法的束手束脚让姜离有了喘息的机会,且战且退。 “这右护法不敢展开手脚,怕暴露了身份,真是窝囊。”潜藏在按出的青衣嗤笑道,风无心的狼狈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手一直在刀柄上,准备给风无心致命一击! 天空有下起细雨,感性的夜色将点点滴滴的雨丝笼罩,落在青石路上滴答作响。 幽深的黑夜中,青衣的刀刃终于出鞘,雨滴不敢逗留在磨亮的刀刃上,滑落在地。 “风少主,我不想杀你。”姚剑秋看着风无心刚毅不屈的目光退让了,他不想妄下杀手而与折剑山庄落下不解之仇,“看看你的身后,有那群窝囊废在,你如何逃脱?” “对的,你们逃不掉的。”青衣阴险的话语萦绕在风无心的耳畔,疾驰的纹菊刀径直往风无心的后心刺去。 当风无心发觉到那道刀锋时已经来不及了,青衣狰狞的面容如同地狱索命的恶鬼。 千钧一发之际。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黑暗中传来一句冷冷的话语,黑龙之影掠过,邪刃和他的黑刀凭空而现,顷刻间斩断青衣的刀。下一转念,黑龙刀锋已离青衣的咽喉不到一寸。 瞬息之间,风雨急骤又天朗气清。 青衣的目光沿着漆黑的刀刃走到黑衣男子的脸上,雨滴又随着刀面流淌他的脖颈。 “愣着做什么,想和我叙旧吗?还不快滚。”邪刃冷生生地对风无心说道。风无心将刚到喉间的道谢又咽了回去。他狼狈爬起,跑向云曦。 风无心看过那把黑龙刀:通体墨黑刀刃长有五尺余。刀面上纹有一条飞龙,龙爪之间点缀着一朵朵璀璨的金菊。 邪刃抬起头,恰逢月光照在他的脸庞上。青衣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继而深陷恐惧的情绪,“邪刃大人!” 邪刃之名念出,如一阵阴霾笼罩着所有影衣卫的。他们因陷于过往而失去战斗力。 涯火挥手看被杀气所萦绕的男子,他的确拥有令人退却的威慑力。 “嗨呀呀,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管闲事了?”随着赤练娇媚声音而来的,是数十雪白的羽刃,逼退蠢蠢欲动的左右护法。 雪鹰和赤练出现在邪刃的身后,红衣女子向风无心抛了一个媚眼,“哎呀,风少主这么俊他们也舍得打。别见怪,我们老大那么热心肠。” “你不配死在我的刀上,快滚!”邪刃对青衣冷冷一喝,青衣连滚带爬地离开他三丈远。 对于突然出现的六名不速之客令南山府诸人无能为力,姚剑秋不甘心地下了撤退的命令,“走!” 漆黑的屋檐上,墙角落——所有月光不能触及处,十余道潜藏的黑影渐渐退却。 “真是令‘影衣卫’三个字蒙羞。”雪鹰嘴角微翘道,“若是我们出手,怕你们活不过一炷香。” 风无心按住发疼的心痛,问邪刃道,“你为什么救我们?” 当邪刃回头时,他的空洞的双眸中有着一丝难以诉说的悲伤。“我很期待你的表现。”邪刃收刀入鞘,转身没入黑夜中。 “后会有期,少主。”当姜离跑向雨萱时,涯火经过他的身边轻轻丢下一句,随之与两名大汉消失在雨后的长街中。 “他们是谁,为何出手相助?”唐飞用雨水洗掉脸上血迹,“哎呀呀,好痛,这群狗蛋子。” 一阵初夏的温风吹过,风无心眼前的云曦摇摇晃晃,幻影重重。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胸口的闷痛渐渐扩散到全身,随之一道内劲冲上脑门…… “无心哥哥。”风无心单薄的身子如同摇摆风中的残烛,云曦一把冲过去抱住他。在风无心昏死前,他看到云曦挂着泪水的双眸如同蓝天般清澈。 “离哥哥,顺义呢?”雨萱的询问让姜离惊醒,当他再回到松鹤楼时,那个曾经绕于他身边最好的兄弟已经与世长辞。 姜离抱着张顺义不能瞑目的尸体,独自潸然泪下。 “一个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杀了张顺义。”雷龙的解释是如此的苍白无力。雨萱看着姜离远去的背影,心中是多么的自责与愧疚。或许她早该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她的懦弱不允许她出卖自己的父亲——其所作所为,是那么的令人不齿。 马车疾行于细雨濛濛的官道上。姜离身披蓑衣,有气无力地挥舞马鞭,他双眼溢出的泪水随风飘远。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车厢内,被草席裹着的张顺义。 雷少云驾车紧随其后,雨萱坐在车辕上泪如雨下,曾经那无忧无虑的欢乐已向她挥手告别。 车厢内,云曦已经为风无心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无心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曦儿不能没有你。”云曦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聆听他心脏的搏动声,一声一响都是自己的所牵所挂。 唐飞拨开布帘,丝丝雨滴吹打在他的脸颊。他本来想着到中原历练可以使自己更强,可如今这卧虎藏龙之地给他太多的打击。他无奈的承认,成为唐门之主的自己连邪刃一刀都没办法挡下。 唐飞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自信,他辜负了所有人的期盼。什么时候,他才能安稳地坐上唐门之主的位置? 变强,本来是一种期望,如今却成了执念,成了心魔。 第34章 一卷风云朝野动,两道暗流湖行 南山府,当韩一守看着一群乌鸦落在墙头“呀呀”叫时,青衣一群人正狼狈地跑进南山府,“真是晦气。” 青衣几人滚跪在地,他的眼神瞄了一旁愁容满面的黄衣和红衣,慌忙拱手拜道,“属下办事不利,请执法者降罪。”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韩一守本以为一箭双雕之计已然成功,“雷府之内定有北武盟的细作,让雨承摆了一道。”他指着青衣道,“这次又怎么了?怎不见紫衣总督人呢?” “嘿,紫衣总督仗着有您撑腰,这次失败他居功至伟啊。”韩一守不听姚剑秋的冷嘲热讽,听颤抖将三个名字念出,“邪刃,赤练和雪鹰……原影衣卫的三旗总督出手救下风无心。” 韩一守皱了皱眉头,“他们还是出现了……” “合纵之计失败,雨承定会诬陷我南山府杀害他的弟子。”韩一守左右踱步道,愁容满面的他不知何计,“雨承手执人字令,北武盟乃是武林正统,麾下门派数十。我南山府……” “容本座再寻思一番,尔等退下吧。”韩一守挥了挥手,示意几人退下。可青衣依然跪在原地,不肯离去,见他再一拜,“紫衣大人的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韩一守看着他犹豫的表情,不耐烦道,“青衣总督,有话直说吧。” 青衣匍匐向前,“紫衣大人因私人亲缘而罔顾军令,在我影衣卫乃不赦死罪!”他幽怨地说道,“当初,我加入影衣卫的时候。我爹是一名县丞,他偷盗银库二万钱,您就叫我把他杀了!” 青衣抬起头,抽出纹菊刀,“我用您赐予的这把刀割下我父亲的首级。从始至终,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 “身为朝廷命官,百姓的父母官。在他拿取百姓所缴的税赋时,他就辜负了整个天下对他的期望了。他一人之错,使得地方百姓加重了对朝廷的误解,使得地方百姓对朝廷的信心更减了一分。”韩一守走下台阶将青衣扶起,“你身为影衣卫四总督之首,紫衣也在你的监督之下。你可以在他妨碍任务之时,先斩后奏!” 韩一守的话变得铿锵有力,“纵然是皇亲国戚犯了死罪,只要你这把纹菊刀还在你的手上,你也可以将他一把擒拿……这,就是影衣卫的职责所在。” “属下明白了。”青衣将刀收起,转身退下。 韩一守摇了摇头,转身往韩子昱的房间去。 四下无人的庭院中,韩一守推开房门,借着月色他能看到韩子昱垂头丧气地躺在摇椅上。 韩一守掏出几支竹片砸在桌案上,他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从容,“这是我刚从‘举罪箱’中取出的,共八支竹令,全是对你的弹劾和不满。” “哼,南山府虽是江湖门派,可我影衣卫仍受两府管束。那些人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的,我们是杀手,不是士大夫!若是这些竹令上到朝廷,你死罪难逃。”韩子愈拍案怒道,“西川之事,你不当的命令和犹豫让南山府损失了刀剑门一大助力和十数名影衣卫的兄弟。当时我见你为情所困,拦住了青衣几人的诉状。你倒好,屡教不改。” “就在刚刚,若是你等几人迅速一点,冷龙翡翠早就收到南山府里了。”韩一守指着一言不发的韩子昱骂道,“真是气煞我也。” 就在此时,韩一守看到韩子昱手臂上的剑伤,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无碍。”韩子昱知道哥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他的身份和地位,容不得他有过多的偏袒…… 颠簸几日,当姜离看见开封府高大的城门时,本已干涸的泪水又泪如泉涌。 当姜离驾车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车厢内散发出剧烈的腐臭味,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威远镖局的门口挤满了捂着鼻子谩骂的人,他们的抱怨传满了大街小巷。 雨承早带领着弟子们在门前等候,没有人敢相信,相伴多年的三师兄没有死在山贼土匪的刀下,而是死于一次阴谋。 当姜离看到大门前的兄弟们时,滚落下车,跪爬到雨承的眼前,痛哭流涕道,“师傅,弟子不孝,没能好好保护好师弟,让他遭受歹人的毒手。” 尸体腐烂的臭味传到雨承的鼻子里,他自觉眩晕而作呕。他厌恶自己的虚伪,装模作样地问道,“离儿,到底怎么了?” 威远镖局大堂,姜离看着“义薄云天”四字牌匾泪流满面,不断磕头道,“离儿愧对师傅二十余年的教诲,不该抛下顺义让他独自一人……” 不仁不义之举,逐出师门之大罪。 雨承头痛欲裂,教训道,“离儿,你身为师兄没能保护好师弟,其咎难辞……”他右手挥起的戒鞭迟迟不舍得打下。雨承看着爱徒身上的伤痕,终是摇头叹息道,“唉,雁城,先离儿下去疗伤。” “是,师傅。”赵雁城拉起双腿乏力的姜离,“大师兄,你身上还有伤,不要再跪了,赶紧起来吧。” 姜离因愧疚和痛苦连日未眠,在他精神放松之时终于昏倒在地。几名师弟将他抬起,送往医房。 “南山府杀我威远镖局弟子,此仇不共戴天。”雨承将人字令举起,所有弟子皆跪地听令,“本盟主发出武林帖,责令众弟子北武盟名下所有门派聚集开封,讨伐南山府。” “是!”弟子们皆领命退去。 昏暗的大堂内,雨承的神色阴晴不定,愧疚绞痛他的心。当他目光转向雨萱时,发现女儿泪眼汪汪,眼神中充满着哀求和不接受,“难道萱儿知道了?” 尴尬的沉默让雨承双手颤抖。他不惧怕任何强大的敌人,却害怕女儿的眼泪。 雨承走近女儿,试图地问道,“萱儿,你……” 未等雨萱说完,雨萱已经崩溃,掩面哭泣道,“爹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为什么要让庄叔叔去杀顺义。” 雨承一把将雨萱拥入怀中,寻不到出口的话语。 “爹爹,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雨萱躲在父亲的怀中啜泣,“当年,父亲到底和毒龙教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萱儿,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雨承抓住雨萱的双臂,感受着她颤抖的心,“你只要相信爹爹就可以了……顺义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掀开这些旧事,因为离儿的的确确是血手的儿子。” 雨萱恐慌的眼神一闪而过,“萱儿不在意离哥哥的身份,想必离哥哥也不会背叛威远镖局和爹爹的。” “这一切我知道。”雨承抓住雨萱说道,“可萱儿,你觉得血手会善罢甘休吗?他一定会把离儿带走。顺义就是他的棋子……所以北武盟必须除掉他,借此来打击南山府。” 雨萱沉默了,她没办法恨自己的父亲,“可是爹爹,您为什么让这一切都让离哥哥来承担?” 雨承没有回答女儿的提问,而是看着窗外新月的光芒,“离儿早晚会和血手相认。毒龙教内分作两派,爹爹已和萧范取得联系,万万不能让血手取得离儿的信任……过些日子,你就和离儿一起走吧。” 雨萱转身默然离去,她的心是苦的,“爹,您倒是说我怎么跟离哥哥走?难道您要我瞒着他所有的事实,再跟他生活一辈子吗?呜呜呜……” 雷少云没有在威远镖局逗留,往太尉府来。 “少爷您回来啦?”守门的小厮见得雷少云欢欣不已,挑灯引雷少云往庭院去。 庭院的长亭,雷文兴点起几盏明灯在摆棋。太尉好棋艺,一旦棋兴来了,纵然天黑月高也要下完。 雷文兴看着一脸倦态的雷少云,蹙眉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松鹤楼招待朋友吗,怎么有空到开封来?” 雷少云瘫坐在椅子上,提起茶壶一饮而尽。雷文兴见孙儿此态,问道,“我们家的直学士好像很不开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雷少云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原委说来,“爷爷,你说爹是图什么呢?” “哼,这蠢东西就是急功近利。真是让我雷家颜面扫地。”雷文兴气得将整个棋盘扫落在地,侍女见状,战战兢兢地前来打理。 太尉收敛怒意,捡起一颗黑子,“这南山府倒是有两把刷子,龙儿这蠢东西被人当棋子使。”他长叹一声,扬了扬手道,“江湖中事,随他去吧。” “今日朝中得报,官家擢拔范仲淹,富弼为枢密副使,韩琦也被召入朝中,共为辅政大臣。羽翼四人欧阳修、余靖、王素和蔡襄为谏官。官家锐意进取,决心掀起改革大潮,看来我也得寻一个地儿,避一避这场风暴了。”雷文兴用棋子敲了敲棋盘,继续说道,“天章阁已开,到时候官家再寻个借口,将怕老婆的王举正给下了,在让范仲淹坐上参知政事,提领天章阁,这场好戏就开始了!” 雷少云看着爷爷投来的眼神,为难的神色显露无疑。他拱手作揖,“爷爷,少云心性不定,恐怕难有作为,暂时还不想登上朝堂。”他犹记得予慕无双的承诺,“少云想和朋友们去关外玩玩,回来之后,一切都听爷爷的。” 太尉看了看眼前这个稚气尚未退去,雷家唯一接班人,叹道,“也罢,随你吧。” 太尉掏出一个腰牌递给雷少云。古朴的木牌看起来有一定的年岁了,其上纹有一枚“雷”字。 “最近外面不太太平,你既然要出关外就尽量从雁门关走吧。”太尉溺爱地看着孙儿说道,“雁门守将王冲是我的学生,有了什么麻烦事,他自会助你。” “饿了吧?”太尉笑了笑,“爷爷已让厨儿做了你最好吃的点心。来,让爷爷看看你的棋艺有没有进步。” 雷少云摇头一笑,对侍女唤道,“再添两盏灯。不然怕爷爷寻‘天暗见不得’的借口来悔棋。” 雷文兴抚须笑道,“哈哈,你这臭小子,本事没长,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35章 心台承剑修神念,黄龙出海欲天翔 风无心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黄昏染红窗台,云曦捧起一碗热药汤站在他的旁边。 云曦坐在床畔喂风无心药吃。风无心看着她略带一点愁怨的温柔脸颊,不由想起多年后儿孙绕膝的景象。 看着他嘴角泛起的微笑,云曦嘟哝道,“无心哥哥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他微笑地摇了摇头,将苦甜交融的药汤一饮而尽。 风无心挑剑而看,瑕剑的裂痕长了一分,光华也淡了一分。 “可惜了,这是一把好剑。”云曦叹了一声,风无心只是摇了摇头,“这是爷爷的宿命。” 姚剑秋和那少林歹人残留在他体内的劲力被“心意剑诀”剿散。风无心仿似能感受到心台之上,凝铸一把清澈透亮的剑气。 “‘吹花落雪’,是飞雪剑中的至强之剑。”风无心张开右掌,一点点零星的剑气渐渐聚集,一把剑的轮廓已经显现。 他的目光凝视着掌心,可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过往一幕幕景象,扰乱的他心神。就在他精神涣散之时,凝成的剑气随之崩溃,“还是不行。” 云曦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心疼道,“无心哥哥,不要勉强,你早晚会超越你叔公的。” “早晚……”风无心对于这个词没有好感。卧躺了一日的身躯慵懒而无力,风无心用力伸了个懒腰。 “无心哥哥,我们一起去看看姜大哥吧。”云曦扶起风无心,侍候他穿上外披和鞋子,帮他整理好衣领——女人该有的细心。 威远镖局相较几日来得冷清,仅有几名雇来的伙夫在帮忙运货。弟子们大多已往驿站分发武林大会帖。 风无心听得几名客商闲谈,威远镖局开张三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丢镖之事。威远镖局的金牌匾是用实力实实在在打下来的,“威远镖局素来以信义彪炳于江湖,如今南山府杀了威远镖局弟子,怕这事那个叫韩一守掩不过去了。” 风无心和云曦绕过嘈杂的大院,径过穿堂到了后庭院里来。沿着青石路拾级而上,苏州园林的建筑——听闻姜离说,雨萱的母亲是苏州人。她的心中除了雨承,还经营起了一片山水。可惜这片园林还没建成,她在随雨承走镖的劳途中因病而逝。 蜿蜒的小路穿于林中,绿荫遮掩前路。河池上荷莲含苞待放,半羞半开。 柳暗花明之处,只见一处亭子。雨萱端坐在石椅上痴望着池面上点水的蜻蜓,一层一波的涟漪微微荡漾。 云曦嘻嘻一笑,蹑手蹑脚地走到雨萱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萱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出神的雨萱一怔,回身望着甜蜜如旧的二人,“吓我一跳,原来是你们啊。无心,伤好点了没有。” “这小伤已是无恙。”风无心摆了摆手臂,示意没事。他看到雨萱眼神中蕴含了两层悲伤,“萱姐姐,姜大哥还好吗?我去看看他。” “离哥哥他……”雨萱露出忧伤的神情,“离哥哥不能再呆在威远镖局了,萱儿不想他在这儿。无心,你们带离哥哥走吧。” 风无心没有询问理由,因为雨萱双目中透露出对世事的疲惫。 月上眉梢,雨萱将风无心与云曦带往自己的住处,将计划悉数说与他们听,“你们带着离哥哥远离这是非之地吧,我不想再看到现在这副模样。” “谁!”风无心感受到门廊外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寒光一闪,瑕剑穿破窗纸正抵在那人的喉咙上。 “呵,这都能让你发现。”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推开门,人未露面,红色的衣角已经流进了门缝间。 “是你!”风无心一惊,月光中的这名女子正是上次相助自己的涯火。这女剑客有着一双冷如冰刃的眼眸,身着艳红的霓裳纱衣,露出雪白的双腿,红黑相间的长发落于胸前。 涯火对于风无心的敏锐感到可怕,她缓缓走进房内,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着雨萱,这位他们未来的“少夫人”,随后端起桌上的茶杯叹一声道,“唉,这茶水都凉了!” 雨萱对出手相助的女子裣衽道,“义士稍等,萱儿马上唤人为您换上热茶。” 涯火淡然一笑,“好啊,反正本姑娘也不急着走。” 待家仆换了热茶和一些甜点,涯火倒是不客气地接受他们的侍候。她对这甜糕好评有加,“你们南朝人还真是有福。” 这女子所来,竟是何事? “前辈……”风无心刚想出口询问,可这称呼惹怒了涯火,对风无心怒目相视,“你唤我前辈?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 “嘻嘻,无心哥哥你真不会讨女孩子欢心。”云曦慌忙将这呆木头拦下,对涯火裣衽道道,“姐姐好!” 涯火笑靥展开,疼爱地回应道,“嗯,好姑娘!” 云曦笑道,“好姐姐,你莫要跟无心哥哥计较。这呆头呆脑不懂得说话。曦儿多谢前日姐姐出手相救。” 涯火看着云曦,越发喜欢这小姑娘,将她唤到身边来坐,对着风无心说道,“本姑娘也不想跋山涉水来这破地方遭你唇舌,只是受你们雨盟主受托,来带我们少主一道走。” 涯火将茶杯安放,道出姜离的身份,“本姑娘此来,可相助你们往少林取得宝物,莫要让它落入血手之手。到了有间客栈,你们便知少主身世了。” “只是……”涯火犹豫了一下,看着雨萱说道,“诶,说那么多,肚子都饿了。” 雨萱裣衽退下,“萱儿这就是去帮姑娘准备些充饥的饭菜。” 看着少夫人去了,涯火继续说道,“只是少主是个重情之人,怕他离不开养育他二十多年的地儿……和人儿。所以说,少夫人的计划,可以一试。只要将少主骗出威远镖局,那么他便不会触景生情……至少他不会拒绝去知道他的身世。” 涯火的目光是真诚而无欺瞒的,风无心没有否定她的话。 “这云家宝物我没兴趣,但能让教主和影衣卫窥觑的,定非凡物。只要我们一到有间客栈,这千军万马到了黄沙葬都得止步。”涯火话落,抬起右手拂去落在肩上的桃花瓣,“这个季节的桃花就惹人厌,落得满身都是。” 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庭院内的落花被风带到她的肩上来。 “姐姐不觉得这花儿很漂亮吗?”云曦捡起被拍落的花瓣,“粉嫩娇弱,惹人怜惜。” “妹妹就是这样一个人。”涯火莞尔一笑,然后将目光投向风无心,“但怕是花凋之时,曾经怜花之人是否还能否朝夕相伴?” 云曦只是抿嘴一笑,凝望着风无心,深情道,“无心哥哥护曦儿于风云变幻之中,如是患难能相依取暖,足矣。” 当夜,雷少云从太尉府回到威远镖局,看着一群人围坐在圆桌前。慕无双看着他笑道,“哟,我们雷大官人倒是晓得回来。” 风无心说着今后的去向,等待着雷少云的回应。他转头对慕无双说道,“我答应你要随你往关外寻找失散的亲人,难道你要这么丢下我?” “我怕你这读书人经不起风餐露宿。”得了雷少云的答案,慕无双是心满意足的。 “你们还不知‘怀璧之罪’吗?当过家家呢?”涯火拍案怒道,“曦儿身上怀有重宝,此行定是艰险。我可不希望有一些拖后腿的人参与少林一行。” “明日待我们将少主赚出城去,我们分作两道。”涯火目光环扫,“我,风少主,少云和曦儿一同往少林寺。读书郎,唐小子带着几名姑娘在雁门关等我们。” 涯火的计划是合理的,所有人都以沉默来接受。慕无双皱起眉头,寻思了一番打破了沉默,“我也要往少林一趟,我能保护好自己。” “是吗?”涯火听罢,冷声一笑,“前日怎不见你能保护自己了?是太紧张了吗?” “你!”慕无双咬牙“哼”了一声,甩袖而去。雷少云能看到她目光中的痛苦,这个姑娘是该有多坚强,才能将多年的委屈和仇怨咽进肚子里。他不忍她的独自哭泣,拔腿跟上,“双儿。” 涯火是一名南朝姑娘,但她却见不惯这矫情扭捏的南朝人。从小生于契丹的她,总是率性而行。若是自己这幅露腿的打扮落在繁文缛节之地,怕要遭人说骂。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每当自己调皮闹事时,萧老爷子就说要把她嫁到南朝来…… 皇城,垂拱殿。 韩子愈奉召匆匆而来,一进殿门便看见皇帝正着一幅丹青,几手诗字。 韩子愈再细看那幅画字,画中女子竟是慕无双,一旁还赋一首李延年的诗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韩子愈慌忙伏跪劝道,“天下女子千万,官家又何须执意于此人?” 皇帝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将笔一搁,拂袖问道,“这姑娘找到了吗?” 韩子愈低首不敢直视圣颜,吞吐道,“没找到。” 皇帝冷冷哼道,“你怎么连说谎都不会?这可是欺君之罪。” “圣上,这姑娘曾刺杀过您呀……”韩子愈还未说完,皇帝拂袖打断了他,“这不消你来提醒,朕只是问你找到了吗。” 韩子愈往后跪一步,叩首道,“这名女子名曰慕无双。她好像和四大世家走得很近,估计那一夜就是被雷学士带出去的。” “无双,好名字!这四大世家……”皇帝对四大世家好像没有什么好感,毕竟他们在江湖上的声势过于大了,百姓会慢慢淡忘他这个帝国真正的统治者。 “对了,我吩咐你办的事还没办好吗?那云家的家主叫什么来着?人脉挺广的啊。曾、丁这两个老头也真是老糊涂了。”皇帝指的是《武经总要》的事。 “微臣所来,正为此事。”韩子愈再次叩首作揖,“前日我南山府即将拿下云曦,取得冷龙翡翠。可谁知邪刃、赤练和雪鹰三人突然出现,打伤微臣的部众。而今,北武盟诬陷南山府杀其弟子,发出武林帖与南山府不死不休。微臣现在是进退两难啊……” 皇帝并不打算听韩子愈的抱怨,“东西在玄苦禅师那儿,你就不会自己去拿吗?” “玄苦禅师德隆望尊,乃今武林第一长者。如若公然去抢,怕是得不着便宜,还会惹来非议。”韩子愈瞧瞧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再拜道,“圣上,微臣自传令与雨承,将武林大会于河南少林寺召开。微臣表面敷衍北武盟,然后来一招暗度陈仓,直取玄苦禅师的云中阁,逼他交出《武经总要》……只是望圣上下一道旨令,让邪刃三人相助微臣。” “这样啊……”皇帝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什么所谓的江湖道义,嘴上都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仁礼道德,其实压根就完全不将王法放在眼里,还知法犯法。特别河南府雷家总是窝藏护佑一些作奸犯科的江湖人士。气煞朕也! “你不是鬼点子挺多,到了如今才要行此偷鸡摸狗之法?”皇帝已无心于公文,摆手让他韩子愈退下,“朕允你了,立即下令让他们相助于你。” “多谢圣上成全。”韩子愈叩首,随后缓缓退去。 皇帝刚拿起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有趣的主意,会心一笑,唤了一声,“曹公公。” “诶,老奴来了。”夜色中,一个身材伛偻的老太监战战兢兢地走进垂拱殿,俯首跪在皇帝的面前…… 第36章 夏柳蒙荫成秋离,定允佳期不负卿 这一夜,两人依旧欢愉,雨萱轻微的呻吟声让姜离暂时放下连日来的愧疚,倒头昏昏大睡。 雨萱着一身轻薄的睡袍,彻夜未眠。 不知是过了多久,只知道是月光从床沿退到窗下的时候。雨萱披上了衣裳走到外廊上,那肆乱纷飞的花儿就如同往昔岁月分飞,也如同她复杂的心情一般。她没办法和姜离一起走,从父亲伤害姜离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勇气在欺骗姜离的同时和他在一起生活。她知道,她定会爱上那和心爱的男子相濡以沫的生活,若是当时没听到父亲和庄叔叔谈话,该有多好。 雨萱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呵,记得小时候,离哥哥爬上这颗桃树为我摘桃子吃呢。”好像是她十一岁的那个深秋吧。 如果从小时候回忆起,那估计该需要很久的时间来完成吧。但这段时间里,都是幸福的…… 长发垂到她的肩上,十分的美丽。 “南朝的姑娘都这样吗?”未眠的涯火看着雨萱的身影,那该死的惆怅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发掘她内心深处的情感。 涯火长叹一声,走到她身前调侃道,“姜小哥是要多爱你,才能把你抱得这么紧!” 雨萱听她这么一说,脸颊绯红,“姐姐怎么……” “我可没偷看,你们的影子被月光投到我房间的窗纸上了。”涯火看着雨萱害羞的样子忍俊不禁,“呵,我开玩笑的啦。” 雨萱含羞一笑,抬头望着夜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涯火望着西去的月亮说道,“快要卯时了吧,时间差不多了。” “哦,时间差不多了啊。”雨萱失落地复念一遍。 看着这惆怅的姑娘,涯火竟有一丝难过,“你不进去再陪他一会?” “不了。走吧!”雨萱强颜笑道,一个多么坚强的女子。 走吧,涯火用连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太阳才微微露出山头,风无心闯进昏黄的房间,将姜离唤醒,“姜大哥,不好了,萱姐姐出事了!” 他的演技果然有待进步。 姜离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说道,“无心怎么了?”他习惯性地将手向身侧一探,发现雨萱不见踪影,急问道,“萱儿怎么了?” “你说萱儿怎么了?”姜离转头一看,见门外的云曦泪眼彷徨,只听她轻声念叨,“北城郊外长亭,萱姐姐在那儿等你。” 姜离慌忙套上睡衣,跨上战马疾奔出城。 北城郊外,姜离远远看见雨萱落站于长亭之内,柳荫之中。她的身侧还有一名红衣飘扬的执剑女子。雷少云驾车于一旁等候。 “萱儿,你是怎么了?”姜离见雨萱安然独立,一身白衫裙疑似九天而来的仙女。两人相离有近百步,姜离看不清她淡妆的容颜。 姜离穿着洁白的睡衣,骑着马儿慢慢靠近她。他突然觉得,如果越慢,他们相处的时间就会越长。 当姜离策马而近,雨萱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脸庞,“离哥哥,走吧。”天刚刚破晓,第一缕晨曦和雨萱的诀别同时到达姜离的耳里,“你寻找属于你的东西。” “萱儿,你要赶我走吗?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吗?”师傅说过,人生于世,信义为重,所谓舍生而取义者也。姜离滚落下马,捧住雨萱的双手,“我知道,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娶你。是师傅要你赶我走的,是吗?” “不是的,离哥哥,爹爹是那么的爱你。”雨萱一把抱住姜离,她不敢说出事实的真相,“离哥哥,萱儿不想让你呆在这伤神之地,去寻回属于你的一切吧。” “我的一切,就是你和师傅……还有威远镖局的所有的兄弟。只是……”姜离忽然跪倒在地,泪流如注地连连叩首,“师傅,离儿愧对您的教诲啊,没能保护好顺义。” “离哥哥,你不要这样。”雨萱将姜离扶起,擦去他满脸泪水,心疼道,“不要愧疚,这是顺义的宿命……” 姜离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久久不舍放开,“萱儿,你等着,我一定会为顺义报仇,然后光明正大地回到威远镖局,风风光光地迎娶你的。” 云曦端坐在亭间,摆琴抚之。悠扬的曲声,在这恰是离别之际,委婉刚好,凄凄如诉。她虽是抿嘴笑着,两眼却噙满了泪水,眼前一片氤氲,已看不清依靠在姜离身前的雨萱。如今她以乱了方寸,不知要奏何曲子,只是有感而发。 姜离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大度,他开始觉得惶恐无措,哽咽啜泣。 “‘离’字是多么令人伤怀和凄凉,可你却以她作名。”雨萱已是失声,她劝不了姜离快走点,自己迷恋这样的距离和温度,“或是你不得已,但我会永远等着你,直到你回来!” “萱儿……”姜离颤声哽咽,难以续说。 涯火哪知有这一朝,自己会因煽情的儿女情长而撑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上前一步,拉起姜离的衣领,“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做什么?别人不想要你,就要走得干脆一点。” 姜离终是被拉上马车。他趴在后窗,可是疾驰的马车扬起的尘烟遮掩了归途,让他看不到心爱的人儿。 雨萱一直记得这一天,庆历三年四月五日,姜离二十五岁,她二十岁。 雨萱独立长亭,望着姜离远去的方向,默默念道,“只要你平平安安,便是我期盼的一生一世。” “萱儿。”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雨萱见了父亲,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泣不成声,“呜呜呜……” “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雨承将女儿抱在怀中,问道。 雨萱用近乎哀求地口吻道,“爹,你倒是说我怎么跟离哥哥走。难道你要我瞒着他您骗他的事再跟他生活一辈子吗?呜呜呜……” 雨承悲恸,将“对不起”咽进肚子里。 雨萱哭睡在父亲怀中前,用疲惫地口吻说出最后一句话,“萱儿是您唯一的女儿。若是萱儿走了,您怎么办?” 自此之后的每个深夜,雨承都会想起女儿的责备而辗辗反侧。一切自己不该染指的东西,强行得到果然是会遭到报应的。 但如今事已成定局,再难挽回,只有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了。 涯火看着车厢里姜离的背影,纵然雨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了,他还是固执得不肯回头。“我知道你会对离哥哥好的。不管怎样,我只求你能帮我好好照顾好他。”雨萱那傻姑娘就这样将心爱的男人托付给别人的女人,还给涯火一把精致的竹箫。 “关我什么事,真是可笑。”涯火心中嗤笑道,随后摇头叹道,“真是傻姑娘。” 直到夜幕降临,诸人于临溪边扎营,围坐在篝火前。涯火和慕无双自有本事,从溪里捉来几条鱼儿烤。慕无双还一边对着雷少云“嘁”一声道,“要是等你这大少爷啊,怕我们早就饿死了。” 涯火将目光投向车厢内,黯然伤神的姜离,心中骂道,“倒霉的,谁叫我比较善良,人家要嘱托我。”她拿了一条烤好的鱼给姜离送到嘴边,“给!” 见姜离没有回应,涯火倒是火了,指着他骂道,“哼,就这点出息?想到以后要伺候你这少主人,真是窝囊。” “吃不吃,不吃我可把这竹笛个折了。”涯火拿出竹笛示威,姜离才接过咬了一口,酥软的肉质如蜡般无味。 “没本事还想耍脾气,你这少主真难伺候。”涯火摇头一探,掀帘而走。 篝火勾勒出倩影姗姗,云曦伤情之时,总会拨动琴弦,无词之曲唱出“多情自古伤离别”,音曲之力,足以洞穿众人空虚的内心。 曲罢人歇,余音尚在林野萦绕,引得这这空山归鸟,阵阵低唳。甚有游弋的鱼儿翩跹于水面,翕动的蝴蝶,落于云曦肩上和琴上。云曦都舍不得动了,怕一有动静,扰了这些美丽的精灵四散而去。 涯火几番细观云曦,这名少女武技生疏,可内功天赋过人,不由叹道,“可纵然你内功修为惊天盖世,不懂施展亦是无用。” 琴音落罢,姜离正从马车内出来。落寞痴人的神情已一扫而去,脸上泛起尴尬的微笑。 “看我话多屁多,竟不敌一首曲子。”涯火将剑插于地上,讥讽姜离一句,“少主倒是恢复得很快,忘情负义之人。” 姜离只是挠头一笑,举起烛火走到溪边,将那几条痴迷于琴曲而靠岸的鱼儿弄来烤了吃。 “姜大哥倒是俗人,怎杀害这些可爱且同人意的小精灵。”云曦捂嘴俏皮一笑,说姜离道,“鱼儿们不知,还以为听的是《往生咒》呢。” “是啊,姜大哥是俗人,只要吃饱睡暖便够了。”烤鱼可是一门技术活,姜离终于展现了老练的手法。 涯火就坐在他的身边,迅速抢了一只来,撅嘴道,“刚刚你吃了我那条,你得赔我。” 姜离的话变少了,他开始努力回忆着过去的种种,去收集梦中关于雨萱的一切,因为他必须对苍白的承诺负责。他犹记得雨萱依偎在他胸前的样子,就算他的心是千年的玄冰也会被那最暖人的温情所化开。 “我们四人明天卯时便出发往少林寺。我们在雁门关接头。”涯火对雷少云和唐飞说道,“两个大男人,这几姑娘你俩可得照料好。” 随着月高天寒,诸人席地而睡。只是夜深人静心不静,慕无双辗转难眠,寻思着多年未给父亲上一炷香。长夜总是和感性勾搭成奸,惹得慕无双眼泪不禁一直往外流。 南山府门前那条本已荒芜的街道,已有上百家摊贩在此扎根。驿站的信使策马穿过川流不息的人海,将武林帖送到南山府的门卫手上。 大殿高座上,韩一守身着狻猊金线袍,将武林帖弃之一旁。他紧捏太阳穴,压制发作的头痛。 “有了邪刃相助,武林大会上我们也会轻松很多。”韩一守寻思着,向部下下令道,“此次,朝廷将有一位权贵赵六爷将会出席武林大会,千千万万要保他无恙!就算赔上整个南山府的一切,也不得有差池!” “遵命。”众人猜想,“赵”姓的权贵定是哪位皇亲国戚。 南山府接下北武盟的武林帖,韩一守提笔在回帖道,“相会四月十五,于少室山。” 待众人散去,韩一守回到房内,陈设在桌案石台上的一刀一剑被他反复探看——这正是南山府成立时,刀剑门林忠全送来的“入盟礼”。 剑曰明魄,刀曰沉魂。 此对刀剑虽是尊贵无双,可奈何经历流年,光华淡去了一份。握柄中央有一处嵌孔,上面的宝石早已遗失。 此时,青衣受韩一守密召,到了日落西山,独自进了韩一守房内。 “姚剑秋已从威远镖局内的细作处得知,姜离诸人已经离开威远镖局。风无心和雷少云将分两路。雷少云和唐飞将带着几名姑娘独自前往雁门关。”韩一守邀请青衣平坐于茶几旁,表情变成凝重,“我要你,姚剑秋和宋希平三人轻装尾随,迅疾出手,杀了慕无双。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不能留,若是她真入了宫,得了圣上恩宠,我等定死无生……记住,她一定要死!” “如若唐飞阻拦,该是如何?”青衣蹙眉问道。唐飞是韩一守的亲侄子,他不得不开口询问。 “格杀勿论!”韩一守斩钉截铁道,将一枚令牌交到青衣手上,“执此令,姚剑秋和宋希平就会听你号令。” “是!”青衣作揖而退。 韩一守没办法气定神闲,不但是惧怕雨承的长枪和谋略,还有这个女子。若是她成了皇帝的枕边人,那么…… 韩子愈清清楚楚地记得,赵质那颗人头就是他送到皇帝面前的! 第37章 天下名侠会开封,山雨吹颤少林门 天才微微亮起,山际暗黄的光晕投射在林野中,一条条光纹闪烁于树荫中。 自风无心几人走后,慕无双趁雷少云喂马时,寻了个借口骗了唐飞,夺马偷偷跟去。慕无双寻思着自己武艺不差,她想去看爹爹一眼,不知那墓碑是否已经残破,不知那上面的祭品还有没有新鲜的葡萄,“爹爹生前最喜欢这种西域的果子了。” 等雷少云喂完马回来,却不见慕无双的踪影。他当然知道这姑娘的去向,是随着风无心几人往少林去了。 “我爹爹就葬在少林寺连天峰上。”那天,慕无双这样跟他说的。 雷少云将马缰丢于唐飞,说道,“小飞,你带着紫霜和姬儿先去雁门关,我去把姬儿找回来,随后就跟上你们。” 唐飞一下子就慌了,姬儿姑娘秉性纯良无碍。但风紫霜这丫头,哪能这么好管束? “要不少云,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们吧。”唐飞的话刚落,风紫霜便凑过来,“嘿嘿,唐哥哥,在这儿多无聊。倒不如我们跟哥哥他们一同往少林寺……” “胡闹,此去少林寺凶险非常。”雷少云拍了一下风紫霜的头,“紫霜你给我好好听唐哥哥的话。若是你不乖,到时候可让无心禁你一个月的足,将你锁在有间客栈里。” 风紫霜嘟着嘴气道,“哼,雷哥哥和哥哥都是坏蛋。人家什么时候不乖了?” 雷少云听得蹙眉,神秘一笑道,“你什么时候乖过了?松鹤楼观景台上那口西夏琉璃花瓶是你砸碎的是吧?雷哥哥可帮你保守秘密了,若是让无心知道,嘿,回到折剑山庄你可是要挨戒尺的。” 风紫霜听得脸色大变,指着唐飞道,“唐哥哥你这个叛徒,这事就我俩知道,是不是你跟少云哥哥说的。” “哟,姑奶奶你可别冤枉小的。”唐飞作委屈状,“这只要一发生祸事,任谁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你。得,你这一说倒是直接承认了。” “嘿,我之前还只是猜测,果真是你这丫头。”雷少云拿起树枝鞭打了一下风紫霜的小腿,“给我好好听话,不然这糖你一个月都别想沾。” “哼,你奸诈的读书人。”风紫霜哪知这雷少云是在套话,气嘟嘟地钻进车厢内。 雷少云爬上马儿,对着唐飞招呼道,“你们到了雁门关先和守关的王将军打个招呼,他自会招待你们。” 唐飞顿时松了一口气,有姬儿与她聊天解闷,只要这调皮的姑娘不任性什么都是好事。就连马儿也温顺了许多。 今日的开封府比以往来得要热闹上八分,能投宿的客栈早已被各地游侠或门派订满,客栈的老板们正守着门店数钱呢。 威远镖局更是门庭若市,响应武林帖的门派早已聚集开封,兵锋直指少林。 威远镖局大堂,“义薄云天”下的雨承依旧那身灰色的长袍,面露凝重而悲伤的神情。 “见过雨盟主!”大堂之下,众位江湖上人人称尊的一门之长分列两旁,向雨承拱手作揖。 为首四人有早年在雨承门下学艺的“天山双雄”贺文和贺武,聚义庄主庄雄平,悬空寺向凌天。 紧随其列。 终南山天凌宫宫主,张道涵师弟胧月真人,洛水剑派一门双杰。其高龄六五,琴功剑法,举世无双。隐世十数年,此生未收一徒,只因未遇到有缘之人。 荆南洞庭湖天王殿,掌门谢靖,实为将门之后。善使一套军中枪法,门下四千众,便是他纵横天下的资本。 莲峰山百花门门主,“落英神掌”游长红。因多年前掌门人选深陷红尘而万劫不复,上任掌门气绝身亡,从此百花门一蹶不振。游长红肩扛中兴之任,六层“落英神掌”功力,已能独步江湖,不至受人欺凌。 闽北武夷山孝廉堂的徐夫子,儒家名士,年过六旬,曾师从天剑客风飞雪。因感其“以老师少”,风飞雪授其折剑山庄铸剑术与一招“踏雪寻梅”。自创有一套“西江飞雪”剑法,称雄闽中。 五台山清凉寺空明上人,于白马寺之战惜于向凌天,故有惺惺相惜之意,前来相会。其有“清凉空明剑,一苇渡江红”的美称。 浙北雁荡山金雁洞洞主,澹台镜,二十年前做客松鹤楼,因感雷老家主待其丰厚,留下一套“雁荡金阳”剑法作为谢礼。更有一套“灵剑飞花”剑法威震于世。后因折剑山庄与鸣凤银庄的崛起,地位被二家取代。 白马寺老主持空觉大师,六旬高龄,精于龙爪功。历经半世岁月的洗礼,修为早非常人所能比拟。 呼延残刀,江湖上有“无师亦无派,一人成名门”之说,便是指这名漠北名侠了。“残刀”之名源于手上那把无锋之刃。他曾在西域品武阁被风飞雪击败,一剑断刀尖,便发誓此生不再换刀,必以此残刀打败风飞雪。有“幻影飞刀”和“残阳如血”两套刀法,现为品武阁排名第一高手。这次远到中原,正是想领略中原武学的博大精深。 洪都滕王阁陈子云,“南朝白袍将军陈庆之”之后,年仅二六,人称“白袍书生”,师承名臣范仲淹。因一直忙于朝政,很少参与江湖之事。既是王将之后,书香门第,又是武林名门。江湖上有“书生意气将军剑,一笔一书一江湖”的美誉。 衡山派掌门吴夫子,耄耋之年,道家名士,人称“老寿星”。这次武林盟主雨承还亲到城门前亲迎其车驾,尊称其为“夫子老师”。内功修为天下数一数二者。有独门内功“天外神音”,可侵人心脉入万劫不复之地。其曾孙,亦是其关门弟子吴子扶此次也随驾而来,因老夫子授意,拜雨承为师,成为威远镖局的一名镖师。 峨眉山三清教掌门沈水灵。此教宣称“诸天百家,极道天尊”。不以论武,只为论道。三清教即为二十年前韩子昱拜入修艺的门派,因其心性未定,沈掌门并为授其三清教独家武学“混元功”。沈水灵年约三十五,半老徐娘,与雨家甚有渊源。雷龙曾在江湖上传说她与雨承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雨承门下弟子皆称其为“沈娘”。 最令雨承的忌惮的,是自昆仑山玉天峰远道而来的紫云宫宫主,南宫彩虹。其年龄不晓,一纸遮面薄纱内,那绝美的容颜若隐若现。这支名门隐世十余年,近两年才重新出现在江湖上。历代宫主门徒皆为女子,传言为逍遥派支脉,从不参与武林纷争。此次却是破天荒地参加武林大会。传闻二十年前,飞剑客蓝玄云与天剑客风飞雪在长白山天池一战前,在紫云宫内一住就是一个月,所以江湖中皆称她是蓝玄云道侣。只是自蓝玄云失踪后,这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诸公远道而来,是为雨某之大幸。”雨承将人字令摆于大堂前的桌案上,“南山府杀我子弟,欺人太甚。弟子顺义尸骨未寒,雨某发帖讨问,韩一守违实不认。今雨某立下武林帖,与韩一守相会少室山,欲与其一争长短,为我弟子讨一说法,显我北武盟之威名。” 天下名侠齐聚开封,雨承声势如日中天。他的每句言语都有足够分量让屹立数百年的少林山门为之颤抖。 一路上沉默的姜离,可能是因为思绪沉重的关系,一夜之间,鬓角竟有几许白发,髯须突然生出一寸余。惹得涯火憋不住笑,说他“少年白发,多愁善感。”姜离也是摇头苦笑,整天除了轻声地默念着“萱儿”“顺义”“师傅”,就是闭眼冥思了。 在一日清晨,风无心四人终是到达少室山山脚。涯火换上男装,盘起及胸的长发,还真识不出她是一姑娘。涯火与云曦就不同,云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蜿蜒的山道雾霭层层,能见处不足十步。偶有遇到一两名扫山的弟子,他的身影总是于雾海倏然而现。小沙弥露出干净的笑容,用手指着云天高处,“施主沿着这山道一直走便是了。” 早在前日午时,慕无双已催马到了少林。山门如旧,只是守门的小沙弥换了个人。七年前那个落雪纷纷的冬天,她上连天峰清扫父亲的坟墓前的厚雪,上了三柱香。恰好,父亲坟旁还有一座坟,主人名叫“凌玉”,看这名字想必生前定是个大美人。这样父亲有人陪,也不会寂寞了。慕无双以后每次顺道来,也会帮这个孤单的女子扫扫坟墓。 慕无双拎着山下采买的祭品下了马,轻车熟路地进了少林寺。果然,几年前的事了,一定不会有人认得自己的。甬道两侧的苍松翠柏虽是春风得意,但亦如当年枕雪,不谙人事,不识离悲。 慕无双并没有在寺内逗留,径直上了连天峰。奇峰美景沉沦于昏黄的日光,慕无双无心留恋,想是多年未给父亲的扫墓,坟前定是杂草丛生了吧。 山高风疾处,一道曲径直通幽篁深处。 令慕无双想不到的是,父亲与那位女子的坟址依旧如她走前那般干净,祭品也是新鲜的。想是有人经常来清理吧,“是谁呢?”她回望着常年寥无人迹的山巅:一片凌乱的竹林,两座孤坟,该是何等寂寞。 慕无双挽起裤裙坐在赵质坟前,拾起篮子里葡萄便品尝了起来,轻轻一笑道,“爹你倒是会挑,这果子我吃了那么多年都不腻,还是那般甘甜不腻。”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爹,女儿觉得好苦啊!您说不要我报仇,可您将我独自一人留在人世,岂不是让女人独自受苦。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慕无双擦掉滚落的眼泪,苦笑两难,“现在女儿身边倒是有几个有趣的伙伴,但就不知道他们能陪女儿多久。还有一个姓雷的傻小子,还不知女儿要利用他。或是他已经知道,只是心甘情愿地……” “凌玉阿姨,让你见笑了!”慕无双没有往下再说,转头对着另一座坟头笑道,“凌玉阿姨,无双这般狼狈模样,让您见笑了。” 可奈何情不能自已,眼泪不禁慕无双的同意便簌簌而落。阴云遮掩日光,山风吹拂竹林,深林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看来一场山雨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一条丝帕出现在她的眼前。慕无双停止了哭声,回头一看竟是雷少云。她止不住啜泣,“你……你都听到啦?” “嗯,听到了。某个傻瓜在死人面前一个人自言自语。”雷少云若无事事地笑着,将手往慕无双腿上的篮中探去,拿了几颗葡萄便往嘴里丢,“嗯,你若跟我说伯父喜欢葡萄,我差人天天往这里送。” “你才是死人呢。”慕无双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她努力地止住了啜泣声。 雷少云用丝帕将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傻瓜,你有什么事不可以跟我说呢?我们不是一直是好朋友吗?”他的细心和温柔突如其来,将如惊弓之鸟的慕无双紧紧环抱——那是父亲死后,不再拥有过的温暖。 慕无双已不顾父亲教诲的矜持,身子斜靠在雷少云的肩上。雷少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怎能不怜惜,“若她是曦儿,该多好。” 雷少云轻抚着她的秀发,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陷入沉思的慕无双毫无察觉,雷少云竟以为她顺从了,将她抱得更紧,“无双,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给你支持。” 慕无双沉溺这种疼爱。以前跟着贺云刃不曾有过这般温馨的感觉。风餐露宿让她犹有后怕,整天面对的是刀刃的寒气,挥剑挥出血和茧的双手。本是一名可以安坐在家,享尽荣华的官家大小姐,却落得如此田地。这一切,都是皇帝手中的影衣卫造成的,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把把滴血不沾,闪着寒光的纹菊刀。 此时,一名老僧手拿扫帚走上山来,见到慕无双,微微笑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几年不见了,你回来了。” 慕无双一见这老僧模样,看他手上的扫帚心中了然,含泪感谢道,“多谢大师这几年为家父扫墓。” “呵呵,当年老僧可怜你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家独自上山来,踽踽独行……”老僧再施一礼,“姑娘孝心使然。后面见姑娘没来,老衲想是姑娘有事,就常常上来帮赵施主清理一下门庭前的杂草了。想他泉下有知,也为有你这样一个好闺女而瞑目吧。” “爹爹他,会瞑目吗?”慕无双泪眼汪汪地看着墓碑上丹红的“赵质”两字,陷入了沉思。 山雨卷来,雷少云一把将慕无双拉入怀中,撑起袖口,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前。慕无双只是微笑,任由山雨淋湿自己的后背,任由夏风吹起自己的裤裙。因为雷少云的胸膛很暖,很温馨。 第38章 绝命谷中索魂刀,云中深处故楼阁 青衣将执法者的令牌现与姚剑秋看时,嘴角泛起狰狞的笑容。他怨恨这个因身份攀到总督位置的紫衣,而自己付出的,是惨绝人寰的努力,“我定要他付出罔顾令法的代价。” 姚剑秋自知他的心思,阴笑道,“先别得意,你要是真敢杀了那个唐飞。就算执法者放过你了,紫衣也不会放过你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忘了人家终究是一家人。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青衣咬了咬牙道,“我明白!” 绝命谷,狭长的谷道仅有两辆车马的宽,左有峭壁,右有深渊。 唐飞驾着马车奔驰于数十里长的山道中,昂头看去,天成一线。 而他们身后,那把索魂的纹菊刀正一步步靠近。 以青衣三人的轻功,靠着壁岩追赶一辆疾驰马车并不是难事。他按住后腰的劲弩,正欲上箭矢。姚剑秋抢在他身前,往唐飞送去一掌,“青衣大人,我来助你。” 唐飞忽觉一阵压迫。回头看去,一条血盆大口的火龙自天而降。“驾!”他急得一鞭子打在马背上,惊得马儿奋力疾驰。 随着“轰”的一声,炎龙撞击在地面上,震出烟尘万丈。唐飞看到三名敌人穿破烟障,飞檐走壁而来。 可下可苦了风紫霜和姬儿,颠动的车厢将两人甩来甩去。风紫霜怒得稳住身子,从车窗跃上车顶,“姬儿姐姐等我,看本小姐让他们吃吃苦头。” 姬儿未曾修习武艺,刚刚掌力的波动和马儿疾驰就让她脸色煞白了,如今再这场面,让她紧紧抓住车窗稳住自己不敢动。 “帮主师兄你这掌打偏了啊。”宋希平指着突然出现在车顶上的风紫霜大呼道,“是那风家二小姐。”他话刚路,只见风紫霜从袖中掏出一支竹管,拉动后面的白线。竹管中顿时射出数十道火流星,朝着三人方向射去。 “诶,不对!”三人哪知这小丫头有这些鬼玩意,后退不及,被火星烫伤了肌肤,疼得哇哇叫。 风紫霜一见他们狼狈样,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几名客官,这道火烤人肉味道如何啊?哈哈哈。” “紫霜快下来,上面危险。”唐飞自知这些人不好对付,风紫霜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你这臭丫头,小小年纪竟使这些害人手段,看我补替你爹好好教训你。”宋希平操起大刀直取风紫霜。 平日里都是风无心护着她,兜里许多宝贝未能施展了。这下可让风紫霜得意忘形了,对着三人大呼道,“嘿,臭老头,看姑奶奶教训你!” 待宋希平持刀飞檐走壁而来时,风紫霜触动藏于袖中的短弩。宋希平哪知这丫头袖中藏的杀机,慌忙举刀砍落箭矢。此一举就已追不上疾驰的马车。 “嘿嘿,臭老头,你追不上我们了。”风紫霜呼喊道,对着宋希平做鬼脸道,“老东西你来追我啊!” 姚剑秋对着青衣说道,“青衣大人,这功劳我可不跟您抢啊,看您的了。”青衣看着他暗藏讥意的神情,撇嘴一笑,以自引为傲的轻功追上那辆马车。 “诶,是那青衣杀手。”风紫霜看着青衣射出一把淬毒的黑缨飞刀,被她轻松闪过。可青衣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拉车的战马。 “咻!”的一声,飞刀正中马背,鲜血喷涌到唐飞的脸上。战马中了毒,四蹄疲力,应声而倒。马车颠倒摇晃,使了平衡一下子撞在石壁上,粉身碎骨。 唐飞只顾抱着跌落的风紫霜跳车,因惯力在地上滚去两三丈远。 “姬儿!”唐飞对着粉碎的车厢呐喊道,可惜没能得到回声。 “看来是死定了。”姚剑秋稳健落地,踢开马车的盖头,却只见姬儿一人昏死其中,“该死,怎么只有折剑山庄那个丫鬟,慕无双呢?” “我一定要教训一下那个小丫头。”宋希平捂住被烫伤的脸颊抱怨道,却被姚剑秋按住,低声道,“莫要与她争气,我们只管看戏便好了。” “把这小子抓回去审审补就知道了!”青衣阴笑着,提刀走向受伤的唐飞,“说,慕无双在哪?” “嘿嘿,不要急,我马上告诉你。”唐飞咬牙站起,射出几支毒镖皆被青衣闪过,想再使用暗弩已经来不及了,抽出飞霜直接与青衣短兵相接。可青衣的刀法娴熟,力道甚大,每刀都震得他双手发麻。 “紫霜,带着姬儿先走!”唐飞接下青衣凌厉刀法已是相当狼狈。风紫霜因擦伤疼得站不起身来,神智昏迷,“哥哥快来救救紫霜啊,紫霜好疼。” 青衣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随之一刀上撩,将唐飞手中的短刃击飞,掉落深谷。 “混蛋!”唐飞失了心爱的武器,左手射出一枚“葬魂雪”正透进青衣腰间。青衣忽觉身体一冷,丹田内力回流,顿时瞪眼大怒道,“臭小子,别真以为爷我不敢杀你!” 唐飞只当他的话是放屁,“葬魂雪”能让一炷香内不得施展武功。他急是右腿往青衣头踢去。青衣阴笑道,大呼一声“竖子,找死!”纹菊刀突然迅速起,一刀插进唐飞右腿膝盖骨。 “啊!”随着唐飞的一声惨叫,他直接摔到地上,右腿血流如注。 “哇靠,这青衣也是够狠的,我看这小子腿就当是废了吧。”宋希平看着青衣狠毒的手段,有点于心不忍。姚剑秋已是摇头寻思着,“此人阴狠毒辣,不可与之打交道” 青衣舔着纹菊刀刀刃,慢慢走近倒地颤抖的唐飞,阴笑道,“你以为你们唐门那点小花招还对我们南山府有用?哈哈哈。” 剧烈的疼痛使得唐飞浑身颤抖,他将目光投向昏死的风紫霜,所有的往事和那些可爱的人都浮现在眼前。唐飞必须向他们一一作别,可惜没时间了…… 青衣变得狰狞,运起一掌打向唐飞的脸面。唐飞还没来得及感受痛苦,就被青衣一掌打飞滑地两丈多,浑身衣服皆磨破。当然,青衣并没有下死手,唐飞只是昏死了过去。 这一掌打得连姚剑秋和宋希平都是一惊,冷汗都下来了,心中暗自揣度道,“唐飞要是死了,执法者的侧刀可不仅仅只会砍下青衣的脑袋。青衣此人非常可怕,以后最好不要惹他,多年的怨念积累至此!” 青衣没有理会昏死的风紫霜和姬儿,运功拎起浑身是血的唐飞,然后对姚剑秋和宋希平冷冷道,“现在是给两位表现的机会了,青衣先回去领赏了。”说罢,施展轻功便做了。 姚剑秋看着两姑娘皱起了眉头,“这两人要是杀了叫外人得知,那折剑山庄的断喉之剑丐帮可是吃定了啊。” “帮主师兄,怎么办?本来是要来杀慕无双那个小姑娘,如今却弄得我两人进退维谷,如此狼狈……有杀气!”宋希平突然大惊,一道恐怖的杀气突然从远空传来。 “快走!我们不是对手。”姚剑秋没有犹豫,拉着宋希平的衣袖,两人全力施展轻功飞走。来人只是想威慑一下他们,不然不会这么远发出杀气。 一道苍老的身影落在两姑娘身前,来者乃是松鹤楼小二草上飞。 草上飞望着昏去的姬儿,脸上露出无限的慈祥与心痛,默默道,“外公还是来晚了,我苦命的孩儿啊……”他看着浑身是伤的姬儿,想若不及时治疗,恐怕性命不保。草上飞本是为护雷少云而来的,却见得姬儿这般模样。 草上飞对医术一窍不通,束手无策。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心中大喜。 草上飞双手搂住两个姑娘的细腰,苍白的发须凭空飞舞。忽然,他身上爆发出铺天盖地的雪白真气。 “云搏九万!”只听他一声怒喝,带着两个女子凌空而去。如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霎间消失在这峭壁深谷之间。 一时喧吵的山道变得落针可闻…… “这出家人果然是比较勤奋啊。”登上山阶,涯火看着山门前广场,本念大师正指导十余列武僧正操练棍法。 晨起鸟儿的蹄声随着阳光照破满山雾霭,一名小沙弥走到风无心面前稽首作揖道,“几位施主,武林大会在明日辰时。少林寺内厢房已满,请几位施主到山下自寻客栈。” 风无心回礼道,“师傅,我们只是来寻一故人。” “这武林大会……”涯火看着姜离闪烁的目光,暗叹一声。随之姜离便接话道,“我想要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顺义之死,我责无旁贷。” 风无心知道,姜离一向信义为重,“是啊,我也很久没见到爹爹了。” 涯火只是微微一笑,“你们要闹,就陪你们闹吧。” 进了寺门,便听到远处传来高僧们做早课的诵佛声。甬道两侧青松翠柏的枝叶上,还逗留着昨夜的露水。 风无心寻了一扫地的小僧,通了姓名并询问玄苦禅师住处。 “阿弥陀佛,原来是风少主,失敬失敬。小僧这就为你们领路。”小沙弥话刚落,只见本初方丈迎了上来,风无心见他脚步匆急,目光流转不定,并非六根俱净之人。 “阿弥陀佛,玄苦师伯正在千佛殿内闭关,今天不便见客。诸位施主请到禅房内休息,明日老衲自会为诸位引见。”随后本初方丈对着小沙弥厉声道,“还不领几位施主下去休息!” 小和尚只得连声诺诺,带着风无心四人去了后面禅房。风无心见这小沙弥脸色忽变,对方丈显出惧意,寻思着,“本初方丈德高望重之人,该是受弟子尊崇。小师傅变现出来的怎是惧怕呢?不对,你本初方丈的气息相当熟悉。” “几位施主请在这边休息。”小和尚说罢,便匆匆退下。 “就这一间房间吗?要我俩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跟你们两臭男人……”涯火话未完,看着沉思的风无心问道,“风大少爷,你在想啥呢?” 风无心露出犯难的神情,“我怎么觉这方丈我们哪里见过啊,好像……” 姜离笑道,“无心还记得聚义庄那次屠龙大会吗?就是他打伤了曦儿……”姜离突然脸色大变,大喊了一声,“不对,他是南山府的右护法,那个蒙面高手!” 门外响起窸窣声,那诡异的动静遍布这破木房子四周。 “有人在监视我们!我自己去千佛殿找玄苦禅师。”涯火将手按在剑柄上,踢开摇晃的门扇。不巧,当他们走出厢房,只见本初方丈持着锡杖,与十几名持棍武僧正朝他们走来。 “他的目光中满是杀机。”风无心低声说道,横剑将云曦守在身后。他看着本初方丈敛藏在身后的右手泛起金光,“此时他,掌劲比平时强上三倍有余……怕我们不是对手,更何况有那群武僧在。” “几位施主要去哪儿啊?”涯火看着方丈稽首作礼的姿态,像是一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不禁骂道,“臭和尚,我们要去见玄苦禅师,别当老娘的路。” 本初方丈微微一笑,下颚髯须和右手上的锡杖微微颤动,左手稽首一字一句地说道,“几位施主,老衲刚刚不是说了吗。玄苦师伯正在闭关,不方便见各位。各位还是请回禅房休息吧!”他杀机已露,泛起金光的掌力已然凝成,正准备给为首的涯火致命一击。 一道清风扫来,金光掌力顿化无形。 “咳咳咳!”玄苦禅师伛偻着身子从林中出现,一步一步地往他们这边走来。本初方丈一见到玄苦禅师,蹙眉咬牙,低首道,“师伯!” “师公!”十余名武僧亦是不敢怠慢。 “这几位小施主是老衲的朋友,你们且下去吧。”玄苦禅师脸上的皱纹都被舒展的笑容磨平,挥手示意本初方丈退下。 “几位小施主总算到了,这颗烫手的山芋可得拿稳哦。”玄苦禅师抚着白须,他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线。 众人随着玄苦禅师穿过一条条两边夹着浓密的青松的青石路。少林寺后山,屋舍田地错综有序,几名僧人在那边细心耕作,偶有抬头的,会向玄苦禅师问好。 更进深处,阳光都快透不进这静谧且茂盛的青松林了。柳暗花明之处,现出一座三层八角塔楼,九道石阶正门上,牌匾上书小篆“云中阁”。 第39章 云阁之中授武书,残夕松林现双娇 云中阁,独幽地耸立在这静无人烟的松林深处。 玄苦禅师爬石阶的时候,还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被云曦一把扶住。他抚着白须笑道,“云施主也真是的,也不想想我这老头子的身体,石阶而已就造得这么高。” 此八角塔楼是云家为少林寺捐建,如今成了玄苦禅师的闭关之地。玄苦禅师指着高大的阁楼说道,“云施主寄的东西就在这阁中。” 进了阁中,两侧皆陈列着佛家典籍,有些甚至还是从天竺传来的。门对角边上,设有两边上楼楼梯。中间挂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名联,“万法皆空观自在,一尘不染见如来”。云曦的眼光不觉流连于这些琳琅满目的佛家玩意上,涯火见状调侃道,“云妹子不会是对佛教的东西感兴趣吧?佛家讲究禁欲,这可会苦了风大少爷啊,哈哈哈。” 云曦被她这么一说,羞得大窘,低着头答,“涯火姐姐又胡说!” 上了二楼,如同一楼般的构造,但这里陈列的是一些道家,儒家等名家典籍。对墙的联子是出自《道德经》的名句,“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三楼之内,并没有风无心所期待的那般珠光宝气,陈列与一二楼无异。只是架上陈列着的书籍略有破旧,不如之前那些名典光鲜亮丽。 “三楼这里,就是云施主留给我的东西了。有些天下各门各派的武林秘籍,共九九八十一卷。但很多都是有残缺的,比如丐帮的《飞龙掌诀》只记载着‘飞龙在天’和‘双龙取水’两掌,绝刀门《三十二路红莲刀》只有载有十二路,幸好有最强的那刀‘红莲天舞’。天山派的《三十三路风雪狂刀》只载有寥寥十式,幸有‘狂风逐日’‘风卷残雪’两招。诸如此类种种,虽很多是残篇,但也于世不容。若流落于江湖,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涯火在书架流转几步,采取其中一本《北佛剑经》。这剑谱乃南朝宝志神僧所创,她的“燃灯剑气”,亦是从中悟出。 玄苦禅师知晓涯火的身份,见她秉性直率,又修习佛家剑法,自不是歹人,“呵,亦是对佛有敬之人。” 姜离一时流连于这武学圣殿中,他摘取了一卷《三十六路长恨枪》,竟是全卷,然功法奥妙,生涩难懂,“原来师傅未教授我此枪法,是因我道行未及。”他寻了丐帮的《飞龙掌诀》,那神秘前辈所授的“龙吟水上”正在其上。 姜离和涯火皆是痴武之人,若是寻得一两本武谱,怕一时半会不能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玄苦禅师不想打扰年轻人,带着风无心和云曦转过墙角。老禅师推开书柜中的暗格,取出一个小木箱子。待两人围来,玄苦禅师起开箱子,里面躺着一卷帛布绘成的字卷和一本账簿。 “那些所谓的天下武林秘籍,皆是掩人耳目。《武经总要》和这本账簿才是重中之重。”玄苦禅师将木盒递到云曦的手中,“《武经总要》中记载着我华夏千百年的兵家智慧,还有兵器、火药之制作。若落入外族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而此账簿,乃记载西陲军营中,公使钱之人。云施主知怀璧之罪,将它嘱托于老衲,云家方逃一劫。” 待风无心将账簿翻开,见里面记名皆用隐晦代词替用,不知真实姓名,“禅师,这……” “账簿中所载之人,皆位高权重者,故以号代之。”玄苦禅师稽首作揖,“风少主若想问这代号和解?答案便记载于有间客栈玉生烟手上,那半张《山河社稷图》之中。” “《武经总要》当于适当时机归于朝廷,莫要流入江湖。”玄苦禅师稽首作揖道,“而这本账簿,云施主再三交代,此账簿所涉之人甚广,就连四大之家皆牵入其中……取与舍,全靠云姑娘斟酌。”随后,老禅师将冷龙翡翠又递还云曦,“老衲别无长物,无以祝福两位,这翡翠就送与云姑娘了。” 听玄苦禅师一说,两人相视一笑。可能是经历了那么多事,彼此都融入了对方的生活,成了对方的影子,就如同云曦当时回答涯火的话,“风云际会,患难之中能相依取暖,足矣。” 玄苦禅师如释重负般甩了甩袈裟,双手负于腰后缓缓下楼去,“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几位小施主可得当心了。” 待玄苦禅师走了,云曦嘟着嘴将和木盒子推给风无心道,“无心哥哥,这个重要的东西你要帮我保管好了。让歹人夺了去,我可要找你算账。” “我最想保管的东西,是你!”风无心微微一笑,靠近云曦的耳旁呢喃一句。扰得云曦脸颊绯红,俏皮道,“就爱耍嘴皮子,你才是东西。”羞得她转身去寻涯火。 风无心用帛布将书卷裹住藏于胸前,而书柜前的姜离像是几天几夜没吃饭的饥汉子一样,沉溺那令人头昏眼花的枪谱中。 日午偏西,浓烈的阳光穿过紧密的窗缝直达云曦干净的脸颊上。她抬起手摆弄着木柜中的书籍,可心思全是等风无心来寻她。 当云曦感受到风无心气息的迫近时,急忙拿下一卷书画来围住自己的脸庞,不让风无心再讨便宜。 可恶的是,待云曦借着日光看轻这书画时,竟是一幅《*秘戏图》。惹得她忽时大窘,将画卷丢掷地下。 涯火见那画中之精彩,斜眼调侃道,“哟,看来风少主和云妹子好事将近啊。这不,都开始学一些大人该干的正经活了啊。”若不是该有的矜持,她早就笑得前俯后仰了。 云曦一黄花大闺女哪经得起这般调笑,泪水一下就爬出了眼眶,委屈道,“人家只是不小心翻到嘛,你们都这样欺负人家。”风无心还没来得及挽留,云曦就已经跑下楼去了。 风无心对涯火说道,“就你话多。” 涯火冷哼一声,揶揄道,“要我是云妹子,看你小子这幅狼虎相,我早就吓哭了。” 云中阁下高耸的松林遮掩着夕阳吐尽的光辉,风无心走到松林深处才发现伫立在余晖中的云曦。 风无心走到云曦身后,拉起她的手。谁想她一把就甩掉了,还委屈地默默念道,“人家是不小心的啦。” 风无心微笑着从她的后背将她抱住,她的身体暖软的,温柔道,“小傻瓜。” 云曦被风无心这么一抱,吓得不敢说话了,低头红着脸,时不时用舌头舔一下牙齿。 风无心将头放在云曦的肩上,眼中充满温柔与笑意,“如果可以,曦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云曦怎想风无心会这么一问,在精神彷徨中弱弱念道,“这个,得问爹爹。曦儿哪能做得了主。” 风无心不肯放弃,继续问道,“我只是问你,你愿意吗?” 如果让我选择和谁一起度过后半生,那一定会是你的,无心哥哥。 “嗯,不知道。”云曦弱声刚出,已是满脸羞红。风无心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好想永远就这样,如果可以他想带云曦回湖州过上那最平稳安定的日子……直到太阳西垂,余辉散尽,“就且当曦儿答应了。” “无心哥哥……关外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广阔的大草原,高飞的雄鹰,成群的牛羊低头啃食着牧草,可以移动的大帐篷,还有和煦的阳光。”风无心在云曦耳边轻轻说道,仿似他很向往。 云曦抿嘴一笑,“无心哥哥没去过怎么知道?” “书上说的。” “真希望书上说的没错,光是想着,在那么一片无垠广阔的天地,心一定会很畅快。”云曦抬头可以看到风无心的下巴和清澈的目光。 “是啊,到时候我们养些牛马,搭个小帐篷,曦儿再给我生一群猪崽子。”风无心突然放这后半句,云曦腼腆一笑,然后嘟嘴道,“不要,无心哥哥当曦儿是头猪啊!” “谁!”风无心感觉树后有人在窥视,心意剑诀的敏锐何其可怕,几丈之内人的一呼一吸他都能感受到。 此时,树后闪出一道人影想要遁走,风无心掷出瑕剑,击中那人的右肩,将他钉在树上。再一看,竟是一个和尚。 “两位施主,小僧只是路过这里。”和尚按住疼痛不已的右肩,哪知风无心出手如此迅捷。 风无心缓缓走向他,一见他如此焦躁惧怕,定是有隐情,抽出瑕剑顶在他喉咙前,“说,谁派你来的?” 那和尚看着锋利的瑕剑顶到喉前,冷汗都下来了,“施主,小僧只是路过,见二位在此,起了好奇心。两位不要见怪。” “好奇?”风无心冷冷一笑,瑕剑下走,在他手臂上划出了一个两寸的长口子,若不是冰寒的剑气直径将那伤口冻住,定是血流如注了。 如今风无心身上有过于重要的东西,不敢有半点疏落。 “小僧真的只是路过……”那和尚还没说完,风无心的剑下撩拨开和尚的僧衣,腰间显出影衣卫的腰牌。 “放……放过我。”那和尚见身份暴露,扑通跪地求饶。风无心看着他缓缓收剑。这时,那和尚见剑锋移开,正想松口气。就在霎间,风无心再回身一剑刺进他的喉咙,血流涌至剑锋三寸处——贼和尚带着愤懑和不甘死去。 然而血并没法沾污瑕剑。 “不对,还有人!”风无心惊道,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向他靠近。昏暗的树林中,凭空出现一条长鞭如闪电般打向他。风无心屏气凝神,一剑上撩,将长鞭斩作两截。 风无心定睛一看,一名穿着暴露的红衣女子落战在两丈高的树干上,来者乃是曾经相助过他们的赤练。 “难道她也是南山府的人?不对,上次她明明是跟那黑刀男子一起的。”风无心心中大惊,此女子武功高强,暗藏杀劫。 “姑娘有何指教?”风无心冷冷问道,横剑将云曦护于身后。 赤练发出一阵娇媚的笑声,“哟,风少主长得真是俊朗,小女子我都舍不得出手了呢。” “哟,这云姑娘也在这呢,雪鹰,她一定很合你的胃口吧。”赤练话刚落,旁边的树枝上落站着一名白衣男子,面容隐于兜帽之中。他的肩头上,还站着一只雪白的燕隼。 雪鹰将那双洞穿一切的双眼投向云曦,呵斥赤练道,“哼,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嘁,你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采花贼还没资格说我。太原府到真定府一带过去,你睡过的女子何止过百?”赤练一脸鄙弃道,然后舌头添了一圈上嘴唇,看着风无心道,“我们这云家大小姐,可不是你这副臭皮囊可以染指的哦。” “我们并没有恶意,只要风少主和云姑娘交出《武经总要》,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怎么样?”赤练嗲声道,“风少主你要是愿意,就当是小女子我欠你一个人情。天天晚上伺候你都可以呢!” 风无心自知敌不过他们,得寻个机会遁走。他右手握着瑕剑,左手紧牵着云曦的手,缓缓后退。 赤练见风无心心生退意,捂嘴娇笑道,“哟,风少主别急着走啊,留下来陪小女子叙叙旧嘛。”说罢,右手袖中飞出一把毒刃刺向风无心。 霎间一道火光破空而来,从风无心的头上掠过,击断毒刃。待火焰散去,涯火如浴火凤凰般出现,手上火麟剑徐徐生辉。她目光冷漠地看着赤练,“这抢东西,总得分个先来后到吧?这风少主和云妹子,可是姑奶奶我的。” 第40章 剑掌齐心断金石,灿若流星飞雪剑 “哟,涯火大人怎么和风少主一起了呢?就算他再有福分,由我们三位大美女一起伺候,恐怕也是吃不消吧?”赤练语气慢慢加重,从后面抽出纹菊软剑,对着风无心抛媚眼道,“唉,我这银环剑过久未用,都快生锈了。若不下次寻个机会,到折剑山庄去锻打一番?” 涯火将目光投射在火麟剑上,枝头上的赤练忽然消失,出现在她的身侧。银环如毒蛇吐信般刺去。涯火回身一剑,火焰剑气击中软剑的剑柄,颤动的剑刃逼得赤练娇声叱道,“涯火大人,听姐姐劝,这相夫教子,刺绣织布,女人家缺不得……剑法这般了得,怕会嫁不出去咯。”飘忽的刘海遮掩着涯火的双眼,赤练不能从她精美的眼眸中看出多余的感情。 “很抱歉,你的描述,和我理解的巾帼英雄有些偏差。”涯火的剑刃放出一道烈焰烧灼赤练所过之处。然而赤练身法如同鬼魅般穿行于夕照中的树林,银环化作闪烁的白色幽灵,发出“咝咝”的吐信声。 “剑照春江!”涯火冷哼一声,腾空跃起,火剑横挥。云海氤氲般的火焰剑气散作漫天星辰,将所有白色幽灵燃烧殆尽。 银环从火海中钻出,一圈圈将火麟剑蛇缠住。赤练抿嘴一笑,“涯火大人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呢。” 风无心看着树枝上丝纹不动的雪鹰,护着云曦缓缓后退。 雪鹰将一枚白玉擦过鼻尖,冷冷地对着风无心说道,“你能超越我如同雄鹰逐兔般的速度吗?”那支如迅雷般射向风无心的眼睛。 当白羽击打在瑕剑上,发出清脆的铿锵声——这白羽的根部竟是削尖的利刃。。 风无心移开遮眼的瑕剑时,发现落站枝头上的雪鹰已然不见,可他的气息从左侧迅速袭来。刚想转身格挡,可云曦已经抽出劫剑护在他的左侧。 风无心回头惊望去,雪鹰正挥着一把两尺长的纹菊短刀砍来,见云曦挡住,慌忙后退,用舌头舔着刀刃,“美人不知这刀刃的锋利,香消玉殒了可别怨我不怜香惜玉啊。” “曦儿你退下,我能应付。”风无心习惯地将云曦护于身后,雪鹰将左手拿着短刀晃悠,右手指缝间夹着数指白羽,笑道,“我不想杀你们,只要你们交出《武经总要》。” 风无心剑锋直指雪鹰,“那性命之物,我怕你兜不住。” “那就让看看我的本事。”雪鹰冷冷一笑,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风无心眼前。转瞬之后,他挥起纹菊刀的动作出现在风无心的右侧! “铿锵!”雪鹰惊讶地看着风无心及时挡住他的进攻,寻思着,“这风小子速度远不及我,可他的意识和敏锐早就超越了我……我的一切行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风无心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剑术,可这雪鹰身法过快,心意剑诀只能捕捉到他的影子,却毫无还手之力! 雪鹰从容后退,身影消失在林丛中,他随手掷出十数把白羽,被风无心一招“荡剑回枫”吹落,不由赞叹道,“好剑法!” “我也不想欺负小辈,只是你这样让我很难交差啊。”每一颗树干后都传出雪鹰无奈的声音。 “幻影身法。”雪鹰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以一化六,立于风无心身周的六棵树上。通过最后一丝余晖,风无心看清他手中刀刃上纹络分明的菊花。这浩然正气之花,一直在给他们带来不幸。“最后一次!交出《武经总要》,纵然是南山府倾力而来,也能保你们全身而退。” 风无心没有回答,目光游走于六道幻影,感受着他们传来的气息。 “鬼影袭!”六道幻影向风无心疾驰而来,刀光化作残影。每接下一击,风无心手就颤疼一分。 “最后一击!”纹菊刀在刺向风无心的咽喉前,向风无心发出通牒。 “竖子,吃我一掌。”一道熟悉乘风而来,他双手平举生出一条火龙,张开血口吞噬雪鹰。 就在雪鹰想要引身退入树林中时,姜离从火龙中跃出,一拳打中他的胸口。雪鹰吃了这一击,身形重摔于地,连打几个滚去。他半跪伏蹲起,兜帽滚落,露出粗糙而英朗的面容。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哈哈大笑道,“天下年轻一辈至强者,来吧,看我雪鹰能不能接下你们联手一击!” “无心助我。你我二人齐心,足有断金之力!”姜离双掌平举,两条水龙自掌中生来,盘绕在他的手臂上,蓄势待发。 风无心手指擦过剑刃,冰霜剑气充斥,凝作圆月,普照寒夜。雪鹰看见水龙掠过闪耀的寒月,化作冰龙向他袭来。 “我输了。”雪鹰自知自己不能接住这一招,他知道冰龙会将他咬碎。当雪鹰闭上双眼时,风无心的瑕剑从冰龙的喉咙中穿出,径直刺入他的左肩,“你曾经相助过我们,这次我不杀你。我们两清了。” “嘿,我影衣卫,什么时候要人可怜了。”雪鹰苦笑着,接过姜离递来的酒袋饮了一口,随后泼洒在伤口上,“真亏,还以为能结束这罪恶的一生。” 雪鹰回首望着林中还在斗法的两红衣女子。赤练吃了一招落于下风,以“鬼影舞”身法留下一道道残影,避开涯火的剑锋。 “血魂爪!”赤练回身再去时,脸孔忽而狰狞,右手化掌打向涯火。血红的掌劲扬起满地落叶,化作猩红的飞花。 赤练的面容如同《北佛剑经》中描述的修罗恶鬼,涯火的瞳仁中盈满了金色的梵文,“灭罪剑诀!”火焰剑气忽然升腾而起,火龙化作疾驰的闪电,劈碎血魂掌力,爆开的真气将赤练震出内伤。 赤练捂住发疼的胸口,呵呵一笑道,“哎呀,都是涯火大人的俊美让小女子走了神。若你是个男子,我还真怕自己爱上了你。” “是吗?多谢你的赞美。”涯火将火麟剑收入鞘,所有的烈焰霎间湮灭,“还不去给你家白衣郎收尸。” “那家伙本事大了,要我去娇弱的小姑娘去扶他不成?”赤练看着狼狈得倚树而坐的雪鹰,呼喊道,“臭男人,还在跟你的敌人叙旧吗?还不回去领罚?” “此后,江湖再见。”雪鹰拍去身上的尘埃,与赤练跃入诡异的夜色中。 云中阁处,邪刃的那把黑刀刀尖正指着玄苦禅师,冷冷道,“我猜得没错的话,血手在白马寺之战之前偷袭您了吧。” 邪刃沿着刀刃看不透老禅师的眼神,“高僧若不是身有重伤,我定不是你的对手。可现在的你再与我动手的话,必死无疑。” 玄苦禅师始终面带慈祥,修为和稳静体现在脸上深刻的沟壑里。“老衲这条命不值钱。”他合掌稽首,示意赐教。 邪刃身影一闪,出现在老禅师的身前,金菊闪过,大黑刀凌空劈来。玄苦禅师微微一笑,右手化掌,一道金刚掌力掠过邪刃的耳旁,逼他停下。 “不对,刚刚那一掌足有十层功力!若是击中我的脸面……”邪刃拄刀而立,看着玄苦禅师低声询问道,“白马寺,禅师与兰陵郡王一战已是重伤……莫非是您老使诈?” 玄苦禅师稽首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争胜负之虚名!” “哼,老滑头,原来是要留有余力,方能在风云际会时护住这少林之地。”邪刃拱手作揖道,引身便退。 韩一守领着十余名高手潜伏于高崖之上,待邪刃牵制住玄苦禅师,他们将会一举冲入云中阁。已超过了约定时间,奈何伪装成和尚的弟子一直不见回来,让韩一守急得团团转,“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看来是等不到了。” “那么执法者,我们要不要冲下去。”黄衣问道。 韩一守昂头看着月在中天,摇了摇头道,“今夜月明,不可莽撞。怕是邪刃三人也没能占得便宜……”他话未落,一只黑色战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只见雨承横枪跃马,独自而来,“好巧啊,执法者。”他可能怕手上那把银雪洗雨枪在月光的映衬下会锋芒毕露,还特意用布囊将它包了起来。 雨承嘴角微翘,他看着韩一守身边那群跳梁小丑不以为意,“你杀害我的弟子,明日若不给个说法,定叫你血溅少林!” 韩一守看着雨承冷声一笑,“雨盟主,你怎么可以冤枉好人呢?你设计坏我连横大计不说,还想将杀人的罪名嫁祸于我吗?哦,你的弟子可是死在松鹤楼上的,又不是死在我南山府。你可得给出我杀人的证据啊。” “哼,嘴倒是挺硬,也不知你实力如何?”雨承从韩一守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强者的气息,他有把握于这群窝囊废中挑杀他。可是,看着他新佩腰上的双剑,又犹豫了。 “哼,明日自见分晓。我们走。”韩一守看着雨承伏身于马背的架势,吓得额头汗水滚落,不敢多作逗留,转身于手下们退下高崖。 待到了山下据点,韩一守刚入座定神,得胜归来的青衣将满身带血的唐飞丢到了他的脚下,炫耀的自己的战利品。韩一守先是蹙眉,然后又归于平静,心中大叫万幸,“若不是子昱去执行任务,怕……” 韩一守看着随后进来的姚剑秋两人手中空无一物,凝目质问道,“那女子呢?” 青衣作揖答道,“回大人话,慕无双并没有在那辆马车中。” 韩一守看着尚有一息的唐飞,对着两侧的影衣卫挥手说道,“来人,先把唐飞押回河南府大牢。”他的口气显得非常不耐烦,随后又说道,“到了河南府,将那误传军令的细作给砍了。” “是。”四名影衣卫领命,架起唐飞退走。 “记你一功,退下吧。”韩一守指着青衣说道,“这件事先不要让紫衣总督知道。” “谢执法者大人。”青衣低首作揖,随后领命退下。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韩一守看得面面相觑的丐帮两人,他的口气不愠不怒。 姚剑秋将事情的经过不加掩饰地全部告诉了执法者,像一个局外人一般。但也没有推卸自己的“罪责”。 “罢了。”韩一守摆手道,随后按住自己的额头,“晚上有一位来自西夏的贵客,你赶紧去迎接,不可怠慢。” “是!”姚剑秋和宋希平引身退下,韩一守又找了招手道,“对了,唤一个大夫给唐飞看看伤,吃喝供着。” 连天峰的竹林中。 邪刃看着赵质一尘不染的坟头新添的祭品,笑道,“这位故人还真是有福了。有这么一个可爱伶俐的女儿,还有贺大哥这样一个好朋友。就是笨了一点,死得早了。” “皇帝要活得,而且是毫发无伤的!”邪刃又一次强调道,这话是在身后的雪鹰和赤练说的。 “这位皇帝性情虽好,可越来越不好伺候。”赤练蹲下身去摘了一颗葡萄吃,“老大,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些小娃娃?你若是出手,这《武经总要》已经到手了,我们就可以交差了。” 邪刃将杀气收敛,苦声笑道,“这几名小子……很有意思,我很想看看他们的未来。” “白无常那边传来消息,六爷已经出宫了,身旁带着曹公公,飘叶还有飞花。”雪鹰将手中的字条撕毁,“估计明天会见着他们。” “哼,这个赵六爷还真会给人找麻烦。明天可不能让我们这位大爷有任何的闪失。”邪刃摇头叹道,“黑无常那边有什么消息?” “有,这次南山府有西夏和光殿相助,估计实力与北武盟不相上下。”雪鹰口气缓了一缓,“嗯……” 邪刃转身看着犹豫不定的雪鹰,问道,“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还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 “说!” 雪鹰深吸一口气,双眸中透出难以言说的恐惧,“就在刚才,有一道光飞过天空,我以为是流星……其实是一把剑!” 第41章 凌虚惊鸿镜月影,罗袜生尘忽若神 夜深未破晓,明亮的月儿在云中穿过渐渐西行。 涯火在云中阁顶托起了一只信鸽,看着它消失在云端。 “你是在传信给谁?”涯火这时才发现身后隐没在夜色中的姜离,回过身来,冷静道,“一群与你密切相关的人。” “一群?”姜离眉头微蹙,他一直在怀疑这个武功在他之上的女子到底是为何目的来到他们身边。 涯火看到姜离眼中的怀疑,“哼”声一笑道,“放宽心,你是我们的少主,小的可不敢对你有恶意。” 姜离沉默了一会,关于自己的身世,他一无所知,“我真的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为什么不要我。” 涯火转身看着漆黑的松林,说道,“不知道教主要不要你,但是整个契丹都需要你。” “我不明白你的话。从我有记忆开始,都是师傅在养育教导我。”姜离眼神中开始有了愤怒,“只有师傅和萱儿才是真的爱我的,我离不开他们。” “如果我说你能到威远镖局,只是因为一个交易的话……你一定不愿意接受。”涯火始终面无表情,但她的心已经咚咚直跳,“我该如何说,才能让她加入萧老爷子的阵营?” 她无法把握自己的言辞是否正确。 “交易?不可能,师傅……师傅说他是受慕容望之托照顾我的。”姜离浓眉高挑,压抑不住激动的心。 涯火觉得这一切的确很可笑,但血手想怎么做,没必要跟她这个下属禀报,“我唯一能确定的,你就是我们的少主,我们的主人。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的。” “没错,没错。就算你要她和你上床,她也不会反对的。是吧,涯火大人。”不知何时,赤练也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调笑二人。 “手下败将,这里没有你的事。”涯火冷冷道,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嘴巴不干净的女人。 赤练摆动着细腰,娇媚地说道,“哟,我倒是觉得你们这个年轻的少主比你们那个血老大帅多了,又前途无限。我说涯火大人不是要委身于他,干吗还这么执着勤快地跟着人家呢?嘻嘻嘻。” “哼,懒得跟你废话。”涯火别开脸不去看那讨厌的女人,“事情总有个发展不是?反正这场戏才开始,耐心看完吧。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说罢,跳下楼顶,转身回入云中阁。 姜离看着涯火直到她身影的消失,目光又转向赤练。 “哟,姜小哥……不不不,姜少主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喜欢的不是像你英俊魁梧这型的,我还是比较看得上俊美秀气的风大少爷。嘻嘻嘻。”赤练渐渐隐入夜色中,“只是姐姐我奉劝姜少主一句,现实总是残忍的。” “师傅,这一切到底是……”姜离摇头叹笑着,独自躺在楼顶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姜离醒来时,太阳早已梳洗出山。 “被子?”姜离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小毯子。他一回头,发现背着他的涯火与阳光一同站在不远处的檐翘上,“你醒啦?” “你这人还真多事。”姜离将毛毯拿掉。涯火面无表情地说道,“少自作多情,是云妹子叫我给你盖上。” “我才不误会……” “咚!咚!咚!”姜离话还没说完,远处少林寺内传出钟鼓声。姜离和涯火在楼亭远远眺望去,可以望见大雄宝殿前的人潮和各式各色的旌旗。 “好戏开始了。”涯火将额前的发梢扫到一旁,轻声道,“等那些书搬完,我们就走了。” “喏!”涯火用眼神示意姜离往下看,几名小和尚频繁进出云中阁,将一堆堆书籍搬进马车内。涯火俏皮一笑,“这老禅师可不管这些玩意了。我猜他只是想无事一身轻吧,一个古稀老和尚,一辈子没尝过女人味就算了,还得颐享天年不是。” “老大,你变了!”好熟悉的声音! 涯火转过头去,正见乐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云中阁楼顶上了。可涯火一见这胖子,立即露出嫌弃的神情。 乐土一脸委屈道,“老大,你变了,你以前都不跟我们聊天的。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嘁!我也不稀罕被你这胖子喜欢。”涯火好似很喜欢摆弄她的刘海,冷冷回道,“不是让你和腐木回去找萧老爷子复命了吗?事情办得怎样了?” “你又叫我胖子。”乐土委屈道,“事情都跟萧老爷子禀报了。他说会在有间客栈与我们接头。”姜离猜想乐土那肚子是喝酒喝出来的吧,圆鼓鼓的。 乐土望着大雄宝殿前广场的人潮,兴奋道,“老大老大,今天是不是有架打了?我回去还特意把我的大巨阙拿过来了,这破雁翎刀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乐土把玩这手上那把长柄大剑,看那重量估摸也有百来斤。 这把巨阙乃是风飞雪所铸造,赠与龙王的礼物。后来辗转落到乐土的手上。之前出来执行任务,萧老爷子把这大剑扣下,原因是太过招摇……说来也是,一个两三百斤的胖子挥着一把百来斤的大剑的确惹人眼睛。 “是啊,等等可得看你的了。”涯火捂嘴笑道,“你这大块头就算牺牲了,也得帮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两三名小沙弥忙活了半个时辰,这书才装好。“别被他老实的外表给骗了。”涯火向云曦介绍乐土时,这胖子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神情,“嘿嘿,你比我们老大还要漂亮呢。” 马儿不情愿地拉动笨拙的车厢,鼓楼传来的鼓声更加浓烈起来。 西风吹战旗,落叶满山道。 大雄宝殿前广场,熙熙攘攘的各派人马拥堵在少林广场。 南山府阵列中,韩一守身披狻猊金线袍,端坐在一张精雕麒麟椅上,上有遮阳华盖。被数十名持刀侠士护在中心。每一人腰间的都挂有纹菊刀,刀鞘点缀着的金菊非常灼眼。绣着“南山府”的那面战旗足有两丈高,它的左侧立着较为低矮的“向龙镖局”战旗。 时已任总镖头和丐帮帮主的姚剑秋立于战旗前,陈靖明长老领着五六十余帮众守在他的身后。曾衣衫褴褛的丐帮人,如今面表光鲜亮丽,随着南山府倒是混得个人模狗样的。“向龙镖局”大旗由宋希平亲自执掌,满面春风。 云子傲,洛水剑派的张道涵,凌虚子,端木炎均以武林散人之名立于韩一守的右侧。 云子傲拄刀而立,侧目看着平日里恃才傲物的凌虚子在师傅身侧,全然失了傲气,如同一稚童。他的目光游走到洛水剑派掌门人,张道涵的身上。这仙风道骨的老者背负一把太极剑,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据传闻,这名古稀老道的修为足与道门玄清子并驾齐驱。 再看那西域行者端木炎,额间那两条贼眉暴露了他的贼性与杀气。他唯一令人称道的,只有那身可怕的佛家武学和内功修为了。 更令人在意的,是韩一守身侧那名瘦小的神秘少年。看似年未二十,稚气的脸上却充满了而立之年的成熟与稳重,他身着乌黑的道袍,左手背上刻有诡异的星辰纹烙。他傲慢而不屑的目光扫过北武盟冗长的队伍,只在雨承的身上停留片刻。 北武盟势力之庞大,单是天王殿的谢靖,就已带了八百勇士前来。威远镖局门徒遍布华夏,门徒万余众,但此时随雨承上山的,只有六十名弟子。雨承跨马守在女儿的车马前,用长枪指着南山府的阵仗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于这些窝囊废,我数十人够矣。” 雨承身后的雨萱身着紫红素绫曲裾,端坐于华美的马车厢内,门帘已经被侍女拉到两边。新入镖局的衡山派吴子扶自承起“护花”大任,持刀坐落在马车车辕上。峨眉山三清教的沈水灵的马车并列在雨萱的右侧。 向凌天,庄雄平,天山双雄贺文贺武四骑各列在雨承两侧。 贺文贺武,一个儒服文雅,一个武袍粗狂,正是应了“文伯武仲,天下双雄”之誉。 最后一道鼓声从深林处传来,如冬雷般鸣响。呼延残刀和他那把无尖大刀刚好出现在大雄宝殿的屋顶,虽是极为不敬的,但少林僧人并没有假声呵斥。估计是被他那张煞气盈眉的脸给吓着了。 滕王阁的陈子云依是孤身而来,他把玩着珍贵的折扇,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与过往的江湖人士打招呼。但他刻意的伪装没能躲过久习权术谋论的韩一守的审视,“此人绝非善物。” 大殿前广场的有一颗高大的榕树,所有的武林侠士都将那儿的树荫让予紫云宫的姑娘们。南宫彩虹带其弟子南宫踏雪,与八名执掌红绫的女子。十人皆轻纱掩面,不以真面目示人,估计是怕现出美容会引得各派男子窥觑吧。南宫踏雪更是用头巾将头发裹起掩住,不敢示人。 值得一提是立于大殿前石阶最上处,五名朝廷中人。端坐于中央紫檀雕花椅上的那人,随从都叫他“六爷”,听说他姓赵。从相貌来看,年不过三十,姿容伟貌,王侯之气甚重,好似大有来头。右手上有一把被黑布包裹的剑,端坐在遮阳华盖下的紫檀雕花椅上。 “阿弥陀佛,诸位侠士远到少林而来,实乃我少林之幸事。”本念和尚带着近百名持棍武僧涌进人群,护住大殿广场,怕两派闹起事来,玷污了这佛门圣地。 本念的话刚落,玄苦禅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雄宝殿墙角处。随着他落座,众人才将目光聚焦在这古稀老和尚的身上而肃然起敬。 瘦骨如柴的老禅师咧嘴一笑,露出暗黄的牙齿,“诸位施主是来我少林讲道理的,可不是来打架的,咳咳咳……”岁月已经剥夺了他如洪钟的嗓音。 当最后一声晨钟声远去,迟来的,是折剑山庄和雷家两路人马。待折剑山庄弟子闪开,风渊坐在一辆四轮椅上,被风焚月推着徐徐入场。紧随其后的是风淬,吴长兴等五名剑师,门徒百人。风渊怀中抱守着一把朴实无华的铁剑,鞘为木质,青铜为柄。 雷家人马紧随在折剑山庄之后,雷龙是尴尬的,他的身影隐匿在队伍之后,不敢去看雨承和风渊——因为他的愚蠢,使得本可呼风唤雨的四大世家四分五裂,让南山府坐拥渔利。张顺义死于松鹤楼,让他无法在两派争锋时心安理得地脱身。 雷龙的目光不安地游走在广场中,寻找可以叙旧的老朋友。这是,一阵琴音响起,先是急促如烈火迸发,再是委婉如流水潺潺。众人回首望去,胧月真人坐于四抬平板轿上弹着琴筝,怡然自得的老道人全不把在场的人放在眼里,肆意指挥抬轿的童子撞入人群。 张道涵盯着老道人训斥道,“哼,师弟,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傲慢无礼。” 胧月真人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望着凌虚子手上那把“凌虚”,幽幽问道,“师侄,你那盲人师兄呢?” 张道涵抢在凌虚子前愤怒地回答道,“你瞎说什么?我就凌儿一个徒弟。” 胧月真人听罢抚须大笑,随后目光满是流光,“洛水剑派的剑法讲究飘逸灵秀。所谓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胧月真人微微一笑,指着凌虚剑道,“洛水剑派至高之剑,‘凌虚惊鸿’,便是这样剑法。当年你所执掌凌虚剑。而我执掌惊鸿剑。师傅受你蛊惑,将我逐出师们……”老道人看着凌虚子说道,“小侄,师叔问你,凌虚剑在你手上,而惊鸿剑呢?” 洛水剑派历有“凌虚”“惊鸿”两把名剑,这是凌虚子所熟知的。他试图从师傅不安的目光中寻求答案,可一无所获。 那是张道涵心底的暗伤。的确,他的大弟子惊鸿子在十几年前就叛教出走。 “你想想,你师傅都这个岁数了,怎么可能就你一个徒弟呢?就让师叔告诉你吧,是你叛教的大师兄将惊鸿剑和‘轻云蔽月’剑谱给带走了。如果没有‘轻云蔽月’剑法,单靠你的‘流风回雪’是没办法练成‘凌虚惊鸿’的。啊,呜呼哀哉!”胧月真人似乎有点俏皮道,“怎么样小侄?过来跟着师叔,师叔传你‘轻云蔽月’如何?哈哈哈。” 凌虚子还未答话,一旁拄刀而立的云子傲冷哼道,“一条被逐出门的丧家犬,好管闲事。” 云子傲随无指名道姓,让胧月真人心中焦躁伤疼。老道人看着目空一切的云子傲,眼中露出掩不住的怒火,露出琴下的剑锋。 空气忽而凝重,在胧月看来,云子傲的命已悬在他的剑上了。 第42章 黄沙万丈隐逍遥,龙象九重断残刀 当有间客栈的大门被一股可怕的内力振开的时,些许黄沙吹进大堂,吹浊了羽觞上的酒。正躬身伺候客人的铁囚忽然感受到一阵熟悉而又恐怖的气息,打了个冷颤。 所有人都回首望去大门处,一身材有点伛偻瘦小的男子双手各搂着一名女子,黄沙弥漫遮掩着他们的身影。 待黄沙散去,铁囚看到气喘吁吁的草上飞时,他的表情顿时僵硬,“龙王”两字脱口而出。 “铁掌龙王?”所有的酒客都惊奇地望着那个老人,铁囚方知自己嘴漏,说错了话,还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啊,疼!” 正当酒客议论之时,玉生烟正出现在二楼倚栏上,指着龙王骂道,“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说老伙计你怎么把自家的大门给砸了呢?”她的美貌和责骂引来酒客们的目光,“哟,这两小丫鬟怎么了?铁牛,赶紧带她们去房间里看看伤情。阿喜啊,你去把大门给修好。”其实玉生烟也感受到这股力量,赶紧下来看清楚情况,不料却是这副模样。 “是是是!”铁囚连连称是,帮颠颠欲倒的草上飞扶起风紫霜,径往楼上去。 玉生烟莞尔一笑,向酒客们赔罪道,“唉,瞎老头子扫了各位的酒兴,小女子在这儿向客官们陪个不是。” 玉生烟询知两小姑娘的身份时,眼中充满了慈爱。想当年,还是玉生烟将孩提时的姬儿送往折剑山庄。如今她已经长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 屋外汹涌的风沙刮拍窗户噼里啪啦地响着,昏黄的房间内,丫鬟怜情点起一盏烛火,用湿毛巾帮姬儿擦拭伤痕累累的身体。 草上飞再也抑不住崩溃的情绪,拉着玉生烟的衣袖苦苦作求,“烟儿,快想办法救救姬儿。我已经失去了玉儿,不能再失去姬儿了,我这苦命的外孙女啊。都是当时我权迷心窍害得你们……” “爹爹莫急,姬儿一定会没事的。”玉生烟柔声劝慰着草上飞,或者该说是铁掌龙王,前逍遥派掌门。 站在门旁的铁囚早就急匆匆下楼,去寻张老头来。 昏睡的风紫霜忽然醒来,好似有一条虫子穿梭在她的脑袋中,骚疼难耐。大难后的惶恐让她不断辗转着身子,不停地喃喃自语。 玉生烟慌忙走到床前,握紧风紫霜的手,白色的真气如一股暖流安抚着风紫霜躁动的心,“紫霜没事了。” 玉生烟飘扬的红纱掠过风紫霜的脸庞,当风紫霜看清玉生烟的面容时,用发自内心地微笑问道,“你是婶婆吗?”于风飞雪酒醉时,他总会描述出心爱之人的模样,流连过往的岁月——风紫霜终于见到叔公心心念念之人了。她的身体犹如淌在山间清流之上,和风吹散她身上的灼疼,一切都变得安详,而发困…… 铁囚拉着正拿着算盘的张老头出现在门口。 “哟,什么事啊这么急,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你拆散……”医者看多了生离死别,不会有太多过于的感情。可当这老头看到玉生烟愁眉紧锁随时,不敢吊儿郎当,紧忙为两小姑娘诊脉。 “这位紫衣姑娘只是受了点风寒和刺激,老头我给她抓一些药喝,好好调养休息几日便好了。”张老头先是为风紫霜把脉,脉象平稳,无甚大碍。他转过身去给姬儿把脉,仅是一秒便紧蹙眉头,默念道,“难啊,难啊……” 龙王看着张老头的脸色由晴转阴,催问道,“张老头,你倒是说姬儿如何了。” “这位姑娘遭到剧烈撞击,震伤五脏,恐怕……”张老头将话搁置,低头长叹道。 龙王按住自己疼痛难忍的头颅,心中已做好最坏的准备,“恐怕……恐怕如何?” 张老头咧嘴一笑,抚须笑道,“恐怕这药过于珍贵,常人是万难准备齐……”他话还没说完,玉生烟袖间射来的红绫已经勒紧了他的脖子,厉声道,“说清楚一点!” 铁囚吓得脸都青了,心中大骇,“这情境下,张老头果真作死,敢同时戏弄老板娘和龙王。活了这大把岁数也是腻了。” “咳咳咳……这个,长白山双头人参,江南石莲和天山雪莲,配上其他三味常药煎制服用,三日之后,咳咳咳……必见疗效。嗯,好多了,哎……”张老头说到“必见疗效”时,玉生烟才收回手上的红绫,厉声道,“以后这种场合给我正经点!”随后劝慰龙王道,“爹爹且放宽心,这些药有间客栈里都有,姬儿会没事的。” 人生的大悲大喜仅在弹指间。 龙王笑颜逐开,连向张老头拱手道谢,“多谢张神医。” 张老头摆手说道,“龙王啊,都是老相识,只是您这身打扮看来在中原吃了不少苦呢……”啰嗦的老头见着玉生烟袖中的红绫,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躬身退下,“老头这就去准备药膳。” 铁囚慌忙架起张老头往楼下去,一路上还不忘调侃张老头刚才那“视死如归”的精神,谁知那老不死一句反驳道,“老头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玉生烟将帘帐放下,姬儿身上的清幽的玉兰香隔着一层薄纱蔓延整个房间。气氛变得令人沮丧,和幽怨。 “当年爹……”玉生烟看着满脸沧桑的龙王,不由想起当年之事,封口不敢再提。 龙王长叹一声,拿着椅子坐到姬儿床前,慈爱地看着婴儿般睡去的姬儿,清泪盘转于沟壑之中。老人轻咳了几声,寻话问道,“飞雪……飞雪还有来找过你吗?” 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没有,谁知道这家伙整天干吗了……”一提到风飞雪,玉生烟眼神中充满温柔和遗憾。恐怕眼泪流下来,就闭着上眼睛,“他这些日子,他倒是在江湖上有些活动……不知道会不会来有间客栈。” “都是爹的错,当年爹爹以为长空已经放下了。”龙王不敢正视玉生烟的目光,低声问道,“逍遥派还有几些人?” “除了毒龙教内的血影阁,就剩有间客栈这些人了。”玉生烟摇头苦笑道,“自长空死后,他的弟弟追云不知所去,现在品剑阁就杀破狼三兄弟跟着我了。天音阁就我,怜情,惜月和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铁掌阁……” 飞烟沉默了一会,回忆起当年的惨状,“当年铁囚和他的兄弟们断后,被血手杀得就剩他一人孤身得脱……” “都是我的错啊,呜呜呜……”玉生烟话说到此,龙王已捶胸顿足,泣不成声,“烟儿啊,都是爹的错啊!当年若不是我强拆鸳鸯,逍遥派和玉儿也不会遭此大难!” “爹,不……不是你的错。”玉生烟见这个老父亲仓皇而哭,亦禁不住泪水汹涌而决堤,埋头在他的膝上,啜泣道,“爹,一切都过去了,姐姐在九泉之下会原谅您的。我会把离儿接回来,让您和外孙团聚的。” 龙王渐止痛苦声,忽然想到一件事,喘着粗气说道,“那个男人一定会为了那虚妄的帝王梦利用离儿。不行,我得去找离儿,我要把他接回来。” 玉生烟劝住躁动不安的父亲,“爹爹您放心,现在飞雪已有在江湖走动。他定会尽力护离儿周全,您且宽心。” 龙王眼前忽然一片迷茫,扶着床榻才未倒地。玉生烟见状急忙扶住他,把脉道,“爹,您施展‘云搏九万’了?此乃禁忌之术,耗费生力,稍一不慎……”玉生烟没能说完,龙王已经昏死过去。他看着老父亲昏睡的模样,闭目心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切,您还是躲不过去的。” “咚!”是铁囚在敲门,玉生烟急忙拭去脸上的泪痕,他慢慢推进来,走到龙王旁边,为他把脉输真气,然后柔声道,“烟儿。” “叫我老板娘!”玉生烟生硬地打断了他,她的言语中带有一丝泣声。玉生烟将龙王让予铁囚照应,径出了房间。因为她抑制不住汹涌的眼泪,却又不敢在别人面前哭泣,除了那个男人…… 云子傲依旧拄刀而立,他面如平湖地望向胧月真人指向他的剑刃,“真人这么大岁数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感到害臊吗?” 胧月真人看着云子傲嘿嘿一笑道,“这小子像我,有点意思!” 张道涵不忘借题讥讽道,“师弟难道还想和一个小辈计较不是?作为前辈不是该有点度量吗!” 胧月真人乃世外高人,自有人巴结,游长红便是其一。 北武盟阵中,只听这中年女子指着云子傲喝道,“黄口小儿口无遮拦,真人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听闻这江南云家名头如此之大,本门主正想领教几招!” 云子傲俨然不动,嘴角微翘道,“尔乃沽名钓誉之辈,无德无才,怎敢与我云家论道?” 胧月真人凝视着云子傲,收剑入鞘,寻思道,“这小子有点意思,且让老夫看看他的能耐!” 百花门自没落后,实力十不存三,但游长红自认以七层落英神掌的功力足以击败云子傲,“德才如何,三招之后必见分晓!” 见游长红到了阵中,云子傲哪会拖沓,覆云刀迅疾出鞘,泛起一阵云雾,“云龙三折”,刀光闪烁于云雾之中,扑朔迷离。 游长红见云子傲刀锋之利,只得后闪。她余光见云子傲刚刚所站之地,刀鞘犹在,已没入青石一寸余,冷汗连连,“此小辈这等年纪,怎可能有这般内功修为?” 云龙显现之时,游长红右掌拍去,百花渐次争放,掌风如牡丹吐艳,将刀气震散。 游长红还未来得及得意,金光大盛的覆云刀自云雾中杀出。 “浪得虚名!”云子傲一声怒啸,双臂之上燃起血光,杀气弥散,“接下这至强一击,‘吞日斩’!”刀刃上的金光如同盛耀的夏日,敛藏世间所有的光芒。 云子傲刀劈之沉重,如一座大山压来,刀光将大地震出裂痕。落英神掌第二式还未及出,已被震出重伤。 游长红指着云子傲说道,“区区小辈有此内功修为,原是借‘血影勾魂’这等邪术!”游长红话落,身子失稳。谢靖见状上去扶住她。 “民族有国界,武学无疆域!”云子傲拄刀立于阵中,对于四面而来的流言蜚语全然不顾,“哈哈哈,迂腐匹夫,怨言都是败者用来自我安慰的。” “这小子竟有缘修习血影勾魂*。”胧月真人看着云子傲叹息道,“这内功心法虽是好,但这根子算是废了。” 北武盟虽是败了一阵,雨承并不是在意。此时他更关心对面的韩一守能如此心安理得,还有他膝上那精致的一刀一剑,亦是耐人寻味。 “江南云家这一刀‘泰山刀影,一斩吞日’不过尔尔。软绵绵的刀势还敢称至强一刀?”坐落在屋顶的呼延残刀对云子傲洒笑道,“单有几分本事就目中无人了?” 云子傲知晓此人过往,亦是笑道,“你又如何?扛着一把战败的断刀,将自己的失败摆上台面来博得别人的同情,恭维你的失败?” 这大汉倒是不与小辈计较,解下腰上的酒壶饮了一大口,大声笑道,“臭小子倒是会逞口舌之利,杀了你还脏了我的刀,天下呼我欺负小辈!” “哼!” 呼延残刀自不去理会云子傲,倒是将刀锋转向了西域行者端木炎,“这个拿天下第一掌刀来自我满足和陶醉的端木炎,倒是可以领教一下我的‘残阳如血’刀法。” 此两人皆自西域,或有不解深仇。 端木炎阴笑着,左手稽首作礼,右手掌刀光芒初绽,整个人被柔和的内力裹住,“施主请自重,小僧虽是愚钝,但也轮不到你一皆下贱的武夫来说三道四。贫僧的武功上不了台面,治理你这个无礼匹夫倒是有点把握。” 呼延残刀将那把无锋大刀扛到肩上,大笑道,“哦?是吗。你这贼和尚,先试我的刀一试。”说罢,他用力一蹬,自高空跃下,无锋大刀径直劈来。端木炎看着这大刀那顺势而下的磅礴力量,不敢硬接。只得右闪。 “轰!”那大刀直接没入地下,激起乱石穿空。呼延残刀抽出大刀再是一记左横劈。端木炎运起“降龙伏象功”内力在左掌中迎接这记横劈,那可怕的力度让他横飞出一两丈,手掌发麻,五脏皆伤。 “看我们西域行者这身子不稳当,怕是内伤不轻吧?”呼延残刀没有给他片刻喘息,持刀追来,“残阳如血”,赤色刀风席卷而来。 “无相金光刀!”端木炎不再回避,合掌劈出十数道金色刀气,与那赤色刀风相冲。 呼延残刀自恃勇武,以身接刀气。那锋利的佛家刀气在他浑厚的胸肌上划出几丝血痕,他纹丝不动,反是更加兴奋,昂首大吼道,“痛,不重要。痛快才重要!”他单手拖刀,冲向端木炎,大地为之震颤。 看着袭来的庞然大物,端木炎不悲反喜。他将双手合掌负于腰后,灰色的掌劲烟气腾腾,心中喜道,“只待那个呆蛮子过来送死了。” “小心!”场外的贺文发现端木炎的诡异,大喊嘱咐道。可对于正奔袭中的呼延残刀已是来不及了。正当他的大刀砍向端木炎时,却见行者箭步跃起闪过砍击。呼延残刀哪肯放过,掷出断刀,盘旋袭去,正是那一招“幻影飞刀”。 端木炎在半空中诡异一笑,双掌灰色气焰冉冉,一齐拍在呼延残刀的背后。呼延残刀只觉背后一冷,浑身筋脉真气停滞,动弹不得。 “竟是龙象九重!”场外的本尘和尚惊呼道,缘来这“龙象九重”乃“降龙伏象功”之最高境界。如是被这气劲入身,短时间内筋脉被气劲封住,动弹不得。 这端木炎对佛家内功修行竟是达到了这般天地。 端木炎阴笑着,正想一掌刀砍下呼延残刀的头。可谁知,他丢出的“幻影飞刀”正回旋绕到背后砍向他。此时掌刀已出,躲闪不及,难道两人就要同归于尽了不成? 第43章 割发断义离师门,愿以寒枪教天下 慕无双本想着看完父亲就走的,可雷少云犯了性子,硬要拖着慕无双去见父亲,“参加这次武林大会,正能和姜大哥他们碰头……嘿,我们准备挨骂吧。” 当雷少云牵着慕无双的手闯入雷家阵中时,正见着呼延残刀和端木炎这千钧一发之际。 呼延残刀恐惧之际,空觉大师身影现于阵中,探出龙爪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回本阵。南山府阵中,本初方丈以金刚掌力击落残刀,正合空觉大师相逢。两人皆不甘退后,稽首请战。 恍惚之间,空觉大师化作残影近身,一个擒龙手抓住本初方丈的衣襟,右脚扫击他的小腿部。 “这空觉龙爪功和虎爪功厉害,不得与他近身。脱开距离以气劲方可胜他。”本初方丈寻思着,运起“金刚不坏”。空觉大师那一脚踢去本初方丈的下盘,仿似踢到一块石头般,竟纹丝不动。本初方丈只觉腿上生疼,然后一咬牙蹬地,后退二丈余,左手指尖施展“无相劫指”,强大的指力真气逼退虎爪探来的空觉大师。两人相互纠缠迂战几十合不分胜负。 就在两名高僧缠斗时,雷家阵内传来了一阵骚动,“少主回来了,老爷,少主回来了。正是众人发现了牵着慕无双的雷少云,雷龙看着那脸上殷红的少女,乍一看,还以为是云曦,只是她的眉目间更多了一丝英气与城府。 雷龙仔细揣摩着这女子,虽然她内功修为不高,但从她的手来看,乃是一名剑术好手。 “这女子……”雷龙眼珠子一转,心中踌躇,猜不出其身份。 “爹,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叫慕无双。”雷少云的目光中满是奢求,像是个小孩子偷偷将邻家小姑娘拉回家一般,脸上挂着点羞涩和腼腆。 雷龙对于来路不明的姑娘不甚喜欢,他更希望自己的儿媳妇出自皇亲国戚,或达官千金。他细思儿子此等身份,三妻四妾亦是常事,任由他无媒苟合,只是微笑应之,“少云快带姑娘儿入座,且看看这天下英雄的武艺。” “是的爹!”雷少云见父亲不予反对已是大喜,一抹笑容舒展而开,吩咐弟子们给两人上座来。 赵六爷游走的目光正撞见慕无双那张脸,他的心忽而咯噔疼了一下——正是那寻觅多时的佳人,此时她的手被雷少云紧紧攥住,不肯放开。 曹安看着六爷望出神的模样,生怕他失礼了,慌一壶冰水递上。赵六爷接过水壶,连连摇头,仓皇苦笑,“原这词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为真也。” 在慕无双出现的一刻,韩一守愁眉高挑,“这丫头和雷学士都出现了,怎不见风无心几人?莫非他们要寻机遁走?哼,下山的路上可有我四百名影衣卫埋伏!”他唤来扮成持刀侍卫的青衣吩咐道,“你马上带着几十名兄弟往云中阁处寻风无心几人的踪迹,可别让他们逃了。等等有邪刃几人相助,我们要趁乱抢夺《武经总要》。” 青衣拱手作揖,引身而去。 对面方阵中,雨承和风渊看到南山府阵中人数变得稀疏,知其手段,便唤来庄雄平与风淬,让他们带着一队人马相助少年们。 众人眼神游离之际,阵中的本初大师正以一拳“七星聚会”击中空觉大师前胸,逼他受伤败退。 “爪功擒拿,万人搏斗间,可借力打力。可在单挑缠斗中,如让对手得了距离之空,将是力有不逮。”对于胜利本初方丈早已风轻云淡,因为与这等对手相争,并不能让他有丝毫的优越感。 见北武盟连输两仗,雨承依是勒马不动,因为他感受到这场中,有不世高手在窥觑——纵然对方一直隐忍气息。 张道涵自思北武盟战事不利,欲趁胜追击,寻得向凌天作揖道,“华山悬空寺以剑法闻名江湖,老道我倒想领教一番。” 向凌天乃是一方儒侠,先是拱手回礼,“张真人是向某的前辈,真人若要讨教,向某不敢不从。” 谁知一旁胧月真人跪坐在琴前,轻拨几下琴弦,洒笑道,“你这瞎老头倒是好意思,人家岁数都没你一半,你好意思要挑战人家?” 张道涵看着被逐之人,不屑道,“只是以剑论道,师弟若是有意,可前来试剑。” 胧月真人还未回话,玄清子将剑而出,拦在张道涵身前,“张真人既说是以剑论道,皆是道家朋友,那么老道的剑,自可和张真人一叙。” 向凌天总是觉得玄清子对他有特殊的好意,上次白马寺之战指导他剑法,这次又为他出头,“前辈无需如此,我与张掌门也只是切磋剑术罢了……” 张道涵见玄清子的太玄剑已是出鞘,看来此战是必接不可,输了场子岂没面子。张道涵干笑作揖道,“却之不恭!”他手一招,凌虚剑自飞到他的手中。 “可借步一战?”玄清子躬身恭敬道。谁想张道涵不领情,驳斥道,“此处正好,何需借步!”凌虚剑在正阳的照射下,激发出一层层轻柔的剑气。 只见一片残影扫过,剑气自碎。众看客皆是目瞪口呆,他们都以为玄清子还未出招! “这,这速度!就是玄云剑法!”张道涵亦为之惊叹。老眼昏花的他寻不得那疾影之剑,唯有且战且退。 “看好了。”张道涵恍惚之时,玄清子一剑急来,正割伤他的左肩,“道友可得看准了些。” 张道涵哪受得这嘲讽,满头黑白相间的长发被蓬勃的内力激得飞扬。“流风回雪”,他顾不得其他,剑气化作磅礴的云流将玄清子逼出一丈之外。 “师兄果然老道,玄清子是以剑之利,若以磅礴剑气将他逼出三尺剑长之外,玄清子便无计可施……可奈何,此举过于耗费内力。”胧月真人虽看似心无旁骛的弹琴,则心皆在战局中。矛盾的老道人希望张道涵败下,又不希望他败,闭目吱声,执念妄行,“他只能输给我!我要让师傅知道他当年的选择是错的,大错特错的!” 胧月真人看着白袍真人化境之剑术,那飘若飞仙之身法,不禁叹道,“师兄的流风回雪竟是达到了这幅境地!”胧月真人心神难定,竟将指尖的琴弦扯断了。 庄雄平和风淬带领的人马在后山的松林中截住青衣的影衣卫,近百人彼此对视凝息,杀气肆漫。除了片刻深山鸟语外,周围静得可怕。松林深处,缓缓现出一辆马车,碾在叶子碎木上,吱吱作响。众人远远望去,乐土驾着马车,风无心,姜离,涯火策马护在其身侧。 青衣一看,大笑道,“原真有毒龙五行者护驾随行,我们毒龙少主好大的威风,此次少林会,我南山府不输理矣。” “唉,我们真要落入这场漩涡中吗?少主,您老人家可得想好了,多了我们这些人,可会让你的罪名坐实呢!”涯火双掌轻轻对磨,俏皮坏笑着。风扬起她半边的刘海,匿藏在青丝后的左眼仿似更加的坚毅和深邃。乐土并没见到这美丽的画面,因为他成了车夫,委屈道,“老大,为什么驾车这破事……” “闭嘴!” “哦……”口有怨言,心则无憾。 姜离并没有打算退却,他想要看看这韩一守竟是何方人物,“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竟然这是我的身份,姜离即该面对,何须迂避于人……只是该与师傅割断师徒情谊,不可拖累威远镖局的众兄弟。” 涯火看着姜离凝重的脸色不由一笑道,“少主总是有这股单纯的傻劲,在这尔虞我诈的江湖中,北武盟可是一颗最好乘凉的大树呢。” 姜离没能听进涯火的良劝,因为他知道得到人字令不代表着主宰江湖沉浮,还有一群豺狼虎豹在窥觑,“师傅对我有养育教养之恩,姜离不想拖累他。” 涯火嗤之一笑,“是是是,就您老人家讲义气!”她回头见着风无心总是将手按在胸前,护着那个包裹,“我说风大少主,您这不明摆着跟人家说你兜里有宝贝吗?单纯的娃儿得多用点脑子,这江湖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混。” “老大就你话多。”乐土低声抱怨一声,惹得涯火回嘴骂道,“死胖子,你说老娘拉扯你们一群娃儿容易吗?” 马车缓行惊起了沿路的飞鸟,林中难有的安详是暴风雨聚临前最后的宁静。风无心早就感受到四周逼来的杀气,各路高手在四周窥觑着他们。 “看来你们的强大也让他们开始畏首畏脚了!”涯火回头看着风无心的双眸如同两把利剑,足以刺进敌人的心脏。 高马上的姜离早能眺看大雄宝殿广场前的人海,当车马临近时,那恶意的喧嚣声徘徊在耳际,所有人都投来憎恶的眼光——多年前,毒龙教血洗中原江湖,苦大仇深者何止千百。 姜离的坐骑如同断水之刃,劈开人海,径朝“南山府”三字大旗去。姜离将目光锁定大旗之下,麒麟椅上的韩一守。 他沧桑的眉目充满了岁月的负担,师弟尸骨未寒,姜离不打算同情他艰难的过往,将枪指着他,“韩一守,你南山府杀我师弟,今日姜离便来向你讨罪!”他已经忘记了千夫所指的罪名,枪尖上绽放的杀意逼退周围那群持刀靠近的窝囊废。 韩一守用手指扣打着扶手,这种天大的冤情他可万万不肯接受,“姜离你搞错了吧,这张顺义可不是死在我们南山府的手中……张顺义的尸体你也看到了,那枚飞镖的力道能穿透张顺义的脖颈,况且,上面没有毒!” 姜离思忖一番,果真如此,“影衣卫皆出自唐门之中,以善毒著称,飞镖没毒的话……再者,张顺义常年走镖,外功强于常人,若是以腕力掷出飞镖能贯穿其脖颈者,影衣卫四总督无人能做得到。” 雨承见姜离迟疑,心中大叫不好,慌忙跃马而上,大呼道,“韩一守休要胡言惑人,那夜你的手下在黄鹤楼苟且,袭杀顺义……” 韩一守抢断雨承的话,“盟主您可别忘了,当日在场之人,还有雷知府呢。是不是我影衣卫之人动的手,你们且可一问。” 雷龙龟缩于百名弟子的重围中,以沉默相应。 韩一守盯着高马上的雷龙,“怎么,雷知府,你不打算出来为我申冤吗?我们的连横之计被北武盟破坏了,你能甘心?若是不然,将你我的书信诏告于江湖?” 雷龙厌恶韩一守狰狞的笑容,他只得低声述出当夜情景,“当日我和顺义与南山府群人对峙,月下的窗台突然出现一名黑衣人,掷出飞镖杀了顺义。” “那黑衣杀手定是你派出的奸细,你南山府专使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当。”姜离朝着韩一守一声怒喝,枪尖光华流绽,几欲绽开。 “无凭无据,你北武盟也敢诬陷我南山府?”韩一守拄剑立起,反将之法筹谋已久,“姜离,或该称你毒龙少主吧。你身侧那两人,乃是毒龙五行者的涯火和乐土,皆阴狠毒辣之辈……” 涯火一把抢断韩一守的话,“诶,韩大人可别凭空污人清白。小女子我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也是精通刀枪棍棒的大家闺秀,再胡说可搅烂你的嘴了。” “小姑娘嘴倒是硬,可不知今日你们走得出这少林寺吗?”随后,韩一守用阴险的目光盯着雨承,“他们小孩子不懂事,本座不与他们计较。只是你,我的武林盟主,你的爱徒坏我南山府连横之计……碰巧的是,这毒龙五行者在关节眼出现护他平安。当年毒龙教为害中原之时,巧逢您横枪立马,驱逐鞑虏,而时今,您又收养毒龙少主,已有二十余年,其中缘由,实是耐人寻味。” 面对群侠疑虑的目光,雨承按马横枪,额头已是渗出冷汗,心中暗忖,“本想让南山府好看,却让他扳回一城!难道韩一守知道当年之事?如今我以没了圆谎的法子,该作何计?” 姜离寻思,如今自己身份已定,万万不能连累威远镖局上下兄弟。 “哈哈哈,执法者真是愚蠢至极,我师傅贵为中原武林盟主,怎会与毒龙教同流?”姜离仰天大笑道,“我蛰伏威远镖局,实乃卧薪藏胆之计,赚取中原江湖上下之威望。然姜离亦是有血有肉之人,今日此来是不想威远镖局因我一人陷入不义之境,枉费师傅多年养育之恩。” 姜离昂头闭目,生怕泪水决堤难止。恰有高天雄鹰盘空而行,尖锐长鸣,像是鬼婴的嘶哭,听得所有人头发麻。 姜离左手攥住自己的长发,右手抽出马鞍上的利剑架在黑发上,大喝道,“今日,我姜离与威远镖局上下人等割发断义,从此两不相关!是与不是,都由我姜离一人承担,与威远镖局无关!”说罢,剑刃一划,漫天飞舞的青丝融入正午火热的骄阳中。所有人都看着那一根一根包含岁月和情意的发丝委身尘土,还有姜离……那刚毅坚韧的眼神中萤光,凝望着雨承不移。 姜离滚爬下马,扑通跪在雨承身前,猛地连磕三个响头,额上血肉相撕。他忍住啜泣,凄然道,“师傅赐我‘离’字为名,是要我远离尘名,洁身自好。今天我就将其还给师傅,师傅养育与再造之恩,离儿来生再报,万望师傅与众兄弟珍重,忘记我这个不孝之徒。” “离哥哥,不要!”雨萱欲冲出车厢,被几名丫鬟拉住。她只是一介柔弱女子,怎能受此等诀别之伤。涯火看着雨萱满脸的泪痕和空洞的眼神,叹息凝噎,“这傻姑娘到底要多少以泪洗面的辗转之夜,才能熬过今日的伤痛!” “从此世间再无威远镖局大弟子,唯有毒龙之子。”姜离跃上马儿,寒枪直指韩一守,“顺义与我虽无师门之情,仍有总角之好,今日,我姜离便要为顺义报仇!” 韩一守注视着姜离,这褪尽契丹狼性的男儿竟是这般义薄云天,竟有点乱了他的心性。他挤出一丝苦笑,回道,“如果我说张顺义是你们自己人杀的,恐怕你不会相信我吧。” “信口雌黄!”姜离怒喝道,寒枪欲出,被涯火一把拉住,示意他环顾四周,“少主,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和书上写得不一样啊,这群人对我们好像不是很友好。” 韩一守知道,既然毒龙五行者出现了,那么这少室山中定蛰伏着无数毒龙教高手。他的目标并不是姜离,而是他们身上的宝贝,可别顾此失彼了。 中原群侠对着姜离已是磨刀霍霍,露出豺狼之貌,报当年灭门之仇,一雪前耻。 韩一守阴笑道,“少主您可能忘了,莫说这江湖之大,单单是威远镖局之中,遭毒龙教灭门的,十有*!怎么,你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弟们?” 姜离仰天长叹道,“师门之情,曾誓同生死,如今背负灭门之仇,诚天相欺也。时今命运玩弄,不可相悖,姜离亦无可奈何。今日各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姜离一杆寒枪,愿一教天下英雄何为高下。” “毒龙之子,口出狂言,轻看我中原英雄。”“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教你走不出少林。”“尔等已入我少林金刚伏魔阵,教你们插翅难飞。”四面八方传来的喧嚣和威胁并不能左右姜离的意志,当他的目光与风无心相对时,却得他会心一笑。 果不其然,风无心拉着云曦径直到阵中,与姜离并肩而行,“姜大哥,不是还有无心这把剑呢!” 姜离摇头叹道,“无心,曦儿你们……好兄弟。呵,真是一段令人同情的友谊!” 云曦吐舌俏皮道,“没事,反正无心哥哥会帮我挡刀子的。” 涯火手指轻点了一下云曦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冷冷地说道,“逞英雄的人往往会死得比较早哦!” “风无心,云曦?怎么,折剑山庄和鸣凤银庄也要与毒龙教同流合污不成?”韩一守厉声问道,将目光投向风渊和云子傲。 云子傲只是冷笑一声道,“执法者,这可怪不得我。妹妹已长大成人,糖果骗不得,做哥哥已经没法子了。” 华盖下的风渊以剑拄地,缓缓站起,放声道,“不管无心做什么,折剑山庄都支持他。支持这个任性妄为的山庄继承人!” 第44章 折剑旧事浮水面,湖阴诡渺茫茫 风渊将那把古朴无实的青铜柄铁剑拄于地,憎恶地看着巧舌如簧的韩一守,“折剑山庄不管当年旧事,我风渊只愿护下膝下独子!” “折剑山庄……”韩一守咬牙切齿,双臂青筋暴起。他生怕风渊知道自己另一个身份,揭起那不世之仇,“或许他已经知道了!” “姜大哥,无心,曦儿!”人群的喧哗还没有散去,雷少云拉着慕无双跑到了姜离身旁。 当姜离看到雷少云时,既是惊喜又是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 “姜大哥,今天我们要是没来,可没人给你们收尸了不是?”慕无双嘻嘻笑道,她想将自己的临阵落跑搪塞而过。 大雄宝殿前,赵六爷的目光始终跟着慕无双,她俏皮的模样会在今后一段时间占据他的心。 涯火将火麟剑抱在怀中,打趣道,“看来身边总需要一两个倒霉蛋,不然生活可就没滋没味了!” 看着慕无双,韩一守可谓更伤脑筋,皇帝要活的,而且是毫发无伤的! 韩一守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刀尖直指阵中四人,“今天在座诸公也已看见,这四大世家分明是在包庇毒龙教的贼人们。毒龙教乃契丹魔教,多年前屠我中原武林名门无数,血海之深仇,更比东海水深,成为江湖之共敌。尔等中原最闻名遐迩的四大世家的小辈要与其同流合污,为祸天下?” 韩一守的刀刃流淌着妖艳的色彩,这把名曰“沉魄”的刀散发出一股惑人心智的力量。所有人按住刀柄,刀刃磨鞘的嚯嚯声不绝于耳。 风无心的视野中,所有人都在靠近。他们贪婪的双目就像寻找猎物的猎人,或为雪耻,或为一战成名,或为他怀中的《武经总要》。 “双拳难敌四手。游侠数量之众,怕小子们不能相敌。”雨承心中寻思,忽而跃马入阵,逼退欲出手的游侠。他银雪枪回指韩一守,凛冽的枪锋让韩一守冷汗直流,“执法者好像有一些话还没说清楚吧?” “哦?盟主的话,韩某怎么听不明白?”韩一守突然想起前几日,一名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失踪了,几寻不到。 “韩子愈,应该是执法者另外一个名字吧?”雨承的话语让韩一守一抖索,“当年的影衣卫总督,自持勇武,潜入折剑山庄杀我四弟媳……” 游侠的哗然声掩盖了雨承接下来的话,所有人都带着惶恐和愤怒的情绪,影衣卫乃是朝廷暗中操控江湖的玩偶。尔虞我诈的权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本,江湖游侠有权相信他们正被影衣卫玩弄于手中——棋子,这就是蝼蚁的命运。 韩一守担心的,不是这群墙头草的不安的情绪,而是整个折剑山庄的怒火! 风无心手中的瑕剑已然出鞘,璀璨的剑芒斩断武僧的木棍。剑锋在离韩一守咽喉不过三尺之地,被本初方丈和姚剑秋联手挡下,“滚开,不然定叫你们血溅少林!” 雪色的剑气染白了韩一守的蚕眉。 姚剑秋看着风无心发红的双眼,咬牙劝道,“风少主莫要冲动,以卵击石可非上策啊。”随后他对着雨承说道,“盟主,说话可得凭证据啊。不然可是诬陷啊!” 雨承昂首大笑道,“证据我自然有。只是本盟主非常好奇,丐帮的刘帮主是如何消失的?本该是衣衫褴褛的你们却穿着锦衣华服。狗就算套上龙袍,也还是狗!” “你……”姚剑秋看着雨承的枪锋不敢再语。 雨承继续说道,“姚帮主和本初方丈借名于南山府下,是为左右护法,帮其行尽苟且之事,为我云三弟的宝物可谓费尽心机,对几名小辈使尽狠手!” 本初方丈听闻此话,眉头微蹙道,“阿弥陀佛,雨盟主莫要……” “将人带上来。”雨承抢断了本初的狡辩,一个战战兢兢的小沙弥被几名弟子拖到场上来。 本初见这小沙弥,心中大惊,正是前些日子失踪的心腹,“该死,悟明这呆子怎被雨承抓到的。” 韩一守看着这小和尚,对身旁的黄衣挤眉示意。黄衣领命,悄然退去。 那小沙弥被两三个壮汉押着,他胆颤地抬起头,看见远方树干上隐伏的暗弩和黄衣阴狠的暗示,“你全家性命,系与你一人之手。” 只听“咻”的一声,众人还未反映,小沙弥施力挣开,迎面撞上短矢。咽喉洞穿,血溅五步! “谁?”雨承大喝一声,银雪枪应声而出,一道枪光将树干斩作两段,未见人影,只见一只短弩铿锵落地。 雨承看着那制式短弩,对韩一守大怒道,“死无对证?这就是你们影衣卫的手段吗?” 韩一守只是冷声“哼”道,“这不会是盟主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吧?前几日这色心不改的东西偷了韩某侍妾的里衣,难道盟主是想让他招出里衣中是什么香味吗?哈哈哈!” 本初方丈始终低首稽首,“阿弥陀佛,少林与盟主有何宿怨,何故这般相逼?来人啊,将悟明的尸首抬下去。” “你想毁尸灭迹?”雨承寒枪探出,欲阻止武僧收尸,只听张道涵说道,“盟主当知死者为大,难道您还想玷污佛门弟子的灵身?” 胧月真人先是一阵洒笑,摇头叹息道,“想我洛水剑派师祖立派于西川,本是想远离中原武林纷争,隐于山野。可谁知你这老不死却背离祖师爷的意思,名头上说为了将洛水剑派发扬光大,才依附南山府。我看是你这老不死趋炎附势,贪恋尘名。还好意思说人家,哈哈哈,恐怕让人贻笑大方啊。” “哼,胡说八道!”张道涵被胧月真人一语说破,竖目横眉,甩袖呵斥。 正当僵持之际,姜离瞄见本初方丈虚步朝向风无心,掌力凝成,箭已在弦,“你这贼和尚,多次袭我等,还敢狡辩!” 本初想将此事掩过,沉下脸说道,“血手之子,口出狂言,今日叫尔等跨不出少林半步。”一道金刚掌力应声而来,却被乐土的巨剑挡下,“老秃驴,刚伤我少主,让本大侠来会会你!” 韩一守见乐土已然出手,大声呼道,“今天若在座各位同情这个看似义薄云天的毒龙之子,来日若是其记恨,带着教众卷土重来,那我中原定将又遭十余年前的血劫,何不趁今日将其斩首,扼杀在摇篮中。” 游侠们不敢介入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关系。纠缠不清的利益谁都说不出对错,他们可不想成为牺牲者,可恨自己渺小的性命无人为之申冤。 韩一守见游侠们无动于衷,指着姜离身后的马车,说道,“大家知道,车内藏的是什么东西吗?乃是中原各门派的武林秘籍,共九九八十一卷!”他要让风无心诸人成为众矢之的,“诸位难道不想一探究竟?” 与村夫不可论天下,唯可论利益。 “若此些物落入毒龙教,怕中原武林万劫不复。”“四大世家若莫要包庇姜离,否则后果自负。”“若来日其卷土重来,又有多少生灵涂炭。”“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灭门之仇,今天就拿这小子开刀吧。” 场上刀声又霍霍而起,奈何雨承横枪立马于阵中,无人敢先一动。 姜离举枪呼道,“姜离久闻江湖英雄遍地,今日愿以寒枪教之。若是诸位有胆,可一一上前领教!” 此话一出,北武盟阵中的吴子扶早想一会这门人交口称赞的“大师兄”,从而取代他在雨承心中的位置。他横刀立起,指着阵中姜离呼道,“姜离,我来与你一会!” 姜离见着坐于雨萱车辕上的吴子扶本是不爽,冷眼睨视,“莫非是中原无英雄,遣一小辈而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敌我?” 吴子扶见姜离如此傲慢,怒气顶到脑门。小子不顾其他,挥刀直取姜离。 姜离见那瘦小的身板,右手甩枪挑飞他手中的刀,左掌拍出,正中其前胸,飞出一丈之远。 “孙儿!”吴老夫子见着爱孙负伤,怒目瞪着姜离,吼道,“无知竖子,可听过你衡山老夫子的名头。” 这“天外神音”果真名不虚传,那内劲凝成的音波逼得少林棍僧连退两步,姜离以掌力悍之,丝毫不逊色! 老夫子毕竟年迈,纵然内功修为登峰造极,身体却不及少年人,乐的涯火冷声笑道,“老人家身子骨不行赶紧回家躺炕上歇着,莫说我们年轻人不尊老。” 姜离的掌劲震得老夫子骨头噼里啪啦作响。“你!咳咳咳!”老夫子力有不逮,轻咳几声,带着孙儿退回北武盟阵中,不忘对着雨承哼一句,“盟主,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徒弟。” 南山府阵内那名神秘的道家少年忽然站起,缓缓行至场中,略带稚气的笑容却诡异狡黠,让人不寒而栗。走到场中央,闪着星辰纹烙的左手食指指着姜离,冷冷地说道,“西夏和光殿左护法,星瞳子,领教姜离高招。” 滕王阁陈子云注视着雷少云良久,他亦走进场中,对其作揖道,“师傅总是在小生面前说起雷学士,今日一见,果真风采卓然。只是怕小生文采拙劣,不可与学士一拼,倒想以武会友,交下您这位贵友。”陈子云手中那支紫毫名曰“墨罡”,正是他的武器。 南宫彩虹见那风无心剑眉星目,颇似当年风飞雪的神采,“映雪,你去领教一番风少主的剑法?” 少女看着师傅,害羞委屈道,“可是师傅,映雪剑法生疏,怎可与……” “为师叫你去,你就去。”南宫映雪知晓无可抗拒,原地踌躇片刻,低首走到阵中,对风无心作揖道,“映雪久闻风少主剑法……天下年轻一辈无出其右者。映雪,特想领教。”语气仿生疏而片断。 南宫映雪浑身裹着纱布,只露出摄人心魂的美丽双眸,她的腰间别着一把不足三尺,精巧玲珑的剑,浑身白玉铸成,荧华晶闪,众人怕是挥之欲碎。 “谁说他的剑法天下独一?我才是他的对手!”凌虚子一听南宫映雪这话,将手按在凌虚剑的剑柄上。他的话刚落,突然觉得喉间一冷,原是覆云刀已经横在他脖子前。 云子傲冷冷道,“很抱歉,你的对手是我。” “云子傲你!”凌虚子大怒呵斥道,可云子傲并不正眼看他,只是冷冷回道,“谁叫我对你这傲慢的小道士一直没有什么好感。况且你这淫道一直在窥觑我妹妹的美色,这让我很不舒服,我可不想做你的小舅子。” “你……找死。”凌虚子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恼羞成怒。他横眉高翘,本是静如止水的发丝和雪白道袍徐徐飘舞,杀气十足。 张道涵见着心爱的弟子心境这般躁乱,摇头叹息,望了一眼云曦,腰上的太极剑微微颤动,“这妖女蛊惑凌儿的心,使他三番五次动了心境。看来不将她除去,凌儿永远练不成‘凌虚惊鸿’,超越那个男人。” 韩一守屈指算着,想是一切尽在掌握,当壁上观,“看来四大世家的公子们都有对手了,好戏,好戏啊。” 姜离将枪一横,微笑地对着云曦说道,“曦儿,就劳你弹琴助战了!” 第45章 一曲宁夏寒秋渐,白雪神女落凡尘 骄阳,蝉鸣,树荫,流水,牧笛,远芳…… 云曦的绿绮琴试图绘出整个夏天,那高空盘旋的飞鹰渐落于树枝上歇息,聆听这人为的季节。 胧月真人听着听着,竟然渐然陶醉,本想抚琴符之,可又怕扰了云曦琴音,便是作罢。对云曦顿生好感,看着她那闭目倾情弹奏的样子,颔首点头,“好苗子,好苗子啊,我天凌宫后继有人啊。” 乌袍少年却对这曼妙的曲子嗤之以鼻,他左手指尖凝聚着紫光闪烁的指力,诡异迷离。 “和光殿?古老的占星师族。”雨承眉头微皱,这深藏不露神秘少年那成熟稳重根本就超出了他的年龄段。 姜离箭步而去,红缨枪探去,可那神秘少年只是右手一挥,掌心浮现出三团真气将枪尖紧紧锁住。 星瞳子将左指轻探,“摘星指”,一道紫色的指力。姜离慌忙侧头闪过,如利刃的指力割落他的鬓发。 “此人年纪轻轻,内功修为竟如此之高!”姜离以腕力转动红缨枪,脱开困锁,随之一枪上挑,逼退冒进的星瞳子。 这神秘少年的双眸总是带着一丝奸邪,他急退两丈,紫色的摘星指力再次喷张,击中了姜离的枪尖,竟使得钢铁之刃弯卷。 “嘿嘿,看来那玩意不好使啊。”星瞳子阴邪一笑,五指再张,紫色指力萦绕其间。姜离身影一闪,迅捷近身。星瞳子左掌指力还未聚成,却遭姜离一枪刺来,只得收手退让。两人枪刺指绽,彼此来往。 “离儿从小随我的走镖,经年累月,外功何其可怕。一点小伤于他实是微不足道!”雨承看着二人,心中寻思着,“这瘦弱的占星师若是跟离儿拼体魄,必定会输得很惨。只得闪避,那他出手的机会就少了,早晚会力疲殆尽的。” 南宫映雪看着风无心冷若冰霜的神情不由一颤,这名少年的眼眸中潜藏着令人同情的巨大悲伤——她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无忧而快乐着。 玉剑出鞘的声音特别清脆,南宫映雪陶醉于这清灵的曲子,婉如身子淌过山溪流水,莫名地对云曦生出了一丝好感。 风无心看着玉剑翩然而起,如是月下。南宫映雪的剑法是那般无害,顾影自怜的舞蹈,因为她在练剑从来不会假象敌人,而是沉迷那美丽的一招一式。 风无心一剑刺去,正中那玉剑之刃,“沙沙沙”的声响不像铁器碰撞的尖锐,倒像落叶擦地而过,“天下独一的剑法,破绽百出的人儿。” 南宫映雪受了一剑,颤抖的剑柄震得自己掌心发疼,蹙起眉头来,“这风无心干嘛这么用力呢?” 站于场外的南宫彩虹羞得满脸通红,“雪儿这笨蛋,平日看她练剑,形神具备,临阵怎如自娱自乐的小孩游戏?” 云曦的琴曲渐入佳境,阵阵雁唳,盘旋南去,悲鸣催得绿叶萧萧下,秋意渐浓。 少女可能是有点不高兴了,蛾眉卷起,纵身跃起于半空,正是一招“月下飞天”。 白玉剑刃上的映景如水中倒影,面对少女忽如急来的剑式,风无心看得真真切切,只将瑕剑上挡,便轻松挡下这一招。随着他一掌拍向凌空的少女,少女轻咬嘴唇,只得运气对掌——两人方圆丈内,皆成冰地。 正当少女恍惚之际,风无心回身一剑划过她的脸面。少女只觉喉间一冷,面纱头罩已被割落。 霎间,一流冰雪倾下,洁白无瑕。半遮掩着那近乎苍白,却美如冠玉的容颜,如是一尊神女白玉雕。 如此白雪仙女,怎却落入凡尘? 花龄少女竟生得一头白发! 姑娘面纱已落,白发倾下,见这在场男子如饿狼扑食垂涎已久的兔子般望着她,顿时气得两腮绯红,指着风无心怒斥道,“你!轻薄之徒。” 南宫彩虹见少女举止无措,身影忽来将南宫映雪护在身后,用轻纱将她长发盘起遮掩,然后怒目瞪视风无心,“风少主此举恐怕不合大家之子的风范!” “仙姑莫怪,无心刚刚那只是手下留情,无意触怒圣女仙颜。望仙姑海涵。”风渊见未曾触情的南宫彩虹生气了,急忙出面求情。可南宫彩虹也只是冷视他一眼,未言其他。 雷龙轻声洒笑道,“贤弟不知,这紫烟宫向来有个规矩。为示紫烟宫不是一个禁欲之地,若宫中弟子以真面目示一名男子,必是要委身于他,随他离山入世。如今无心一剑让这姑娘将真面目现于天下人前,这姑娘的清誉……” “这个好办,是无心割落了姑娘的面纱,姑娘若是看得起折剑山庄,风某也喜欢你这个儿媳。”风渊突然话锋一转,假装思索地说道,“可云三哥之前已将曦儿托于我折剑山庄,我叔叔将聘礼也已送到了,就是曦儿手上那把剑。至于媒人,便是少林的玄苦禅师。” 玄苦禅师轻抚白须,颔首点头。 风渊抚须笑道,“既是如此,曦儿已是无心明媒正娶的大房了。姑娘若是执意,到了折剑山庄可只得委身二房了。无心是折剑山庄的未来的继承人,想必也不会辱没了姑娘。” 云曦的琴音忽多几分轻柔,曲意委婉缠绵。风吹落叶,嗽嗽作响。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一场比武切磋罢了,何来嫁娶情义之说。雪儿,我们走!”南宫彩虹听罢怒声道,转身前还向风无心恶狠狠投去杀意。 “是,师傅!”南宫映雪弱声道,又看了一眼低头弹琴的云曦,转身便回本阵。 雷少云的“雁荡金阳”剑法让澹台镜拍手称绝。剑气凝作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金雁。 陈子云兜转手中墨罡在虚空中留下一条条浓墨,每一道都是杀人的利剑,射穿每一只金雁。 雷少云毕竟疏于武技,哪知陈子云的花招。他见一招未得逞,挥剑直取书生。 陈子云淡然一笑,将手中墨罡掷出,滞于空中描绘出一道道似利剑的浓墨。雷少云如蝗虫群的刀气困锁。 “江南如烟”,陈子云笔落画成一幅江南山水,烟气凝成的枷锁将雷少云禁锢其间。 雷少云挣脱不得,便使一招“碧落九重剑”,剑锋激出雷电般的剑气劈开这海市蜃楼。可利剑毕竟无法断开墨流,不一会,这散开江南小城在陈子云的几笔几画间再次凝成。 陈子云泛起一丝诡诈的微笑,向后踉跄一步,假装被雷少云的剑气所伤,攻势散去。 雷少云见着水墨淡去,折扇一展将满天山水收进张纸之中,不忘微笑应之,“多谢陈兄成全。” 陈子云摇头苦笑,“恩师常论雷少云才高八斗,乃国之栋梁,今日更见性情潇洒,英豪义气,子云不及也。” 雷少云胜此一场足以沾沾自喜,作揖道,“陈兄谬赞,有机会当与陈兄青梅煮酒,醉评天下。” “请!” 两人以同窗之礼待见,礼罢退下。 凌虚子的“流风回雪”剑法乃是轻柔诡谲,难辩其式。云子傲自恃勇武,“血影勾魂”在他身周化作一层血光盾,让他在如风如雪的剑气中毫发无伤。 云子傲散漫的笑容让凌虚子心境纷乱,覆云刀每起一道霸道的刀气都让凌虚子虚汗直冒。 整整三十招,凌虚子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血影勾魂的气盾护其心脉,上次跟血手交手我就是吃了这亏。凌儿啊……”张道涵想起当时之败,叹息道。他向凌虚子暗作手势,教他如何做。 凌虚子瞧见师傅隐晦的手势,心中了然,虽然平时盛气凌人,目中无人,可胜负关头,还是接受了师傅的指导。他待云子傲再次出刀未回势之时,身形飘起,恍如飞仙,剑刃上清风流转,一剑飞刺云子傲的丹田处。 原来,“血影勾魂”乃以血易战的极端之法,每一次出手都会耗尽丹田中的内力,再以血气生力换来充沛的内力。故而每一招都是最强一击,然而在出招之后的瞬间,无力可用,丹田内虚。 云子傲此时已心生骄慢,放慢了刀势。当他看着剑光忽来,急忙收势闪过这一剑。急促运力使他真气逆流,竟是强强地吐出一口黑血。 “看来这名门正派的头衔倒是挂的挺高,就是不见得那么光明。”云子傲发觉张道涵暗中的动作。虽是已受内伤,但脸上仍挂有轻慢的微笑。 云子傲展开双臂,血光再起! “你不要命了吗?”凌虚子见云子傲不顾重伤疼痛,强行运气出刀,心中大骇,“这人到底多么的好胜……也罢,就让他去死吧。” 凌虚子循着云曦的曼妙的歌声,凌虚剑如风中摇曳的落叶,循着轨迹刺向云子傲。 云曦见哥哥这般倔强,生怕他有所闪失,一时失了神,琴声跌宕无序,扰乱了凌虚子的心境。 师傅相助,凌虚子已是心生愧疚,见钦慕女子如此,更是伤神不已,收剑回鞘。 “谢谢!”云曦轻声对凌虚子说道,凌虚子黯然神伤,转身径回本阵。 “不用你多管闲事!”云子傲瞪了云曦一眼。 云曦低头委屈道,“可是哥哥刚才……”云曦话未落,太极剑的锋芒已临近她的眼前,张道涵出手了! “惑人妖女,多次勾引我凌儿,乱其道心。今日乱他心神,看我不斩了你。”云曦侵占凌虚子的道心,已经让张道涵心生杀意,这一次正有借口杀她。 “曦儿!”风无心见张道涵出手袭击云曦,慌乱之中,随之出剑,可是根本不及张道涵的速度。 “师兄且慢,这位小丫头将会是终南山天凌宫的唯一弟子,你的师侄啊。”一道弯月银光剑气逼退了张道涵,众人望去,胧月真人出手了! “一道琴音化成的剑气。”张道涵心中惊道,这胧月真人的琴功造诣如此了得。 “云小丫头,还不快来行礼拜师。”胧月真人身形忽到直到云曦身前。云曦本就受了惊吓,抱起绿绮缩在风无心的身后,对着胧月真人摇了摇头。 胧月真人见着云曦防狼一样防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贫道膝下大弟子和‘轻云蔽月’剑法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云小丫头,可别不识好歹。” 云曦仍旧摇头拒绝,“真人好意曦儿心领了,可曦儿无意向学,昔年家父所教剑法现在还没悟透呢。真人还是另找高徒吧。” “徒弟要是那么好找,我天凌宫岂不成了菜市场了?今天不管你要不要,反正这个徒弟我是收定了。”胧月真人好说歹说云曦都拒绝,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风无心慌将云曦护在身后,对着胧月真人胡扯道,“真人莫怪,曦儿已拜关外有间客栈老板娘玉生烟为师,她的琴功正是玉生烟所授。曦儿竟然已经有了师傅,怎还能叛师背道,拜您为师呢?” “这……这……哎呀!”胧月真人听风无心这么一说,没了话语,拍了几下脑门,原地转悠几圈,“不行,不行不行!这个徒弟我还是得收,我这老骨头都没几个岁数了。玉生烟那里我自去了断,这小丫头,我是收定了。”说罢,真人张手欲来。云曦又急忙缩在风无心的身后。 “真人乃武林高座,怎却这般无礼。曦儿若是想拜你为师,自然会拜。真人这般强逼岂不是让天下耻笑,说你天凌宫唯一的徒弟还是抢来的。”风无心直言顶撞胧月真人。站守一旁的涯火咯咯笑道,“这风大少爷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 胧月真人倒算是一个讲理的老头,环顾四周见众人怪异的眼神气得直跺脚。 他除了怒瞪着风无心也没其他法子,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认可我这个师傅的。”然后直指着风无心的鼻子,怒声道,“你这臭小子,给我好好照顾我的好徒儿。要是她有了什么闪失,看老道我不拆你这坏骨头。” 胧月真人回首对张道涵喝道,“还有,叫你家那二徒儿别打我爱徒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忒美。” “你!”凌虚子剑微微出鞘,又被张道涵拍了回去,先是默声摇头,后低声嘱咐道,“别妄动心境。莫忘‘凌虚惊鸿’之意。” 凌虚子苦笑一声,点头道,“是,师傅!” 场中央的姜离和星瞳子也酣斗了近百合。姜离仍在穷追不舍,星瞳子则气喘吁吁,双腿发软,“不行,在这样下去会输的。” 突然间,少年停住了身子,右掌间三抹星光转动。姜离不待其他,飞起一拳直取星瞳子脸面。少年见姜离冒然而来,嘴角上翘露出一丝阴笑…… 第46章 黑影毒龙入少林,鬼影杀诀现人间 “三星夺魄!”少年见姜离长枪追来,大喝道。右掌三枚星魂骤然变大,盘旋着锁住他的拳锋,汲取他的内力。 “是何邪术,竟能夺人内力?”姜离慌忙收手,但星瞳子同样不轻松,额头上冒出几许冷汗。 “他脸色怎这般苍白?”姜离见星瞳子气喘吁吁,赌尽所有内力,一招“龙吟水上”应运而生。那水龙撞向星瞳子时,他故技重施,以“三星夺魄”化散龙行掌力,却溢出一口鲜血,苦笑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不同宗的内力存于一体,只是累赘!” “看来你内力耗尽,我赢了!”瘫软的少年狰狞地笑着,他抬起左手,一道摘星指力萦绕在指尖,正瞄准姜离的胸口。 “动弹不得?”姜离嘴角微翘,脚掌一蹬,化成一道残影飞起,一拳正中星瞳子脸面,将他击飞两三丈,鲜血飞洒。 “怎……怎么会?”星瞳子稳住在地上翻滚的身子,惊讶地看着姜离。 姜离吃力支起疲惫的身子,“别忘了,我常年走镖。体魄远高常人,刚刚那一拳我压根不需要内力!” 少年苦笑一声,支起身子退回本阵。 韩一守蚕眉紧锁,深感忧虑,“这四大世家子弟武功造诣个个了得,将来必执中原武林之牛耳。风无心已视我为不共戴天之敌,现若不除,反为大患。” 韩一守看着“盟主,您的爱徒……不,是毒龙之子已是内力用尽,仅剩一点可怜的蛮力。不知他能否走出这里,真是令人同情。” “魔教之人,你们早该做好血债血偿的准备!”韩一守看着涯火坚毅的目光笑道,场中有少林的伏魔棍阵,场外还有影衣卫架设的四十余把劲弩,“若不交出《武经总要》,任你们插翅难飞。” 涯火在姜离附耳道,“少主,你英雄也逞完了,我们也该走了。幸好昨日我已飞鸽传书让腐木在武林大会带着兄弟来接应我们,估摸也快到了,我们得趁乱而走。” 姜离忍着丹田干涸之痛,咬牙笑道,“你还挺靠谱的啊,那可得小心那些影衣卫的手段!” “放心,我不会死得比你们快。”涯火的火麟剑已经半出鞘,明亮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折剑山庄的阵仗,“我数一二三,雷小子就跃上战马,从折剑山庄那边突围出去。” “一!” 乐土打断了专致的涯火,“老大,腐木他们好像和影衣卫的人打起来了。” “关键时刻别开叉,二……” “老大!真的,你看。”乐土话刚落,人群开始骚动。果不其然,大雄宝殿顶,那刚翻新不久的瓦片已被踩得破破烂烂,腐木带领的十余名黑衣教徒被数十名影衣卫围住。 “妈的,腐木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涯火推搡了一下雷少云,“读书郎,愣着干啥,赶紧走啊。” 屋顶之上,腐木甩着狼牙棒,好不容易杀退了几名影衣卫,跃到场中来,对着涯火委屈道,“这树林内有影衣卫的埋伏,唉,这群狗腿子的暗器可厉害了。” “出息!”涯火冷哼一声,火焰剑气将虎视眈眈的南山府众人逼出一丈之外! 渐渐地,周围的树枝上,屋檐顶,车马上都出现一个两个稀稀疏疏的黑衣教徒,他们的脸都隐没在黑袍内,杀气却肆漫于野。人群忽而慌乱,被分成一波一波的散流。四周喊杀叫打,门派旗帜纷纷倒落。 正当姜离苦于内力耗尽时,忽觉背脊一阵澎湃的热流。雨承于混乱之际轻点他的背脊,将一股内力输给他,暗声道,“离儿,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雨承以磅礴之劲助姜离重回战力,使得他不禁双目氤氲,“这可爹耗费师傅多少内力?” 纷乱之中,云曦的脚刚踏上车辕,忽见一道璀璨的光芒刺伤自己的双眼——张道涵凭空而现,剑锋直取云曦咽喉,“妖女,吃我一剑!” 正当云曦惶恐之际,胧月真人一道音波剑气逼停张道涵,“老东西,都说那是你未来的师侄,你怎还敢动手?” “你个死不要脸的,人家都不同意做你徒弟呢!”张道涵见老道怒发飘须而来,他的剑气轰打在太极剑上咻咻作响。 “盟主救命啊。”“不能走了姜离。”“毒龙教来了,人字令何在?”游侠们面对血光缭绕的黑衣教徒纷纷退却。黑色长袍下的他们,持刀放肆地游骋在纷乱的群侠之中,双手沾满鲜血。 随着哀嚎不断,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染有鲜血,各派弟子毫无纪律,丢盔弃甲奔走。好似回到十余年前那场血洗大劫,各门派子弟开始挂孝痛哭,恍似天下已无颜色,唯有黑白。 赵六爷和陈子云早被十数名重甲护卫掩护出了战场。玄苦大师定坐于大雄宝殿前,瞳仁变得浑大,好似在注意着不在战场中的强大气息,心中暗叹道,“他们还是来了吗?” 姜离几人欲出不得,连人带马被困锁在阵中。风无心打了一冷颤,只得围圈自护。一条条血流汇集到他们脚下。 并非所有的中原侠士都对毒龙教恨之入骨,他们更厌恶的,可能是身旁的伪君子。北武盟阵中,谢靖和游长红联手突袭金雁洞的澹台镜。只听游长红怒骂道,“老淫贼,今日你必死于此地。” 呼延残刀的刀早已向端木炎招呼,吃了“龙象九重”的亏,不再妄进。 韩一守咬牙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雨承,手按住刀柄,目光移向阵中的风无心,寻思着,“该死的雨承,若他不败,我定拿不到《武经总要》。” “毒龙教犯我中原,盟主当举人字令,率我天下英雄,驱除鞑虏,一雪前耻!而不是包庇天罪子弟,阻我为国除害。”韩一守的话没能说服雨承,他的银雪枪已经光华泛起,“韩子愈,可别笑死我了,假借公干之名,行多少作奸犯科之事?武林大会,你我两派相争之地……刀剑无眼,生死不计,看枪!” 雨承“招”的一声,一枪刺去。面对那寒枪,韩一守头皮发麻,慌而闪躲,枪劲击碎他的座椅。 午时日未昳,太地无情的炙烤着大地,鲜血渐渐变黑被蒸发,这佛门少林之地,俨然成了血海屠场。那一股股浓浓的味道,在某些人觉得,却是最美味的午餐。 韩一守的刀剑出鞘,发出清脆的声响,似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流遍他的全身,“这就是刀剑门的明魄和沉魂,刀剑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进我的身体!” 雨承的目光已经锁住了韩一守的心口,他蹬马跃起,银雪枪如流星袭去。韩一守慌忙以刀剑合并挡之,枪光刀刃上诡异的光芒中消散,枪劲之猛将他逼退十数步。 韩一守气喘吁吁地拄刀而立,心中大骇,“没曾想雨承的武艺如此了得,一枪之力让我狼狈至此!” 雨承惊讶这文弱之人能挡住他的攻势,“此人内力根基肤浅,凭何挡我全力一击?”随之他将目光投在刀剑之上诡异的光芒,“这到底是何妖器?” 红衣和黄衣护在韩一守左右,可不敌北武盟的天山双雄。 贺文凭一把刀刃细长的柳叶刀,划出一道雪白的月牙刀气。黄衣以刀挡下,可那刀气散发出极寒之力,冻伤筋脉。黄衣冷颤不能战,唯有败退,“这就是天山雪一刀,仅有一式,寒栗无比!” 贺武更甚其利,一把春秋大刀卷起一浪浪风雪大潮,气势巍峨,震伤红衣的五脏六腑。他不堪其苦,唯有退回本阵,“这风雪狂刀着实厉害!” 雨承大喝一声,银雪洗雨枪穿破诡异的光芒,划破韩一守的腰部。剧烈的疼痛让韩一守难以忍受,只听他大呼道,“邪刃何在,快来助我!” 话落不过一秒,“鬼影袭!”,不见人影,只见一把黑龙纹菊刀破开虚空,朝着雨承刺来。雨承急忙横枪上挡,挡住刀影。 一会儿,人影的轮廓在渐渐清晰。 雨承看着邪刃咧嘴一笑,“你们俩,一起上!” 邪刃厌恶韩一守,可奈何是上头下的命令——他们只是执行任务,而无权质疑。他的手抚过黑龙纹菊刀的刀刃,对着雨承笑道,“邪刃多年不识江湖,唯今,且看中原武林盟主的手段!” 此时,红白两道人影截住了贺文贺武两人。邪刃既然出手了,雪鹰和赤练自然也不会落下。 “哟哟哟,这拿大刀的男人过于壮实,小娘子我可不喜欢。倒是这文绉绉的小刀客,长得有点意思。”赤练挥舞着银环直取贺文。雪鹰默言,将几只白羽射向躁动的贺武,“莫要躁进,” “鬼影舞!”雨承的长枪透过邪刃身体时,发现这只是他闪过时留下的一道残影。雨承只觉身后一冷,“鬼影斩”,大黑刀朝他身后劈来,急忙举枪格挡,刀风直下,划破了他的锦袍。 韩一守不敢懈怠,刀光剑影接踵而来。雨承急急后腿上踹踢开黑刀,转身一个回马枪,顶住沉魂的刀尖。 “这就是影衣卫号称百步伤人,十步必杀的‘鬼影绝杀术’!”雨承对着邪刃冷冷一哼,“不够如此!” 倏然之间,雨承身影变幻重重,长枪化作三十六条龙影袭来。邪刃施展鬼影舞闪避,可奈何枪影千百,闪躲不得,负伤隐去。 韩一守无招可施,被这磅礴的枪力震出内伤。 “一文一武,天下双雄。果然名不虚传。”赤练的长鞭虽割破了贺文的儒服,可筋脉被雪一刀寒气所侵,渐渐使不上力,反受制于敌。贺武的风雪狂刀卷起的阵阵风雪,雪鹰轻功了得,却近他不得,伤他不得,倒是被那磅礴的刀势震伤心脉。 两人谙熟袭杀之术,在正午烈阳下出手,实力要减上三分。 韩一守溢出的血咽了回去,偷食一颗丹药治疗内伤,“这雨承武艺实在了得,看来是低估他了!” 韩一守的狼狈令雨承欢欣不已,寒枪直指韩一守脸面,“怎么?就这点本事还敢与我一敌?人字令在我的手上,你以为洪武会真能制约我?” “是吗?”韩一守阴险一笑,用眼神示意雨承往后看。雨承犹豫地回首,发现一断臂少年正攻击雨萱的车驾。 司寒锦落站于车辕之上,一掌拍向车内的雨萱。沈水灵忽然扑向雨萱,“混元护体”,内力成吹球将雨萱裹住,挡下这一掌,“萱儿别怕,有沈娘在!” 沈水灵话未落,司寒锦突然浑身燃起血光,施展“血影勾魂”,双掌并起。道姑一个不慎,被这一掌打飞出去。 “萱儿!”雨承被这一幕吓飞了魂。他欲脱身去救雨萱,却被韩一守和邪刃截住,“拿下雨萱,就不怕得不到《武经总要》了。盟主,对不住了!” “你们找死!”雨承怒喝道,救女心切,枪招失了章法,落于下风。 司寒锦再起一掌,朝着雨萱的脖颈拍去。突然,凭空出现一把水蓝色的唐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架在司寒锦的脖子上。司寒锦冷汗直流,引身欲退,被突然而现的持刀男子一腿踹倒在地。 再定睛一看,这是一名身长七尺余的少年,年约二十三四,长相清秀,双眸透着笑意,嘴角始终微翘。他的手上持有一把水蓝色光华,刀刃薄如蝉翼的唐刀,身着上等丝绸缝制而成的胡服。 他正是毒龙五行者中的叶织秋,叶织秋。 “我们的少夫人你也敢动?”叶织秋微笑地将刀尖指着司寒锦的咽喉。司寒锦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得遁逃。 “小叶你来迟了。芒金那老头呢?”乐土看到那少年,高兴的呼叫着,都忘了身侧还有少林众弟子的围袭。涯火看都不看他一眼,“真的是这臭小子,难怪我会闻到这弥漫的痞子味!” “不知他的去向!”叶织秋微微一笑,转身对雨萱敬礼道,“让少夫人受惊了!” 雨承见雨萱无恙,心正一松,奋力杀住邪刃和韩一守。正待他想要施展三十六路长恨枪时,一道乌光闪过,三枚白色星魂缠住他的枪尖。 “三星夺魄!”雨承只觉施展的内力正在流失,原来是那乌袍少年。雨承左手一拳打出,那少年急忙后退。 “你不是跟离儿交手时……?”雨承大惊,这少年怎么会突然间功力增强了三分。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手背上星辰的纹络更加耀眼。 第47章 侠影无踪飞雪现,踏柳寻梅神剑出 “刚刚对付你那爱徒,我只用了七层功力,没想到他本事还算了得。”星瞳子右掌心上的三颗星魂将汲取而来的内力传递到左掌凝成了紫焰跳动的摘星指力。 雨承用银雪枪拄住疲惫的身体,心中念道,“这和光殿星瞳子竟会一些汲取他人功力的邪术。”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面对三名劲敌,雨承横枪吼道。 “师傅!”姜离一见雨承被三大高手围袭,欲出身去帮他。被涯火按住肩膀,冷声劝道,“放心吧,你那师傅本事了得呢。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涯火看着拦在身前的姚剑秋和本初方丈两大高手本已脱身不得。如今端木炎以暗器伤得呼延残刀,脱身攻来,双手刀凝聚出了一尺多长的金光气刀,杀气腾腾。 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高手们望着那马车内的秘籍,贪婪的眼神毫无掩饰地熊熊燃起。 “莫让走了姜离,罗汉伏魔棍阵!”本初方丈踱步欲前,对众持棍武僧下令道。五十四名武僧们长棍架起围成一个大圈,绕圈而走,将风无心众人围住。棍阵共有十八般变化,风无心每出一步,便被层层棍影逼回。 端木炎早就耐不住内心的渴望,箭步前来,一爪直取马车上的云曦。 “找死。”姜离体内那股蓬勃的力量开始上涌,对着端木炎大喝道,“啊!贼和尚,吃我一招龙吟水上!”姜离双掌并起,赌下其十之*的内力,双龙出海,直取端木炎。 风无心一招“饮风醉月”,剑气划圆为月,将水龙镀成冰。 寒风吹拂端木炎的衣裳,他只觉喘不过气来,好似整个天塌下来一般。端木炎马步合掌,稳住身形。可那冰龙咆哮而来,轰击他苍老的身躯,剑气割破他残碎的衣角,随之一口鲜血涌出。 端木炎一个跟斗落地,撕开破角破边的外披,放声大笑,“好,好,好!这一击竟将我因修炼‘龙象九重’走火入魔而沉积多年的闷血给打出来了。哈哈哈哈,接下来让你们看看贫僧的本领。”端木炎说罢,双掌金光刀激出两尺余,像是执着两把利刃一般。双掌合舞,金光刀气喷卷而来。 “上!”姜离以身硬穿过金光刀阵,长枪扎刺,端木炎右掌金光刀再起,左掌灰烟腾腾,欲以龙象九重给姜离致命一击。 “本行者小昭寺修炼四十余年,怎反受制于两个小辈……两个天下最强的年轻一辈,今天必葬于我的掌刀之下,取得天下武学秘籍,助我称霸江湖!”端木炎因心中的执念燃起,表情变得狰狞。左掌的内劲慢慢凝成一颗灰色的烟球。 风无心发现其左掌异样,一招“荡剑回枫”卷起的剑气旋风想把他逼退。可端木炎急急一个右闪,左掌劲力欲打向姜离。风无心大惊,箭步上前。 瞬间,端木炎放声大笑,掌锋一转,气劲打向风无心。风无心闪躲不及,一剑刺破灰色的气劲,只见那股气劲顺着剑刃侵入他的体内。 “哈哈哈,中我龙象九重,还不任我宰割!”端木炎双臂青筋暴起,撑破了僧衣的袖子,他左掌一刀逼开姜离,右掌金光大盛,直取静立不动的风无心的前额,“哈哈哈,风大少爷,贫僧今天就教你怎么做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无心!”姜离被掌力逼开,再上前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掌打中脑门,风无心非死即伤。 千钧一发之际,风无心嘴角微翘,傲气一笑,“这可得让你失望了!”瑕剑剑芒喷洒,“踏雪寻梅”,一剑贯穿端木炎打来的右掌掌心。 “啊——”端木炎尝受冰剑刮骨之痛,痛入心扉。目眦欲裂,浑身因疼痛而颤抖,左手握紧右手腕,不相信地看着风无心,“你……你明明中了我的龙象九重!”端木炎刚说完,就看见风无心浑身流转着一股淡淡的真气,“是到底是何剑术?能抵散我的龙象九重!” 端木炎看着掌心被冰封住的血洞,急忙截住右手的筋脉,防止真气再外泄。风无心不回他话,冰封之剑再次向贼和尚刺来。此时端木炎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又身受重伤,只得虚打一招,脱身遁走。 涯火,乐土和腐木三人联手,方能困住本初方丈。这贼和尚的武学造诣远在他们所想之上,一道金刚掌力足以使乐土连退三步。 涯火将目光斜向叶织秋,他的刀轻松地划破姚剑秋使出的“飞龙掌诀”,任他使出十八般武艺,皆敌不住叶织秋一刀。姚剑秋惊讶于他的绝世刀法和留有余地,愤懑道,“你不需对我留情,不然你会后悔的!” 叶织秋呵呵一笑,“并非我对你留情,我只是怕伤了我的刀。”他的手中的刀,刀刃薄如蝉翼。通透的刀清澈如洁净的蓝天,令人不由怜惜,“你现在走,我不会杀你。” “该死!”姚剑秋哪能被一毛头小子唬住,他使一招“群龙翔舞”,拳、掌、爪、腿、膝、肘纷纷出击,化作千道残影,使尽浑身解数。面对枪林箭雨,叶织秋只是轻轻一笑,将刀一划,所有业障终是湮灭。 原姚剑秋这一招乃是障眼法,待叶织秋大意之际,抽身直取风无心的后心! 风无心只觉身后一冷,侧身欲闪,姚剑秋一爪抓破其怀中的布囊。布囊破开掉落在地,“武经总要”四字正露了出来。全场皆是一惊,欲向前来抢夺,见风无心急忙俯身去捡,刀枪剑掌纷纷招呼而来。 “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邪刃弃了雨承,飞身直取风无心。大雄宝殿座前的玄苦禅师见风无心有难,丢出袈裟欲将风无心护住。 “不好!”玄苦禅师顿时大惊,感觉四道气息恐怖的人影正向这里侵袭而来。果不其然,一道锋利金芒,一道至阴气劲,一道飞龙掌力,一道玄冰剑气! 四道可怕的力量破开人潮,朝风无心袭去。玄苦丢出的袈裟还未到风无心身前,一瞬间便被这四道力量压碎。 “无心!”风渊一声大喝,欲上前为其挡招,可腿伤只是一个踉跄前进几步罢了。任风无心天资卓越,可在这四道力量的迫近下,也得粉身碎骨啊。风渊无奈地哀嚎道,“无心啊,快走啊!” 姜离,涯火等正处场中央,被这几股可怕的内力威压得动不了身子。少林罗汉棍阵四散而倒,披靡而开。风无心心想着只是一个单纯的俯身捡起那布囊,便可以脱身而退……狂风卷起惊得满地的落叶,遮掩了众人的视线。 所有的人动作好似都变得缓慢了,时光凝结成黑白,有的嘶吼大呼,有的目眦欲裂,有的探身出手,有的张嘴呆愣,待那四道力量到场中央时,全场发出像是破开苍穹的尖叫,灼热的夏风吹得了两侧青松弯身匍匐,盘旋的苍鹰发出尖锐的长嘶。 …… “踏柳寻梅!”长空中破开一声大喝,一把冰雪琉璃的剑自天而下,插在风无心身前,剑身入地。 那剑如流星轰来,振开的寒冰剑气将风无心方圆五丈内结成冰河,阻开了数道力量。 这一霎那,恍若隔世。众人抬首望去,除却苍鹰高飞,还有一后背青蓝剑匣,白衣飘然的半面人如天外飞仙般站落在那把入地之剑的剑首上,双手负后,睥睨天下。 一剑飞来,如若惊鸿游龙。此人正是天剑客风飞雪。夏日虽是炎炎,可此人的眼眸和剑气却冰冷慑人,入骨三分。 那四道人影被剑气所慑,分站四方。定睛一看,那如苍狼的中年人,凌乱的长发,一脸奸邪,身披黄金虎袍,手上带有锋利折光的铁爪,此人正是毒龙五行者之首,芒金。 再看那发出“炎龙破阵”掌,未及花甲的老人,身长八尺,白眉坚毅,腰别一把漏影刀,壮实的臂肌隐藏在其一身黑色锦袍下,上有五只金线缝成的麒麟腾舞,彰显其华贵的身份,此人正是毒龙教长老,萧范。 那道玄冰剑气正是“月下飞天”,南宫彩虹落站在那里,粉纱裙,白面纱,如一尊天女,楚楚动人,只是有了一丝多余的杀气,便沾污了这神女的气质。 那道至阴掌劲,乃是血手所发的“镇狱破天劲”。其依旧一身套头黑袍,睹不清其面容,只露出一双丹凤眼,刚毅无比。 此时风无心捡起布囊,将其裹在胸前,一脸冷峻,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境竟是能达到如此境界,应该是风飞雪给他吃了一颗绝对的定心丸。 这一招“踏柳寻梅”是停留在老一辈人抹不去的记忆中。当风飞雪拿下铁面具时,所有侠士皆自退一步,那是香炉峰一战后留下的惯性。所有人都为之深吸一口寒气,“天剑客!” “叔叔!”“老庄主!”“师傅!”折剑山庄众人与徐夫子向高高站在剑上的风飞雪躬身敬礼。 “‘天仙飞剑’之天剑客,和他一样……难道二十年前他真的败给了风飞雪?”南宫彩虹心中踌躇,慢慢踱步退回。邪刃摇头苦笑,无力与之争锋,身形隐去。 “天剑客前辈!”年过花甲玄清子向风飞雪敬礼,称之为前辈,是因为其于自己的师傅蓝玄云同其为一辈的“飞剑客”。 芒金贪婪地舔了舔利爪,他的眼神中虽有着狂热的杀意,却也不及风飞雪剑的冰冷,思量一番,慢慢后退,不与诸强争锋。 韩一守见风飞雪不觉震颤,十余年前,折剑山庄里那个被称作“雪叔”的男人,有同他一般的锐利。韩一守自觉地退进南山府的阵中,他怕风飞雪认出他来,随之一剑刺穿他的咽喉,“该死的,功亏一篑!” “我说萧老爷子,你打错人了吧。”涯火对萧范喝道,“你不是要在有间客栈等我们?” 萧范侧目血手,对风无心恭敬作揖,“风少主是少主的兄弟,老朽自然不会为难你,只是刚刚见着一些多余的人才出手的,若有不敬之处,老朽向你道歉了。” “若非世叔及时出现……是小侄无能,不能护住无心。”雨承向风飞雪作揖。风飞雪只是淡淡一笑,“风云席卷处,四家能够保全,全靠世侄你从中周旋。只是你作为武林盟主,该当下应有的责任。” 雨承抱拳躬身,“世叔教诲,世侄铭记于心。” “无心,你们先走!”风飞雪手一招,示意风无心几人下山去。风无心摸了一下胸前的《武经总要》,踱步到姜离身侧。姜离的眼神在血手身上浮游——这个被大家称作他父亲的男人。可血手没未能应答他的目光。 不会错的,那天晚上正是他传授自己“龙吟水上”掌法,“为什么,他都不看我一眼?” “姜大哥,走啦!”风无心拉了拉发呆的姜离的手臂。姜离愣“嗯”了一声,转身爬上马背。 “小叶,心涵。你们两人护送少主和他的朋友下山!”萧范对二人说道,“这里有老夫挡着。” “还好不是叫腐木和乐土两个呆子!”涯火冷哼一声。乐土一脸委屈道,“老大,还亏我那么喜欢你……” “闭嘴!” 面对护犊子的风飞雪,天下英雄不敢忤逆他的剑锋,因是那香炉峰上的英姿犹在脑海之中,任由俎上鱼肉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 雷少云驾着马车往折剑山庄阵内退去,雷少云望着父亲微笑地点了一下头。雷少云突然觉得喉间梗咽,不敢说话,只是“嗯”的一声,便不敢再看他。 几人正过折剑山庄阵内,风渊望着风无心的眼光,仍是之前那般严厉。风无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却不敢哭出声来,他只是觉父亲的神情多了几丝老态。他刚明明看见,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时,老父亲那般撕心裂肺的痛苦表情。 “臭小子,接着!”风渊侧过头去,将手中那把朴实无华的青铜剑丢给风无心,“你要永远记住,折剑山庄还有一群人都指望着你回来养活呢!还有,好好照顾紫霜。” “……嗯嗯!”风无心将难过咽回喉间,收起那把青铜剑,策马慢慢出了折剑山庄的方阵。风焚月眼神冷冷地望着风无心一眼,嘴角翘起一丝欣慰的微笑。 待到了少林寺山门,喧哗声渐渐退去。策马在马车侧的风无心才听到云曦轻微的抽泣声。 他掀开车窗帘,望见书堆内,云曦侧倚着慕无双的肩膀,低声抽泣。也是,四大世家家主除却云影都在,难怪云曦会有一种“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惆怅倦容。 夏日灼炎,青松摇摆。人潮在身后渐渐退出视线,被曲折的山路所遮掩。 第48章 天帝捧炉铸纯钧,连天峰上舞斜阳 风飞雪高站在剑的柄头上,那冰冷的眼神依旧无法贯穿血手的那件套头黑袍。 “剑逆无天,莫循其迹。何为上宗,太上忘情。”风飞雪仰首,悠悠念道,“你悟到了无天剑诀的最高境界了?” 萧范好似也很在意这个答案,侧目望去,紧握双拳,那几秒的等待急得他头上的汗珠都下来了。 “没有。”血手回答得简单,令萧范长舒了一口气。 “哦?没有?”风飞雪面相冷峻,蹙眉问道,“那……你就是来送死的?” 在座众人一听这话,惊得屏住呼吸,风也好似战战栗栗地渐渐止了。萧范不去理会两大高手的争锋,转身对雨承作揖道,“萧某在此感谢雨盟主多年照顾我少主之恩。” “不管离儿是什么身份,但他永远是我雨承的大徒弟……还有未来的女婿!”纵然引得天下侠士侧目,雨承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下这名爱徒。 “哦?是吗?”萧范不去理会雨承话中的意思,调侃道,“没想堂堂中原武林盟主竟和我魔教不谋而合。我毒龙教今日前来,是为救下吾教少主……” “哼,你的话你最好再听一遍!”雨承长枪直指萧范,厉声道,“离儿是我的徒儿,也是我的雨家未来的女婿……跟你们毒龙教无关。” “是吗?”萧范左手反握漏影刀,右掌微微而动。 萧范刀刚半出,一道残影飞来,一掌将漏影刀拍入刀鞘之内——玄苦禅师出手了。 “阿弥陀佛,毒龙教的施主们莫要在于我大宋领土上再作杀孽。请速回吧!”玄苦禅师落在萧范身前,稽首敬礼道。 萧范见着玄苦禅师出手如此迅捷,心中一惊,“玄苦不是已中了教主的镇狱破天劲吗?不对,他是装的!这老秃驴!” “施主……”玄苦禅师话未落,萧范双掌火焰飘舞便推来,“炎龙破阵”。玄苦禅师定气接下,不解道,“这毒龙教之人,竟会施展丐帮的飞龙掌诀。” “还有呢。”萧范阴笑着,左手反握的漏影刀顺势出鞘,“四海合纵”,凭空化出四把刀芒,均是二丈长,刀锋锐利,纵向劈来。玄苦禅师并不惧,吹起内力成球,护住自身,这金刚不坏功气罩在这一刀下,毫发无损,“又是丐帮中的五帝天合刀法!” 韩一守正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他躲在南山府的阵仗中。他是一个让猎物逃脱的失败猎人,唯有伺机再发,不做无谓地争斗。 在损失继续扩大前,韩一守明智地向青衣下了撤退令。 当雨承亮出“人字令”,上面那一枚被白虎抱守的“人”字散发出无上皇威,君临天下的威慑让群雄颤栗而俯首下跪,大呼道,“太宗皇帝万岁!” “天下英雄当磨刀奋起,誓灭魔教!”雨承勒马跃起,银雪枪立杀一名黑衣教徒,游侠汇集,不再为人鱼肉,刀剑铿锵而响。 烈日别中,欲渐趋西。风渐吹渐止,地板缝里一条条鲜血细流慢慢黏稠,缠住满地碧绿的落叶,腥味渐浓。几名寺僧无奈,怕是玷污了佛门圣地,只得拿着扫帚出来清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黑袍内,能看见血手刚毅的眼神微微睁大,好似还有一丝狂妄的傲笑。 风飞雪仰首俯视,笑道,“那……你拿什么来胜我!” 血手嘿嘿一笑,并不回答,双掌心血球萦绕,慢慢凝成深蓝的气劲打来。 “镇狱破天劲?”风飞雪手扬起,凭空出现几把剑气,如临剑雨。血手一个上跃飞起。风飞雪微微一笑,御气腾空而起。 众人抬头望去,见两人如苍龙搏鹰,越战越远。又见场中央那深入大地一尺余的剑,不禁羡道,“这天剑客果然神乎其技,作为剑客,竟然没有用到剑!” 风焚月箭步走到场中央,拔起风飞雪留在原地的剑,刃如幽泉,光华暗沉敛去,可见并非凡兵。这时,雷龙见群雄聚集,已不再需要四大世家的光辉,想邀腿疾未愈的风渊离去,“四弟,此地纷乱,何不往松鹤楼一歇?” “雷二哥盛邀,却之不恭!”风渊回坐在四轮椅上,对雷龙微笑作揖。 “请!” 折剑山庄和雷家两阵渐渐退下少林寺,毒龙教诸教众不敢阻拦,只得任他们退去。 玄苦禅师刚和萧范对掌分开,望着骚乱了众座和武僧们,一声大喝,“本尘,本念,金刚伏魔圈!” 两位大师一听玄苦禅师发话,心定了定,吩咐众僧围圈成阵,少林棍,佛珠,斧杖,袈裟等皆成佛兵,本尘本念站于阵眼,对抗面相可憎的黑衣教徒。 “哼!我毒龙教各自为战可以,阵战却如一盘散沙……”站在高处的芒金迟迟未出手,只见他望南山府方向望去,身形在烈日下渐渐消散。 “阿弥陀佛,萧施主现在走,老衲可以不予计较!”玄苦禅师再次稽首告诫,萧范只是微微一笑,嗤笑道,“老朽只是想领教领教,身为武林元老的玄苦禅师有何高招!” 玄苦禅师摇头不语,右掌再来,萧范右掌接住,左手反握漏影刀出鞘划过——只有影子才能躲过这一把刀的锋刃,故名漏影。 玄苦禅师手腕被划出一个口子,可其右掌并没有受疼停下,又是一招“无相劫指”,指力中其心口,萧范大吐一口鲜血。 “果然了得!”萧范一个后闪,双掌左右平推,再盘旋胸前成太极,黑红火焰跳动在掌心中,中有一条火龙渐渐燃起生成。 玄苦大师又见这招,目眦欲裂,想起白马寺之战,“竟是兰陵郡王的那招火龙掌法!” “此招阳刚霸道,当时险吃大亏!”玄苦禅师蹙眉寻思道,右掌探出,一个佛万字正空落下,压制萧范,“袈裟伏魔功!” “哈哈哈,禅师殊不知,其实这不是丐帮的飞龙掌诀,而是我大契丹的“逆龙六式”!当年我东胡皇子夺嫡失败逃入中原,与众部扮成乞丐,结成丐帮。又在中原收纳新血,欲回草原夺位,便传下逆龙六式中的四式,和五帝天合刀中的三刀。可如今这些乞丐真的成了乞丐,已经忘记了当年的宏伟大业,哈哈哈,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今天,萧某便以所有内力施展逆龙六式中至强一掌,焚龙灭世!”萧范狰狞大笑,双掌间可怕的火炎已经喷涌而开,一条盖世火龙飞出,如囚笼中的困兽得以自由,高翔长啸。镇压而来的袈裟与佛万字于它如是新的囚笼,怎得再次受制于人。 逆龙得脱,愁云狂风,世无宁日! “吼!”这火龙恍似真的有生命,一声大吼,袈裟上的佛文渐渐消散。逆龙仍旧在抗争,“喉!”这声长啸,让高飞的雄鹰也不禁一抖,低唳远去。 玄苦禅师额头冷汗连连,闭目念经,以佛家内力为佛万字加持,欲降服这逆行的火龙。 “嘿嘿!”萧范苦笑着,力渐不支,但双掌仍旧尽力上推,欲助飞龙上天。 “吼!”困龙之斗,火龙再发出最后一丝长啸后,破笼而出,可也仅剩最后一丝力气了,在空中饮恨散去。佛万字被破,玄苦禅师狂吐鲜血,几个踉跄后退。萧范也身子一软蹲了下去,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哼,伤未痊愈,算是让萧某占了便宜了!” 玄苦禅师稳着身子站定,平静念道,“是吗?”暗中左掌一转,一道大金刚掌力飞出,萧范防不胜防,正中其门面。 萧范一个踉跄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吐出,脸上有一道鲜明的掌印,要不是萧范内力深厚,定会立马毙命,“好个玄苦,竟然还能出手……” 萧范转身望去,黑衣教徒破不了这金刚伏魔圈大阵。他扬手招呼教众退去。 连天峰。 血手站落在一座石峰上,残阳烧山,青松招手。 凌绝山顶人为峰,身长近九尺的血手,落站在尖峰上犹如一尊天神,他慢慢拆开了那裹剑的黑布,顿时光华映照残阳,紫电青霜。 “纯钧剑!”风飞雪站落在血手不远处的一座高峰上,身为剑师的他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其逼来。见那黑布褪去,剑刃冰霜如玉,上有剑纹如群星罗列。剑首上镶满宝石美玉,流转无双,剑虽四尺,芒长一丈。此剑乃采天下至好的铜锡合铸而成。 “传说中,为铸此剑,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之锡,万载若耶江江******而出之铜。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铸剑大师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力竭而亡,纯钧剑亦成绝唱!”风飞雪自惭形秽,喃喃念道,昂首赞叹,“最尊贵无双之剑,春秋相剑大师薛烛赞其三乡五池亦不能换。没想到,历经千百年,她还能以如此姿态,出现于世间!”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折剑山庄一直供奉的欧冶子的绝唱之剑。本座不解,剑只是用来杀人的利器,你们却奉为信仰!”血手横剑轻抚,偶有落在剑锋上的松叶,顷刻断为两半。血手看了看手无寸兵的风飞雪,轻蔑笑道,“即为剑客,你没有剑,怎么和我斗?” 风飞雪叹声一笑,“谁说我没有剑!”说罢,右手掌心生出一把四尺余长的剑气,“剑并非杀人之利器,只是因为你好杀,她才会成为杀器。纯钧剑在你手中,便与一般利刃无差。” 风飞雪轻笑闭目,此时两人所站之峰,有十余丈。山风吹卷起风飞雪的衣练,只见他白袖轻挥,一转念,一道凌厉的剑气刺过血手的耳旁,削落了血手的一缕发丝。 风飞雪嘴角微翘,手中凝光,剑气如霜转珠华。一招“踏柳寻梅”,夕阳中,风飞雪恍似一道雪白的流星临高临下,破空而来。 “飞雪剑的第一式,踏柳寻梅。”血手虽是被气势所压,但仍不甘落后,纯钧剑白色的剑芒化为乌红,“无天剑诀!” 只见血手在沉阳中舞剑而起,纯钧剑中蕴含无上剑威,散发成势,周身几丈内,好像多成了他的绝对领域。 少室山上,亲眼见过这战的僧侣都以为是天神发出的雷霆与地狱阎罗的魔焰相互争锋。 血手充分地相信着他的剑势,可是他错了。风飞雪一剑直破其剑势,几乎没有任何的停留。血手虽是闪开了,但还是被剑芒所伤。 这一剑,将血手所落站的石峰斩平了五尺,周身松柏,夏日中霜雪欺身。 “‘天仙飞剑’,呵,你不过是在俞祖师悟道的山洞中偷得几招剑式,也敢与他老人家并驾齐驱?”血手溢出一口鲜血,面目变得狰狞,挥剑飞刺而来。风飞雪夷然不惧,轻以剑气格住纯钧剑的剑锋。谁知血手剑后有拳,拳中蕴含着可怕的阳煞之力,出拳之际,风云顷刻间变幻,紫色真气形成龙卷气流,将其二人淹没其中。隐约中,只见里面有两道身影如天神般屹立不倒。 “‘逆煞风雷劲’!果真是你,兰陵郡王,萧洪明!”风飞雪英眉高翘,前次几番不敢妄下定论,果不其然,大怒吼道,“身为契丹皇帝下第一人,创立魔教,扰乱兄弟之国江湖秩序,你这是在代替辽国向大宋宣战你知道吗?” 龙卷真气流已吹开血手的头套,真面目即刻暴露出来,正是兰陵郡王萧洪明,其乃宗真皇帝舅家表弟。 “哈哈哈,是又如何?迂腐南朝,苟且偷安,懦夫行径,有何德何能以正统自居于中原。若我皇有胆有志,我大契丹百万铁骑南下。万里无垠的平原之地,你南朝士兵,以何为拒?”萧洪明狰狞大笑,龙卷气流爆开,风飞雪被逼出几丈远,受了内伤。 风飞雪闭目洒笑道,“宋辽乃兄弟之国,几十年交好。澶渊之盟,还是因你父亲萧挞凛所立。” “哼。我父亲英雄一世,为国而死。道宗皇帝迂腐懦弱,不敢为政,故才有此绊脚之约。如今我当为父亲一圆天下兴平之夙愿。”萧洪明浑身血光萦绕,那盛燃的杀气撑起他散落而开的长发。 “中原千年文化,大宋百年根基,太祖皇帝拓清八荒,方得四海升平。你一介胡人武夫,不过是权力熏心,仇恨遮眼。凭何而得九五之位?”风飞雪阴下脸问道,“姜离是你和凌玉的儿子,你却为何将他拱手让于雨承?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他日后助纣为虐?你好不狠心!” 沉阳入山,星掀夜幕。 萧洪明露出一丝苦笑,沉默一会,低声说道,“转眼已是二十四五年。我自小在逍遥派中隐姓埋名为血手,当年我表姑齐天皇后召我回国。可国内局势动荡,为了让离儿躲避一劫,我才将尚在襁褓的他托付给慕容望,希望他将离儿安排在中原最强大的四大世家中。我的本意是托付给折剑山庄,毕竟凭借飞烟和凌玉两姐妹的交情,我想你也不会亏待这个外甥。想不到慕容望却将离儿抱给了雨承。” “后来我去找雨承要回离儿。雨承因无子嗣,离儿天赋凛然,故他迟迟不肯将离儿还于我。那时我还未能给离儿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为了离儿的将来,我只得将离儿交付于雨承。又和他做了一桩见不得人的买卖。哼,直到现在,离儿的心,还是一直向着威远镖局的。让雨承那老狐狸白白占了那么大的便宜!” 萧洪明仰首叹息,纯钧剑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光芒渐沉。 风飞雪呵呵一笑,“凌……凌玉是怎么死的?” 萧洪明楞了一下,抬眼笑道,“我的结发妻子是龙王杀死的!” “不……不可能,凌玉是龙叔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能……” “是司空玄告诉我的!” “不可能……” 萧洪明字字如铁,“龙王也亲口承认了!” “所以你率辽国铁骑踏平了逍遥派?”风飞雪手上的剑气之芒已经激出了一丈余。 “有何不可?”纯钧剑剑芒再次盛放,星纹在夜空中更加的璀璨。 山风凛凛,月升星摇。连天峰两座石峰上,有两道流光飞舞,与天上的明月争辉。 第49章 银练残钩血九转,风吹花落雪拖月 本是人潮涌动的武林大会,在退场之后,广场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地上的血腥之气变得幽怨绵长。夜幕沉沦,每个在大雄宝殿前清扫的小沙弥脸上都带有一丝庄严和沉重。或是佛之本性,他们正以一颗参禅未久,稚嫩的佛心去感受和超度这些刀下之鬼。 玄苦禅师也开始与众高僧开始主持超度法事,众菩萨灵音天籁,顿扫一切阴霾。 这些怨灵好似也不敢在这佛门圣地放肆逗留。明月当空照,戌时未到,广场的幽怨杀意全无,只剩凛然而起的浩然正气。 连天峰,风飞雪一招“饮风醉月”,剑气如漫天飘雪,映亮夜空,剑气如众星拱月之势。萧洪明双掌上龙火跳动,“浊世龙火!”一声大喝,飞龙上天,游转于这漫天射来的剑气中。风飞雪的剑尖在龙头上轻轻一点,这龙形掌力冰冻破碎。 血影勾魂凝成的血光盾,如雨点般打来的剑气也伤不了萧洪明,却削平了他站落的山尖。只见他黑袖一挥,身影一幻便站到了另一座高峰上。 “‘岚风吹花,落雪拖月’。当年,江湖上传闻只要天剑客飞雪剑第三式,‘吹花落雪’一出,剑芒将可以掩过明月,以无上剑气杀人于瞬息之间,就算天神也不能幸免。听说当年一战,飞剑客蓝玄云,也败于这招?呵,不知本王有没有资格见识一下这招诛神之剑呢?” 残钩冉冉升起,星没银光,月洒寒松。 月光中看不清风飞雪的容颜,只见其那夜黑中依然明亮深邃的眼神,白袖雪袂,语气变得飘忽,“难道,对于你来说,剑只是用来杀人的?” 萧洪明一听讥讽洒笑道,“不然你认为呢?难道是用来刮胡子剃头的?” 风飞雪闭目凝思,左合指轻轻抚过剑刃,“剑,不在于杀人与否,而在于你的心,你的道,是否能与之相通。上善若水,如剑之势。水无常势,剑无常态。做到以静制动,方能以动杀静。剑之所指,天下皆沉。” “做到以静制动,方能以动杀静。”萧洪明若有所思,那碍手碍脚的纯钧剑早已被他丢插在石峰上,剑刃星纹反射着月光……“如你所说,心若是静下了,那么不管敌人跑得多么快,在你面前,他都是一只站在原地颤抖待宰的猎物罢了?” 风飞雪不说话,只是轻微一笑。 “你这些话,对我来说不只是废话罢了。暴虎冯河,以武止战。”萧洪明听不惯这些什么道,什么心,他只知道,力量才是一国牢靠之根本,“逆龙之怒,焚龙灭世!” 逆龙第六掌,焚龙灭世,萧洪明双掌间跳动的龙火如他燥热狂野的心,仿佛可以吹灼大地,带来兵荒马乱,遍野饿殍。 风飞雪看着萧洪明眼神中灼燃权欲之火,仿佛可以看见几十万契丹铁骑踏过贺兰山和太行山下的旷阔平原,多少大宋,辽国,西夏子民生命消于战火,生灵涂炭……心霎时间一凉,“此人断不可留。” “哈哈哈,果真是吹花落雪!”萧洪明忽见风飞雪腾空而起,雪白剑芒如一轮皎洁的明月,却胜过明月。话落,双掌龙火推出,一条从地狱脱困而来的恶龙冲向天上的那轮“明月”。 “岚风吹花,落雪拖月!”风飞雪剑芒之锋转向那地狱火龙,瞬息间,手上凝气之剑化成一条白龙脱手而出。 龙息吹拂山峰上的沙砾飞石结成冰霜,散飞在这片天地中,如雪花般飘舞。龙尾扫过残钩,拖月而下。 白龙剑气波谲云诡,在与恶龙相争之际。半空中的白龙突然兵解,龙鳞化成漫天剑气斩碎恶龙,向萧洪明袭来。 如雨点般的飞剑参差而来,那血光盾在碰触第一道剑气时,瞬间冰冻破碎。百支剑气极速穿刺过萧洪明的身体。 萧洪明被吹花落雪剑气侵入身体,“噗通”一声半跪下去,浑身颤抖,“哼……哼哈哈哈哈……吹花落雪,名不虚传!可……”说到一半,萧洪明便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可奈我何?我契丹辽国,才……才是……帝之正统。啊……” “什么,九转魔遁!”风飞雪见着萧洪明浑身血光中出现丝丝黑色真气凝结,修复着身体上剑刃的创伤,其身后显现出一尊来自地狱中的九臂修罗。这正是血影勾魂内功修炼至最高境界而成的“九转魔遁”。 风飞雪曾听闻飞烟提起过,练就九转魔遁将成不死之身。其实是以寿命为代价,修复内外伤,甚至起死回生的一种邪功,功力强盛到常人所不能及。但练此功者,嗜杀权欲,将如噬心之火,越燃越盛,直到成魔。当年仙剑客俞少秋初窥其道,便摒而弃之,怒骂道,“妖诡之道,魔欲之功。惑人心智,摄人阳息”。便就封存此功,没想到竟让血手找了出来。 “嘿嘿,就是九转魔遁。天剑客风飞雪,你奈我何?”萧洪明狰狞大小吼道,他的表情被黑云所笼罩,双眼却充满血光,咄咄逼人。萧洪明话罢,又是一招焚龙灭世掌。风飞雪大惊,吹花落雪已耗自己一半内力,多争不利,只是凝剑抗其掌力,转身欲走。萧洪明见风飞雪欲走,拔起石峰上的纯钧剑射去。剑锋正划过风飞雪的右臂。 风飞雪转身一瞬便消失于黑夜中,只是原地还飘洒着几缕鲜嫩迷茫的血雾…… “这,这……是哪儿?”一片昏暗中,唐飞艰难地卷曲身子,他试图地去回忆之前的事和感受身上的痛楚,“毯子?我怎么会躺在这里?”他眼光往外探去,一条一条的木桩封住了自己的视线。外面桌椅上除了几幅刑具,还有几个喝得烂醉的黑衣人,“这……这里是监狱?” “对了,那天被南山府的人袭击。紫霜和姬儿姐姐呢?”唐飞焦急不安,他试图去动一动自己的身子,可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我,我没有死!青衣没有杀我!” “不知道霜儿怎么样了。她一定很失望,我这么没用。还有无心和姜大哥要是知道我这样,他们一定也会很失望的……”唐飞低声抽泣,心中大恸,大喘粗气,“我……我辜负了朋友对我的信任,辜负了紫霜对我的期望。” “哟哟哟,一个男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微弱衰老的嗓音从隔壁传来。唐飞挪起身子望去,发现隔壁牢间一名脏乱褴褛,髯须浓密的老头正啃着一块干涩的馒头。 唐飞想擦去泪水,可双臂使不上力气,弱声问道,“前辈是……” “哼,什么前辈,一个糟老头罢了。”那老者伸了一下懒腰,又站起去躺在那凌乱的破床上。 “喂喂喂!”这时,换班的侍卫过来催醒那些烂醉的影衣卫,烛火初上,唐飞方能看清自己身上那条毯子和自己干净的衣着,不算寒酸,也不算豪华。 “但这对于一个囚犯来说,过于奢侈了吧?”唐飞看了看自己隔壁那老人的待遇和自己相差如此之多,不禁苦笑。 “唐飞!”这时,一个黑衣客端着一盘酒菜送了进来,唐飞能闻道清冽的酒香,他借着烛火一看,一瓶刚热好的小酒,一只脆皮烧鸭,几盘新鲜小菜,“这,这真的是牢饭?” “喂,小哥!”唐飞唤住那送菜的黑衣客。那黑衣客看着唐飞的眼神很复杂,略带一丝敬重,回身而来,和唐飞凭“墙”相望。 “你……你知道有没有两个和一起同时入狱的小姑娘?”唐飞试图从他的口中套出风紫霜和姬儿的下落。 “没有……应该没有吧,我们这里就你和那个糟老头而已了。小的不知道,上头的事我们小的怎么可能清楚。”黑衣客好像很努力在想也想不出所以然,转身就走了。唐飞听他说“没有”,心中轻些松了许。如今他也没得法,先坐起来小酌一杯。 “哎呀!”唐飞突然发现,他的右腿竟然动不了,“对了,青衣那一刀……”唐飞刚到嘴边的酒杯又停下,“我……我是废了吗?这……呵呵,估计也治不好了吧。罢了,如今命都是别人的。” “喂喂喂,红发小子。那么好的酒可别浪费了。”那隔壁的老人可能是闻到那酒香,急忙凑过身来,瞪大了眼睛。他的头卡镶在了两个木桩之间。 唐飞看着这邋遢的老头,起了同情心,推着酒菜挪到老头的近前,“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 “不介意,不介意!”老头嘻嘻笑起来,手探过去,直接撕下一只大鸭腿撕咬了起来。唐飞轻轻一笑,如今当以果腹为重。 “小伙子你是什么人啊?这牢饭在我这里是干馒头臭菜头,而到了你这,却是好酒好菜。”老头高兴地撕咬着香脆可口的鸭腿,一边也不忘探手来抓住酒杯。 “在下西川唐飞。前辈你叫什么?”唐飞不假思索说道,如今两人这般你来我往就算是“狱友”了。 “唐飞……”老头停下嘴,轻念道,忽而恍然大悟,鄙弃说道,“难怪,又是上好的朝廷贡酒,又是烧鸭小菜。” 唐飞隐约从这老者口中听出一丝讥讽之意,“前辈这话,听起来……” 老头的态度不像之前那般友好,更多了几分警戒,“是谁抓你进来的?” “青衣,还有两个丐帮老头,我知道其中一个是姚剑秋。”唐飞满嘴油腥,可能是因为太饿的关系,他囫囵啃掉了半只烧鸭。 “这小子在这里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老头的目光转向唐飞的右膝上,那裤腿已经被撕开,还被好好的包扎起来,寻思道,“看这架势,这小子这腿八成是废了……就算是紫衣为了来探我武功,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这般作为吧!” 唐飞看着老者打探自己的眼光多了几分锐利,一个抖索往后蹭一了一下。 “喂,小子我问你。你跟紫衣……”老头刚提到紫衣,唐飞就怒目瞪来,恶狠狠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你杀父仇人?”老头一头雾水,虽是满脸疑惑,但嘴没能停下来,“说来听听。” “凌云大佛一战,紫衣用腐尸珠偷袭我父亲,然后……”唐飞发现自己有点梗咽,只得不说,又饮了一杯酒。 “咦?令尊是?” “成都府总捕头,唐杰。” “哦!节哀,节哀。”老头看出他眼中的无尽的悲伤。他说出这话时,已经放下了戒心,心中念道,“原来这小子还不知道紫衣是他的父亲。” “对了,老前辈,你一直在问我的事,你到底叫谁啊?”唐飞得急忙转移问题,他不想再讨论那些过于遥远却令人伤感的事。 “我吗?你叫刘老爷子就可以了。”老头龇牙一笑,探手一把抓起花生米便往嘴里送。 一老一少这番酒肉过后,也算是熟络了。接下来些日子里,这刘老爷子跟着唐飞也算吃好喝好,生活倍番快活。 “喂,红发小子,过来过来。老头子我试试你武功如何?”刘老爷子略有醉意,笑侃道,“人家都说‘宁遇阎罗王,不遇唐门郎’,且让我试试你的本事。” 唐飞一听刘老爷子这话,急忙摆手摇头,“我们唐门就会几手暗器和轻功,拳脚功夫不太行的……”唐飞说到这,语气黯然道,“是……是我不太行。” “哦?有多不行?”刘老爷子一声洒笑,右手食指弯起关节突然向唐飞点去。唐飞本是坐着,见老者打来,吓得弯身欲爬走。可那指锋已经点中了他前胸璇玑穴。唐飞正想运气,却发现真气提不起来,喉间哽噎难忍。刘老爷子嘿嘿一笑,左手食指又点其关元穴。唐飞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通畅,“嗯……嗯……好多了,好多了,刚才快死了。老……前辈,你这是什么武功啊?” “嘿嘿,红发小子,想不想学啊?”刘老爷子醉醺醺地舔着一滴不剩的酒瓶口,还奢望着能再有一滴酒。 唐飞一听这话,拖着伤腿靠过来,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 “哈哈哈,好,老爷子我就传给你。不过……你得答应老爷子一件事。”刘老爷子半醉半醒地倚在木条上。 “什么事?老爷子尽管吩咐。小飞子我会尽量做到。”唐飞假正经地正襟危坐,点头答应。 “臭小子,嘿嘿。”刘老爷子见着唐飞这般模样,笑了一下,然后口气中又略有杀意,“如果你能出去,得帮我杀了姚剑秋!” “可我们现在可是别人的阶下囚,再说我也打不过他啊。” “你答是不答应?”唐飞望着刘老爷子一脸肃容,便是点头应道,“好,我答应。如果有朝一日我唐飞可以出去,那我一定帮刘老爷子宰了那姚剑秋那老混蛋。” “好!好!好!”刘老爷子笑颜逐开,连说三个“好”字,他心中只有算盘,“你是韩子昱的儿子,韩子愈的侄子。南山府安能杀了你不成?呵呵。” 河南府南山府。 云子傲接下韩一守给予他的《三十二路红莲刀》秘籍,然后眼神示意银庄副总管,将几箱银子搬到堂前。 云子傲冷面不语,向韩一守作揖便带着鸣凤银庄的人退下了。 司寒锦恶狠狠地瞪着云子傲走出大厅门,这断臂之恨和杀父之仇他早晚要讨回来。 “义父,你为什么要向云家的人要钱?怎么还用红莲刀的秘籍与那目中无人的小子交换?”司寒锦愤愤不平地对韩一守说道。如今,司寒锦麾下的兄弟都归到南山府,就连他自己也拜韩一守为义父。 韩一守面有无奈,但还是冷静道,“向龙镖局最近一直在亏钱。我们走契丹雁门关的这条路线简直大错特错,盘龙谷那边多了一伙胆大包天的贼盗,趁我们筹备武林大会之际,劫了我们几趟镖。雁门关外的黄沙葬那伙亡命之徒,流沙骑兵团也洗劫了我们几次镖,使得镖局的名声大降。我们现在正和四大世家其他三家争横,无力去清理他们,哎!” “四大世家在江湖和朝廷上的影响力……如今,四家分裂,不再同气连枝。雷,雨,风三家自成一派。云子傲虽是归我南山府,可鸣凤银庄的财力大权全在云正和许计两人手上,和我们沾不得边,南山府只有依靠云家在江南的影响力,才能支撑南山府在那里的力量。” 韩一守咬了咬牙,“哎,少室山一战,雨承尽显风头……良机错算,不料天剑客竟然在这关节眼出现!《武经总要》没有拿回来,圣上那边不好交代啊。” “估摸风无心等人会往有间客栈去,义父何不动用朝廷的力量,叫雁门关的兵将扣下他们?”司寒锦露出一丝阴笑。 韩一守嗤声一笑,“没用的。雁门关守将是雷太尉的学生,门荫出身,经雷太尉提拔才到坐上了今天的位置。你说他会帮我们吗?” “那如果他们到了有间客栈……” “那就可能再也拿不回来了。”韩一守阴下脸,“黄衣所描述的有间客栈是一个各国高手云集之地,玉生烟能握有另一半的《山河社稷图》多年,就可以猜想得到她的实力有多可怕。有间客栈也是处于黄沙葬中,就连以各国亡命之徒聚集,宋辽夏三国合力通缉的流沙骑兵团都害怕玉生烟这个人,你说我们容易拿到吗?” “这!”司寒锦一听这有间客栈的名头,惊得张大嘴巴。 “哎,得找人再去探探有间客栈的虚实,要是让《武经总要》流落到辽人的手里……”韩一守深吸了一口气,“那南山府……就真的没有用处了!” 是夜,韩一守看着未捂热的银两,将一封密信交予黄衣,让他八百里加急往黄沙葬去,“将这封信交到那边与流沙盗接头的兄弟,告诉他‘白银千两,换《武经总要》’,顺便将风无心几人的画像交予他。” “是!” 第50章 灵犀一刺剑无影,雁去雄关黄沙漫 一夜赶路,未曾停留。 “咯吱咯吱”,车轮碾碎了细小的沙砾发出的声音特别刺耳。一些较大的石块,马儿一调皮或车子不经意地走过,颠簸的车厢让慕无双和云曦都觉得不舒服。 “我们是不是学富五车了啊,云小妹子。”慕无双在面对云曦提问到自己和雷少云为什么没有和唐飞他们一起时,只得捣弄书堆,试图摆脱这个话题。 云曦不知是不是天真,忘了本意,跟着慕无双“嘻嘻”地笑了起来。偶有颠簸的路面,两位姑娘“哎哟”的抱怨声,在车厢外骑马“护驾”的风无心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惹起一阵笑声。 “喂,少云,你这臭小子把紫霜丢给唐飞一个人。估计他现在痛不欲生啊。”姜离刚灌下一口酒,试图来麻醉自己对雨萱的思念。 涯火“哼”笑一声,“看你那苦相,才令人难过。想你家萱妹子了吧。” 此时太阳已露出山头,涯火的眼睛和初晨的太阳一样漂亮,紫红的衣袂被山风吹拂,嫩唇微合。姜离偶有一眼看去,这冷酷的姑娘竟也有如此恬静的一面。 “怎么?看到我不是你家萱妹子很失望吧。”涯火向姜离投去一个调侃的微笑,“这里是哪啊?荒山一片,左有峭壁,右有高崖,真想把人往绝处上逼啊。” “估计是太原府这一带吧。”雷少云左望右看,这条路还算宽阔,只是左右均是绝壁高崖,若是有人在这里发难,有进无退。 “这里叫绝情谷。”姜离四处打量道,“威远镖局的生意大多在江南,这里我走镖也只来过一两次而已。” “绝情谷啊,真挺符合你的心境的啊姜小哥。”涯火笑侃道,转而目光转向昏暗欲亮的天空。 “喂,风大少爷,不愧是天剑客传人啊,剑法不错啊。”借着晨曦,叶织秋正闭一眼观察着他那把蓝色的刀刃,微微可看见上面有一*水纹。 “这刀不错。”风无心不知道怎么和这初来的陌生人搭上话,只得冷生生地应一句。 “是吗?凭你折剑山庄少主的眼光都这么说,那这刀一定真不错。”叶织秋左合指轻抚着刀刃,“她叫青云断水刀。” “……” “你好像不太想跟我说话啊。”叶织秋笑笑地看着风无心,从他生硬的话语中很容易便可以察觉到。 “哦,没有。”风无心觉得自己失礼了,枣红色的外披翩动,“叶织秋这个名字……” 叶织秋抬头仰望天空,这个少年看似天真烂漫,这和他的高超的刀法不同,“并非‘一叶知秋’,而是‘一叶织秋’。” “一叶织秋啊……真是令人悲伤的名字。” “嘿嘿,你懂了吧。”叶织秋轻声一笑,将刀小心地收进刀鞘。催了马儿快走,向前与涯火搭话,将风无心一人落在车后。 “哥哥救我!”风无心霎时一惊,下马来,往回匆忙奔跑了几步,不知为何,他好似听到了风紫霜的哭喊。他恍然一个回头,然后苦笑了一声,“哼,我也真是的,小霜几天不在就不习惯她闹腾了。” 高崖处,站落了几个人影,邪刃,雪鹰,赤练。还有一人,目如苍狼,手上铁爪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闪耀,此人正是芒金。 四人看着落后的风无心一回头,正想对他发难。 突然,一阵狂风卷来,风声如鬼唳,听得众人皆是心中一凉,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也感受不到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悲凉,地狱将近。高崖上,四位冷血杀手忽觉身子一冷,竟恍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身子动不了了——或是说,不敢动了。 独在众人之后的风无心被狂风吹卷起的烟沙将他和众人隔开,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受到一道凌厉却无声息的剑气向他刺来。 心意剑诀所感! 一种直觉,让风无心将瑕剑横挡在喉间。下一秒,一道可怕的力量竟然穿过瑕剑剑刃上的裂痕,顶在他的喉咙前。一片宁静中,瑕剑半截剑刃掉落插在进地上石头的声音非常锐利。 眼前明明无人,不! 风无心身前渐渐出现一名高大的青年男子,两人距离不到一丈,风无心竟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黑袍披风被狂风吹得老高,满头飘舞的雪白长发发梢处有一丝丝湛蓝。 这名青年男子以持剑的动作定格。可风无心发现他的手上只有一截形似黑龙的剑柄,而黑龙口处无剑刃,为何自己喉前能感受到锐利可怕的剑气波动。 风无心突然斜眼望去那青年投在绝壁上的影子,剑柄处,竟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刃细长。 “看不到剑刃的剑!”风无心深吸一口气,天上飘云遮掩了阳光。风无心再定睛看去,阴暗中,剑刃缓缓幽幽地出现,乌黑通亮,流光似雪,隐没于晨曦月影之间。 剑尖,就离他的喉咙不到半寸! “你,为何能察觉到我出的这一剑?”那青年男子敛去杀气,将那乌黑通亮之剑收紧剑鞘。他的声音俊朗雄浑,可风无心不知道为何觉得他仿似历经人间百年沧桑的老者…… 青年的脸庞渐渐清晰,看那面容约是二十七八岁左右。脸上全无血色,冰冷无比,但也俊俏无比。剑眉高翘,可那双如星辰般,冰蓝色的明目却非常的空洞,深邃,毫无任何的感情。白皙的肌肤如若女子般,那微翘的嘴角尽显一丝傲气。披散的白发落到他的胸前,发梢处那丝丝湛蓝,显得格外的妖艳。 “这人?”风无心完全呆住了,目光再转到那把剑上,形如黑龙吐刃,剑鞘也是乌黑色,上有星辰纹络,心中不由想起风飞雪的话,“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说来也奇怪,这人惯用右手,剑应该挂在左腰上。何必要挂在右腰上,反握出剑不是会更慢?”风无心心中寻思道。 “我问你话呢!”青年的声音突然提高,蓝色眼珠骤聚。风无心一吓,回了回神,略有无奈道,“我……我不知道,只觉得有一股杀气袭来。” “荒唐!我的剑,哪有杀气?”青年一声冷喝打断了风无心。 “对,不是杀气,是莫名其妙的感觉。”风无心凝目细思,纠正道。 青年冰冷空洞的眼神打量了一番风无心,“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谁的气息?” “风飞雪。” “他是我叔公!”风无心一惊,这青年到底是谁。风无心抖索了一下,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和生机,难道是个死人不成? 青年闭目凝思一小会,幽幽地对风无心说道,“你还是不愿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挡得了我那一剑!凭你的年纪……不可能感觉到的,那个人教了你什么?” 风无心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思量一番,便不确定回道,“心意剑诀!” “心意剑诀?”青年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然后又敛了回去,“那个男人练成了心意剑诀?” “不,心意剑诀不是叔公教我的。是我在西川凌云窟那边悟到的。”风无心见这青年对自己没有恶意,不然刚刚那一剑早就穿过自己的喉咙了。 “刀剑门祖师,林天英的心意剑诀!”青年又一次闭目凝思,再睁眼之时,又追问道,“你,竟有如此机缘?” “我哪有什么机缘!”风无心洒笑道,“心意剑诀诀全天下都知道……” “你不用告诉我剑诀!”青年一语喝断风无心,转身欲走,黑色大披风被风扬得老高。可停留了一会,又是一阵闭目凝思,转身回来,话语冰冷道,“是什么?” “……这人真是奇怪。”风无心心中无奈道,幽幽念道,“明镜无尘,心台承剑。算无遗策,洞悉行止。”——后来风无心才知道这一句剑诀,乃是《天门十三剑》中翻篇第一句,行走江湖之人几皆知晓。 青年剑眉微蹙,“你不想说便罢,何必唬……”他的“我”字还没出口,突然心间一痛,叹声自念道,“是啊,是我自己没天分。如此剑道,看来终生与我无缘。” 青年这回认认真真地看了一次风无心,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风无心!” 青年一阵凝思,“你告诉我心意剑诀。我不想欠你,我也教你一招。” “可……”风无心话还没落,青年便一指点到他的神庭,他空洞的目光中飞出一道剑影没入风无心的眼中。 一套剑法,看似仅有一式。道不出所以然,但却回味无穷。 “这下我们扯平了。”那青年收回剑指,看风无心手上那把断剑,“这把剑叫什么?” “瑕!” “无瑕?瑕疵?”青年昂首叹道,“好名字,可惜,她有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她生来的命运,就是等着被折断,就如同某些渺小的生命,和卑微的配角一般。” 风无心弯腰去捡起半截剑刃,将她小心翼翼地收进剑鞘之中。然后望着那青年右腰上的剑问道,“你这把剑,是不是叫承影?” 青年眉头一皱,眼睛去瞄一下右手握住的剑,“你说得没错。或者说,她应该叫妖剑。” “妖剑?”风无心大惊,妖剑之名他书上见过,风飞雪也提过,形如妖龙,剑刃漆黑,被她刺过的筋脉,是不可能再愈合的,“传说一代名将,杀神白起一生斩杀敌首百万。而他的佩剑便是这把剑。被敌兵百万阴魂所缠,煞气凝剑,变成一把妖剑。后来,白起也是用这把剑自刎的。没想到,她竟是承影!” “你懂得不少吗!”风无心不知青年的话是褒是贬,因为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感情,“人们将杀戮的罪名嫁祸于她的身上,可笑!”青年右手轻抚着如龙身的剑柄,护手上黑龙之眼是两颗血红的宝石,摄人心魂。 “心为剑引,剑为人动。我很期待你的未来……或许,是宿命之敌!”青年冷冷一句,身形便缓缓隐去。风无心看着这青年渐渐从他眼前消失,欲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却扑了个空,“喂,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随着那青年的消失,周身的风沙好像也停了一下,绝情谷中恢复了一片幽和宁静。恰有群鸟飞过,徘徊于深渊与绝壁之间。 风无心回首望去,见去云曦向他走来,一手招呼他道,“无心哥哥,你在干吗?走啦。” 云曦如占风铎般清脆的银铃在空谷中回响,风无心微笑地跳上马背,催着马儿加快的步法。 高崖上,邪刃一个冷颤,问雪鹰道,“刚刚,你可有看到风无心身边那个白发青年?” “似有似无!”雪鹰双手盘在胸前,用很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谈论啥啊?”赤练的声音依旧那么妖媚,“刚刚好像有一阵妖风,吹得我身体酥软。哎哟,人家一介小女子早知道就好好呆在家里了。” 邪刃向刚刚芒金站落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个人影和铁爪早已消失无迹。 “其实,老大,皇帝老爷子并不值得我们这么卖命的。”赤练看着神情彷徨的邪刃,小声地来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邪刃沉默着。 雪鹰一跃到了一座巨石上,伸手抓住一只欲逃走的鸟儿,然后将它虏在掌心,心疼地抚摸,平静地说道,“我们现在就像这只鸟儿一般,虽受尽主人宠爱,却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地活着。” “雄鹰需要的,是更旷阔的天空。而不是一个被圈好的囚笼。”雪鹰将手掌摊开,任那鸟儿飞去。 “你说得容易!”邪刃拔出黑龙纹菊刀,轻抚着上面精致的金菊纹烙,“这一枚枚金菊便是我们多年的荣耀……” “别自欺欺人了!”一向开朗的赤练,望着幽深的空谷,突然变得有点伤感。 “……” 雪鹰抽出一支羽刃射出,正中他刚刚放走的那只飞鸟的翅膀。雪鹰冷冷地看着他坠入深谷,“老大所担心的,无非是阎罗衙里那些旧部兄弟。” “没错,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雪鹰一语中的,邪刃蹙眉道。 赤练“哼”地一声,冷讥道,“黑白无常早就是阎罗的人了,我们那些所谓的旧部兄弟,也仅剩不了多少。” “……”邪刃低下头去,收起黑龙纹菊刀,“你们怎么想的?” “听老大的!”雪鹰和赤练同时看向邪刃,异口同声道。 “……” 河南松鹤楼四楼。 极尽华丽的烛台上,烛火通亮如白昼。 风渊轻呷了一口茶,风焚月在其身后推着轮椅车,将扑火焚化后落在风渊肩上的飞蛾拍落。 “四弟的腿疾好点了吗?”雷龙斟了一杯热茶放在风渊的面前,“明儿二哥就让京城里的名医给你看一下。” 风渊摆了摆手,笑道,“不用,这老腿谁都拿它没辙过些日子它就自己好了。”他呷了一口热茶再说道,“二哥,我们几十年交情了。有话直说吧。” 雷龙愧疚地叹息道,“唉,四大世家如今这个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如今北武盟,南山府两方为大,四弟是何打算?” “那二哥是何打算呢?”风渊一声反问,倒让雷龙有点尴尬,“这……” 风渊可能是为了给雷龙一个台阶下,轻轻说道,“三哥给我来信了。” “哦?” “现在大哥的北武盟自成一家,韩子愈有南山府。现在只有雷,风,云三家联盟,方能与二派抗衡,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雷龙邀风渊前来松鹤楼,本就是想着借折剑山庄之力,恢复自己在江湖上的威信。他一听风渊这话,高兴地连连答应道,“是是是!还是三弟有远见。” “可,现在云世侄的名头都挂在南山府那里……”雷龙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放心,总管家云正会以鸣凤银庄之名和我们联盟。南山府的云家名存实亡罢了。”风渊淡然地说道,“联盟之事,势在必得。长幼有序,盟主之位,二哥当仁不让啊。” 雷龙一听风渊让出盟主之位,心中是笑开了花,可一想到风飞雪出手的场面,还是心有余悸,礼敬回绝道,“这万万不妥。盟主之位还是要四弟来担当。毕竟以折剑山庄之名……” “二哥见外了。”风渊一摆手打断雷龙,“我和三哥都一直推举二哥坐这个盟主之位。”风渊知道,如果不让雷龙坐这个位置,他永远不会安心做事的。 雷龙虽是推脱几次,可风渊一定要求雷龙要坐盟主之位。雷龙只得拱手受下,“既然三弟和四弟都如此,那哥哥也却之不恭了。既是复兴三家,联盟之名,不宜再变,便折剑山庄为名。将每年的授剑大会更名为鸣凤大会,设立于无锡,四弟以为如何。” “全按二哥的意思!”风渊拱手作揖道。 雷龙呵呵笑道,“那便极快择黄道吉日,于折剑山庄开大会,将联盟事宜确定,也可昭告天下。” “天下九险,雁门为首。” 雁门关作为长城上至关重要的关塞,有着“雄关鼎宁雁,山连紫塞长。地控黄河北,金城巩晋强”美誉,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三关,直抵幽燕。 关有三门,过雁穿云,气宇轩昂。当年雁门关一带是宋辽激烈争夺的战场,多少宋家兵将埋骨于此,为守此咽喉之地。 一道独远,两侧飞沙。漫天黄土,人烟稀少。 风无心众人远远望去雁门山,不禁叹息,每年大雁往飞期间,雁门之名,更是春来秋往,沧海桑田之意。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雷龙悲吟这首《雁门太守行》,不禁叹息,这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必定是枯骨累累。 “雷家少爷总是文绉绉的,但这首诗却是唱到我们心坎里了,这出了雁门关,就是黄沙葬了。大家快走一步吧。”涯火流转的目光。 这层黄沙烟尘后的雁门关,如同迷雾中的海市蜃楼般,隐隐约约,高墙旌旗,黄沙铁甲…… 踏出这里一步,便到了辽国的疆域。 “走吧!”众人凝望许久,直到风无心弱弱地说了一句,慵懒的马儿才再次举起马蹄。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第51章 半城烟沙半城夜,红绫藏剑剑藏情 黄沙卷起如一面面瘴墙,遮掩着原本是蔚蓝的天空。 这便是黄沙葬了,方圆百里,荒无生机。除了贺兰山下,一群以杀盗为生的亡命之徒外,就剩处于黄沙葬中心眼的有间客栈了。此处乃宋辽夏三国交界处,商客聚集之地。也是兵家屠戮之地,万国之殇,历经几千年岁月和枯骨的洗礼,变得如今这番模样。 偶有路过的客商,经常能踩到枯碎的骨头。挖地不到一尺,便能凑齐几副完整的人骨。 世人都说,这每一沙一石,都是一缕被兵解的怨灵…… 说来也怪,有间客栈所处,是黄沙葬的中心处的黄沙眼。然而这里方圆一里余内,却一片祥宁。很多脚商扎根在此摆起了摊子,有间客栈门前成了一片小闹市。 有间客栈楼顶,飞烟踩在石瓦上,眺望着远处。目光上移,透过高大的沙墙,飞烟能看到落日的余晖,美如被鲜血染红的霓虹,还有一道划过霓虹间的白光! 飞烟一身红纱霓裳,美目流转,顷刻间,变得温柔而不复往日威严。 “是你……”那道白光缓缓而落,一双粗大的手从后裹抱住飞烟。飞烟两腮红晕,言语间有点无措和悲伤。 “是我!”风飞雪透过轻薄的红纱可以感受到飞烟柔软的肌肤和香体的温度。 飞烟微微颤抖地转过头去看他,那略有须刺的右脸上,那道剑痕依旧清晰,“你……” 风飞雪感受到她轻微的语气变化,用生满茧子的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立马笑侃起来,嘿嘿洒笑道,“怎么?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这样子,倒让人家以为是当了寡妇了呢。” “哼!”飞烟娇哼一声,一个转身脱开风飞雪的怀抱,落站在石瓦上,再一红袖弹向风飞雪,“谁知道你这几年是到哪里寻花问柳去了?杳无踪迹,把这一落落大方的小娇妻丢在这大漠黄沙中。” 风飞雪顺手接住红袖,再一把将飞烟拉回怀里。可谁知飞烟莞尔一笑,借力转到他的身后。飞袖弹其双腿。风飞雪哪知飞烟有这招,倒地之前,用手撑地,飞起一丈高又稳稳落地。 飞烟红绫飘舞,于这弥漫的黄沙中若隐若现,嘻嘻笑道,“怎么,腰子都被那些坏女人累坏啦?风飞雪大人,怎么人越老,武功却更不如从前呢?嘻嘻。” 飞烟眉目间流光飞舞,倾城绝色。千万风情中,像是一满怀初春的少女,还有几分腼腆和羞涩。 “老夫老妻了,如今这般模样,怎却像个小姑娘般,你羞不羞啊?”风飞雪苦笑调侃道,飞烟嘟嘴嗔怒,两腮绯红,红绫飞袖再来。 风飞雪嘴角微翘,坏笑地看着飞烟胸前高浮的衣峰,一爪抓去。 风飞雪雪白的身衣穿红过水,飞烟见这坏痞子这般招式,脸上羞而大红,一跃而起闪过,于半空中如神女般飘然。 “说好给人家带什么冰蚕丝,原来全是蒙骗人家的。”飞烟脸上绯红退去,孑然端立,身型淹没于红绫之间。 风飞雪飘然而近,双掌轻轻将红绫推开,一波一波又一波。柳暗花明处,终见那艳丽绝世的俏美人,便一把想把她抱起。 飞烟淡淡一笑,柔水般的掌力欲将风飞雪的手臂推开。可谁知好似碰触到什么,湿漉漉的。回手一看,竟是渗人发黑的血迹! 风飞雪脸色骤然惨白,“这血手,好生了得。竟……”说罢,一口闷了些许天的鲜血吐了出来。 “飞雪!”飞烟被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凑近身去。风飞雪这时奸诈一笑,将飞烟环首抱起,洒笑道,“看你还跑!” “你!”飞烟脸上或惊或喜,竟还有一丝泪痕,玉指背轻轻抚过风飞雪须刺扎人的下巴,“都老了。” “是吗?”风飞雪脸上有一丝坏笑,抱着飞烟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屋顶上,跌进飞烟房间那芳香扑鼻的红绵软塌中…… 雁门关下,寂寥惨淡的飞沙如堆压心中的阴霾。如今天色已暗,休息一宿再赶路不迟。 经年无战事,这天下雄关像是闲暇的老人般,显得过于沉寂和安详。大开的关门有一些载满货物的驴车咯吱咯吱地颠簸向前,来往的商队都有几个高大雄壮的护队武士,他们都不太愿意说话,更像是鬼门关的收魂人。 “在下河南府,雷少云,欲拜见王冲将军!”雷少云自报家门,并稍稍露出了腰间“雷”字令,本是慵懒的门吏不太愿意招呼,可一见到那珠光宝气的令牌,惊得端立作揖,“雷学士请稍等,小的现在就去禀报。”说罢,便放下那沉重的长戈跑上城关。 “喂,雷家少爷,我们直接出关不就罢了,何必扰了守关大将呢?”涯火接着叶织秋的话揶揄道,“官家人行事不都是得摆场面的吗?与我们这些寒酸的老百姓不同。”然后美目转向一脸冷俊的风无心,调侃道,“嘻嘻,看看我们的风大少爷多没架子,只因有美人相伴吧。” “涯火姐姐你又胡说!”云曦略羞,急把布帘放下。 姜离一手抬起,示意二人注意言语,“少云为人行事,谨慎有度。自然有他的道理。” 雷少云听着二人的不满,表情自然大度,笑道,“二位见谅,叔公曾吩咐过,路径雁门关向王将军打个招呼,要是有了麻烦事也好有个照应,得向他打听唐飞他们的去向。再说,黄沙葬方圆百里,要是不小心迷了路可不好。跟王将军打个招呼好歹有个带路人不是?” “唉唉唉,俺们都是粗人。雷兄弟原谅则个!”叶织秋脸上挂不住,作揖道歉道。涯火倒是不以为然,扬起刘海,侧过脸去,“啧啧啧,粗人是你,不是‘俺们’!” “呵呵。”雷少云笑语自然,时而向掀起车帘的慕无双深情一瞥。慕无双只是脸颊淡红,报以微笑。 不时,一名高大的身材渐渐从黄沙中淡出,风沙染不了银光闪耀的铁甲,只得滑落在地。见那满脸浓须的中年人,一脸英气,沉重的铁盔战甲中,只有眼睛,嘴和下巴是露出来的。此将兵甲不离身,腰间宝剑随时可以出鞘。相比那消极怠慢的门吏是天壤之别。虽说雁门关经年无战事,但防范未然也是为将之道。 “公子来啦。”王冲微向雷少云敬了个礼,不卑不亢。 “王将军!”雷少云恭敬还礼,又回头介绍了风无心诸人,说明了来由。 王冲恭敬地行军礼道,“王某已经命人准备酒席为公子与诸位接风洗尘,向导的事全包在某身上。”说罢,便吩咐旁边一小吏带雷少云诸人去旁边的酒家歇脚,“只是公子所问一男二女,这雁门关一日进出便有千人,某哪能记得清楚啊?这就差人去给公子打听。” “王将军……” “君命在身,不敢擅离职守,请公子见谅,来日定与公子一醉方休。”王冲微微一笑,便转身隐没于烟沙中。 “哼,这守关大将倒是有几分气节。”涯火望着隐去的王冲说道。 “小的名叫朱晓三,公子爷们叫我小朱便可以了。”王将军差来伺候几人的小吏恭恭敬敬躬身道,“这边请。” 众人下马便与那小吏去了。小吏一旁招呼道,“公子啊,小朱在这一片混得熟,像是在这停留两天的人可没有,大部分都往有间客栈去了,那才是享福的地方。唉,我们这儿,穷山恶水地,一桌干净的好菜怕都寻不得。” 雁门山山脚,雁门城关下三里处,便有一处酒家。只是风沙太大,遮掩里视线罢了,隐隐约约的火光和喧闹声便可以分出来了。 “小女子奢望雷家公子面子够大,这王将军亲自给我们带路呢。”涯火笑道,“这雁门关地势险峻,大辽铁骑到了这里,山关地阻,倒像是束了脚的瘸子。更有这样一个尽忠职守的将军,啧啧啧!” “哎,我们这王将军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恪守规矩。害得我们这些小人……”小吏觉得自己多嘴了,便不再多说。 “但说无妨!”雷少云和声笑道。 “公子应该知道。这契丹人在雁门关这边吃够了苦头,就算打过来也只会从燕州率军直抵河北东路。这雁门关,定再无战事。”小吏咽了咽口水,继续诉苦道,“王将军一直很对得起我们这些手下和家里的亲人,朝廷封赏也不会克扣什么,反而还会拿自己的钱给我发赏银。我们也很爱戴他。可他就是……太多规规矩矩,军法苛刻,没什么人情味。就连平时喝点小酒,赌点银子被发现,那杖子可得挨到屁股开花不可哟!所以将军平时也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就连那唯一的酒家,也吓得搬出两三里去。” “人至察而无徒。”姜离笑道,“看来你们将军没在京城当过官吧,行事这么……” “姜大哥可别这么说。作为边关大将,小心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呢。”云曦探出头来,这风沙太大,她只得用纱布裹面。云曦一转头,竟发现高大的城墙脚下,有一排排人影。 “哦,姑娘说的那些啊,是一群难民,宋辽夏的都有。”小吏漫不经心说道,司空见惯了吧。 雷少云几人故意挨近几分,这些难民各个衣衫褴褛,脏乱不堪。脸上的面容要用憔悴或是惨白都不足以形容。他们分一堆一堆地挨坐着,因为没有御寒的衣物,只好靠拥堵来取暖。还有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被半掩埋在黄沙中,偶尔欲伸探起来的手,都像来自地狱的枯骨。 “这……”雷少云停下脚步,望着这群难民一脸惶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涯火嗤笑一声,“几位少爷小姐都是生在名门世家,哪见过这等人间疾苦。” “公子快走啦。我们就别惹是生非了。”小吏催着雷少云。风沙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可看他们这样……”云曦也动了恻隐之心,欲下车将一些食物分与他们。 小吏一听云曦欲上前,急忙连声唤住,“哎哟,我的姑奶奶啊。这蠢事可千万别干!” “就,就一点干粮罢了。没啥……”云曦水汪汪的大眼睛让小吏好生着迷,更不希望这仙女出了什么事,哭声哀求道,“姑娘有所不知啊。上次有个路过的脚商也是好心过去分食行善,可这些不知好歹的难民却纷抢起来。后来难民越来越多,竟是将这客商的货物给全拿走了。这些难民来自不同国家,语言不通,只知道有白拿的好处。到时候一哄而上,成千上万,我们可抵不住啊姑奶奶。再说这天色暗了……我们赶紧走吧。” 云曦被这小吏的话给吓到了,只得嘟嘴退回车内。行车载人的马儿好似懂得人情世故,竟自己加快了脚步。 酒家的招牌已被一层厚重的风沙所遮掩,只能勉强看清下面“酒家”两字。 小吏推开门去,屋里的热气立刻流过众人的身体。酒客的喧闹声与外面大风沙截然两样。虽说外面飞沙走石,可这酒家里还算干净。四处通亮的烛火将一切都染成昏黄色,每个人的脸都若隐若现。 “哟,小朱又来打酒啦?这才过两天酒虫就开始咬啦?”不远处在柜台算账的老掌柜憨笑着调侃小吏道。 早在进酒家之前,马儿和车子便被招呼的小二领去了。 “掌柜的可别瞎胡说,让王将军知道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啊!”小吏一听这掌柜口无遮拦,一脸心虚样,急忙止住他,“先前将军不是跟你吩咐过,这几位贵客到了。” 老掌柜一听,急忙屁颠屁颠地跑来,能让王将军招待的客人我这老头子倒是得看看,“哟哟哟,几位贵宾来到,小店有失远迎。请请请。” “掌柜客气了!”姜离作揖还礼,便随着小二来到人声嘈杂的大厅中落座。 这座小酒家里,地方不大,生意兴隆。酒桌上有着各式各色的人,江湖的侠客,行商的富贾,落魄的他乡人,异族的舞女…… “我们这个地方小,但酒菜还算干净。客官们可别嫌弃啊。”老掌柜见风无心诸人锦衣华服,不敢怠慢。 “哟,小朱啊,怎么?又来给兵哥哥们打酒了?”这时,邻座的脚商见着小吏,笑呵呵地招呼道。根据小吏介绍,这人姓李,是中原一名大商贾在雁门关这带的生意接头人,时常出入黄沙葬,往返于有间客栈和雁门关之间。 “李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要是让王将军发现端倪。我这身小板子估计会被打到断子绝孙啊。”小吏笑回道。 涯火呷了一口茶,取笑小吏道,“看来你没少干作奸犯科的事啊。” “谁叫小的手气背,营里赌钱总是输,没办法只得被打发出来买酒。一来二去,兄弟们也习惯我出来了。就算被将军抓到,挨板子的可不止我一个呢,嘿嘿。” 杀意! 风无心眉头微皱,抓住云曦的手腕。 “诶!客官,你们的菜来咯!”这时,恰巧小二端来酒菜,“我们这里的酒啊,虽然比不上有间客栈的一醉酿,但也算是陈年佳酿。客官请慢用!” 叶织秋明目清冽,饮进一杯。腰间青云断水刀半出鞘,刀刃如水。 风动火烛! 霎间,一道黑影凭空出现,一支铁爪刺向风无心,可惜这凌厉的一击却被青云断水刀隔住。叶织秋缓缓抬头,望着那黑影道,“芒金老头,你太心急了!” “哼!”黑斗篷中露出月牙般雪白的皓齿,“叶织秋,我知道你是站中间的。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插手。”他的口气中隐含着莫名的敬畏。 芒金这一击,惊得四座酒客纷乱。 叶织秋刚收起青云断水刀,涯火的火麟剑再次扫来。芒金感受到一股可怕的火焰剑气,急忙几个后连跳落站在屋梁上,“我也不知道那老糊涂怎么想的,你一个南朝女子,竟也能位列我毒龙五行者……”芒金话还没落,涯火使出一道燃灯剑气,径直斩断了屋梁。幸得这架子还算结实,没有塌下来。老掌柜叫苦连连,“我这好好的生意是惹了什么苦主了啊!” “不够尔尔!”芒金露出一丝阴笑,泛着金光的铁爪凌空刺来。 “断金刺吗?”黑暗中,蓝光再起,青云断水刀轻松挡下了铁爪。芒金见着叶织秋又出手阻拦,面目狰狞道,“叶织秋,你是什么意思?你敢忤逆血老大的意思?” “血老大,萧老爷子,都是我尊敬的人。”叶织秋淡然一笑,“少主也是!”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青云断水刀化出四道刀影,纵向劈来,芒金刚欲后退闪过。可谁知叶织秋再次出手,“横贯八荒!”蓝刀瞬间横斩八次,芒金被刀气所伤,连退几步,大怒道,“哼!好,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芒金浑身血光萦绕,双爪金光绕射,咬牙切齿道,“哼,你们两个,那就试试吧!” 涯火望了一眼叶织秋,叶织秋淡然一笑,明目皓齿。两人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夹击芒金。三人化成飞电冲出酒家,在飞沙中穿云逐日而去。 “走!”雷少云招呼起云曦和慕无双刚欲出门,却被风无心和姜离拦下,“等等!” 酒家因涯火三人的打斗已是破烂不堪。离洞开的大门不远处,黄沙弥漫中,一中年道士缓缓走了进来,看他手中剑未出鞘,却成了他的拐杖,左点右探——是个瞎子! 看那道士模样瘦小,年约五十,白须黑发,再平凡不过的容颜中却有一丝超然脱俗。手中那把剑的护手上有只雕琢精致的飞鸿,如不是被封于剑上,定能翱翔青天! 风无心话未出,只见那道士剑鞘突然迸裂,剑刃暴露在烛光中,光华如秋水淌过,只听那道士轻叹道,“哎,这平凡的剑鞘就是容不下这惊鸿剑!” 瘦小的道士,嗓音却如洪钟般! “出剑吧!”月光破过屋瓦洒在剑刃上,娇嫩欲滴,剑锋直指风无心。 第52章 秋水月影惊鸿破,屠戮盛宴弯月刀 月影中翩动的飞鸿。 风无心眼神示意雷少云和朱晓三带着两名姑娘从侧门逃走。那盲道听到了动静,剑锋微动,却没有离开他的目标——风无心。 “你怀中有你守不住的东西。”剑鸣如婴童嘶泣,惊鸿剑瞬息之间化成一只飞鸿而来。风无心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大惊,原是瑕剑已断,父亲的赠剑封于车马中。 “饮风醉月!”风无心掌指间跳出剑气,数道寒冰凝住那惊鸿一剑,可皆做枉然。长剑破冰而出,如过水飞鸿,更显超然脱俗。 “无心!”姜离挥起红缨枪迎上剑锋。两尖相触,姜离臂力过人。可那盲道不为所动,剑锋却步步逼近,枪杆渐渐被剑锋抵弯。 “哈!”姜离一声大喝,一掌欲将长枪推送。可谁知,盲道与惊鸿剑寸步未退,红缨枪在剑气与掌力的双重力量的夹击下枪杆竟然爆裂而开! 姜离被剑气所伤,嘴角溢出鲜血,“此人道行过深,我们不是对手!” “太弱了!”盲道收剑伫立,惊鸿剑流光依旧。 “弱?”风无心心头一跳,正欲反击,可惊鸿剑剑鸣再起。剑刃上剑气流转,几次闪灭,已经刺扫十余次。可均被风无心一一闪过。 “竟然能看透我的剑招?真是一名有趣的少年。”盲道微微念道,“到此为止了。这招‘寒空幻月’,你看何如应对?”右手剑一转,惊鸿剑脱手而出,剑芒闪耀如一轮明月,明月之光,无缝之气,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剑气如月光倾洒而来,虽每一粒光芒都微不足道,可汇聚一起……寒气入体,风无心连退几步,内伤昏去。 盲道刚想走来摘取风无心胸前的布囊。姜离怒起一掌,飞龙自掌中而生,破开剑气。盲道感受到强大磅礴的掌力,匆忙后退。姜离趁机扛起昏倒的风无心,往侧门的马厩去。 朱晓三已经赶往雁门关求救。雷少云和慕无双也刚打翻两个偷马的黑衣小贼。解开缰绳,催起马儿。 飞沙如浪,月色无光! “无心哥哥!” “上车,快走!”姜离将风无心丢上马车,雷少云呼起两只骏马高跃而起,嘶嘶长鸣。这夜色漆深,又飞沙走石,想必已经辨不得路了! “想走?”剑如月影,声如婴泣,无处不在,“这孩子以后定是剑术奇才,我不想杀他。交出《武经总要》,可以免得一死!” “你到底是何人?”雷少云怒喝道。骏马直觉最是敏锐,这老盲道的杀意骇人,吓得马儿们寸步不能前。 “何人?一个身受任务的丧家犬。”盲道的声音好似有点低落,但顷刻剑气再起。 “走!”姜离一掌拍在马背上,惊得马儿拉扯车厢,奋力前奔。随即,一招“龙吟水上”化作冰壁挡下剑气。 惊鸿剑再转,轻松挑散那掌力,“自不量力!那我便先杀了你罢了!”盲道长剑探来,剑面如镜,似一潭碧波流光。 盲道乘风而来,银光剑刃凌厉逼人。 龙啸惊天动地! 昏暗的黄沙深处,射来一道金黄色的剑气。那剑气阳刚不阿,乾坤气荡,顿扫一切黄沙阴霾。 盲道见这一道可怕的力量倏然而来,惊鸿剑被震得持续抖动,连退几步。 明月透进战场,渐渐地,出现了数道身影——是赵六爷几人。 “是你!”姜离内力殆尽,面容痛苦,抚住胸口半蹲下去。曹安在赵六爷的示意下,将一颗固本培元丹赠与姜离服下,“姜少侠先行一步吧。” 姜离淡然一笑,望着赵六爷忧伤的的眼神游走在马车上,只是随口应了句,“谢谢几位相助,可此人剑术造诣远非常人能及!” 盲道眉头微皱,感受这荡开一片清风明月之战场的金黄剑气,喃喃自语道,“皇族赵氏的皇龙剑气?” 飘叶,飞花两人护在赵六爷的两侧,手中紧捏着刀柄都流出了汗渍,生怕盲道突然对赵六爷发难。 “南朝皇族的人,不好惹!”盲道剑锋变得柔和,话锋一顿,突然笑道,“但我却不惧!”惊鸿剑一声长鸣,一只飞鸿在月光下显得特别惹眼。正当飘花和飞叶呲目欲裂,那曹老爷子突然一掌迎来,抓住那飞鸿的脖子——他竟然徒手将那道剑气扯散! 盲道感受到这强大的力量,侧耳探来,试探性问道,“影衣卫曹安?” “惊鸿子!”曹安挥手示意赵六爷先避下,这盲道的剑术让他都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就你这两把刷子,也想拦住我的剑?”惊鸿子左手略微颤抖,轻轻抚过剑面,那把剑就如同他的生命一般。是这冰冷无情的世界中,他唯一的慰藉和寄托。 惊鸿子附耳在剑刃上,一弹指惹得惊鸿剑晃动,那如婴泣之声,让他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十几年未见,你这剑法……更上一层楼了呢。” “你就算你能拖住我一时半刻,你身后的人也逃不出我的剑下!”惊鸿子一声打断了曹安的话,因为他感受到了姜离的气息在渐渐地远去。 曹安咬着嘴唇,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寒月吹沙,刚被皇龙剑气荡开的飞沙用重新聚拢而来,还有惊鸿剑那慑人的剑锋。剑刃上流淌着银色的剑气。曹安手带铜丝掌套,化成铁爪,欲抓住那飞来的月影。 惊鸿剑随着手腕的转动,流光似水,剑如蛟龙。几招之内,曹安被惊鸿剑划得衣衫破碎,剑痕累累。可他依旧双爪凝势,拦在惊鸿子身前。 “这样下去你会死!”惊鸿子感受着曹安的喘息,说道。 “‘夺珠手’还是敌不过‘轻云蔽月’啊。”曹安拭去嘴角的血痕,喘了喘气,“至少我的死是值得的!” 惊鸿子沉默了,用剑尖挑起地上破烂的布块,将剑刃裹住——锋芒太盛。 曹安感受到惊鸿子剑意弱去,“噗通”一声半跪了下去,他撑不住了。 “曾经,我也有一个值得我为她去死的人!”惊鸿子看不到月亮,但他一定能感受这柔和的月光,“曹安,你后悔进宫当太监吗?” “……”惊鸿子这么一问,曹安摇了摇头,淡然地回道,“为了影衣卫和先皇,我虽死亦足!” “哼,一生的奴仆!”惊鸿子怒声一喝,“罢了,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呵呵,你也不是从前的你。”曹安轻蔑一声,嘴角的鲜血又溢了出来,“叛师背道,这就是你的初衷?” 曹安的话激怒了惊鸿子,剑刃上蓬勃的剑气将裹住它的布块震得四散开来,“我师傅一直都是错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凌虚惊鸿’这样的剑法!” “凌虚御空,惊鸿月影!”曹安低头念道,“这不就是你一直追求的上善若水,道法自然吗?你没做到,并不代表没有。” “你不会懂的。”惊鸿子努力将自己的心境归于平静,长叹道,“就算有这样的剑法,也没办法打败那个人!”——当年长白山上,惊鸿子没能看清他的剑,就已经败了。 “……”曹安强忍住闷在胸中的一口鲜血,他不能倒下! 惊鸿子沉默不到一刻,封剑转身,“朋友一场,我,不想杀你。”说罢,人随剑影消散在风中。曹安也“噗”地想鲜血吐了出来,全身瘫倒在黄沙中。 黄沙肆漫,视线中望不见雁门关高大的关城。 雷少云一面勒紧缰绳,一面吁声安抚,方将受惊疾驰的马儿稳住。姜离与赵六爷四人气喘吁吁地追上。 “姜大哥!”风无心神智渐醒,身体相当虚弱。要不是心意剑诀的护体剑气,这盲道一剑早将让他命丧黄泉。 慕无双掀开车帘,与赵六爷四目相对。赵六爷先是一阵神迷,随后报以微笑。慕无双心中恍惚,“这个人,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哪里呢?” “无心,姜大哥。快到雁门关了,快走!”雷少云迫不及待地招呼姜离等人上车,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逼近。 正当姜离双脚迈上车辕,飞沙和几支飞箭同时侵袭。其中一把飞剑正中驾马的屁股上,惊得两只骏马高跃而起,急驰绝尘而去。姜离拉不稳赵六爷的手,将其四人丢落在原地。 夜中黄沙,一道刀影袭来,正欲砍落在赵六爷的肩膀上!飘叶和飞花见着这刀只余一道残影,阻拦不及,心惊胆战。 “啪!”当刀刃砍在赵六爷的肩膀时,被一道紫色真气弹开。出手之人被弹出二丈远,稳身落地,“竟然是紫薇真气!你……” 那道身影和漏影刀的刀刃在月色中渐渐清晰,定睛再看,竟是萧范。身后还有稀稀疏疏几道人影,毒龙教的黑衣教徒。 “六爷!”飘叶急忙将赵六爷扶住。赵六爷摆手示意无碍,龙尊剑上金黄色的剑气再次喷张。 萧范望着四人的身影,心中几番踌躇,“他孤身在这儿,杀了他……不,不能大意。狄青一定就在附近,先走为妙!” “撤!”渐渐地,萧范与众毒龙教徒身影隐去。 赵六爷长叹一口气。飘叶和飞花此刻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六爷,我们回去吧……这里是宋辽边境,各国武林高手集结之地,要是,要是……” “六爷!”此时,曹安也拖着满身是伤的身躯,蹒跚而来,跪在赵六爷身前,“回宫吧。” “罢了!”赵六爷一摆手,此时出行方得让他知道这天下武林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赵六爷回身望向绝尘而去的马车,想起脑中慕无双的倩影,又长叹一声,“罢了!” “轰!轰!轰!”一道道枪林铸成的墙,坚毅稳固的步法,一支军队徐徐而来,面容刚毅,将赵六爷等人围在中心。 原地静立良久…… 拉车的骏马中箭受惊,一路疾驰,到了雁门关前。月色黄沙中,隐约能见得两道堆满了货物,还有一群面容焦急的客商。雷少云拼尽全力也安抚不了奔驰的骏马。两个守城的门吏招呼欲拦住骏马。 四处渐渐响起万马奔腾的声音,大地渐渐颤动! “雷公子,不要出城啊。流沙盗来了!”雁门关下,随着马车的靠近,朱晓三焦急的面容渐渐清晰,他正挥手示意雷少云等人停下。 可受惊的马儿哪听得懂人言,一路绝尘而出雁门关。 “该死!”朱晓三抢夺了路旁客商的马儿,催着跟上了雷少云的马车。 “小朱!”几个门吏开始合上关门,见到朱晓三骑马出关,急声呼道。 朱晓三催着马儿疾驰,不忘回首喊道,“赶紧通知将军,雷公子出城了!” 黄沙更盛,吹迷了众人的双眼。关门内外人潮涌动。朱晓三的声音也渐渐隐没在人群的呼喊中,“放我们进去啊!”“流沙盗来了,放我们进去啊!” “尔等赶紧去烽火堡和有间客栈避难,再挡住关门,流沙盗就要冲进来了!”因一些牛马和货物的阻拦,害得关门合不上。恶魔般的马蹄声渐渐靠近,使得大地更加频繁地震动。人群更加慌乱了,更有相互踩踏者! “杀!”一道威严的将令至雁门关城上颁布。大门内,开始聚集的士兵们长枪齐刺向欲一拥而入的客商和载货的牛马上,鲜血飞溅,哭声喊声,奔马声,呼天抢地! 空气中的每一粒沙子都被裹上一层新鲜的血液,连关内的牲畜也开始躁动不安。 “啊……放我们进去啊!”“我有的是钱,放我进去,我给你们钱!”“求求你了,我的孩……”大门渐渐闭合,哭喊声也渐渐被这“鬼门关”永远地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啊!”“不要杀我,我有……”“啊,救命啊!”“我是大宋子民,我恨……”很多人的话还没说完,一旅流沙骑兵杀到,空气中的血腥更加浓重,气氛更加诡异和沉重。 月色中,那狰狞地目光和獠牙般冰冷的刀锋,对向的不止是那些价值连城的货物,还有一条条鲜红的人命! 黄沙葬,名副其实! 关内那躲过一劫的客商们瑟瑟发抖,关门外,正是一片地狱的屠场,而自己刚刚正在别人的刀俎下! “将军,赵六爷等人已无恙。”王冲站在高大的城关上,一名小兵禀报完军情便退下了。高墙下,正是鲜血的盛宴与地狱的咆哮——黑夜中,几千余流沙骑兵肆意屠戮着未能进关的所有生灵,一把弯刀,一把烛火。每一次弯身,都如死神般将收割一条鲜活的人命! “将军,这些可都是大宋子民啊。单单这几支商队,货物价钱都值个几万两啊……” 王冲一摆手打断杨参将的话,冷冷道,“现在死的是一百人,损失的是几万两。如果让他们进来,死的会是一万人,损失的会是几十万两。你以前是走军粮的,这帐你不会不会算吧?” “为什么……” “现在夜色昏沉,黄沙肆漫。不可轻易率军出城。”王冲好似猜透了杨参将的话,语气加重,“再说,赵六爷现在就在这里,凡事需得谨慎!” “……”杨参将一听到赵六爷立马低下头去,“将军考虑得是!” “现在天色昏暗,流沙每人手上都有火把。你马上带一队弓箭手,专门射击有火光的地方!” “是!”杨参将作军礼,领命退下。 高墙下,那兴奋地叫喊,鲜血地溅洒和客商的呼救都在王冲的眼里耳里,“只能怪他们倒霉了!”心中虽然这般自我安慰,多少还是有些自责。 “将军,将军不好了!”守城的门吏气喘吁吁地跑到城关上,大声呼道。 “什么事?”王冲望着门吏冷静道。他自是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自然处变不惊。 “雷公子……雷公子他们刚刚跑出城去了!”门吏缓了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小朱怕他们出事,跟了出去了!” “什么!”王冲一声怒吼,“哎”长叹一口气,摇头叹气道,“小朱怎么办事的!哎!” “将军,现在怎么办?”门吏缓过体力,站直了身体,但脸上的表情依旧焦急。 王冲紧握拳头,目光往关外深处的望去,一片黑漆漆的,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般。高墙下的杀戮盛宴仍旧如火如荼。 王冲望着流沙骑兵团咬了咬牙,愤恨道,“现在能怎么办?只能保佑小朱能带公子他们到烽火堡去避避风头了!待到天明,我再率军出城。” 烽火堡,远在雁门关城北八里处,是各国客商凑钱建造的边防要塞——近年来,流沙盗日益猖狂,屡禁不绝。客商和官府只得联合起来,在辽王的允许下,在距雁门关十里处建造一处要塞。一来流沙盗进攻前可以以狼烟烽火通知雁门关守将,二来也可以保护一些路过的客商,守城待援。 “雷公子是雷家唯一的子嗣,要是有所差池,我对不起恩师啊……哎,王冲你!”王冲现在顾虑的不是那些性命挂在刀上的商人们,而是雷少云等人的生死。 “应该没事,小朱这么机灵……雷公子他们武功也很好!”王冲原地彷徨很久,直到一名士兵过来,恭恭敬敬地禀报道,“将军,狄将军来了!” 第53章 黄沙亡命惊魂夜,舍生一击剑断魂 “轰,轰,轰!” “杀呀!”“哈哈哈哈,这次又大赚一笔了!”“救命啊,求你们了。我给你们钱……”“唰!”“啊……” 风无心再次醒来,他正躺在云曦的大腿上。仰着头,他能看到云曦光洁如玉的下颚,浓密的长发时而会擦过他的脸庞,痒痒的! “这里是哪儿?”风无心不知他们已经到了哪里了,他只听到四处的杀喊声,求饶呼救声与马蹄陷入黄沙之声。心意剑诀再起燃起,风无心盘坐起来,运功疗伤。 就算是再好的汗血宝马,拖着一车的书卷和一堆人也会累,况且其中一匹也中箭。 马蹄深深陷入黄沙中,跑起来相当吃力,步履维艰。 “那里有一架马车,大家上啊!”其中一名沙盗望见雷少云的马车,催着几名兄弟奔杀而来。那沙盗策马渐渐靠近,慕无双恰好掀起布帘,惹得沙盗心中大躁,“哟哟哟,兄弟们,还有美美的南朝小妞呢,正好给我们兄弟乐乐,解解闷!哈哈哈。” 雷少云一听那沙盗的话,心中一怒,将腰间的佩剑射出,正中那沙盗的喉咙,倾刻殒命。一旁的沙盗见着自己的兄弟被杀了,挥舞着弯刀追着马车杀来。 “公子!公子!不要停,一直往北走!”这时,恰好朱晓三骑马赶来,催着雷少云他们往北走去,“再不到六里,就到烽火堡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那里避避风头!” “驾!”雷少云甩起马鞭往马屁股就是狠狠一鞭,马儿生疼奋力向前奔去。十几名流沙盗骑兵在后面追赶着。 “奶奶的,一定是好马。拉车拉人都比我们快。兄弟们,加把劲啊。老大真是够胆,今晚赚足了!”他们好似很享受追赶猎物的过程,“驾!驾!嘿嘿,留下小妞财物,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 “这群贼寇!”雷少云咬牙切齿,浑身热血都在跳腾。姜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他们渐渐深入黄沙葬,幽黑阴森,周身除了一片沙漠烟尘外,别无其他。朱晓三策马跟在他们的身侧做他们的向导。 两匹骏马身体渐是不支,速度慢了下来。十余骑流沙盗狰狞大笑,距离拉近五十步内,开始抽出马背上的短弓。 流矢飞箭。 姜离跃上车顶,挥起长枪将流矢拨下。随后抽出腰后短弩连发数箭。 “咻咻咻!”为首三名沙盗应声落马。 “好箭法!”朱晓三在一旁欢声鼓舞,虽说是边关小兵,亦听闻过这四大世家的子弟武艺了得。 姜离又来数箭,这次沙盗们有了防备,刻意拉开了弩箭的射程。 “妈的!”其中一名沙盗们火了,“这几名小厮屡次杀伤我兄弟。立即放号箭通知兄弟们过来!” “休!”那名沙盗话刚落,一支火箭冲天而上,发出锐利刺耳之声,在半空中成了黑夜中的一朵璀璨的血光。 姜离之前被惊鸿子剑气所伤,内力殆尽。此次又强行运气,身体超出负荷,又被这沙石凉风吹昏了头脑。渐渐要昏死过去。 姜离又强行一掌打在自己的左肩窝上,强提精神,短弩又是数箭飞出,几名追赶的沙盗又被射开的距离! “轰!轰!轰!”群马奔腾声在靠近! “嘿嘿,兄弟们来了。”那追赶的沙盗挥舞着弯刀,反射这几缕稀疏的月光,“接下来,任你们插翅难逃,哈哈哈!” 不远处,目光透过薄薄的沙雾,隐隐约约能望见一处要塞,高城上一排排火光——士兵们在警戒。 “看!烽火堡近在眼前!快啊!快啊!”朱晓三竭力嘶吼,马鞭又狠狠抽下,马儿拼命向前。可拉车的马儿本就强弩之末,速度越发放慢,四腿有点抽搐。 四周的火光和马嘶渐渐清晰!还有那一把把亮闪闪的尖刀,狰狞诡笑的面孔! “吼吼吼!”“咻咻咻!” 兵马未近,箭雨先来。 “啊……”姜离再次欲强运内力,“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反伤己身。 “哈!”突然间,车厢内一道白光飞出,散发出无数剑气,形成剑璧,将飞箭挡下。风无心拖着重伤之躯运气。 他虽是脸色苍白,气势却凌绝天地。 “饮风醉月!”一声大喝,旋身舞剑如满月,剑璧再次凝成剑气向那几名追赶的沙盗射去。那几名沙盗还未来得及吃惊,只见眼前几道白光剑气飞来,便人头落地。 风无心落站在车顶上,扶住半蹲下的姜离,两人均有点站不稳,“姜大哥!” 姜离报以微笑,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畏惧。 “嘶!”骏马前脚踏到软沙,不受力向前跌去。车厢内一片晃动,还算安然无恙。只是两只马儿均筋疲力尽,双脚瘫软前趴。 “畜生快点起来啊,走啊!走啊!”雷少云双脚微抖,星目暴睁,马鞭几次催打在马背上,可两匹骏马丝毫不动! 慕无双的双手探出门帘放在雷少云的双肩上,那柔光流转的美目好似在告诉雷少云,“不要怕!” “哼!想我雷少云……哎,罢了。”雷少云听着四处渐靠进的马蹄声和那催命的刀刃相击声。探眼望去,好似能看见那一双双暴戾恣睢的眼孔。 “未待繁华,却要凋落不成?”雷少云心中颤动,一脚踩空,一个趔趄站落到地上。他迫使自己站稳,望向高站在车辕上的慕无双,夜风吹起她的衣袂,脸庞上从然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让他的心中更加的痛苦,“这颗艳丽的花儿已长成甜美的果实,可还未被采攫就要……” “我要活下去!” 漏壶的水好像在跟王冲作对,刻意走得很慢。虽然流沙盗已经大半退去,可寒空依旧昏暗,该死的太阳害羞地不敢露出天涯。 “末将王冲,拜见狄将军!”王冲等待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在门前,借着烛火可以清晰看清他那雄俊的脸上,那枚低贱的“制”字。 来人身长八尺,身材魁梧。其正是大破西夏,人称“面捏将军”的狄青。 “六爷呢?”狄青问道。 “末将已命威虎军护送六爷回京了!”王冲恭敬道,狄青一听王冲的话,悬着的心也落下了,转身刚欲走。 “将军且留步!”王冲见狄青欲走,急忙喝住他,“将军,雷太尉的孙儿……出……出城去了!” “关我何事!”狄青冷哼一声,转身欲走,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太尉孙儿?莫非是雷榜眼?” “正是他啊!”王冲一见狄青转身,就知道有希望了。 “范相他老人家曾说,雷学士是国之栋梁。”狄青望着夜空那轮明月渐渐西行,“我去走一遭罢!” “谢将军!”王冲一听狄青愿意出手,高兴地乐开了花,又追问道,“将军带了多少人?” “一百骑!” “将军,末将现在手下还有几千人!末将现在就去调遣更多的兵马……”王冲话还没说完,狄青已经走出去了。 “狄将军,流沙此次可有三四千名骑兵啊!狄将军!”王冲焦急呼喊着,可并不见狄青回头。 有间客栈,飞烟房间内。 张老头正在为昏去的风飞雪看诊。只见其摇头念道,“老板娘啊,看来风小哥是真的爱你啊。都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了,还坚持和你把事办完……” 张老头话还没完,飞烟的红绫已经勒住了他的脖子,“要死啦要死啦!” “嘁!瞎老头,他怎么样了?”飞烟脸上一阵红晕,收了红绫,转过身去。 “没事,老头我给他煎几服药服下,两天之后,保证风小哥药到病除,生龙活虎啊!”张老头眉飞色舞地说道。 “那飞雪他内伤要不要紧啊?”自从风飞雪出现后,飞烟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了。 “严格来说,嗯……嗯!” “怎么?”飞烟见到张老头紧锁眉头,焦急问道。 “我在考虑要不要说……好好好,我说。”张老头见着飞烟的眼中已有怒意,一个踉跄后退,“严格来说……只是重伤后的纵欲过度罢了。” “哦……”飞烟语气上提,让张老头毛骨悚然,“那么……那么老头我先下去煎药了。”说罢,张老头迈开双腿以最快的速度向门口奔去。可飞烟红绫一出,竟将张老头绊倒在门口。张老头差点摔个狗吃屎,急忙双手双脚并用,滚爬着消失在飞烟的视线内。 “哼!” “老板娘!”张老头前脚刚出房门,丫鬟惜月便进来了,这双十年华。伶俐的小丫头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就连飞烟也一直说着,“哎,可怜的惜月,可恨我有间客栈没有半个好男人!” “惜月,什么事这么慌张?”飞烟温柔地望着风飞雪安睡的脸孔,这个男人老了,还是这般讨人喜欢。 “老板娘,刚刚我出去看了,沙城的骑兵又开始大肆掠杀雁门关了。” “关我何事?”飞烟没有回头看惜月,时不时还会用脸去蹭一蹭风飞雪的胡渣。 惜月有点看不下去了,咽了咽口水,“可是,流沙在追杀的一群人上,有一名少年会使用‘飞雪剑’!所以我……” “你怎么不早说!”飞烟将“飞雪剑”和“少年”联系起来,立马想到了风无心,“那少年长得如何?” “嗯……嗯……”惜月一阵犹豫,弱弱地说道,“比风大叔帅!” “胡说!”飞烟脸色一阴,然后严肃道,“他们在哪?” “烽火堡附近。” “让面瘫脸和阿喜看店。通知铁牛,张老头,贪狼和破军一起赶到烽火堡。”飞烟冷冷说道,长袖一挥弹开窗户,踏风而去。 “可……”惜月脸色委屈,可飞烟已经听不见了,“可贪狼昨天才跟人家表白,人家刚拒绝他,不好意思。” 月色微明,豺狼在渐渐地靠近他们的食物,呲牙欲滴。 “呼呼呼!”沙盗们挥舞着弯刀,大声呼道,欲以威吓压迫敌人。 雷少云半蹲着,打开折扇遮掩住自己千变万化的表情。 趁着月色,风无心的手探进门帘,轻放在云曦稚嫩的脸上,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云曦两颊生红,莞尔一笑,自然从容,没有一丝恐惧。她端坐在书堆中,将绿绮放平在自己的双腿上。 风无心很想将双唇贴上,但他克制住了,“是我不能好好保护你,你会怪我吗?” 云曦将风无心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那细嫩纤长如女子般的手一直在给予她安全感。这一路走来,这个大男孩也一直在保护她,倾尽一切,“无心哥哥,曦儿无怨无悔!” “天堑绝路,背水一战!”赵六爷给姜离服下的固本培元丹在一点一点的起作用,丹田内的内力在一点一滴地回复。 雷少云长叹一声,敌人来路,至少有千余骑兵,定死无生,“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慕无双看出了雷少云严重的躁动,试图去安抚他。可雷少云将完全没有注意到慕无双的双手环抱在他的腰上,“他……” 嘶吼的战马,恣睢的流寇,死神的弯刀,地狱的焰火都在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靠近。流沙盗们望见美丽的慕无双,出口****不堪。雷少云敢怒不敢言,生怕惹怒了这些暴徒。 风无心接住云曦丢来的劫剑,和姜离,雷少云三人渐渐聚拢。慕无双也抽出子母剑,摆开架势! “哟哟哟,看这美妞这架势,剑法应该不错啊。就不知道床上的功夫是不是也如此了得啊,哈哈哈!” “住口!”雷少云一声暴喝,折扇一挥,一道剑法发出,将那名沙盗甲击落下马,其他沙盗开始取笑沙盗甲。沙盗甲恼羞成怒,摸爬滚打上了马,挥舞着弯刀砍来,“找死!” 战马疾驰,三十步! 弯刀挥舞,二十步! 沙盗狰狞,十步! 五步! 五步远,姜离一个蹬地飞身,一爪捏住沙盗甲的脖子,擒落马下。其他流沙骑兵团见势,催马怒吼,“敢杀我的兄弟,大家一起上啊。呼呼呼……上啊!驾!” 姜离抽出弩箭刺进沙盗甲的喉咙,将其尸首且当暗器丢出。风无心提起剑气,抿出一口血,右手合指探出,数道寒冰剑气倾刻结束了数人的生命。雷少云心中烦躁,望着这群马袭来的气势让他有了一定的压迫感! “碧落九重剑!”雷少云折扇颤动,扇骨如剑,盘旋转动,乌云真气聚拢,九道雷电剑气交相闪耀,转瞬喷射而出,九名沙盗应声而落。恰有一名沙盗挥刀划伤他的肩膀,雷少云疼得左顾右盼,心中急躁! “少云!”姜离感受到雷少云心境的变化,感觉不妙,急忙护在他的身前,长枪立马挑杀一名冒进的沙盗。其速度之快,惊得其他流沙盗的战马前腿高跃。 流沙盗们不敢大意,结成车悬之阵,千余战马绕圈将他们团团围住。偶尔几名沙盗策马纵横乱冲,马嘶刀舞,车轮战之。 风无心的身上已有几道刀伤,凉风吹起被划开的锦衣,上面沾满了鲜血。面容苍白凄凉,却依旧刚毅,星目流光闪烁。云曦掀开门帘望着他,双眼噙满了泪水,她心中已暗自下定了决心,要是风无心死了,那么她也会自刎陪他而去。 “吹花落雪!”风无心一声大喝,强行运起“吹花落雪”的剑诀心法,劫剑上内力流动,七彩的虹光喷张而开! 可一弹指后,虹光收敛,风无心真气逆流,浑身震颤,一大口鲜血喷出,欲瘫倒在地,勉强拄剑半跪! “无心哥哥!”云曦点点泣声,那泪水已划满脸颊。她正欲下车来,只见风无心大声喝道,“别!” “咳……曦儿,曦儿!你放心,咳……你放心,无心哥哥……会保护你!”风无心咳出的鲜血让他吐字都有点不清了。是啊,曾经,母亲也是死在自己的面前的。如今,如今……“风无心,是你没用!你辜负的,不止是死去的母亲的泣声,还有曦儿那满脸的泪水!” 雷少云眼中无神,回望去云曦的满脸珠玑,自己也都快止不住泪水了,父亲这般培养我,“是啊,想想自己十八岁生辰时,一向反对声色犬马的父亲竟然会送自己一匹骏马。”雷少云的目光转向那喘气吁吁的骏马,顿生可怜之心。 “吁!”突然,两只汗血大宛马突然高跃而起,意欲飞龙出海,“吁……”高声长嘶,惊得袭来的流沙盗的战马受到了惊吓。 “无心哥哥,姜大哥,少云哥哥,慕姐姐,马儿好了,它们好了!”刚刚车厢随着两只马儿趴下而半陷进黄沙中,如今被一拉而上,云曦兴奋呼道。 “啊……”深深陷入黄沙的劫剑被风无心奋力拔出,如今必须为云曦夺得一条退路,舍生一击,“饮风醉月!”,无数剑气于劫剑剑尖喷射而出,七彩流光,四散飞舞,就如同夜空中最闪亮的流星划出,数十名流沙盗身首异处。战马也被惊得四处践踏。 七彩的剑气照亮黑夜! “公子!”不远处,传来朱晓三的声音。原来朱晓三看到这七彩的虹光,带着烽火堡援兵往这边赶来。 “我们在这!”雷少云一听到朱晓三的声音,兴奋地大声接话道,“我们在这!我们在这!” 千余流沙盗见有救兵来援,又见这些人武艺不凡,兵马渐散——他们第一次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以前都是洗掠一番财物便潇洒地走了,如今这般真是得不偿失。 随着七彩虹光落幕的,还有渐渐瘫倒在地的风无心。 “无心哥哥!” 第54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黄沙飞剑意无痕 “无心哥哥!”云曦梨花带雨,抱起瘫倒在黄沙中的风无心,“无心哥哥,你没事吧……呜呜呜,你怎么样了?” 风无心吃力地探出手,摩挲着云曦的脸庞,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起来,“我……我说过,无心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曦儿……” “嗯,嗯……曦儿一直相信无心哥哥说的话。”云曦的泪水滴落在风无心的脸上,热热的。 风无心见着安然无恙的云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精神力拗不过疲惫的身体,渐渐昏死过去。云曦擦掉泪水,将头埋在风无心的胸膛上许久…… 烽火堡是一座还算坚固的圆形土堡,起码能拦住流沙骑兵们的冲击。 当姜离他们的马车走进烽火堡时,约是初到寅时,天际还未能见得一缕曙光。 巨大的木门被十几名臂力过人的门吏慢慢放了下来,“砰!”低沉响亮的落地声中就能听出这些门吏躁动的内心。 烽火堡占地不过方圆一里余,这里挤满了劫后余生的客商和几小队全身武装的士兵。喧闹声中带点唏嘘和叹息,多少人在感叹自己刚刚是如何躲过追杀种种。当他们看到这几名浑身是伤,衣衫褴褛,脸上却依存坚韧和刚毅时,他们大多开始选择沉默。 这个土堡原本是根据一处堡垒的旧址所建,四面土墙低处的石墙正是这个土堡地基,那石条上一道道刀痕箭坑也能看出它们经年负战的历史。 朱晓三将雷少云等人带到了一处相对干净的木房内,并唤来的几名行军大夫帮风无心看诊。可这些行军大夫都是擅长刀伤剑伤和跌打骨伤,对筋脉内伤均束手无策。他们只是叹息地摇了摇头便急忙去给其他病人看诊了。 云曦带着哭腔道,“无心哥哥他需要大夫……需要大夫!”朱晓三经不住云曦的梨花带雨,连连应道,“云姑娘,交给我……交给小朱,小朱这就去找大夫!”说罢,便匆忙跑了出去。 姜离略懂医术,几次帮风无心诊脉,却摸不到他的脉象,几次欲用真气给他疗伤,却发现自己送出的真气全被护体剑气所阻碍,“这……” “小时候……小时候爹爹教我学剑时,曦儿总是偷懒,装病。如今,如今却不能帮无心哥哥一点忙……”云曦感受到风无心冰冷的脸颊,只有她的泪水才能给他最基本的温度。 雷少云望着满脸珠玑的云曦,心中不胜心痛,眼神中的怜惜显露无遗。 “罢了,我原本只是想利用他,自欺欺人……”慕无双看着雷少云竟然发现自己有点背离了初衷,醋坛子都打翻了,“好像自从跟他们一起,都是一直被保护的。难道我迷恋上了这样不切实际的安全感?” “不……慕无双,应该自己保护自己!”就在刚刚,自己重新抽出子母剑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剑法有些生疏了。 “哎!”姜离几次咬牙,怒打了自己几下胸膛,“呵,我还是那样没用,还需要别人的保护和可怜,才能生存下去。萱儿……” 不知为何,四周的动静开始变大——土堡内开始躁动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昏暗的门下,突然出现朱晓三疲惫的身影,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道,“不……不好啦……流沙盗开始攻打烽火堡了!” “不可能,他们都是骑兵而已。根本打不进来!”姜离走到门外,看着人流开始往西门处结集。 “公子啊,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朱晓三勉强直起身自来,“可……可是他们手上有云梯,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两架霹雳炮啊!” “霹雳炮!”姜离心中顿时一沉,这些流亡之徒怎么会有这些笨重的攻城武器?他二话不说便和朱晓三一起跑了出去。雷少云心中五味陈杂,这刚离狼爪,又遇虎袭,“这烽火堡也就千余士兵,要是被攻破了,敌人骑兵冲进来……” 雷少云一拳狠狠地打在土墙上,竟打进了一个小坑。他怒地撕掉了多余的裤袍,跑出屋子,蹒跚地跟随街上骚动的人群,不知所去。 “曦儿,你就在这里照顾好无心吧!”慕无双回首丢了一句,便跟上了雷少云。 烛光下,风无心昏睡的样子非常的安详,云曦忍不住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再望去桌角处昏暗的烛火摇曳着,照在土墙上的火影微微摇动。 “风中残烛……” 黑云压城城欲摧。 烽火堡西门,姜离站在三丈高的土墙上向外望去,黄沙飞尘,夜色昏暗,但距烽火堡几百步外,有一片火光渐渐向他们靠来,战马整齐的步法像是虔诚的朝圣者那般严肃。城门稀稀散散的拒马,到如今也只是摆设用罢了。 “约有四千人!”姜离粗略那么一算,流沙骑兵们中间,左右两翼各有一台黑乎乎高大的东西——霹雳炮! “流沙骑兵团是各国逃兵和流寇聚集而成。线报得知,他们有将近六千人!”朱晓三脸上有说不出的惶恐,这烽火堡土墙不像雁门关的石墙那般坚硬,怕是扛不住霹雳炮的摧残,“他们一定留了一定的兵马在雁门关那边牵制着,王将军为人一向谨慎……不然援军不会这么慢的!” “我们有多少人?”雷少云面如死灰,他多少读过兵法,看敌人这阵势和驻守在这里的老弱残兵,他也知道后果不容乐观。 烽火堡的守将张参将恭敬地回雷少云道,“八百骑兵,一千步兵,十张床弩。” “必死无疑!”雷少云脑中升起了这样四个字,脑子里好像有不明之物嗡嗡作响,“爹爹,爷爷,你们在哪儿啊?少云有难了!” 慕无双在他后面扶住他。雷少云回首勉强挤出微笑,“我应该和无心一样……至少我要保护双儿!我……” 雷少云心中大恸,一把将慕无双拥得很紧! 气氛非常的诡异,任由敌军的靠近,众人束手无策,他们唯一能做的,难道就只有坐以待毙…… 天涯沉寂,何时方能见得晨曦? “是沙城!”张参将一眼望去,军队前那人刀上那把在黑暗中能也发出金光的大刀,那人正是流沙盗第一首领,沙城,“我永远忘不了那把大漠金刀!” 姜离凝视着他的雷霆红缨枪——他已用找了一把白蜡杆将枪头接好,“将军,如果您相信我。把那八百骑兵给我!” “可是……” “现在天色昏暗,对沙城执行斩首突击,敌人不知我方底细,突然袭击,定有奇效。流沙一旦群龙无首,必然溃散。就算斩首不成,我也会争取破坏他们的霹雳炮。至少有五分胜负可言。”姜离闭目凝想了一会,语气变得非常的坚决,“八百骑兵足矣!” 张参将想了一会,还是把兵符叫给了他,“全堡人员之性命,系于你手啊!” “姜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雷少云探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姜离听出了他的犹豫,微微一笑,“你留在这里,还有两位姑娘要你保护呢!”转身匆匆往军营赶去,“如果……我没有回来,记得帮我跟萱儿说声对不起!” 姜离已经消失在雷少云的视线内良久,可他还伸着手,愣住了。 天空被黄沙过分的掩埋,视线已经穿不透,更分不清天上的云彩,是乌云,还是白云…… 雁门关外,千余骑兵在叫关骂战,他们趁着夜色以为宋军不知晓他们的底细不敢出城,口出秽语,肆无忌惮。 突然,雁门关城门大开,光晕处,只见一战将威风凛凛,面戴铜具,披头散发,身披红锦百花袍,外挂怒狮金环甲,弓箭随身,坐下嘶风赤兔马,手横方天画杆戟。身后百骑,徐徐而来。 流沙中不缺西夏的逃兵,当他们见到这名铜面战将横出鬼门关时,那睁大的眼神好似看到了来自地狱的天神。 “不,不好了……是面涅将军!”“狄青来了!”这些所谓虚张声势的流寇们片刻的惊呆后,便开始了仓皇的逃遁。 “不久之后,将会是黎明!”狄青望着远处的天涯和仓皇的流沙骑兵们,手中画戟前向一招,赤兔马高跃长嘶,一声庄严的“杀”字,身后百骑随着眼前这名天神杀入敌阵。 千余流沙骑兵随着那铜面的渐渐靠近,更加的慌乱,使得三名骑兵长压根没有办法指挥。 “唰唰唰!”第一个迎接的狄青的那名流沙盗在还没有痛楚时,头已经被画戟上的月牙刃砍了下来。随之,赤兔马高跃而起,狄青的画戟在空中舞动间,银光闪过处,已挑下两三名流沙盗。 百骑随着狄青在敌阵中左突右杀,枪如蛟龙,刀刃染血,如入无人之境。 昏暗的月光下,刀俎与鱼肉的角色顷刻间转换了过来——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千余敌人不到一刻,被狄青的骑兵杀了两百余人,其余流沙盗溃散往贺兰山的方向逃去。狄青和部下向西北追不到三里便掉头往烽火堡的方向去了。 姜离看着胆惧的士兵们,以接应援军之名以励士气,便带着八百骑兵至西城门而出。 雷少云站在土墙上,望着城下被拉起的巨大木门,拒马被拿开后,姜离便率着八百骑杀出,他手上那杆雷霆红缨枪被内力所充斥,流光电闪。 夜色下,黄沙吹卷,晨阳欲出不出,敌人密麻麻一片,而姜离却只有石子那么大一小块——以卵击石。雷少云不禁仰天长叹,“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啊!” “公子小心!”朱晓三一声大喝,连忙将雷少云扑倒,下一秒,一颗大火球便雷少云头上飞过,砸落在城内一座木屋上,顷刻间化为齑粉,劈哩啪啦地响着! “啊……流沙打过来了!”“大家准备一下,跟他们拼了!”“对,跟他们拼了!”紧接着,投石车又抛来几个火球,弄得满城躁动! 城门下,姜离所带出的八百骑在出门那一刻,便有一百余人策马往两边溃散逃跑。姜离无动于衷,大声呼道,“大丈夫生于世间,所作所为,当不负天地仁义,父母君师,更应不负人之尊严。陷阵之兵,一往无前!” “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果然如姜离所说,百余逃兵被敌人两翼突击的骑兵杀得片甲不留。流沙左右两军分别有第二首领流云和第三首领慕雪分别统帅,他们并不去管中间的姜离,而是带着云梯,跟着霹雳炮的节奏全力攻打烽火堡! “吼!”求生不得,六百余人抱着破釜沉舟之志,在姜离的指挥下,结成锋矢阵,化一把利箭直取敌人中军的沙城。 距敌不过五十步,敌我两望,渐是清晰。 “中军守着投石车,约有两千人!”姜离心中估算着,“杀呀!”跃马跳起,第一个杀入敌人,两名流沙盗被姜离的长枪的冲击力刺出十几步,当场丧命。 沙城背负大漠金刀,纹丝不动,目光慑人。胯下黑马也如他一般冷静。 “我与他,相距不过二十步!”姜离心中度量,六百骑兵跟着他冲入敌阵,与敌兵厮杀起来。 雨家枪诀,天下枪法之精髓。姜离舞起的长枪银晃晃,在夜中跳动,之间夹杂着红光飞溅,血染征袍! “大家挡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冲上来啊!”雷少云与张参将率领士兵守在城头,将欲爬上来的流沙盗们杀下去,推倒他们横上来的云梯,慕无双则在城中疏散人群。天空屡屡被火光映红,霹雳炮打出的火球弹在空出划过,像是美丽的流星,更是催命的毒火! 流沙盗们初用霹雳炮,准度不高,偶尔还会砸到自己人,但这足以让雷少云他们吃够了苦头。火球弹打在土墙上,打出一个大坑,震得站在城头的他们压根站不稳!飞进城内的火球已经将烽火堡内砸得满目苍夷。 “城墙塌了!”慌乱中,不知道什么人突然喊了出来。雷少云望去,不远处,一处土墙被霹雳炮砸破,只余一丈余的高度,流沙盗们纷纷涌了进来,“糟了!” 张参将依旧守在城头,雷少云率领几百人下去截杀涌进来的流沙盗们。肆意妄为的流沙盗们一迈进城来,便开始冲去大肆砍杀手无寸兵的客商和牲畜——这是他们唯一的乐趣。 火光冲天,街道纵横杂乱,四处都响起了令人烦躁的杀喊声,哭泣声和求饶声…… 雷少云心中杂乱,急于寻慕无双的影子,他所带领的兵士也被人群和流沙盗冲散了,“无双!”雷少云一把抓住身上淋满鲜血的慕无双,慕无双一个惊恐转身,差点一剑刺过去。当她发现是雷少云,仓皇地哭倒在他的怀中,“少云,少云,我好怕!” “没事!有我在,没事,双儿,没事!”雷少云将慕无双抱得老紧,心中哀恸,“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星辰斑驳,月光穿进着厚厚的沙浪。 两人四周的流沙盗渐渐靠近,他们见到两人武器和架势,就知道他们是习武之人,不敢大意。 “不得同生,但求同死!”雷少云捧着慕无双精致玲珑的脸蛋,她的裙摆上沾满了污秽的鲜血。 “不得同生,但求同死!”慕无双脸上充满了欣慰的微笑,心中叹道,“呵,到了阴曹地府,在好好与少云道个歉罢!” 雷少云心中的恐惧被慕无双的勇敢和美丽所压下去,左手折扇,右手长剑,与慕无双并肩作战。两人伴舞挥剑间,渐渐有了默契,彼此对望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与无憾…… 姜离料不到他刚近到沙城五步时,他的六百骑兵拼命死战,已经被杀得只剩下三百余人。敌人的损失了,也仅是两三百——身经百战的流寇与老弱残兵的区别! 姜离开始觉得绝望,但他始终不会放弃,“只要眼前这个人死了……无心,曦儿,少云,无双他们都有救了!” “啊!”姜离用力拉起缰绳,马儿被勒得生疼也奋力跳起。姜离长枪直刺沙城,可沙城依旧冷静,纹丝不动,“只在这把枪穿透他的头颅就可以了,就可以了!” “啊……哈!”姜离再次使力,长枪螺旋刺出。沙城突然拉马跃起,右手抽出背后的大漠金刀挥出,砍落姜离的枪锋。 “啊!”姜离一个转身长枪回杀,沙城淡淡一笑,挥舞大刀,刀光如金阳照耀,几招交手,姜离只觉双手震颤微麻,“这沙城武艺竟然如此了得,刀法中没有一丝破绽!” 想的永远比做的简单,姜离原来只是想杀了这个人罢了,如今,近到他面前,武艺却远不如他,谈何杀他? 沙城淡淡一笑,“有胆识,没本事!”战马跃起,金刀居高临下,破势而来! 狄青率着百骑扬尘而来,距离烽火堡西门不到三里处,远远都能感受到烽火堡惨烈的厮杀场面。 四处漫扬着烟沙,天涯晨曦,几缕昏黄的光芒充斥着整个空间。狄青突然停了下来——离自己百步处,竟然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一身套头黑袍,腰上有一把微微闪动的黑龙之剑。狄青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望见他一头白发从头套中散出飘扬,好似还有一丝丝微蓝和光芒交相辉映! 突然,那人动了,竟是朝他而来。狄青能看到那人抽剑出剑的动作——一把没有剑刃的剑,不!昏黄的光芒下,一缕细长的黑色闪动。 “黑色透明的剑刃?”狄青心中一动,刚想挥戟拦下,可那人的速度实在太快,无声无息,就这样从他的身侧滑过,剑刃擦过他的怒狮金环甲,留下一道透进半寸的剑痕,伤及他的肌肤! “身经百战之良将,身上的护体罡气竟如此坚硬,我这一剑不能伤他分毫!”那人心中一动,转瞬身形便如尘烟散去。狄青站落在原地惊呆了,“这个人……是谁?” 当他转首去问部下时,他们竟声称没有见到这个人,狄青心中大骇,“世间,竟有剑术如此出神入化者!” 远处,投石机抛出火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映入眼帘,狄青霎时大惊,“竟然是霹雳炮!” 第55章 金戈铁马琴瑟起,断剑残刀烽火灭 金刀斩来,姜离横枪格挡。可这强大的金刀砍入注满内力的枪杆半分,巨大的力道让战马的前腿直接跪陷入黄沙中。姜离至马上滚摔了下来,也不忘回枪上刺,沙城金刀一晃,刀刃再次嵌入那枪杆的刀痕,直接将枪杆砍断。 姜离咬牙弃了长枪,一掌朝着沙城的脑门拍去。沙城急忙用左掌接下,掌力打到他的战马。战马受疼,跃起直接将沙城掀落。 沙城稳身落地,回挥起大漠金刀,带起的力道将姜离甩出两丈远。 太阳刚在天际慵懒的探起身子,可光芒还无法与黑夜争锋。姜离所带来的六百余人,如今已经被杀得溃散,只余百余人还在艰苦奋战,困兽之斗。 沙城手持金刀,缓缓而来,“我敬你是条汉子。怎么样?来我流沙定有你一席之地!” 声音浑厚有力的草原男儿。姜离渐渐能看清他的面容,下巴上全是胡渣,浓眉大眼,煞血之气过重,杀气腾腾。 “暴戾恣睢之徒……不与为伍!”姜离趴倒在地上,累战疲惫。 “哼,是个苗子,可惜了!”沙城挥起金刀,欲对姜离进行斩首。姜离怎会束手就擒,六爷的固本培元丹一直在他体内起作用,内力一直在回复。他右掌暗中聚气,以全部内力发出“龙吟水上”,与沙城同归于尽! 谁知沙城早就看出端倪,待姜离一掌推来,金刀刀锋急转,砍向姜离的掌上,掌力消散无形。 “哈哈哈,雕虫小技!”沙城望着瘫倒在地的姜离狰狞大笑,回身一刀再来,刀锋直取姜离的咽喉处。 “萱儿,对不起!”姜离已经感受到了绝望的气息,心中不由想起雨萱的样子——一起皆做虚妄,百年之后,“罢了!” 姜离渐渐闭上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火光破空而来,击开了刚要到姜离咽喉前的金刀。只见一红衣女子飘然而来,火麟剑的剑气将沙城击退两三步。 涯火横剑而握,左指怜惜地拂过灼燃烈火的剑刃,轻声笑道,“哟,才不到三十招你就败啦?真给我们丢脸!” 姜离虎口得生,心中顿时一松,“哼,你们还有脸了,一直看着我的笑话不出手吧!” “哼,我也得看看我们的少主有几分能耐,以后还能不能伺候!”涯火拨起长发,艳红色的衣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妖媚。 “轰!”突然,像一块巨石落地的声音,姜离回首一望,霹雳炮的抛石杆被一刀砍了下来,切面平整光滑。抬首望去,只见叶织秋轻抚着青云断水刀,站落在快两丈高的霹雳炮横木上,“少主,涯火刚刚跟我赌你能不能挨过三十招呢……哎,我是太相信你了!” “毒龙五行者的涯火和斩水!少主?”沙城厉目怒睁,金刀直指,“你们毒龙教什么意思?我流沙与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为何来扰我行动!” “几个意思?就凭你把我们少主打成这个残废样。”涯火冷冷一笑,火麟剑探出,刺穿层层杀浪,直取沙城咽喉。 “找死!”沙城怒发冲冠,金刀飞转,卷起阵阵狂沙。突然,流沙阵中好像响起了一阵骚动,沙城抬眼望去,竟然有几匹马儿和人被一头不知名的怪物掀上天去——不,那不是怪物,是人! “有间客栈的破军!”沙城呲牙裂目,心中生起一丝恐惧,“破军出现了,难道……” 火星摇曳,四面楚歌。每一缕空气中,都夹杂着火药味,血腥味。 雷少云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的双手开始发麻,手上的剑也都砍卷刃了,沾满鲜血。可四周的敌人不见得变少,反而越增越多了。 “我这可笑的大宋学士,就要死在辽国的疆域上了……还是被流寇给杀死的……呵呵,无双,你说我是不是古今唯一啊。”雷少云拄剑死撑着重伤的身子,自嘲道。慕无双的子母剑也都卷刃了,嘴还能勉强挤出声来,“估计是……古往今来最悲屈的吧,死得不明不白的……” “嘿嘿,牡丹花旁死,做鬼也风流嘛。” “死到临头……也不正经点!”慕无双都觉得自己的手有点抽筋了,他们的周围,横七竖八倒了十几具尸体了。 “多宰一个是一个,死得也不冤枉!”雷少云催起剑鸣,突然,他好似觉得背后有一股力量灌入他的体内,这一剑射出冰火剑气,直接贯穿过三名流沙盗的心脏。雷少云猛地一回头,竟然发现有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简陋的布衣,和善的微笑,肩上的抹布,卷起的裤腿,典型的小二装扮,“臭小子,年龄不大,武功不错啊。挺像小爷我年轻时候!” “这人跟草叔怎像一个模具刻出来似的。”雷少云心中咕哝道,可这人的武功修为…… “有间客栈的跑堂铁牛!”流沙盗们见到铁牛好似见到鬼一样,战战兢兢,“有间客栈的人来了!” “有间客栈?”雷少云回头看着这不起眼的男子有些吊儿郎当,竟然有如此威慑力,“前辈……” “小子,大哥哥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铁囚气愤地说道,随后转头望着那百余流沙盗,“嘿,小爷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留你们全尸。” “难道……玉生烟也来了,妈呀快走啊!”那群流沙盗举步慢慢后撤,然后开始慌乱溃散。铁囚双掌盘舞,左掌寒冰,右掌业火,冰火想融,一腿在地上扫出太极,将雷少云和慕无双罩住。掌力流经他的全身,地上的太极泛出蓝火两色,向四周震出,周围合围来的流沙盗或伤或死,或冻或烧。 云曦怀中的风无心全无往日之锋芒,倒是像是酣睡的婴儿。云曦脸上泣声转化为欣慰的微笑,火势蔓延而来,屋顶的梁木在烈火之下,也开始燃烧。 “不得同生,但求同死!”云曦和风无心脸贴脸,欣慰地闭上了眼。 流沙的流云和慕雪不知在寻何物,带着十几名流沙盗在城中四窜。慕雪初而望去,夜色昏暗,看不清房屋角落云曦的容颜。 “三弟,这老大要我找的那些什么书到底在哪里啊,全无下落啊!”流云性子急,边走边抱怨道。可他并没有听到慕雪的回答,因为他此刻正努力看清云曦的容颜! 一缕晨曦穿破云端和漫天黄沙,恰好落在云曦的脸上。 “她!”慕雪大惊,头疼欲裂。流云望见云曦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腹下欲火熊熊燃起,这暴戾之徒正喜欢这样的小美人,“哟哟哟,大美妞,嘿嘿,赚了!” “哎哟!”正当流云要进去时,冷不防的,一颗燃烧的木炭砸落在他的头上,疼得他跳起来。木屋的轮廓已经被大火烧得差不多了,正在向云曦二人蔓延,“哎,好好的一个大美妞,可惜了!” “出来啊!”出乎流云意外的是,慕雪脸上忽然泛起愁云,对着在火龙中独生的云曦喊道,“你快出来啊!” “三弟,你不要命啦!”流云一把抓住欲钻入大火中的慕雪。可谁知慕雪回头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转身冲入火中。 “你有病啊!”流云怒而一声大喝,此时慕雪已冲入火海中,“三弟,哎呀,你是翻了什么病啊?来人啊,快来人啊,救火了啊!” 大火中,慕雪拉住云曦的手,可谁知云曦不言不语,摇了摇头,然后一手甩开他。 “走啊,你这样会死的!”慕雪冲着云曦大喊道,转而他看到了躺在她怀中的风无心,慕雪心顿时一凉,“我……我懂了!” “死……呵,无心哥哥死了,我也不活了!”云曦语气微弱,被乌烟熏得昏昏欲倒。 大火外,流云和十几名流沙盗捧起地上的沙一直在灭火,可火势猖狂,力压不倒,“三弟啊,你有病啊,天下漂亮的姑娘这么多!” “他死了,你就不活了!哼,呵呵……”慕雪微微冷笑道,心灰意冷,“果然……故人……罢了。”慕雪大吐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不远处,一道恍惚的人影渐渐向屋子靠近,飘舞的白发,腰间那把黑龙之刃。 “咻!”那道人影瞬间出剑收剑,大火却被这一剑的剑威压灭。流云和流沙盗们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这个人的影子,战战兢兢。 “你……你……是人是鬼?”流云握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 突然,一曲天籁响起,琴音急促,如万箭齐发,战鼓擂擂。金戈铁马,疆场鏖战! “玉生烟!”琴音一响,流云更是胆怯,手下流沙盗们也是连站都站不稳,“玉生烟来了……” “你……你等着!”流云心虚,看着这道人影不动,急忙唤上几名沙盗,跑进去抗起慕雪的身体便匆忙跑了。 那道人影微微探头,听了这琴音,转而变幻成一道残影来到了风无心的身边。此时的云曦已然昏倒趴在地上。 那道人影伸出苍白的右手给风无心诊脉,不到一弹指,心中自然念道,“可惜一剑术奇才,强催内力,致使剑气伤及他的五脏六腑,回天乏……” “不!哼,天辅英才啊……破而后立,涅槃之际……他最后一丝生机竟心意剑诀所创生的护体剑气所护。”那人嘴角微动,中穴右指冲点风无心百会穴,一道剑气冲破护体剑气,解开那生之气息的禁锢。同时间左指打入他的神阙穴,一股内力冲入风无心体内,填补他干涸的丹田,再而治愈他的内伤。 “呵,真是令人期待啊!”那人冷冷一声,便随风散去。 骄阳破尘而入。 “该死的,这大叔有几分本事啊,这蛮力……!”青云断水刀挨了大漠金刀几下后,叶织秋都心疼得不敢再去接招,生怕这宝刀断掉。 “哟哟哟,小叶子细皮嫩肉的,这么不耐打……。”涯火还还没说完,这曲声骤然响起,听得沙城颤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婆娘终究是来了。” 烽火堡上空,一团云雾裹着红绫绕射。云端中,飞烟弹奏出的,不止是悦耳的天籁之声,更是冰风火雨! 每一道音波不是火焰,便是冰刀,漫天而下。流沙盗们一听到这夺命之声,本就溃散向西而逃。 “喂,我说臭婆娘,没事你充当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坏老子好事!”沙城金刀直指半空的飞烟呵斥道。涯火看见飞烟,眼珠子急缩。本是飘舞的衣袂慢慢沉静。 飞烟蚕眉高挑,冷笑道,“就算我是如来佛,怕也是度不了你这幅臭皮囊!”纤指轻动,便是一记冰刀凌空打来,将沙城击退两步。 沙城咬牙切齿,看着溃散部众只得率部夺路撤走。 烽火堡,叶织秋扶着姜离回堡内与众人会合。此时,张老头才从城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呼……呼……哎呀……你们这群……咳,咳,咳,臭小子,也不考虑一下我这幅老骨头能不能行,跑得这么快……怜情那小丫头真不懂事,竟然最后一个通知我。” “哎呀!”飞烟从天而降,竟然直接踩在张老头的肩上。张老头冷不防直接被摔了,“老板娘,我说……” “闭嘴!你是赶着来收拾战场的吗?”飞烟嘴角高挑,已经将那琴筝丢给了破军,这个身长近一丈,浑身是肌肉却呆滞的“野熊”,“贪狼那臭小子怎么没来?皮痒啦?” “咳咳咳,嘿嘿,看来我还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张老头好不容易挺起身子,腰却闪到了,“唉唉唉唉……疼,疼!” “贪狼昨天偷看怜情洗澡被发现了,情急之中假装示爱又被拒绝了,所以……”铁囚说到一半,飞烟红绫射来抽了他一个大嘴巴,“这种重要的军情干吗不早点告诉我!” 铁囚捂着发红的脸颊连退几步,“这……作为兄弟,好歹得让贪狼过上……至少一天心惊胆战的日子嘛!” “哼,男人!”飞烟眼神扫过破烂不堪的烽火堡,如今活下的也不剩一半人,余下的也伤的伤,残的残——但这并不关有间客栈的事,她将锐利的目光停在姜离身上一秒,转而又问道,“我家小侄孙呢?” 姜离等人这时才有机会搭话,“糟了,他和小曦还在东面的木屋子里呢……这!” 飞烟眉头微蹙,众人便急忙跑往风无心所在屋子里。 “我们又见面咯!”当涯火经过飞烟的身侧时,飞烟便能感受她的小心翼翼。 “有缘!”涯火冷冷回了一句,头也不回便跟上了姜离。 “庸医,快过来看看!”飞烟一声怒喝,张老头颤了一下,急忙屁颠屁颠地跑来给风无心和云曦诊脉。 “暂时昏过去而已,无甚大碍……哟,这小姑娘长得水灵啊,比老板娘……”张老头话还没说完,看着飞烟眼神中的怒火,硬生生地把话接下去,“一样漂亮!” 姜离蹙眉道,“不对啊,无心强行运气,耗尽真气,还反伤己身……” “瞎,瞎,瞎胡说什么!老,老,老头我看得清清楚楚,风小少爷内力充沛得惊人,哪来耗尽之说!”张老头可能平时在客栈内被压迫得厉害,打断别人的话时因过于激动而口吃了。姜离不信,箭步上来为风无心诊脉,一时大惊哑然,“这……这不对啊!” 飞烟看着姜离的表情,也蹲下身去查看了一下风无心的状况,眉头一皱,右掌覆在风无心的额前,掌面慢慢上引,蓝色掌力流动。 “万化归真诀!老板娘,你是要把这小子的内力全化掉啊?”铁囚一看这飞烟的掌势吓了一跳。飞烟并不理会他,只是慢慢将风无心的内力引出。 飞烟突然颤了一下,连忙收势后退,心惊道,“不对,这不是他的内力。这股内力至阴至寒,刚劲无比……” “内力的底蕴,好似是无数的剑气凝成!”飞烟虽是轻描淡写,眼神中充满了惊奇,“能施展这道剑气的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可他为什么又要救无心呢?” “老板娘你喃喃自语什么呢?”张老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罢了,这样也好!”飞烟叹了一声,转身对姜离等人道,“等无心醒了,你们便过来有间客栈,破军会给你们带路!” “啊……我?” “就是你!” “哦!”破军挠了挠头,转身向姜离他们打招呼,语气有点傻愣,“我叫破军!” 姜离等人也向破军通了姓名,而飞烟等人转而却化成几道红烟破空而去。张参将想和飞烟道谢却来不及,涯火却在一边泼他冷水,“我建议还放弃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她们救了我们!”张参将不清楚为什么涯火的眼神现在看起来那么伤感。 “因为她……”涯火的话没有说完。 待姜离等人去收拾马车细软,张参将去安抚受伤的人众,独剩下雷少云和慕无双两人。 雷少云望着冉冉升起的晨阳,“噗通”一声,任由身体趴在沙土上。慕无双也是如此,手中的剑,要不是刚刚有飞烟等人在,她早就拿不住了。 雷少云侧过脸去,恰好慕无双也正望着他。雷少云竟然生起胆子,一手探去揽过慕无双的细腰,“无双,活着的感觉,真好!” 彼此靠着,慕无双能感觉到雷少云的呼吸,红着脸,竟然有些忘情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雷少云欣慰一笑,接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话落便把慕无双抱得更紧,好像抱住大鱼怕她脱走一样。雷少云凑到她的耳边,“无双,为我们雷家传续香火吧!” 第56章 白骨大漠惨兮兮,关山萍水有相逢 “烟儿!”黄沙中,铁囚箭步上前拉住飞烟的手,飞烟一把甩开他,只见她略有脸色苍白,冷声说道,“叫我老板娘!” 飞烟话刚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表情痛苦。 “叫你还死撑!刚刚你没有防备,风小少爷体内的剑气已经伤到你了。”张老头过来,一把点了飞烟的穴,让她暂时闭气昏了过去。铁囚一把抱起她,往有间客栈的方向去了。 “小牛,风小哥都来了……你怎么想的啊。”张老头慢慢走在铁囚的身后,喃喃自语道,“其实嘛,说支持谁……我心中还比较偏向你的,虽然你这个穷光蛋既没风小哥有家世背景,又没他有才,武功差人家一大截,长得也比人家丑……但,但毕竟这么多年了兄弟了……喂,小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老头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铁囚看着怀中的睡美人,恬静安详,美丽无双,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满足,“但只要烟儿她幸福就可以了,我……我无所谓啦。” “哎!一个孤独终生的男人,单看背影……别提有多惨了!”张老头仰头长叹,这身处黄沙葬中,四周处了黄沙飞石,像是某些人的人生,一路上都是一样的风景,但他们却沉溺其中,洋洋得意,不可自拔,“哎,反正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我老头子是不懂……就这样吧,挺好的。” 飞沙像是一层薄薄的门帘,慢慢将两人的身影掩盖…… 沙城率着部众西逃,但依旧没能躲过截杀——他们遇到了狄青。 “狄青!”流云的脸色一青一紫,这一仗可真是打亏了。 “流云,你带着慕雪和大部人马先回贺兰山本部。狄青这边我先挡住!”沙城对流云说道,便与五百余本部人马冲杀狄青百余骑。流云领了命,带领大部队择路而走。 “在黄沙葬中寻不到你,如今狭路相逢,看你能接我几招!”狄青冷声一喝,画戟一出迎向大漠金刀。两人走马交战,画戟金刀你来我往。沙城的本部人马也是以车悬之阵,迂而战之,望巧夺路而走。 两队人马围着中间两名大将厮杀。狄青画戟几次划伤沙城的大臂,割落他的发梢,沙城冷汗连连,“这狄青武艺着实过于了得,再战下去,恐怕会被其生擒!” 沙城看着本部人马越战越往黄沙葬深处,贺兰山方向去,沙城金刀虚晃一招,假意砍其战马,待狄青勒马,战戟下划格挡之际,急忙收刀,催马甩开狄青。 狄青见着沙城催马而去,取下马背上的宝雕弓,搭箭直取沙城。 “咻!”地一声而来,沙城欲以刀面挡之未果,一箭中其后肩。沙城忍痛咬牙,负伤而走。 “停!”狄青一声招呼部众停下,“再里面就深入黄沙葬了,走!” 昨夜出关时,一百人刚好。如今统计一下,死九人,伤二十四人,“哼,这群贼寇还有点本事!” 木屋虽被火烧得凋残,偶尔会有木碎落下外,不会也别的危险。 细软的黄沙,成了雷少云和慕无双缠绵拥抱的床笫。雷少云将手慢慢伸进慕无双的腰肉上,香软绵和。 “世风日下……”雷少云和慕无双一听这熟悉的声,羞得急忙坐起来。原来风无心早已醒了有一小会。 “无心你醒啦?哎哟喂!”雷少云吓得,方记得自己身上筋骨皮肉之伤,痛得跳起来。 “哟,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风无心一句调侃,想不到慕无双将脚边的剑丢了过去,嘟嘴一句,“刚刚我们那么辛苦杀敌你知道吗?你看,剑都卷刃了,你们还好意思这边躺着睡大觉呢。”两人窘得寻个契机慌而走开。 “那个人……为什么要救我?”仿似刚刚所发生之事都在眼前。风无心张开手掌,内力凝聚,强大的剑气在掌间跳动,波涛汹涌,剑气如浪。风无心心有所感,想将剑气凝成一把剑,气浪越跳越高。突然间,他感觉心中力竭,剑气溃散而开。 “叔公所说的天剑……”风无心心中彷徨,他感觉的了脸颊上细腻柔软的触感。风无心从神游中回神,云曦那梨雨纷纷的俏模样,差点也把风无心惹哭了。 “无心哥哥,你还活着……真好!曦儿……曦儿怕自己一个人撑不住!”云曦一把环抱住风无心,那低声的啜泣,泪滴都落到了风无心的心中。 抬望眼,那屋子的横梁都已被烧得乌黑,可不知是怎样的力量才能如此支撑着它没有掉下来,云曦的猜测,或许是对坚守的感动吧…… 想来也怪,朱晓三得意地拉出姜离等人的马车,竟然毫发无损。原来他忘了还有行囊这回事,马车却原地落在西城门边上,流沙盗们没有在意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哈哈哈。”朱晓三仰天大笑,那劫后余生的客商均开开纷纷收拾行礼,不是往有间客栈的地方去,就是回雁门关内了。张参将修书一封往雁门关处禀报军情。 风无心和云曦与姜离等人会合后,便准备往有间客栈去了。两匹马儿一夜的休息,好了许多。 “公子,将军吩咐我要照顾好你们,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朱晓三硬着脸皮跟雷少云要求道。惹得许多客商知道了姜离等人的身份后,都纷纷要求跟他们一起往有间客栈去。这路上好歹有四大世家旗帜在那,好歹有个照应。 “自烽火堡北门出,向北偏东方一直走约四十里,进了黄沙眼,就是有间客栈了。”一名行商三十余年的老商人说道。 北门刚开,那汹涌的风沙便挤门而入,马儿吓得欲前不能。 北走不过数里,四周的风景均是黄沙,偶有沙面露出的白骨会添一丝白色。就连浓烈的日光也破照不进这浓厚的黄沙,整个世界一片昏黄。 “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一片荒芜的世界。”姜离环顾四周,这样的世界,简直与地狱无异。脚下经常会踩到阴深的白骨,发出“咯吱咯吱”破碎的声音,仿似这些怨灵凄凄哭诉,永锢他乡,死无葬身之地。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马儿拉着沉重的车子走在这一片沙漠中显得有些疲惫,跟着风无心一行人的共有三支商队,估摸五十人左右。其中仅有一支较富有的商队才有一两只自西域买来的骆驼。而所谓带路的大块头破军,则呆呆愣愣跟在风无心的身后,一言不发。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朱晓三喝了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黄沙葬,早上奇热无比,晚上又阴冷冻人。难怪别人说这地方不可来啊。两年前,宋辽夏派出三支军队围剿流沙,一深入黄沙葬,皆杳无信讯啊!” “有这等事……那看流沙贼盗们好像很怕有间客栈的人啊。”雷少云还记得那小二的出现吓坏了流沙盗们。 “这事说来也怪……照理说,有间客栈早就该没了,可……”朱晓三也说不清,脑子疑惑。这时,一旁的富商赵员外接话道,“各位少侠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些多年行走天下各地的人,都有‘三不去’‘三不惹’啊!” “哦?这倒有意思了?哪‘三不去’‘三不惹’啊?”一进入黄沙葬,云曦早就用水不知洗了几次脸了。 “这‘三不去’啊,便是‘东京开封金銮殿,雁门关外黄沙葬,昆仑山中九剑谷。’”赵员外绘声绘色地说道,“这金銮殿啊,一如侯门深似海,行走江湖之人,切忌金榜题名,招惹权贵。虽说光耀门楣,仕途可望,但这一旦攀附之人下马,或是说不清道不明啥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黄沙葬啊,也只有有间客栈这一条路能走,也是三国枢纽要道。再深入进去,怕是连尸骨都找不着咯。” “昆仑山中九剑谷,没有人知道它确切的方位,这只是一个时代的传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这‘三不惹’啊,便是‘和光殿上东阳君,流沙首领金沙城,有间客栈玉生烟’。” “和光殿,取自“和光同尘”之意,西夏国教。这教主东阳君乃是西夏一王爷。西蛮暴戾之国,行商路过,切记保命第一,留财第二。若是这东阳君莫名其妙的生气,跺一跺脚,把你当成猎物,射成刺猬都有可能啊。” “沙城身后那把大漠金刀臭名昭著,此刀下饮恨何止千人万人。沙城闻名不如一见,其深知黄沙葬地形,率领流沙在这三国要道中横行霸道,任意妄为。官府屡禁不止,现为三国朝廷通缉第一要犯。哎,昨天你们也亲身感受到了这个暴徒的可怕了。” “最最惹不得的,有间客栈老板娘玉生烟,就算皇亲国戚和手握雄兵,权倾朝野之大臣,在有间客栈都得安安静静,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其中缘由我也不知,好似已经成了一个江湖上的规矩了。传闻曾在有间客栈破坏规矩的,要么老老实实赔偿道歉,要么……死无全尸啊!据说玉生烟也深知黄沙葬地形,就连这个沙城也不敢惹她,流沙盗一听有间客栈大名皆战战兢兢。这有间客栈的几个伙计,有时候就来雁门关或烽火堡护队往有间客栈去,这佣金收得可高呢。包括这个一言不发的大块头,他好像叫什么破军来的。” “啧啧啧,没想到婶婆的名声比叔公还大呢。”风无心洒笑道,他还不知风飞雪现在就卧在飞烟的香榻下。 “‘不到京畿到河南,松鹤楼上醉谪仙。客到雁门思乡沉,有间客栈一醉酿。’想我雷家松鹤楼,竟然能和有间客栈齐名……呵呵。”雷少云低头洒笑道。 赵员外一听到雷少云这般自叹自扰,急忙解释道,“雷少主可不要妄自菲薄啊。这有间客栈,只是江湖上一处山野武夫的歇脚地。松鹤楼可是各国达官贵族汇集之地,不能比,不能比啊。再说,太尉他老人家权倾朝野,岂是一间小小客栈可比。” 雷少云一听别人夸赞自己家大业大,微笑作揖回礼,“江湖之远,朝堂之上,虽不能相提并论,但也皆是天下王土,卧虎藏龙啊。” “是是是!雷少主高才远见。”赵员外恭敬回礼。 “这个和光殿竟然是西夏国教。上次那个星瞳子怎么会和南山府的人一起,南山府不是朝廷的人吗……前面有个人!”姜离细思,眼神远眺,却发现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急忙上前招呼。 随着距离地缩短,那道人影渐渐清晰,高大的身材,背负一把断锋大刀,竟是呼延残刀。 “姜兄弟。”呼延残刀冷冷一声向姜离打了招呼。他对姜离他们并没有偏见,至少他还算北武盟名下一个“门派”。武林大会一战,他也被姜离那股热血义气所感动。 姜离也作揖回礼,“呼延兄,真是巧了。” 待到商队也靠近来,风无心等人也向呼延残刀作揖。呼延残刀眼光流走一边,看到傻愣的破军突然停住了,“破军?” 破军平时都不说话,看到呼延残刀竟然笑了,“哟,是小刀子啊。” “小刀子?” “这个说来话长。”呼延残刀有点不好意思,众人边走边说。 原来五年前呼延残刀在黄沙葬中遭受端木炎十余名行者门徒,铁囚路过看不过端木炎以多欺少,便出手相救。呼延残刀见有间客栈众人武艺皆是不凡,就在那边留下做了一名跑堂小二。一做,就是三年。 “当年品武阁一败,我曾向天剑客求下七次挑战他的机会。此去前往有间客栈,正是求得第三次挑战的机会。” “你这不是找虐吗?”慕无双低声调侃道。谁想呼延残刀也不在意,只是抬头望着永远无法穿透的沙墙,“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他的距离到底还有多大!” “前两次,你几招败在他手下?”慕无双看着呼延残刀的眼神竟然有点动容,是啊,曾经自己不也对报仇这么偏执过。 “一招‘踏柳寻梅’!”呼延残刀口气平稳,“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想试一试!” “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偏执?”慕无双看着呼延残刀就如同执念于复仇的自己,顾影自怜。 喧闹声和嘈杂声隐匿在不远处的沙墙后。 风无心是不会听错的,果然,不到一百步,当穿过最后一道高耸入云的沙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和煦的阳光,中间处,还有几处随意搭建的矮屋,络绎不绝的人流,一片繁华的小闹市。 “谢谢诸位公子少侠,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既到了黄沙眼,赵员外代表三只商队捧上十两黄金给风无心诸人充是谢礼。雷少云刚想推脱,可朱晓三已经嬉皮笑脸地接下了,“那,那我就替公子们收下了。” “以后还望在中原地区,诸位公子能多多照顾我们三家的丝绸生意呢。”赵员外向着雷少云拱手作揖,并简单介绍了自家在江南一带的丝绸生意。雷少云回礼说道,“那是自然,都是江湖儿女,多多帮助是应该的。” 赵员外一听雷少云的话喜出望外,怕错了做生意的机会也不多寒暄,拉着货物往中央的闹市去了。 到了祥宁的黄沙眼,云曦和慕无双两人也跳出马车,跟其他人一起走路了。黄沙眼也不过方圆一里余,比烽火堡大那么一点而已。 “快来看看哦,大宋上好的美玉……”“上等的虎皮哦,各位壮士公子……”“西域上好的胭脂水粉哦……”“吐蕃上好的陶瓷哦……” 简陋的矮屋和遮阳的篷布组成一个个店铺,更不济者,也在黄沙上盖上一张布就充是门店了。本来没有路的,但这些店铺排在两侧,中间就形成了路了。 “几位佳人公子一看就是名门世家出身,快来看看我店里的东西,保证你们不会失望啊!” “哟,是生面孔啊。来到这里啊,有什么事就问我小李的,在这里没有不知道的……哎客官,来我店里看看,里面有……” “哟,小刀子来啦,两三年没见了吧。小军啊,过来,我这里有一颗上好的夜明珠,你就拿去孝敬一下老板娘,嘿嘿,下次给我带几两一醉酿来啊。” …… 风无心等人磨不过众位“乡亲父老”们的“热情招待”,硬是花了三四十两的银子。朱晓三更是把十两黄金揣在怀里揣得紧紧的,生怕这些商人给夺去了。破军一到了这里,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默,会应几句话,憨笑起来,倒有几分可爱可言。 穿过层层“热情”的人墙,黄沙眼中央处,一座落落大方的正方形酒楼,与四下这些简陋的矮屋有天壤之别。望其三层高,挑高五丈余,整座酒楼皆为上等黎松木。大门两扇开,丹栗色,一丈余高,只见其正上面牌匾小篆,“有间客栈”。 四字迹行云流水,银钩铁画。其门两边有一对对联,各上书: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第57章 桥边红药将离意,凝聚不散浅心头 “门后的世界?”风无心伸手一掌轻轻推开大门,随着大门的缓缓而开,姜离众人与他一般,所期待的是另一个完美的世界,“有间客栈!” 慢慢地,小二的吆喝声,酒客的嘈杂声,芳香四溢的酒香在门缝中脱出。客栈内的景色也渐渐展现在眼前,长方形的大厅相当的宽敞平坦,参差排列着几十套酒桌,这里并没有像松鹤楼有装饰华丽的阶梯和围栏。穿着各异的酒客们喝酒的姿势也各不相同,各个眉飞色舞,讲着属于自己的故事,这里也没有精彩的说书书生,每个人口中的经历都是属于自己的。大厅左边靠墙的是长长的柜台,墙柜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好酒。张老头正低着头,摸着算盘算账呢。去客房的楼梯,正居于大门正对面的中间,一楼和二楼东边相连为楼中楼构造。二楼东边与一楼相连的为酒客包厢,西边走廊过去,便是客房了。 大厅中间还有一平琴台,四面由彩绫自天花板垂下,如梦如画。 “这,就是江湖!” 门刚洞开,便有一团污浊的抹布飞来,迎头的风无心歪头一闪,正打在其身后破军的脸上。只见忙得满头大汗地铁囚呵斥道,“小军你故意回来得那么晚,偷懒是吧!还不赶紧去酒窖里搬酒,客人们都等着呢。” 大块头破军拿下脸上的抹布,“哦”的一声,便下去旁边的酒窖扛酒了。 “哟哟哟,几位少爷到啦,老板娘等你们许久了呢。”铁囚满脸奸笑,摩擦着双掌靠过来,当他看到一旁踱步欲逃的呼延残刀,立马按住他的肩膀,惊叫道,“哟,小刀子也来啦?正好,贪狼被老板娘吊起来毒打了。厨房正好缺个人手,工钱照旧啊!”说罢将肩上的抹布挂在呼延残刀的身上,拉着他指着厨房的方向,“快去快去,别闲着,老厨面瘫脸都快忙不过来了,还有好几道菜色呢!” 呼延残刀满脸郁闷,自己一声没吭,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心中寻思道,“罢了,正好最近手头有点困难。” 风无心等人这脑子里对于有间客栈的幻想还没散去,就被铁囚给打破了。 “少爷们小姐们,来来来,把马车里的书堆搬上三楼书房,老板娘和天剑客正在那边等你们呢。”铁囚目光又转向叶织秋,涯火和朱晓三,“这几位随从别闲着,去大堂里帮忙。” “嘁!”涯火别过头去,叶织秋则微笑不语,倒朱晓三愣头愣脑地,“这……这有间客栈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有间客栈里的客人从来不会在意是有多么新鲜的人物或事情,他们也很少多管闲事。云曦环抱着绿绮和劫剑,那婀娜的身姿和倾城可怜的面容到哪儿都是惹人眼神的焦点。然而张老头却始终歪着头算账,铁囚好似也注意到了众人所想,调侃道,“张老头在老板娘回来时,对她动手动脚,所以现在就被打成落枕了!” “这最毒妇人心,说得可真不假啊!”叶织秋嘻嘻笑道,涯火怒目相视。 “嘘!” 一行人照着铁囚的话,将八十一卷武学名典搬到了最西边的书房,“归真阁”。八角亭形,房中央有一个八卦太极,八边墙边均有一座大型的倚墙书架,除了刚陈列上去的武学名典,还有其他大量的书籍。雷少云正想翻阅之际,被铁囚一声喝道,“老板娘的房间就在书房旁边,你们快去。” “对了!老板娘说了,你们三位随从就随我到客栈里干活!”铁囚咳了一声,指着叶织秋,涯火和朱晓三。 “凭什么啊!”一路来相较沉默的涯火突然厉声喝道,“老……本姑娘从来不干这种下等活!” “唉唉唉,姑娘瞧你说的。这也是一种修行!”铁囚突然把话放得很低,“难道你要成为像老板娘那样暴虐无道的统治者?” 涯火眼咕噜一转,寻思道,“哼,反正得待在少主身边保护他……且将就应下。” 涯火持剑抱胸,略加沉默。铁囚应了一句,然后将目光转向姜离,“姑娘就是麻烦!不然问问你们少主的意思?” 涯火和叶织秋同时瞄向姜离,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无可奈何,只是弱弱地丢一句,“去吧!” “哼!跟错了主子。”涯火冷冷调侃一句,便随着铁囚一起下楼去了。 风无心等人来到飞烟房外,刚要敲门,只听门内传出飞烟的娇喝声,“哎呀,你这死鬼,出息一点好吗!”众人顿时尴尬了,云曦和慕无双更是满脸羞红。 风无心故意咳了几声,轻声叫道,“嗯……叔公,婶婆……”房内立即安静了一会,又是一阵骚动,不一会,风飞雪一声“进来!”传出,风无心等人才犹豫地推门而入。 茶几红桌,粉屏暖榻。锦中红线,纸上鸳鸯。梦中佳闺,不过如此。房中风飞雪和飞烟正端坐在茶几之前,等候几名晚辈入场。 众人看着飞烟已揭下面纱,红妆淡雅,雍容端庄。红绫丝滑落地,微微跳动,仿似得了主人的意思,不敢妄为,与战场上瞬息杀人的利器恍若两态,此时成了一位佳人最好的衣装,一抿绿茶,俏丽动人。如果说云曦是落入凡尘的嫦娥仙子,飞烟则是端坐九天瑶池上的西天娘娘,有着几缕母仪天下的英姿。 五人不知所语,只得作揖端站。此时,风飞雪碰了一下恍在云端的飞烟,轻声道,“好了,都是自己人。别装了!” 飞烟皱眉怒视,风飞雪也只好安静了。飞烟目光流过几人,却定格在慕无双的身上,“这个姑娘当日不仔细看,如今再看,怎么和我家孙媳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有几分熟悉!” 慕无双听这飞烟一说,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家父……南朝前参政知事,赵质!” “哦!”飞烟一听赵质,心如明镜般一笑在,自是知道了些什么。 “对了,婶婆……”风无心刚想说话,却被伶俐的云曦掐了一把,只见其接话道,“呸呸呸!飞烟姐姐这副模样也不过二十七八,都被无心哥哥叫成‘婆’了!” 飞烟一听这“婆”字,心中很不舒服,一听这云曦这么一唤,自然开心了起来,“如今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姐姐倒也是不必,你们几个从今起便唤我作‘烟姨’吧。”她和所有年轻姑娘一样,都讨厌这个“婆”字。 风飞雪一把别过头去,差点没忍住笑声,“我成了公,你倒是成了姨了!” “哼,谁知道我十二岁那年瞎了眼,会看上你这二十四岁瞎老头!哎,老天这不是不长眼嘛!”飞烟长声一叹,唤了云曦向前来,“过来个我看看,我的小孙媳。”云曦羞得满脸通红,踱步向前。 “晚辈面前……”风飞雪一句话还没出,便被飞烟喝了回去,可多没面子,“就抱怨一下不行啊!” 飞烟将云曦拉到身旁坐下,苦口婆心道,“俊俏的小姑娘你想好了吗?他们风家可没一个好男人啊,苦了你一个小美妞落入虎口。人家慕姑娘倒是会挑,好一个乘龙快婿!” 云曦将羞红的脸埋在琴背,小声道,“我和无心哥哥……不然烟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倒是给曦儿琢磨琢磨。” “曦儿!”风无心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转而又变得严肃,向飞烟作揖道,“烟姨,那个,怎么没见着小妹?” 飞烟一听这风无心提到“风紫霜”,皱起眉头,斜眼喝道,“你倒是还会惦记着你的紫霜,你这做哥哥的不好好看着她,他差点和姬儿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哪得听这一句,吓得一抖索,“紫霜几人如何了?” 飞烟将风紫霜几人遇袭之事说与他们知道。 “都,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在……”“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们……偷偷去少林寺看我爹爹,害得少云……”雷少云和慕无双的自责是发自肺腑的。可风飞雪一摆手道,“凭你们两人的武艺,当时在那儿也只会白搭性命。得幸好你们跑得快。烟儿叫七杀去打听了,那个叫唐飞的现在被关在河南府,南山府的大牢里。” 雷少云头脑一热,大呼道,“我马上让爹爹带人去找韩一守要人。” “你傻吗?韩一守会承认吗?再说,单你雷家有实力对抗南山府吗?南山府不似表面那般没用,他们的背后是朝廷权贵支撑着。”飞烟的话让雷少云停驻脚步,“现在雷风云三家正组织联盟之事宜,我们且静观其变。” 飞烟看着几人复杂的神色,娇斥道,“怎么?嫌我有间客栈的床榻没你高门贵院里的被褥舒服啊?嘁,我们有间客栈不养闲人,明日开始,可得在我这干活啊!” 听飞烟这么一说,风无心慌忙往腰间探去,发现钱袋已经没了——原在这客栈门口,钱包已被铁囚摸走了。 “嘿,没了盘缠,看你们这些少爷再怎么逞强?”飞烟缓缓站起来,眉目间的冷笑令众人颤了一颤,以为是进了魔窟了不成,“明日起,卯时到辰时,你几个男的便和飞雪起床练剑,无双随张老头学医术针法能帮点忙。” “这把老骨头早晚被你们拆了!”风飞雪不满的抱怨引得飞烟满脸的杀气,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都听你的。” 飞烟话锋一转,媚生一笑,“巳时开始,你们几个都得到大堂帮忙,这有间客栈不是白住的。工钱的话,张老头会算给你们。” 几人脸色一黑,如今别人屋檐下,也只能如此了。 “烟姨……那,那我干吗呀?”云曦环抱着绿绮,弱声问道。 “你嘛,就做我的琴童吧!”飞烟手指微微挑了一下云曦的下巴说道。 “为什么啊?无心哥哥他们都去帮忙了,我要不要去啊?”云曦乖巧的样子是让飞烟又爱又恨,只听其波眼微动,和声笑道,“不要,因为你跟我一样的漂亮!” 风飞雪一听着云曦要留在飞烟的身边,对着风无心“啧啧啧!”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不忍,“好好的姑娘,烟儿你就别……” “你说什么?臭老头!”飞烟的怒喝让风飞雪焉了声,无法相对。 风无心哪顾得两人谈情说爱,急来询问风紫霜和姬儿的下落。 “紫霜无甚大碍,这些日子来精神失落。刚刚阿喜带她出去玩了,时辰还早,他们不定还没有回来!”飞烟神色表情微微地变化,“至于姬儿……醒是醒过来了,可却一言不发,目光呆滞。不得让几个医娘顾着她,吃喝拉撒都得供着。张老头这庸医突然说还欠缺具备回神通血,滋补体虚奇效的东海龙涎香和五原白鹿茸两味药材。但这两味药材天下稀有,爹爹这不去昆仑山取鹿茸了吗,这东海龙涎香……” “这东海龙涎香我家有!”雷少云一把打断飞烟的话,兴奋道,“我这就去修书一封,令人带着书信往河南府取药!”说罢,雷少云便兴冲冲地出去了。 “这家大业大,就是有点好处啊!”飞烟置之一笑,既然说到了姬儿,便叫风无心等人退去,“凡事我都跟铁囚吩咐好了。你们先退下吧。姜离留下,我们还有一些话想对他说。” 光影随着风无心将门叶合上,推出了房间。姜离看着飞烟彷徨的眼神,理解她难以出口的为难,“烟姨,您要跟我说什么呢?” “你和姬儿的身世。”飞烟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血手当年是我逍遥派血影阁阁主,与我的姐姐结成连理,生下了你和姬儿……” “什么!”姜离的惊讶早在飞烟的预料之中,她苦笑一声道,“没错,姬儿就是你的亲生妹妹。” “作为毒龙教少主,或许会让你抱守罪恶感。然而,作为大辽兰陵郡王世子,你应该感到荣幸!”飞烟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没错,血手正是契丹兰陵郡王萧洪明,现任辽国南京统军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飞烟轻声一笑,“他是我和飞雪的小舅子,做为你的姨母,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或许我该叫你萧将离,而不是姜离!‘将离’这个名字是你母亲给你取的。当年你的父亲被召回辽国,与你母亲两地分别,故以‘红药’惜别之意思为你取名,将离之意。” “父亲和母亲,他们……”如今不止身份突变,更是改名换姓,萧将离无所适从,“他为什么不要我和姬儿……” “澶州之战,你的曾祖父萧挞凛死于疆场,朝廷****。三十几年前,道宗皇帝亲政后,皇族开始排挤萧氏一族,你祖母为了躲避朝中权贵追杀,带着你父亲逃到了贺兰山。当时龙王发现了他,便将他带回了逍遥派,并将女儿许配给他。后来回国,几次为皇帝平凡立功,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二十几年前,他将你托付给慕容望……或是说雨承,只是因为当时局势****,他没有能力保护你,故将你寄养到南朝有能力的人手上。” “……”萧将离一阵沉默,是责怪,是心疼,还是哭泣?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离儿,还有一点你必须清楚,因为你比无心谨慎冷静,所以我们只告诉你一个人!”风飞雪咽了口口水,顿了顿说道,“十几年前,韩子愈和你的父亲潜入折剑山庄偷取剑谱……这件事一直是无心的心疾。虽然无心的母亲是被韩子愈杀害的。但是你的父亲也担了共犯的责任,这也成了现在你的责任,你需要坦然地面对他。所以我们希望的是,你自己跟无心坦白这件事,等你有准备的时候!” “我的父亲和韩子愈……”萧将离脑中一片空白,“这,这……无心一直以来都对我如此信任,我们以亲兄弟情谊相待,没想到,没想到我父亲……难道涯火说师傅是因为和父亲做交易才收留我的是真的?” 飞烟抓住萧将离的手腕,劝慰道,“离儿,你要冷静。所有你经历过或是将要经历的,都要你自己去斟酌和把握。我们所能做的,只不过是推你们一把罢了。”她心疼地看着不知所措的外甥,“现在毒龙教内分作两派,萧范和血手。你成了他们都先必须拉拢的对象,你需要变得更强,才能去左右毒龙教甚至是江湖局势,去得到,你想要的人!” “如今,无心所带来的这本帐簿的密钥,便记载于我有间客栈持有的半卷《山河社稷图》背面。账簿里面所载,乃是南朝边关擅自挪用军款公款之人,事关整个王朝的高官权贵之命运……韩一守实为接受皇帝密令,夺取《武经总要》,是为这本账簿而来,关其性命之物。”飞烟蹙眉道,“南山府实非一般江湖门派,若是他拿不到这账簿,那么他将会破釜沉舟,成千上万的影衣卫足以灭掉落单的风云两家。” 飞烟嘴角微翘道,“我们要你入主毒龙教,协黑衣教徒帮助无心。” 萧将离一脸难色,沮丧道,“烟姨,我该怎么做?” “静观其变!” 狂风吹打纸窗,看来这黄沙眼有时也不会那么太平。 第58章 黑衣金影屠龙刺,心如沙浪作高墙 “哎哟哟哟!”唐飞弯身一闪,可刘老爷子一指还是击中了他的膻中穴。唐飞突感觉心悸颤抖,疼痛难忍,急忙运气同时击点自己的气海穴和神道穴,顿时舒服了很多。 这些日子以来,刘老爷子混着唐飞的大鱼大肉吃,拿人手短,又对其有所求,将己身毕生武学“龙指十二手”皆传授于他,并将一定的内力授予他,“逆鳞六式乃我丐帮不传之秘,不能废其法度。” 话说这龙指十二手,专以内力凝成的炙热指力攻敌任督二脉上共十二处穴位,封其位,夺其势。不仅能伤人,杀人,更能治伤,夺人! “任脉上,点其膻中穴,心悸颤声,疼痛难忍;点其璇玑穴,断其内息,不得运气;点其神阙穴,伤其内气;点其气海穴,内劲破势,化其瘀伤;点其巨阙穴,断其内力,平稳内气。” “督脉上,点其神庭穴,乱其神智;点其哑门穴,使其不能语;点其灵台穴,使其不能动;点其筋缩穴,癫狂抽搐,疼痛难忍;点其神道穴,舒其心血,同其内气;点其百会穴,半入则生,全入则死,切记,切忌!” 唐飞盘腿而坐,运气调息,默背龙指十二手的心法口诀。自己的右腿虽是废了,但如今功力大涨,这点事并不能成为他理想的阻碍。 “这小子虽是重情重义,但天资一般,就算全部练成了……但这龙指十二手克制姚老贼那厮的群龙翔舞和神龙摆尾,估摸胜负也有五五分成!”刘老爷子心中打着算盘,估算着自己的时日,也快不久了。 南山府。 “义父,不好了,不好了。”司寒锦不顾门卫,像疯子一般冲进韩子愈的房间,“从云家的细作处得知,雷风云三家要联盟了!” “我早就知道了。”韩子愈抚着沉魂刀,屈指而算,“松鹤楼上的《山河社稷图》没有猫腻,看来这有间客栈里藏的才是密钥?雷风云三家都为经商济世之道,武学除了折剑山庄的‘飞雪剑’独树一帜,雷云两家不足为惧。我南山府影衣卫成千众,最大的对手,还是北武盟!哼,沙城还真是废物,给了他两架霹雳炮,东西都没有给我拿到!” 司寒锦看着韩子愈阴冷无常的表情不由抖索了一下。正巧韩子愈问道,“对了,寒锦,最近的刀法练得如何了?” 司寒锦转了转仅剩的左臂,“义父啊,你叫我逆行红莲刀法,的确有奇效,我觉得最近刀法和功力大进,只是有时经常会精神恍惚,这是怎么回事啊!” “‘三十二路红莲刀’中记载着‘逆行倒施’之法,便是刀剑门中,与‘心意剑诀’齐名天下的‘引魔刀诀’。修炼此刀法会使修炼者嗜杀成性。这种逆天之力本就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放心吧,你可以用‘血影勾魂’内功止住它侵袭你的心神!”韩子愈嗤声一笑,“寒锦,如果你一点努力和代价都不愿意付出,那么你永远打不赢云子傲的。” “寒锦全听义父差遣!” 韩子愈看着司寒锦远去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阴笑,“哼,这‘引魔刀诀’只有‘心意剑诀’能抑制。如今先用你和云子傲领路,若是成了疯子,我大可不去涉险!” 他徘徊在房内喃喃自语道,“对了,大可用唐飞引风无心几人现身,账簿之事不能张扬,先让他们交出《武经总要》!” 正好此时,韩子昱端茶从门前经过,听得韩子愈说到唐飞,心中不由踌躇,“飞儿他不是跟风无心他们一起吗?难道他被他抓住了?” “执法者大人,大事不好了!”突然,韩子昱他听到了青衣轻飘飘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喊叫声。 “什么事啊喊得这么大声?”韩子愈怒斥道,哪知青衣扑通一跪,“我们截到了北武盟的信鸽。原是那紫衣手脚不利索,一名跟随唐山的弟子还活着,要将我们影衣卫一行人在西川的罪行告于北武盟。到时候,开封府锣鼓一敲,那弟子往上一站作了证人,我们影衣卫的身份暴露了不说,这为祸江湖的罪名……与我们成立的初衷不合。” “该死的!”韩子愈甩袖怒道,“你马上会知姚剑秋,带着几名武艺高强的兄弟,八百里加急入川,赶在北武盟之前……将唐门上下,屠个干净!” “属下明白了。”青衣听得命令,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韩子昱在墙后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他气得浑身颤抖却不敢作声,心中作痛,眼泪在不知觉地情况下渐渐淌湿脸颊…… 夜色昏沉的京畿。 颠簸的车马内,赵六爷几经沉浮。他的车驾外,威虎军正将他护住,往开封府赶去。 “六,六爷,是毒龙教的人!”飘叶策马在赵六爷的车马外说道,“我们派出去请援兵的人都被他们截杀了……六爷放心,我们马上就要到开封了!” 赵六爷用手抓住车厢上的横木才勉强稳住身子,“这个毒龙教,竟然,竟然敢直接……” “不好!”飘花大惊一呼,他的眼珠中映出飞来的箭。他顾不得其他,直接跳起来用身子挡住了射向赵六爷的箭,受伤滚落在地。又有几把箭射住了驾马。驾马受伤扑倒,直接将马夫掀出老远。 “护驾!”飞花大呼,威虎军几百余众急忙将滚倒的马车团团围住。曹安向前将赵六爷拉出,“六爷!” “哈哈哈,看来这大宋天下,就要乱了!”暗处,一道金光破空而来,直取赵六爷。“护驾!”飞花抽刀挡在赵六爷身前,可那道人影左铁爪卡住飞花的刀,右爪上撩,在飞花身上抓出几道大口子——芒金在雁门关见得赵六爷身份,带着本部人马紧随而来。到了京畿之境,护卫放松警惕,黑衣教徒奇袭,立杀十数人,使得卫队大乱。 芒金一脸阴笑,右腿一扫,将飞花踢到边上去。狰狞的目光妄想赵六爷就如同看见猎物一般。他一刻未停留,一记“断金斩”刺来。 “圣上!”曹安拖着重伤之躯,扑向了芒金的利爪,可伸手如他,一下便闪过了曹安,直取赵六爷喉间。 “贼人休得猖狂!”开封方向,传来一声怒喝,随之一道浓墨冲来,击退了刚到赵六爷喉间的利爪。芒金翻身后退,树枝上稀稀疏疏地站落了几名黑衣教徒。 “上!”芒金一句怒喝,几名毒龙教徒随令而动,均化成一道残影,至空中而来,冲向赵六爷。 “点墨成兵!”黑暗中,一道人影凭空幻现,手执一把紫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墨流,霎间,天地间奔雷滚滚的,一粒粒墨滴化成千军万马如奔洪,天地倾塌! “长烟落日孤城闭!”千军涌动,铁骑嘶鸣冲杀黑衣教徒。 “啊……该死的范仲淹,功亏一篑!”芒金挡之不住,重伤逃遁。 范仲淹负笔在后,坚挺着身子站落在原地。等他确定毒龙教众退走后,一个踉跄扑跪在皇帝身前,“微臣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请圣上恕罪!”周围众人,一起跪下请罪。赵六爷站在中间,双手平伸,舒了口气道“众卿平身吧。” 赵六爷身子有点不稳当。曹安急忙去扶住他。谁知范仲淹指着他骂道,“你们几个在做什么!私自带圣上出宫,要是有什么差池,你们担当得起吗?” 曹安几人一齐“噗通”跪了下去,“是我们……” “好了,是朕令他们如此的。”赵六爷示意扶住他的护卫松开手,缓缓走向范仲淹。谁知范仲淹一把打断他的话,“圣上万金龙体怎可瞎胡闹,这朝中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圣上您……来人,把这几名侍卫……” “希文!别为难他们,啊,好不好!这次是朕的错,朕改,朕改!”赵六爷没了法子,怕是范仲淹为难这几名侍卫,抓住他的手道。 范仲淹一听着皇帝都为他们求情了,也不好意思为难他们。 众人一回到宫中,晏殊,范仲淹,贾昌朝等朝廷重臣都围到了垂拱殿。 “朕知道错啦!”面对众士大夫的指责,皇帝没了法子,只得低头认错。可他话锋一转,拿住雁门关内那些难民开始说事,“朕是不出皇宫一步不知道我大宋百姓的情况啊。你们说,雁门关那些难民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们上奏禀报!”皇帝越说越有理,声音也越放越大。 “呃……圣上有所不知,雁门关外到贺兰山下乃我大宋与辽夏交界之处,地域敏感。但那边四处黄沙大风肆虐,被三国之人被戏谑为‘黄沙葬’,方圆百里,有几千余各国流寇逃兵组成的流沙盗四处劫掠,屡禁不止……所以这些逃民难民……再说这区区几千人,还不值得惊扰了圣上!”贾昌朝话越说越慢,直到停下,作揖低头。 “区区几千人?那也是朕的子民!一想到他们那副模样,朕就吃不下饭。”皇帝拍案怒道,众人战战兢兢,“几千余流沙盗?朕下令派兵剿灭了他们不就成了,省得再让我大宋远走关外的客商百姓受此掠杀之劫!” “圣上有所不知,这黄沙葬在辽国境内,荒芜生机,况且地形诡异,人往往一深入其间,便寻不得方向,要么死于‘鬼墙流沙’,要么活活饿死渴死。据闻两年前辽国也因流沙肆虐之货闹得苦不堪言,只得率军剿之……可这军队一深入黄沙葬,杳无信讯,全军覆没!” “有这等事……黄沙葬?”皇帝一阵头痛,“这是要如何?难道就没有黄沙葬的地图不成?” “这诡异之地哪有什么人去作图?只是却有两人识得这黄沙葬的地势。一是流沙盗首领沙城,第二嘛,便是有间客栈老板,玉生烟!” “……在外经常听到有有间客栈之名,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皇帝暗中寻思道,然后一挥手吩咐众士大夫退下,“这件事容朕再想想,尔等先退下吧。” 众人敬礼,缓缓退出。皇帝长舒一口气,软软地背躺在龙椅上。角落处,一道高大的身影渐渐呈现。只见那人屈身作揖,“圣上,据臣查实。向龙镖局在前些时段,有几趟军器镖被流沙和盘龙谷的那群盗贼所劫,近日,流沙盗快将雁门关外烽火堡给铲平了,这……是不是有点巧了?” 皇帝感受着那人的口气,摇头道,“不……不可能的,子愈是我多年的心腹重臣……” “可圣上,韩门一家几十口人,可都是被影衣卫杀得干干净净的啊……”那道人影继续说道,“当年他一直排挤贺云刃、邪刃等总督,如今他已经坐上了影衣卫的头头……” “当年是太后愧对他,朕……朕待他不薄……”皇帝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嘴上“嘶”地一声,头有些发痛。 “圣上不也对他不放心吗?不然怎么会启用我们‘阎罗衙’?”皇帝一听这句话,向他狠狠投去一个眼光,那人立刻单膝跪下,低头道,“属下该死!” “阎罗衙之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皇帝冷声声地说道,但脑中一想到一连串的事情,头痛欲裂,“你再去调查一下吧,我要的,是确确凿凿的证据!” “是,属下告退!”那道人影凭空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 风无心一把推开风紫霜的房间,风紫霜正在给姬儿喂点吃食。 “呜呜呜……哥哥,你终于来了。呜呜呜!”一见到风无心,风紫霜便泣不成声,一把躲进风无心的怀里,“哥哥,姬儿姐姐她……唐大哥也……呜呜呜……” “小,小霜,是哥哥不对。哥哥不该晾下你们几人的。!”风无心仰着头,那该死的泪水逼得他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任由风紫霜的泪水和哭声在他的心中肆虐。 风无心看着床头的姬儿,她呆滞的目光永远是向着前方的。就算是她心疼多年的“弟弟”风无心就在身前,她仍是无动于衷。平时的吃喝拉撒,也都是几位医娘照应的。 显然,萧姬静地有点过分了。 不知何时,萧将离已站在了门口,他的目光落在毫无表情的姬儿脸上,或是心疼,或是痛苦,或是怜爱,或是辛酸……此间韶华,多少岁月,此时才得意兄妹相认,而萧姬却是这般模样。 心间剧痛难忍! 月明星稀,晚风徐徐。黄沙眼的四周被高大的沙墙给遮掩住,只得高高的仰起头才能望见星空。 萧将离坐在屋顶独自饮酒,任由微微的风沙吹打自己的衣领。 “姜大哥,你叫我。”风无心跃上屋顶,坐在他的身侧。看着沉吟不语的萧将离跃下独饮。 “将离将离!”清澈的月光映在两人的脸上,萧将离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风无心。 “都是王世子啦。姜……错了,是萧大哥!”风无心伸出手去,两人击掌对握,“我之前就说了,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兄弟,嗯,我们永远都是兄弟!”萧将离一声大笑,转而语气变得低弱,略带忧伤,“如果那次屠龙大会上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我们现在……无心,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风无心又喝了一口酒,略加思索一番,“没有吧……一路过来,要说后悔,还真没有。我只是一向觉得兄弟情义这种东西,不会被什么民族分歧,父债子还等子虚乌有的罪名所打败。” “还有我对曦儿的感情!”风无心一缕微笑,眼神变得清澈,“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保护她……就这样一直下去……从,从我失去母亲那一刻到望见曦儿的眼神的这段时间内,我觉得是如此的苍白和没有意义!” “但我有时候觉得,我对她的感情,有时候更像是迫切于占有!或许我只是没有方向……但这对曦儿不公平。”风无心更加语无伦次,他只得强制自己的平复心情,“我必须承认,我是爱她的!” “我明白!”萧将离一把按住风无心的肩膀,“无心,占有她与爱她,两者并不矛盾……相信我,毕竟我相信萱儿是和曦儿一样优秀的女孩子,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嗯……谢谢你,萧大哥!”风无心落寞的笑并不是因为他失去方向,而是他一直就不知道对于云曦的爱是如何产生的,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影子,或许是生死相托。 第59章 梦里红颜不知醉,且当旧人作征夫 “夜深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萧将离饮尽最后一滴酒,估计是不尽兴,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临走前,他还撂下一句不负责任的话,“无心……谢谢你在这之前帮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照顾姬儿……以后,可能也要麻烦你再帮我照顾这个不懂得怜惜自己的妹妹了……如果你可以的话。” “我会尽力的,萧大哥!”风无心微笑着向他挥一挥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意。随之,萧将离回一个微笑便消失了,将风无心独自一人留在屋顶。 “答应得挺爽快啊,倒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风无心的身后,惊得他一回头,“叔公!” 黑夜中风飞雪不苟言笑的面容和那一袭白衣更具超凡脱俗,“臭小子,多时不见,不知这剑术成长得如何了?” “叔公,我……”风无心心中踌躇,右掌间喷张的剑气在一瞬间溃散而开,化成夜空中的点点银尘。 “怎么啦,心态如此慌乱?你们读书人不是都会说什么‘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说别人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就乱了方寸呢?”风飞雪迎着夜风,右掌虚张,一把凝气之剑瞬间迸发而出,恍如冰晶之剑。剑面上可以映出风飞雪雄浑的脸庞,剑气过于晶莹剔透而显得不太真实,“天剑之境,不在剑,只在心。心中有剑,手中自然有剑。不要去想她为什么是一把剑,因为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你本身,就是一把剑!”风飞雪右手一甩负于腰后。冰晶之剑瞬息化成空中的月光,清澈而又闪亮。 风无心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可他还是没有做到,因为太多事在扰乱他的心境——他本来以为到了有间客栈……“叔公,我没办法让心境远离凡尘……” “呵,我也没法远离凡尘俗世,但这完全不会影响你的剑锋所向!剑锋出于淤泥,依旧利如寒光。”风飞雪右合指直指夜空,几番虚点,几道剑气破空而去,“你没有办法远离尘世,你的剑也不能远离尘世,那才是最真实的!什么远山空谷,禅院深林,那都是一些和尚道士的托辞。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天剑没有确切的定义,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最真实的自我!”风飞雪说罢,身形便如烟散去,“当然,这仅仅只是我个人对她的定义罢了!你有你自己的剑道。” 风无心沉默了,心意剑诀创造出的心之剑只是一种意境,她不能展现出她的美丽出尘的姿态,就如同一种韵味,一种气质,影响着你的心态,观念和认知。天剑,便是你的心态,观念和认知所反应和展现出来的,你没必要超凡脱俗,没必要六根去净,需要的只是最真实的自己,因为你自己,便是举世无双。 “万念凝神天心合,归宗剑气意凌霄”,白发青年冰寒凌厉之剑气在丹田间化散,己身心之剑气慢慢流到掌心之间。风无心闭上眼,掌心剑气像喷泉般向上跳动,那些前尘旧事,悲欢离合此刻却不含任何感情,只是一些单纯的过往……慢慢跳动的剑气,不像风飞雪晶莹剔透似湖镜,更像是一层薄薄的霜雪,微微流动的心中些许。 “嘣!”凝霜之剑未成,还是崩裂而开,化成月光中的银尘。可风无心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心中明朗许多,“或许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面对和解决,我应该……更努力。” “喂喂喂,这,这可是客人的酒啊……哇,你怎么这就喝掉了?”客栈旁的酒窖,萧将离抢过阿喜手中那坛烈酒一口气喝掉,上头的酒劲让他走路颠颠歪歪的。长久以来的沉着稳重,让他沉积在心中的委屈和痛苦得不到发泄,如今他刚得知自己的身世,无处去说,亲妹妹又变得那般,“嗯哼?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啊哈哈。” “少主,你怎么啦?”叶织秋过来一把扶住萧将离。可萧将离一把推开他,“叫……叫我萧将离,即将离别……哈哈哈。” “你,你都知道了?”叶织秋不好意思地站在他的身侧,萧将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拉到身前,“你……你们干吗不告诉我?很,很好玩是吗?” “少主……萧老爷子吩咐过……”叶织秋一脸无奈,萧将离的口水都已经溅到了他的脸上。 “萧老爷子?谁啊?我老爹?……他,他都不要我了,不要我妹妹……妹妹,对了,我妹妹,我要去看看她……”萧将离丢开叶织秋,向着客栈跑去,可谁知涯火上来一巴掌将萧将离打倒在地,萧将离指着涯火怒道,“你……你做什么?你……” 涯火仰着头紧捏着拳头使得身体颤抖,转而突然对着萧将离怒骂道,“你有没有一点出息,这一点点小事就将你变成这个样子……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知道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等着你回去?” 涯火转过头去,左手张开遮住眼睛,紧捏着额边太阳穴,“且……且不论教主和萧老爷子对你的期待……还有我们!还有雨萱小丫头,你不是说要回去娶人家的吗?你说啊!” “呵呵,是啊……对,对不起。”萧将离坐在黄沙上,紧闭眼睛,苦笑叹道,“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啊?喝了那么多,我原本觉得,我应该会哭出来!萱儿,姬儿……我都没有好好保护好她们……就连我也不敢确定,她们是不是就真的需要我……” “我这个自私的男人,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对,对不起!”萧将离没能忍住,任由悲伤凝成的眼泪划满自己的脸颊。 涯火缓缓走近萧将离的身边蹲下,用自己的袖子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去。萧将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因为他眼中一切迷茫模糊,但仍然能清楚地看清涯火眼角的泪光。或许是酒力强劲,或许是由心而发,或许是身不由己,萧将离一把将涯火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拥住。 涯火也没有反抗,将头倚在萧将离的肩上。看着萧将离缓缓靠近的英俊的五官,她选择了闭上眼睛,直至两唇紧紧相合厮磨。她早已把对雨萱的罪恶感抛到九霄云外,因为这样的情景,只是在梦里——不管是真是假,这一切,都是在梦里。 萧将离被一阵声音唤醒,宿醉让他头痛难忍。 “萧大哥,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此时,风无心正站在门口。 “我……我忘了。”萧将离摘下床头的外披,宿醉让他感到恶心。 “活该啊,谁叫他喝了一大坛的一醉酿,就算大罗金仙也该醉倒了。”阿喜正住在萧将离隔壁,这小伙正赶着去早市买菜呢,匆匆忙便下去了。 萧将离起身,正望见涯火冰冷的目光,不自觉地想回避,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怎么都来了……现在什么时辰啊?” “卯时不到啊,烟姨不是叫我们起床跟飞雪前辈练剑?”因前几天的操劳,昨日慕无双可是在房里睡了一天。这不,闹得自己腰酸背痛。 雷少云轻轻舞动间,口气中充满无奈,“可是我发现,飞雪前辈完全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有间客栈后面有一处空地,叔公叫我们自己练自己打。就是这个意思,他我还不清楚,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武功自己练’,‘只有自己明白透了才有用,自己的路自己走’,就这两句。”风无心摊手表示无奈,“小时候他总是这样打击我的积极性,所以他也只会教我一些剑诀心法而已!” 萧将离问道,“哦……他就没有问问,他的瑕剑是如何被你毁掉的?” “他说‘有形之物终有毁灭之时,我不介意’。但他倒是把瑕剑拿走了!” 客栈里,云曦和慕无双正跟着张老头在柜台便算账捡药。 “哎哟哟哟哟……”这时,贪狼抚着脸上数不胜数的淤青肿块来到柜台边与两位“姐妹”美女套近乎,“唉唉唉,两位好妹妹,你们快点帮我看看我脸上的伤……”慕无双见多了世面,看贪狼这一副痞子相自然就退避三舍了。云曦看着这满身伤痕的贪狼,同情心油然而生,找出一小瓶药膏,“你,你怎么了……我帮你擦擦吧。” “好嘞,谢谢好妹妹。”贪狼高兴地用脸往前蹭。可这时一向沉默的张老头突然拦在两人的中间,一巴掌将药盖在贪狼的脸上,“云姑娘,小狼的伤我最明白,我来帮他治。” 看着一脸怒意和嫌弃的贪狼,张老头故意狠狠地按了一下他的伤口,疼得贪狼“哎呀呀”地叫起来。张老头急忙在他耳边附声道,“小色胚,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姑娘可是中原云家大小姐,折剑山庄未过门的媳妇。也就是老板娘的孙媳妇……嘿嘿,我建议你别对人家有什么想法,不然这老板娘,”张老头狠狠地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可不是把你吊起来毒打这么简单……估计我们以后都要叫你小狼子了!” 贪狼一听完身体颤了一下,在望了望正专心研磨药粉的云曦,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这面瘫男常说的一句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 “做鬼是不怕,可做太监……” “还是算了……我还没娶媳妇生娃娃呢,这下半生可不能就葬送掉啊。”贪狼夺过张老头手上的药水,“罢了,我还是去擦桌子吧!”可谁知张老头却一把拉住他,偷偷问道,“你……上次偷看怜情洗澡时……是,是什么时辰?怎么办到的啊?” “诶,我说这个色老头……” “嘘!怎么说话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老头我是个大夫,不就是想……搞清楚一下女人身体结构,以后对症下药什么的。” 贪狼看着张老头的嘴脸,竖子食指道,“得,少给我瞎扯这些有的没有,一两银子!” “哎,小狼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我一直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 “去去去,你少占我便宜!”贪狼一把甩开张老头抓住他衣袖的手,拿起抹布便赶去擦桌子了。 “掌柜的,我回来啦!”这时,阿喜正好推着推车载满了新鲜蔬菜从早市回来,吩咐破军过来搬东西进厨房呢。可当阿喜看到柜台旁的慕无双时,好似想到了什么,头疼欲裂,指着慕无双大呼道,“你,你是……哎呀呀,疼,我好头好疼啊,老爷子,我头好疼啊!” 张老头一见阿喜这异状,急忙冲过来看情况。慕无双看到阿喜,心中咕哝着,“这人,好似有点眼熟?” “阿喜你怎么了啊?”张老头按住挣扎的阿喜,可只听到阿喜捂住头大呼“疼……” 张老头没了法子,只能点了阿喜的穴,让他暂时昏睡过去。阿喜昏睡过去之前,手一直指着慕无双。张老头望着慕无双,只能招呼着破军将阿喜抗回房间休息。 他们不晓得阿喜看到慕无双会这等反应。此时,飞烟在二楼的栏杆上对慕无双招呼道,“无双,来我房间一下。” 慕无双站在飞烟面前好不自在,飞烟也看了她良久,“阿喜,我觉得你应该对他有印象吧。” “他……”慕无双闭眼凝思了好久,“难道是他?那她呢?” 飞烟淡淡一笑,从梳妆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块雕有“赵”字的玉佩交给慕无双,“这是之前阿喜的腰上所挂的玉佩。从你说出“赵质”的那一刻,我便知了。” 慕无双将玉佩捧在手中有点颤抖,“他……他真是我的弟弟赵斌?我娘呢?” 飞烟摇了摇头道,“我从黄沙葬中遇见他昏死在地,估计你母亲早已……” “谢……谢谢烟姨救我弟弟,我……我去看看他。”慕无双苦笑道,好不容易寻得弟弟,可母亲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阿喜跟了我*年了吧。他在这边待得挺好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我想让他过得开心点,无忧无虑一点,至少他现在是。”飞烟不是把话挑得很明白。慕无双不知该是喜悦还是痛苦,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我……我得找他问问。” 五味陈杂的情绪拥堵在她的喉间,眼前的时间忽而变得美丽迷离,远在天边的东西忽而近在眼前。 盘龙谷外一条山道上。 弯道处,三名谷中贼盗策马往深谷里赶去。“咻咻咻!”突然,三道乌光射来——是三支雕翎箭。三人被箭射出肩部,应声而落,“有……有埋伏!” 三人痛苦躺在地上,突然他们的眼前出现五六名鬼面人,为首男子,儒服素衣,手握灵宝弓,身后雕翎箭。只见旁边几名鬼面男子跪伏在他身侧,“乌号殿下神弓盖世!” “绑起来带回去。”那持弓柜面男命令道,众人俯首应“是!” 开封府,阎罗衙。 “报告阎罗,那几名贼盗已经招了。盘龙谷内,最近的确新得了一批武器。据他们所知,是劫了向龙镖局的镖队。”一名鬼面人跪伏在大殿上。大殿正上方“铁面无情”四字下,正中麒麟座上有一名锦袍男子,脸带阎罗面具,身侧有一持枪童子,此人正是阎罗衙的“阎罗”。其左侧,正是儒服素衣的“修罗”,人称乌号。其右座,坐着一名外披鹤氅的鬼面书生,手上执拿一支铁笔,正是阎罗衙的判官。 “哦?”阎罗把玩着手中的佛珠,“他就没有说说……是他们抢得,还是向龙镖局送的?” “没有!” 正巧此时,一名白衣男子出现在大殿上,向上座三人鞠躬行礼。 来人正是白无常,各个官道驿站细作的头头,“禀报三位大人。前些日子,韩子愈派遣百余名影衣卫往盘龙谷剿贼,一去无回。我们也检查过流沙盗在烽火堡外所用的霹雳炮,上有‘折剑山庄’的字样,的确为向龙镖局失去的那批军器,还带有几名工匠!那批军器是一名商人在折剑山庄投重金购买的……来人还提供了霹雳炮的制作图,要求折剑山庄制造。” “这韩子愈到底在搞什么鬼?威远镖局都在做朝廷的生意,民间的这些运输生意都让向龙镖局给拉了。” “哦?查到那名商人的身份和下落了吗?”判官冷冷地问道。 “没有,小的这就去查!”白无常说完欲要退下,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说!” “黑无常那边,已经和邪刃三位大人失去了联系了。”说罢,白无常便躬身退下了。 “这邪刃搞什么鬼?”高胜衣百思不得其解,“当年是皇太后吩咐他灭了韩家一门,他应该不会跟韩子愈又……” “哼,这群影衣卫走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且在看看吧。”判官扬袖站起,欲转身回大理寺。 阎罗躺在雕椅上问道转身欲走的判官,“听说你和四大世家的公子们交过手了,怎么样?” 判官笑了笑道,“的确是些人才……值得我们尊敬,也值得我们注意!” 阎罗看着消失在侧门的判官,脸色忽然阴沉下来,“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遣他去少林一趟竟摆起了架子。连消息都没有给我探回来,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了。” 第60章 八拜结义兄弟情,为计逆势算魔教 有间客栈三楼香闺。 飞烟温柔地倚在风飞雪怀里,一面用手指去触摸风飞雪下巴上未剃净的胡茬,一面在风飞雪的耳边喃语吹气。 飞烟一身薄纱衣,滑嫩的肌肤清晰可见,可风飞雪完全不为所动。自辰时起来,他凝望着瑕剑的断痕已经一个时辰了,才默默念道,“难道他,出山了?” “你这死鬼,人家都脱成这样了,你竟然望着一把断剑一个多时辰都不看我一眼!臭男人,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啊!”飞烟怒喝道,可风飞雪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她竟是直接扑向风飞雪,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一阵杀气袭来。飞烟一手抓起窗檐的长衣掩住身子,破窗而出。 有间客栈屋顶,飞烟的脚尖轻盈地点在屋瓦上。不远处,萧洪明身着套头长袍站在屋檐,强大的杀意暴露无遗。 沙风吹拂长衣的一角,露出飞烟雪白的小腿。“你,来做什么?”她双手抱胸裹紧长衣,驻足于戗兽上。 萧洪明轻轻卸下头帽,那深邃可怕的眼神令飞烟一颤,只听他说道,“我是来接离儿的。” “不必麻烦我们萧大王了。我这个做姨母的,自然会好好照顾这个外甥。”飞烟别过脸去,她的侧脸在薄薄的雾气中显得格外美丽。 “……”萧洪明沉默一会,弱弱地说道,“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飞烟冷冷一笑,“就是你永远不要再出现离儿的面前,他现在很好!” “萧范来找过他了?” “没有!” “你们……想用离儿对付我?” 飞烟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笑,她苦笑一声,说道,“呵,你以为我们是你?但如果他能取代你,那是最好不过的!” 萧洪明全身血光萦绕,冷声道,“哼,离儿是我的儿子,一定要跟我站在同一战线!他今天必须跟我走!” “如果我说不呢!”飞烟表情变得严峻,长发微微跳动,欲腾空而起。 “如果……你说不?怕是由不得你了!”萧洪明双目变得空洞,掌心间凝成一颗冰蓝色的真气。他腾空而起,一掌拍来。 “镇狱破天劲!”飞烟心中微动,望着袭来的蓝色鬼魅,右掌闪动的灵犀之光,瞬间在虚空中打出九个手印,一道光幕出现在她的身前,竟是直接将镇狱破天劲给化散无形。飞烟莞尔一笑,左掌轻拂,流动的蓝色掌力骤然凝成一道玄冰轰向萧洪明。 “万化归真诀之九重天!”,萧洪明见到那道光幕大惊,浑身盛起的血光盾将玄冰掌力抵散,“你达到了‘偷天换日’之境界!” 飞烟颔首一笑,并不回答。 “现在还有天剑客,铁囚几人,讨不着便宜,且先走!”萧洪明自是思量道,“哼”地一声,转身化成一道血光便远遁…… 风无心与萧将离酣斗了百合刚过,风无心手中的木枝一把打中萧将离的手背,疼得他手中的木棍掉落。而此时的雷少云正在一旁蹲着在杀地写写画画——他已经连败两阵了。 “为何我每次的出招好像都在你的意料之内呢?”萧将离不解,风无心总是能防范于未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每次,风无心心中都好像能感受到空气中任何动静,敏锐的直觉让他晚上都不能睡个好觉。 “臭小子,好本事啊!”萧将离脱下已满是汗渍的外披,对蹲在地上的雷少云说道,“少云走,且跟我进去喝两杯。” 雷少云虽是不太计较胜败,可如今却多少有点失落,弱弱地应了一声。 刚是辰时,客栈内仅有一两个吃酒人。铁囚几个伙计则是在柜台边赌色子。 “该死的,这阿喜又他妈赢了我五两银子!”贪狼一拳狠狠打在桌面上不满道。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命犯财神,赌运不济。惜月总是殷勤地给阿喜端茶送水,这也是贪狼不满的原因。 “我说破军,这惜月会不会是看上阿喜这呆子吧?”贪狼气得挠头挠耳,凑进破军的耳边说道。破军赢了几钱,乐呵呵的没听到贪狼的话,倒是让惜月听到了。 “你这贼儿子,说谁呆子呢?”惜月就跟飞烟一个脾气,将手中的茶杯竟是直接向贪狼砸去。贪狼冷不防地被中了脸面。 “你!” “你什么你!”惜月一声怒喝,贪狼顿时没了脾气,只得乖乖地低头赌色子。萧将离一见众人玩得那么兴起,便准备去插一手。 “大鱼来了,等等我们几个配合一下,赚点外快去云州喝花酒去。”贪狼见着萧将离,奸笑着对铁囚耳语道。铁囚暗笑点头。 风无心见着云曦在柜台边磨药,风无心偷偷地上去从后面抱住她。惊得云曦吓了一跳,“无心哥哥你真坏!”这声音,听得贪狼都酥到骨子里去了,竟是将手上银子全部抖了出去。 “你小子玩得有点大了,小爷我跟不上!”铁囚轻拍了一下欲哭无泪的贪狼的肩膀,摇了摇头说道。 雷少云独坐在桌边喝茶,虽是衣鲜亮丽,却是一脸无神。张老头将帐目交给云曦,上前坐到坐他的身旁,“少志凌云。雷公子仕途前途无限,可不能妄自菲薄啊。” 雷少云正在惆怅中,一听“少志凌云”大惊,这正是爷爷给他取名的用意,“张……掌柜的怎会知道‘少志凌云’?” “当年我在中原游学和寻找龙王时,你爷爷接济过我一段时间……就像他接济失落的龙王一样!记得那时你尚在襁褓。我们两人坐而论道时,我提到了‘少志凌云’四字,你爷爷便取‘少云’为你取名了。” “记得爹爹曾经提起过张……人称‘百穴圣手’,医仙张思华!”雷少云念出这依稀记得的名头,慌忙站起,对张老头作揖敬礼。 “虚名,虚名罢了。”张老头洒笑着摆手道,得意之情显露出脸上,“年轻人,江湖上的虚名和地位都是不值一提的。你们雷家祖训,可是所谓功成帝王之师,兴平天下之志。你没有忘记吧。” “晚辈岂敢!”雷少云再作一礼,“请前辈指点。” “四书五经,公子是懂得通透。可这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书里说得不明确。抑或说是,公子所学习知道的,还不够多。政学兵道,不可疏忽。”张老头原地徘徊几步,语重心长道: “政学,论及战争利害之《仇国论》,讨论节气天时之《乾象历注》,明晰历史评价的《左传》,外交纵横之《战国策》,策略捭阖之《鬼谷子》,明君言语之《出师表》。记载贤人史事之四史,即《史记》《汉书》《后汉书》及《三国志》。” “兵道,兵法总成之《孙子》,修文治武之《吴子》,治国论军之《六韬》,军礼齐兵之《司马法》,政治策略之《三略》,礼贤义战之《尉缭子》,奇正相变之《李卫公对问》。还有……军法器械,兵道思想之大成……《武经总要》。” “政学兵道如浩瀚星海,乾坤万象,纵是先秦诸子百家汉后天下群贤,尚不敢妄自议之。公子当自己倘佯诸贤思想,自将研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公子切记,先有刀剑,兵强列国,边疆安宁。方有为政,四海升平,富国安居。” “开疆扩土,北上争霸……天下,皆在公子胸腹之间!”张老头微微一笑,手指头点了一下雷少云的胸膛,“老头我曾在宋辽夏三国都当过一些官,可老头我胸无点墨,只得罢官,游学流浪。如今一点愚见,公子权可当作参考……哎哟!” 张老头话还未说完,铁囚丢来的小石块正正地砸中了他的头,“张老头,贪狼输得得出去拉客了,缺个人手,你过来呗。” 张老头对雷少云摆出无奈的手势,“在这里,你总能学到很多。老头我说的这些书,归真阁里都有!”说完,张老头转身凑近人群中,摇骰子惹得众人大呼小叫。 雷少云抖摇着手中的茶杯,杯中枯黄的贡茶已是凉了。兴许是陷入了沉思,直到慕无双挨坐到自己的身边,雷少云才发现一脸无神的她。 不知为何,从客栈大厅到后门仅是十余步,慕无双满脸已悄悄挂满泪痕。 飞扬的黄沙拂打着两人的衣裤,慕无双经不住心中狂放的悲伤,急忙躲进雷少云的怀里啜泣。 当雷少云从她的口中得知阿喜的身份,用柔和的微笑劝道,“双儿,等小斌能够接受你……我们一起回河南,我可以给你们一切你们想要的生活!” “可……可小斌压根不记得我……” “没事的,双儿,至少他现在过得很快乐……不是吗?”雷少云望着满脸珠玑的慕无双,竟是凑过脸去吻了一下,女子的啜泣声让他心中痛惜。 是夜,风无心,雷少云和萧将离三兄弟高坐在屋顶喝酒。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萧将离将被挤瘪的酒袋丢进无垠的黑暗中,站起来大呼道,“想是年少之时,壮志凌云。可却如今,有家不得回……什么兰陵郡王世子,我一点都不在乎!” “嘿嘿,我们当中啊,就……就萧大哥的身世最为坎坷起伏了……说难听点,之前还在威远镖局打下手的呢,如今……如今就已经是一名王世子了!”雷少云已是半醉,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虚无缥缈的意识中可以忘记那些烦人的东西——是她占据着自己的心。 “说什么王世子……我们永远都是兄弟!来来来,当年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共闯天下!”萧将离将身旁两人拉起,“无心,少云,我们……我们三兄弟没有桃园了……但有明月为证,天地承誓!” “君不见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非也非也,你我三人,古之交情,生死不负!”风无心大笑呼之。 萧将离:“我……萧将离!” 雷少云:“我……雷少云!” 风无心:“我……风无心!” “结为异性兄弟,生死相托,戮力同心。不负苍天,不负忠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明月为鉴,天地为誓,山河为盟,天神昭彰!” “大哥,二哥!”“三弟!”三兄弟相扶站起,醉意微涌,壮志凌云,誓共为一番大事。一生知己难求,若有一二,当死而无憾。 月下共饮,不负皇天恩泽。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如是效仿古人秉烛夜游?二弟,三弟意下如何啊?”萧将离颠颠欲倒,心中抑闷此刻倾倒而出,“天下……以后将任我兄弟三人驰骋,什么黄金台拜将,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广,张角黄巢……携万众,举烽火,决战两阵之间,横行争霸天下……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萧将离仰天大呼,长歌如冷月寒空,声颤黄河,志起长江。不禁撕开衣袍,咬破手指,写道:“他日居人檐下,山河壮志难酬。许我旌旗十万,斩龙登天为帝!” “大哥……大哥使不得,你……你都写起了反诗了!”雷少云拿起萧将离的诗大笑道。 “呵,有何不可?古今王朝,一日江山!”风无心坐了下来,望着无垠的月空,“纵是天下许你,孤单一人,又有何用?” “是啊……这世间的浮华一切,都抵不过萱儿的一个微笑!”萧将离苦笑道,“他日我必拿天下,来换取你一个全心全意的微笑……烽火戏诸侯,周幽王才是真痴人!” 雷少云大饮一口酒,他脑中浮现的,是云曦独坐危楼,悲歌引月,“曦儿,双儿……”之后风无心说什么,沉醉梦中,他听得不是太清楚了…… “三个小孩子玩过家家呢。”涯火端坐在一支独危的房檐上,看着远处的三人如此,心中多少也有一点欣慰。 一条红绫突然飘拂在她的眼前,涯火惊而转头望去,飞烟正站在她的身后,月光下,如若一尊神女,广袖流仙。 “你……找我做什么?”涯火抑住心惊,冷声问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立场。”飞烟身影一幻,便坐到了涯火的身侧,“据我所知,在毒龙教内,血手第一,萧范第二,芒金第三……而你,就是第四了!” “……我和萧老爷子立场一样!”涯火沉默了一会,说道。 飞烟莞尔一笑,“那就好……你看,我外甥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帮助他,入主毒龙教!” “你说得轻巧!”涯火闭上眼睛,叹笑一声,“你不知道我们教主的可怕。无敌于江湖,权倾于朝野。皇帝说的话,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你们的萧老爷子,不就是皇帝派过来的?” “皇帝就是怕教主把篓子给捅漏了。他一直反对毒龙教在宋朝扎根,相安无事,有点岁币便好。但我们教主积怨多年,岂可善罢甘休!这一统天下的梦,他是做了多年,怎会让皇帝或是他的儿子……将他的梦给搅醒?” “这却由不得他了,有我逍遥派有间客栈和中原四大世家,辽国的朝政我们干预不了,倒是这江湖上的毒龙教……” “如今萧老爷子快和教主撕破脸了,我也不瞒着你了。你们这四大世家中,最强的雨家,南山府的执法者……要不是多年前和教主合谋,哪有今天的地位!” 飞烟惊讶道,“哦?这倒有趣了,雨承也和血手有过往事?” “你以为当年雨承的武林盟主是光明正大的当上的?雨承想力压雷家可怕的势力……当年教主刚回国当权,欲倾国之兵南下,被皇帝喝止。之后,他便开创毒龙教干预中原武林。” “雨承与教主达成协议,雨承帮忙照看少主。毒龙教众血洗中原诸多门派,雨承再假倾力救之。救扶被灭门之弟子,驱逐毒龙教。一切都只是计划好的,威远镖局的弟子之所以对雨承如此忠诚,是因为雨承当年出手救过他们……呵呵,真是可笑,知遇之恩和灭门大仇搅合一起……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师傅是如此之人,那就有趣了。” “南山府韩子愈,当年逃难之时,教主多次对其伸出援手,欲借其成长,安插在朝廷内部。如今他得势了,便舍弃毒龙教,自立了门户……” “呵,荒诞不经!”飞烟闭眼凝思,她实在不敢再相信这过往的一切……如果萧将离知道一切,他永远都不会相信自己最敬爱的师傅是如此歹毒的一个人,“想不到雨承……哼,伪君子!” “看雨承估计是对我们少主动了真感情……想是多年养育,哎!如今我们少主夹在两人之间,怎么做,都是错的。” 飞烟沉默不语,凝望夜空,半炷香过去了,说道,“在三家联盟之前,我们必须得再拉拢一些势力,来壮大我们的势力。长白山的道门,昆仑山的紫云宫都是上上之选。” “紫云宫是当年仙剑客寻道于昆仑所创立的,师出同脉。凭借我们的渊源,彩虹宫主一定会选择帮我们。而长白山……” “小叶曾经就在道门学艺,我可以叫他去!”涯火撩了一下眼前的刘海,“就算拉到两派,接下来如何?” 飞烟呵呵一笑,淡然说道,“你们教主和萧老爷子一定比我们更急不可耐……我们,静观其变!” 第61章 银光苍茫洒人间,月影微动浸潇湘 那一次沉醉时,风无心和萧将离的梦想都一直在雷少云的脑中。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执念,张老头所提的书,够他消磨专研了。 这些日子下来,雷少云在归真阁未见一人,除却给他送饭的慕无双。 雕刻古板的兵书古籍不是很难懂,难懂的是人心。阴谋诡论几近相通,雷少云恰是明白了人性之理,这古籍读下来无非是站在高山上看山下嬉闹的人罢了,重要的是自己对于一字一句间的理解。 “兵者,诡道也。”《孙子》之精髓总要,虽是没有什么内容可述,可恰是包含兵道全理……无非权变应是。 当风无心推开房门走到他跟前时,坐在地上翻书的雷少云才发现他,“三弟啊……你怎么来啦?” 风无心看着半身已被书籍埋没的雷少云倒是笑了,“二哥,我说你这……准备老死在这了?” “三弟可别笑话我,这不……二哥这闲着也没事干。”雷少云的笑容有点尴尬,如今张老头所提及的所有书籍都在这了,除了…… 风无心倒也不含糊,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丢给雷少云。 “三弟这……”这本《武经总要》现在就在他的手上,他的确很想要,基本的推却总要到位,“这么重要的东西,三弟怎么……” “我和曦儿都相信,二哥更知道怎么去处理这本鬼东西。”风无心摊手表示无所谓,“它是很重要,但这扫把星我和曦儿是受够了,所以必须有倒霉蛋来接受它。” 风无心并没有刻意去感受雷少云眼中的感激,便匆匆关门走了。 雷少云翻阅《武经总要》时,却见一套心法口诀,名作“武道轮回”。通俗易懂的文章中,潜藏着一套剑法,虽是威力平平,然后行文更令雷少云在意: “天道何以?星辰苍茫,春秋往复。空山飞鸟,鱼游龙潜。日头东升西落,明月盈缺相渐。普天之下,尽在其理。星河之上,往复循之。” “大千众生,始有天下。礼仪开化,方有国家。国者,无民不立,无皇不兴。皇者开疆,领受民之膏血,是为以励精图治换取国之昌盛。” “皇道何以?天下我子民邪,食而有粮,学而有师,业而有成,老而有养。文官居于庙堂而忘财,武将征于边疆而舍生。” “天子御国门,君王守社稷。四海升平之宏愿,震古烁今之王名。” “天道无常,皇道长存。剑破浮梦,乾坤清朗。” “皇道剑!”雷少云喃喃自语着,那剑招口诀已烂熟于胸。 云曦蹑手蹑脚地刚想出天音阁,却被飞烟一声喝住,“曦儿,《战城南》《大风歌》《垓下歌》,你……都弹熟了吗?” “我都弹熟了……吧。”飞烟突然站在倚栏上,云曦撇嘴心虚,只顾得把弄自己的手指。 “嘻嘻,你个坏姑娘……跟我小时候一个性子。”飞烟本事严肃的脸突然破开一笑,转而说道,“无心和飞雪在后门那边,随我来吧。” 云曦见着飞烟突然转了性子,心中顿然乐开了花,“不会是有好玩的吧?” 有间客栈后门。 风无心盘坐在黄沙中已冥想了一个时辰,黄沙渐走都堆到了他的腰间。风飞雪也不明白,要让他安安静静坐一炷香都难,估计浑身都会发痒,现在看着风无心这般沉静,气得直跺脚,“叫这臭小子盘坐冥思,本想只想着逗逗他的。没想他能坐了这么久!” “曦儿,看来你没选错男人啊。”这时,恰巧飞烟带着云曦了过来了,讥讽风飞雪道,“哟,风家出了一个比你有出息的男人了呢!” “谁……谁说的!”风飞雪竟是不服,仰头争辩道,“我到了无心这个年龄时,我哥哥和我爷爷都不是我对手,随后我求武天下……天剑客之名,当今天下,谁人不晓?” “哼,夜郎自大,井底之蛙,固步自封……岂有此理!”飞烟一下子连说风飞雪几句,而且越说越大声,最后直接喝了过去。 “你……”,风飞雪竟突然有胆直指飞烟的门面,当他看到飞烟怒目生火,转而笑语接道,“真漂亮!” “曦儿你看,男人就是这副德行!”飞烟一听这风飞雪变了调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一盏茶过去了,风飞雪才好不容易盼到风无心醒来,“臭小子,你刚刚要是睡着了我跟你没完!” 风无心沉默,右掌喷张的剑气,如今剑气能攀到了一尺。 风飞雪不得对这小侄孙刮目相看,“臭小子可以啊!”当年逍遥派品剑阁上,他曾见俞少秋一套“念剑冥思”之法,奈何自己静不下心来,想只是唬人罢。 飞烟见这风飞雪嫉妒模样,扑哧一笑道,“无心,曦儿,今日叫你们来,是要教你俩一套剑法。便是当年,哥哥和飞雪联手使出的‘狂风吹雪’剑法。” 风飞雪继续说道,“这‘狂风吹雪’实是一套剑法,乃还需要一套‘云心射月’剑法做引,方能施展出来。两套剑法相辅相成,需剑术熟练,心意相通者方能成术!” 风飞雪和飞烟相视颔首。 “无心看好,这招是‘狂风吹雪’。”风飞雪轻舞手中剑,剑气如风轻扬飞舞,又如飞雪急骤飘散。风飞雪在眼中好似在舞剑,剑法口诀如一道目光遁入风无心眼中,“剑若流风拂柳絮,落雪飘然回旋中。” “曦儿看好,这招是‘云心射月’。”飞烟夺得云曦手中的劫剑,在黄沙飞扬间划过一条条七彩的光芒,剑式如斜风细雨,云疏月照。飞烟默念口诀,剑式翩然而动,“剑如云衣遮明月,疏影茫茫浸潇湘。” 风无心与云曦以木枝为剑,翩然起舞,口诀铭记,剑式如旧,沉入其中。两人各画地为势,剑气相争而不相融。 “糟糕。两人各自舞剑,心虽相通,然势有高低。无心剑势强盛,不依不饶,毫无感情可言。曦儿剑势孱弱,绵柔有情,可内蕴傲骨,不可欺也。”风飞雪话刚落,风无心的剑气已突破云曦的“势力”,飞烟手一扬,一道光幕将风无心的剑气化散。 “曦儿你没事吧!”风无心急忙停下剑舞。云曦自知剑法造诣不足,羞愧地低头不知所措,“都……都怪曦儿以前练功一直偷懒。” “是这臭小子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飞烟好生安慰云曦道,“小两口刚开始的确有点不适应,慢慢来不是。无心,你给我注意点。” 可三番五次下来,云曦剑法屡出破绽,剑璧难成。 云曦剑法未能独立出尘,委屈得眼泪呼之欲出,“……是,是曦儿没用。” 飞烟抑不住怒意,指着风无心骂道,“臭小子,你敢不敢再有出息一点啊,见着媳妇要哭了你就这态度吗?”她的骂声却让云曦委屈地哭了出来,“是曦儿没用。” “哟哟哟,小曦儿,剑这种冷酷的兵刃只有他们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才学得来。咱们姑娘家多情美丽,可不学这种东西,走,我们弹琴去。”飞烟急忙抱了一下啜泣的云曦轻声安慰道,然后指着风飞雪的鼻子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烟……烟姨为什么这么疼曦儿。”云曦止住泣声,柔声问道。 “因为你跟我一样漂亮!”飞烟莞尔一笑,却又说道,“女孩子家不能总这么哭哭啼啼的,想要靠他们男人过日子……哼!我们走!” 待到两人走远,风无心才敢弱声说道,“叔公……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在家不敢出来这么多年了。” 风飞雪一听,哼地一声道,“臭小子你懂什么,这才叫女人味。有个女人比你强,养你惯你,你还不开心啊。” 扯开女人这个话题,爷孙两也只有谈剑了。当论及古代名剑时,风无心恰是说道,“爹爹有给我一把青铜古剑,压于书籍箱底,未能观之。” 风飞雪一听大惊,二人急忙来到归真阁翻起了书箱。只见其沉淀于箱底,剑身被黑布包裹,青铜剑柄半露出外,沉稳蕴深。风飞雪轻轻拿起,将黑布卸掉,剑鞘为上等乌木所制,暗香浮动,朴实无华。 “这,这不是列剑大厅上一直挂着的那把剑吗?一直见她挂在那边,从未出鞘。”风无心见剑全貌大惊道。 “咝咝咝。”风飞雪渐渐抽出剑刃,声如裂帛,暗光流动。待剑刃出鞘,其上格纹纵横,有七处暗光微亮列如北斗七星。剑面凛冽如清泉流淌,寒气阴森逼人。剑身为上古铁英所炼制,内韧外钢。风飞雪挑指一弹,剑刃微晃声清朗,寒光闪闪。见其剑刃与剑柄相交处,有两枚小篆——“龙渊”。 “太美了!”风飞雪仰首望剑,目光沉醉于暗光流过的剑刃,“铸剑名师欧冶子所铸造的第一把铁剑,折剑山庄镇庄之宝,也是折剑山庄嫡传之剑。” “外人只知当年爹爹幸得铸剑之谱,可不得知,这天下最美丽出尘……龙渊!”风飞雪痴望着剑刃已有一炷香,她与尊贵华美的纯钧剑不同,就如同月光与烟花,一个让人沉醉,一个让人沉溺。 “宝剑配英雄,叔公既然喜欢,这剑就让叔公用吧。”风无心对于剑的看法很简单,能用就行,也不懂得如何品赏宝剑。 风飞雪淡然一笑,将龙渊射回木鞘中,笑道,“叔公我也是风家人。折剑山庄有折剑山庄的规矩,你是未来的庄主,这龙渊剑非你莫属。再说你也缺了一把趁手的兵器,就让这神剑重出江湖吧。臭小子你可得妥善保管啊!” 风无心从风飞雪的口中听出他对自己所委以重任,就如同父亲那般,不禁鼻子一酸,心中念叨道,“如今爹爹不知如何了?少室山那次,看他好像又老了几分。” 风飞雪见到陷入沉思的风无心欣慰一笑,转身扬起衣袍便出了归真阁,独留下风无心一人伤感…… 沉阳西下,萧将离对雨萱的思念日益增长。他拳头上熊熊燃烧的烈火溶于夕阳,炙热得如同对雨萱的思念,朝着铁囚轰去。 “啊!”这一拳虽是被铁囚挡下,可灼热的拳风让铁囚身体一阵烧烈,疼得他颤跳起来,“臭,臭小子。这‘无极天火’掌法乃我逍遥派不传之秘,老板娘竟是会传给你!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萧将离只是充作一笑,作揖道,“多谢铁囚叔手下留情。” 铁囚说道,“你知道,我们龙王,为什么会有‘铁掌’尊称吗?‘无极天火’与‘九重寒冰’两道掌法是龙王夫妇所创,冰火双极,刀枪不入,固是称作‘铁掌’!想我铁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学天分极高,从这两道掌法中悟出这‘冰火脉’……” 萧将离抢断话问道,“听我师傅这说,这‘冰火脉’乃邪功,修习者如久不尝女性者,将欲火焚身而死……嗯,不知前辈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这是个人*,你小子没正经,问这做什么?”铁囚慌忙转移话题,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张老头唤道,“铁牛,快来伺候客人啦?”铁囚只得憨笑离去。 正到姜离迟疑之际,只觉杀气袭来——原是二楼倚栏上观战的涯火突然发难,飞剑直取萧将离,“且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剑刃划过狂风,传来一阵尖锐声。萧将离一掌迎上时,只觉掌心灼热生疼。 迷雾中,一道火光破空刺来。萧将离冷不防,火麟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前,“别人让你三层功力,你就这般得意了?有点出息行不行。” “呵,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得意吗!”萧将离不明白涯火为何对自己总是那么刻薄,抑或是对所有人都一样。一下的安静让他有点不自然,他选择首先打破沉默,“你找有我什么事吗?” “我只是来看看这不成器的少主能不能接掌我毒龙教大业!”涯火收剑抱胸,冷漠的眼神如利箭般割刮萧将离的心。 “什么大业?” 夜幕降临,风沙渐大。 “这该如何出口?”涯火心中犹豫道,转眼又道,“你觉得……宋辽两国关系如何?” “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个?”萧将离觉得这有点莫名其妙,“那你觉得呢?” “我是宋人,生活在辽国……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涯火转而一笑,“你呢……却跟我相反,一个落魄的王世子!” “……我也觉得很好,几十年无战事,两边相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大宋有我最心爱的萱儿和最敬爱的师傅,大契丹有我的父亲和故乡……我不知该如何选择。” “……”涯火闭上眼睛,心中彷徨,“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你该是如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将离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此时,恰好飞烟正在三楼上望着他,眼中有诉不尽的情感。 “我……”涯火冥思不久,吞吞吐吐地还是把一切说与萧将离听,“我不敢说,雨承的好坏……因为有时候他对你的确是真心的!” 萧将离只是闭眼听着。在他睁眼那一瞬间,眼泪已决堤而出,握紧的拳头已经发紫,“你说师傅他……这就是你在少林寺跟我说的交易……顺义他……” “你会相信吗?” “我……”萧将离心中一开始就相信,这么巧妙的局,如果再不想信都辜负了设计者的一番苦心——事实就是如此。 “你必须相信!”,突然,黑夜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一位黑袍老者凭空出现——正是萧范。见其对萧将离躬身作揖,“离儿!” 第62章 恩怨纠葛家国事,琴仙唱曲引双决 “萧老爷子,你没死在少林寺啊!”涯火一见萧范,气不打一处来道,“总给我派苦差事,如今到了这鬼地方打杂了。你看看人家的手,都变得糙糙的了。” 萧范看着疼爱的义女,扑哧笑道,“小姑娘家多锻炼锻炼不是很好吗!” “您是?”萧将离对这老人的感觉不太好,杀气太盛。 “毒龙教长老,萧范,见过王世子!”萧范又鞠躬作礼,“属下特来恭迎世子回上京。” 萧将离看着萧范的目光并非真诚而明媚,“我还不想回去。” 一阵狂风乍起,吹起沙浪翻卷。 “想要带走离儿?难道老爷子是嫌我这个姨母照顾得不周到?”飞烟忽如神女下凡,落在两人的中间,红绫飘舞。她心中顾念道,“现在离儿既无权势,武功尚弱,倘若回去只得被这老狐狸绑住做了傀儡。” “怎么会?只是这孩儿终究是该回家,家中大王可想念得紧呢!”萧范略把语气加重,漏影刀刀柄微动,只是想威慑一下飞烟罢了。 “糟糕!”在有间客栈这段时间,涯火也知道一些飞烟的禀性。 飞烟本是笑靥如花,转而眼神睥睨,杀意盛然,“本姑奶奶可把玩不透你满肚子坏水和阴谋诡计,但最好不要想对我使狠!” 萧范话还没出,飞烟的红绫已经射来。漏影刀出鞘,立马砍断红绫,“老板娘,好好说话,又何必动手呢?”如今在别人地盘,萧范讨不得好只得拉下脸说道。 “好好说?可以!”飞烟微笑示意,萧范腿脚一动,已是两三丈外。飞烟轻功跟上,萧范几番移挪腾闪,才躲过飞烟漫天的冰火掌力。 两人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沙地,四处黄沙如高墙遮掩。萧范的漏影刀上,隐隐约约占有几处寒冰。 “九重寒冰!”这种冰寒的刺骨是由外到内的。 飞烟身形轻灵,点落在他的不远处,“萧老爷子身子骨不太行了啊。” “哼,少给我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就说吧。”萧范长衣一甩,收刀入鞘。 “呵,老爷子不就是想拉我家小外甥回国助你一臂之力呢,这点我可以理解。”飞烟先是微笑,而后话锋突转,“但现今离儿武功尚弱,又无权势,回去难免被你们这群倚老卖老的……” “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我知道你现在尚不是萧洪明的对手,不管在哪一方面……倘若让这个主子让离儿来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夜色正浓,风沙呼啸作响! “哼!”沉思良久的萧范还是开口了,“现在老爷子我排第二,王世子若是入主,我就排第三了……好像是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啊!” “哼,尽跟我瞎扯!如果离儿站在你这边呢?或者说,你们站在离儿这边!不然你们永远只是被血手摆弄的棋子!”飞烟莞尔一笑,“如今你那最疼爱的小义女,已对这个少年英雄的王世子倾心不已。我这小外甥又得中原四大世家公子们的助力,雨承的疼爱……当然,还有我们逍遥派!” “……”,萧范又再次陷入沉默,一炷香后,笑着说道,“哼,我已经老了。只是想过个安平的晚年。宋辽开战对我,对大契丹一点好处都没有……当然,我是忠于大契丹的,可现在我朝局势动荡,宋国却国内安定,百姓富强。纵然十万精骑南下,别说胜负难料,这大军日费千金,怕是担负不起。” 萧范转而又说道,“我承认你说的是个好主意,可就凭我们高大正义的王世子现在这两下子……” “这就用不着您老操心了。留下‘逆龙六式’,不要错过任何讨好这个未来主子的机会!”飞烟只是微微一笑,却让萧范非常反感。他寻思道,“陛下叫我来就是拉拢王世子……可如今没讨点什么好处,就白白交出……” 正待老头子寻思之际,一道凌厉的剑意突破黑暗——容不得他半点犹豫。萧范急忙举刀格挡,剑意击在刀刃上,使得其银晃晃作响。萧范的手也在抖,只听其惊声道,“天剑客!” 这一道剑气,加重了萧将离在萧范心中的重量。 “哼,我家老头子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飞烟笑靥生花,俏皮十分,“现在……你心中是不是更有底了?” “就按你说的办吧!” 萧将离正对飞烟和萧范突然动手的事哑然时,发现他们又回到自己的视线内了。黑袍下的萧范不仅有老者的慈祥,更有长老的威严。 “世子!”萧范鞠躬作揖,“皇帝陛下得知王世子流落南朝,特叫老臣出来寻访。今日叫王世子无恙,武林大会一战英雄了得,让天下人甚知我辽人之气概。” “范叔无需如此多礼!”这是涯火教萧将离称呼的,这听话的少主还算好伺候。 萧范见这王世子恭谦有礼,比他那老谋深算的父亲光明争议许多,心中欣然,既从怀中拿出《逆龙六式》交予萧将离。萧范又将身上的黑色长披风卸下给萧将离披上,只见其披风之后,由红线刺有一条龙,龙眼是两颗稀世血红猫眼石,在晦暗的灯火下仍有幽明,“陛下赐予吩咐老臣将萧家世代保管的《逆龙六式》掌法授予世子,可见陛下对世子寄予厚望,望早日回国面圣,不负陛下一片栽培苦心。这件红龙披风……”说到这里,萧范突然“噗通”跪下,涯火也急忙下跪作揖。只听萧范大声说道,“属下与毒龙教众弟子,望早日恭迎少主****,愿助少主得教主之位,掌大契丹……南京兵权!” “我!”萧将离一时语堵,父亲的种种行径他已知晓,如今对错,都已不是他说得算——心之故乡,与身之故乡。父亲虽总是那么冷漠,可他对自己的疼爱,或许在他当初传授自己“龙吟水上”时,已经显露…… “且让我想想。”犹豫不决的萧将离解下身上的红龙披风,转身进了有间客栈。 “世子!”任由跪在地上的萧范如何呼唤,萧将离始终没有回头——这次抉择,他暂时选择了放弃。 “放心吧,有我们在,离儿不选择你们,也由不得他着了萧洪明的道!”飞烟对萧范承诺道,也转身回了客栈,独留下涯火和萧范两人。 萧范慈爱地望着涯火,将他那粗糙的大手放在她细嫩的脸蛋上,“心涵,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萧老爷子别这样,这没什么!”萧心涵一把拍开萧范的手,低头委屈地说道。对于她来说,这种温馨的画面,只有小时候才有——现在她长大了,觉得这种温情很肉麻。 “心涵,你知道义父的意思。”萧范对萧心涵的语气总是那么柔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俘获世子的心。我们不希望他在沉溺于那个叫雨萱的女人的温柔乡里,你能做到吗?” “萧……义父你别这么说了,我……我会照顾好少主的。”萧心涵别过脸去,略有红晕的她在昏暗的灯火下更加迷人——不知道那夜萧将离吻她时,他有没有发现。 红衣飘飘,还有那红线间青丝的长发,她答应那个女人要好好照顾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 “心涵长大了……都怪我一心只让她练剑,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萧范心中寻思道,转而又笑道,“大多姑娘家到了你这个年龄,我都可以当外公了!” “义父!”萧心涵撒娇的模样是另一种风情。 灯火通明的有间客栈是黄沙眼乃至整个黄沙葬最*的落脚处。这里不仅有令人沉入梦中的一醉酿,还有倾城绝世的琴女。 掩面的云曦坐落在大厅中央的琴台上,那把绿绮历经几番生死,如今音色更胜从前。薄薄的面纱中,云曦绝世的脸庞隐隐约约,这不仅让风无心神魂颠倒,还有在座慕名而来的所有酒客——自从云曦坐席以来,每当烛火初上,有间客栈座无虚席。偶有酒客起兴,问云曦道,“仙女何来?”云曦不答,只是以微笑应之,远黛间的笑意,更比杯中一醉酿醉人三分。恰有落魄书生起兴吟道,“觞中酒,半弦月,不及琴仙笑靥开。” “琴仙”之名,慢慢传遍各国边疆,飘入深远王侯深院府。 “想不到这曦儿剑法悟性不怎么样,琴功和内功天赋倒是无人能及……她还哭着对我说悟性差是随他哥哥的。嘻嘻,这小姑娘我喜欢,就是性格懦了一点。”飞烟倚栏上,靠着风飞雪,对其咬耳朵道。 “好姑娘,要是你能再温柔一……我开玩笑的。”风飞雪话说到一半,已经感受到飞烟的怒意的,急忙改口。 “哼,看看人家曦儿,小时候有爹爹,哥哥疼,长大了有那个什么慕容一鸣,还有你家风大少爷疼……我呢?一手打拼到现在,还得养着你这大老爷们!”飞烟嘟起嘴的样子让风飞雪忍俊不禁。可男人的自尊不容的践踏,听其反驳道,“我天剑客还用你一娘们养,随便一把剑……再说,我折剑山庄日进斗金,富可敌国……” “嗯?好啊,想要娶人家,黄金一万两!”飞烟的抖动着手掌伸到风飞雪的脸前。风飞雪摊手,坏笑道,“哎,论斤论两说,你哪值得了黄金……一万两,那得多重的猪。” “你!”飞烟嗔怒道,粉拳轻捶风飞雪。风飞雪笑着将她拥入怀中,闭着眼睛道,“……就算予我天下,也不及你的一个微笑。” “哼,花言巧语……不过我喜欢。”经历沧海桑田的洗礼,飞烟觉得这个男人越老越有味道,就像,越酿越醇香的酒。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随着云曦的琴声,有间客栈门外响起了和鸣的歌声——谁人生得一副好嗓音。 云曦琴声不止,这歌声倒真如醉倒花间的酒仙,如痴如醉,“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歌声渐近。 “声如洪钟,嘹亮非常。此人内功修为不在你我之下,如此高声阔唱,怕是来者不善!”风飞雪提高警觉,来者身份未明,不得大意。 “现有你我二人联手,天下群雄谁可匹敌……来人怕是想一睹我玉生烟的花容月貌可不一定,到时候你们两就会为我打得死去活来,嘻嘻。”在一楼累得满头大汗的铁囚恰好抬头望见飞烟俏皮的笑颜,心中一切烦愁倾刻瓦解。 风飞雪回之一笑,“不是我们两打得死去活来。是他,被我打得死去活来。”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歌声刚落,大门被一阵内力荡开,只见尘烟处四人抬着一个平板轿,轿上琴台,坐落一个鹤发仙颜的花甲道士——正是胧月真人。 “哈哈,些许日子不见,小徒儿的琴功大涨啊!”胧月真人此次前来,正是听闻江湖上流传的“琴仙”之名。这老顽固好似铁了心要收云曦为徒不可。 “真人前辈……”云曦起身,欠身裣衽,“真人前辈既是来听曲喝茶,且请上座。” “小徒儿怎这般和师傅说话,还不快过来行礼拜师?”胧月真人对着云曦是好生喜欢,不然怎会自终南山千里迢迢而来。 酒客们均不知这老道士是何用意,云曦脸色微红,尴尬地左顾右盼。飞烟不知这老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抢新娘我见过,这个抢徒弟倒是头一回。可抢谁不好,偏抢我玉生烟的徒弟!” 胧月真人刚想飞身上前,突见云曦身前落下万千红霞,飞烟突兀而至,“臭老道你可别搞错了,我家曦儿可是卖艺不卖身啊。听曲可以,要人没有!” 胧月真人见飞烟如落霞而来,被她的美丽所摄,定了定心神道,“这云小姑娘可是我天凌宫唯一的嫡传弟子,你这小妮子为何挡我?” 飞烟被一老头叫做“小妮子”也高兴不起来,“臭老道你可别搞错了,曦儿可是我玉生烟的徒弟。” “你就是玉生烟?”胧月真人真人对这个名字实在不着好感,“那正好,今天我就要带云小姑娘回终南山。小妮子你闪一边去我可以不计较。” “哼,这江湖上,还没有谁敢公然来我有间客栈要人呢。臭老道,怕是隐世久了,没怎见过世面吧。”飞烟语气生冷,地上的红绫和她的长发飘舞向上。琴台周身的酒客急忙知趣地退后一两丈。 云曦见两人欲动手,急忙跑到飞烟前欲止住二人,“烟姨,真人……你们……” “云小姑娘叫你烟姨而不是师傅,嘿嘿,看来老道我还是有戏的。小徒儿,来,看好,这招是‘月照寒江’。”胧月真人眼中剑招频现往云曦眼中飞去,只见其凭空飞起,手中剑在空中如昙花绽放,一层层剑气如月光洒来,飞烟右掌扶起,一道光幕将剑气尽是收去,左手化掌拍在胧月真人的剑面上,剑刃上竟是被一层冰给凝住。飞烟广袖转起回身,笑道,“臭老道,招式光好看没用啊。” “你!”胧月真人被这小辈一说,气得白须飘起,对着云曦喊道,“小徒儿,看好了,这招叫‘潮起月盈’。”真人舞剑成明月,圆月转而破散成一*大潮而来。 “嘻嘻,真人舞姿好生妖娆,只是曦儿并非舞妓,这行走江湖的这些东西实在不必要。”回眸一笑百媚生,飞烟眉间寒意更胜,听其对云曦道,“曦儿且看好,这掌,为‘九重寒冰’!”剑潮袭来,飞烟右掌轻舞间绽放一朵朵冰花,一支支冰剑。冰花冰剑随掌力迸发而开,剑潮竟被澎湃的掌力凝成冰墙,转而破碎如冰晶飘散在空中。 自家绝学被羞辱了,胧月真人气得髯须飞舞,“小娘娘丫的欺人太甚,且看老道一剑。”飞烟回首间,胧月真人长剑刺来,飞烟舞红绫对之。轻云蔽月剑法如隐如现,飘忽无常,且真人六十余年修行,内功岂非飞烟能比。剑芒中内力缠转,红绫几次被其弹开。 “臭老道有几分本事!”飞烟被剑芒震伤了筋脉,怒发冲冠,双掌间跳出的火焰将她混裹住,烛火微动,飞烟如九天涅盘的凤凰,在烈火中死,在烈火中生,“敢在我有间客栈抢人,臭老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就连飞烟的眼中,也仿似跳动着火焰,“无极天火!” “惨了,老板娘是真怒了!”铁囚众人纷纷退后两三步,就连几名老酒虫也战战兢兢地白衣神剑那边靠去。 飞烟居高临下,双掌朝胧月真人拍去,如果朱雀重生,神女下凡! 胧月真人虽是心中恐惧,这些半百多岁月来所经所历……“云窗月帐!”剑影飘忽,月光如一层层布帘降下挡在胧月真人身前。可这光帘岂能挡住这火神之力,月帐在飞烟双掌近前时,灰飞烟灭。 胧月真人感受这靠近这炙热,只是淡然一句,“后生可畏啊!” 此时胧月真人再无保留,“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吟唱刚落,手中长剑晃晃作响如琴弦,奏成长歌——天神作赋,神女清唱。音色漂浮于空中如月华银丝。 此刻,飞烟双掌中的火焰已被胧月真人强大的剑意迫散,可真人并未有停止的意思,剑意依然,曲音不断。 第63章 月影飘忽星辰旧,鸿鹄展翼上青天 剑中白光将有间客栈映成白昼。 月如箜篌,剑如纤指。根根琴丝波动间,柔和银光闪动。 飞烟掌力已被这剑意消去,击出一丈余。胧月真人此剑法恍如天女唱曲,人间天籁,只为消化恩怨,而不为伤人见血。 “哼,故弄玄虚!”好强的飞烟怎受得了此等挫败,双掌盘合自天灵上,“曦儿且看好,烟姨怎会败于这糟老头……此掌之下,任你再如何挣扎……定死无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飞烟吟唱中,掌心对流,沧海虹雾,云霞月照,可放出的气息却无比阴寒,积九重寒冰于内,消融世间任何情感! 风飞雪心有所感,飞烟自离开折剑山庄后心灰意冷,又逢逍遥派遭萧家铁骑践踏,父走姐死,此掌正攻其心怀,“之前多少岁月以泪洗面,才炼得此时睥睨天下!再怎么说,她都是一名柔弱的女子,此生定不再负她!” “沧海月明!”飞烟一声怒喝,胧月真人的剑意顿时被寒气扫散。飞烟双掌盛放明月之光,如一颗扫尾流星往胧月真人的天灵盖拍去! “糟了!烟儿心性过于暴躁好胜。可真人此来并无恶意,此掌下去非出人命不可!”风飞雪手中剑动,化成一道白光拦在飞烟身前。 剑掌相对。 飞烟望见眼前风飞雪,已知晓自己过分了,可掌势已出,彼此皆进退不得。风飞雪望着飞烟的眼神,心中惭愧,“都因我一时懦弱,害得此天下怜惜之女子受得如此委屈……”心中一紧,强收内力,被两股力量击晕,弹飞出去。 “飞雪!”飞烟望着白衣漂浮的风飞雪,红绫一舞上前抱住了他,两人盘旋于彩绫之间。飞烟望着表情平静地一如既往的风飞雪,心中大恸,“那年那日,我失去了他……” “飞雪!”第二次念出他的名字时,飞烟有点失声了。 胧月真人见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云曦轻踱几步,有点难为情说道,“真人前辈勿怪,烟姨一向比较好胜,容不得别人欺她半分……曦儿无心向学,真人,真人另择高徒吧。” 胧月真人望着云曦的眼神充满了温柔,欲语不语,手向前探去抚摸一下她的脸蛋。可他突然呆滞不能动,额头发汗。窗外的月光不再柔和,银芒变得耀眼沉淀如一条条涓流,慢慢透进门内,直到慢慢形成一道柔和的人影。 “师叔,整天沉迷于那些丝竹琴瑟,一套好好的剑法都耍得软绵绵的。‘月如钩’?哼,糟蹋了自己不说,可别糟蹋了‘轻云蔽月’。”待到光影慢慢退散,惊鸿子一身太极黄道袍出现于众人眼前。紧随其后,客栈内又走进两名执旗的黄袍道人,见其分别上书,“九阳贤师”“洛水仙师”。 其身后弟子随之唱道,道音袅袅,“帝之不仁,杀其九子。十日齐天,我道其一。苍天负我,恩以相报。九阳贤师,广度众生。” “你……”胧月真人指着惊鸿子声语震颤。当年惊鸿子带艺拜入洛水剑派为张道涵徒弟,当时张道涵“流风回雪”半成,未触及“轻云蔽月”。便将“轻云蔽月”授予惊鸿子,令其执掌惊鸿剑。欲成“凌虚惊鸿”之术,之后其便叛师出走。当年胧月真人还因嘲笑惊鸿子,以“轻云蔽月”轻易败之……如今,他能感受到,惊鸿子的剑意比他强盛太多。 “呵呵,师叔这一剑真是令洛水剑派蒙羞……师叔不记得,当年还打败过我吗?”惊鸿子话刚落半,惊鸿剑缓缓出鞘的剑芒耀眼非常。 “你想做什么?”铁囚的警告并对惊鸿子不管用,但为了礼貌,他还是冷冷回声道,“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我师傅和我师弟不怎么成器,可师叔在少林寺为难他们,让我也很难堪啊!” 惊鸿剑完全出鞘,飞鸿之鸣响彻,“君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一剑之仇现在当还了……或是说,终南山,是我们‘九阳道’的了。” “妄想!我刚寻得我天凌宫第一嫡传弟子,狂妄小辈吃我一剑。”胧月真人怒而一剑刺去。道袍头套掩住惊鸿子的眼睛,只见其微微翘起的嘴角——惊鸿剑光芒一闪,胧月真人的剑竟被斩断了。惊鸿子复起一剑,往胧月真人的喉咙刺去。 “烟儿……”,此刻飞烟正痴望着怀中的昏死风飞雪,恍似对外界一无所知,无奈铁囚之得出手,寒冰掌力截住惊鸿子的剑。较矮小的铁囚望进头套内,惊鸿子的脸并不比胧月真人年轻多少,“道长,可别忘了,我有间客栈见不得红!” “贫道很乐意配合,只是我师叔……”惊鸿子看着摔在地上,嘴角出血的胧月真人阴笑着。突然,云曦伸手拦在胧月真人身前,“真人都老成这样的,道长……道长就不要为难他了。” “小徒儿不可……怎可为背师弃道的无耻之徒低头,哼,我天凌宫……咳咳咳。”胧月真人勉强支着断剑站了起来,身子东摇西摆。云曦一把扶住他。 铁囚忘了这一幕,摊手笑道,“现在难办了,我们云姑娘要保护他,这名糟老头……是我有间客栈的座上宾了!” “那又怎样?”惊鸿子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那又怎样?你可以试试!”好久没有被人威胁过了,铁囚竟有一丝兴奋,双掌间萦绕着冰火之力。 “哼,自不量力!”惊鸿子微微一动,惊鸿剑已划开虚空,银芒闪烁。剑尖刚过冰火脉,太极便被化成两半。铁囚大惊之余,惊鸿剑已再次刺来。 “噔!”一道音波击中惊鸿剑,使得剑锋走偏只划落了铁囚几根发丝。众人抬眼望去,胧月真人坐落在中央琴台前,闭目奏琴。云曦仿佛可以看见绿绮上的冰蚕丝飘动的薄薄云雾,和曙光朝霞升起,她渐渐沉迷这种剑法与琴音和鸣的境界…… “师叔,你就是流连于这些使得人们堕落的丝乐才会变得如此不堪……让我们洛水剑派蒙羞!”他的语气越加越重,剑意也越来越强,“哦?这是‘风月无涯’?哼,哈哈哈!” 惊鸿子身形一闪将铁囚甩在身后,随后四名黄袍道人便将铁囚层层围住。 “这,才是‘风月无涯’!”惊鸿剑再惊鸣之后,风与月环伴于剑旁,鸿雁展翅腾空而去。此招剑意无穷无相,只见惊鸿剑喷张的剑气割开云霞,剑光直朝沉迷于音乐的惊鸿子横斩而去。 云雾破开,可惊鸿剑突然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挡住,至柔至刚。 “哇!”云曦见胧月真人专心弹唱竟能拦住这破势一击。可这云曦赞叹刚落,惊鸿子右手收剑,左掌全力拍来。这气墙经受一剑已是强弩之末,一道银色掌风下彻底破碎。胧月真人被反弹的真气震出内伤,踉跄几步跌下了琴台。 “真人前辈!”云曦望见惊鸿子竟没有收剑的意思,伸手拦在胧月真人身前,一面呼唤着仍旧痴迷的飞烟,“烟姨,烟姨您醒醒啊!” 惊鸿剑未到,一把暗沉无光的剑已经截击了惊鸿剑——风无心在归真阁中,望着龙渊剑上玄光收敛于纹格的剑面,沉思良久。随着一声苦笑便结束了这徒劳的长思,随之他便感受到了这里的杀气。 龙渊剑尖刺在惊鸿剑的剑面时,发出尖锐的龙啸。强韧的惊鸿剑晃得相当厉害,而龙渊剑依旧沉敛。惊鸿子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心中寻思道,“不可能。除了那个的男人的剑……那男人的剑!”这一剑让惊鸿子竟是有点惶恐。 “天地飘摇,风雨潇潇……”风无心脑子出现了这样的沉吟,这一剑在不自然中便顺势而出,在虚空中划过一道七彩的残影。 “你……不是我的对手!”惊鸿子这句话说得很勉强,这股气息在雁门关之时,还承不住自己的一剑,可如今却能截断自己的进攻——这样的进步让他已瞎的眼睛浑圆睁大。 “那把剑……很奇妙!”惊鸿子感受到对手的剑意浑沉,却杀意飘渺。 “我不在意。”风无心的话很平静,白茫的心剑气流于龙渊剑全身。雪白的天剑气则自手腕中出,直没到了护手下“龙渊”二字。 “你……”惊鸿子话未说,风无心一剑以来,“踏柳寻梅”。惊鸿子轻易挡下,旋身回剑,惊鸿剑击打在龙渊剑上,如蚍蜉撼树——惊鸿剑剑身微弯,可龙渊剑依旧纹丝不动。 几人相交三合,惊鸿子均无杀招。风无心知道惊鸿子在感受龙渊剑的气息。 “这把剑……究竟是何人所铸?天下神兵,不可撼其势!”惊鸿子心中赞道,“此人乃剑术奇才,又有此剑助威,说不定以后能战胜那个男人……罢了,且饶他一命!” 当风无心一剑再刺来时,惊鸿子突然收剑转身将他甩在身后。 “今天你必死!”惊鸿子兜帽被龙渊剑的剑风吹落,黑白相间的长发飘飞,盲眼无神。他毫无保留地一剑朝盘坐在地的胧月真人刺去。 “糟了!”此时店中仅有铁囚一人,可四名道人却难缠至极,难道有间客栈不可杀生的铁规要被破了吗? “哇啊,我要与你同归于尽!”胧月真人强提浑身内力,身如皎洁明月当空,照应四方。 惊鸿剑将刺穿胧月真人的喉咙,可惊鸿子望见身如明月的胧月真人大惊道,“你竟以身为媒介施展‘寒空幻月’,你就不怕与剑气一起燃烧殆尽吗?” “哈哈哈,今天老道我就与你这叛师欺祖的不孝徒同归于尽!”若不能绝地重生,那么便慷慨赴死! 惊鸿剑剑芒再盛,欲压倒如明月一般的胧月真人,“任你如何,今天你必死!” 冰蚕丝在光指尖跳动,无数光剑漫天飞舞。胧月真人的气息随着光剑愈多便愈弱。惊鸿剑一往无前,就算无数光剑在擦刮他的皮肤——如此可怕的执念! 胧月真人的喉结近在咫尺。 “哼!”一声不屑的娇哼之后,便是一道光幕横在两人之间——飞烟出手了,“你这个道人倒是小气,多年前的旧恩怨都如此偏执!” 惊鸿剑的剑芒虽被削去,可剑尖依旧在向前,“终南山归我所有,你的命,也归我所有!” “哈哈哈,我的命,不是你能决定的!”胧月真人放声长啸,身形一闪到云曦身侧,右手探去抓住她的手腕,浑身白芒化成清流渗进她的体内。 “嗯。”一声轻吟,清流流淌在云曦的五脏六腑之间,一道道音符,一道道剑招温热舒畅,又荡气回肠,使她不觉闭眼享受。其如一句句温尔喃语,润心舒神,又似一曲曲浩然长歌,响彻云霄…… 待到白芒消散,云曦睁眼望见老人一脸疲惫却欣慰的表情,不觉热泪盈眶。 “云曦,我天凌宫,第一嫡传女弟子,传授汝,吾毕生之所学……再予汝六十余年之功力!”老人吃力地说道。 云曦泪堵双眼,眼前一片烟水朦胧。 老人腾空跃起,逆行心法于掌心,随之握掌覆在云曦的天灵盖上。 “啊!”云曦直觉浑身燥热生疼,手脚腰间些许衣衫被强大的内力压破,感觉像似被刨肠破肚一般。 “曦儿,‘精神归一入心台,气逆百会走丹田’。”飞烟一边举掌对付惊鸿子,一边教授云曦运走‘万化归真诀’。 风无心刚担心云曦的状况,可云曦突然间的闭目凝神让他放心些许。他第一次望见如此心如止水的云曦。 可能身负各家内功绝学,对内功的领悟和天赋,又在胧月真人六十余年内功滋养下,云曦的“万化归真诀”心法瞬间直破穹苍,平步青云——层层突破而达到第七重天。 风无心看见,云曦身后仿佛真的生出了两道巨大的雪白羽翼,如是一名九天玄女,残雪衣练,冰肌玉骨,流光飞舞…… 气荡乾坤。一炷香后,风轻云淡,老人落地瘫倒。 等到云曦在睁眼时,残破的衣练被强大的气息吹逐,双手间有白雪流光,目中恍有群星璀璨,波谲云诡。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抬望眼,气贯长虹,灰飞烟灭。 恍若隔世,这是风无心感觉到云曦竟突然不可思议的强大,怕是龙渊剑与云曦争锋,急忙收剑入鞘。 刚才飞烟与胧月真人对招时,授予云曦诸多招式武功,此时自心有所感,掌心白雪与银芒相交流动。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云曦的吟唱声如那枫溪林安详宁神的占风铎,月光和梅花扑朔迷离。 因飞烟心神不定,故与惊鸿子对招几度处于下风。云曦飞身而来,月影与梅影叠于掌心,灯色昏黄,白雪飘飘。 “啪!”这一掌拍击在剑面上,强烈晃动的剑使得惊鸿子连退几步。云曦回身坐落于绿绮前,望着这客栈众人,面各有色……满目苍夷。 “犹记得柳先生那‘烟柳画桥’中的女子,身世如此,却依然坚强。因为她的身边有爱他的人。而我,有无心哥哥,萧大哥,少云哥……那么多人,如今还多了萍水相逢却爱我如此偏执的真人前辈,或是师傅。”云曦回忆往昔,犹记得松鹤楼观景台柳永所授“烟柳画桥”,其剑招心法,融于逍遥派琴功中却是恰好,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怒涛卷霜雪。” 随着冰蚕丝而动的,是烟墨重重如惊涛骇浪。众人陷入其境,上面是乌云沉沉,白雪飘飞。脚下,是白浪镜水,波涛汹涌。人们所望见的真实,只余琴台上抚琴的九天玄女,其背有两道模糊的雪羽飘飘。 “是南朝范先生的‘泽国江山入战图’之法,曦儿怎会谙熟!”飞烟惊讶于云曦的奇遇,只有风无心知晓这乃与柳永的“引人如境”之法相通。 “佛音其间,道境深远……我原以为这丝乐只会误人误己,如今此女子竟能融两宗之技于其音,方见其高。人才辈出,后生可畏啊。”惊鸿子仰首赞叹,虽然他看不见这诸多种种,可心中了然,“这却远远不过!” 鸿雁翱翔于天,满月普照,这次惊鸿剑所起,剑鸣异常凄厉,“月满西楼”。这一剑,倾其洛水剑派“轻云蔽月”的所有精髓,当年败于那个胧月之下,如今再出,定当雪耻。 剑影飘忽如飞鸿一字横排,随之明月浑圆照耀,飞烟心神飘忽不能挡,侧身闪之。可惊鸿子的目标是云曦,还有她手中的琴。 “怒涛卷霜雪”之境被一声剑鸣破去,众人方刚醒悟,鸿雁一字而来,剑气如月光照落在绿绮上,惊鸿子随之而落。 “啪!”云曦回神之时,绿绮已在惊鸿剑之下四散灰飞,琴身支碎,琴弦寸断。 可怕的剑气将琴木压得支离破碎,飞散于空中。云曦双手还在抚琴,可指尖已没有那美妙的触感,她仍不肯停下,不知是过于沉溺,还是不肯相信。但她的目光游走于那分飞的木块,云曦想找到那句琴铭,慕容一鸣亲自刻上的——“云水遮曦”。 “曦儿!”风无心龙渊剑如急电而出,脑子浮现那一招“剑影”,“咻!”身后之余下七彩的虹影,而龙渊剑已经贯穿惊鸿子的右肩。此刻的速度黄袍道人反应不来。 “月满西楼”在瞬间被破风无心一剑而破。惊鸿子停住的身子和惊愕和满不相信的表情,“我……我不想信,又是因为……因为他!” 四名道人见惊鸿子惊愕的表情已知其方寸已乱,一声“贤师”惊呼后,双手打出数个手印,光影闪烁。 道人不知施展何道法,连同惊鸿子五人的身体竟被一条光链缠连,化成耀眼的光幕,转而便消失在有间客栈内。 众人不晓是何妖术,均吓退几步。 光影完全散去,只余下残破的桌椅,满地的污垢,血滴和酒菜。 “呵呵。”飞烟已无心思再管此些事务,广袖红绫卷起昏去的风飞雪化成一道红影便消失了。 第64章 云笼明月白龙现,阎王长枪镇雨夜 铁囚的目光随着化成红影的飞烟而去,叹息后便开始招呼安抚酒客和收拾残破之物。 烛火昏黄中,内力余烬化成冰晶仍在空中飘散,还有诸人的唏嘘声。云曦的面纱早已破碎,那绝美的脸庞让那些吃酒的俗人贪婪地尽收眼底。她已无暇顾及飞散在空中的木屑——破碎的绿绮。 风无心和云曦扶起瘫倒在地的胧月真人,见他气息甚弱,欲运功给他疗伤。可老人抬手制止,“不要浪费力气了,没……没用的,小徒儿,我没看错你……哈哈哈,这么多年了,老道我死而无憾啊,咳咳咳……” “真人前辈,您会没事的!”云曦忍住啜泣,她想把自己坚强的一面留予这因一面之缘而全力爱护她的老人。 “你……你还是不肯叫我师傅?”老人眼睛努力睁开,这自觉污浊不堪的世界,此刻却如此渴望再看它一眼。 云曦泪满眼眶,屡次点头说道,“曦儿怎,怎会不肯呢。师傅,师傅,师傅师傅师傅!说好当人家的师傅,曦儿还等着您教导呢。” 老人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希冀,珠玑横挂,“五十年前的那个七夕之晚,年仅十余岁的我在昆仑山求道修炼,曾于雪山之顶望见一名仙女飘飘,挥剑独舞月下,雨笛横吹。时为七月,突然鹅毛大雪纷飞,仙女匆匆而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从此以后,老道便发誓要像那仙女一样的姑娘做徒儿。”老人的声音渐落,“在少林寺时,老道我就知道,曦儿,你就是我想要找的那个徒儿啊。” “天凌宫……” 胧月真人已无力再勉强睁眼,去维持已在鬼门关前徘徊的生命。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云曦知道,这已经是一份抗在她肩上的责任了。 “师傅,师傅……”老人死去的表情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安详。偶有木屑落在她的发丝上,但她已没有办法分出一部分悲伤去为一张琴悼念。 此时恰好外出诊病的张老头和慕无双回来,因为慕无双已经下定决心学习医术——弟弟的病可能会需要她。 张老头望见,匆忙上前为老人诊脉。只见张老头眼中瞳孔渐变散大,失去光泽,“五脏俱灭,六腑无生,神仙难救!” 云曦抿嘴苦笑,看着老道人失去生机的躯壳,还有漫天飞散的琴木碎屑,心就像一撮乱麻交缠在一起。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那个少年的名字,他的身影晃悠在眼前,“一鸣哥哥,对不起,曦儿能没保护好这把琴……” 那月光流进窗缝,正照在风飞雪苍白的脸上。 飞烟望着昏去的风飞雪半个时辰了,就如同刚刚在客栈内那般痴迷。她犹记得那时心中的惶恐,不安和哭泣。她无法在承受失去他的痛苦。自从他回来,她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懦弱,迟钝,迷恋这样的安全感,也抛弃了之前所有的敏锐和戒备…… “江湖纷扰重重,已无所求。何必在这纷扰的世界中,画地为牢……”飞烟拨开风飞雪额前的发梢,她一如既往地迷恋着这个男人,“是时候退出江湖了……” 开封府,威远镖局庭院。 雨承正设宴招待押镖回来的弟子们。 “大小姐,大小姐!”侍女不知雨萱忽然会跑到倚水的栏杆前,只见其低头呕吐状,“呕……呕……” “大小姐,你怎么呢?”侍女扶起她,雨萱一手按在喉前摇头示意没事,不一会又做呕吐状,“不知为何,闻到这羊肉味……我就没什么胃口,恶心。叫厨娘给我炖碗粥送到我房间便罢。”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雨承早已听服侍女儿的侍女说,“大小姐月事没来,怕是……” 雨承心中夹杂着欢喜和苦楚,自从萧将离走了,雨萱开始变得缄默,总将水雾茫茫的目光投向北方的天空。 晚间,雨萱的房间内。 雨承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他身着着雨萱一针一线缝制的睡袍,穿过高大的屏风,正见侍女给女儿梳头。 雨承走到正在梳妆的雨萱身后。侍女见着雨承,作揖便退下。 “……”持续了一炷香的沉默。 “萱儿,你……”雨承首先打破了这令他难过的沉默,“爹只想知道……” “……”雨萱闭眼,默不作声。站在她身后的雨承不知她脸上早有泪痕。 又是一炷香过去了。 “听爹爹的。”雨萱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十之*。 雨承一听雨萱的应承,喜不自收,急忙唤进在门口待命的大夫,“大夫,大夫!” 大夫恭恭敬敬地进门来,为大小姐搭脉。 “恭喜盟主,小姐,小姐有喜了!”大夫诊了三次脉象,结论均一无二。 “好,好啊!萱儿,是你和离儿的孩子。我雨家有后了,我雨家有后了。”雨承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大夫本是顾虑这孩子的爹是谁,雨承兴奋中竟脱口而出,“恭喜盟主,那么小的先退下了。安胎的药方,小的会交给厨娘的。” 虽说她和萧将离尚未完婚,可她并不在意这些俗名。她热爱和期待肚子里的小宝贝,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念想。 雨承作为父亲,对她的愧疚始终是心中的一个痂…… “真是好消息啊!”一道强大的传音突然遁进雨承的耳朵,惊得他一身冷汗,慌而夺门而出。 沉笼的乌云遮蔽着月亮,今夜的天气格外的闷热。庭院前,灼热的风折断吹落了几颗刚初生青涩的桃果。而高檐上,一名飘忽的黑袍人,他双掌上的血红掌套已经出卖了他的身份。 “血手,你来作甚?”银雪枪上的红缨被夜风吹拂而起,像熊熊燃烧的火焰。 血手微微站起,黑色的披风扬起融进夜色中,“亲家公是这么接待亲戚的?本王是来看看我的儿媳妇和我萧家后代!” “萧家……果然是你!”闷云中天雷滚滚,电光闪闪,像是一场大雨将要倾盆而下,雨承继续说道,“我几番猜测,终不敢确定你的身份。你们皇帝任你这般胡作非为,难道契丹要跟大宋打仗了不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控南京十万铁骑,直逼宋之咽喉……”血丝掌套在月光和黑夜中更加的妖邪,“怎样,盟主,我们还可以再合作一次。” “谁稀罕和你合作!我大宋子民,跟尔等草原狡猾之徒……”雷鸣轰轰掩盖住了雨承的话语,可一道电闪却让彼此的表情都暴露在了对方的眼中。 萧洪明一脸严肃,而雨承却是一脸担忧。 “呵,我现在需要一个帮手。怎么样?如果你愿意帮我对付折剑山庄,我可以暂时不带走我儿媳妇……当然,一切都是为了夺回离儿。” “你在威胁我?”雷光照应着银晃晃的枪头,雨承蓄势待发,欲赶走这不速之客。 “就算我杀不了你,要带走我萧家儿媳妇还是有把握的!”萧洪明决定给雨承一个下马威,一拳居高临下而来,“逆煞风雷劲”,乌云蔽月,暗光龙卷。 “轰轰轰!” “唰唰唰!” 雷雨瓢泼。庭院内,小仆们正收拾着客人的镖物,大颗而强有力的雨滴打在他的皮肤上,疼痛非常。大雨刷刷,掩盖住了庭院外打斗的声音。 一招“逆煞风雷劲”,一招“镇狱破天劲”,均乃萧洪明逆行逍遥派“无极天火”与“九重寒冰”所成——伤己杀敌,不计代价。 雨承与长枪破开重重雨幕,化成三十六道人影。枪影化成三十六条白龙,“白龙吐息”,极尽百家枪师精髓,苍天雷动,风雨潇潇。三十六条白龙穿破烈火与寒冰到达萧洪明身前。 “啊!”那是白龙枪劲穿过他的身体,痛苦之极发出的嘶吼。衣袍残破,浑身不知是雨痕还是血迹。 初夏大雨,萧洪明模样褴褛,残败的桃花落满身,只听其冷笑,“我的盟主,毫无保留的一击?” 雨承大喘粗气,长枪驻地,见着萧洪明这般狼狈,心中甚喜,“毫无保留。三十六路长恨枪,最强一招。” “有点分量……呵呵,但相比‘吹花落雪’还差远了!”萧洪明突然仰头放声长啸,目光血红,浑身乌光萦绕,身后有九臂修罗显现,外伤内伤均被慢慢修复,“九转魔遁,不死之身。”其殊不知,他两鬓已有一缕雪白。 “什么!”雨承的惊讶声被大雨埋没,萧洪明一掌,掌心恶龙之火跳动,天崩地裂。 “爹!”突然,雨承听其身后雨萱的声音,这一掌若来,其身后雨萱必被波及,凭她薄弱有孕之身……,“不,萱儿,快走!” 萧洪明望见雨萱,心中所动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了——心魔膨胀,了无心智。恶龙飞舞,枪杆被强大的掌力逼弯。 “雨承,你一定要撑住啊!”雨承心中念道,在恐怖的掌力之下,身形动弹不得。其身后的雨萱泪眼汪汪,担忧父亲的安危。 “何方妖孽,吃我一枪!”另一杆长枪在黑暗中出现,与银雪枪并驾齐驱。只见那枪头上有一团黑缨,上有小支,刻有一枚“高”字。这长枪好似拥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力量——不朽的将帅之魂。 突如其来的长枪如神将显灵,战吼,狂啸。萧洪明料想不到。两道枪劲齐出,恶龙陨落。 雷云滚滚,风雨舟楫,漩涡天边。 “咻!”一支雕翎箭呼啸而来,在将要刺到萧洪明时,被其身表的黑火燃尽。 爆裂的真气散去,雨雾中,除了他等三人。雨承身侧,屋檐之上出现两名黑色长衣鬼面人。 收敛真气,萧洪明静静地站在雨中,目光与雨萱相对不过一秒,冷笑地说道,“哼,龙爪早就探听到了,‘阎罗长枪判官笔,黑刀神弓双修罗’,阎罗衙,果然是存在的。” 除了雨声,就是萧洪明的冷笑声,“想必来着,定是阎罗高胜衣,”萧洪明目光调到了屋檐上的那鬼面人,“还有修罗乌号了吧。” “你们宋人就是喜欢这么尔虞我诈地彼此算计。我们契丹,就只听从强者的。”双掌之火重新燃起。 “大王现在走,我们大宋可以不予追究。若是执意闹事……想是范相和狄将军也正于开封府内。”高胜衣的“高”字长枪直指萧洪明门面,不卑不吭。 萧洪明自知寻思深入敌地,再争横下去只是自讨苦吃,“哼”地一声转身化成一道血影遁去。屋檐上那持弓的鬼面人转而也消失了,只余下高胜衣与雨承两人伫立在雨中。 “盟主!”高胜衣恭敬作揖,而雨承只是痴望着他手中的枪,缓缓说道,“您是……渤海郡王的子孙?” “在下高胜衣。”高胜衣又恭敬作揖。 雨承听此人话语恭敬有礼,年刚而立,身高八尺,身形魁梧。鬼面之后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如星辰明亮。 “高将军,所来何求?”此人出手帮他,定不是出于什么江湖道义。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份。 高胜衣拿下鬼面具,黑发流下,容颜俊美,“我高家……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呵呵,盟主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当然了,但我这个要求,绝对不算过分。” 高胜衣的保证算是有点分量,“我们都是为朝廷办事的。呵呵,你们这威远镖局的门匾,若是没了朝廷边关的生意,可养不活这手下数百人。高某只是朝廷之命而来相助盟主,若是日后阎罗衙对盟主有所求,还望盟主出手相助……” “上次那个背黑刀的,也是你们的人吧。他竟在武林大会上和韩一守联手对付我!”雨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不会南山府联合起来诓我不成?” “呵,武林盟主啊武林盟主,凭我高家在大宋的地位,还会诓你一武夫不成?哼,我高胜衣还没落魄到惦记你这个江湖地位……”自觉高人的一等的口气让人烦厌,可多少也让雨承心中有个底。高胜衣继续说道,“上次是上次,邪刃几人只是受了上头的命令,我们无可奈何。现在,我们在调查一些关于南山府的事情,韩一守这老滑头可以在干一些不利于社稷的勾当。盟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阎罗衙……只不过是‘影衣卫’换了名头罢了,”雨承半有嘲讽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罢了,既然我们都不惦记着对方的东西,那你们阎罗衙的确是个朋友。” 小雨淅淅,吹打风中的飘叶。 “你要我做什么?”雨承这般问道。 “这个问题……有很多种回答,首先,我们得先相信彼此。”高胜衣淡笑说道,“盟主,我对你一无所求。只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和你的北武盟必须为盟友挺身而出。换做我,也一样。” 雨承回首望去大门处,雨萱还伫立在那边担忧地看着他。雨承随意地回道,“好像很诱人。” “当然,我们都必须为彼此的秘密负责,如何?” “那是当然!” “那好,君子之约,我就相信你。我也不便打扰你们的父女时间了。”高胜衣重新带上了鬼面具,在他即将要隐去时,又说了一句,“……对了,现在参局的人太多了,我想稳定住现在这个局面,因为它不能再糟糕了,所以希望你的三个弟弟都不要参加……新政变法,即将要开场了!” 雨承并没有回复高胜衣的话,他觉得这个盟友很可怕,因为他的一切都是未知。 雨已经停了,没有停的,是这风云变幻的局势。 雨萱只是一个姑娘,她不知道男人纷争的世界是如何,她很满意现在,也不知父亲为何还为这些虚名铤而走险。 “你答应我,你会没事的,对吗?”雨萱的泪眼是雨承最不想看到了。他今天又一次让她担惊受怕了,“离哥哥已经走了,爹,您……” “萱儿,没事,爹没事,一切都好,真的,爹没骗你。”雨承双手捧住雨萱的脸庞,可他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说清楚,只是一些心虚的应承。 “是吗?”雨萱的目光变得暗淡,身处着风云之眼的大世家中,她看过多少世事人情,怎会不懂,“您总是这样,依旧没变……或许您不知道,有时候,您真的很自私!”雨萱艰难地吐出“自私”两字便转身匆匆跑回了阁楼房间,一路地奔跑和哭泣。 “萱儿,爹……爹不知道,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对的。”雨承心中片刻踌躇,眼神又变得像之前一般刚强。他擦掉自己眼角一缕泪痕便昂首大步地进了威远镖局。 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在角落里的吴子扶尽看在眼里,他惊讶于这上层局势的可怕,同时也憎恨雨承和雨萱,因为自己永远无法取代萧将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等着瞧,早晚有一天,威远镖局,甚至北武盟,都会是我的。” 第65章 黄沙蓝袂映雪白,燕脂桃红少女心 庆历三年,六月二十日。河南府府衙贴榜处挤满了人潮,一名儒服书生正在为围来的百姓宣读上面的内容: 西川唐家堡家主唐飞刺杀朝廷命官,御史中丞,钟平,先已被南山府侠士缉拿归案,送与大理寺审查。因唐飞十恶不赦之罪,唐门弟子在官差捉拿时又负隅顽抗,逐将唐家堡抄家灭门。待大理寺审查完毕,将于七月二十日午时,将门主唐飞与诸众兄弟于河南府市集斩首示众。 河南南山府大厅。 青衣众人单膝跪在韩一守座前。青衣首先将《器毒百解》呈予韩一守。 “全死了?”韩一守的眼神有点飘忽,心不在焉。 “唐家堡,独唐丽英逃遁,余下连同仆人丫鬟,三十一口人,一个不留。”青衣从怀中掏出丢在地上的,是唐风的首级,“而且那个证人已经被我们杀了。” 韩一守定了定神说道,“紫衣已经让我遣往江南办事了,现在我们势必要夺回《武经总要》,才能取得陛下的信任。” “执法者要我们怎么做?” “我已经吩咐府衙的人贴出告示,欲用唐飞的人头换取《武经总要》。现在朝廷内好似又新兴了一股势力,正调查着我们。”韩一守指的是邪刃那群人,他继续说道,“黄衣,你去过有间客栈,现在由你去将这件事告诉风无心诸人,若他们不拿《武经总要》来换,那就砍下唐飞的头颅给他们送过去。” “执法者,这……”韩一守仿似知道黄衣心中的顾虑,笑着说道,“放心,他们不会扣下你的,因为你的命没人那唐小子值钱。” “是,执法者,小的这就去!”黄衣的面子有点挂不住,匆匆便走了出去。 “对了,寒锦,最近有子傲什么消息没有?”站在其左侧的司寒锦看上去很没有精神,眼神突起,本是二十几岁的年华,如今脸上却有几缕岁月的刻痕。 司寒锦作揖回道,“没有,义父。那小子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们联系了。” “哦!”韩一守只是想知道云子傲的“引魔刀诀”修炼得如何了,看司寒锦这个状态,估计被心魔折磨得差不多了。 “报!”韩一守刚要宣布散会时,突然一名影衣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扑跪在地上,听其气喘吁吁地说道,“报……报告执法者,终南山新出现了一群黄袍道士,已经占据了天凌宫,将其改为‘九阳天宫’。宫主是年过半百的盲道士,自称‘九阳贤师’。九阳道广招信徒,在京西到利州一带,已经有数千信众。细作来报,特别是盲道那把剑,在日光下光耀能与太阳争辉,又有雁鸣重重。” “什么!”张道涵一听这小厮的来报,惊得站了起来,“你说……” “师傅!”凌虚子急忙扶住昏昏欲倒的剑仙,担忧地问道,“师傅您怎么了?” “没事,凌儿我没事!”张道涵勉强地稳住身子,心中苦笑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韩一守望着神情反常的张道涵,心中想起了之前胧月真人所提张道涵的大徒弟,“难道是他?” “红衣,你带几个兄弟去调查一下。记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如可以,他们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韩一守又望着张道涵说道,“真人,河南之外云梦山山岚雾霭,云蒸霞蔚,群花争艳,是处洞天福地,人传春秋纵横家鬼谷子与其弟子正是隐居于此山中。韩某曾答应真人,若真人出山帮助南山府,那么便助你洛水剑派在中原成势。如今半年过去了,某于从朝廷特准,也为真人兴建了几处阁楼宫阙,真人自可将西川之内洛水剑派众弟子引入中原。” “谢执法者。”张道涵第一次向韩一守鞠躬,然后与凌虚子缓缓退下。 张道涵想在中原立势,无非是想起兴隐世的洛水剑派。可历代门主罕布道义,只收一两名天资卓众的弟子作为传人罢了。如今张道涵见峨眉山三清教,少林寺,道门等佛道之家均广收门徒,自然也想当一代宗师了。 可说到这洛水剑派的教众,因为洛水剑派弟子门槛较高,现在教内无非是十余名端茶送水的童子童女罢了,着实寒酸。 “惊鸿子……”这一直萦绕在张道涵心中的病。 无锡云家。 许计突然望见后院演武场冲出一道映天血光,充斥这个云府的上空。他急忙带领几名云家弟子赶去。 演武场中央,云子傲手中的覆云刀直指长空,血光正是刀锋所出。许计众人见云子傲浑身发抖,对他们大呼道,“许叔,不要靠近我。” “哼,引魔刀诀,还真是个好东西。说什么心魔,呵呵,可笑。区区一卷刀法,也敢忤逆主人的意思,妄想控制我的心神!呀哈……”刀光更盛,冲天而去。与此同时,云子傲双手间生出一缕缕蓝光将血光顶到覆云刀上,而不染指他的身体和精神。 云子傲目光变得清澈坚毅,神清气明,“许叔,我饿了,叫厨娘给我准备一些饭菜。对了,最近我可能要出远门一趟,云家就拜托你和云叔了。” “是的,少主。”云子傲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温柔,态度也不再那么桀骜。许计看在眼里欣慰非常,他开始以为老爷是错的,轻声地说道,“少爷明明就是天之骄子。” 吃完厨娘精心准备的饭菜,云子傲再次拔出那把被血光充斥的覆云刀,“血影勾魂心法和引魔刀诀,还真是完美无缺啊。” “咻!”一刀挥出,血红刀风挂起狂风飞石,撼天震地。回想起少林寺时,张道涵为难云曦,云子傲心情就莫名的不爽,“早晚得试试那剑仙到底有多少分量。” 烽火堡外十余里,黄沙葬。四面全为一望无际的黄沙高墙,柔和的风拂起一层层薄薄的黄雾。 风无心强拉着贪狼带路,与他一起去烽火堡找玉石匠人。他手中紧紧揣住的,不仅是代表折剑山庄的龙渊剑,还有一小块木牌,上面书有“云水遮曦”四字——正是绿绮上掉落的那块琴铭,所幸其完好无缺。风无心将其寻来,刻成一块木牌,欲将其镶进冷龙翡翠内,给云曦一个惊喜。 “我说风大少爷啊,你这五两银子还真难赚啊。”贪狼虽是一路抱怨,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要是平时,这五两银子得领几趟路呢。 “不对,有人!”风无心感觉到了前方有人的气息,虽然他们暂时还看不到。 贪狼拖着慵懒的身体,不耐烦地说道,“这四面全是沙漠,能有什么人啊?要有也是流沙盗,要么就是死人了。” “不,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有点熟悉。”风无心加快了脚步。贪狼呼叫道,“喂,风大少爷,再深入进去我怕是我们俩也得葬在这里了。”可风无心压根没有听到他的话。贪狼无奈只得加快跟上。 果不其然,不远处,流沙盗第二首领流云带着十余名流沙盗围住中间一名身姿较好的蓝衣少女。 “是她!”那蓝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武林大会时向他讨教的南宫映雪。她手中的白玉之剑还是那般梦幻迷离。风无心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远远便可以感觉到她的恐惧与急躁。 “嘿嘿,小姑娘一人在大漠中很危险的哦。怎么样?让大爷我给你带路?”流云操着朴刀,催着马儿向前,“本来想找点钱财,没想到却找到了个姑娘……正好山上那些姑娘玩腻了,来个新货色给兄弟们解解闷,哈哈哈。” 南宫映雪步伐轻盈,退了几步,可身后仍有豺狼窥视。她眉头微蹙,更让流沙盗们狂肆大笑,“小姑娘,摘下面罩,让哥哥看看你……”那名沙盗话还没,少女玉剑刺出一道流光将他击落下马。 “哟,小姑娘身手不错啊。”流云见兄弟被伤,征服之欲更强,操起朴刀策马便来。 少女的玉剑扛下这一刀,被骏马冲锋之力击退几步。流云大笑着回身再是一刀时,一把雪光充斥的剑刃砍断了他的朴刀,振开的寒气惊得马儿跃起,将流云掀倒在地。 “是你,你没死……”那日流云见到风无心昏死在云曦的怀里,恰是以为他死了。也就是那次以后,他的三弟,慕雪就开始整日借酒消愁。 “多谢相助。”少女惜字如金,礼数到位便好。她本对这之前“亵渎”过她的男子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单纯敬佩他的为人和剑术造诣罢了。 流云与其手下都惧怕风无心,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恰好其身后贪狼拔腿赶上,气喘吁吁道,“我说……风大少爷就是侠肝义胆,这不问敌人多少就直接上了。”他转头又对狼狈的流云劝道,“流云你就别闹了,赶紧走吧。这祖宗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哼,我们走!”本是要到手的鸭子就这样落入别人的口中了,流云唤起部下策马便往黄沙葬深处去。 少女在薄薄的黄沙雾中更显得飘渺秀美,玉剑入鞘的声音咝咝作响,如同丝帛般。 “南宫姑娘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风无心不善于交流,一句提问显得平常不过。 “我……”面对男子的少女脸颊微红,只是隔着面纱两人看不到罢。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映雪与家师奉逍遥派天音阁主之邀,往……往有间客栈去。” “不想在雁门关与家师走……走丢了。”她好容易把话讲完。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使得贪狼露出很是享受的表情,忘情道,“这小姑娘的声音,还真是销人魂骨啊。” “恰好,我和贪狼大哥往烽火堡去一趟办点事便回有间客栈,姑娘不介意便与我们同行吧。”这样的邀请很唐突,对一个入世不深的姑娘来说。少女犹豫了半刻钟有余,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轻声道,“麻烦两位了。” 有这美丽姑娘的同行可乐了贪狼了。进烽火堡之前,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已经从上至下将姑娘的身躯衣袍上探索得干干净净,绝不忽略每个细节。 烽火堡还是依旧那般模样。这弹丸之地,挤满了来自各国各地的人,这里比得雁门关和黄沙眼更是繁华。上次被流沙盗的霹雳炮击倒的那面土墙只是简单修善一番,雁门关又多调增了千余名守卫。之前的那张参将因抗敌有功,被提调到中原去了。 “好了,风大少爷,接下来我要去接点往黄沙眼的客商了。”贪狼抬头望着正在中天的烈日,“现在时辰还早,给你两个时辰,申时我们准时在北门集合。” “小姑娘,这里我最熟了,要不要大哥哥带你去玩好玩的啊?”南宫映雪只是摇了摇头地退了半步,便将贪狼的热情拒之千里之外,“好吧,真是扫兴。但哥哥奉劝你一句,风大少爷已经心有所属了。” “多嘴!申时见。”风无心调侃了一句,转身便往集市的地方去了。 在这人潮涌动的地方少女不太适应,怕是行人碰到她一般,双手抱胸小心翼翼地尽力在回避,走路看起来都很辛苦。少女衣衫单薄,风无心见她这幅模样以为她冷了,解下自身的枣红色长袍欲给少女披上,可少女竟是吓得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傅说……这世间百态终是罪恶,叫映雪不得沾染。” 风无心终于知道她为何这般了,心中难免些许失望,“难道连我……”转而又有一丝同情。少女不好意思,紧握地手都出汗了,还是颤抖地伸去接过披风披在身上,脸颊微红,“风少主……自然不是污浊之人。” 风无心微微一笑,转身继续寻玉匠。少女低着头,突然伸手拉住风无心的一个衣角,轻声说道,“这样映雪就不会在走丢了”。 今日恰是集市,人特别的多,想必贪狼也能好好的赚一笔。 “大宋无锡上好的胭脂水粉哦,就连江南第一美女的云家大小姐也是使用我家的胭脂。无锡老字号,各位仙女姑娘快来看看,爷们也可捎给家中妻女。”恰有一摊贩叫卖,竟是打出了云曦的旗号,听得风无心都笑了。可却此时,风无心觉得自己的衣角落下了——少女竟是放开了,往胭脂摊那边走去。 “哟,姑娘好眼光啊,我们这胭脂啊……”摊贩嘴说得天花乱坠,一直就没有停下。可他的话都直接被南宫映雪过滤掉了,她只是痴痴地望着桌案上陈列这一个一个又小又精致的盒子里,那桃粉各异,红彩细嫩的胭脂。 嫣红,桃红,橙红,杏红……南宫映雪心中默数,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颜色,陶瓷盒子更是精致,上有百鸟朝凤,彩翼双飞。又有群花争艳,傲骨多姿。多得少女数不过来。 “嗯……”风无心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合适,凑了过来看见南宫映雪痴望着这些胭脂水粉,目光有惊喜的希冀,心却静如止水。 “你喜欢吗?”风无心想尽快找玉匠,可这少女停滞下来,也不好意思催促她,只得木讷地一问。 “嗯?”风无心近前来,南宫映雪羞得低下头,轻声说道,“它们看起来很漂亮。”不一会,南宫映雪又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在雁门关,人多杂乱,我们走路非常小心,而我就是因为多看一眼这些东西……才会和师傅他们走丢的。” 风无心想笑笑不出来,他不懂揣摩女孩的心思,只是跟摊贩说,“老板,将这些东西给南宫姑娘给包起来。” “好咧,公子还真是心疼媳妇。”摊贩见这两人不同于常人,出手有阔绰,喜上眉梢。但他这话听得两人脸上均是一热。摊贩刚想全盘打包时,南宫映雪急忙说道,“不,不要,师傅会骂我的。” “师傅说……这些胭脂是红尘俗世中肮脏的东西,我们修道之人碰不得。之前几个师姐因为偷偷抹妆被发现……就被师傅赶下山了。”南宫映雪话说吞吞吐吐,声音又小。风无心竖起耳朵才在这杂乱的集市中勉强听得大概意思。 “是是是!”这奸商好不容易寻得一冤大头,怎么会轻易放弃,就急急拿出在西域重金收到的一盒胭脂,见那古铜色的铁盒,上刻有游龙戏凤,苍水云雾,极尽曼妙,“姑娘说得是,这些凡脂俗粉怎配得上姑娘天仙之颜。公子请看,我手上这盒胭脂可是我高价从西域大宅官人中收来,只有这等上等胭脂,才配得上这位姑娘啊。” “老板,还有吗?”风无心本想再买一盒给云曦,却将老板难住了,小摊贩哪有本钱再进第二盒,“这……公子可别人难小的,这东西天上宫阙才寻得来,地上那是无双之物啊,保证您夫人用了之后……” “那就给这位姑娘包上吧,多少钱?”风无心直接掏钱的动作阻止了摊贩继续说下去的意愿,在少女说出“不……”时,摊贩已经帮包裹好的东西送到了南宫映雪的手中了。 “二……十五两银子,就十五两银子。再少就不卖了。”摊贩急忙改口,风无心已经将沉甸甸的银子送到他的手中,摊贩乐的嘴都开花了,估计这辈子都很少见到这么多钱,“谢,谢谢公子,谢谢姑娘。” “走吧。”风无心说道,南宫映雪左手拉着风无心的衣角跟着他,右手中则紧揣着那漂亮的铁盒子。少女记得那里面的胭脂,是桃红色。 第66章 醉生梦死倒岁月,一晌贪欢少年时 “你不要怪罪你的生活给你不幸,因为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你应该先完善自己才能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六十余岁的唐昆有着慈祥又苍老和面孔,和一颗年轻的心,“如果有一天你们彼此都离开了对方,请不要相互怪罪。因为,雏鹰的成长需要飞往不同的天空,才能更自由地展开翅膀。” “飞儿,如果你将会是领袖,那么你的部下做得不对,你首先该责备的是自己,对自己的无能表示不幸。而不是站在更高的台阶去一味的责备你的手下。就像你那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们。”成都府的治安很好,全是依赖于他们兢兢业业的总捕头唐杰,“方寸之心,如海之纳百川也。你的宽容和严厉要并行,方能以德服众。” “不是说要带人家玩的吗?怎么带人家到这种鬼地方来了!”风紫霜抱怨着这秀美的桃花林竟是墓碑林立,她的一颦一笑,调皮却也不失大雅。唐飞想娶她进门的原因只是一眼的决定,还有她的坚强,“你是在做什么?你现在去不是去送死吗?……唐前辈是为了救我们……呜呜呜,救我们才……”与此同时,唐家堡众人声泪俱下,春雨绵绵,苍天恸哭。 “爹!”唐飞惊醒了,黑色深邃的墙角,如山不动的木墙,星点暗淡的烛光,瘫痪坏掉的右腿,一切都没能变到从前了,“爷爷,爹爹,霜儿。” 刘老爷子的尸体在昨天发出腐臭时被狱卒们发现,便将其抬出去埋了——他自知命不久矣,且个把月相处来甚喜欢唐飞这孩子,将浑身五六十年的修为均传予了他。之后再一次沉醉,他没能再醒来,猝然长逝。 唐飞依旧记得他最后的一句话,意气风发,“醉生梦死倒岁月,一晌贪欢少年时。”随着眼泪流完了,人也就死了。 空荡荡的监狱除了整日烂醉赌博的狱卒这些活死人外,就剩他一个人的。 寂寞到夜的深处,总会让人撕心裂肺,搬出以往一切的不幸,忘却一切的教诲,掩面泪流,彻夜长哭…… “苍天负我,我誓成魔。” 于烽火堡南门旁的一间残破的木屋内,风无心总是找到了唯一的玉石店。风无心见其招牌上写道,“画龙点睛”。推门而入,屋内暗淡,木墙斑驳。一老叟依伛偻着身躯坐在屋内唯一的窗前,借着日光摆弄着棋局,木质的陈列台上摆着十余件成色不佳的玉器。 “也是,这方寸之地还奢求什么呢?”风无心心中笑道。他走向老师傅说明来意,可能是老人耳朵不灵光,风无心大声说了几次他才听明白。 “嘻嘻。”少女见风无心此状偷偷抿嘴一笑,便放开他的衣角去观赏着一块块各式各色的玉石。一路而来,风无心见少女衣衫单薄,身上除了那把玉剑便没了一丝可配衬的物件,想是连一两银子都没吧。 “上等桐木,嵌入这冷龙翡翠中?可以是可以……可这不是糟蹋了这块好玉了吗?”老叟将冷龙翡翠拿在手上不断远近观察,还不时叹息,“这巴掌大的上等翡翠……” “我师傅说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等好玉风少主为何……映雪多嘴了。”少女只是半句便觉得自己多话了。南宫映雪转身的瞬间,老叟望见她手中的佩剑,惊得唤住了她,“姑娘那玉剑可否让某一观?” 少女一听这老叟要求,急忙将玉剑抱在胸前,“师傅说,此剑映雪不可离手……” “好好好,姑娘你拔出来便罢。老汉隔两尺而观之可否?”老叟有点急不可耐,那眼睛像要突出眼眶般近到少女身前。 南宫映雪见着老叟如此热衷,成人之美源于少女心中的善良。白玉之剑出鞘,咝咝作响,“细腻如截肪,温润如凝脂。”老汉目光紧锁剑身,“剑心,龙筋强韧于内为骨。剑身,白玉无瑕在外为肉……完美,太完美了。此生能见此羊脂白玉的天神之作……死而无憾。请问姑娘,此剑名为?” “玉凝。”少女持剑退了一步,因为老叟目光如炬,步步紧逼。 “好,好……”老叟长叹一声,紧绷的皱纹松开,露出和蔼的微笑,“姑娘是何年生人?” “嗯……”少女不知老叟何意,磨磨蹭蹭道,“师傅说……映雪是天圣五年生人。” “掐指一算,正值破瓜之年。好,好啊。”老叟大笑道,“公子与姑娘且去走走,一个时辰后再来取物。” “那麻烦老师傅了,工钱我先给您吧。”风无心作出掏钱的动作却让老叟制止了,“老汉我有个不情之请,这镶木挖下来的边玉能不能就且当是工钱呢?” “那是没问题。” “那老汉先谢过公子了。” 回到了人潮汹涌的集市中,少女不得不再一次拉住风无心的衣角,“那块木牌对风少主很重要吗?竟要破开那块好玉。”她的声音很是细嫩,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嗯……那是曦儿琴上的琴铭。”风无心不想把悲伤渲染给这入世不深的少女,语气中不含多少感情。 南宫映雪犹豫了一会,“是那把琴啊……坏了吗?真可惜。” 少女还想再说点什么,她觉得自己今天话特别多,但不知为何就是止不住。此时身侧恰好有一茶棚,风无心招呼少女且先坐下,吩咐小二上点茶水和茶点。 “哟哟哟,我们这里有热腾腾的桂花糕。公子小姐要不要来点?我们店的桂花糕,可不比京城里那家‘素香斋’差哦。”风无心一下子想到了云曦,这荒芜之地还有她喜爱的零食,心中又念道,“紫霜守着姬儿一阵子了,闷闷不乐的,带点回去给她解馋吧。” “那行吧,我需要七份,另五份帮我包起来我要带走。” “桂花糕是什么东西啊?”少女望着这端上来的糕点不知其是何物。风无心微微一笑,拾起筷子轻夹了一块伸到了她的嘴边。少女满脸嫣红,“此等暧昧景象师傅说起总是面含悲伤。” 可风无心并没有伸回去的意思,少女无奈只是轻轻衔来品尝。 入口细腻,淡香散在舌尖,蜜甜溶于心间。少女吃着吃着就笑了,“这东西真好吃。”少女虽是这么说,可还是不好意思动筷子。风无心淡淡苦笑,又夹了一块给她。她又一次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个茶棚罢了,却让少女觉得无比的快乐和轻松。第一次跟师傅下山,从开封府到少林武林大会,场面都是严肃沉闷,“没想到风少主是这样温柔之人。上次师傅还强叫我跟风少主打一架呢……。” 南宫映雪每次吃东西都要轻轻地掀起面纱,偶有大风吹起,惹得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按住面纱,“风少主对云姑娘……”少女不谙男女之事,话说到一半就羞得不敢往下说了。话到这里,南宫映雪卸下身上的枣红色长袍还予风无心,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茶几上的桂花糕。 风无心伸手去接披风时,手恰好碰到少女的嫩指,温润细腻。他并不是很在意,可少女满脸羞红,手急忙弹收了回来。 “淫贼!”茶棚突然晃动,一道寒冰掌风袭来。风无心眼神睥睨,左掌硬接下,“好浑厚的内力。”风无心心境一动,已被那道掌风逼退一丈,随之一个转身将锦披披上。 风无心回望而去,只见一蒙面道姑立于茶几上,作单手稽首,怒火满满的眼神望着风无心。 “师傅。”来人正是南宫彩虹,南宫映雪吓得站立起来,满脸羞红,心中寻思道,“羞死了,师傅一定是见到了,这下该是如何?” “雪儿你怎么回事?”道姑的责备又爱又恨,让少女不知所措。当她慌得向后退了一步,身后人潮恰有一驮着货物的毛驴擦过,将少女的头纱弄下。 说时迟,那时快,风无心化成一道残影而去,接住飘下的头纱将其裹回少女的头上,险些让雪白的长发显于众人眼中。可那回旋之力使得少女恰好转进风无心的怀里。 “你……折剑山庄竟是出你这等登徒子,看我今天不替天剑客教训教训你。”道姑怒而出剑,脚下茶几瞬间破裂四散。剑气洒开,吓得周围众人急忙散开。 南宫映雪在风无心怀中本是吓得动弹不得,如今见师傅发怒,更是慌乱无措,“师傅,师傅别打。” 风无心甩开怀中少女,龙渊剑霜雪充斥,“踏柳寻梅”。面对修为惊人的南宫彩虹风无心不敢大意,天剑与心剑并势而出。 “嚓!”龙渊剑击中道姑的剑,她的剑立马断为两截。 “哼,糟蹋了一把好剑。”道姑弃了手中断剑,双掌齐动,冰火两重掌力拍在剑刃上,使得风无心手抖得生疼。道姑转身往风无心下盘又是一记扫腿。风无心急忙收剑后退,再要出剑之时,少女突然张开手臂拦在他俩中间,“师傅住手,刚刚映雪在黄沙葬中得贼人,幸得风少主出手相助。”少女第一次将一句话说完整。 “哼,雪儿,待为师给他一个教训,省的这登徒子总是惦记着你。” “枉仙姑也是学道之人,怎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之人。”风无心目光刚毅非常,冷若冰霜,动了道姑的心境,“这臭小子仅是个把月,竟能连接我几掌,如此惊人的天赋……” 道姑沉默一会,再作稽首状,“这次的事就这么罢了。雪儿,看我怎么好好教训你,哼,走啦。”丢下冷冷的话语,转身道袍扬起烟尘。 少女泪汪汪回望着风无心,不知是对风无心的不舍还是因为接下来要接受师傅的责骂。风无心能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将那胭脂铁盒藏在胸前,然后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肮脏的粉尘不敢侵犯少女水蓝色的衣裙,因为她如此纯净和超凡脱俗。 风无心心甘情愿地给茶棚掌柜赔钱,并顺利地带走了打包的桂花糕。 再回到那破败的玉器店时,老叟只见风无心一人进来眼神中充满失望,追问道,“公子,那小姑娘呢?” “我才是客人吧。”风无心心中这么想着,口中说道,“她师傅来接走她了。” 老叟脸上失望之色流露无遗,然后将完工的冷龙翡翠交予风无心。 “神鬼之作啊。”木牌正镶于翡翠上飞龙的两个龙爪之间,好似神龙举着木牌。老叟解释道,“恰是那琴铭够小,不然这翡翠怎么大也不够用。”老叟又拿出一个玉牌,上面串有七彩流苏——正是被玉匠精心割下的,上面还雕刻有四字小篆,“苍山落雪”。 “这个剑穗,公子就帮我交予那个姑娘吧。可惜还以为能再看玉凝一眼。”老叟的目光变得飘忽,迷恋,“老汉我做了一辈子的玉石,能见到玉凝这把剑……仅有这个剑穗可以聊表心意。‘苍山落雪’,恰是刚好。呵呵。” 风无心走时,还是留下了二两银子作为谢礼。 贪狼见到风无心时的表情和那老叟一样,失望至极,“那姑娘呢?” 驮着货物的驴和马显得很疲惫,十余名商人也一脸焦躁。风无心和贪狼一路上的侃聊,便将事情说得明白。 “嘁,你少装了,你们富家子弟就是如此风流成性。明明有了云姑娘。”风无心刚想解释又被贪狼打断了,“得,我还见你带她去买胭脂了,还夹着点心喂人家。你说云姑娘要是知道这事……” “你跟踪我们?” “嘁,谁稀罕。只是烽火堡那屁眼大的地方……说吧,我这嘴可不好管啊。”贪狼的眼神直盯盯地望着风无心的腰包。 风无心白了他一眼,冷笑说道,“你不敢的,昨天你在后院偷看怜情姑娘洗澡,我和萧大哥都看见了。我估计烟姨要是知道了……” “得,风大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说实话,我只对怜情那小丫头有点意思,其他的姑娘……我错了。” 黄沙葬的风沙永远都不会停,因为她已经彻底荒芜,从肌肤到心中。 折剑山庄,列剑大厅。 雷龙再次抬眼望去,常年悬挂在正中央“奉天营武”牌匾下的那把青铜剑不见了,“难道真的是……” “二哥在看什么啊?”风渊的提问使得雷龙方醒来,此次前来折剑山庄正是为八月初的三家联盟。 雷龙急忙应付道,“云三弟还是不露面,我怕这事……” “我这不是来了吗!”大厅门前,是云子傲,见他对风渊和雷龙作揖道,“雷世伯,风世伯。子傲此次前来,正是替家父而来。” 云子傲前脚刚进大门的槛,随着一阵乌光扑来。迷雾中伸出一只稚嫩的手,手上星辰纹络闪烁,正是南山府的星瞳子。 “哟,是我们南山府的云少主啊?”星瞳子先行一步在云子傲的身前。 “怎么回事?”云子傲步履依旧坚定,不把星瞳子放在眼里。 风渊对星瞳子投以微笑,伸手示意他入座,然后和气地对云子傲说,“子傲啊,你也知道,世伯是生意人,谁出的钱多,那么买卖就是谁的。南山府的执法者此次下重金采买山庄的兵器,我们折剑山庄自然乐意接下这笔生意。” 云子傲对风渊作揖罢,也就入座了,目光压根不瞄向星瞳子一眼。 “这家伙还是如此傲慢,等等倒是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星瞳子寻思道,手一招,门前几个小厮扛着两三箱金银便进来了。 星瞳子恭恭敬敬地对风渊作揖道,“风庄主,里面一共是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五百两,还有上等生铁精钢。” “好,届时我们折剑山庄一定按时交付货物。星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风某已经给南山府诸位安排了酒菜接风洗尘……” “云少主若不嫌弃,可与我们一起啊。”星瞳子没有听完风渊的话,转而对云子傲说道,满脸阴邪之像,“想不到云少主能共事两主,实在让星某佩服啊。” 云子傲站起,拄刀而立,微微笑道,“第一,我云家和南山府还有折剑山庄只是合作关系,并不是像某人居人之下,卑躬屈膝。第二……呵呵,一介奴才还不配与我说话!” “你!纨绔竖子,你有何资格说我。”星瞳子浑身燃起紫色的火焰,“所谓奴才,只有你们这等凭借家族之势成长起来,却没半点实力的富家公子。” “摘星指!”星瞳子一指点来,紫色的指力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倒是该让你常常苦头。” 风渊刚想出剑时,云子傲已经反击了。刀影摇曳,血光****。“引魔刀诀”霸道之极,谁与争锋——星瞳子心生大意,且被这瞬间汹涌而开的血腥之气赶到恐惧。 下一秒,刀气已经削掉了他右手的拇指! “啊……”星瞳子呲牙裂目,脸部抽搐,倒在地上左踢右踹,剧烈挣扎,手中的血洞喷涌出紫色的真气。 “不好。”风渊缓缓站起,转而有化成一道光来到星瞳子身前,点其穴道,闭其内息,让他暂时昏了过去。风渊急忙吩咐人带他下去治疗,然后安排马车将他连夜送回南山府。 “子傲,你行事怎是如此鲁莽!”云子傲对风渊还算是礼貌恭敬,对于他的责备,云子傲作揖回礼道,“风世伯教训的是。” 此事只能定为其南山府的内事,且搁下不提。雷风云三家正为八月初的联盟大会协商准备。会间云子傲只是撑个场面,主要的问题和合作都是后面来到的云正参与的。 第67章 情将星辰缀裙摆,晚曦照月映雪来 晚霞迷离,五彩萦绕,整个黄沙眼的上空都挤满了美丽的极光。 这个时辰恰是晚饭时宜,云曦不知道飞烟为何将她唤去。当她推开房门时,发现她呆滞地坐在茶几前,目光沉溺于往事。 “烟姨。”云曦轻敲门面,她想是飞烟担忧萧姬的病。朱晓三已经将东海龙涎香带回来了,现在只是期待着龙王的归来了。 “曦儿,你来啦。”飞烟唤云曦过来,坐在自己的身旁,“过来坐下。”随后,飞烟起身从里边的衣橱里拿出一个锦盒。云曦的目光随着她,透过模糊的屏风上的锦绣鸳鸯,风飞雪正躺卧在琉璃榻中。 “飞雪前辈如何了?” “无恙,睡过去了。只是他太傻了。”飞烟的语气变得愈加柔和。她将锦盒轻轻放在茶几上,云曦第一次看见无所在意的飞烟如此小心地对待一件物品。 飞烟轻抚着锦盒,眼神中略有不舍,“曦儿,这是烟姨最后送你的礼物……就当是,祝福你和无心。” 好强的飞烟不应该是这样的,云曦不知为何心有忧虑。 待锦盒打开,霎那光耀后,星辰敛去。锦盒中竟躺着一把玉筝,羊脂白玉为琴身,温润如脂,洁白无瑕。远而察之,像有一层淡淡的柔绿真气裹于琴上。冰蚕丝为弦,坚韧有力,柔中带刚。云曦不敢轻易碰触,因为她怕自己孱弱的琴功无法驾驭她,甚至是玷污了她。 “曦儿,不要怕。”飞烟看出了云曦的犹豫,“这把琴,叫玉玦。从今以后,你便是她的一切。她用心弹奏,她则生;你无意顾念,她则死。” “犹记得当年离开折剑山庄后,心性全无……抚琴之际,竟是强强将琴弦扯断。如今无心带来了冰蚕丝,我就从今为她续上。”锦盒之下,更有一套雪白色的广袖留仙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褶裥裙摆,君痴卿慕。这件裙摆是当年飞雪的哥哥,吹雪大哥寻求最好的工匠和最上等的丝锦,为我做的嫁衣,我一次都能没穿过……然后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在身边才重要。” “琴是俞祖师留下的,这留仙裙是无心爷爷留下的……她们都是你的了。”如此大礼,飞烟全心全意送出,无收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云曦望着一琴一裙,早已是珠玑横挂,泪满衣袖。 “老板娘,紫云宫的人到了。”铁囚的人影倒映在门前的窗纸上。 “唤她们上来。”飞烟转而对云曦说道,“曦儿,你先下去吧。” 不一会,门被推开,两个蒙面女子如飘忽在半空中的仙女隐隐而来。一阵风起,房门又被合上。 “说到辈分,你还是我的姐姐呢。”飞烟的话很淡,南宫彩虹听起来有点不大习惯,寻思道,“这飞烟与当年所见之时不同,锋芒收敛了许多。” 南宫彩虹既知飞烟有求于她,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请求,“毒龙教可不好对付,但要我们帮你很简单。昔日俞祖师独付远疆,得一方遗世天玉,铸得一剑一琴,便是玉凝和玉玦。我们想得到玉玦,还有品剑阁的剑法,‘长空流云’。” 飞烟抿嘴一笑,斟好两杯茶,“姐姐好生贪心,紫云宫已经拥有了玉凝,就别打玉玦的注意了。再说,刚刚我已经玉玦给予云曦了。这孩子身负天凌宫胧月真人六十余年功力,假以时日,功力定不在你我之下。” “再说‘长空流云’压根已经不存在于世,当年龙王收长空,流云二兄弟,本是想促成祖师所遗留剑法,可从未成功。‘长空流云’未曾出现于世间。” “武林大会之时,胧月真人已对云家姑娘显出无限的偏爱。难道她当真如此幸运?”南宫彩虹心境难平,透过锦屏,风飞雪虽是沉睡,少林寺的天降之姿如是天神,“那……你还拿什么予我,让我们紫云宫帮助萧家王世子。” 飞烟笑而不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南宫映雪的头纱,惊得少女退后一步。霎间光华迸发,飞烟出手了,掌刀朝其头纱砍去。道姑惊得一掌拍来,可在触到飞烟的衣袖之时,掌力被一道光幕吸取,“天哪,竟然是偷天换日之境!”要不是那面纱阻隔,便可看到道姑极尽惶恐的表情 少女哪闪躲得及,头纱和面纱被一道真气扫掉,雪白长发落于双肩直到腰后。 “原来如此!”飞烟一阵淡笑,“江湖传闻原来是真的。” “你……”道姑大怒而起,飞烟止住她道,“哼,如此一剑术奇才,落于你一个对剑法一窍不通的女子手里,不是辱没了她的才华和天赋。” “师傅!”少女被卸掉头纱,自卑的泪珠在眼角兜转。飞烟走来,手轻轻捊起少女的白发,“不要怕,真实的你,更加的美丽。” “姐姐应知当年飞雪兄弟于香炉峰上,冰封万丈飞瀑的‘狂风吹雪’剑法吗?我可以教这小姑娘。”飞烟想留下这个姑娘,或许是想报恩——那个男人救了风无心,风飞雪和她都不想欠他人情。 “我凭什么相信你?” 面对道姑的质问,飞烟只是苦笑,“自大哥死后,‘狂风吹雪’剑法一直是飞雪的心头病。我们一直想寻两个剑术高手来完成这套剑法。可奈何身旁,有剑术天赋的仅有无心一人。这不,映雪正可以补上这个位置。况且,在烽火堡,无心力尽之时,是飞剑客救了无心,可见他对无心的期望有多大。” 道姑听闻飞剑客之名,忽而变色,“是他?他出现了?罢了。” 飞烟看着道姑迷离的神情,招来丫鬟,“给这两位姑娘准备两间上房。” 那日晚上,风无心和玄清子同时到达有间客栈。这次的相遇,玄清子报以微笑,可他的的确确从风无心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而又熟悉的气息。 或许是基于那个传说,玄清子对南宫彩虹礼貌有佳,以师礼待之。玄清子和飞烟的谈话很是愉快,“毒龙教荼毒天下江湖已久,老夫愿倾道门一千余道友弟子相助天音阁主。” “铁掌阁铁囚,血影阁血手,品剑阁长空,天音阁飞烟……逍遥派往日辉煌已不复存在,可与之息息相关的小辈们,将来定可独步天下,败尽武林。后生可畏啊。”玄清子一时唏嘘,当他见到满头雪发的南宫映雪时,竟是喜极而泣,哽咽不能语,“你……你……” 少女不知所措,吓得急忙跑开。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他身边的童子见到掌门如此,问道。 玄清子只是欣慰点头,轻声道,“道门……后继有人啊。” 风无心推开云曦的房间,“曦儿。” 云曦痴望着玉玦已经一个时辰,始终不敢去碰触——她认为自己不配,“哦,无心哥哥,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你。” “曦儿……”风无心刚想拿出那块玉,突然被云曦打断,“无心哥哥等等。”她想着,给风无心一个大的惊喜。姿态婀娜,转身过屏风。 锦屏的云曦朦胧隐约,风无心只见她轻轻卸下自己的衣装,玉肩稚嫩,细腰若隐若现。转而一舞落雪,雪白的长袖都飘到了锦屏上方。 云曦再次款款而现,一身雪白,落凡仙女,风无心已经忘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一切的措辞也无法形容她。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冲上去抱住她——他做到了。 风无心迫不及待地拥紧云曦,昏暗的灯火下,云曦已经美得没法再美了。裙摆如一层层浪花,漂浮飞扬,不舍得落于尘埃满地。 有间客栈屋顶。云曦怕风无心将她强行抱进暖榻,便极力要求出来看星星。 但璀璨群星,怎能及你美的一半。出尘于世,云雾山岚尚不敢染指。 “曦儿怎么变得有点可怕了。”云曦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表情变得严肃和冷漠。自云曦功力攀涨直比当世一流高手时,风无心觉得她变了许多。 “曦儿。”风无心方才记得翡翠之事,将怀中镶有“云水遮曦”的冷龙翡翠拿了出来。但风无心看出来云曦脸上的惊喜,有一半是刻意装给他看的,“曦儿总是要刻意迎合谁……特别是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需要你的迎合。我需要的,是最真实的你……就像,就像最开始你的委屈和悲伤,我要的,是最真实的你。”风无心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一句话,就算很伤人,他也会说出口。一件事,就算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也会去做。雷少云对他的我行我素,敬佩到骨子里——比如对云曦的爱。 “无心哥哥,我……我不知道,我认真人前辈做师傅,烟姨会不会生气。”云曦开始释放自己的悲伤,“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为他报仇……还有天凌宫……最最重要的,还有父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呜……”情到深处,云曦破声而哭,啜泣不止,“这块玉我真的很喜欢,只是情绪参杂得太多罢了。无心哥哥总是这样对曦儿好,曦儿都不知如何报答。” “曦儿,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风无心突然有一股无名火,他觉得自己的心被辜负了。 “曦儿明白!但曦儿想付出和收获平衡,让我们的爱也平衡。” “不!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么你便会明白我的付出……是不需要回报的。”风无心再一次拥紧她,“你记得少林寺那次吗?你答应过我,你会嫁给我的。” “就算时光荏苒,物换星移……但曦儿相信,曦儿和无心哥哥的爱,永远都不会变。但曦儿只是想,彼此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心哥哥能给曦儿一个安安稳稳的家的时候,曦儿也能做个好妻子的时候……我们一起接受父辈们,兄弟们,朋友们乃至全天下的祝福的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风无心极力压制自己的不安和愤怒。 “曦儿……也不知道。”轻声细语,面对未知愤怒的恐惧。 “好吧,我知道了。”风无心失望地松开了怀抱,云曦不知该是如何,心中千千结。 “曦儿……” “叮咚!”一块砖瓦被踩碎了,打断了云曦的话。两人转头看去,竟是南宫映雪。她早已不再带面纱和头纱了——这是南宫彩虹的意思。月下的她,白发被微风飒沓拂起在月光中,如挂在月宫屋檐前的流苏,如此迷离美丽。 “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南宫映雪的半身被月光笼罩,另一半却沉入黑暗中。。 “曦儿先回去休息了。”云曦拉起裙摆,运功而起,化成一道白光转而消散——逍遥归真诀中的轻功身法,幻影无痕,“如今的曦儿,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少女有点慌乱,该如何去化解这尴尬的场合呢? “没事!”风无心挤出一个微笑,想起了老叟的嘱托,走近少女。南宫映雪看着面带忧伤的风无心靠前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心意剑诀,风无心左手燃起一道微微的光芒,少女手中的玉剑突然出鞘落在他的手上。 “玉凝!”少女不知风无心想做何,却又不敢向前与他讨要。风无心只是默默地从怀中拿出那个玉牌剑穗,然后将它系于剑首——珠联璧合不为过。 少女惊喜与云曦完全不同,那是最真实的微笑和感动。 “风少主……谢谢。”陷入沉思和犹豫的风无心没听清少女说什么。 风无心心中哀恸,有所感悟。于黑暗中,伸出双掌,“万念凝神天心合,归宗剑气意凌霄。” 双掌上的剑气合并,凝成龙渊剑的影子,风无心双手颤抖,冷汗直流,剑影模糊飘动,“狂风吹雪”,恰是记得这招剑法,剑随心走。 “这是?好似刚刚阁主教我的心法口诀……”少女玉剑随之出鞘,“云心射月”,玉剑与凝气之剑相碰,双剑合璧,瞬间迸发强大的力量波动。 “嘣!”龙渊剑影破碎,风无心急忙收势,连退几步。少女收了玉剑,不好意思笑道,“嗯……对不起,只是刚刚……” “‘云心射月’,谁教你的?”风无心的口气中隐约含有责备。 “那个……是阁主。” 风无心长叹一声,转身而去。南宫映雪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点委屈,“我是怎么了?”她的目光落在剑首下随风飘动的剑穗,“苍山落雪”,然后拿出怀中被珍藏得有体温的精致铁盒子,“风少主……送我那么多东西,真漂亮。他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儿。” 风紫霜面无表情地抱膝蹲在床角,她尽力守护着此时安睡的萧姬。就算是桂花糕,也没能让她露出笑容。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把唐大哥救出来啊?”风紫霜从到有间客栈开始,或许说是离开唐飞开始,她就日益思念那个没什么本事的痞子——思念愈加疯狂,如荆棘,心被穿得千疮百孔。 “很快!”这是一句很无奈,很气人的回答,乃至风紫霜直接拒绝送到嘴边的桂花糕。 “紫霜,哥哥向你保证,一定会去救唐大哥的。但你必须振作起来啊,不然唐大哥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伤心的。” “你骗人,你总是这样说……第二次了,或许他……或许我压根就再见不到他。风无心你骗人……呜呜呜。” 风无心的情绪是杂乱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妹妹。 “风少主,你是怎么了?”又遇到了南宫映雪,此时的她没有那遮掩的面纱和头纱。失去伪装的她,显得有点害羞和自卑,语气更是弱了。 风无心注意到了这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手中的桂花糕。风无心淡笑一声,寻思道,“这姑娘倒是无所忧虑。” “我房间有茶。”风无心这般说道,可少女竟是羞得满脸通红,弱声道,“映雪在屋顶等你。”然后转身跑掉了。 又是屋顶,此时估计快亥时了吧。 桂花糕加上热腾腾的好茶,南宫映雪吃得眉开眼笑。 风无心侧目看到南宫映雪犹似要与月光同化,“这东西你以前没吃过?”他手中拿着烈酒,想用它来麻醉思念,可风无心没有勇气去喝它。 “山上没有甜的东西,只是师姐们偶尔会带一些甜品上山……但映雪都吃不到呢。” “你吃过肉吗?”风无心略有调侃之意。 “……没有……吧。”少女也不是很确定,随之问道,“你告诉我肉是什么味道,我才知道有没有吃过。” “……”无言以对。 “你那是酒吗?闻起来好刺人啊。”少女凑了过来,鼻子轻嗅,不小心却挨到了风无心的耳朵,羞得急忙收回来,继续品尝这桂花糕。 “怎么?来点?”风无心不知萧将离是如何爱酒爱得疯狂。他将酒袋挨到少女脸庞,惊得她急忙躲闪,“不要!”可她躲闪之际,酒水却撒到少女的衣裙上。 “糟了糟了!”少女想尽力拭去群上的酒水,可徒劳无功,酒味已经沾上了,“惨了,要被师傅打死了。” “你师傅管你这么严啊?小心嫁不出去了。”本是任性的风无心口无遮拦。少女气得嘟起脸蛋,“风少主说话怎这般轻浮,哼!” 娇哼声令人心猿意马,不经意呷了一口烈酒,呛得他连咳几声。 酒劲瞬间涌进这陌生身体,风无心抑制不住醉意,竟是一把将少女拉了过来。少女惊得不敢叫出声,怕是别人看到,右手挥起刚要反抗,又被风无心抓住。 南宫映雪看着风无心骄傲的眼神心中害怕。少女“啊”的一声,因为风无心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放在了她的后腰。 “我怎么了?”极力克制住醉意后,风无心从少女的嘴边拿下一粒糕渣,然后松开少女,假装淡定道,“偷吃东西要懂得擦嘴,别等等被你师傅骂了就拉我下水。” “……”南宫映雪用手轻拍风无心刚碰过她的所有地方,心中寻思道,“风少主……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两人就这样坐着,距离彼此不到一寸,衣袂相勾。寒风吹拂,惹得少女瑟瑟发抖,风无心苦笑一声,将身上的枣红色锦披脱于她。少女不再羞涩,接过手来披上。 她很想走,却又舍不得。 第68章 飞仙何以恋人间,一双瞳人剪秋水 “师傅。” 云梦山,洛水剑派,宁静安详的早晨。一道极具杀意的传音遁入正盘坐念经传道的张道涵耳内,“是他!”心中惊恐与惊喜交相涌现。 张道涵吩咐凌虚子继续讲道,自己则御风赴会。 云中梦间,山岚弥漫。 惊鸿子虚立在一支树干上,身披淡黄色道袍,头套兜帽,鞘中的惊鸿剑既美好又安宁。是山中雾气太浓,还是老道人眼中水雾弥散,都无法看清惊鸿子的身躯了,“鸿儿……”张道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当年我二十五岁时,入山拜您为师……转眼已是三十个春秋。” “……为师老了,也没有多少岁数可活了。”张道涵步履漂浮在草色青葱,心境微动的他偶尔会伤到脚底的花草。 “我变了,您也变了……当年您是那么淡泊名利,超然物外。”惊鸿子语气平静,张道涵心中早已波澜壮阔,“为师……畜生,再回来做什么?” 惊鸿子抬头仰望天空,张道涵正可看到他兜帽内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师叔,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了。” “你……孽徒!”这个消息让张道涵心神大乱,踉跄跌倒地上,“你……欺师灭祖啊。” “师傅您不是很恨他吗?我为您报仇了啊!”惊鸿子说道,“也对,唯一的师弟死了,一定很寂寞。” “惊鸿子你……”张道涵气得真气差点逆行,急忙运气调息。 “我只是想证明,这个世间,压根没有‘凌虚惊鸿’这样的剑法!您和师叔都修炼六七十年……都没有,哈哈哈,师傅您骗我。”一声鸿雁之鸣响彻云霄,惊鸿剑出鞘顷刻震散周身一切云雾之气,天空变得清朗明了。 “孽徒,凌虚惊鸿,是需要‘流风回雪’和‘轻云蔽月’并行方可。我与你师叔一套剑法均未学透,不敢僭越,你急于求成,更不可能悟道这道中精髓。” “师傅!”是凌虚子的声音,听到剑鸣的他匆匆赶来,隔着老远,他就能看在树梢上的惊鸿子,和他手中的惊鸿剑。 “我不是叫你带师弟们早课吗?你来做什么!”张道涵生气的口吻让凌虚子更加的不安。 “哦!凌虚剑,他就是我的师弟吧。师傅,徒儿只是想试试您多年来,到底有没有进步呢!”惊鸿剑闪着光芒。 “你想做什么?”张道涵不知惊鸿子这么多年来都遭遇了什么,再次见到竟然如此狂傲无礼。 可惊鸿子并没有回答,他不想回答。他和常人不同,看不到温暖美丽的阳光。一切念想和景物,都在他的思想之中。 惊鸿剑破空而来,张道涵一个急退,手一招,将凌虚剑唤到自己手上。回身出剑,尽己全力,一招“回风拂柳”,剑气如风,恰到好处。 “师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剑法还是老样子,没有一点突破!”惊鸿子冷笑道,惊鸿剑中的月光与晨曦争辉,“那我不便再有所保留。”惊鸿子双手握剑吟唱,剑刃上突然显现出一个八卦太极。 当年他背师下山,道心已然破碎。 “这一剑,叫‘破碎太极’,‘太极破碎,逆天而行。无道之道,方为上道’。哼,杀师灭祖,亦为无道之道。”剑刃上的太极破碎成剑芒,映照山涧,如山雨狂风,突如其来…… 一招,便知胜负。 太阳重开,惊鸿子与晨曦依旧,老道人却倒下了。凌虚剑还闪着光芒,可握剑者却已经奄奄一息。 “师傅!”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凌虚子一下子趴倒在师傅的身体上。 “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凌虚惊鸿’这样的剑法!”惊鸿子瞄了一眼凌虚子,冷冷地说道,“师傅他老人家对我有授业之恩,就留你一命,为洛水剑派传续香火吧。” 说罢,惊鸿子化成一道光影缓缓而逝。 “你……”凌虚剑已经握在手中,突然被老剑仙一把按住,“凌儿,你……你不是他的对手。” “师傅……呜呜呜……”一向自傲不羁的凌虚子,在没有依靠时也会痛哭流涕。 “傻孩子,为师都这把年纪了,早就活不久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回南山府了。”老剑仙心中苦笑道,“本奢望着凌儿可以打败他的……毕竟天赋之差,功力是换不来的。” “我死后……就将洛水剑派的弟子们都……解散了吧。”这颗老去的星辰即将陨落,目光中充满着安详,“名花惜半世,一宵风雨落。昔日负故人,无脸入黄泉啊。” “名也,风也。利也,雨也。”老剑仙在几声长啸后,倏然而逝。 山雨翩来,洗涤去剑仙一生的功名得失,浸润了凌虚子的眼睛…… 一觉醒来,早课未完,洛水剑派灭教了。随着弟子们的四散五裂,这风言风语传到了京官大道,乃至穿堂小巷。 刚泡好的上等龙井,韩一守还没来得及品尝,杯子就已经碎在他的手上了,“九阳贤师……是何人?” “老爷……”伺候的丫鬟晃得急忙拿药膏为他敷上。 这时恰有小厮进来,对其禀报道,“大人,西夏特使,明月夫人驾到……她来看望星瞳子的伤势。” “该死的!我这就去。” “逆龙六式纯阳正气,霸道之极。”风无心挨在抚琴的云曦身侧,萧将离一掌融会贯通的“浊世龙火”逼退了萧心涵和雷少云。 萧将离武学天赋本是无人能及,如今掌法内功均是天下无匹。 萧将离欲再出掌,被雷少云叫停,只见他铁剑拄地喘息道,“受不了了,大哥这掌打来,胸前隐隐作痛。” “哼,有点进步!”萧心涵也收了火麟剑,风无心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十分的欣喜。 “嗯?怎么好久没见到双儿了?”雷少云左顾右盼,慕无双已经有几天没出现在他视线内了。 “无双姐姐又去出诊了,倒是让张老头有得闲了。”云曦回答道。雷少云黯然低头,他知道阿喜是她的一块心病。 “无心这小子身法难缠。曦儿,如何?过来跟萧大哥过过招?”萧将离越发好战,因为他的心中已勾出了君临南朝武林的宏图,心中狂笑道,“萱儿,我即将来到你的身边。” “听萧大哥的。”云曦如今六十余年功力在身,虽未消化透,可举手投足的气质已然不输飞烟。玉玦轻动,随着云曦漂浮在黄沙吹拂的空中。萧将离双掌火焰跳动,云曦指尖抚在琴弦中,有微微的冰蓝色真气。白玉为身的玉玦上有悠悠真气仿佛有神器的力量,使得玉玦变得轻盈。 “无极天火!”云曦这般出尘让萧将离有点心悸,仿似自己成了地狱而来的魔鬼,而云曦却是九天玄女。这一拳轰响天际,如后羿射日。云曦纤指微动,运气丹田源源不绝的内力,“九重寒冰”,音声如冰剑,将这烈火之拳冻住。 琴音再起,诡异的音律镇压着萧将离心中狂放的内力。 “不行!”萧将离感受到云曦坚如磐石,心境更是图泰山之稳,“好强大的内力,啊——我不能败!”这不是心魔,是愿望,是坚持。 “炎龙破阵”,萧将离双掌如火向两侧振开,浑身燃起真气之火将音律隔开在外。随之双掌在胸前盘动,一条暗金火龙孕育而生。 云曦见萧洪明正在吟唱运气,一掌推过琴弦,一首《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声中,霸王泣血,名花凋谢,千军万马,金戈铁马。 “焚龙灭世!”一声长啸,飞龙破掌而出。虽是霸王遗世,也不敌这炎龙之威,千军万马顷刻间灰飞烟灭。 “大哥怎如此认真。”只有萧心涵能回答雷少云这句话,但她没有说。 云曦见萧将离目光如火,心中苦笑,双掌缓缓伸入寒空,口中吟唱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左掌上,冰火凝成的玉色烟气;右掌上,月光如水般潺潺流动。闭目合掌,风起云动。 “万重烟水”,好美的名字。乱烟遮迷眼,众人已看不清战局,只有风无心闭目时,飘渺的心意剑诀能感受到两人的气息。云曦白袖飘飘于迷烟中,这一掌度去火龙,掌风已经飘到了萧将离面前。 云曦突然叹息收掌。待尘烟散去,云曦落地做后退状,然后趴坐在地上,“哎,萧大哥真是过分。嘻嘻,曦儿还是斗不过你。” 萧将离苦笑,摇头叹道,“曦儿,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何必如此……输了,就是输了。哎!”萧将离说罢,转身离开了。 云曦太善解人意,有时候更觉得她神圣不可侵犯。风无心这般想到,“曦儿现在功力与日俱进,我……” 南宫彩虹与少女站在三楼朝后门的美人靠上望着这些许少年争舞,云曦这一掌的功力且不在她之下,让她心绪不宁,“映雪何时能达到这种境界,怕是他回来了……罢了……” “师傅你怎么了?” 南宫彩虹回过神来,望着少女冰蓝色的眼睛,“雪儿……如果师傅让你跟风少主他们一起修炼学习,你想吗?” “我……映雪不想离开师傅身边。”道姑这般岁月,怎会不知道少女想离开她这枯燥无味的师傅,往红尘深处去。可她不舍啊,“雪儿,你尚且不知人心险恶啊。” 少女的白发在空中飞舞…… 随着洛水剑派灭教消息一同来到有间客栈的,还有七杀和黄衣。 “唐家堡一家上下……无一生还。”七杀将一张帖子送到了飞烟面前,“这是雷风云三家联盟的拜帖,八月上旬于折剑山庄。” 三楼大堂,黄衣瑟瑟发抖地站在众人合围之中,作揖的动作非常生硬,话语不敢出。 “你们把唐大哥还给我们。”风紫霜一把想要冲上去,被风无心拉住。 “放……放心,唐大少爷无事。”黄衣好久才挤出这句话,“执法者让我给各位带句话,七月二十日时,正是唐大少的……行刑之日,望风少主拿《武经总要》去换他的性命!”黄衣好容易才把话说完。 “你们敢!”随着风紫霜的嘶吼,萧将离走到黄衣的身前,一手捏住他的喉咙提了起来。王世子长发飞起,杀气毕现,“你们敢动唐飞一根毫毛,萧将离定会血洗南山府。” 萧将离未尽全力,已叫黄衣痛苦万分。 黄衣被丢到地上,“我……我只是一个帮执法者传话的手下。” “留你也无用,快滚!”飞烟一扬手,黄衣连滚带爬,悻悻退下。 “妹妹为何让他得脱……”道姑这般问道,飞烟笑着回道,“一条狗罢了,杀了吧,脏了自己的手。留着吧,也是浪费粮食。由他回去传个话也好。” 飞烟转而将啜泣的风紫霜抱进怀中,“霜儿,别怕……烟姨担保,你唐大哥一定会无事的。” “叔……叔公呢?” “去了,一位故人相约。”飞烟提到这个故人,让南宫彩虹心中一动。 “无心,离儿,雷公子,这次逍遥派会倾尽全力帮你们一程……最后一程。”飞烟目光如水,转而望向东北方向的远空。 夜色苍茫深邃,黄沙淡薄荒芜。 风无心三兄弟,与云曦,萧心涵,风紫霜在三楼的屋顶望着朦胧的明月。 黑夜的美妙,在于让深陷其中的人变得感性…… 风紫霜的哭泣让风无心心碎,缠绵悠长,个把月来,她没再笑过。风无心不清楚那日绝情谷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刻骨铭心的痛苦,但南山府的罪行一定是不可原谅的。 “其实这本书没有那么重要,我愿意交出去。”风无心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但南山府,定是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曦儿听无心哥哥的。”既然连主人都发话了,那么自然无人反对了。雷少云笑了笑,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手抄了一份。 萧将离目光刚毅非常,握紧拳头,“此次再回中原,那便是要闯出我们三兄弟的天下。” “紫霜放心,萧大哥一定会将你的唐大哥完完整整带回来的。” “他又要回去了吗?”萧心涵心中念道,她一路来改变得太大,实力也大不如从前——或许是这群少爷们进步得太快。犹记得那一夜醉酒的萧将离,“如果那次,我们发生了什么……他会不会……萧心涵你在想什么,你答应过雨姑娘要照顾这个傻瓜的啊。” “心涵,你怎么了?”萧将离将头靠到面前她才醒来,哼声道,“想你这主子有点出息,还值得我们伺候。” “那个……”蓝衣少女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屋顶,只见她对云曦微笑点了一下头,然后走向风无心。云曦凝望着玉凝上的剑穗,“苍山落雪”,这明明就是冷龙翡翠上的那块,寻思道,“我是不是多想了。” “师傅……师傅叫我和你一起走,风少主。”蓝衣少女吞吞吐吐才将话说完。 “要跟我们混,怕是你这点小手段……”萧心涵话锋一转,又说道,“听闻这玉凝玉玦乃是仙剑客俞少秋得远疆的遗世天玉铸成……据说这剑琴相合,百鸟朝凤,日月同天……两个小姑娘不且试试?” 云曦与蓝衣少女对望,说道,“无妨,南宫妹妹喜欢那首曲子?” 蓝衣少女捂嘴迟疑了一会,轻声念道,“映雪曾听闻师傅提起过……就,就《白头吟》吧。” 一听这《白头吟》,云曦立马想到了绿绮,心中不胜伤感,盘坐而下,玉玦浮起。她的纤指滑过冰蚕琴弦时,伤感悲凉的音色浮动,云曦随口唱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爱情这东西,蓝衣少女只听师傅讲过三言两语罢了,如今在云曦的琴音歌声中,悲凉凄婉,令人不胜伤感。“月下飞天”,玉凝洁白的剑芒挥洒在寒空中如星尘点点,与她的舞起的白发相互应和,如两条融入黑暗的银河,又如两道暧昧的人影,彼此交缠。 剑气越发盛起,玉凝与玉玦产生共鸣。琴弦勾勒出彩虹,凝结成蓝尾的凤与红尾的凰,盘旋于长空,掩盖月色;剑刃****着白芒,散开如蝴蝶翩翩舞蹈,群鸟唱鸣,共随凤舞。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琴音更加激进急促,歌声更加壮烈激昂,“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长歌凌空而去,每一道音律都如此耀眼,凝成太阳照于银河之东。 剑舞破空而去,“云生结海”,剑芒将蓝衣少女笼罩于夜空如一轮湛蓝的明月,居于银河之西。 “百鸟朝凤,日月同天……”这玉玦玉凝相互辉映,景象令人叹为观止。最美的不是日月与群鸟,而是两名女子,一名白雪流苏,一名遗世神韵。 玉凝已停,余音袅袅遁入寒空,剑舞亦罢,唯在夜空中留下徐徐彩霞,引得客栈前多少客商围观。 蓝衣少女缓缓落来,“一双瞳人剪秋水”,风无心心中这么赞叹道,回望云曦,闭目盘坐,玉玦悬于纤指之下,气韵超然物外。 夜色已深,众人散去。独留风无心一人,掌中剑气屡次破碎,心烦意乱。 子时快过,蓝衣少女又回来到屋顶,轻声道,“映雪见着风少主一人……不知所忧何事?” 风无心目光始终是望着黑暗的天空的,这黄沙眼中未曾有过一片云彩。 “曦儿,你刚刚也见到了,她已经强到……我将可能成为她的累赘。”风无心好久才说出这般没出息的话,他一直很自信,从和风飞雪学习剑法到云曦打败萧将离那一刻。 “未必呢。”蓝衣少女扑哧一笑,“风少主一向侠气干云,竟会纠结……女孩子的感动是因为男孩子对她的好,而不是男孩子变得多么强大,有时候女孩子也可以保护男孩子的。” “你知道得挺多的嘛。”风无心这句分明有一丝调侃的意味,少女红着脸说道,“……诶,可能是映雪不经世事吧,但映雪……就是这么认为的。”不经意,她看一下玉凝的剑穗。 “谢谢了。”风飞雪掌中的剑气开始喷张,一尺,两尺……近三,光芒又崩溃散去,如萤火,如辰星,如水光,如眼泪…… 第69章 浮生若梦太匆匆,一剑之间半生离 无名山,剑气峰。 那个白发青年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三夜了,直到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飞仙而来。 此处山岚云雾,峰峦叠嶂。遍地的银杏树,将剑气峰开辟出一片别有天地——多年前,折剑山庄早就令人在这里兴建宫阙,只是鲜有人知。 “你迟到了。”他缓缓放下兜帽,苍苍白发,点点湛蓝。风飞雪看着他依旧年轻的容颜,蹙眉道,“呵……为了追求更高的剑道,你竟然冰封自己二十年!” “二十年……一梦之间罢了。”一个瞬间,无刃之剑已经指着风飞雪,“二十年前,我败于你‘吹花落雪’之下,如今……” “胜败当真如此重要?”风飞雪眼神凄然,多年过去了,一切皆是虚妄。想到当年年少轻狂,求武天下,现在想想都有点可笑,却也欣慰——至少不枉一生。 “胜败?呵呵,汝孰不知,一无所有之人,只能以剑为生!‘天仙飞剑’,如今俞少秋已死,便剩你我二人争得这天下第一剑。”飞剑客蓝玄云,传闻无人见过他的剑出鞘——因为剑太快,人生也太快。 “一无所有……”风飞雪低头哼笑。 “出剑吧!” 彼此都是站在剑道巅峰的人,所有的保留都是愚蠢的。 剑芒如明月,“吹花落雪”,风飞雪毕生之巅峰,剑化白龙腾空去。 “你拥有得太多,剑反而变慢了。”蓝玄云这般笑道,妖剑在风飞雪剑芒的映照下,一道飘忽的剑影投在朝南的山峰上。 随着蓝玄云仰头闭目,一切变得宁静,仿似世间一切都停止了……飞鸟,深林,海浪,闹市,悲伤,喜悦,一切都停止了。风飞雪剑气白龙,也变得温顺了。 微风习习。 “沉虹剑影!”风飞雪脑中突然出现这样的剑招。二十年前,蓝玄云此剑未出,就已经败在“吹花落雪”之下了…… 二十年前。 天池长白山,一片冰天雪地。白衣飘飘,人影渺茫,风飞雪如约而来。 蓝玄云手中的太玄剑直指风飞雪的喉间,“你就是南朝的天剑客?”那时蓝玄云二十七岁,却有一头怪异的白发,更让他显得妖异,稚气而狂妄。他的白蓝相间的道袍在大雪中非常鲜明。 “你身后那一大个剑匣,会影响你的速度的,我不想趁人之危!”蓝玄云这般说道。 风飞雪嗤之以鼻,笑道,“你可以试试。”他手一招,剑匣中飞出一把火红的铁剑。 大雪飘飘,将雪松树都盖成了雪城堡。两名青年静立在结成冰的天池上,任由雪花飘打。 半个时辰已过,彼此闭目凝思,都不敢先动手。剑刃已经积累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变得沉重。 雪停了,风停了。 风飞雪首先睁眼,火红色的剑突然振开厚厚的冰雪,剑刃艳丽而璀璨,“吹花落雪”,剑气凝成白龙而出。蓝玄云的太玄剑随之而动,可剑上沉重的冰雪滞缓了他的速度。 白龙霎那达到他身前时,突然支离破散,化成百支飞剑穿过他的身体——蓝玄云败了。 风飞雪未说一句话,转身离去。四十岁的玄清子看见这一幕,他看着受伤的师傅趴倒在地上,上前扶起了他。 玄清子得偿所愿,被授太玄剑,执掌道门。蓝玄云从此沉沦,跌入天池…… 一梦二十年。 一切恍如二十年前,也是他先出剑,蓝玄云却停滞了。 风来了,雨来了,一切都恢复如初,一切都开始躁动,激昂,壮烈…… “天地飘摇,风雨潇潇。彩练横空,一剑沉虹。”剑影闪动,凌波微步,蓝玄云消失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白龙破散,百剑飞舞。 一道七彩的残影,与一道乌黑的剑影划过天际,“沉虹剑影”。风飞雪不敢相信,这一剑的速度,与岁月媲美——穿梭二十年而来。 仅是霎那,妖剑穿破风飞雪手中的剑气,直抵风飞雪的咽喉间,但剑影停下了,乌黑的剑刃转瞬消散。 “天下第一剑,你满意了?”透明的剑刃抵在他的喉间,风飞雪风轻云淡的神情让他难过。 惊喜仅是一瞬,紧接着,便是无垠的空虚。 蓝玄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值不值,到了如今真正得到这个头衔,一切都显得那么空虚,“你变了……二十年了,你一点进步都没有。” “剑,并不是我的全部。”风飞雪这般说道,这让蓝玄云很苦恼,为什么自己二十年前败给这样的对手——自己把一生交给了剑,而他没有,却依然能胜他。 妖剑入鞘,杀气退散。蓝玄云弹指瞬间便使得天地风云变幻,他仰头长叹,“剑为一生,可这天下,却无一对手。可悲,可叹……” 风飞雪望着他手中黑龙吐刃,轻声,“从此以后,你将何去何从?” “……”,蓝玄云沉默了,高高扬起的黑色长衣遮掩着他的身形。 “就不想看看你的女儿?” “……”,蓝玄云转过身来,他似乎已经忘了这回事了,从他蹙眉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使劲地回忆,“我……彩虹……她叫什么名字?” “映雪。” 二十余年前,蓝玄云与南宫彩虹的确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是此刻的他,已经脱胎换骨,而那名女子却依然沉溺于过去。 天池晨雾笼罩,风飞雪依旧站在冰河上,而蓝玄云的身影早已消散无形。 “皇道剑!”雷少云不留余力,剑若有崩山之力。风无心龙渊剑轻起,在微风中轻走,真气骤然加剧,“饮风醉月”,皇道之力瞬间被刚柔相济的剑风化散。再是瞬间,龙渊剑已经达到了他的身前。 雷少云注视着风无心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可言,全身心都在剑上,“我何时能做到如此境界?不……我的使命,应是功成帝王之师。” “二哥,你又走神了。”风无心的话将雷少云拉了回来。此时慕无双也出诊归来,她脸色有些许泛黄,憔悴非常。 “我们回去,好不好。”慕无双很想倒头就睡,可雷少云祈求的眼神让她很彷徨。她吞吞吐吐道,“可是阿斌……” “我们可以带他一起走,一起回雷家。”雷少云抬起手,将她零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弄到后面。 七月一日,便是出发之时。仅剩的几天,他希望自己变得更强方能保护身边的人,让父亲对他有全新的认识。 “……我想一想。”慕无双还是没有作出肯定的回答,几粒黄沙吹落在她的头发上,这十几天来,她日夜奔波于病人患者之处。俗话说勤能补拙,如今慕无双的医术大进,张老头已经很放心把一些捡药和出诊的任务交给了她。但虽说如此,对于慕斌的病,她还是束手无策。 雷少云望着慕无双疲惫的身影蹒跚上楼了,他开始害怕失去她。也害怕她身上的枷锁,终有一天会套在自己的身上。 烛火初上,正是客栈繁忙之时。阿喜正忙里忙外呢,他对这样的生活乐不思疲。雷少云在一旁品茶,不舍得去打扰他。 “雷少主,听说你找我有事啊?”贪狼受了雷少云一两银子才答应替下阿喜的活,让他歇一会,过来应他的话。 雷少云没有立马回答他的话,而是将朱晓三从中原带回来的零食摆上茶几,请阿喜品尝。 “这……真好吃。”刚咬了第一口他就欢喜得不得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雷少主,这是什么东西啊?” “跟雷大哥和慕姐姐一起回中原去,你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雷大哥给你盖间大房子,娶媳妇。”雷少云又拿出了十两银子拿在阿喜的面前晃悠,想是自己的话对一个寒酸的小二很有诱惑力。 可谁知阿喜表情竟显出一分为难,将手中的糕点放回盘子,“……阿喜,阿喜不想离开客栈。” 雷少云惊讶得眼睛瞪大了,合起手中的折扇,不可思议道,“为什么?” “阿喜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不想离开老板娘,老头,还有……” “那你怎样才能跟我们一起走?”雷少云的目光中已有几分无奈。 “这……雷少主这样让我们有点为难了……阿喜不想离开。”阿喜看见嘴上的渣掉落在茶几上,急忙站起拿下肩上的抹布擦拭。 “你……”雷少云心中有些许急躁和愤怒,但当他看到柜台的张老头对他摇头时,他才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那么……雷少主没什么事,阿喜就先去忙了。”雷少云没有回答,阿喜就充当是答应,如释重负般跑开了。 “双儿,我是不是还不够了解你。”如今云曦的姿态已有几分君临天下之势,还有风无心的倾慕,雷少云不敢染指。或许他真的只是把慕无双充作是云曦的影子吧。 “明天就是七月了。”微凉的风,有几分灼热,明天她便要第一次离开师傅,与风无心一起远走南朝。南宫映雪玉剑在风中流转,几缕剑芒闪烁,“这招‘云心射月’,为何与风少主的‘狂风吹雪’有几分相似。”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想起紫云宫正殿前那副壁画上的长篇歌赋,“乱世桃花逐水流。”此时的少女,竟有一丝伤感。这样的感情对她来说很微妙,十分眷恋,又不敢说出口。 这招剑法已经练习了不下百次,每次月到中天,她都会来到屋顶练习。因为上次,她的剑便是在这里与风无心剑意相通,少女只是想找到那么感觉来引导她的剑锋。 轻薄的蓝色衣袂,纯白的玉璧剑刃,此刻在风中如涓涓细流。 “你倒是不困啊。”风无心的声音突然在耳际响起,少女收剑望去,依旧是那套枣红色的锦衣。 少女脸颊微红,轻声说道,“吃完午饭,映雪早早就睡了。”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不知为何,对于风无心她总是想袒露心声。 风无心没有应她,只是抬头仰望群星点点,心中念道,“这几天来,曦儿都很少主动找我了。关外没有旷阔的草原,没有成群的牛羊,只有一片荒芜……她还会记得我们的承诺吗?” 少女见风无心沉默,不知如何是好,轻踱几步,弱声唤道,“风少主。” 风无心迟钝一下,一声苦笑道,“武林大会一战,我便想问你……为何你好似以剑为生?” “以剑为生?”南宫映雪几番在脑中探索这个词,“我觉得玉凝亲切,每次挥剑时,我心中就非常的平静。” “师傅跟我说过一些所谓爱情的东西……她说,男人都是一把利剑,美华流转,却伤人至深。映雪不知师傅何意,只知道剑法这东西……”少女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很难在说下去,转而说道,“那次武林大会,师傅便叫我和风少主一争高下……风少主的剑法真好看。” “呵。”她的眼神中有一缕希冀,风无心抵抗不了,他轻叹一声说道,“你喜欢,我便教你罢了。” “可这‘飞雪剑’不是……”少女的容颜同她的长发一样雪白,美丽却令人心疼,遗世之美。 “废话少说,这招‘踏柳寻梅’看好。”龙渊剑倏然出鞘,白芒骤聚,默念口诀,“乌云踏柳幻无痕,梅影剑气遁寒空。” 少女循其剑迹,蓝影飘渺,一剑而出,便是三丈之外,“人随剑动,剑随心动。” 双剑月下对舞,彼此眼神交汇。风无心被南宫映雪引入剑境,因其忘情而忘情。 南宫彩虹和飞烟站在高处望着二人。飞烟欣慰叹声道,“皆为剑术奇才,想是这‘狂风吹雪’,定将重现于世。” 而南宫彩虹更多的是担心,担心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会同她一般,坠入万劫不复的情网,“我后悔了。” “可是你别无选择,晚辈有他们的路……你能保护她一生一世?”飞烟回答得很无情,南宫彩虹心中滴泪,转身而去,“世间因果,皆是定数。” 剑舞雪舞,人影飘忽。 “剑意相通!”飞烟仍在远空观望,此时风无心与南宫映雪如日月相互照应,对舞于银河的两端。龙渊刚毅强韧,玉凝傲骨不屈。双剑均为天下奇兵,相克,亦是相融。 “狂风吹雪。”龙渊剑破空而去,剑气化成一条蓝色的彩练。 “云心射月。”玉凝剑破空而去,剑气化成一条红色的彩练。 双剑盘旋,两人闭目随剑,随意而走,彼此舞剑对饶。两道剑气直上云霄,破开沉云。剑气如一道旋风冲天而去,风雨大潮,星沉地动…… 良久之后,天光月明,乾坤气清,只余下两把淡去光芒的剑。 “狂风吹雪啊……此等气势,怕是飞雪的‘吹花落雪’亦不能及吧。”这是飞烟自心中的赞叹,此时的风无心与南宫映雪静立在月光之中,心中剑势了然,渐入佳境…… “那一刻的重生……为何那种感觉与映雪如此相似。”风无心剑意敛去,回想其烽火堡一战自己耗尽生力徘徊在鬼门关前,却被一把无影之剑拉了回来,“又是他?还是她?” 玉凝漂浮于少女身前,剑气凝神,眉间出现一条天蓝色的印记。待气息散尽,刘海披下,印记被隐于发后。风无心一时忘神走去,一手掀起少女的刘海。 南宫映雪脸颊绯红却没有反抗,只是任由他胡来。 “天地飘摇,风雨潇潇。彩练横空,一剑沉虹。” 一句吟唱声闪过风无心的脑海,“又是那道剑影,他究竟是何人?为何映雪有……” 南宫映雪不知风无心为何突然呆住,但她只知道,他是在看她。 此时蓝玄云行于黄沙葬深处,远远望去黄沙眼,两道剑气如绚烂富丽的烟火,霎那绽放又转瞬而逝,“如同人生,一剑之间。” 期待了二十年的决斗,在瞬间分出了胜负,他很懊恼,很空虚。这一生的意义,难道仅在这一剑之间? 凭借可怕的敏锐,他能感受到这两道剑气如两道冉冉升起的新星,“后生可畏啊。”心中又燃起了狂热之火。 蓝玄云并没有在意身后百余骑流沙盗,就算他们跟着自己已经有一刻余了。 流云带着本部百人出寨“打草谷”,望见蓝玄云的瞬间他便僵住了,“是他?”烽火堡见过他一次,如今回想,仍然心惊胆战。 “你……你是何人,报上姓名。”流云没什么底气,但在手下面前可不能丢了面子。 蓝玄云回望而来,兜帽盖住他的摄人心魂的眼睛。他看见流云马腰上的宝剑,心中念道,“用剑之人?竟有几分逍遥派的气息。” “你,说话啊!”流云抽出马腰上的宝剑指着蓝玄云,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风扬起他的兜帽,那苍苍白发和妖异的蓝色眼睛现于众人之前。 “你你你,是人是鬼?”这般威慑连马儿都惧怕得高跃而起。 一道光华闪过,流云手中的宝剑断为两段,“哼,太仓一粟。”待众流沙盗的人反应过来,蓝玄云已经行踪难寻。 “是,是人是鬼啊?”断剑握在手中,流云一阵惶恐,就算是飞烟和风飞雪也没这般让他害怕过。 “天下第一剑!”十丈外的蓝玄云又飘忽而去,心中一直念着,“半生追逐……如今……” 今生若已然到达彼岸,多余的生命又充作何物? 第70章 四方乱世据乾坤,歇雨长歌恨天愁 云曦知道外面是一片明媚的阳光,可它们突破不了黄沙葬的层层业障。抬望眼,黄沙眼上,晴朗天空只余方寸之间。 七月到了,接下来的路,很长。 南朝传来线报,消失许久的云家家主云影出现在折剑山庄。风淬为此铸造三把宝剑,风渊,雷龙,云影各执其一——三剑联盟突然提前宣布成立,雷龙被立为盟主。云影收回鸣凤银庄与南山府合作的命令,将其纳入折剑山庄。南山府在江南的势力无所依附,被三剑联盟收拢。北武盟的武盟钱庄在江南的生意也被一扫而去,几天之内接连倒闭。 与其同时,折剑山庄接下朝廷“十万军器”的任务,鸣凤银庄负责银钱收支,三家如有神助,声势如日中天。 “十万军器”,顾名思义,铸造十万套军兵器械,以响应新政中军制改革的精兵简制——退兵还耕,强化装备。 水月大会改为鸣凤大会,将于八月上旬在无锡召开,展示天下神兵。 “爹爹。”云曦无所奢求,只是想早点见到爹爹。她转头看了看身侧,风无心,萧将离,雷少云,南宫映雪,萧心涵,还有刚从马厩里拉马出来的朱晓三。 雷少云心不在焉,回首望去依然不见慕无双。风无心同样伤感,因为风紫霜并没有同说好的那样出来送他们。 飞烟和南宫彩虹站在屋顶望着众人,“你还放不下心?”飞烟的话中蕴含几分嘲笑。 “你不懂。”南宫彩虹的话语中充斥着不安和担忧。 飞烟一听这话沉默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中叹道,“我和飞雪又何尝不想要个孩子,只是我这身子因为修炼‘九重寒冰’与‘无极天火’冲坏了身子……” 黄沙葬上留下四条长长浅浅的车辙,两辆马车并行缓缓而去。云曦闭目端坐在车厢内弹奏玉玦,她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等救出唐大哥,就和无心哥哥一起回无锡吧。” “云曦姐姐在想什么呢?”南宫映雪轻声问道,她明显感受到了琴音中心境的变化。云曦停下手,叹声道,“不是我心境乱了,而是这里的气息让我非常的不安。” “哦?”云曦没有回话,起身掀帘而出,一袭黄沙扑面而来,夹带的还有冤魂枯骨之息。 驾马的风无心一见云曦御琴腾空而去,“曦儿你去哪?” 云曦御气在空,玉玦浮在身前,“千载兵难,万鬼沉浮。断剑残刀,枯骨生香。”云曦闭目念道,转而心平气和,白衣飘飘,浑身光芒阵阵,一首《战城南》响唱而起: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声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百鬼度不尽……”曲罢一声长叹,些许枯骨随风沙散去。在众人眼中,恍若谪仙的云曦瞬间变成了普渡众生的活菩萨,忍不住有朝拜的冲动。 雷少云无意顾念身旁种种,此时孤身而回,心中难免落寞,“马蹄声?难道是流沙盗?”心中有感,他急忙回首望去——慕无双和阿喜正策马朝他们赶来,“少云!” 心中狂喜难以抑制,雷少云也策马追上,“双儿,阿喜。” “老板娘给我放假了……叫慕姐姐带我去中原玩呢。”阿喜就是阿喜,脸上始终挂有笑容。慕无双疼腻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雷少云道,“少云,带我和阿喜去少林寺……” “好,好,我带你们去。” 这样是最好的,只是前路安危难料,不免让人有些担忧。风无心望着面无表情的云曦觉得惶恐,他觉得她正在疏远自己……抑或是自己已经拥有不起她了,“云世伯回来了,我该不该向他提亲呢?” 一首安魂悲戚的《战城南》后,一切阴霾顿扫而去,前路变得坦荡晴明,风雨皆退。 “叶织秋呢?”萧将离问萧心涵道。自从几人的实力大增后,她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刻薄了,平声道,“那小子说要修炼出什么断开潮浪的刀法,一直呆在长白山呢……痴人说梦。” 萧将离转头看着她的侧脸,有一缕火红的刘海披下,半遮半掩,亦说有几分气韵,“心涵,真是一个好名字。” “……”萧心涵没有回答,也不看他,策马疾步往前去了。 烽火堡出现在不远处,而众人没有去那边停留休息的意思,只有蓝衣少女远眺而有所思念,不禁又摸了一下怀中那胭脂盒子。而云曦则直望着玉凝上的剑穗,“苍山落雪”四字。恰是与这蓝衣少女气质相衬。她们和风无心只隔着一面车帘,彼此在猜测着彼此的心思。 有间客栈的影子,早就在刚才被远远抛在了后面——不是众人不留恋,而是怕过于依恋而止步不前。 幸运的是,有间客栈没了他们依旧一样,张老头在柜台前清算帐目,杀破狼和铁囚总是忙里忙外,怜情和惜月也总穿梭于各个客房之间——依照飞烟的意思,他们必须独自走完这条路。 当飞烟推开风紫霜的房门时,她只发现安睡在榻上的萧姬,而不见风紫霜的踪影。她苦笑叹道,“要走的,终究是留不住的。” 风依旧是风,沙依旧是沙。 华山悬空寺。 一声鸿雁之鸣声后,向凌天手中的剑断成两截。 “年不过三五,可接我四剑……不错,不错,且留你一命。”九阳贤师收起惊鸿剑转身而去。 “师傅!”看着缓缓倒地的剑神,华山众弟子急忙上去扶住他。 十余九阳天宫执旗弟子缓缓唱道,声荡华山之巅,“帝之不仁,杀其九子。九箭九日,我道其一。苍天负我,恩以相报。九阳贤师,广度众生。” 华山多少年轻弟子跟着旗队没入山中云雾,随着道歌远去…… 北武盟的客厅。 “三剑联盟!不,这账簿……”高胜衣拍了大腿说道,“这云影千不该万不该,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高胜衣将阎罗衙密令攥在手中,神思不定,对着身侧的雨承说道,“雨盟主,朝廷忽下一道密令,要我俩前往折剑山庄,盗取《引灵开刃》,以助我大宋兵甲之利。” 雨承忽然变色,严肃道,“这密令是给阎罗衙的,还是给威远镖局的?再说,折剑山庄的神兵皆需精心锻打,汲取日月精华方可成。其铸剑之术根本不适合批量生产……对大宋兵甲,毫无利处!阎罗不是另有所图吧?” 高胜衣听这话立马变了颜色,“盟主可别忘了这饭碗是朝廷给的。只是这小小要求,盟主都不能满足吗?” 雨承兜转着茶杯,说道,“这是朝廷的要求?还是阎罗的要求?再说这四家一体,你要我何如……” 高胜衣立马打断了雨承的话,“当然不是叫盟主打着威远镖局的旗号,光明正大地去拆了折剑山庄的门匾。而是……盟主熟悉折剑山庄情况,只需你我两人连夜潜入山庄,夺取剑谱即可。” 雨承犹豫的神情让高胜衣嗤之以鼻,“怎么,如今雷风云三家已自成联盟,南山府和毒龙教皆在窥视北武盟所打下的江山……盟主这点忙都不帮的话,如何让阎罗衙相信你的诚意呢?” 雨承敲打着茶几,在一刻钟的思索后,应承了下来,“什么时候动手?” “鸣凤大会之日,折剑山庄空虚之时。” 南山府,大厅前出现了一名高挑蒙面的紫衣女子。 星瞳子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这口气难以咽下,几番扬言要去无锡杀掉云子傲都被月涟给拦下。“可是姐……”星瞳子的话到一半就被月涟打断,“哼,你会有这般下场,王殿下早已猜到。” 听这女子的声音,年应已过三十。 “执法者大人,王殿下对于您给予的兵器谱非常满意,我们仍能继续合作。”和光殿与南山府的合作,其最重要的目的是获得大宋的一些兵器制作法。 韩一守几番徘徊于座前,心中想着如何骗出账簿之事,竟入了神。 “执法者大人?”月涟的面容被紫纱掩住,声色有几分震慑力。 “哦哦哦,抱歉,刚刚韩某在想一些事。明月夫人远到我大宋,韩某未曾远迎,但请恕罪。”韩一守恭敬作揖,说道,“东阳君殿下对大宋兵器喜欢得紧……嗯,折剑山庄之名,怕更是名动西夏。韩某与其有所过节,怕是日后麻烦定要请两位使者出手相助,若得铸剑谱,当于东阳君殿下共分一杯羹。” 星瞳子接话道,“这风渊不近人情,王殿下是爱兵器之人,几番遣人入折剑山庄欲以重金交换部分的铸剑谱,可这该死的风家人几番驱逐我和光殿使者。执法者有吩咐但说无妨,我和光殿将倾力相助。” “两位所说,亦是韩某所想,只是这行动之前,当周密计划才行。”韩一守对月涟说道,“明月夫人远道而来,韩某已经为您备好了上房,且请夫人下去休息。” 待二人退下,青衣匆忙跑上殿前来,作揖道,“得边关细作线报,风无心与云曦已入雁门关,往开封府的方向去了。如果他们寻求北武盟的帮助……” “不会,萧将离这个人的性情我明白,他不会将北武盟拉入这趟浑水的。”韩一守担心的是这个,“我担心的是这本账簿。若是呈上朝廷,我们盘龙谷养兵之事必将暴露!” “那我们该怎么办?” “耐心一点。”韩一守拍了拍青衣的肩膀,好似委以重任一般,他的面容变得有点狰狞,“我们的目的是用唐飞换《武经总要》之余,和风无心谈下交换账簿的筹码,若是不行……硬抢。还有,这唐飞可不能真让他们带走,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执法者的意思是?” “死刑犯都要戴着头套的,反正他们不知道是谁!” 韩一守殊不知,紫衣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离开南山府,而是潜伏于此。几番听闻大哥的意思,韩子昱不觉心中拥堵,“不……不能让飞儿就这样死了,我得去救出他。” 可一转念又想到与唐家堡的“杀父之仇”,寻思道,“哎,飞儿不会领我的情的,我的面容,我的声音都让他恨到骨子里去……事到如今……” 他腰上配有皇帝赐予的宝剑和令牌——大哥给的,足以号令所有影衣卫,“功名再是显耀,也不及一个没有遗憾的家。” 韩子昱看着炉中的炭火和手中的匕首,犹豫又害怕中过了一个时辰。 已是子时,月黑风高。墙外想起了更夫的梆子声,“咚——咚!咚!咚”,和响起的吆喝,“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火炭泛起黑红渐渐凉去。韩子昱一咬牙探手去拾起火炭,然后吞咬,烫伤了喉咙,“啊——”极力压制的凄厉声,渐渐变哑,变无声。手中的匕首也闪起寒光,夹带着些许血迹。一转眼,韩子昱满脸皆是刀痕,利器所过皮肤就算愈合也会留下伤疤,“肌体之痛算什么……呵呵……哈哈哈。” 那一夜,雷雨袭来,更夫看见一披头散发,面目不堪的妖怪带着凄厉沙哑的哭声奔走于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南山府内也发出震怒的狂啸,众人看见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众侍卫被惊醒,操刀往大院而去,一名独臂男子浑身血光燃烧,手中宝刀血芒两丈有余长,令人毛骨悚然,血红的目光审视天下。 “魔刀大成,灵魂已经交给了刀。”韩一守推开护住他的护卫走到前去,轻声说道,“寒锦,我是义父啊,寒锦。” 司寒锦血红的目光触及他的灵魂,没有说话,也没办法说话,“啊……吼!” “保护大人。”护卫看到面目狰狞,浑身衣衫褴褛的司寒锦慢慢靠近韩一守时,结成铁盾阵挡在韩一守身前。 “吼!”魔刀长啸,一道血红的刀锋破开铁盾阵,死伤数人。 “让开!”一道紫霞腾空而过,一道剑气击中司寒锦的胸前,可剑气被血芒化散。“吼!”魔刀再起,刀光闪过,月涟手中长剑断为两截。 “什么!”月涟还不来得及惊讶,司寒锦操起魔刀再来,“死!” “姐!摘星指。”星瞳子探身而来,紫色指力刺来,“三星夺魄”。可令他想不到的是,魔刀之下,就连三星缠绕之力也顷刻破碎。 “啊!”司寒锦挥起巨大的魔刀,一朵盛大的血莲在刀尖绽放。 “糟了,是红莲刀法!”随着刀尖血莲的气势越发强大,刀芒掩盖夜空。韩一守心中一紧,明魄剑沉魂刀同时合璧出击,一白一黑两道刀芒剑气破天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的真气罩将百余人护住,上有龙飞凤舞,道家九字真言。 “双影刀剑璧!”高楼暗角处,黑无常瞪大双眼,看见明魄剑与沉魂刀上的纹烙相互照应,一道巨大的太极真气罩浮空而起将血莲刀芒挡住。 真气轰暴而开,尘烟阵阵。黑无常只见一声震天的嘶吼,随着一道血光遁入远空,消失不见。 河南府从此传出血刀魔人的传说…… 韩一守刀剑拄立,喘息不止,“呼,呼,没想到……没想到这引魔刀诀吞噬心智如此厉害。云子傲心性真能刚强到抑制魔刀之力?” “多谢执法者救命之恩。”月涟对韩一守行礼道。他轻声唤来姚剑秋和宋希平,对姚剑秋说道,“你马上到无锡湖州一带,看看云子傲的情况如何。”又指着宋希平,“你,去寻找司寒锦的下落,看他跑到哪里去了。” “是!”两人作揖罢便退去。众人被刚刚韩一守的表现震慑住了,“执法者何时如此了得?”月涟星瞳子在别人屋檐之下更是小心翼翼。 只有韩一守自己知道,这双影刀剑璧乃是刀剑之中纹烙相互辉映并非他武功了得,每每施展一次,刀剑上的力量便削减一分,“纵有引魔刀诀,没有心意剑诀,这刀剑之力失衡,明魄剑早晚会破裂的。” “谁!”姚剑秋刚踏出一步,便发现楼角处有端倪,一掌拍去。黑无常冷汗连连,急忙闪躲,被掌力击中侧腰,负伤遁走。 姚剑秋轻功一闪,发现那人掉落在原地的一块腰牌,交予韩一守,上书有“阎罗衙”三字。 “阎罗衙?”韩一守心中揣度,服下一粒固本培元丹以恢复内力。 “执法者有何指示?”姚剑秋看见韩一守严肃的表情知道计划有变。韩一守看了他一眼,干笑道,“你马上派人去开封府调查一下这个‘阎罗衙’的事,切勿打草惊蛇。” “是。”姚剑秋作揖化成一道残影退去。 明魄剑沉魂刀的入鞘声方使整个河南府变得安宁,沉睡。 第71章 烛火凭栏看孤儿,生死相见世喧嚣 折剑山庄,列剑大厅。 云影阔步在前,云子傲护卫在后,见其黑发束起,目光坚毅。 “三弟。”“三哥。”雷龙和风渊同时作揖招呼道,云影微笑还礼。经久不见,奔波的云影看起来有些疲惫和倦态,深陷的眼眶也能看出他之前的日夜操劳。 云影舒了一口气道,“之前调查之事,我几番遭受南山府的追索和毒龙教芒金的追杀……呼,幸好飞雪世伯出手相救。” “十余年前偷袭折剑山庄的人,确是韩一守无错,他的帮凶正是血手。哎……怕是我们一向尊重的雨大哥和这个毒龙教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啊。”云影没有把话挑明,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多少江湖恩怨和秩序,因为没有把握他不敢说。 “账簿之上,记有韩子愈私用军款,在盘龙谷私养万余散勇,不知意欲何为。”云影蹙眉道,“只是账簿之上,仍载有四家与朝廷官僚的生意往来,若是细查……当知我等行贿之罪。” “报!”一名雷家弟子跑了上来,跪伏在大厅之上,“老爷,开封府八百里加急,少爷一行人已经达到开封府了。” “什么?少云回来了,哈哈哈,好啊。”雷龙许久不见儿子,心中自然期待,“还有谁?” “少爷带了赵质的女儿……”雷家弟子转而面向风渊和云影,“风少主和云大小姐也回来了,正往河南府去。” “呵呵,看来我是要和云二哥做亲家了。”风渊调侃道。可云影不见回复,他心中寻思道,“赵质的女儿……” 雷家弟子吞吞吐吐还说道,“还有姜离。” “……两位弟弟怎么想的?”雷龙问道。 “据我所知,曦儿他们这次往河南府去欲救唐飞,定有飞雪前辈暗中保护,我等不必担心。这鸣凤大会迫在眉睫,我们三兄弟当专心不二。”云影说罢对云子傲点头示意,云子傲领命而去。他心中自念道,“如今子傲功力已在我三人之上,叫他去保护曦儿……” 巳时阳光热烈,蝉鸣声不算尖锐,韩子昱披一身套头黑色长袍往牢房去。 “什么人?”毁容的韩子昱不敢露出面容,被守卫拦下。他轻轻掀开黑袍,露出腰间的令牌。 守卫惊恐跪下作揖道,“小的……小的多有得罪。” 正值侍卫换班的时间,阴森的监狱谁都不想多呆,怕触了霉头。韩子昱从守卫那边要得钥匙,并支开他。 韩子昱手捧微弱的烛光踱步在昏暗的狭道上,穿过一间间空旷无人的牢房。 “你是谁?”烛火照亮唐飞狼狈的样子,虽是衣食照顾周到,在这非人之地关上一段时间……韩子昱不敢在想下去,默默地开了牢锁。门开了,烛光映在唐飞的身上总算没有之前那一条条杠影的禁锢。 “走……吧……”炭火烫伤了咽喉,韩子昱吐字不清,说话非常困难。 “你是谁?”一个多月未见一正常之人,唐飞的举止有点惶恐害怕,“……” “飞儿,我是你……姑父啊。”他艰难地说出了这之前所伪装的身份,“快,快走。” “姑父?”唐飞迟疑不到一秒,突然破涕大哭,“您……您终于出现了,姑姑……姑姑都死了那么久了,您怎忍心?” “走!”韩子昱沙哑无声的嘶吼,转而他才发现唐飞的右腿废了,顿时心生悲戚,“青衣……我跟你不死不休。” “飞儿。”韩子昱流着眼泪将唐飞扛起,浑身内力运起以支撑住唐飞的重量。 唐飞如今身怀刘老爷子一身绝技,可心已半死,就算天下第一,也无济于事。他浑身瘫软在韩子昱的肩上。不算宽厚的臂膀,此刻却给予他无限的安全感。 韩子昱阔步于前,门口守卫不敢哼一声,早有马车接应二人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客栈落脚,韩子昱不敢多做停留,因为唐飞对他大哥来说是一颗比“家”还重要的旗子,他必须带着唐飞离开。 他为唐飞换了一套便装,又准备了一载着粮草的马车,将唐飞匿藏于期间,“飞儿,你忍受一下,很快就好了。” 又要面临一切黑暗,唐飞不愿意却也没办法,他只是轻声说道,“姑父……我们去哪儿?回唐家堡好不好?我想回家。” 韩子昱忍住眼眶间的热流,不敢多说话,将粮草往他身上盖。 “姑父……回唐家堡好不好?”唐飞近乎哀求,他几次用手拨开粮草。 “好”字刚挤到喉间就是不敢说出口,他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唐飞才放弃抵抗,面容有一丝微笑,“霜儿……再见了……” 周围渐有人群的喧闹声,唐飞很想拨开粮草探出去看一看,可他知道姑父不会允许的,“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姑父长啥样子了。” 南山府内,一名护卫匆忙跑到韩一守书房内,“报!” 韩一守看着手中刚完成的书法满意地微笑起来,“说。” “刚刚牢房的守卫来报,我们按照执法者的意思去牢房却不见唐飞的踪影。据守卫处得知,有一名长袍男子拿着您的令牌将唐飞带走了。”护卫低头不敢看韩一守的眼睛,因为他知道下一刻将有狂风暴雨。 “你说什么,啊!”韩一守一把撕碎手中的宣纸,指着护卫勃然大怒道,“怎……怎么办事的,你给我去杀了那个守卫。” 护卫颤抖着伏跪不敢动。 “去啊!”韩一守上前来踢了他一脚。护卫跌倒又急忙跪好,颤抖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顺便把左护法和端木大师他们叫来。”韩一守鼻息一叹,瘫坐在太师椅上。 不一会,姚剑秋等人匆匆而来,望见执法者闭目咬牙,急忙俯首作揖道,“执法者……如此着急唤我等何事?” 韩一守着急得左顾右盼,怒起一掌拍碎身前的长桌,“紫衣总督带走了唐飞!”众人都知道韩子昱和唐飞的关系,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 “近日风无心等人就会来南山府要人……估计,估计他们已经到了河南府了。你们说,怎么办?黄衣来报,这些小辈武功进步迅速无人能及,怕是不久将来……”韩一守有点失了方寸,喃喃念道,“要是《武经总要》不能按时交到皇帝手上……一旦他对我失去信心,那么……”他不敢再想下去,多少劲敌在窥觑他一手打拼下来的东西。 桌案两旁的刀剑颤抖着妄欲出鞘。 “执法者大人,紫衣总督刚走不久……我们可以出动影衣卫进行全城搜捕,一定能找出他们的。”姚剑秋这般建议道,“风无心那边只能先找个噱头稳住了。”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河南府,风无心一干人正穿行于市集人潮中。 “无心哥哥,我们就这样去南山府,会不会……”云曦估计是怕韩子愈会不会信守承诺。 “唐小子在他手上没有价值,只有换出去才有价值。”萧心涵说道,“就算他有那个豹子胆,我们想全身而退也不是没有办法。”她侧头看了一下萧将离,在开封府时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去找雨萱的冲动。 “抱歉,让……让一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对风无心几人说道,见一黑袍男子驾着一辆拉着粮草的牛车簇拥在人群间,经过他们身边。 风无心心剑一动,提高了警惕,转而杀意又消散了。他没有多在意,众人转身便进了松鹤楼,唤了一名小厮去南山府处通知。 再说风紫霜悄悄尾随风无心到中原来,一路车马劳顿仍不止她心中的思念与愧疚。 “让开让开!官府办事。”韩一守出动官府的关系,调出官兵在街上巡查。风紫霜以纱掩面,策马在人群中。突然几名官兵就上前围住她,见一名官兵指着她道,“你,把面纱拿下来。” 风紫霜全无心情是管这些无谓的琐事,只是冷冷丢了一句,“滚开。”催着马儿前走。可官兵长直接拍了一下马头,马儿惊得前蹄跃起。 “吁!”风紫霜稳住坐骑,她怒目瞪着几名官兵,“再不滚,姑奶奶我绝不手下留情!”只是她不知屋檐之上已经也些许黑衣人注意到了她。 风紫霜激出一丝杀气与官兵对峙,周围的百姓也急忙退散开。烈日下披着厚重军服的官兵汗流浃背,他们厌倦这样满城的搜查,却也不得已。 “老大,我看这姑娘不是平凡人……要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一名小厮对官兵长耳语道,“不然……就这么算了?” “你白痴啊!”官兵长咬牙压声,并拍了一下他的帽子,“看看楼顶那些黑衣人。” 此时长袍男子驾驭的牛车刚好经过,他看到前方的官兵欲转向而行,可人潮狭道中突然转道怕是会被抓个正着,只能硬着头皮走向前去。 “小姑娘,官爷我正执行任务呢?叫你露个面貌有那么难吗?”官兵长话语中有咬牙声,他也不想多惹麻烦,已经非常客气了。可风紫霜并不领情,怕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即将爆发,“要么滚,要么死!”风紫霜抽出大腿上的鬼吻,幽绿的刀芒吓得官兵们退后几步。不仅如此,抽刀的瞬间衣袂被扬起,露出腰间蹀躞上一排整齐的暗器。 “你,你是……”,看着幽绿的刀芒透出杀气,官兵们吓得几番后退,指着马上的风紫霜颤抖道,“唐门的女逃犯,唐丽英?” “糟了!”此时恰好牛车经过官兵的身边,车上的长袍男子一听官兵的话,心中一颤。果不其然,粮草内的唐飞此时听到“唐门女逃犯唐丽英”几字,心中燃起怒火和忧虑,“唐门,逃犯?” “休得胡言!”急躁的风紫霜已经失去耐性,一把飞剑离手,“咻!”,光耀闪过,一名官兵大腿中剑,应声倒下。 “你,拿下!”官兵们操出佩刀既要拿下风紫霜。 “谁敢!”一声大喝破出,粮草纷飞,惊得周围百姓连连后退,惊呼道,“那里面竟然有一个人。” “飞儿!”韩子昱回头大呼,可已经来不及了,分飞的杂草恰有几缕落在他的脸上,唐飞双手平伸于空中如大鹏展翅。他双手一闪,几根木枝如飞刀贯穿官兵们的身体。 “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逃犯。”官兵长的右臂被木枝穿过。他指着空中的唐飞大喊,可没人敢上前一步。 唐飞缓缓落地,以左脚支地,右脚虚点。枯草飘落如花飞,周围的百姓见到官兵被杀吓得急忙逃开,集市乱成一团。 风紫霜望着浑身沾满杂草且狼狈不堪的唐飞,目光变得温柔恳切,红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声地唤一了句,“唐哥哥。” “霜儿”,唐飞自心中的微笑,可他不敢动一步,他怕自己残废的身体让她瞧不起。 “飞儿!”韩子昱腰间宝剑劈出,将飞来的毒镖一一拨落——屋顶上的黑衣人动了,一把把闪烁着金光的纹菊刀居高临下而来。 “啊!”唐飞握拳一喝,浑身内力迸发而出,长发飘舞,气贯长虹。他的双手手指在空中虚点数次,强大的指力已经击落三四名影衣卫。 “龙指十二手!”突然,不知何处而来两道惊讶的声音。 “炎龙破阵掌!”姚剑秋凭空出现,一掌往唐飞的胸前拍来。唐飞刚想用龙指手点其璇玑穴,可自己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龙吟水上!”突然,自己的周身被两道轻揉的掌力所包裹保护,化掉姚剑秋的掌力。 一身褴褛的马天仇突然出现护在唐飞身前,如风之势。 “天仇,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姚剑秋有点心虚,“我找你可找得好苦啊!” “哼,我找你也找得好苦啊!”马天仇一声怒喝,双掌推来,排山倒海的掌力将姚剑秋逼退几丈远。 姚剑秋惊得怒道,“你!” “哼,卖主求荣之徒,受死吧!”马天仇转身一舞,双掌并起,施展己身绝技,万千气劲此起彼伏,姚剑秋不想与其纠葛,与侧身闪过。可有一道强大的剑气向自己袭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身影隐于层层迷雾中,飘然而来,对马天仇大声道,“臭乞丐快走啊,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柳永所言非虚,几人抬眼望去,各个屋顶上隐伏着几百名影衣卫。 “走!”风紫霜策马而来,拉住唐飞的手。唐飞开怀一笑,左脚蹬地而起,正坐到马背上抱住风紫霜,策马往北城门的方向去了。韩子昱,马天仇和柳永三人亦不恋战,施展轻功追随而去。 “追!”姚剑秋命令身侧的影衣卫道,可赶来的端木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来不及了,赶紧叫所以影衣卫撤退,要是让松鹤楼内的风无心诸人发现,那么就更加麻烦了。” “该死!”姚剑秋咬牙道,带着众人转身撤离。屋顶上百余黑衣人在青天白日下突然蒸发不见。百姓们如在一头雾水内,赶来的官兵驱散人群,将尸体清理干净,一切如同风匆匆而来又倏然而逝,除了一地杂乱外,无其他可疑的痕迹。目击的百姓们不想惹祸上身,自然闭口不敢言。 松鹤楼内,青衣如约而来,制止了刚想出去看热闹的几人。 “我的命不值钱,如果你们妄想拿我的命去跟执法者换唐少爷的命,怕是你们什么都得不到。”青衣一进来便这般说话,谈吐风轻云淡,没有一丝恐惧。 萧将离目光如炬,粗大的手按在青衣的肩膀,“这本破书我们不稀罕,但我们不希望看到唐飞有一丝差池。” 虽是疼痛非常,青衣始终面带微笑,“王世子放心,我们南山府办事……”说到这里,他拍下萧将离的手,“一向留有一分情面。唐大少爷被我们好酒好菜供着呢。” “废话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人?”风无心冷冷的话语对青衣来说更有杀伤力。 青衣闭目鼻息一哼,“三日后,河南府北郊外刑场,拿《武经总要》来换唐飞的性命。” 萧心涵有点失去了耐性,将火麟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没有把人带过来吗?” 青衣脸色不变,侧头看向萧心涵,微微一笑道,“萧心涵大人,该有的门面还是要的,毕竟这大理寺的榜子都贴出去了。” “朝廷现在有大举动,这些罪人将被提前行刑。到时候请各位放心,我们会用别的死刑犯代替唐大少爷上断头台。只是这《武经总要》,到时候务必……”青衣口气不卑不亢,“交到我们的手上。” “三日后,也就是七月十一日午时之前,北郊断头台。”青衣微微一笑,然后低头缓缓后退。风无心诸人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任由他施展轻功从窗户遁走。 “无心哥哥,那个韩子愈不是说今天……”云曦移步躲开窗前直射进来的热烈的阳光。此时刚好几名小厮送来午餐。南宫映雪完全不忽略了众人担忧的心情,只是目光直盯盯地望着桌案上的茶点。 风无心看见少女这般嗜吃,心中扑哧一笑,忧愁顿时一扫而去,只是淡然说道,“怕是他们也不敢把唐飞如何?如今之际,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嗯。”南宫映雪一听笑颜展开,端坐下来,等着众人拾起筷子。 第72章 悲魔之刃誓雪恨,双剑合璧风云动 韩一守好不容易盼到匆匆进门的青衣,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估计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口中还喃喃自语道,“这群无礼的小辈……” “一切都按照执法者的意思办好了。”青衣走向前来,恭敬作揖道,转而有阴阳怪气的口气道,“这些小辈武功进步无人能及,我们之前那般为难他们,怕是以后他们会不死不休啊。” “……”韩一守按刀端坐,问道,“诸君有何见解?” 风飞雪少室山一战,让众人仍心有余悸。 “如今天剑客复出江湖,这……”本初方丈得韩一守令,自少室山匆匆赶来,闭关多时的他佛法武功更是精湛几分。 “哼,东阳殿下正策马往南朝而来,什么天剑客,不过弹指皆灭。此次引这些小辈进埋伏圈,定擒拿下,找折剑山庄要《引灵开刃》之术。”星瞳子心中所恨无非云子傲的断指之恨,若是拿下云曦……“哈哈哈,还不任我为所欲为。” 韩一守侧眼观星瞳子神态,手上的星辰纹烙已侵入筋脉,就连脖子上也有一丝紫光,眼中充满血丝,狰狞不堪。一个年近三五之人,怎么会如十七八岁一般的容貌,“难道亦是魔功所为?” 思绪到了一半,宋奚平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大殿上,“执法者,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司寒锦了。” “如何?”韩一守口气充满了担忧。 “司寒锦坐在城外树林中,目光呆滞,一言不语,偶尔又暴躁非常,大呼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们的人几经上前都被他的刀给砍成肉泥啊。”宋奚平面色有些难看,刚刚挨了一刀,怕是内伤不轻。 韩一守细经思索,对其说道,“寒锦一直惦记着云家的杀父之仇和云子傲的断臂之恨。三日后午时,你们尽量将他引到北郊外的行刑台……我们就来一招,借刀杀人之技。” “左右两位护法,三大总督,尔等现在立即带人出动寻找紫衣总督和唐飞。唐飞要活得,至于紫衣总督与其他人……”韩一守叹了一口气,恨恨一句,“先斩后奏!” “是!” 云梦山内,山路蜿蜒。 蝉鸣夜幕,灼风扬起风紫霜散落的发梢,轻打在唐飞的脸上,久别重逢却也说出一句话,只是想永远凝望着他更是坚韧的双眼。 风紫霜的发香是他不会停下来的动力,或许他已经猜到了唐家堡的结果了。 又过了一丛绿林,小桥之后,竹栅成墙。栅栏后有几方阁楼,皆为青竹搭建而成。月照溪水,银光倒射在竹墙上,寒气悠悠,蝉声风雅。 “这本是想待我飞黄腾达之后,退隐江湖,带着雪柔和飞儿一起隐居于此……呵呵,江山依旧在,故人魂已辞。” “好美!”风紫霜的目光流连于这山水阁楼之间,屋内亮起的烛火,一名少女和几名男子推门来迎,“大哥!”“掌门!” 正是唐丽英和几名唐门弟子。唐飞欲下马,可右脚无力而踩空,“噗通”一声掉落在地。他狼狈爬起,唐丽英一把到扑进他的怀里,哭成泪人,“大哥,大哥……大哥这么久了你到哪里去了?” 风紫霜早已知道唐门之事,心中不胜伤感,那虽是短暂的回忆,却铭记一生,“我该怎么安慰唐大哥?”不觉已泪流。 韩子昱扶起唐飞坐在庭院里的石椅上。 一段关于自己的悲惨故事,却要由别人来述说。想是这个过程对于唐飞来说相当残忍,唐丽英早已泣不成声,“幸得姑父早日报信,我锦州等地尚有百余名唐门弟子得逃……可三哥,三哥说大哥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不能丢了唐家堡,他带着成都府的所有兄弟跟官府的人打了起来,影衣卫……影衣卫出现了……” “够绝啊。”唐飞听完,一声苦笑,摇了摇头。风紫霜走到他的身前,抚着唐飞的脸庞,温柔地说道,“唐大哥,如果你想哭,就不要忍着。” 明月恰好,只是留有一阙。月光透过竹影倾洒在众人的脸上。渐渐的,人越来越多,百余名唐门弟子都被带往此地。 唐飞眼中有泪,不敢流出,“我为什么要哭?我有受人尊敬的爷爷和爹爹,有舍生取义的三弟,有美丽可爱的妹妹,还有以前最疼我的姑父,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还有你,霜儿,你是特地来救我的吗?你……会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了,唐大哥。”风紫霜泪流满面,却始终面带微笑,她不想让唐飞失望,“霜儿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 “有你这句话,以前的一切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唐飞欣慰笑道,看着众人眼中的泪光,笑颜展开,说道,“此生我唐飞愧对大家。” “掌门!”唐门众弟子一听唐飞如此说话,俯首下跪,更是泣声不绝,“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恰得唐门收留,养育之恩尚且难报,掌门……” “唐门罹难,父死家灭,南山府万死难辞其咎,什么执法者,紫衣,影衣卫,这些该死的东西……此仇不报,我唐飞难立于天地之间。”唐飞浑身爆发可怕的杀气,谁都难以想象一个年不过二五的青年内功竟然如此深厚。他又转头对马天仇说道,“马长老刚才路上所言非虚,刘老帮主的确是被姚剑秋所害,他死前将毕生功力传予唐飞,要唐飞杀此不仁不义之徒。刘老帮主死前还嘱咐道‘丐帮不过是前人避祸南朝所立,虽有遗训相传,然如今天下太平,时过境迁,丐帮也不必再存留于世,当淹没在历史的波潮中’。” “恩师!”马天仇仰天长哭,俯首跪下磕头,恨声道,“恩师既将一切恩仇托付于唐掌门,马某当随恩师之意,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效忠唐掌门,报血海深仇!” “哎。”柳永心中叹道,回想当年马天仇即将饿死路边,被刘国能捡回丐帮,养育授武,“三四十载矣,如今他已找到归属……”说罢,他飘然而去。 月明星稀,乾坤清朗。 “立此为寨,隐伏山中。广收流寇以充门徒,劫持富贵以雇佣域外散勇,孤注一掷,不择手段,定将南山府付出惨痛代价。”唐飞破声大喝,竹影飘摇,“灭门之殇,以血偿债。悲恸我身,魔妄我心。” “今日,庆历三年,七月十一日丑时,悲魔寨立于云梦!” 众人跪伏于地,向唐飞叩首敬礼。如此风雅之地,却立血恨根基。大厅竹墙上正方,被挂上“以血偿债”四字。 为怕世人唾骂,众人拟定名号:唐飞以“噬血”之名为寨主;风紫霜以“毒影”为名;马天仇以“遗恨”为名;唐丽英以“离失”为名。独韩子昱摇头拒绝,笑道,“你们叫我‘昱叔’就可以了。”说罢转身而去。 悲魔寨建天玑阁,铸造兵器,风紫霜为阁主。韩子昱则报以各地富商名号,遗恨和离失带人劫之,钱财为上,杀人为下。 众弟子苦练丐帮武功和暗器之法,蓄势待发。 待到天微明,俗说“七月流火”,已不似之前那么炎热。些许百姓匆匆赶往北郊而去,昨日官府贴出告示,将一些死刑犯提前行刑以肃清天下。唐飞自然在其名列。 北郊一处被开辟的小树林内,这个行刑台是为木头垒起的方台,可以想象当时建造的敷衍。经年陈旧,踩上去都吱吱作响,些许木头都已经腐朽。此时,这里早已挤满了多事的看客。 “我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萧心涵抱胸在前,冷冷笑道。人群中,南宫映雪几次垫脚想要看清台上的情景。风无心坏笑道,“人矮就安分一点。” 少女听不出是褒是贬,看了他一眼继续垫脚探头。 “来啦来啦!”人群开始有了骚动,刽子手们将一个个套头的死刑犯带上了刑场,共有七人,横排而过,他们插在背后的木牌写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左数第三个是唐飞。”萧将离说道。云曦抱着劫剑和玉玦,心平气和,她在克制自己躁动的心。 日上中天。烈日炎炎,这周围没有一个凉棚,围观的人群可不堪言,甚是已经离开了二三成,人群没有之前那般浓密。风无心看到南宫映雪和云曦簇拥挤在他那不算壮实的影子里。 风无心看了看日头的高度,急躁道,“怎么办?那个韩一守怎么还没联系我们?他们真斩了唐飞怎么办?” “不会的!”云曦口气中带有一丝渴求。 萧将离沉下目光,“如果行刑之时,南山府的人还没有联系我们,那就只好……” “杀!”风无心和萧心涵同时接话道。 时间过得很慢,这更是令众人煎熬,此时人群又退去一半,只剩余几十余人翘首期盼这血腥大戏。 午时三刻已到,风无心等人已握紧剑柄,可监斩官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搞什么啊?”“到底斩不斩啊?”“杀鸡儆猴啊!”场下的人开始有了躁动,护场的官兵直呼“肃静!”其实他们心中也是纳闷,这阳气最盛之时,该要行刑啦,可监斩官总是左顾右盼,依旧没有丢斩首令的意思。 一阵唏嘘之后,人群有退去了一半,没了人群的掩护,风无心等人一身锦衣华服站在一起显得特别显眼。监斩官的目光正好对向了他们时,显然有些惶恐。 这时,姚剑秋与青衣身披黑色长袍而来,走到他们的身边。青衣抬头,将面容露出众人眼前,嘴角微翘,“书呢?” “一手交人,一手交物!”萧将离咬牙恨声道,握紧的拳头都暴起了青筋。可青衣并不买他的帐,冷冷说道,“书呢?” “你听不懂我说话?”萧将离一手探去,青衣后退一步闪过,“这里周围全是我们的人,如果你们敢乱来……只要我手势一招,保证唐飞人头落地。” 萧将离气得咬牙抖索,他怕唐飞和张顺义一样死在他的面前。 风无心看到萧将离的表情,叹了一声,掏出怀中的布囊。青衣邪魅一笑,便将布囊抢过,还怪腔怪调地说道,“等着吧,我们现在就去将唐飞带来。”说罢和姚剑秋两人便施展轻功走了。 “你们两个还是太年轻了。”萧心涵这般说是因为青衣和姚剑秋两人是往两边遁逃。突然,抬上的监斩官丢下斩首令,“斩!” “什么!”萧将离大怒而起,轻功一跃,先登上台,一拳击退唐飞身后那个刽子手,然后将唐飞的头套摘掉,可风无心定睛一看,“糟了,萧大哥,他不是唐飞,我们中计了!” 只是一瞬间,剩余的十几名看客皆目瞪口呆。护场的官兵们大呼,“啊,有人劫法场了!”“抓住他!” 话刚落,萧将离四面射来无数飞刀,不分敌我,杀伤数人。云曦跃起在空中,玉玦一拨,音波飞出将飞刀拨落,“萧大哥快走!” 台后的监斩官早已吓得逃窜。 月涟,星瞳子,姚剑秋,本初大师,端木炎突如其来,气势汹汹,“无礼小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星瞳子嘴角微翘,露出一丝阴笑,“摘星指”朝云曦刺来,“这云家大小姐不过……”他的话还没完,云曦白袖一舞,一道光幕将指力化去。星瞳子还没来得及惊讶,云曦右掌已经击来,“九重寒冰”之力,刺骨*。 “啊!”星瞳子瞪目大惊,可寒冰之力将他封住他的内力和身体,欲动不能。月涟见势,一招“挑月剑诀”,剑芒充斥飞来,抵消云曦左掌朝星瞳子天灵盖射去的光幕。 烈日之下,星瞳子冷得瑟瑟发抖。众人见到这一幕,皆大惊望来,云曦广袖飘飘于空中,玉玦浮于身前,恍如谪仙,睥睨天下。 “这……可挡住和光殿的星使者和月使者!”端木炎咽了一口口水,掌刀对上萧将离的火拳,没讨到几分便宜,还被无极天火之力侵蚀了筋脉,火热难耐。 “啧啧啧,看来以后风大少爷的日子可不好过了。”萧心涵调侃风无心道,火麟剑斩落本初大师袈裟的一角,却又被其大金刚掌力击中左臂,“咝!”她尽力忍住疼痛。风无心虽是不能伤得姚剑秋,身法游走亦游刃有余。 “难缠!”姚剑秋屈腿稳势,他想尽快擒拿住这个风大少爷。“群龙翔舞”,他高高跃起,拳掌爪腿如雨点般打来。 脑中闪过白发剑客教授的那道剑影,幻影一闪,龙渊剑擦过姚剑秋的侧腰,直接刮出一个大口子。姚剑秋猜不到风无心有如此速度,恨地咬牙切齿,“该死!这是什么幻术!”他按住伤口,急忙退下止血。 不远处,青衣站在韩一守的身边,问道,“短短数月,这些小辈功力大进,如不斩草除根……” “司寒锦到了吗?” “宋长老激怒了他,正往这边赶来。”青衣俯首作揖,吞吞吐吐道,“执法者大人……不,不出手吗?” 韩一守抬手示意他闭嘴,青衣只好照办。 月涟的挑月剑诀在云曦面前压根讨不到便宜,几经处于下风,“万化归真诀”下,所有剑气将化为虚无。云曦右掌一挥,月涟的剑刃又慢慢结成寒冰,“这逍遥派果真了得!” 台上的端木炎被萧将离逼到了边缘,萧将离左拳右掌,拳掌并动,“无极天火”,火凤旋动。端木炎以“龙象九重”吹成气罩护身,才足以抗下这一击。 “吼,放开我!”突然,不远处出现一道冲天血光,“血刀魔人出现了!”这时看客们才大乱躁动,“原来传说是真的,是血刀魔人。” 司寒锦浑身青筋暴起,血光缠绕,手中血刀更是有两丈余的血芒。见到司寒锦,南山府众人纷纷施展轻功退去,宋奚平更是一身刀伤,几欲昏厥。 “司寒锦?”本是高大的司寒锦修炼了“引魔刀诀”后,身体更是被内力冲击暴长到一丈高,左臂上的刀还滴着鲜血。突然,他将目光盯住云曦,怒声道,“啊!是你……”他口齿不清,纵刀朝云曦劈来。 “曦儿!”云曦稳住心境,跃起闪过劈来的血红刀光,一掌“九重寒冰”,再是音刀数重。司寒锦以身撼之,掌力音刀不能伤其分毫。 “什么!他到底练了什么邪功?”萧将离怒声而起,马步盘掌,一条火龙萦绕于掌心之间,“焚龙灭世”,这一掌在白马寺之战以轰动天下武林,武林大会一战更是令天下英雄闻风丧胆。 火龙长啸,狂风亦来。 “吼!”司寒锦左臂挥起,血刀看在火龙之上,“啊,死!”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火龙掌力迸发爆裂,血刀硬是将火龙肢解,“哈哈哈!”他转而又看向云曦,“你……今天,必须……死!” “吼!”血刀再来。 “咻!”另一道血芒突如其来,刀尖抵住血刀。可臂力过人的司寒锦还是令那道身影连退几步,踉跄站稳。 “哥哥!”云曦一声呼唤,是云子傲,只见他目光刚毅,一身冰蓝色的锦袍,本是黑色的束冠长发如今已剪去,浑身裹有蓝色真气,可覆云刀上却血芒流转。 “走!”云子傲冷冷一句,覆云刀劈出五道刀芒,云家绝学“云龙三折”,紧接其后,又是一记“吞日斩”,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哼,是你,云子傲……那就一起死吧!啊!”司寒锦放声长啸,周身一丈内铺满血色刀芒,其身后隐隐约约好似显出了一尊修罗,刚刚的刀伤现在竟是痊愈了。 “不……不可能。”云子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司寒锦操刀再来,刀风扫来,云家兄妹姐被击出两丈远,口角溢出鲜血,受了内伤。云子傲拄刀而立,咬牙道,“你……引魔刀诀,成魔了?” “死!”司寒锦高举血刀大吼道。 “曦儿!”一招“踏雪寻梅”,寒气使得司寒锦动作减缓,“铿!”,龙渊剑是何等神兵,风无心全力一剑,直接击断了司寒锦手中的刀刃,血芒被截断了。 “吼!死!”虽是断刀,气势不减,断刃处,突生出一朵莲包,转而盛开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血莲,“红莲刀法!” 风无心以目光示意南宫映雪,少女知眼前形势严峻,再是踌躇怕性命有虞。 “云心射月!” “狂风吹雪!” 龙渊剑暗沉稳重,玉凝剑飘逸灵秀,玉璧成双,风云无悔! 顿时风云变色,波谲云诡。剑气如拔地而其的旋风使得天地相接,风中男女四目相对,剑刃相合。 “这就是……狂风吹雪?”云曦心中之痛胜过此时肌体之伤,“映雪竟能……竟能和无心哥哥心意相合?不……是曦儿没用,是曦儿没用。”是安慰?是悲戚? 双剑合璧,冰封万里之地。剑锋吹逐司寒锦冰冷而温热的心脏。 “嘣!”血莲崩碎,伴随着的是司寒锦撕心裂肺的嘶吼,“啊!你们……” 天地间弥漫着浓厚沉重的血腥味,还有遮天蔽日的尘烟…… 第73章 疏斜银丝落流星,竹林丛影满月色 尘烟飞扬处,司寒锦已如一桩冰人。 风无心拄剑半跪在地,喘息道,“这狂风吹雪剑法,还真是……耗人心力啊!” “死了嘛?”少女一身香汗淋漓,娇喘细细,“风少主,他……” 少女话还没有说话,尘烟淡去,只见其肤表的冰皮碎裂,高大的人影重复神力。 他以断刀拄地,目光血红,大口喘息。他浑身挂花,青筋暴涨,身后的修罗幻象显得更加清晰。 “啊!”云子傲拖负伤之身,覆云刀再来,一记“吞日斩”,刀芒劈在司寒锦的肩上。 “轰!”魔人被刀芒压倒在地,可浑身的肌肉还有微动,好似在喘息蓄力,“啊!”司寒锦长啸而起,一掌将覆云刀拍落,缓缓站起。 喘息声后,又是一阵长啸,目光紧紧瞪着云曦和云子傲,转而又抬眼望天,闭目凝神,浑身的伤口却在慢慢治愈。 “杀了他!”萧心涵裂目喊道,火麟剑舞起一招“花落春江”,漫天火红剑气飘洒而落。 “萧心涵小心!”萧将离刚想上前助她,可魔人顿时睁眼,健硕的身躯一震,气势将萧心涵击飞,真气如血色的火焰散落而开,点燃了行刑台和旁边的树林。萧心涵缓缓落地,擦拭去嘴角的血痕,“该死!” 火势,烈日,威压,风无心几人在这压迫之下几乎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司寒锦阔步而来,血芒掩盖浓烈的日光,断刀剑指长空,血莲怒放而开。他沉声大吼道,“尔等鼠辈狂妄,自不量力,插标卖首!” “红莲怒放!”远处的韩一守只见一朵血莲如一道冲天血光,和树林的火势一般遮天蔽日,缓缓绽放而开,“一入魔道,终无回头。” 姚剑秋过来作揖道,“执法者,大火会烧到这里的,我们先避一避吧?”韩一守轻点一下头,可当他转身之后,突然长空出现一道雪白的光,如流星一般飞射而来。 “快走!”一道冰雪剑气划开血光,冰封火势,击落司寒锦手中断刀,血莲亦随之散去。白光一闪,风飞雪凭空而现,“无心,走!” 风无心见到叔公出现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擦去满头大汗。他二话不说抱起受伤的云曦便往河南城内跑去。南宫映雪一个踉跄差点摔跤,风无心回头看了她一眼,背后的大火更加旺盛,少女白发飘起,火海之中如沧海一粟,令人怜惜而心疼。少女倔强地紧咬牙关,微笑应之,然后站起小跑过来,步法有几分蹒跚,“风少主……快走吧。” “无心哥哥我无甚大碍,我自己能走,不然你带南宫妹妹……”此刻的云曦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同情心作祟。风无心停了下来,可他看到了云曦眼中的柔和和伤神,哼笑一句,“曦儿你别乱想,我和南宫姑娘只是朋友罢了。” “……”云曦默不作声。 “哎呀!”南宫映雪勉强跑了几步,可脚踝刚刚扭伤,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风无心再次回头了,他恨不得自己有分身之术。少女也同时看向他,还有他怀中的云曦。 南宫映雪擦去眼泪,咬牙喊道,“风少主你们先走,映雪自己能走。” “麻烦!”这时,本是重伤的云子傲一把抱起少女。 “你……你放开我……师傅说男女授受不亲。”云子傲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少女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心中有一缕排斥和害怕。 危难之中,她渐渐失去了底气,反抗声也渐渐弱下,“你……你放开我,要是让别人看到了。” “闭嘴!”云子傲的大喝非常有效,少女被呵斥便委屈地缩在了他的怀中。 萧心涵虽是受了内伤,只是箭步跟在萧将离的后面。他没有回头,她也没有示弱。 “执法者,怎么办?那些小辈跑了?现在天剑客疲于应付司寒锦,我们去杀了他们?”青衣有点急躁了,若是让这些小辈得脱,以后的日子可有的受了。 韩一守将《武经总要》的布囊小心揣在怀中,小声地对青衣说道,“你是猪吗?我们的处境并不比那些大少爷们乐观!” “破!”韩一守话刚落,一杆长枪破空而来,韩一守横刀挡下,被逼退三步。持枪男子身影浮现,手中枪刃上有一枚“高”字,头带鬼面具,后有长发飘扬。 “来者何人?”韩一守刀指高胜衣,寻思道,“难道这就是那个阎罗衙?” “哼!”高胜衣冷笑一声,“执法者怕是不认得我,但您私自养兵之事,怕是认得吧?” 韩一守听得此话,裂目怒视,“信口雌黄”。随后阴下脸色,笑道,“你这般污蔑我,就不怕死于此地吗?”南山府众人得韩一守口令,皆是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高胜衣轻拿下鬼面具,乌黑的长发被灼热的风吹拂而起。他早已得知黑无常的令牌落于他们之手,处于被动不如与其虚张声势,“执法者做了一些亏心事,难道还不想承认吗?” “你!”韩一守脸色一沉,突然动手,沉魂刀纵劈而来。高胜衣横枪挡之,再是回身一枪将其逼退,“好歹得让那些大少爷们平安无事,再来兴师问罪。到时候有你南山府好受的。” “今天你可能会死在这里!”韩一守刀剑并用,姚剑秋与本初大师亦帮其左右掠阵。 “怕是你痴心妄想!”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乌骓战马与银雪洗雨枪同时出现,银光闪闪掠过,护队的几名影衣卫恰是死于枪下。雨承身后,更有三骑,庄雄平与天山双雄。 “雨承你!”韩一守咬牙恨道,月涟星瞳子前几夜与魔人一战内伤未愈,如今只余六层功力。雨承武艺谁人不知,怕是要吃了亏了。 “哼,韩子愈,这里没有别人。怕是你南山府今天不能全身而退了!”耍那些阴谋手段,雨承更愿意用刀剑拳脚来解决。 “你!”如今张道涵身死,南山府失之一臂,北武盟又有阎罗衙助力,“该死!” “招!”雨承跃马而来,穿过南山府众人。简短的灰色武袍露出他粗壮的臂肌,这一枪刺来,冲击力使得韩一守刀剑合挡以连退一丈余,身形不稳。本初大师抵住高胜衣的长枪,而姚剑秋抽身去挡住庄雄平,一张而来,将庄雄平击落马下,“老庄,别来无恙啊!” 庄雄平手持沉重大斧,翻身落地,回身大斧横扫而去。姚剑秋硬以内力撼之,又是一掌拍去,将他击退几步。 “这该死的姚剑秋有几分本事啊!”庄雄平擦去嘴角的血迹,大斧挥起,“朔风扫叶”,漫天飞尘,气势磅礴。 雪一刀凌厉非常,风雪狂刀霸道无匹。月涟星瞳子功力大减,只能已三光殿诡异的阵法勉强挡之。青衣指挥着几十名影衣卫和端木炎正要去阻击风无心诸人,“想走!”雨承对战韩一守只余,竟是回身策马一枪刺中青衣的小腿,“啊!”应声倒地,端木炎一记手刀劈来,挡下再次刺来的枪锋。 雨承对端木炎轻蔑一笑,“丧家犬!”银雪洗雨枪挥舞扫来,端木炎吹气挡之,还是被枪劲震出了内伤。 “走!”韩一守无奈,只得唤众人回来自己集合到自己身边,明魄剑沉魂刀光辉相映,刀芒剑气冲天而去,形成太极气罩。 刀剑离手相互交于空中,韩一守打出九个手印,口中默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道家九字真言浮于太极之侧,雨承众人突破不了这层至刚至柔的气罩,“何等邪术?” “刀剑门祖师林天的双影刀剑璧,可挡天下至利,可破天下至坚!”高胜衣咬牙说道,霎那之间,刀剑璧成,南山府众人以璧为据,退入河南府。 “该死的!这也能让他走?”高胜衣怕被气罩所伤,不敢追击,咬牙恨道,“这个狗东西不能跟他讲道义,直接杀了他倒罢。当初邪刃还真是纵虎为患……该死的,《武经总要》还在他身上呢!” 雨承倒是不怎介意,轻声笑道,“这个韩子愈要是没几分阴谋手段,能走到今天?据细作得报,唐飞被他那老爹紫衣救走了。兄弟相残,叔侄相杀,有戏看了。”他安抚着有点暴躁的乌骓马,然后与众人缓缓离开了。 高胜衣看着远处树林的大火已经熄灭,还铺满了一层冰霜,长叹一声,“本以为这江湖游侠,不过蝼蚁小辈。可是谁知,江湖之中卧虎藏龙,庙堂之上不得知。” “到现在我才知道,武林是武林,朝廷是朝廷……” 风飞雪白衣飘飘于空中,右手掌心上浮动着一把冰雪凝成的剑。高大的魔人仰头看着他,几次长啸,“吼!”魔人身上剑伤累累,心中早有畏惧。 风飞雪冷冷地看着他,“这个魔刀诀真是邪乎,竟能惑人心智……这个司寒锦竟是修炼出了‘九转魔遁’,嗜杀成性!” “饮风醉月!”冰雪之剑化成雨点打来,敲打在魔人的肌体上,“吼!”魔人手中无刀,只是抱头逃窜,反击不得。 “啊!该死的东西。”司寒锦因受疼恢复了一点理智,可好似有一种力量在指引着他往西方跑去,“我定是要夺得一把趁手的兵器。” “杀,与不杀?”风飞雪心中踌躇,可再运气之时,竟有一丝头疼,“这九转魔遁果真是邪功,上次萧洪明一剑使得邪气侵入我的心脉,至今尚未痊愈。” 一声叹息罢,风飞雪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夕阳之下。 城南南山府,韩一守前脚刚踏入大门的门槛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众人急忙扶住他,“执法者大人。” “无恙!”韩一守叹了一声,“这雨承的枪法越加阳刚霸道,罢了,反正《武经总要》也已经到手了。” 月涟走到韩一守身边,拿出一颗丹药予他。韩一守吞噬后,缓解了一些伤痛,他站稳身子,只听月涟作揖说道,“执法者大人放心,此次我东阳殿下正与我和光殿百余弟子以正赶往中原而来,到时候管他什么武林盟主,阎罗衙,皆不在话下。” “静候佳音。” 奔波的车马上,云子傲坐在车辕上,用一块绢布擦拭着覆云刀上残留的血迹。 车内的云曦恍恍惚惚才醒来,此时的她正睡卧在风无心的腿上。而她的身侧,南宫映雪正痴痴地望着车窗外极速走过的夜景。刚刚她才记得大夫给自己上了药,他们就匆匆离开了河南府,“我们要去哪儿呢?” “折剑山庄。”风无心温柔地回道。他知道云曦身怀深厚内力,这点内伤无甚大碍,只是身子骨疲惫。云曦微笑应之,转而又闭眼睡去。 少女看腻了窗外的风景,可一回头恰是看见风无心疼惜地看着安睡去的云曦,心中有点儿委屈,“风少主对云姑娘还真是一往情深。”不觉又痴望着那翡翠剑穗入了神,“师傅……映雪好想您。” 河南府到湖州怕是有几天的路程。夜中赶路情非得已,南山府影衣卫部众几千余,留在此地无非是自投罗网。 “子傲。”萧将离向云子傲打了个招呼。云子傲却没有同以前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已知晓萧将离的身份,“王世子。” “……”萧将离沉默一会,笑道,“其实我更愿意做之前那个小镖师,无忧无虑,有师傅的栽培,师弟们的关心……还有萱儿在身边。” “哼,烂泥扶不上墙!”云子傲和萧心涵几乎同时说道。 “哈哈哈,你们两还真是默契。”在萧将离的印象中,萧心涵每一次笑都是那么自然而美丽,她却很少笑。自从萧范来过一次后,她变得更加沉默和心事重重。 黄土飞尘,两侧长青。同样是月色,萧将离记得去年深秋就是在这里和风无心遭受影衣卫的袭击,父亲也是在那时教授他“龙吟水上”掌的,“他是我的父亲……或许他有过错,但他终究是我的父亲。” “怎么,又在想雨家妹子了?如今您都是王世子了,直接上门提亲,怕你那师傅不允?”萧心涵讥笑道。 “如果什么事都这么简单……” “不然你要怎样?”萧心涵打断了他的反问,两侧青松林立,月色苍茫透过一颗颗树的细缝太得以照到他们的身上。 树影疏疏,月光投照在南宫映雪的白发上,银光闪烁,如星辰点点。可能是闷热的关系,少女拔下盘头的发簪,长发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雨帘垂下,流苏飞舞。风无心想伸手去抓,去触碰一下她那雪白的长发。 恰好她那白色的头纱恰好被夜风吹落。风无心一愣,急忙探手去攫取那一缕月光,头纱轻覆在他的手上,丝质绵滑。 “对……对不起。”少女有点不知所措,车帘被她掀起,月光照亮了她的半身。此时云曦已沉睡。风无心微微一笑,拿起头纱往她的头上去。少女脸一红,但还是凑身低头而来,风无心将头纱与她戴上,右手刻意去捧起一撮白发。 掌心中的白雪如月光涓流,慢慢滑落而去。一丝丝,一根根,银发参差洒落在月光中,似珍珠白芒闪闪。 一场视觉与心跳的盛宴,谢幕之后依旧是各自无话,怀中的美女,窗外的月光…… 与此同时,云梦山内竹林桥边。 唐飞坐在风紫霜倾力为他打造的四轮椅上,仰头看着满月。风紫霜推着车陪他在竹林中散步。 “今天的月亮好远好大。” “是,因为都快十五了嘛。”唐飞温柔应道,竹影和月光在他的腿上相间而过。风吹草低,丛草中偶有昆虫的鸣声,如悠悠笛声,悦耳动听。 悲魔寨内,烛火通明,唐门的兄弟们正忙里忙外,不是铸造兵器,就是建造居屋。就连溪水中的鱼儿也好似被吵到了,泛起一*涟漪。 唐飞突然侧身将手覆在风紫霜的手上,温柔道,“霜儿,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不对?” “只要你认为对的,就是对的。”风紫霜微笑应之,她的面容和目光都一直在他的心中,他想永远保护她。 唐飞心中不用笑叹道,“是啊,我是领袖,为什么我还要徘徊。他们都是跟着我走的,如果我再彷徨无措,止步不前……不,唐飞,你应该一往无前,不该有所顾虑……就连霜儿都那么支持你,你在……” “唐大哥怎么了?”风紫霜看到陷入沉思的唐飞,表情有点痴呆,不觉扑哧一笑。 “我只是想,以我的身份去折剑山庄提亲,二庄主会不会答应把你嫁给我!”唐飞从神游中醒来,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是他不想再犹豫了吧。 “我嫁不嫁是我的事。”风紫霜说得很轻松,目光不游离,或者父亲说得对,自己是该嫁了,省得给家里添麻烦。 “……呵,我真是傻。”唐飞叹了一声,一把将身后的风紫霜拽入怀中,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坏笑地说道,“看来我这瘸子掌门倒是有福分了。” 风紫霜手指按在他的嘴上,止住他的话,“我不想听到你这样妄自菲薄。” 唐飞轻轻地拿开了她的手,四目相对,夜色柔和。不过一刻,两人的脸庞慢慢贴近彼此,直到双唇交合。 唐飞贪婪地攫取她嘴唇上所有的甘甜,滋润自己干涸的内心,如枯萎半谢的花儿守了一个漫长的黑夜,迎来期盼已久的阳光和露水。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第74章 天元逢生据山,剑舞斜阳动浅秋 开封府太尉府。 满地的玉兰花瓣散发着过于浓厚的花香,日照下,更是满园芬芳。雷太尉很疼爱慕无双,以至于昨天还吩咐丫鬟将他精心培养的几盆夏菊端到雷少云的房内——他以为他们已经一起住了。 “哎呀,少云啊,你什么时候为我们雷家传续香火呢?”池上石亭,雷文兴正与一名俊俏高大的男子对弈。雷文兴向雷少云引荐道,“来,少云,见过高大人。此次就是高大人出手救下你那些江湖朋友的,还不谢谢人家。” “少云谢过高大人。”雷少云恭敬作揖道。 “雷学士无须多礼,举手之劳罢了。坐下说话吧。”高胜衣还礼,各自端坐。 雷文兴见雷少云心中有话,笑道,“少云有话直说,高大人不是外人。” “……”雷少云再次作揖,小心说道,“爷爷,双儿她……是赵质的女儿,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雷文兴知道雷少云心中所虑,抚须摆手笑道,“无碍,陛下宅心仁厚,这个无双算起来也是他的远方表妹。再说,赵质一家早就被赦免了,少云无需挂心。倒是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爹爹都跟我说了,几个月过去了还没弄出点声响来?爷爷都一把年纪了,活不长久了,这好歹也让我抱抱太孙吧。” “爷爷且勿再说这话,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雷少云见棋局对太尉不利,可高胜衣好似没有忍让的意思。 “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本想说苏州慕容家没了,你小子就能娶到鸣凤银庄的大小姐,瞧你这点出息。呵呵,一些家事让高大人见笑了。”转眼之间,雷文兴又逆转局势。 高胜衣观棋局之势,将棋子又放回棋碗,叹道,“哎,我输了。原来刚才太尉大人是故意引我入围,高某甘拜下风。” “哈哈哈,你这小子也尽会讨我老人家开心。”雷文兴抚须大笑,棋童扫棋又摆上一局,“少云来,你跟高大人对一局。” “是。” 恰有雷雨阵阵,雨滴击打在硕大的荷叶和花瓣上,青翠欲滴。 “所谓围师留阙,欲擒故纵。刚刚爷爷用的正是此招。”雷少云执白子先行,然而他却起手天元。棋子刚落,雷声响起,太尉更是一愣。高胜衣一下子皱起眉头,他的黑子还是选择落在边星,不与其在中央浪费棋子。 开局伊始,高胜衣得三角。雷少云占一角,天元,而攻略一角。然而左边高胜衣两角已连横成势,难以撼动,虽失之一角,仍有半壁江山在。 待到局中,雨退云散。亭檐之上积水滴落作响,对于心如止水之人,却如同霹雳之响。此时左边已为高胜衣的天下,而雷少云天元不稳,右上角虽是得势,右下角仍需与敌人周旋,白子如散沙铺散。 “已是会师之时。”待到高胜衣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雷少云远交近攻,白子不以左边黑子争锋。而以天元连横进攻右下角的黑子。右下角的黑子已是困兽之斗,难有左进连横之力。 “糟了!”高胜衣虽是有左边半壁之江山,可上边被雷少云占据,下边又有天元纵下与其争锋。 本是实力相当,收官之时,高胜衣已执棋难下,雷少云尚有几处落子之地。局终,雷少云因先行而割几子予高胜衣——雷少云险胜。 黑子死棋较多,雷文兴见局叹道,“少云虽是以退为进,有根有据。但刚才若高大人大胆行事,以左边自上下横扫而来,怕是你这星火燎原之势将胎死腹中。起手天元,是舍近求远,未免过于冒险。” 雷少云微微一笑,问道,“那么爷爷刚刚想到了吗?” “这……” “爷爷该是知道,凡事皆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得天元失边星,爷爷说是舍近求远,那么少云便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占据天元虽是先手失利,但若据守成功,将成为征战四方之刃,固守四方之盾也。得失皆有,只是看对弈之人如何把握罢了。” “这……臭小子,哈哈哈,有出息啊。”雷文兴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赞叹。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呢?战场本是立尸之地……哎。”高胜衣不知为何突然长叹,作揖道,“太尉大人,雷学士,那么高某先行告退了。”说罢,起身退下。此时丫鬟刚把茶点送来。 “爷爷,这高大人?”雷少云不知高胜衣为何会突然有如此变化,可雷文兴只是抚须长笑,“年轻人自有宏图之大业啊。臭小子啊,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雷家传续香火啊。你别跟爷爷我说你们还没……” “哎呀,少云啊,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呢?”雷文兴手中的黑子敲着棋盘说道,转而又拉起自己两鬓的白须,“爷爷我都这把年岁了,你还不抓紧一点呢。” 雷少云只是呵呵一笑,默不作声,继续思虑自己下一步该走的棋。 不觉,已是黄昏夜色浓。 晚膳上,慕无双和阿喜并没有回来吃饭,就雷少云与太尉两人,显得有些清凉。 吃了几口,太尉气得筷子几次敲到碗边,“这像什么话?都要做我们雷家的媳妇了,也不回来吃饭。” “爷爷,双儿担心阿喜的病情,总是要亲自给他捡药才放心。这不,回来这几天都呆在药房呢。” “哎……这身子骨能生出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吗?”雷文兴将啃完的鸡腿国骨头投给地上那条狼狗,语重心长地说道,“少云啊,你该收收心了。爷爷渐渐老了,你该过来接下手了,朝廷不比江湖,更是阴险重重……” 太尉说了很多话,可是雷少云都没进去多少。 夜色渐深,雷少云敲开慕无双的房门。她的面容显得有点憔悴,也懒于梳妆打扮。几夜的难眠,她的眼眶都有点浮肿——她已经不再有雷少云第一次见到她那般傲气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天的焦虑和不安,还有愧疚。 “双儿,你怎么了。”雷少云对她有点失望,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他从来没有这么被忽略过吧。 “少云,对不起,这几天……”慕无双在为她缺席晚膳感到抱歉,她房内的茶几还摆着几贴药方。如今医术高超的她,就连太尉的一些顽疾都被她治好了。 两人坐在茶几前,慕无双完全不顾雷少云满目的温柔。 “嗯?”她感觉到雷少云伸过手过来拉住她,急忙收回手,“少云,怎么了?” “……”难以出口,雷少云吞吞吐吐说道,“爷爷,或是整个雷家都希望……你能先给我生个儿子。” 话说到这儿,慕无双顿时两颊嫣红,推却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成婚。” “那是早晚的事,不是吗?”雷少云椅子往她那边挪,按住她的肩,“双儿,难道你就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吗?还去惦念着江湖上风餐露宿吗?说实话,跟萧大哥他们一路而来,我都有点怕了。” 慕无双低头不语,她的确会更热爱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就这样结婚生子,紧接着相夫教子到老,她还没有准备好,“弟弟,父亲的仇,云刃……我,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慕无双拍掉雷少云的手,一把站了起来,“少云,对不起,我现在……” “我知道了!”雷少云目光中充斥着遗憾,悲伤与些许愤怒,这一切他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慕无双,还口是心非地说“没事,我理解。” 在姑娘认为,雷少云确实是摔门而出的,又是一夜无眠。 青山连水,倚溪阁楼。杨柳翩飞,渔舟唱晚。 车马一到江南,南宫映雪目光总是流连于山水之间。 雨后的青石路,她总喜欢撑起一把油纸伞下车走一小段。直到青石桥上,看那桥水纵横,乌篷船载客凫水,还有精致的茶点,“这里是仙境吗?”她总是这样问道。 “是吧。”风无心也总是笑着这样回答道。 “风少主,以后有空……你能不能带映雪去坐坐那个?”少女手指着水上的乌篷船,脸上带点微红却目光始终盯着风无心。 风无心心中一笑,口上答道,“可以啊。” 对于一个入世不深的少女来说,这是一个可以比肩一切的承诺。其实风无心看多了乌篷船并不觉得稀奇——他自己都没有去做过哪怕是一次。 风无心并不熟悉湖州的每一条街,只是他对这里的风景感到亲切,“烟姨说会带霜儿回折剑山庄的,估计也到了吧。” 莫干山一路算是平坦。山脚处的枫溪村仅有百户人家,这条小溪是从山上趟流而下。因为溪水中总漂浮着枫叶,所以便是叫枫溪了。 相处了十余年,风无心觉得很惭愧,他甚至不认识村里的一家一户。有时候风飞雪吩咐他去什么张大爷,李大娘家之类的话,他也要把路问得清清楚楚才敢出去。 “无心哥哥你在笑什么呢?”云曦不知风无心为何突然泛起微笑,风无心则摇头叹道,“一些过去,而有趣的事。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要不要?” “好啊。”云曦笑得眯起双眼。 山腰上,成群秀绿的竹林和一条一条蜿蜒的溪水,折剑山庄朱红的高墙和崭新的屋瓦已映入眼帘。沿着大道弯弯而过,竹影才放开视线,折剑山庄宏丽的大门展现眼前。十余级台阶,红褐色的大门,还有一对八尺高的石狮子。上有大匾行书四字,“折剑山庄”。 风无心之前都不会在意这些同他与生俱来的景色,可走过那么多地方,才知道家终是温暖的。 “少主,您回来啦?庄主他们正在列剑大厅商量事宜呢。”看门的折剑山庄弟子见到风无心诸人急忙凑来打招呼,很遗憾的是风无心并不记得他的名字,只能笑以应之,“我知道了,辛苦了。” 令弟子们想不到的是风无心竟然会跟他们说话了,特别是“辛苦了”这样的字眼。令他们有点忍俊不禁,或是有点感慨吧。 进了大门是一处广场,两边皆是习武弟子的房间,紧接着便是一条长亭过廊,“列剑大厅”四字近在眼前。 风渊和云影,早已站在大厅前眺望很久,终于盼到他们的身影。 “爹爹!”云曦眼泪早已噙满眼眶,扑倒在云影的怀中,无言更胜千万倾诉。南宫映雪看到一向刚强的云曦竟有如此一面,心中泛起一丝伤感。风无心更是注视略有憔悴的风渊良久,只淡淡地脱口一句道,“爹。” “回来就好了。”风渊笑颜舒缓而开,他放眼望去,说了句,“站着干嘛呢,赶紧带着你的朋友下去休息啊。” “嗯。”风无心失去了之前太盛的锋芒,让风渊感到欣慰。此时风淬和风焚月也从偏厅赶来,当风淬看到羞涩娇甜的南宫踏雪时,竟是笑着调侃道,“哎哟哟,都把大房和二房一起带回来了啊?云姑娘和南宫姑娘能好好相处吗?哈哈哈……无心你小子讨姑娘倒是好手,什么时候也给焚月找一个媳妇呢?” “二叔你休得胡说。”风无心咬牙道,他害怕云曦心有芥蒂。此时南宫映雪早已无地自容,急忙转过身去,以纱掩面。 “无心这个年纪是也该成家了。”风渊叹了一声道,转而对云影说道,“三哥啊,曦儿和无心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两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媒人和信物早已定妥。聘书为弟前些日子也交予三哥了,现在就请三哥表个态吧。” 云影疼腻地看着怀中的云曦,又抬头看了看表情复杂的风无心,笑道,“四弟之意,为兄又何尝不懂。只是嫁娶之事,还得曦儿自己做主啊。” 众人以期盼的眼神同时看向云曦,云曦不敢看他们,只是瞄了一眼风无心,可发现他却没在看她,“曦儿知道,无心哥哥是不想给曦儿压力……无心哥哥为曦儿做了那么多,曦儿一切都明白。罢了,我不该辜负那么多人的期盼的,我更不该辜负无心哥哥的心意……” “全听爹爹吩咐。”云曦轻声说道。她擦净眼眶的泪水,虽是脸红红的,依然面带微笑。就是这样的云曦,让南宫映雪由心佩服。 云影看出云曦眼中的徘徊,附耳说道,“你该勇敢面对自己的心,曦儿,要是这么答应就没得后悔了。” “我相信无心哥哥。”云曦很小声,只有她和父亲听得到。 云影的面容充满了慈祥,点了点头道,“曦儿长大了。” “三哥意下如何?”风渊再次提及此事,他想尽快把风无心的一切安排妥当,他就可以安心休息了。 “那……云家就接下折剑山庄的聘书,无心和曦儿的婚礼,择日举行吧。”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没有准备。风无心本是说这次回到山庄便和父亲和云师伯提起婚姻之事,如今刚到却已经…… “我倒是不反对曦儿嫁个这个小子。”云子傲嘴角微翘,打断了风无心的思索。风无心投来感激的目光他全然不顾,专心抚着他的覆云刀。 “无心你也回来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折剑山庄的事总需要你扛起来……爹也不能再抗多久了。” “紫霜她回来了吗?” “哦,婶婶托人带信来,说紫霜一切无恙,叫我们不必挂心。还有你们那唐门的朋友,已经被救出了。”风渊闭口不提萧姬的情况,风无心也不再相问。唐飞的情况他们路上也听得一丝风声。 接风洗尘的宴席,蓝衣少女并没有来参加。 “无心,还不赶紧去看看你的小媳妇怎么了。”风淬又一次说道,风无心没多想便出去寻她了。谁知风焚月后脚跟上,唤住风无心,“大哥,恭喜你。” 风无心楞了一下,随之笑道,“谢谢。” “还有,大伯有些腿疾……以后没事你就少往外跑了。”风无心刚想问明情况,风焚月已经转身进去了,“焚月,看起来比我成熟多了。” 折剑山庄外枫溪林,七月初秋,林子里已满是火红。南宫映雪独立在漫天飘红中,闭目舞剑,玉凝挥洒着雪白的剑芒。 剑如流苏,人如美玉。 “锵!”风无心上前一剑接下,双剑碰击声惹得少女睁开双眼,眼中尚有珠玑和悲伤。少女并没有停势的意思,转身回剑刺去。风无心对招拆招,均不还击,“映雪这是怎么了?” 她有一双冰蓝色的瞳仁,和一袭苍雪白发。 “锵!”风无心用力一剑,将少女手中的剑击飞。玉凝插在地上,剑穗随着枫叶摇摆。少女失了重心一把扑倒在风无心的怀中。可她没有离开的意思,风无心也不愿意赶她。 “映雪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风少主明明答应过映雪要去坐那个乌篷船的啊。”少女小声嘤咛道,“风少主,不会是反悔了吧?” “……我会带你去的。”风无心双臂不自然垂下,不敢去抱她。 “可是你和云姐姐都有婚约了……映雪非常羡慕,也非常敬佩云姐姐。”少女带点啜泣声,他的一眼一眸多么像自己梦中的那个男人啊,“这就是师傅说的爱情吗?是吗?风少主。” 枫叶满天飘舞。风继续吹,吹起少女的白发飘打在风无心的脸颊,“我该如何回答她?” 南宫映雪见风无心不语,脱身离怀,手一招,玉凝飞落在手。一招“月下飞天”,银光倾泻挂满天,星辰闪烁。已是黄昏风渐起,花香叶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少女此时身姿曼妙,蓝色的霓裳衣袂翩然于空中。 浅秋深林,剑舞斜阳。 第75章 云蒸霞蔚白玉寒,火神之臂烬峨眉 枫林小筑,溪水悠悠泛着一层层波光,粼粼闪耀,反射在挂满占风铎的屋檐上。 云曦一人在阁楼对着夜空弹琴,风无心小饮几杯,走了上来,放肆地从背后抱住云曦,将头挨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吹气道,“曦儿。” “无心哥哥。”云曦弱声说道,此时风无心的手在她腰上放肆地乱动,她一把抓住风无心的手,转身来问他,“无心哥哥说去找南宫姑娘,怎么也缺席宴会了呢?” 风无心一时语堵,回想斜阳之下,南宫映雪曼妙的身段: “这是爱情吗?”南宫映雪剑收舞罢,香汗淋漓,她再次问道风无心时,白发都垂到了风无心的脸上,“从烽火堡那次,风少主就给了我不同的感觉……我不知道风少主送映雪胭脂和剑穗是何意?但映雪一直珍藏的。” “……”风无心坐在满地红叶上,仍是不语。南宫映雪拣起裙袂,抱拳在樱桃小嘴前,闭目嘤咛道,“师傅说过,叫映雪不要隐藏自己的心迹。” 风无心不能忍受一个本是脆弱的姑娘心境如此凄凉,“我会照顾……你。” “映雪知道风少主只是安慰映雪……映雪佩服云姐姐为人,不想……”少女满目凄迷,珠玑在眼,被瞳仁映成冰蓝色的。风无心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彼此缠抱良久,枫叶点缀在少女的裙摆上,影子被夕阳拖得老长老长。 少女纤指轻抚在风无心的秀气的脸上,剑眉星目,俊美非常,与她梦中的那人略有相似。少女远黛秀长,脸颊泛红如红潮。风无心再也忍受不住,双手拂起而捧住她的头,双唇上前紧锁住她所有的甘甜和温软,更似用力撕咬不放。少女有点喘不过气来。 风无心愈加狂热,粗喘连连,一把将少女按到在地,淹没在艳红的枫叶床上。双唇依旧紧锁,他松出一只手去抽开少女腰间的丝绦,蓝色的纱衣摊开,只余一层里衣。他放肆胡来,少女没有反抗,将最美的领地敞开,任由他来攻占。 “嗯。”少女一声娇喘,风无心的手仿似地游走在她细嫩的腰间,肤如白雪细滑。碍事的胸衣被扯开丢入风中。 “啊……”少女娇声渐高,风无心一只手已经覆在她高耸的胸峰上,香软绵腻,略有细汗。 风无心压根不懂得怜香惜玉,手放肆地用力。可少女这一声更激起了风无心腹下的****,欲去撕开少女所剩无几的裙裤和里衣。 南宫映雪好似突然着了魔似的,“别”,一把推开风无心,又急忙拣起地上丝绦和胸衣重新穿上。她理衣站起,蓝衣白发依旧如仙女般出尘。 “风少主,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南宫映雪重新拣好自己的衣裳,泪水欲滴。“对不起!”风无心和她同时出口。 “你不该对不起云姐姐,而映雪……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风少主和云姐姐。”南宫映雪啜泣道,已是满脸泪痕。夜幕半下,风无心没办法看清她的脸。 “是我,映雪你没有错……”少女站着背对着他,等他说话,可风无心选择沉默了。南宫映雪心中苦笑,便缓缓走远。 夕阳西下,夜幕沉落。 “无心哥哥。”云曦一句唤醒了风无心的回忆,半醉的他显然有点恍惚,“我和映雪……” 此时风无心不知,南宫映雪正站在隔墙房间罢了,她也想知道风无心是如何回答的。她小心地轻点在松木质的地板上,生怕出了声响。她期盼着,紧张得撕扯着袖口。 “曦儿,我爱的人,是你。”风无心没有再继续说下,转而话锋一转。他恍惚的眼前,感受到了云曦眼神中一丝失望之色。 “无心哥哥,曦儿相信你。”云曦转过身去,继续弹琴,只是琴声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和淡雅。隔墙的南宫映雪被纱窗外的月光照亮,泪光倒映在窗纸上。 “曦儿,我……”风无心又一把将云曦拥住。云曦叹了一声,说道,“无心哥哥,映雪是个好姑娘,你不该辜负人家。如果你选择我,那么就不要在拖累人家……抑或是……你选择她,曦儿绝对放手绝不打扰!” “曦儿……”自从云曦武功大进,心境情绪都变得厉害非常,几有锋芒,这让风无心感到自卑和无奈,他口气中带着一点愤怒和凄凉,“曦儿,你不是答应嫁给我了吗?” “当然,曦儿不会后悔嫁给无心哥哥,但无心哥哥……曦儿不希望你同时辜负两个女孩。”云曦的声音变得温柔和凄迷,如溪水婉约。她轻轻探起手去轻抚着风无心的脸颊,“无心哥哥……你会做个好丈夫的,对吗?” “曦儿,我答应你,我会的。” 隔墙后的南宫映雪早就离去,她循着月光而去,独自坐在溪水旁的一块青石前。清水如镜倒映着她美丽的脸庞,可她无心顾念这份美丽——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 拣起溪水上漂浮的一片枫叶,她细细感受,“乱世桃花逐水流。” “师傅,映雪该是如何?”心中愁苦,南宫映雪倚在青石上,流着泪慢慢地睡去了。满身落满悲戚的枯枫,有些被溪水逐流。 隐约中,摇摇晃晃,如倘佯在云间。南宫映雪醒来,却发现有人抱着她在走。她满心期待地抬头看去,却是云子傲一脸冷漠的脸。 “放开我……你,你干什么啊。”少女惊得呼起,急忙落身站好。此时月光浓重在林间,云子傲结实的身材和腰间的覆云刀显得格外妖邪,这让南宫映雪有点害怕。 云子傲不语,从腰间拿出一条白手帕予她擦掉眼眶上残余的泪水,冷冷道,“曦儿以前一直哭,所以我必须随身携带手帕。”少女此时心境纷乱,白布鞋踩在枫叶地上,吱吱作响,尽管她小心翼翼。 云子傲冷不防地手一去,夺来她手上的玉凝剑。少女慌了,略是提高了声音,“还给我。” 云子傲的眼光全在剑刃上,白玉如脂,“那****在少林武林大会上的剑法如此出尘,目光如此坚韧……没想到再见到你时,是如此懦弱胆小。” 南宫映雪低头,自己捣弄着双手,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令人害怕的男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云子傲手中玉凝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彩霞般的剑痕,是云家的“云蒸霞蔚”。云子傲对剑法无什了解,更似凌厉的刀法,只将心法传予南宫映雪。 玉凝剑划出一道长虹又回到了少女手中的剑鞘中。云子傲说道,“你的人生不该如此单调和苍白,该是如五彩的云霞般耀眼……相信你不会比曦儿差。”说罢,他大步而去,空谷深林,悠悠风声,只余少女一人静立。 峨眉山三清教,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有啸破长天的嘶吼,满山大火。 山门前,一丈高的魔人和手中魔刀以喋血数十人,倒在血泊和火海中的均为女子。刀不染血,浑身皆血。 “掌门快走。”魔人带着满山大火一步一步踏上山阶,往正殿而来,弟子们簇拥着沈水灵,叫她赶紧离开。 “死!”魔刀冲天而起,横扫而来。 “混元护体!”道姑将真气吹成罩欲护住身边弟子,可刀风之下,又倒下数人,“秀儿,霞儿……”道姑撕心裂肺地看着自己的弟子一个个死去。 顿时,旁边一女子站了出来,拍了一下道姑的肩膀,叹息道,“掌门师傅,你先走吧,这里我能对付。” “英儿。”沈水灵转头看了这个入门不过几个月的女弟子,此时目光如炬,朝着一步一步上来的魔人走去,好似投入了方丈深渊,“英儿快回来。” “掌门,快走啊。”众弟子强拉着沈水灵从山道撤退,之前几名道姑已经带着大部分女道童退走了。 “吼!”魔人看着缓缓而来的女道人,左臂挥起魔刀劈来。 突然,清明灵逸的笛声响彻空谷,山火燃起一层层乌烟飞灰。魔刀突然停在女道人的头上,魔人目光中的血色渐渐退去。 这名女道人,正是刀剑门灭门之时得脱的林英。 林英在林雄死后,心灰意冷,随部众逃往凌云窟时欲寻死。可因缘际会,进入林天祖师生前所居之石室,得刀剑门之秘辛。 石室内四壁高翘。 南璧有字,上曰:“双影刀剑璧并非功法,而为器法。明魄剑,沉魂刀得之便可激出纹烙而施展双影刀剑璧。”石室内的记载让林英想起了林雄死前的话,“从此刀剑成虚妄……” “韩子愈,原来你早知道双影刀剑璧之秘……还在帮我构建一个虚无的梦,你好狠,好狠啊。”林英洒泪怒道。 北壁有画,一白衣道士一剑刺中一名使刀剑的男子,上令有字书曰:“吾与俞少秋于昆仑山一战。俞少秋以‘万剑’之力败吾‘刀剑壁’。念吾‘凶刀惊世’未成,可悲可叹……” 东壁有剑痕,“心意剑诀”三字,而无其他,“非剑道天资卓越者不可参悟之。” 西璧有血迹与刀痕相交,“引魔刀诀”三字,“身入魔道,心在昆仑。此生不得胜他,吾死而有憾啊。” “恨吾心意剑诀半成,不得压制魔刀之力,逆天行事,杀戮凌云窟刀剑门弟子千余人。林某自封于石室中,戮己身以谢天地……愿后人不再行此逆天之路。” “九剑谷啊,生之恨也,死之怨矣。” 林英不觉闭目叹道,“原来数十年前,刀剑门分裂和搬离凌云窟全为祖师杀虐……” 石室中央,一局高大的骷髅拄刀扑跪在地,就连刀刃也被岁月腐蚀得不成样子。林英怕是一碰便会灰飞烟灭。林英再四处寻找,发现石床上有两份羊皮卷和一个红木盒子。 “古氏族人以南为生,北为死;南为夏,北为东。故三皇氏族以夏号开国。挚在系甸山让位于尧,以祖刀为约,刀上人首青蟒者即伏羲。夏人畏蛇,称大夏之龙雀。”那鲜红的羊皮卷上记载着名刀“大夏龙雀”打造之法,后面林天注道“非得欧冶子铸造之法,此刀不可成也。” 另外一份羊皮卷更是记载着逆天的以血炼臂之法,“以凡人之臂,不可驱使大夏龙雀与引魔刀诀。某寻仙访道,偶在乾元山金光洞得真人赐予毕方之羽。”此红木盒内,有一根玉笛和红艳如火的毕方之羽。 “以毕方之羽,熔炼****之血,阴阳相辅相成,铸成火神之臂。”林英不敢闭目,生怕看错了一个字,心噗通噗通地跳,“如此非人之法,祖师……” 梦中回来,林英看着目光呆滞的司寒锦顿时失声大笑,“这个天下武林……终将沉沦于魔刀之下。”林英在石室得此玉笛有半曲“心意剑诀”,能使得修炼引魔刀诀之人魔性散去一刻,听命于己。 心中悲伤凄然,“以吾之血,助汝炼得火神之臂。将吾之仇恨心境融于汝身,再以玉笛中仅剩的心意剑诀获取一分心智,哈哈哈……什么韩子愈,南山府,还有那灭我刀剑门的四大世家,唐门,北武盟……一切的一切,都将在魔刀下灰飞烟灭。” 一支火羽被丢入三清教的炼丹炉中,峨眉山一夜大火不灭,漫天乌云竟也是被乌烟笼罩,如下起火雨。 四壁土墙竟也开始熔化。林英沐浴净身,盘起长发,站在火炉之旁,狰狞大笑道,“此身赴火海,魂灭尸销迹……只为了你,父亲,雄哥哥……”一点星光至眼睛中挤出,掉落在火海中,“嘁嘁”而响。林英以短刀隔开自己浑身经脉,鲜血迸流,举身赴火海。无声无息。 突然间,炉中火水突然波涛汹涌化成一条火龙冲天而起。火龙盘旋在天,转而俯冲灌进司寒锦右身断臂之口。 呆滞的司寒锦疼得仰天长啸,“啊,啊……啊,我好难受,谁来救我。”血光再次充斥着眼睛,右臂慢慢生出血肉,还有破碎点点的玉笛碎片。 峨眉一夜火海中,天上好似生出一对血红的眼睛在审视天下…… 天未明,山下百姓都急急忙忙过来帮忙灭火,“这火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啊?”“可能是那些道姑又在搞什么炼丹啊,有北武盟撑腰都不顾我们百姓的生死,哎……都烧死了清静。”人们虽众议纷纷,打水灭火也越来越起劲。 “世间皆不容,吾必血洗天下。”山上一声狂啸大吼,吓得村民瑟瑟发抖,“什么……什么鬼东西。” 火海中冲出一高大的人影,血红的目光和火焰一般的右壁,立杀几名村民。魔人与手中两丈长的刀芒,众人抬头看去,如在月中。 血火之眼,染血之刀。 “快走啊,魔鬼啊……一定是从地狱来惩罚我们的,大家快走啊。”一哄而散,村民急急忙忙躲逃回去,任由大火烧山。 “铸造大夏龙雀需要折剑山庄的铸剑师帮助,如何是好?”魔人喃喃自语道,声音似女非男,向东方逃遁而去。 大火烧遍半山,直到雷雨席卷而来,淋灭这炼狱之火。而魔人早已消失匿迹。 悲魔寨大厅,唐飞一身黑红色长袍上有骷髅魔头。此时他竟然缓缓地站立起来。唐飞惊讶于风紫霜的鬼斧神工,虽然他右腿使劲地发抖,但是勉强可以行走,“霜儿,这个是?” “嘻嘻,我们折剑山庄内有一铸器之法。此器装于人的膝盖上,能帮助断腿之人站起行走,只是不能像之前那般灵活罢。”风紫霜蹲下去拨弄一番唐飞膝盖上的铁器。 可唐飞却掀起腿袍坐在装满暗器和机关的四轮椅上,暖暖地说,“我更宁愿坐在这椅子上,让你帮我推……你到哪,我就到哪。” “唐大哥最坏了。”风紫霜撒娇道,这方四轮椅也是风紫霜所做,内有袖箭飞刀不计其数,使得暗器高手如虎添翼。 风紫霜以毒影为名,一身幽绿色的异族长衫,头带七彩流苏冠,妖异非常。唐飞答应过她,此次悲魔寨定会去参加鸣凤大会,并向折剑山庄提亲,“唐大哥……烟姨和萧大哥说的我都听到了,韩子愈是哥哥的杀母仇人,哥哥苦寻他许久。伯母的死,让哥哥变得成现在这个样子。” 唐飞双手抱住风紫霜手,“霜儿放心,唐大哥不再是累赘了。” “唐大哥休得再这样说,你本来就不是累赘。”风紫霜靠前去亲了一下唐飞的额头,“此次哥哥他们在河南府劫法场闹得沸沸扬扬,幸得雷家人将风声压下,说是魔人作祟。我们必须要向哥哥他们报平安才行。” “放心吧霜儿,我已经托人把我被救的风声放出,想是四大世家之人都知道了。”唐飞吻了一下风紫霜的手,目光变得清澈柔和,嘴唇慢慢靠前。 “报!”此时,正好一唐门弟子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看着暧昧的唐飞和风紫霜有点不好意思了。 “扫兴。”唐飞一甩袖子,转而问道,“且说来。” “报告庄主,离失和遗恨两位大人前前后后劫得向龙镖局一千多两纹银和器械百余副,逼得十余名富商交出白银共计五百余两!” “好!将这些官银熔炼重铸,分成两批。一批往各地市集换取粮食和生铁,另一批吩咐昱叔往各地招募散勇贼寇为我作用。”唐飞命令道。 “是!”弟子俯首缓缓退下。 “唐大哥,太好了。”风紫霜依旧那么天真,整天轮锤子的她手都变得有些粗糙了。 唐飞目光深邃望向远空,“此次,定要南山府付出代价!” 第76章 醉里名士意气怒,捣药佳人失身节 南山府,从大殿至大门外有千余影衣卫站成两列,好似在候着什么重要的人物。就连南山府门外来来往往的百姓都时不时会投来好奇的目光。 太阳渐渐西倾,韩一守与南山府众人在内堂等候了一个时辰有余。 “执法者,我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姚剑秋开口发表他的不满,韩一守抬手示意他闭嘴,“东阳君的加入,对我们有利无弊。如今我们四方受敌……”韩一守握紧的拳头颤动不已,悲魔寨的人劫走了他们近千两白银,向龙镖局的生意链几近崩溃,“如此谙熟我镖局路线和人员配置,定是子昱……哎。” 说曹操曹操到,姚剑秋刚埋怨完,一辆八马大驾与几名道人出现在西城街道的终端,夕阳之下。 “锵!”“锵!”“锵!”随车有一口大钟,上有一童子击之。钟声沉闷悠长,令人心性惘然,如夕阳般暮气沉沉。 八马大轿停在南山府前,就在刚才西城街已被肃清。 车停之时,所有和光殿弟子均伏跪低头,只有月涟星瞳子上前鞠躬行礼,“东阳殿下。” 车帘被童子掀开,一名高大的男子先是迈出一步,那宽松的黑色道袍裤腿上星辰罗列。南山府众人看不到他面具之后的真貌。 见东阳君一身宽松的黑色道袍遮身,背负一轮金环如金阳耀眼,黑色的面具后仅余一双如明灯的明目。东阳君每走一步,背后的金环都散发出如金色的粉尘,在和光殿众人眼中如天神的恩泽,急忙伏跪伸手去捧接。 韩一守带着南山府众人,急忙上前作揖敬礼,“南山府执法者韩一守,恭迎西夏李王爷。”礼法到位,不卑不亢。 “嗯。”东阳君惜字如金,长袖内手一招,旁边一名压护财物的士兵急忙将几张金银财宝供上,“些许小礼,且请执法者笑纳。” 韩一守笑语盈盈,急忙唤来部下将钱财抬进去。然后对东阳君恭敬道,“王爷请。” 东阳君微微点头,每一步都显得庄重无比,弟子俯首跟随。 待到中庭,大殿屋顶上,血光从天而降化成一道人影,血手不请自来,“哈哈哈,原来是西夏的李成。” “你是何人,竟是如此无礼!”星瞳子直指血手怒骂道。血手只是哼声一笑,二话不说一掌拍来,龙吟阵阵。 东阳君手一招,黑色长袖将星瞳子护在身后,他的手戴着黑丝掌套,掌心凝成一颗火炎与飞来的龙形掌力彼此消融,“星瞳子不得无礼,此乃辽国兰陵郡王。” “哼,倒是你识趣点。”血手脚尖轻点自屋顶落下,他的目光让众人心悸。东阳君稽首作揖道,“萧大王,所来何事?” “我是来帮你们的。”萧洪明这般说道,让韩一守更是一头雾水,“请大王将话说明白。” “离儿现在被那些子虚乌有的情感所羁绊,不晓得帝王霸业……本王所助,是帮助执法者杀尽四大世家的背义忘恩之徒。”萧洪明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韩一守,目光杀意浓浓,“放心,对你们……我一无所求。” 东阳君抢话道,“是吗?能有大王相帮,那李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折剑山庄的铸剑之法,我西夏定要分得一杯羹。” “随意。”萧洪明满脸笑意地看着韩一守,“萧某现在除了大宋的《武经总要》还有挚爱的儿子,其他一无所求” 韩一守听他如此之说,冷汗连连,如今《武经总要》正在南山府之内。 “执法者既无意分享,那君子不夺人所爱。”东阳君说道。萧洪明转头看了看他,笑道,“本王不是如此无礼之徒,既然决定合作那么定不会同某人一般背义弃道。”说罢他手一招,一道金光乍现。芒金出现在他的身侧,“芒金,从今天起你便在这里接受执法者的命令。” “鸣凤大会,希望诸位不要错过这场血腥的盛宴。”萧范和飞烟的合谋,还有四大世家的羁绊使萧洪明不得出此下策——定将喋血鸣凤大会,杀尽四家子弟,“我的离儿怎会任由你们摆布,我对你们已经失去耐性了” “到时候若是逍遥派和天剑客出手……” “大王放心,李某若是能得到想要的,那么定会出手相助。”东阳君缓缓说道,不知他神情如何变化。 萧洪明看着他的遮身长袍和身后的太一金环,再看着地上瑟瑟发抖伏跪的弟子,心中不觉笑道,“装神弄鬼,蛊惑人心,和那瞎道士倒是有得一拼。” “韩一守,现在你四面受敌的处境我也很为你担忧。”萧洪明走到韩一守身旁,耳语道,“《武经总要》我也不奢求了,只是此次离儿若能跟我回辽国,那么……其他的事都是小事。” 韩一守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萧洪明嘴角上翘,微微一笑。他的笑容还定格在空中,人影已化成血影消散而去,独留下芒金一人。 韩一守见到血手遁去,便吩咐黄衣前来招待这个不速之客,“黄衣总督,带芒金大人下去休息。” 大殿之上,韩一守在他座旁又为东阳君添了一支雕花椅,以示身份之平等。东阳君端坐之后,且看四周庄严威武的影衣卫分作两排,裹身夜行衣,目光沉沦于黑夜的每。每一名称职的杀手都腰别飞刀暗器,背负三尺纹菊刀,令东阳君叹为观止,“我西夏勇士为虎,而大宋士兵皆为狼。虎虽勇而各自为战也;独狼虽弱,可结群攻之可无敌于疆场,虽虎不能敌。” “哎,西夏无可率群虎之将才矣。”东阳君心中叹道,侧头问韩一守道,“敢问执法者,这兰陵郡王,是敌是友乎?” “王爷所问,韩某难以答也。”韩一守作揖道,“萧洪明执掌毒龙教与辽国燕云之地兵权,势力庞大,武学造诣又独步武林,故此人,不可为敌也。此人心性狠毒,野心无垠不可量,故亦不可为友也。若不能除此毒瘤,既要远离之。” 韩一守再作一揖,“如今他自找上门,韩某也不知所为。” 东阳君眉头微蹙时,金环微动洒出光芒,台阶左侧那排弟子急忙伏跪。站其对面的南山府部众均露出了鄙夷的微笑。 “……既然执法者如此说,那我们不妨与其合作一次,各取所需。”东阳君沉默许久说道,“本座倒要看看他在鸣凤大会上到底能搅出什么风暴。” 慕无双背着药箱刚踏出李员外的家门,见天色偏晚便匆匆忙忙回家了。她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夕阳,疾步走过开封府最繁华的状元街。而京城最著名的酒楼登霄楼正在这条街上。 此时,登霄楼上有一群富家弟子在观景台上喝酒喧哗,见到路过的慕无双有几分姿色,竟然吹口哨调戏她,“喂,小美妞,过来陪哥哥们坐坐啊。” 慕无双不打算理她们,却听到了雷少云的声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慕无双抬眼望去,雷少云醉醺醺地想要拉回趴在横栏上调戏街头姑娘的富家少爷。 “哎哟,我们风流的雷家大少爷也会……”慕无双没有听下去,她只是失望地看了一眼雷少云,低头便继续往家里赶,还有几服药方等着她调试。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远处雷少云醉中吟唱的诗歌越来越远,慕无双不去理会。 夜已深去,群星摇摆。 慕无双披星戴月而回,此时阿喜正趴在桌几上睡觉,他的手上拿着的是已干去的墨水。慕无双很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下,怒声道,“还偷懒,今天先生教的字都会写啦?” 阿喜一听到慕无双的声音便吓得醒了过来,“姐……姐姐,我……我。”他丧气道,“慕姐姐,阿喜是个粗人,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我学不来。” 慕无双可能是一天的奔走耐性都磨光了,直接拿起桌上的《春秋》拍在他的脑门上,“你有出息一点好吗?这些东西……”她刚想说道父母,可怕失声急忙止住。 “你总是打我,中原一点都不好玩,我想回客栈了。”阿喜小声嘟哝道,他怕慕无双听到又如上次一般偷偷哭泣。 “啪!”这时门突然被粗暴地打开,雷少云醉醺醺地走了进来,“双儿啊,阿喜不想学就不要逼着他学啊。” 慕无双不想跟雷少云说话,此时他正跌跌撞撞地进门来。她闻到浓重的酒味就露出鄙夷的神情来。 雷少云束发头冠早已丢掉,披头散发。他看了看阿喜,指着他道,“阿喜你先出去,我跟你姐姐有,有正事说。” 阿喜刚要出门,慕无双一声喝道,“回来,谁叫你走了。” “走!”雷少云看着止步为难的阿喜,怒声喝道。阿喜见到两人如此,吓得缩起脖子急忙出门去了。慕无双后脚想要跟上,却被雷少云一把环抱住。 “你干什么啊,放开我啊。”慕无双极力想要挣脱,急得眼角都挤出眼泪了,“你放开我啊,啊!” 雷少云就是不说话,将她一把丢在床榻内,欺身前压去。慕无双有点慌了,“雷少云你放开我,呜……” 阿喜一直在门外没有走开,此时听到慕无双的哭声,急忙冲了进去见到雷少云正在撕扯慕无双的衣服,“雷少主你干吗,放开慕姐姐。” 雷少云恶狠狠地瞪着他,怒喝道,“你马上给我出去。” “我……” “出去!”雷少云又一声大喝,阿喜虽是吓得缩着脖子,可仍站在原地不动,小声嘟哝道,“雷少主,你给阿喜的,阿喜都不要了……我现在就带慕姐姐回去有间客栈。” 雷少云听他如此之说,心中既是悲戚又是愤懑,大呼道,“来人啊,把他给我赶出去。”慕无双瘫在床上,衣衫不整,满脸泪痕。 门外两名侍卫听到雷少云的吼声匆匆忙忙赶了进来,见到这一幕也不敢妄动,只是小声道,“少主,那个……那个慕姑娘是我们的座上客,您……” “把阿喜给我拉出去。”雷少云没有让侍卫继续说下去,冷哼哼地说道。 侍卫为不敢再忤逆雷少云的意思,两人绊住阿喜的手腕,小声道,“阿喜快走吧,不要相互为难了。” “我不走!”阿喜对着雷少云大声喝道。这下雷少云彻底怒了,一掌拍去,强大的掌风将阿喜击飞出去门外,“滚!” 两名护卫吓得抖索,出去关上门,扛起阿喜去找大夫了。 床上的慕无双梨花落雨,淋湿了床枕。 “双儿,我到底有什么不好?”雷少云看着慕无双的样子,尽力地嘶吼道。慕无双闭目不语。 “双儿,你知道我的朋友们刚刚说我什么吗?”雷少云已经扯破了自己的外袍,怒哼哼道,“他们说我窝囊!我一拳将他打倒在地,要不是他们拦着,我就打死他了。” “你很风光?”慕无双冷斥的声音让雷少云更加恼羞成怒,一把扯破了慕无双的外衣,“双儿,我对你我想你也明白……我就不明白。” 雷少云醉得有点失去了理性,“我家财万贯,文武兼全。身在豪门,名在金榜……为何,为何曦儿会看上一向任性妄为的三弟,他做事总是那么鲁莽冲动。呵呵,就连萧大哥也有心心相印的雨萱姐,而我……双儿,我一直都那么爱你。” 慕无双话听到此,失声道,“你……你不是一向把我当做云曦的影子吗?” “你是你,曦儿是曦儿,你们不能比!”雷少云没有再说下去,趴下头去亲吻和撕咬慕无双的脖子。她不知道,“是我比不上云曦,还是云曦比不上我……想必答案我也知道了。” 门窗全被封上,房内一片黑暗。慕无双早已玉体横陈在被毯上,雷少云面露凶光,放肆地享受着这良宵盛宴…… 鸡鸣天晓。慕无双泪水灌满眼眶,踉跄起身,下身疼痛不已,身上还有几处明显的抓痕。雷少云泄欲完早已昏昏睡去到现在还未醒。 外头天色还有些昏暗,慕无双穿衣裳都疼得双腿颤抖。她不小心踢到桌几的脚,茶杯丢落地上的破碎的声音惊醒了雷少云。 “双儿。”雷少云随意披上里衣过来扶住慕无双,一脸的担心与抱歉,“我……我真是畜生,双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我……” 慕无双不回他话,一挥臂甩开他的手。她紧咬牙关,蹒跚地往门口走去。雷少云惊恐不语,一步一步地跟着他,顾不上自己凌乱的衣裳。 突然,门被踢开了,雷太尉怒冲冲地进来了,他身后跟随着几个战战兢兢的仆人。 “畜生!”雷太尉二话不说,狠狠一巴掌将雷少云打倒在地,“雷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等畜生,你说,你说”,雷太尉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昨天我进宫里一趟,今天回来见到受伤的阿喜……你。” 慕无双终于再也不忍住,破声大哭,涕泗横流,“呜呜呜!”旁边的丫鬟看到慕无双的下身的裤裆开始泛血,她边哭边疼得蹲了下去。 男子都被赶到门外,太尉唤来一名宫里给妃子们看诊的太医匆匆而来。 “姑娘刚巧来了月事,又被粗暴地行房……”太医急忙凑前在太尉耳旁轻声说道,“微臣立马为姑娘开几服药,精心调养便无恙。”太医说罢,急忙屈身退下。 雷少云衣冠不整,呆滞地站在一旁,“我,我……我做了什么,要是……” “孽畜,你!”雷太尉又一巴掌朝雷少云打去,“都是我们平时太惯着你,哎……你好好跟人家慕姑娘道歉吧。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们雷家的名声……哎。” 雷少云捂着发红的脸蛋,心中念道,“双儿心性坚韧,我该如何……” 此时一名顾门小厮走了过来,作揖道,“太尉大人,门外陈员外带着他的儿子和一大堆礼品前来拜访。” 原来这名陈府公子就是当天调侃雷少云“窝囊”的朋友,遭到雷少云打了一顿。他的父亲员外郎听闻此事吓得急忙带儿子过来赔罪。 雷太尉听闻此事,瞪了一眼雷少云,怒道,“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天和这些纨绔的膏粱子弟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给我回去书房把四书抄一遍。” 应付完低头颔首的陈家父子,雷太尉显得有点疲惫。他匆匆吩咐下人去药房拿一些名贵药材给慕无双和阿喜滋补一下身体,又张罗了一些美食奇珍——尽管如此,还是弥补不了心中对他们的愧疚。 雷少云推开房门垫步悄悄进来了,他见到慕无双睡着了,脸色苍白十分。雷少云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心中惭愧和自卑愈加侵袭他的内心,直到默默的泪流满面。 一炷香有余,雷少云默默地擦净泪水,转身欲走。 “等等。”慕无双虚弱的声音,雷少云见她缓缓想要坐起来,急忙过去扶起她。 “事到如今,他是我最大的依靠,我不该再……”慕无双寻思道,然后对雷少云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少云,咳咳咳。” “双儿你没事吧。”慕无双愿意将头搁在他在肩膀上,他已经非常欣慰了。 “我不是怪你对我如何,你对我那么好……我不介意献出我的一切,”慕无双每一次说话都好像很吃力,“我只是在意……在意你打阿喜,他……你说过会照顾他的。” “昨天是我喝醉了,双儿,你听我说,昨天我是喝醉了才会做出……”雷少云急忙解释道,可慕无双却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那么以后你每喝醉一次,就打我们一次,是吗?” “双儿,不是的,我发誓绝对不会有第二次,要有我天打五雷轰!”雷少云的信誓旦旦让慕无双有点累,心中叹道,“尽说些有的没的。” “少云,双儿相信你。”慕无双说罢又躺了下去,缓缓闭目休息,“我想睡会。” “双儿你跟我说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出去买,啊?”雷少云恨不得慕无双现在有一大堆要求可以让他来满足。可她一闭眼就再也不说话了,雷少云悻悻站起离开了。 “双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纵然他心中有千千万万的自责,可发生的终究是发生了。 第77章 月随船走人倒影,银光栖树满西楼 “无心和曦儿的婚礼,择定在鸣凤大会结束后,八月十五举行。”风渊决定后,已经开始令人张罗喜帖了。 “诸位达官贵人,武林同道。择定良辰吉时,癸未年八月十五,为折剑山庄少庄主风无心与无锡云家少千金云曦举行大婚……”萧将离合上喜帖,欣慰地看着对座举杯不停的风无心甚是满面春光,“此次雷世伯回河南府,会同少云他们一起下来,到时候我再好好聚聚。” 风无心已有几分醉意,“曦儿在山庄内呢,她……她是我们折剑山庄的少夫人了。”好像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之前那般美妙了,倒是身边为他斟酒的南宫映雪更是有几分风情滋味。 待到席完人散去,枫林小筑里没有固定的仆人,只余下南宫映雪一人在收拾——几番跌跌撞撞都砸了几只瓷碗了。 她委屈地屈身去捡,被碎片割伤了手指,她侧头看了一眼仰头大睡风无心心中不觉眼泪又来,“师傅,你在哪啊?映雪想回山了。”如今云曦深居简出,萧心涵又不知所去,能说话的只剩下眼前这个属于别人的男人了。 “这些事,不会交给下人来做吗?”是云子傲的声音,他拾起她流血的手指允了一口,然后撕下自己的衣角为她包扎好,“风无心呢?” 少女收回手,用目光示意云子傲。云子傲见到醉睡的风无心摇头道,“风世伯想叫他去铸剑阁看一下‘十万军器’的帐目……哼,罢了。”然而他转头对南宫映雪冷冷道,“这些活就让下人干吧,你想要什么就跟下人吩咐一声,或者告诉我……”说罢他便走了。 此刻南宫映雪心中苦楚更是决堤。 待到黄昏风无心才醒来,踉跄起身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碍事的毛毯,而少女则是趴在桌案上酣睡。 “我……”风无心有点踌躇,但还是上前抚了一下她的白发。 “嗯?”似梦呓,少女朦胧醒来,看了一眼风无心,“风少主你醒了?风庄主叫风少主去铸剑阁看什么帐目呢。”少女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发觉风无心侧头看着浓密的红枫叶飘落在水上、屋檐上、肩上,压根没在听她说话。霎时他帮她温柔地拍去身上的枯叶,“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带你去坐乌篷船的吗?” “好啊。”少女笑开了花,风无心见着都有些心疼。他回忆起在有间客栈的最后一晚,南宫彩虹莫名其妙地来到他的身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这一辈子别无所求,就是希望你不要让映雪伤心。我不希望映雪像我一样……” 话没有说完。 湖州的夜景有一排排如在纷飞的街灯。繁华之盛,亦说人流络绎不绝,灯火彻夜通明。街头小贩吆喝着鳞次栉比的商品。少女手中拿着三串糖葫芦,怕热化了,吃得可起劲了。不一会,风无心又贡上热乎乎的煎饼。好似那一夜温情之后,风无心心中的负担更重了,而南宫映雪依旧那般天真。 “哎哟,公子带着小娘子呢。”撑船的老丈热情地招呼着。风无心环腰抱住她,轻轻一跃上了摇摆不定的乌篷船。 涟漪四散,月随船走。 “姑娘听口音怕不是本地人吧。”老丈摇着长篙穿过一座座青石桥下。偶有凉风吹拂,少女手中捧着一碗肉羹汤,旁边坐着左顾右盼的风无心,“嘻嘻,风少主怎么比映雪还热情高涨啊。” 风无心笑得有点尴尬,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坐这小船。” “嘻嘻!”少女脱去白布鞋,坐在船沿,两只脚捣弄着河水,“好凉好舒服。” 两侧青石河沿。乌篷船绕着水路曲曲折折出了小镇,来到了满是芦苇的郊外。空旷的长河,天高树远,月明星稀。 “哇!”少女望着无垠的夜空,手扬起一阵阵闪耀的水花。 风无心看着船沿捣水的少女不觉凑上前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南宫映雪只是微微一笑,不作任何回应。 船行到河中心,河面上倒映着月影,泛起一层层粼粼波光。恰逢四周渔船夜月下收网撒网,响起了歌谣,“湖州美哦,湖州妙。江湖更有好月色,男人结伙下河去。鱼膘蟹肥鲜虾嫩,米如白玉顿顿腥。嘿哟,哎呀,加油耶。” “老丈,今天是不是有社戏啊。”风无心这般问道。可老丈面带为难道,“那可得划到隔壁村呢公子,怕这工钱……” “一两够不够。” “够够够。”老丈听得乐开了花,好似凭空多了很多力气,使劲地划船往芦苇深处赶去,“嘿嘿,公子,老头子我走小路,能更快一些。” 丛中,那些多事好色的草丝刮抚少女的肌肤,痒得少女大笑。一叶扁舟摇摇摆摆在芦苇丛中小道上穿行曲折,方冲出更大片的天空。 映雪抬头望去远处,夜色中有一处河岸上灯火通亮,敲锣打鼓声和呐喊声都已经传到了百米之外。 月光在黄色的灯火中渐渐退去,两岸始有人影往河台簇拥而去。河台上,灯光闪烁,锣鼓声壮怀激烈。几名武生操着长枪大刀彼此吟唱舞砍。 河上风无心无心在意戏曲的内容,只是陪少女来而已。南宫映雪借得一块木凳坐在船板前看戏,笑呵呵的她已经喝了三碗银耳羹了。她捧着手中的空碗,仰头笑眯眯地看着风无心道,“风少主,你要不要吃?” 风无心又付了三钱端来满满一碗,“我不吃,给你吧。”少女含着汤匙不好意思地笑着,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戏剧已是尾声,一名身着黄袍的老武生挥舞大刀,转身砍翻其身后的武生,连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定军山》罢了,又上了一场笑剧。一名三花脸的口气调侃滑稽惹得全场大笑,就连少女一口羹汤噎着“扑哧”笑了出来,问风无心道,“风少主,你快看看,嘻嘻,好好笑哦。” “呵,苦了这戏子来参演生活中卑微的坏人。”风无心胸前环抱着龙渊剑,微笑道。 “卑微的坏人。”南宫映雪侧过脸去看河台上,心中念道,不觉喉间又哽咽了,“映雪不就是卑微的坏人了吗?明明知道风少主和云姑娘……”想着想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下细嫩的银耳,不觉又泪流满面了。 风无心仰头看着夜空被灯火光幕遮掩去的星光。全场的看客都在笑,笑得很放肆。而南宫映雪,却坐在木凳上看着河台上笑剧流泪…… 曲终人散。 回程的路上月亮很圆。南宫映雪胡乱擦去泪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予风无心,“映雪玩得很开心。” 风无心探出右手食指,又帮她擦去残留在脸庞上的泪珠。他这么一做,南宫映雪又忍不住转过身去啜泣泪流。 回程无话。 月在中天偏西,云曦的房间在三楼,面向西方。月光轻柔洒在她的玉玦上,一曲《春江花月夜》恰如清风徐来。萧将离自上次与雨萱别离后经常吹奏的,如今她也学会了。 窗前树上,明光更是皎洁如雪白的布帛,“不,是他。”云曦停下手指,树干上坐的,正是凌虚子。 “你怎么不继续弹了?”凌虚子手中酒壶怕已经是光了,可他的舌头还试图从里面掏出一滴来。 凌虚子冷笑一声,将酒壶丢弃在风中,“恭喜你。” “你……”云曦对他无什话语,只是多少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洛水剑派的事,曦儿也听说了。” “光是想想你凤冠霞帔之时,就很美!”凌虚子望着她,两行清泪横流,“师傅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无再可依靠之人。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 “有酒吗?”就算是世界上最剧烈的酒,也无法醉倒现在的凌虚子,“或许师兄……不,是惊鸿子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凌虚惊鸿’这样的剑法。” “不!只要你相信,会有的。”云曦止住他悲戚的话语,“只要你相信。” “流风回雪剑法,轻云蔽月剑法,缺一而不可。就凭我……连你都争不到手,不,或许只要有你,就够了。”凌虚剑微微出鞘,无声无息,如风声如涓流潺潺。偶有飞叶落在剑刃上,立为两截,“剑,怎么会有感情!它怎么会知我的苦楚。” 云曦闭目,不知如何回他。“……我,罢了,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师兄。”云曦不忍心再见到如此的他,广袖轻舞,飞出窗户落在枯黄满地之上。 “‘凌虚惊鸿’,曦儿不知道,但曦儿相信你能打败你的师兄。”云曦手一招,窗前桌案上,劫剑划出一道七彩的虹光落在她的手上,“且看好,这就是轻云蔽月剑法。” 凌虚子不知云曦何时竟如此傲然出尘,之前孱弱已不复存在。如月下美人,剑影弄风,飘忽闪动,银光阵阵。 “月照寒江。”月光如雨。 “潮起月盈。”剑光起伏不定,随心而动。 “风月无涯。”回旋翩翩舞,银光乍泄。 “寒空幻月。”云曦既明月,明月既云曦。 “呼!”云曦香汗淋漓,略有娇喘,可她不曾停下,剑光迸发而出,如鸿雁排排一字扫来,“最后一式,月满西楼!” 云曦虽剑道造诣低,可皆照剑式心法而来。凌虚子再笨也能领略一二,可他却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曦,好久才缓缓说出话来,“五招剑法,一式不落!师叔临死前……”云曦眼中凄然已证实了他一切的猜测,轻声唤道,“师妹。” “真人师傅他没有跟曦儿说什么‘凌虚惊鸿’,但他相信这个世间有这种剑法。”云曦用袖口轻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而曦儿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明白,因为你现在已经和风……”凌虚子没有再说下去,“为了给师傅报仇!” “还有为了你。”他心中所想,没有说出口。 云曦再抬头望去时,摇曳的树枝空无人影。 凌虚子刚走,已是半夜三更,“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云曦心中有数,“是无心哥哥吧。” 果然,风无心捧着一碗清凉的银耳羹守在门外,“曦儿。” “无心哥哥还有心思去玩呢,风世伯找都找不到你。”云曦莞尔一笑道,接过银耳羹呷了几口。风无心想要进房间,却被云曦一手拦住,“无心哥哥,夜深了,曦儿想休息了。” “曦儿,我们都订婚了。”风无心话语中带点失望,探出手去贪婪地抚摸云曦的头发和脸颊。 云曦红着脸,嘻嘻笑道,“哼,之前一鸣哥哥跟曦儿订婚,连手都没牵过呢。想想之前你占了人家多少便宜。” 云曦这话让风无心心中有些欣喜,他只得无奈摆手,“好歹人家还偷偷看了几次岳父大人留下的几幅春宫图呢。” 云曦脸上大羞,举起手掌,嗔怒道,“回去。” 风无心一步三回头,纵然是不舍,云曦还是毫不犹豫把房门关上,连房内一点烛光都没有渗出。 月下,绝情谷高崖上,一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伫立眺望,腰间两把刀虽是在鞘中,可渗人的杀气仍然泄出。 三道人影闪过,落在他身后的巨石上,邪刃,雪鹰,赤练。 “贺大哥,好久不见。”邪刃微微一笑道。贺云刃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找我来做什么?不会只是叙旧吧。” “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可怜。你,双刀贺云刃,身负‘千人杀’冷血无情的名号,却忧心故人的女儿过得如何。呵呵,人家有雷家大公子照顾,用不着你这老男人操心。”邪刃嘴角微翘,“我们,仍旧为权贵卖命,却依旧人不人,鬼不鬼。刀口舔血,拿着花不完的钱却没有身份去享受。” 贺云刃双手紧握刀柄,闭目凝思一会道,“据我所知,你背离了阎罗衙,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邪刃黯然道,“这正是我与兄弟们所有所虑。” “兄弟们?”贺云刃眼前一亮。 “影衣卫旧部四旗兄弟,三百余人。”邪刃的话让贺云刃心中澎湃,“他们才是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才值得我们保护和信赖。” “你想做什么?”贺云刃转过身来,脸上多了一道剑痕。原来那****在黄沙葬见着慕无双深陷危机,刚想去救却遇见一身影飘渺的白发青年,只见幻影一闪,自己脸上就多了一道疤。 邪刃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于某观之,天下年轻一辈,只有折剑山庄少庄主风无心值得我们效忠,我们可以率众加入折剑山庄。” “理由!” “折剑山庄少主,其结拜兄弟萧将离和雷少云,大哥为大辽王世子,二哥为我大宋未来辅国重臣。风无心又身受风飞雪,蓝玄云两套绝学。此人前程,不可估量。” “哼,你什么时候那么会看人了?王世子,辅国重臣?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去给他们两麾下当打下手的?”贺云刃不客气地说道。 邪刃笑道,“大辽王世子,虽身份尊贵,但你我皆曾为大宋皇族卖命过,如此叛国,不妥。你行刺过皇帝,我背弃朝廷,如果寻上雷家公子,不是自投罗网吗?” “原来你都精打细算好了。”贺云刃会心一笑,“……如今我这幅模样与死人有何区别,倒不如去干一些事情。你如何打算的?” “我都打听到了南山府将在鸣凤大会为难三剑联盟。我也从黑无常那边套到话了,我们的高老大会和雨盟主潜进折剑山庄偷取剑谱宝剑。嘿嘿。”邪刃嘴角微翘而起,“所谓患难见真情,如果此时我们帮助折剑山庄掰回一局,那么……我相信以正人君子自居且自视甚高的四大世家不会不待见我们的。” “你以为如何?”邪刃话落,又笑着问了一句。 “三剑联盟,不过朽木,如果在南山府和北武盟双重夹击下,这些年轻小辈英年早逝呢?我们不是得陪葬?”贺云刃冷笑问道,“雨承武艺你是知晓,怕这中原之地只在天剑客之下。而那个韩一守权谋手段阴险得很,此人麾下的姚剑秋,本初和尚亦是不世高手……” “打住!”邪刃一喝阻止贺云刃再说下去,“生意越大,风险越大,多年来刀口舔血难道你会不懂。要么死,要么出人头地!若是这些小辈就这样死了,那么也证明他们的确没有什么。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多么的尴尬!” 身后白衣雪鹰向前一步,“被囚禁的雄鹰,要么被斩断羽翼,要么,冲天而去!”说罢,他手一招凭空出现一杆令旗,上绣有黑刀鬼头,和“影衣卫”三字。旗杆破开射出烟火,五彩的火焰破空而去,映亮夜空。 “风雷召集令!”贺云刃一见这焰火绽放而开,脸上欣慰的微笑也被焰火映照。 烟火落去,光明散开。突然,黑暗的高崖中,出现无数人影飘忽,一把把闪亮的唐刀上又有金芒菊花。 贺云刃转身望去,人影渐渐在月光下清晰,熟悉的夜行衣和纹菊刀,更重要的,是那一双双熟悉又有刚毅的眼神。 “黑旗护刀卫,黑冀。”“黑旗护刀卫,黑徐。”“黑旗护刀卫,黑兖。”为首三人上前来到贺云刃身前,伏跪作揖道,“率黑旗旧部共一百余三人,参见贺总督。” 贺云刃望着他们,腿脚有些颤抖,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梦,一段美梦,“起,快起来,兄弟们,快起来!” “快起来!” “金菊影衣,以卫九州。刀断人亡,黑旗不倒!”壮怀激烈,怒发冲冠,多少英雄相惜之声空谷回荡间。 第78章 云衣遮蔽世无尘,瑶月映照蛾眉雪 “爹,这次鸣凤大会,萱儿也想去……顺便参加无心和曦儿的婚宴。”愁眉苦脸的雨承坐在桌案前,雨萱向前奉茶道。 雨承一听这婚宴,口气中充满了抱歉,“萱儿,你和离儿……爹爹对不起你们。可开封到江南跋山涉水的,如果你一时水土不适……” 肚中的孩子四个月了,雨萱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肚腩,“爹爹,萱儿实在想见离哥哥一面。”雨萱话到此,又不自禁流下眼泪,“孩子的事,必须让他这个做爹知道啊。” “可是血手……” “他不会伤害我的,不是吗?” “可是……好吧。萱儿,爹爹答应你,你赶紧去休息吧。”雨承站起搀扶着雨萱道,唤来丫鬟接过手去。 待雨萱走到门口,雨承背对她吞吞吐吐道,“萱儿,如果你实在不舍……就和离儿一起走吧,爹爹一个人,撑得住!” 雨萱侧头看了这个老男人一眼,不便说话,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盟主,不好了。”这时庄雄平冲了进来,“沈掌门和凌天出事了。” 雨承听得此话一惊,急忙冲出去。几名镖局弟子搀扶着悬空寺和三清教的弟子们进来,而一向自傲的向凌天以剑拄地蹒跚而来,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水灵,凌天!”沈水灵见到雨承时,笑脸都是舒缓而开,“我,我没事,只是三清教……” “哈哈哈,想我向凌天,十余岁得世外高人真传,败华山十余派,修习剑道二十余年,三五江湖朋友予与重望……哈哈哈,可如今,竟无法在一刚出世的道人手下走过四招!”向凌天仰天大啸,癫狂欲泣。 “凌天!”雨承一把扶住向凌天。向凌天悲戚的眼神看着他,“盟主,你……你以前跟我比武,是不是都是让我的?你说啊!啊!” “不是,凌天,你冷静一点啊。”雨承按住他欲看来的剑,转而右掌拍掉他手上的剑,“凌天,你还年轻。如果此时放弃剑道,你又有何突破!” 向凌天目光凝滞,可他脑中有浮现出当日的场景:数道月光袭来,光影闪烁,而自己的无量剑气便在剑上消散。当他再看见那个老道人的眼睛时,那道剑芒也划过了自己的脸颊,“他绕我一命!” “啊!不,我相信我已经没超越他了,啊!”向凌天仰天长啸,挥拳舞掌。庄雄平见状一掌刀将他击昏,“盟主!” “哎,把他扶进去休息吧。”雨承叹了一声,“魔人,九阳贤师,这武林中,又出了何等高手?” 折剑山庄。 窗前青竹上的叶子,有一丝泛黄与新绿交替。玉笛横吹哀数里。 一道红影落在竹枝上,萧将离才放下玉笛。萧心涵回毒龙教探听一点消息,说道,“血老大得知萧老爷子和你会面后,大怒对老爷子出手。乐土那胖子挡了血老大一掌,现在都没醒过来。怕是这鸣凤大会将会腥风血雨……” “你是劝不动三位世伯的。”萧将离知道她接来要说什么,“三剑联盟占据江南大好地势,一时包揽大宋十之*的生意,南山府不会坐以待毙。世伯们若是放弃鸣凤大会,那不是主动示弱了?” “可这撞在刀口子上了!听说西夏的王爷都来了,多年前,这个东阳君来折剑山庄,风吹雪兄弟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如今他卷土重来。三剑联盟毕竟是生意为主,武学什么敌不过……” “你不要再说了!” “呵,我就知道萧老爷子教我说的这一套是没有用的。”萧心涵苦笑道,“也罢,鸣凤大会那时,萧老爷子会率领毒龙教各部前来支援,昆仑山紫云宫,长白山道门也都会前来相助。到时候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也好,你别忘了,此次我们再回中原,若是畏首畏脚不能闯出一片天地,我不仅无法让毒龙教正名……也无法,风风光光将萱儿娶回去。”到了后半句,萧心涵明显看到了萧将离眼中的温柔,略有失落道,“全听世子的吧。” “父亲,此次若是离儿出手,也请你不要怪罪了!”萧将离心中默念道,“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父亲伤害过三弟而赎罪。”萧将离一直不敢告诉风无心真相。如果风无心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她的杀母仇人,那么他一定会很痛苦。 吃完饭后的晌午,枫林小筑的阁楼被庞大的树影遮掩,红一片,亮一片。风无心和云曦背靠背而坐,享受着这秋的清凉和彼此的温柔。 不过一寸光阴之间,身后这个女子将要成为自己的女人了。 “鸣凤大会之后。”遥想去年此时,她还是别人的未婚妻。风无心第一眼望见便惊讶于她的容颜,“惊为天人!” “无心哥哥就是爱说笑。”云曦嘻嘻一笑,广袖长裙拖在地上良久,已被红枫叶覆盖了一半。云曦不敢妄动,好似生怕惹得这些死去的小精灵诈尸飞起。 “曦儿,以后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阁楼透过一扇木门连着走廊。南宫映雪与风无心两人只不过隔着一道木墙。少女决定不再听下去,转身下楼去了。 “……无心哥哥干吗突然说起这事啊。”云曦满脸羞红,“无心哥哥说得算。” “云衣遮蔽世无尘,瑶月映照蛾眉雪。”风无心轻轻一笑,“我想要一双儿女。男孩便叫云尘;女孩便叫曦月。” “嘻嘻,无心哥哥文绉绉的,越来越像雷二哥了。”云曦莞尔一笑,眼神中洋溢着温柔和幸福,“听无心哥哥的。” 风无心缓缓转过身来,从身后抱住云曦娇小的腰肢,咬耳朵道,“曦儿,你真美。”然后把云曦抱起躺在怀中,美人的长发流淌到竹木上。风无心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婪,双唇上前紧锁,缠绵悱恻。双手则放肆地伸进云曦衣裳里,在滑嫩的肌肤毫无阻碍地游走。 “嗯!”风无心的手捏着不该捏的东西,使得云曦脸颊红通通的。她双唇离开,将头埋在风无心的怀中,轻声问道,“无心哥哥,你会一辈子待曦儿好吗?” “会的。”风无心嗅汲流连佳人的发香。 “那无心哥哥会喜欢别的姑娘吗?”云曦沉默了一会,突然这般问道。风无心不知如何去回答,他不知道自己对南宫映雪的感情是如何,但的的确确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云曦将头紧埋在风无心的怀中,她在等风无心的回答,可无疑是失望的,“如果……曦儿说如果,无心哥哥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千万要告诉曦儿……曦儿会接受这个妹妹的……曦儿会的。” 风无心被云曦这么一说,几近梗咽,自己竟要最爱的人给自己退路。他不敢说话,只是轻轻地在云曦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彼此紧紧相拥无话。 涓流带血的枫溪,却又非常清澈。一层碎石一层落叶,玉凝剑扫过地面吹起一片秋天。 白发随剑而舞,剑影闪过,无数落叶被斩为两段,“是啊,映雪就如同这些游丝落蕊,只得暂居人下,得求一晌短暂的偷欢。” “为何这姑娘的剑法和玄云剑法又几分相似,却又傲然独立!”云子傲在远处凝望着她,剑法轻逸飘忽。“快”,便是玄云剑法的精髓所在,所谓“不识剑刃,人头已落”。 少女的剑法虽“快”,可不似蓝玄云那般致命的“快”。她的“快”更如飘渺的舞蹈,如梦如幻。如赵家飞燕,有着一种“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的哀怨。 “月下飞天!”少女两袖轻飞,收脚跳起,如一只翩舞的燕子,剑芒直刺而剑路无常。云子傲叹此少女心性虽有些懦弱,剑法却天下独一,“世界上既然有如此凌厉,美丽却温柔的剑法。” “以剑为生。可她修炼剑法,却不为杀人。”剑法如舞蹈,虽是值得观赏,却无甚了不得的威力。 有一段时间了,少女停剑而立,娇喘细细。 “她的剑更像是一种追求,一种排忧消遣,真是可笑……可怜又可爱。”云子傲苦笑一声。他第一次这样专心地关注一个女子,原本他以为世间所有武功,皆为争强斗胜,看这南宫映雪却不是,“难道我错了吗?” 南宫映雪停下剑招是因为她早就发现了站在几丈外的云子傲,她有点害怕他的眼神,严厉而冷酷。可她还是忍不住弱声说道,“你……怎么那么没礼貌,在那儿看人家那么久。” 南宫映雪那种羞怯和底气不足的样子让云子傲由心而笑,回道,“怎么,一个人练剑是不是很无聊,陪我耍几招?” “不……不要,映雪打不过你。”南宫映雪回过身去准备往深林深处走去。 “是我打扰了她了吗?真抱歉。”云子傲心中一叹,说道,“你在这里吧,我不打扰你了,我走。”话刚落,化成一道光影消失了。 枫溪林又回到了悄无人影,南宫映雪就喜欢这种恬静,可又好似少了什么,心中有点委屈了,“如果风少主也来就好了,可是他要陪云姑娘。” 衣袂被剑风扬起,“云心射月”,玉凝上剑芒充斥破散而薄薄的云衣遮掩着美人的身影,飘渺不定,渐入佳境。 开封府太尉府。 雷少云手执棋子未落已经一刻钟了。 “少云,这一步好像不用想这么久吧。”太尉都已经换了一杯热茶了,雷少云这一子还没落下。 “曦儿。”雷少云心中有伤,故一子迟迟未思索要落在何处,“罢了,爷爷我认输。”起身便回房间去了。 “诶,你这孩子。”太尉莫名其妙,自从雷龙回来后雷少云便这样心神不定了。 慕无双出诊去了,独雷少云一人。他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眠,“八月十五,就是曦儿和无心的大婚了……我应该为他们高兴啊。雷少云啊雷少云,你这个没用的伪君子……哎,你这样对不起双儿。曦儿她和三弟要终成眷属了……” 前天雷龙回到太尉府,满脸疲态的他却挂有笑脸,对雷少云说道,“少云啊,准备一下和双儿一起随爹爹前往江南参加鸣凤大会。爹爹是盟主,你这个儿子当然也要出去撑撑场面了,哈哈哈。论剑大会时爹爹不奢望你能胜过你那两个兄弟,但你千万不要输给别人。” “还有啊,你那三弟和曦儿要结婚了,就在鸣凤大会结束后,八月十五中秋节,你记得带点礼物去,别丢了我们雷家的脸啊。”雷龙自顾说道,“虽然你没能娶个皇族公主,但我们雷家也不用仗着人家什么势,倒是他们的女儿要可惜了,哈哈哈,说不定以后还自个跑来给我雷家做妾呢。双儿这孩子中看,这儿媳妇可以。你小子努力点,早早给我生个孙子最好不过……” 雷龙接下来的话雷少云没有听得很清楚,“这一天还是来了。” 已经失眠两夜了。这两夜来,雷少云都点亮烛火,仔细看着酣睡的慕无双,“双儿真像曦儿,哎……” “啊!”雷少云长啸一声,恨声说道,“我不能再这样了胡思乱想了,我应该好好对双儿好。”雷少云理了理自身的衣冠,洗了一把脸。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坚毅地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雷少云,你不要忘了,怎会拘泥于儿女情长!”说罢,他便往书房去,继续研读那些政道兵法,“张老先生要我领略的东西还很多呢。” 晦暗的书房内,雷少云尽量使自己沉溺于古圣人们的智慧中。 “高陵勿向,背丘勿逆。”雷少云一边翻着《孙子》一边记到,“‘高陵勿向’,三国时马谡因山陵驻营,遭魏军断水源,放火烧山,围城之困,故失街亭。” “淮阴侯韩信背水结阵,一战而胜,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兵无退路,必将死战。时淮阴侯有骑兵埋伏策应,战前励士……” 不觉日已昏。慕无双端着一碗甜汤在门口徘徊良久,偶尔会透过门缝看,不敢轻易去打扰他。 “进去吧双儿,想必少云也有一点疲倦了。”太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慕无双身后了,惊得她一吓。 “嗯!”慕无双颔首点头,轻轻推开门去。 门后是一名衣冠楚楚的少年坐在杂乱的书堆中。红袖添香,更比这甜汤甘甜上百倍,“书中有乾坤,却无美人香。” 绝情谷,烈风瑟瑟。高崖上,悲魔寨诸人正望着山道上一车车走过去的镖队,尘土飞扬也遮不住那前队大旗上四字,“向龙镖局”。 “这批货是价值几千两的玉器。是一名日本国的富商在西域那边采购的,再由向龙镖局经手护送到泉州港去。听说里面就有一颗天然浑圆的夜明珠,价值就一千两了。”带着魔头面具的马天仇说道,“这批货此次由镖头姚剑秋亲自护送!” 领头那名青衫锦衣中年人,正是时任丐帮帮主的姚剑秋。 “骏马宝刀,锦衣华服,哼,混得有头有脸。”马天仇一声怒喝。坐在轮椅上的唐飞只是轻轻一笑,“我这就去杀了他!” 说罢,轮椅自高崖飞落。 “注意!”镖队瞭望的弟子看到从天上落下的飞椅,顿时惊呆了,“……是,是人是鬼啊?”他话刚说完,便有一支飞刀自椅子上的把手飞出刺中他的咽喉,死不瞑目。 “有人劫镖啊!”镖队的镖师们相互大喊道,催着马儿往飞椅落下的地方赶来。唐飞安然地坐在椅上,嘴角微翘而起,默念道,“距离……三丈内!”只见他手悄悄一动,轮椅旁射出无数木质的乌鸦。乌鸦渐渐燃起火焰,尖锐长啸着朝四方射去,轰炸而开。这正是结合唐门暗器,火器与炼器术造出的“火鸦”。火药之厉害,有时候就连使用的人都有生命危险。 “轰轰轰!”突然之间,唐飞为中心圆三丈内皆成火海。肢体飞溅,血肉横飞,一片惨叫连连,向龙镖局数十个冲上来的镖师伤的伤,死的死。几名幸存的镖师看着眼前这红衫红发少年,浑身邪气,魔头面具后的一对双眼更是杀气腾腾。 唐飞残忍一笑,大喝一声,“死!”双手一挥,把手上飞出几把飞刀。幸存者“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已经横尸毙命。 “轰!”一道可怕的龙形掌力飘来。唐飞稳坐椅子,双掌一推抗下掌力。 “来者何人!”姚剑秋飞身而来,左掌有拍来一掌。唐飞以内力操作轮椅跳起闪过,冷声回道,“悲魔寨主,噬血。” “噬血?哼,可笑。明明就是那个唐门的丧家犬!”姚剑秋听出了唐飞的声音,阴邪笑道,“以前有你爹护着你,哼,今天你就安心的死在这里吧。” 看着姚剑秋飞来的身影,唐飞冷冷一笑,以浑身内力施展出无匹的指力。 “群龙翔舞。”姚剑秋的看家绝技,号称“无孔不入,攻守兼并”,拳掌肘指如狂风暴雨打来。“龙指十二手!”唐飞的十指迸发出金色的光芒,如十条飞龙腾舞去攻击姚剑秋的各个穴位。 “该死!”姚剑秋掌势已出欲收不得。龙指十二手的指力在他拳掌的缝隙间乱串直击其要害。姚剑秋中招后收势回退,以浑厚的内力强行冲开被封住的穴位,“果然,该死的刘老头把浑身功力都予了你。” 姚剑秋转而阴笑道,“嘿嘿,贪食别人的成果对你可没啥好处,怕是得了这浑厚的内力,你武学修为再难寸进!” “哼,那也足够杀了你了!”唐飞安坐在椅上,右手一招,雷炮射出。姚剑秋不敢硬挡,施展轻功闪过。雷炮炸开处,向龙镖局又死伤数人。 日中天,灼热的阳光和浓烈的血腥味使得向龙镖局人人自危。 唐飞轻挪着轮椅,看到这群卑微的人瑟瑟发抖,他心中就充满了自信,满足还有快感。他狰狞着手一招。 突然,天空被一道一道阴影遮蔽。镖局的人抬头望去,高空上落下数十人——还有令他们畏惧的“火鸦”! 漫天火雨伴随着爆炸声,惨叫声。 火海飞尘,滚滚浓烟中,镖队四周一道道满备武装的模糊人影在渐渐清晰。 第79章 皑皑白雪轻飘来,如若柳絮因风起 这无疑是一场噩梦,本是绚烂多彩烟火,如今却成了杀人嗜血的利器。 多少人抬头望着烟火迸发的一霎那,生命已经与烟火一同消逝。 似火骄阳灼烤着地上一滩一滩的鲜血。烈焰与炎日中,悲魔寨的人马皆身带暗器弩弓,站在外围堵射镖队的人。镖师们急忙用财物做掩体,拉车的马儿被射中嘶叫冲刺,场面更加混乱了。马蹄声,哭喊声,“列队,列队。”一名镖师刚向队下的弟子下命令,却被一把离火玄冰剑穿喉倒下。 马天仇,风紫霜如收割人命的死神,肆无忌惮地杀戮。离火玄冰剑如暴雨突来,浓烟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哪看得清楚。 风紫霜身姿矫健地跃上一辆拖车,鬼吻利索地划开链条枷锁,珠光宝气迷离眼,“哇,我在折剑山庄都没见过这么多玉器珠宝。” “小心!”马天仇飞来一把将风紫霜拉下,闪过正从她头上穿过的弩箭,“不对,太容易了。敌人有埋伏!哎,胜了几次我们都大意了。” 风紫霜咬着嘴唇窃笑道,“嘻嘻,怕什么,我身上还有十支雷炮,够送他们下地狱去了!” “呵,十足的一个小魔头!”马天仇心中叹笑道,望去唐飞处。只见他已汗流浃背,与姚剑秋对峙近百合都无法占据上风,“哎,唐庄主武学悟性一般,又肢体有恙,怎斗得过姚剑秋这老贼!” 姚剑秋与马天仇年龄相仿,且是后来之辈。若不是他武学造诣超人一分,怎能当上副帮主。 唐飞轻微喘息,而姚剑秋呼吸声仍是不慌不乱。他邪笑道,“嘿嘿,小小年纪贪食他人成果葬送自己大好前程。就算今日你能与我打平手,他日定叫你这丧家犬死无葬身之地!” “哼,忘恩负义之徒。”唐飞只是冷冷一哼,指力再去。这“龙指十二手”****他的“群龙翔舞”,不敢硬接。以身法的优势闪躲,迂回战之。 “哎,飞哥哥有危险。”风紫霜心中念道,欲从姚剑秋身后去偷袭他。她蹑手蹑脚穿行在战场中。 姚剑秋嘴角微翘,正待风紫霜持鬼吻扑来,直取他后心时。他一个转身,双臂收其将扑来的风紫霜锁在怀中,“嘿嘿,黄毛丫头,就你这两下子……啊!” “嘻嘻!”唐飞还没来得及惊呼,姚剑秋已匆忙松开风紫霜,踉跄几步,急忙按住流血的腹部。风紫霜腰间上刺出一把尖刀,她恨恨道,“刚吃老娘豆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飞飞身而起,一把抱住风紫霜怒道,“霜儿,我以后不许你这样胡来。” “嘻嘻,飞哥哥放心,这老贼奈何不了我。快点,趁他病,要他命啊。”风紫霜一把推开唐飞,手中离火玄冰剑往姚剑秋处丢去。身受重伤的姚剑秋强忍住伤痛,以掌力将飞剑拍落,咬牙大呼道,“青衣何在,还不出来相救!” 唐飞射出一道金黄指力直取姚剑秋。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纹菊刀横空出现,青衣瞬间而来一刀斩落气劲指力。他嘴唇舔了一下牙齿,笑道,“怎么,唐娃娃还记得我吧。” 唐飞蹙眉敛容,心中念道,“就是他,在这里断我一条腿!” 渐渐的,数百影衣卫的身影出现,与悲魔寨雇佣的散兵游勇们相互对峙。毕竟是为钱财而来,有的直接顺手掏上几串珍珠项链便夺路而走。 马天仇与端木炎酣战有数十回合,抽身而来,劝道,“寨主快走,他们人越来越多了,我们中计了!” “那些贼寇是靠不住的,手上得了便宜,是不会再为了一些蝇头小利为我们卖命的。”不知何时,韩子昱出现在唐飞的身后,“飞儿,你们先走吧,不要太偏执于仇恨。这里姑父断后。” 唐飞长叹一声,心中念道,“深仇大恨何时得报?”操作轮椅转身缓缓而去,风紫霜和马天仇护其左右。 “休走!” “诶!”青衣横刀拦住了意欲追击的端木炎,“端木大师赶紧带姚帮主去医治,打扫一下战场。这里就让青衣来处理吧。” 青衣毕竟是影衣卫总督,端木炎不好违逆。 青衣手中转着纹菊刀,笑语盈盈地走向韩子昱,“我说紫衣大人,怎么了?舍弃荣华富贵救出爱子,哎,父子情深啊。”青衣眼神一狠,纹菊刀纵劈而来。韩子昱不语,以宝剑挡之。 “哟,这是执法者赐予你的宝剑呢,还不舍得啊!哼,丧家犬。”青衣咬牙道,吩咐众人不得出手,一刀横切而过,速度之快,刀刃之利,在韩子昱腰间划出一个小口子。 “我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跟我作对。”韩子昱横剑而立,轻声问道。 “作对?就凭你?哈哈哈,”青衣狰狞笑道,“我恨你只是执法者的弟弟,便肆无忌惮,无视兄弟们的性命。你转头看看这些死伤的兄弟们,他们为了我们的荣华富贵而出生入死,而你呢,却为了一个牛犊子害死我多少弟兄。” “你要知道,为了国家和任务,我连父亲都可以杀死!”青衣怒啸一声,刀风如血。韩子昱暗叹一声,无心与他争执。他假装挥剑欲前,突然射出一支“火鸦”。青衣急忙以刀劈之,用真气护体。雷炮炸开灰烟浓,韩子昱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该死!” 撤退的悲魔寨诸人乔装打扮后往云梦山赶去。 一路山水无心留恋。 “造一支‘火鸦’雷炮就要耗资三四两银子,此次减去逃走的人,我们共耗资二百余两。本部兄弟死连被抓的十二个,伤二十余人。就抢回这些东西。”负责清算的唐门弟子将包裹中零零散散的珠宝打开予唐飞看。 唐飞叹了一声,说道,“这次是我过于大意了,早该知道这么一桩大买卖南山府一定有所准备的。这些珠宝就叫人拿去鸣凤银庄典当掉,给兄弟们买酒喝吧。” 手下一听全都乐开花了,这些珠宝虽零零散散也有近百两银子。而且鸣凤银庄那边因为云曦吩咐,总会都给一些银子。这时风紫霜又嘻笑着,从怀中掏出了几条珍珠项链予了那名唐门弟子,“这些你们也拿去吧。” “谢谢毒影大人。”唐门弟子笑语盈盈地退下了。 唐飞愁眉紧锁,但在风紫霜面前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霜儿你身手倒是利索啊,要是个男孩子估计臭名方圆百里了吧。” “飞哥哥就瞎胡说,我要是个男孩子啊,一定和焚月一样一直被锁在铸剑阁,整天待在铸剑炉旁被熏成黑鬼。你看看哥哥面肌如玉,虽跟姑娘似的,可也算一表人才。再看看我弟弟,虽是健壮一点,可跟黑炭头一样,嘻嘻,以后讨不到媳妇。” 唐飞调侃起道,“看看你们大世家的名字,无心,紫霜,焚月,啧啧啧。嘿嘿,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要让他多读书。 “飞哥哥又瞎胡说。”风紫霜羞红了脸,“我们家的男孩子都是用叔公的铸剑词命名的,而我最倒霉了,名字就是一把剑的名字,什么该死的‘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也太敷衍了吧。” “‘紫电青霜’,那也是代表着岳父大人的愿望啊。” “嘁,自顾自念的臭老头。诶,唐大哥你乱叫什么啊!” “嘿嘿。” 几句调侃罢,转眼已到悲魔寨。夜幕如一层绢丝遮掩,漫天萤火在竹林中穿梭。风紫霜推着唐飞出来纳凉。唐飞不知风紫霜突然在他面前神秘的嘻笑。 “飞哥哥看!”风紫霜转而从怀中掏出一颗手掌大的夜明珠,明亮幽绿的荧光掩过纷飞的萤火虫群。 唐飞大笑赞道,“哇,霜儿,有你的啊,这下可赚大发了。这颗夜明珠可价值一千两呢。”唐飞刚想伸手去抓,风紫霜却匆忙收了回去,“哼,才不给你。” “喂,不给我难道你要外面养小白脸啊。”唐飞邪笑地看着她,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哎呀。”风紫霜大眼睛转悠道,“哥哥和云曦姐姐不是要喜结连理了吗?我想这个就充当我们的彩礼了。” “我们?好啊。”唐飞坏笑道,狠狠地亲了风紫霜一口。风紫霜将夜明珠藏好,恨声道,“坏蛋!”然后双手环抱住唐飞的脑袋,狠狠地亲了回去。 八月将近,无锡内各大客栈早已人满为患。繁华如梦,拥挤的道路就连车马都不得回旋,街旁秀绿的槐树摆动着新枝,市集中喧闹声交旋着歌妓们曼妙的曲子。 身长一丈的司寒锦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显得非常显眼,见他目光残忍,右臂更是遍布血丝都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嘈杂的人言声使得司寒锦身上的鲜血沸腾不止,他只得尽力压制住。 鸣凤大会在无锡的街道市集上举行,此次无论士庶皆可参加。三剑联盟早已安排人在集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暂且租下许多门店。 集市中央也建起了比武台。各门各派的弟子们厉兵秣马,皆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下台。 手上没有一把趁手的刀,就算是刀法天下第一也枉然。司寒锦此次所来,正是为了铸造大夏龙雀,“我必须想尽办法让折剑山庄为我铸刀,这鸣凤大会搞不好是个契机。” 他恰好经过官府张贴榜文的地方,只听人群议论,皆是唏嘘声,“哎,太可怕了。大宋与西夏边境一些商贾经过的地方,很多商队被屠杀得一干二净啊,太可怕,估计是那边的逃兵又在作孽了。” 司寒锦心中洒笑。那些商队就是被他劫杀的,他在筹钱,这也是铸造大夏龙雀的一个办法。 “哎,听说朝廷托付折剑山庄铸造军器的任务这次由威远镖局负责押送,镖队之浩大,连朝廷军队都过来帮忙护镖往边境前线去呢。” “是吗,毕竟这‘十万军器’……” 司寒锦有听过这“十万军器”,邪魅一笑,“看来是笔大买卖,不过看来好像不是很容易得手,罢了。” 他寻得一处客栈去,便很少再出门引人注意。 云曦随着父亲和哥哥回无锡了,萧将离听得威远镖局来负责货物的押运,便匆匆帮忙去了,实则为了和师兄弟们叙叙旧。 枫林小筑就独剩风无心和南宫映雪两人。 南宫映雪总是坐在溪水前捣弄水花,或许是想再和风无心去看一次社戏吧。他虽总是一脸冷漠,可心,却是温柔的。 那一夜她与他双唇交合时,她早已明了:对于这份爱她已无法自拔,也无计可施。 “映雪。”一句温柔的叫唤,“是风少主。”她匆匆回头一瞥,那梦中一直出现棱角分明且秀气的脸真真实实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叫了我的名字。” 此刻的风无心脸上挂有一丝难得的笑容,“哎,曦儿总身边总觉得好像什么东西压着自己喘不过气一样。” 提到云曦,南宫映雪不知所应,心中委屈已然。 风无心低下头去,捣了捣漂浮的枯叶,“我喜欢这里,就是因为这里的红枫树与折剑山庄的傲骨青竹不同。到了秋天,她们会毅然决然地顺着自己的心枯萎飘零,不会留恋这凡尘俗世中的一切,她们自由,潇洒与不羁。可青竹却自负傲骨,俨然不屈。他们虽是刚强的活着,却难免有一丝疲惫,就算等到泛黄,它们也会再刻意地停留……” 风无心没有再说下去,此刻沉思的他让南宫映雪更加委屈和痴迷,“风少主,待人很温柔……映雪,映雪很喜欢。” “我也不知道对你的感情是如何?或许我也是那种书中所唾弃的那种花花公子,滥情少爷吧。但我就是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狂热,我不想活得……那么累。”两人彼此凝望,少女两腮微红,淡淡道,“风少主知道樱花吗?” “自是知晓。我也很喜欢,曾向父亲提过。可父亲说那是迷人心智,粉饰太平的东西,不让栽种。”风无心摊手笑道。和南宫映雪侃聊他觉得很轻松,很亲切。 南宫映雪以手捂嘴,扑哧一笑,“嘻嘻,”转而表情变得有点伤感,“在紫云宫,我和师傅的房前就有几颗高大的樱花树。” “樱花虽美却易凋零。从怒放盛开到飘洒凋落,不过寥寥七日,让人叹息赏看不足。樱花总在开得绝美的时候顷刻间凋落,不留恋与过问凡尘俗世,干脆而决绝。师傅跟映雪说时,映雪还哭了好久呢。”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风无心很心疼,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以后我就在你的房前栽满樱花树好吗?” 南宫映雪眼角带有一点泪水,轻轻摇了摇头,嘤咛道,“风少主不要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了,映雪……” 风无心已无话可说,低头沉思。占风铎在风中随着落叶摇曳作响,宁静安详。 少女突然觉得有点过分了,轻声说道,“其实,风少主能说这样的话,映雪已经很开心了。” “……”心中有千千万万的遗憾。 “我说如果……如果是映雪先遇到风少主,那么风少主会选择映雪吗?”少女抬头望着红枫树粗大的树干,她羞红的脸不敢看着风无心。 “或许会。”风无心心中这么想的,这般回道,“会的,映雪。” 少女欣慰的笑了,脚趾浸在清润的溪水中十分凉爽,“就像风少主的手,还有唇。”她顾不得穿鞋,如白玉般的双脚踩在沉厚的枫叶上,沙沙作响。她一手握起被溪水淌湿的发梢,一手舞起玉凝,“风少主看看映雪这套剑法如何?” 剑势如柔风夹带斜雨。少女轻盈一跃,皑皑白雪轻飘来,如若柳絮因风起。南宫映雪柔弱如狂风中的一盏孤灯,大浪下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倒。风无心于心不忍,不觉伸出双手。少女回眸一笑间跌入他温柔的怀中。 银钩虽小,却不吝啬吐纳光明。枫林小筑的阁楼被银光铺满,少女斜卧,头倚在风无心的腿上,一流白雪被风无心捧起。 夜微凉,风习习。 风无心用一件毯子将彼此裹紧,少女的头倚在风无心的肩窝上。他们聊了许久,唯独没有提起云曦,因为怕心中的罪恶感作祟。风无心更不敢提起云曦的那句话,“曦儿会接受这个妹妹的。” 夜愈加深沉,如果背负在少女心中的包袱那般沉重。风无心已沉沉睡去,少女的手安抚在他秀气的脸庞,轻轻唤了一声,“无心。” 心中的委屈和悲伤决堤而出,不停啜泣流泪,“他明明就在身边,却遥如星辰。一重夜幕将我和他隔开,他和云曦姑娘沐浴在阳光下,而映雪,却永远也盼不到黎明。” 好似上天一个恶意的玩笑,就如同师傅说的“无能为力却无法自拔的爱情”,她强强忍住心中的哀伤才不致于放声大哭。 落英漫天飘舞,占风铎铃铃作响,还有少女轻声嘤嘤的泣声。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风无心将少女抱得更紧,他不知道这种敷衍的承诺会不会兑现,但他的确夸下了海口。 “无心。”再次的呼唤让映雪心间能好受一些,她屈身紧埋进风无心的怀中,月色凄迷。 黎明,还有八月。 第80章 缱倦缠绵细雨后,雾帘掀起见故人 初秋已逝。 八月之始,无锡的鸣凤大会正如火如荼。所来之人,无论贫富士庶皆步行前往,因为车马已经挤不出进去了。 街旁新槐下的武器架摆满了鳞次栉比的刀枪剑戟,金翠耀目。上面挂有的价格更是令人望而兴叹。 “仅一把剑就要八两银子。”一名江湖侠客看上了一把宝剑,可囊中羞涩无奈叹道。这句话想必是道了大家的心声。一边赞叹不已,一边摆手哀叹的景象怕是要持续好几天了。 “让开!”一声沉闷的吼声,司寒锦一手拨开人群,十余人被他推倒。众人刚要开骂,看到这丈高之人杀气腾腾,吓得不敢吭声。 司寒锦选中了一把朴刀,上刀柄镶有宝石,刀华流转,护手下有刀铭“霜龙”。 “这把刀价格二十两啊!”司寒锦没有顾及看客们的惊呼和三剑联盟弟子们的介绍,将两锭沉甸甸的银子丢去便转身走人了。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看客,“二十两啊,这么潇洒!” 无锡云家。远远而望,墙高绵长,雕有龙飞凤舞;树秀于间,葱葱郁郁。仅是隔墙,天壤之别。 “淡泊明志”牌铭挂于云家大厅之中,吴长兴推着风渊的轮椅小心翼翼地过了门槛进来了。 “四弟来啦,请。”云影急忙上前迎接,一手按在轮椅的靠背上,与其聊了起来。 “十万军器”任务的成功交付,风渊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一身放松地靠坐在轮椅上,吴长兴端来一杯热茶予他,“接下来忙完无心和曦儿的婚事,我也该好好休息了。” “这么一说怎么没见到我风家媳妇呢?”自从风无心和云曦订婚后,一向严肃的风渊整天挂着笑脸。 云影举起桌案上的茶杯呷一口,笑道,“曦儿一回来总呆在房里没出来。四弟,我怎么觉得看那南宫姑娘好像对无心有点意思啊,这群年轻人啊。” “哎,那老道姑非常刻薄,想是也不会让她的爱徒做了无心的妾侍的。”风渊口语中还带有一点得意洋洋。 “哎,无心倒是姑娘多了。看看我们家子傲,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呢?”云影叹了一声,女儿就快送出去了,怎么时候能讨个儿媳妇。 “哈哈哈,看来两位弟弟倒是有兴致啊。都要做亲家了,恭喜恭喜啊。”雷龙脚未跨过门槛,洪亮的声音已经到了,“三弟,四弟。”他雄浑有力地作揖道,“少云这孩子真不懂得礼数,刚到无锡便匆匆往湖州跑去了。哎。” 再看这三剑盟主的穿着:一身青白锦缎袍,腰间白玉带,束发紫金冠,脚踏缝金靴,一身琉璃闪烁。 恐怕这穿着需万钱吧。 “兄弟三感情好是再好不过了。”风渊这般一说,雷龙倒是有些忧虑了。他低头沉思了一会,说道,“三弟四弟,萧将离身世我且不说,但要是契丹皇族扯上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 风渊摆手打断了雷龙的话,“二哥就别多操心了,年轻人们自有打算。我们进了棺材还能为他们打算了?呵呵,还是做好自己本份的事吧。” “四弟说得是。”雷龙叹了一声,“此次南山府诸门派,北武盟诸门派也接了拜帖。终南山九阳道踌躇不定。还有雨大哥,接了拜帖却没说什么时候到场。你们怎么看?” 风渊接过名单榜看了看,“怕这个东阳君是过来找茬的,还有这南山府的韩一守,若不是其身在高位,我叔叔早就诛杀此人……哎,至于雨大哥,且先不说吧。我们三剑联盟以生意为重,来者是客,我们还得招待周到。” “四弟说得是。” 风渊轻轻拍了拍右腿膝盖,摇头叹道,“我的腿都废了。对于这个江湖我没有更多念想,只想好好做生意,抱抱孙子,安度晚年。” 是啊,风渊年少时,折剑山庄罹难。他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后爱妻又遭人杀害,无再续弦。他独挑大梁,光复山庄,想必这多少尔虞我诈间,心也累了。 云影和雷龙听闻此话,不禁唏嘘,心中也叹道“往日四家之荣耀已不复存在。” 鸣凤大会与风无心的生活无关。枫林小筑依旧平静,唯有两颗躁动不安,怦怦狂跳的心。几天下来,风无心与南宫映雪也算是耳鬓厮磨。 溪水旁,阁楼上,枫树下,月光中,都有他们相拥的证据。少女乐意于屈身埋进他的怀中,渐渐成瘾。 “鸣凤大会上,映雪要不要上去一展巾帼本色?”风无心调侃道,少女在他怀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慵懒得想要入睡。 风无心很不舍,但还是说道,“我们……明天就启程去无锡吧。” “这么快……听无心的。”少女闭着眼睛,甜腻的笑容让风无心的心倾刻化了。 “无心,你这臭小子,该不会是在偷女人吧?哈哈哈。”枫溪林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是雷少云的声音,还有慕无双略是伤感的声音,“哇,落英飘舞,这里真美啊。” “双儿要是喜欢,我也帮你建一座折剑山庄!”雷少云这般调侃道,又大呼道,“三弟,二哥来了,你臭小子在干吗啊?” 南宫映雪一听,急忙起身理了理衣裳,“怎……怎么办,要是雷少云发现就我们两个人……怎么办呢风少主。” 两人匆匆上楼的声音显得非常清晰。 风无心莞尔一笑,缓身站起,摸了一下少女的脸庞,“我自有办法。” “我说这贼小子不会真的在偷女人吧?”雷少云急忙停下匆忙的脚步,蹑手蹑脚上楼来。慕无双在一旁嗤笑道,“嘁,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啊。” 视线随着木质的落地长窗左转右拐,终于到达阁楼处。 风无心与南宫映雪没有在相拥痴缠,而是彼此对舞着双剑,皆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奇了怪了,我怎么问道有暧昧的问道。”雷少云轻声说道,转而笑着对风无心道,“三弟倒是有闲趣,同佳人舞剑啊。” 南宫映雪本是心虚,急忙收剑,低头不语。 “鸣凤大会上难免得出手耍几招,这不是先练练手吗。”风无心编谎话倒是脸不红心不跳,都让少女有点佩服了。 “嘿嘿,一个大美女在身旁,你还有心思练剑啊。”雷少云用手肘顶了顶风无心的胸膛,在他耳旁轻声道。 “嘁,你以为谁都像你啊。”慕无双狠狠拍了一下雷少云的肩膀,他疼得都跳起来了,不满道,“带你们去少林寺一趟,阿喜不知道怎么突然头疼欲裂,到了无锡就昏倒了。双儿你倒是把气都往我身上撒啦?” “阿喜怎么了?”众人列座,少女匆匆忙去端来一盆小食,点起一支檀香,意欲驱散刚刚暧昧的气氛。 “嘁,这些不是风夫人才该做的吗?好一招反客为主啊。”雷少云虽是调侃,惹得少女更是羞得盘坐不敢动,“没有,是因为云曦姐姐不在。” “哟,都叫姐姐……哎哟哟,疼啊。”雷少云笑呵呵说道,慕无双在其身后狠狠捏了他一下,“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慕无双虽说不能将雷少云管得死死的,但雷少云对她也有几分惧意。 “二哥,我刚刚问的你还没回答我呢。”风无心叹笑一声,说道。 雷少云眼珠子一转,瞥了一眼面带忧伤的慕无双,缓缓道来,“前些日子我带着双儿和阿喜到少林寺连天峰去看他们的爹爹时,阿喜突然头疼难忍,满地打滚。来江南的路上身体一度不适,到了无锡更是昏昏欲倒。爹爹就急忙吩咐人带他去看大夫了。” “双儿,阿喜会没事的啦。放心。”雷少云一把将慕无双拉入怀中,那自负的笑容让她是又爱又恨。 雷少云呷了一口热茶,“鸣凤大会上我就不想对上的就是你和大哥了,输的没面子下不来台。” “还有曦儿!”风无心笑着补了一句。 “这实在太伤人了,哈哈哈,怕是现在我们三兄弟都不是她的对手呢。”雷少云感受过云曦的气势,着实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啊,只有云曦姐姐才配得上无心。”南宫映雪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风无心的后项,就像在仰望。 光阴弹指。没了风无心的怀抱,少女是含着泪睡去的。 一水之隔,繁华之像更似天壤之别,湖州此时恬静得如一名姑娘,而无锡则是忙匆匆的少妇。 鲜衣怒马少年郎。风无心与雷少云骑马在无锡的街头上,无疑是惹人眼睛的。多金俊郎谁家姑娘不喜欢。南宫映雪同往常一样用轻纱裹发,苍白却绝美的脸庞却无所遮掩,惹得天下怜惜。 将面容露出世人之前,这无疑跟叫她剥光衣服是一样的。但风无心的一句话使得她这样做了,“你很美,你知道吗?” 可能是昨夜刚下过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积满了雨水。少女的目光总是是盯着一坑一洼的地面,而身旁路过的女子有的会撑起一支油纸伞,生怕屋檐的积水会淋湿她们好不容易盘起的发丝。 云府到了。少女知道,一到了无锡,风无心的心就全是云曦的了。 一入府门,花香盈鼻,甬道两侧绿树摇摆下有千紫万红。云家的丫鬟在落英之中躬身而来,接引着诸人往里厅而去。 “无心和云曦姐姐都是江南之人。” 正厅之上,响起嘻笑的女子声。风无心听得心中一喜,渐渐加快了脚步。 大厅上一挥袖蹦蹦跳跳的紫衣少女,“紫霜。” 风紫霜霎一回头,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箭步而来扑进风无心的怀中,“哥哥!” 风无心抚着妹妹的柔顺的发丝,那名坐轮椅的红发少年转过身来。 “唐飞,你这臭小子。”雷少云兴冲冲地上前去握起他的双手,叹声连连道,“想不到,想不到……对不起,那次我和双儿就不该……对不起。” 唐飞微笑摇头道,“都不过去了。” 自以为生死之别后,相见如心中如是一场盛宴。 “你臭小子没死还真让人高兴啊。”风无心恨恨一声,转而化成微笑,“欢迎回来。”风无心还注意到他身旁那个静默的中年男子身上熟悉的气息。唐飞微笑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姑父,就是姑父他老人家救了我的。” “见过诸位家主,公子。”沙哑得快发不出声了。 诸人还礼。 “风庄主。”风紫霜推着唐飞的轮椅上前去,对风渊躬身敬礼,“小辈此次为霜儿而来,小辈恳请……” “诶!”风渊伸手止住他,笑语道,“这件事是我二弟做主的,你要跟我二弟说。哈哈哈,他估计巴不得霜儿早点嫁出去呢。” “大伯!”风紫霜气得跺脚道。她羞得满脸通红,引得其余诸人都笑了。 此时副总管许计匆匆来,在云影耳语道。云影一脸严肃地对风渊,雷龙点了头,“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我们几个老头就不瞎凑热闹了。”说罢,三位家主匆忙出去了。 “好小子你行啊,大老婆都搞定了啊,什么时候讨个小老婆啊。”唐飞坏笑道,一拳打在风无心的胸口上。风无心尴尬地笑一下,向唐飞介绍了南宫映雪。 “对了,怎么不见萧大哥啊。” “整天在演武场,估摸明天擂台有得戏看了。”雷少云自是知道萧将离的性子,“他怕!明日就算雨承不来,雨萱也会来。他必须要展现最完美的自己,才不至于让她失望。” 这时,云雾丝帘,云曦掀起而来,两袖雪白,笑靥生花。 “曦儿!”风无心一把上前想要抱起她,可云曦嘟了一下嘴一把推开他,“别这样,那么多人呀。”见着这一幕少女不禁低头,她知道此刻风无心的心里没有她。 “恭喜啊!”众人齐声对二人作揖道喜。 “谢谢云大小姐这些日子对悲魔寨的照应。”韩子昱的声音沙哑,但他还是极力说出口了。 “无碍。”云曦捂嘴一笑,“悲魔寨这名字倒是渗人。许叔一跟我说我就明白了。诶,唐大哥你……” “如何?”唐飞口气非常平静,他怕自己的腿伤让他们内疚。云曦到身旁为他诊脉,慕无双在旁边插话道,“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印堂发黑,手脚微颤,经脉内两股真气相冲,不为同一道宗。” 云曦右掌划出一道光幕,转而往唐飞天灵盖覆去,清灵之光自上而下贯通他的全身,“唐大哥定是同曦儿一般受纳了别人的内力。曦儿本身武学基础不扎实,有逍遥归真诀可将各宗内力化为本源为己用。曦儿现在只能帮唐大哥化去经脉内膨胀相争的内力,唐大哥当多多修习心法去适应而不宜太多消耗不属于本宗的内力,使得经脉拥堵,反伤己身。” 唐飞深呼吸,忽觉浑身顺畅,戏谑道,“早就听霜儿说过了,无心你倒是赚大发了。以后就该由曦儿坐镇折剑山庄了。” “唐大哥又取笑人家。”云曦莞尔一笑,又屈身到风无心的背后,心中叹道,“是不是曦儿最近太……不然无心哥哥怎么好像和曦儿有了一丝隔阂?哎!” 晚饭之后,沉默的南宫映雪便独自离席往庭园去了。 哪知云曦疾步跟上了她,唤了一声,“南宫姑娘。”少女一听是云曦的声音,回过身来站住,战战兢兢地像偷了人家东西似的,都说不出话来。 “如何?明天要不要上擂台一展身手呢?”云曦走到她身边轻理一下自己的衣裳,与她一起散步。 “不了吧。”少女莺声细语。垂下的柳枝遮蔽了前路,盘行绕过。 “那个……”云曦还是没有说出口,轻叹一声,笑着问道,“江南住得还习惯吗?不必拘束,需要什么就说出来。” “谢谢云曦姐姐,映雪很好。”或许自己的爱情就像夕阳一样,飘摇欲倒却美丽的,也本是不该出现的。想到这样,少女忍不住又低头偷偷婴泣。 第一件见到这个女子,云曦就颇具好感。那样的眼神和她的发色一样,雪白无尘,不会被凡俗红尘所玷污。而自己,却慢慢在堕入这些红尘是非,“不知真人师傅九泉之后如何了?我不该辜负他的期望,我该要夺回天凌宫……只是无心哥哥,他本来就是很累了,我不该再依赖他,再对他有什么要求。” “或许映雪能给他更快乐无忧的生活。”她的心是这么想的,可却在滴血。她很不舍,她终究会做风无心的妻子,“因为曦儿了解他的脾气,曦儿也不想任性自私地为他的生活做决定,曦儿也愿意把一切都给他……也不能辜负大家的期盼。” “你会是个好妹妹。”云曦忍住内心的悲伤,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便加快脚步匆匆而去。 南宫映雪不知道云曦所言之意,但她的确感受到了云曦的温柔,少了负疚和无尽的悲伤,“谢谢。” 第81章 圣手难回黑白势,瓢泼大雨洗棋局 绿树轻摆,江南多姿,一场浓烈的夏雨之后,清新的草土香为鸣凤大会拉开了序幕。 诸多门派在集市划地为营,占据自己的一方位置好来观赏此次的比武盛宴。南宫映雪找到师傅与几名女童也来到,弃了风无心便上向拉起师傅的手摇摆,甜腻腻地叫道,“师傅,您终于到了。” 旁边的玄清子疼腻地看着少女,笑呵呵道,“映雪剑术可有进步?” “映雪迟钝,以后还望掌门真人多多教诲。”映雪以师礼还之。南宫彩虹见少女两腮微红,暗声询道,“那风家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没呢,风少主他们待映雪很好呢。”少女低头不好意思道。云影上前来迎,为两门之长寻得一茶楼雅间的好坐处。 安坐另一座茶楼的南山府诸人看着被引入座的南宫彩虹和玄清子,叹道,“三剑联盟何时拉拢到紫云宫和道门。” 东阳君端坐着,烈日之下他还是披着遮身黑袍,“辽王何时动手?” “不知,他未予我们通知。”韩一守轻声说道,转头看了看旁桌一言不语的芒金,便将目光投往远处。 擂台上,萧将离一掌将吴子扶打得连退几步,他暗声说道,“退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萧将离在擂台上已经连胜五场,声势如日中天。台下看客们的欢呼他压根不在乎,只有远处看台上端坐的雨萱眼中的希冀,才使得他不可战胜。 “我,我还可以……”吴子扶半蹲喘息着,慢慢地失去了知觉趴倒在地。一场比试罢了,萧将离不知吴子扶为何如此拼命。 待到吴子扶被仆人们抬下场后,无人敢上台挫其锋芒。萧将离环顾看台上众人,云曦,风无心,雷少云,唐飞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唯有云子傲踌躇不前。萧将离对他微微一笑,他才释怀,手握覆云刀,轻功一跃而来。 场下一片欢呼连连,“你不知道啊?去年水月大会时,云子傲和雨家大弟子也有一战啊。当时精彩的一战不分胜负,时隔一年了……” “子傲,请。”萧将离作揖罢已掌刀摆好架势。覆云刀上清光流转,云子傲只是冷冷道,“你就不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 萧将离望了一眼场外的雨萱,笑着回道,“无需。” “若是我胜了,可别说我胜之不武啊。”云子傲嘴角微翘而起,蓝色的真气喷薄而起充斥着他的身躯,而覆云刀上,清霜化成血色的涓流,血光滚滚。 “仅有引魔刀诀的三层功力……他竟然能克制住引魔刀诀的煞气!”韩一守感受着覆云刀的气息,惊得手中的茶杯竟然被捏碎了。 一掌袭来,刀气如可裂开虚空的气刃,萧将离火拳打出火墙才将刀气挡下。云子傲箭步而来,覆云刀横劈挥出三道刀风,“云龙三折”刀。 “浊世龙火!”萧将离掌心中跳动着幽黑的龙火,擒住刺来的覆云刀,令得云子傲动弹不得。 “有点本事!”云子傲嘴角微翘,在空中强行出刀,刀光劈散龙火。 瞬息之间,两人又交招数十合…… 看客们欢呼雀跃之际,忙忙退离擂台几丈,怕被这真气波及。 “最强的天下年轻一辈。”这已是天下心有默契的赞誉了。 看台上,慕无双带着神情有点痴颠的阿喜过来了。一早慕无双便去看一看阿喜的情况如何——他醒了倒是醒了,可一直嚷嚷着要过来看。慕无双无奈,只得带他过来。 雷少云看到急忙上前想接过手来,可阿喜却一把甩开了他,狠狠地瞪着他,“我……我不想要你找你。”四大世家诸座皆是一愣。慕无双看到雷龙叹息的表情,怒声教训阿喜道,“你又没有规矩啊。” “你管我!你又不是我姐。”阿喜说道这儿,气得眼泪都哭了。哭声都大得可以盖过擂台上两人的打斗声。慕无双被阿喜这么一闹,有点尴尬,竟也急得哭了,一巴掌打在阿喜的脸上,捂脸啜泣,“赵斌你胡说什么啊?我就是你的姐姐,呜呜呜!” 雷少云急忙上前拦在二人身前,将慕无双抱在怀中安慰道,“双儿,没事拉,阿喜只不是过精神不太好……没事啦,好不好,想吃什么?” “呜呜呜,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慕无双多长时间来紧绷着神经,如今一哭便难以停下,无数的委屈自心底决堤而出。 恰是云影接待完南宫彩虹和玄清子便回到看台上,一片闹呼,笑道,“怎么,年轻人们又为情所困啦?” 阿喜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回头来,两人四目对望,皆是一愣。 “你,就是你!”阿喜指着云影大喝道,“是你,就是你这个负心汉,呜呜呜!”他竟然也失声哭了出来。 众人皆望向云影,雷龙更是追问道,“三弟,这是?” “我?”云影看着慕无双良久,喘息声粗大,有点慌张。慕无双也愣愣地看着他,“这就是云曦妹妹的父亲?明明是第一次相识,为何我看起来有点……亲切”。雷龙一把按住了云影的肩膀,“三弟!” 云影叹了一声,缓缓问道,“无……无双,你的母亲是江宁府慕氏?” “你!”慕无双指着云影缓缓靠前来。众人恍似明白了什么,难怪初看云曦和慕无双总有几分相似。慕家在江宁府是将门之后,慕无双更具几分英气和倔强。 “没错,没错!”赵斌哭着呼喊道,“当年,当年影衣卫抄我赵家之时,父亲护着娘,叫娘带阿斌和姐姐走。呜呜呜……可是,可是娘一手无缚鸡之力妇女,带着两孩童怎可逃过死劫?” “娘一直因为姐姐的事愧对父亲,所以她为了保住赵家唯一血脉……就选择带阿喜出逃了!呜呜呜,娘为了躲避影衣卫的追杀,带着阿喜逃到了雁门关外。万里黄沙,成了她的葬身之地。”赵斌狠狠地看着云影,“这些都是娘身前跟阿斌说的。其实父亲一直都知道姐姐不是他亲生女儿,但他视如己出,一如既往……” “你!”慕无双目光凝视着云影,几番开口皆无词,“你就忍心?呜呜呜……” “双儿,爹爹……” “你不是我爹,我爹是赵质!”慕无双破声大喊,拉着阿喜的手想要回去。可赵斌却不走了,低声泣道,“姐,你知道吗?娘说了,叫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带你回到云家享受荣华富贵……可是现在呢,现在阿斌这么没用。阿斌不想再连累姐姐了。” “你胡说什么啊?”慕无双一怒,又一巴掌朝阿喜打去。雷少云立马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温柔道,“双儿,不要这样。” “少云,呜呜呜……”泣声充夹着无限的委屈,“你知道吗?爹爹生前,最疼的就是我了,就连阿斌也不敢跟我抢哪怕是一颗糖,呜呜呜!” 云曦责怨地看了一眼云影,踱步到慕无双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姐姐,现在曦儿真的可以叫你一声姐姐了,回家吧,你才是云家的大小姐。” 慕无双看着云曦一直啜泣,转身过来紧抱着云曦,“曦儿!” “当年灭我赵家者,乃影衣卫内第四旗韩姓首领。不错,正是南山府执法者韩一守!”阿喜低头道。 “韩一守只是一条狗,杀我们父亲的真正凶手是皇帝!”慕无双趴在云曦的怀中恨恨地说道。 “双儿,休得再说此话!”雷龙一喝狠狠怒斥慕无双,“当今圣上仁义,自我大宋开朝以为均不敢擅杀大臣。且不说赵质引刀自戮,怕这起杀心的只有一心为排除异己的韩一守一人,全于圣上无关!” 雷少云一把将慕无双拉紧怀中,示意她不要顶撞父亲。慕无双委屈不语。 “雷知府所说无错。”突然,虚空中传来一道声响。黑影一闪,腰佩双刀的贺云刃出现凭空而来,“无双。” “云刃,你……”慕无双一见这个中年男子心登时好似踏空了一般,“我如今……” “放心吧,我们贺老大只是因为和你父亲是旧识才救了你的,对你毫无奢求。”这时,贺云刃身后紧接着三道身影扑簌而来,邪刃,雪鹰,赤练。 贺云刃的目光变得柔和,对慕无双说道,“无双,赵兄之死不能究责于圣上。当年韩一守诬陷我杀害庞先,圣上都不舍轻易杀我。恰逢十年前的大赦,我出狱却被逐出影衣卫。再后来,我得知韩一守以一些罪名先去赵府捉拿赵质,又以‘负隅顽抗’的罪名将赵家满门抄斩……呵呵,他只是在泄恨,当年韩家被刘太后杀得血流成河时,正是因为韩一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还有我那旧友赵质为韩家主的政敌,始作俑者。韩一守不敢怪罪已薨的太后,就只能将赵家杀个干净了。皇帝因怜悯韩一守身世和遭遇,故没怎么责怪他。” “我父亲……”赵斌其实也知道父亲那么一点不堪的行迹,但纵然如此,他也是一个好父亲。 “你们,是敌是友?”风渊冷冷地问了一句,“原影衣卫旧部的诸位总督。” “患难来助,你说,是敌是友?”邪刃冷冷地反问了一句。 “哼,何来患难之说?”风渊不是很友善,雷龙急忙制止他,笑呵呵道,“诸位不必放在心上,我四弟为人比较谨慎。来者是客,来者是客。坐。” 贺云刃瞄了一眼面向俊秀,星目刚毅的风无心,心中赞道,“龙虎之象,怕是于乱世之中,当为一方雄主。” 台下的看客,没有在意远处高高在上的看台上有了纷争的朱门弟子们,他更在意的是擂台上已过百合仍不分胜负的萧将离和云子傲。 两人均已喘息不已。云子傲拄刀半弯腰,指着萧将离道,“怎么,你快不行啦?” “笑话,怎么可能!是你快不行了吧?”萧将离狡黠一笑,箭步近身而来。云子傲以刀挡之,萧将离一掌拍在刀面上,云子傲的手都被震得发麻。 萧将离转身盘旋而起,在虚空中双掌绕舞,掌心之间龙火跳动,“焚龙灭世”。一条火龙自掌心跳出将他围绕。整个半空被龙火照耀。 云子傲连退几步,“逆龙六式最后一式!哼,很好。”覆云刀上金芒闪烁,逆撩而上,如一轮太阳绽放而开,“吞日斩”。 突然,天空之上,乌云涌动。 “是雷雨要来了吗?”“哎,真扫兴。”“赶紧回家收衣服啊。”乌云遮天蔽日而来,天雷滚滚。本是烈日当空,转瞬变幻。看客们有得匆匆离开,有的急忙寻一屋檐远眺继续观望擂台,更甚者便站在雨中为他们呼喊。 萧将离双掌之间的火龙已成雏形,就连他自己也快控制不住了。龙火将成,喷薄欲出。 “吼!”一声龙啸响彻天空。 不!是两声。只见萧将离身后,从天而降一道血光柱,上有火龙绕行。 “动手!”茶楼内,芒金捏碎了手上的茶杯,大声一喝,伸出舌头舔利了手中的铁爪直指着对面的玄清子和南宫彩虹。 杀气凛然,天空上那道血柱让南宫彩虹紧绷神经,她推了一下少女道,“映雪,去找风少主他们。”道姑话刚落,一道金光闪过,桌案立刻被平整地切成两截。芒金站在窗户上,血红的双眼瞪视着诸人。玄清子挑起太玄剑便刺去,命令大弟子道,“天元子,护送仙姑和映雪姑娘先走!” 雷雨忽来,打在房瓦上劈哩啪啦作响,淹没了众人的欢呼声和尖叫声,还有远处茶楼上的打斗声。 雷光一闪,血柱破开,萧洪明一身锦绣红龙袍,“焚龙灭世”已酝酿在掌心中。与萧将离一同打出,“轰!轰!”两条火龙冲破雨帘,朝着云子傲而来。 望着高空冲下的飞龙,云子傲被强大的气息扰得浑身震颤。覆云刀上的刀芒霎那被淹没! “走!”女子之声,一卷红袖倏忽到云子傲身前变出一道光幕,将两道龙火硬生生地挡下。光幕中一佳人如谪仙,飞烟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出现了。 “她显然受了不小的内伤。能挡下萧家父子的掌势,这女子到底是何人?”云子傲刚是寻思,却被飞烟拽走,带回了看台。 萧洪明邪魅一笑,欲追击而来。 “踏柳寻梅!”冰风向八方扫开,多少雨滴瞬间成了冰滴。风飞雪一剑刺来,正中萧洪明的肩膀,使得他不得不退。 “你!”萧将离回身,呆呆地看着萧洪明,一字一句道,“你真是我的父亲?” “离儿,没错,我就是你的父亲,你是尊贵的大契丹王世子,怎跟一些江湖弟子称兄道弟,混迹不堪。”萧洪明沉声道,“回来吧,你我父子联手,必将共创一番大业。” “世子,休听他胡说!”这时,一道黑影和一道红影飞来,正是萧范和萧心涵。 萧洪明狠狠地瞪了萧范一眼,“范叔,如果您在执迷不悟……那么,我第一个就先杀了你的宝贝义女!”萧洪明尖舌舔了一下嘴唇,掌中的真气之火以熊熊燃起。 大雨瓢泼,天雷滚滚。看客们早已退去不少,留下的皆瞪视无词,“难道是四大世家的什么节目不成?”“莫非是折剑山庄的天剑客?”“他是风飞雪?”议论之声皆在酒楼茶肆中,世人皆不知其中因缘,只晓得逞口头上一时之快。 看台上,有着竹蓬遮掩,大雨没办法冲刷进去。一波刚落,一波又起。云子傲登时落地,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这掌势过于强大,我竟……哎。” 飞烟落来,精神也有点恍惚,怕也是被这父子一同发掌的气势所震撼了心神。听其美声细语道,“敌人有备而来,萧洪明有我和飞雪挡着,你们快走。小心一路上南山府的杀劫。”说罢,飞烟化成一道白烟飞入雨中。 “不好!折剑山庄上武功较好的弟子们都被我们带下来了,就二弟和几个哭魔山庄的客人!”风渊惊呼一声,“若是敌人趁势直取折剑山庄,那二弟危矣。” “四弟无须担心,折剑山庄内有暗器箭阵无数……” “若是熟悉之人来,又当如何?”风渊一把打断了雷龙的话,他的意思是雨承,“雨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这样,我和三弟带着人马往折剑山庄去护庄。四弟你腿脚不便,便留在云府为好。”雷龙四下招呼,转而对雷少云道,“少云,这里就交给你了,要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酒楼上,东阳君看着瓢泼的大雨,冷静不下来,“不对,威远镖局的人都没在这里。我没时间跟你们玩下去了,看来铸剑谱还是得我自己动手去拿。”说罢,他站起身,化成一道乌光追往折剑山庄去了。月涟星瞳子亦随后跟上。 “执法者,我们怎么办?”姚剑秋上前来询问,栏外雨帘一层接着一层,击打得千千万万的槐树枝叶落下。 “笨蛋,你没看到雷龙和云影带着近千号的人往湖州赶去了。我们若是去了,怕将损兵折将。这边又有天剑客和天音阁主,还有那萧范老头子……哎,这棋局太乱了,先静观其变吧,能全身而退是最好不过的。”韩一守假装冷静地在喝茶,全然不把其他放在心上。姚剑秋诸人以为主子成竹在胸,便不多问。 其实韩一守更加在意的,是远处看台上那四个人,贺云刃,邪刃,赤练和雪鹰,“影衣卫旧部四大总督……如果他们还带着原旧部人马,那就更加棘手了。哼,萧洪明真是想了一招臭棋,也把我们拉下水了。若是在这时耗掉太多力量,在接下来的重头戏里没了筹码,便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第82章 太湖粼粼剑影去,十年心迹市狼藉 杨柳纷飞的湖畔,草绿叶新。雨渐小,淅淅沥沥。 萧洪明落站在一颗高大槐树的枝叶上,冷漠地看着眼前几人,风飞雪,飞烟,萧范,萧心涵,还有自己一直挂念的儿子。血红色真气在他身周萦绕,就连大雨也无法染指他的衣裳和披肩的黑发。 “洪明,不要再固执了,皇帝已经快对你失去耐心了。”萧范脸有难色,看起来十分疲惫。 “哼,范叔,你瞒不了我的。你欲联合逍遥派利用离儿来背叛我!”萧洪明阴笑道,转而对萧将离说道,“离儿,走,跟爹回去。” “我……”萧将离一时踌躇难前,他回身去望了望雨萱,风无心几人,一时语堵。 乌云渐散,雷雨将逝。 萧洪明冷笑一声,“哼,离儿你果然被这些无聊的情感所牵绊。也罢,那为父就为你披荆斩棘,消去这些不该有的绊脚石,你我方能成就一番大业!” 萧将离惶恐不敢语,他不可能看着父亲伤害自己的兄弟朋友,也不敢与父亲呛声——因为萧将离觉得该敬重他。 “你休得胡来!”瑕剑被重铸,光芒更加盛耀。风飞雪一剑刺来,萧洪明不敢硬抗,侧身闪之。飞烟亦不落下,举掌袭来,冰火迸发。 “韩一守,还不快来助我!”以一对二,萧洪明虽是武艺独绝,可尚力不从心。 酒楼上的韩一守听得萧洪明怒吼,不知进退。 “执法者,我们早已得罪了三剑联盟,若再不出手,怕是连辽王也得罪了。”姚剑秋上前请示道。 一道阳光破开云缝恰好照在韩一守手上的茶杯,他几次斟酌还是心悸,“孤注一掷吗?” “执法者!”青衣等人也有点焦急了,三光殿的人已经往折剑山庄去了,若此时不相助辽王,怕是日后…… “左右护法听令!”韩一守还是下了命令,“令尔等两人挡下萧范老头。端木大师,宋奚平,陈靖明,红衣,黄衣,令尔等五人阻扰四大世家年轻一辈,如今他们功力大进,不可强憾之。” “遵命!”众人领命退下,青衣上前守命,“青衣,你带影衣卫三百众以最快的速度去莫干山探查埋伏。若是局势动乱,大不了放火烧山,将折剑山庄烧得一干二净!” 青衣邪魅一笑,点头领命,便如鬼魅般隐去。 两人左右夺其阵。萧洪明接下风飞雪和飞烟几招,略感吃力。他心中念道,“这娘们刚刚接下我和离儿联手一掌,怕已是强弩之末了,先做掉她!” “吼!”九转魔遁,萧洪明身后生出修罗幻象,双拳并起,逆行功法,“逆煞风雷劲!”紫色掌风如龙卷漩涡,已散去的风雨好似再次袭来,“全力一击!”,朝其右面的飞烟轰去。 飞烟惊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红袖卷来一道光幕。 “纵然是万化归真诀,也救不了你!”萧洪明狰狞大吼,拳风压制而下,光幕倾刻间破碎成星芒。 “烟儿!”风飞雪一招“饮风醉月”,无数剑气凝成剑墙护在飞烟身周,飞烟在拳风下受了不轻的内伤。他盘舞而起又一招“荡剑回枫”,剑风冲去,一剑灌进萧洪明的肩膀。 萧洪明不怒反笑,“嘿嘿,那又如何?啊!”萧洪明一掌将瑕剑拍出,那诡异的功法使得他的血肉顷刻间愈合了。 风飞雪稳住喘息声,落站在屋瓦之上,看着萧洪明极尽享受的表情和他浑身萦绕的一条条血魂正抽取他的生命在补充他的力量。风飞雪嗤之以鼻,“可笑至极!” 萧洪明不语,伤口治愈罢,他冷眼横看,风细细,雨淅淅,这美丽的大好山河就在他的脚上,他曾多少次幻想占有她,驾驭她,君临她…… “啊!”魔焰飘动,萧洪明指着风飞雪大怒道,“尔等山野匹夫,怎知鸿福高翔,山河之大志!” “我只知身边之人是否幸福快乐,若无小家,何来大家。”风飞雪抬头闭眼,享受着这轻风细雨,“为君者,食民之膏血,当以为国之昌盛。而非贪图自身之欲,征伐四方而穷兵黩武,耗尽百姓心力。” “今大宋圣上仁义,国富兵强,若你执意为之,惹得生灵涂炭不说,你辽国又难保一战而胜。大宋边幅旷阔百万里,怕是你们骑兵的战马跑死了,也不能横穿,何谈征服?” “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何需与你逞一时口舌之利。”萧洪明怒斥一声,“镇狱破天劲”拍击而来,冰蓝色的气劲穿破雨帘而来。 瑕剑上冰雪流转,风飞雪一剑刺破气劲,转而一招“踏柳寻梅”直取萧洪明。玄冰之力破放而开。 日光破云而开,冰雨琉璃。两人在空中彼此交斗,难解难分。 街道尽头,浮现出几个黄袍道人的身影。四为执旗,一人为首。幽幽唱道,“帝之不仁,杀其九子。九箭九日,我道其一。苍天负我,恩以相报。九阳贤师,广度众生”飘进多少江南小巷家。 为首那人,正是惊鸿子。 且说玄清子与芒金战得难解难分,道门大弟子天元子领着南宫彩虹和少女从酒楼中逃出,正遇九阳道人。 “玉凝?”惊鸿子一眼就瞄中了少女手中的玉剑,飞身欲来抢。 “天元子,你护着雪儿快走。”南宫彩虹说罢,挥剑挡住攻来的九阳贤师。 “师傅!”南宫映雪彷徨害怕,天元子催促道,“姑娘快走。” 看台处,风无心几人护着风渊便想要往云府去。一名黑衣人突然落来,对着贺云刃半跪作揖道,“总督大人,小的看见折剑山庄附近埋伏有几股人马,怕是要一齐攻袭折剑山庄。” “你可探听到是何处人马?”风渊急迫地问道。 黑衣人转身对风渊作揖道,“各路江湖人马,听得南山府细作谣传,说折剑山庄即将起火,上山欲要抢夺财物……怕有千人。还有一群戴着鬼面具的杀手,一百人左右。对了,在回来的路上,小的又见有两队人马奔往湖州去了。” “糟了,二哥三哥就这样匆匆而去,全然不知情。若是北武盟的人半路伏击,或是等他们进了折剑山庄再瓮中捉鳖……这该如何是好?”风渊瘫坐在椅子上,心中念道,“二弟和焚月还在折剑山庄内……” “爹爹放心,我现在赶上去叮嘱两位世伯小心。”风无心手中紧握着龙渊剑,试图去安慰父亲。 “你,你快去!”风渊话还没说完,一道龙形掌力袭到风渊的面前。云曦白袖一舞,一道光幕将所以力量均是卸去。南山府五大高手一齐出手,邪刃大黑刀横挡在风无心诸人面前,“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了,你们赶紧赶回折剑山庄。贺老大,你跟他们去吧,兄弟们都在那边等着呢。” “嘻嘻,风少爷,你可要记住奴家的好哦。”赤练将红鞭紧捏在手,阴笑道,“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怕这身材走样了风少爷就不喜欢了呢!” “小喽喽!”雪鹰往前一站,红衣徒然生起一阵寒意。 影衣卫三人抵住南山府五大高手。邪刃先手一刀,“鬼影斩”。端木炎惊得连退几步,只见刚刚所站的地方被刀影所淹没,他心中念道,“这就是原来执法者的老大?怕是棘手了。” “二哥,你护着我爹爹先往云家去,拜托了!”风无心叮嘱雷少云。雷少云点头应下,当他看到慕无双犹豫愁思时,一手轻轻安放,温柔道,“双儿,按照你的心去做,去找云世伯吧。” “是啊姐姐,一定要让他偿还所欠你的一切。”阿喜虽是这般说道,可心中也知道慕无双担忧的心情。云曦将劫剑送到慕无双的手里,笑语道,“走吧,姐姐,不能让那不责任的老头就这样走掉了。” “曦儿,没礼貌!”云子傲冷冷一声,刀锋早已指向莫干山处。 无锡和湖州不过一水之隔。两位家主刚走不久,若他们脚程快些,估计在湖州便可以赶上了。 看台外,萧范拦住南山府两大护法,漏影刀在佛印纷飞和龙爪舞动之间游走,战得难解难分。飞烟虽是负伤难有作为,萧洪明亦无法在风飞雪的剑下溜走。 “萱儿!”萧将离箭步奔向看台上雨萱的座前。雨萱刚刚从镖局弟子口中知晓雨承去向,大惊不已,她倚栏对雨萱大呼道,“离哥哥,快去折剑山庄,我爹爹在那边!”眼挂泪花,“快去啊,离哥哥。” “萱儿!”这时萧心涵一把拉住了萧将离,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世子,现在不是谈什么儿女情长的时候。腐木被策反了,他正带着毒龙教百余教众往折剑山庄兴风作浪。只有你去才能阻止他!龙爪那边探知,江湖上不知谁人散播谣言,八月之始,折剑山庄就被夷为平地,江湖各派均窥觑良久,都纷纷派遣人马前驱争夺兵器财物。折剑山庄有难了!” “可是萱儿!” 萧心涵推了萧将离一把,“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我们的少夫人的。折剑山庄危难关头,如若此时你不出手,你将如何面对你八拜之交的兄弟。” “萱儿,等我!” 风无心,云曦,云子傲,慕无双,贺云刃几人出了看台。萧将离匆匆而来,急道,“无心,不好了,龙爪那边得知江湖各派都派出人马前往折剑山庄去了。我师傅他……” “山庄内有二叔和焚月,还有悲魔寨几十名唐门的兄弟。”风无心低头叹道,“我身为山庄少庄主,此时却感到无力。” “风少主,就让映雪陪你一同去吧。”这时,天元子护着南宫映雪匆匆赶到。 无锡城内,早已乱成一片。雨已停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滩。萧洪明与风飞雪对招轰开的真气击碎了多少摊棚。 “离儿,不许走!”萧洪明一声怒喝,萧将离只是背对着他。“啊!”萧洪明再怎么愤怒,也不敢在与天剑客对抗时走神,“韩一守!” 说曹操便到,韩一守执一刀一剑拦在诸人身前,他惧怕贺云刃,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提胆面对了,“好久不见啊,孩子们。” “滚开,不然我杀了你!”萧将离怒而欲前,被天元子拦下。天元子站了出来道,“王世子,风少主,这里我来应付。我们道门的希望就交给你们了。”他指的是南宫映雪,“放心,我的四位师弟马上就到了,我可以先敌住他一阵。你们快走!” “可是……”看着年近四十的天元子,风无心心中也多了一份安稳,“多谢道长!” “正合我意!青衣所带人马不过三百余人,寡不敌众。倒不如让这些年轻小辈去搅乱雨承的局,然后让他放火将折剑山庄烧个干净,到时候再把罪责让雨承一人揽下,哈哈哈!”韩一守阴邪笑着,心中寻思着,“倒不如卖个破绽于他,方可让我全身而退。去折剑山庄坐收渔翁之利。” 天元子一剑刺来,韩一守全然无惧,但下手亦有余地,只是与其周旋。 云仆备好了马匹马车,也吩咐好了船只。 “真是可笑,从一开始,我们都是任人摆布。本以为是……”萧将离自嘲道,“这样的我,怎么能保护好萱儿。” 车辚辚,马嘶嘶,风萧萧。 风无心闭目低头,沉声说道,“我本以叔公所说之仁义待人待事,可这些无义之徒,屡次犯我……”他咬牙恨道,“在我有生之时,定将与他们讨回公道。让他们知道,折剑山庄,不可欺也!” 云曦感受到了风无心心境浮躁,心台颤动,和声劝慰他道,“无心哥哥,你没有错的,何需如此哀叹唏嘘。只要我们强大了,他们自然不敢来欺辱我们。叔公所说仁义,自然没错。仅有弱者才需要不择手段。强者自是抬手之间,皆是无敌。” 太湖之上的天空一片清澈,如同镜面。午时日正中天,灼热非常,却敌不过风无心狂躁的心。 “风少主好似失了分寸。”南宫映雪不晓得该不该上前与风无心说几句话,他好似嫌弃船慢了,他都去催促船夫好几次了。 突然,她抬头望去,一道蓝色的光影从天空闪过。她心一悸痛,将目光眺望已渐渐远去的无锡,不觉珠玑直落。 少女站在船尾,白发被风扬起,梨花雨落,摇摇摆摆,如似风中残烛。 云曦缓缓而来,以绢帕擦去少女的泪水,拾起她细腻的手,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南宫映雪珠玑横挂,摇头泣声,“不知道,云姐姐,映雪不知道,只是觉得心好痛。” “傻姑娘,没事的。”云曦看着都觉得心痛,她一遍又一遍擦拭少女脸上的泪水,却是擦不净…… 一声鸿雁之鸣响彻,九阳贤师一剑贯穿了南宫彩虹的腹部。 “啊!你……”刚刚惊鸿子一剑挥起,如那个男人的影子一般,南宫彩虹一时走神。惊鸿子便趁势出招,利剑穿身! “我,还是逃不过,心的囚笼啊。”南宫彩虹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扑跪在地,可她一脸微笑,好似不曾有过痛苦。 “姐姐!”飞烟扑身而来,一掌逼退惊鸿子,将起扶起,略带哭腔道。 “这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想夺得玉凝而已。”惊鸿子弱弱一声,将兜帽重新拾起掩盖面容,“我听过你们的故事,但你知道的。那个男人,是不会怜惜你的。因为他的生命之中,只有剑,没有其他。这就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战胜他的原因。” 惊鸿子心中哀叹道,“当年我败于他的剑下。他因为同情我,而传授一招剑招于我,今天出此剑招,攻他人心境,是我一生所寻剑道中最大的错误!” 惊鸿子抬眼环望四周,盛会已然落幕,只剩一片狼藉和权势的争夺,“这世间本是污浊,凭我一人之力,怎可度尽苍生?我本身,就是一个污点。呜呼哀哉。”说罢,黄袍道人落寞的身形飘远,沉浮不定,如同随风而去的道歌。 南宫彩虹的伤口被飞烟运功止住,可气运已到尽头,弥留之际,落日之时,“他说得没错,他本为游荡在风中的无情之剑,我怎可自私地要求他永远地陪在我的身边。就算是一刻,也不行。” “不,姐姐,你一定会再见到他的。姐姐,你不要睡。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飞烟已是泪挂眼眶,飞烟对她没有多余的感情,却可怜于她的爱情。 道姑的面纱被风掀起,俏丽之容又有几分苍老,想是年轻之时也是倾国倾城之貌。南宫彩虹见面纱被吹落,探出手要抓住飘扬在风中的面纱。 天空中,那道蓝影渐渐清晰,化成一道人影落站在屋瓦之上,是蓝玄云。 他心中感到紧得生疼,愧疚,不觉恍惚难过,“是何人在唤我?” 苍苍白发露于兜帽之外,飘洒在雨后的新气中。 集市中狼藉的战场,白热化的战斗已到了尾声。 第83章 一生无情为剑痴,烈火英灵归泉台 大黑刀的“九影绝杀”之下,南山府五大高手陆陆续续败下阵来。其实从一开始,黄衣和红衣的心境便已经败了,败给了这些旧日的总督们。 随后赶来的道门四个弟子,与天元子结成剑阵。韩一守不想多耗余力,也寻机退走,“折剑山庄才是重头戏。” 萧洪明不敢以最强之力与风飞雪一战,“若在此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将余力留在后面。”说罢,他一掌轰出将自己带远,他看了看屋瓦上那名神秘的黑袍男子,不觉心悸,“难道是他?” 芒金见主子遁去,不敢恋战,虚晃一招便化成金芒随之而去。 玄清子停下来手来,看见南宫彩虹身下一滩滩鲜血,惊呼道,“仙姑!” “阁主,你看仙姑如何了?”飞烟只是含泪摇头。 目光一会模糊,一会清晰,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哀声道,“我想再见见他,还有映雪。” “你来啦?”风飞雪落在屋瓦上,站在蓝玄云的身侧,“你就不去看看她?”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一切随风而去,不是更好。”蓝玄云口中的话,从来不带丝毫的情感因素。 风飞雪长叹一声,“你劝你还是去看看吧。” 蓝玄云沉声一刻,身子方想动,又停了下来,“我该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 蓝玄云在屋瓦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身影,人已到达南宫彩虹的身边。一切均是那么突然。 “你来啦?”南宫彩虹十分虚弱,但也非常平静。蓝玄云没有回话,只是帮飞烟接过手,将她抱在怀中。 恰时玄清子和道门******赶到,惶恐不已地俯首下跪,“师傅!” 蓝玄云看去,玄清子,天元子,碧青子,栖云子,玉真子,文松子,皆已有老态。等弟子们看清他依旧年轻的面容时,皆惶恐不敢语,心中大惊道,“师傅的面容!” “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变。惭愧!”南宫彩虹躺在他的怀中,心都快化了,虽死无憾矣。蓝玄云正想揭下她的面纱,道姑急忙抬手止住他,“不要。我都老了,不再年轻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 “你……还好吗?”蓝玄云能说话,道姑已是莫大的欣慰。 “呜呜呜!”喜极而泣,南宫彩虹已不顾自身身份,“玄云,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呜呜呜,你愿意认她吗?她叫映雪。” “我……” “果然吗?你果然还是不想有任何羁绊!”南宫彩虹早就该料到如此。飞烟看不过,含泪怒喝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了!”风飞雪一把拉住她,轻声道,“烟儿!”飞烟经不住悲伤,将头埋进风飞雪的怀中。 “师母放心,玄清子和五位师弟一定会照顾好师妹,还有紫云宫。”玄清子俯首道,******亦含泪叩首,“定不辱师傅恩泽。” 此时,南宫彩虹也露出欣慰的微笑,轻声问道,“那你愿意,和我再去见她最后一次吗?” 蓝玄云不语,在众人迫切和热烈的目光中,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谢!” 雷龙和云影领着千余人马刚到莫干山已夜色已有一些昏黄。云影早已发觉身后有人追踪,故吩咐队伍加快前行,“快一点,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进入折剑山庄,不然在野外多有危险。” “有一股非常强大的气息。”雷龙一路匆匆,尚有一丝心悸,“三弟且宽心,我们有一千多的人马,还惧怕他们不成。” 本是明朗的山道,被昏黄的日光笼上一层薄雾,变得昏暗阴沉。拾级而上,好似暗中被许多眼睛窥觑一样,让三剑联盟弟子们不寒而栗。 “快,加快脚步!”云影一马当先在前,对后面的弟子们大喊道。突然,一支利箭飞来,直取云影眉心。 “三弟小心!”雷龙横来一剑将利箭砍落。他自诩弓马娴熟,以对方箭术来看,明显高他一筹。可随之,更是飞来百余支飞箭,身后催马急进的十余人应声落马。 “警戒!”雷龙大声呼道,然后对放箭处怒道,“前方是何路江湖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树林中隐约的人影中皆面带鬼面具。有一人悄悄说道,“是雷知府,若是伤了他阎罗怪罪下来……” “撤!”黑色的人影渐渐散去。 “将受伤的兄弟们扶上马,赶紧走!”随着前面气息的散去,雷龙策马大呼,队伍加速前进。 “二哥,折剑山庄好像被包围了,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唤来如此多的人马?”云影惊道,“若是我们直接进入折剑山庄不是被瓮中捉鳖了。” “三弟,我现在是要保欧冶子和折剑山庄无事。”雷龙目光刚毅地看着前往,或许是之前自己过于刻薄了,他觉得该做什么挽留一点。 剑池前,赶了几十里的马儿都累得喘息了。云影对雷龙说道,“要不让兄弟们和马儿捣点水喝?” “不行,继续走!”雷龙仰头环顾四周,大喝一声,“警戒!”因为他看到了草丛中蠢蠢欲动的人影,呼罢,他摘起马背上的宝雕弓连出数箭。 “啊!”随着草丛中两声凄厉的喊声,三剑联盟的弟子们皆抽剑警备。 “放箭!”云影抽刀指挥道,千余弟子均搭弓射箭,隐伏在草丛里的人听闻云影的命令声和射箭声已开始溃散四处奔逃。 草丛中,现出一杆火尖枪挥舞,一道雪白的枪劲将百余支密集的箭支拨落,“杀!”一声沉闷的吼声,草丛中飞出暗器飞刀无数,更有之前备好的落石刺刀自头顶落下。 “‘洞庭有雪’枪法!哼,谢靖你敢伏击我雷家,看我爹爹如何……”雷龙话还没说完,头上落下一方刺刀,云影一刀将那方刺刀击飞,对雷龙呼道,“二哥,他们已设下埋伏,万事俱备,我们不是敌手。走!” “该死!走!”雷龙首先策马往折剑山庄赶去。弟子们边战边走。 黑衣人一杆长枪穿过一名来不及走的弟子的喉咙里。他缓缓摘下面罩,果然是天王谢靖无错,只听他嗤之以鼻,“哼,叫你雷龙平时仗势欺人。看这次定要你吃不少苦头。嘿嘿。” 日已黄昏,折剑山庄内,雨承与高胜衣身着夜行衣已在折剑山庄各处摸索多时。突然,天空中闪过一道黑影,一把绑有字条的飞刀被高胜衣接住。 “糟糕,我们中招了。”高胜衣将字条拿予雨承看,仰头叹道,“被韩一守摆了一道。该死的,他竟然暗中将‘折剑山庄将有大难’的消息递予各个门派。还让三位家主知晓。现在雷龙和云影正带着千余人马往这边来。无锡已经乱成一片了。折剑山庄将成为另一台大戏。而我们,却是被人家玩弄的戏子。哎,错算一步!单是那萧洪明和风飞雪就够呛了。” 雨承看了他一眼,笑道,“高大人无需紧张,我北武盟和你阎罗衙人马多少也有几百上千,南山府一定会回来加一手,到时候三方会战指不定谁输谁赢,大不了我们抽身而走。铸剑谱应该都在铸剑阁里,每到黄昏之时都会有人来交班,以我们的身手足以在他们交班闲谈时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高大人要切记,不可伤人杀人,日后尚有余地可言。” “知道了!”两人匍匐在屋瓦上,观望着铸剑阁前的两名守卫。 铸剑阁身三层,高五丈,八角楼构造,楼中有一条八角铁柱联通三层,便为铸剑炉。铸剑阁仅有下方一门能进。若是妄想从楼上的窗户闯入,会触动机关,被铸剑炉吐出的火焰烧个干净。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高胜衣听得雨承的介绍,轻声讥笑道。雨承“嘘”的一声,果然是时间到了,门卫正准备换班。而换班之刻,他们定会偷懒闲谈。 “就是现在!” “哎,山庄内空荡荡的。兄弟们都去无锡看大戏了,就我们几个倒霉的还得守在这儿。扫兴。” “你说话小声点啊,二庄主他们父子俩还在铸剑阁呢,小心被他们听到了。” “诶,你听说了没有啊。那个什么悲魔寨听都没听过,那个庄主还想娶我们二小姐呢。二庄主整天在铸剑阁里吃喝拉撒睡,压根没时间搭理他。他还说不用打扰,就整天在列剑大厅里等。哎,二小姐一个够麻烦了,还得伺候着他和他的十余个兄弟们。” “你休得如此说,人家不是还带了好多礼物来呢。你不也收了点好处……”门卫们换班闲谈之余,却不知已有两道黑影如涓流悄悄淌进铸剑阁。 铸剑阁内,悄无一人,燥热非常。中央顶天的铸剑炉内燃烧炎炎烈火,里面还有被灼烧的铁胚。 “铸剑阁只有环行而上一条路。一楼烧铁铸模,二楼引水淬炼,三楼呢,便是欧冶子居住的房间,还有藏剑阁和藏书阁。估摸铸剑谱就在那里,保不准风淬也在那里。”雨承蹑手蹑脚往上走,每上一个阶梯都非常小心。 “风淬武功不高,这点难不倒我们……” “风淬武功虽不高,但毕竟相处多时,只要我们被他发现,他便晓得是我。”雨承打断了他的话,“且不说他手上的飞石火炮,就铸剑阁内机关重重。他若是依靠这里的机关,难保我们性命有虞。总之,小心为上。” “呵,江湖之中,果是卧虎藏龙。”高胜衣心中叹道,“单是这铸剑炉便可说是鬼斧神工了。”高胜衣竟然有些忘神,跟在雨承身后慢慢环行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火光摇摆,墙上倒映着两道人影。 “焚月,你来看看这把剑。剑芒虽是流转闪耀,可少了对刀面的打磨……” “爹不用再说了,我有自己的见解,不一定得非按照《引灵开刃》的方法去才能铸出神兵利器。”风焚月一把接过父亲手中的剑,手指一划而过,以剑刃朝一铁杆砍去,其立断为两截。剑刃光华如旧,“父亲精于青铜器具打造,便固执认为剑也要精工于剑纹刻格以敛杀气。其实不然,剑之气,便是人之气。一名出神入化的剑客,就算手执一把锋芒绕射的宝剑,也可让她收敛杀气。” “我不会刻意去隐藏她的美丽的。”风焚月的目光都集中在剑上,渐渐往二楼深处环走去,“爹爹,你放心,我一定能打造出比龙渊剑更加锋利的剑!不会让你和大伯失望的,我也会好好辅佐大哥的。” “罢了!”风淬心中微微一叹,继续捶打手中那把未成型的铁胚,铁锤的“锵锵”声,还能听出风淬长松一口气,“哎,朝廷的任务交了,帐也交割了,这下算是宽心了。终于可以静下来心来继续专研我的‘紫电青霜’了。” 雨承看着墙上倒映着风淬抡锤的影子,咽了咽口水,十分的小心,心中寻思道,“欧冶子父子均在,该是如何?硬闯又不妥。” 高胜衣并没有多想,而是想径直往上走。雨承一惊,伸出手将他往后拨。高胜衣后退之时脚一滑踉跄几步碰倒了铁器,铿锵作响,“糟了!” 风淬立马警戒起来,“谁!”平日里,也只有风家人或者老身份的剑师才能进入铸剑阁,而今日除了他们父子两,其余人都去参加鸣凤大会了。风淬从旁边抽出一把上好箭的弓弩,慢慢地踱步过去,试探地问道,“是紫霜回来了吗?” “该死!”雨承对高胜衣低声恨道,然后和高胜衣贴墙缓缓想退入一楼。可风淬听得动静冲了过来,举弓便射向他们,大喝道,“来者何人,还不报上姓名。不然我机关一开,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风焚月在三楼听得二楼父亲的嘶喊,也匆忙下来,“怕是有人闯进铸剑阁了。” “我管不了他了。”高胜衣早已按捺不住,拾起旁边武器架上一杆铁枪,箭步冲上去。风渊欲再射来时,高胜衣已一枪将他手中的弓弩击落,回身一枪拍中他的肚腩,将风淬击出两丈远。 “你……”风渊捂着肚子艰难地站了起来,“你是谁?” “做什么?快走!”雨承冲上前来一把拽住他。 “事到如今,也只能来硬的了。不然雷龙和云影的人马一旦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高胜衣咬了咬牙道。 风淬恨恨地看着雨承,“哼,原来是你!”他拔腿便往里面跑。这时,三楼下来的风焚月也看到了雨承和高胜衣,怒道,“你们来做什么!” “不好,他要去触动开关了。”雨承惊道,开关一旦触动,铁门会将三楼和二楼隔开。而一楼和二楼将会被铸剑炉内的大火所淹没,“糟了!从窗户遁走,不然来不及了。” “哼,妇人之仁!”高胜衣一把甩开了雨承的手,将手中长枪掷出。 “咻!”的一声,长枪贯穿过风渊的肩膀带着他一直后退——而他的身后,便是铁水滚滚和烈焰浓浓的铸剑炉。 “不!”风焚月嘶声大吼,扑上前去将要抓住风渊,可他怎么可能来得及。长枪灌满强大的力量带着风淬的身体一把跌入铸剑炉。 “啊!”只是瞬间,风淬撕心裂肺的吼声还没有完,“嘁嘁嘁!”血肉之躯便在铁水中蒸发,消散无形,灰飞烟灭。 “不!”雨承几乎是和风焚月同时呼喊出来,可势已难回。 “你们!”风焚月看着父亲消失在铁水中,铁水变得浓稠,白烟升腾。而父亲倾尽一生所铸造的名为“紫霜”的剑胚也沐浴着父亲的鲜血。 涕泗横流,匍匐在地,“爹!” 高胜衣再次抽起一杆长枪,想要上前杀了风焚月。雨承一把将长枪震碎,怒喝道,“你干了什么?快走!” “雨承!”风焚月充满忿恨的眼睛瞪着雨承,“你还我父亲命来!” “杀了他!不然我们将身败名裂!”高胜衣咬牙怒道。可雨承还是紧拽着他的身躯,“不!我们已经犯下大错了,快走!”说罢,雨承一拳将窗户轰碎,以真气吹成气罩将喷来的火焰和箭支绞碎,“走!” “铃铃铃!”铸剑阁的警铃响起了,响彻整个折剑山庄,尖锐刺耳。 雨承一掌打在高胜衣的胸口,将他击出门外。自己也随后轻功一跃跟上,大怒道,“我恨不得一掌打死你!” “你!”高胜衣站了起来。突然,铸剑阁的窗户上架起了数架弓弩,无数飞箭朝他们射来。雨承只是手一招,拳力凝成一条黑龙将所有的弩箭挡在身外——雨家的“蟠龙布雨”拳法。 “哼,你这是做什么?若是杀了那个小少年,谁会知道我们……” “你闭嘴!你杀了欧冶子!”雨承大怒道,一拳打去。高胜衣感受到雨承的怒意,一个寒战,跃身闪过。指着雨承阴笑道,“做都做了,自然也有你的一份。但是你却做得不干净,这才是麻烦之处。” “我雨家与风家世代相交,如今你这一作为……定将让我雨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雨承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因为高胜衣的背景和武功均不容忽视。 高胜衣忽然觉得自己做得好像是有点冲动了,摇头叹道,“事到如今,也没了其他的法子。只能静观其变了。” 雨承觉得头很痛,心中后悔道,“或许这一次计划,本就是错误的!” 两道身影消失在漫天的晚霞之中。 铸剑阁中,风焚月匍匐哭倒在地。“紫霜”已经被他用黑布裹紧,环抱在身前。 “爹,爹……”涕泗横流,晚间的红霞洒在他的身上,“爹,焚月错了,焚月听你的,你快回来吧。” “焚月不想做这个欧冶子……”渐渐,风焚月哭昏在地。 莫干山脚,风无心突然觉得心紧得发疼,竟是痛得半蹲下去,“我……是怎么了?” 第84章 青鸟何故错传信,一往情深无奈何 五彩的晚霞美丽缤纷,都倒映在少女的心中。南宫映雪坐在颠簸的车马内,伸出手幻想着抓紧一撮。 一路上,慕无双数次抽出劫剑,刃上剑铭“情不避劫”沉敛不彰显,却直刺她的心脏。七彩的剑芒与晚霞同样的美丽,可叹息它过于短暂而无法挽留,“可能就像那个男人的心,多才情,却糜烂。” 云曦看着慕无双眼神中的彷徨,微笑道,“飞雪前辈说,感情和岁月都难逃劫数,自是要坦然面对。曦儿,将要有无心哥哥为伴。这把幸运之剑就赠予姐姐,曦儿相信姐姐一定会比曦儿幸福的。” “口头上的祝福说得轻巧,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慕无双心中这么想着,依旧面带微笑道,“谢谢。” 车轮滚滚向前,还有风无心急迫的心。他的鞭已打得马背都是伤痕。 “三弟!”萧将离策马在旁,按住风无心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欲语不语。风无心想到了刚到山脚时,贺云刃接到信报便叫他们小心行事,“折剑山庄恐有大难!”便匆匆而去。 大雨后的山道上泥泞难行,有很多车辙和马蹄印在上面。两侧的丛林密密麻麻在黄昏的日光下显得非常诡异,令人直发麻抖索,好似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他们。 剑池,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吁!”萧洪明勒紧马缰,匆匆下马来去看一下,“有人打扫过战场了,没留下一具尸体。” “哎,两位世伯为何如此行色匆匆,我们一路来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怕是他们在这里遇到过一阵埋伏。”风无心叹了一声,“走吧,前面再过一个山弯,就会看见青竹林了。” 南宫映雪悄悄地掀开门帘,同风无心一起坐在车辕上。她回首看了一看,确定云曦没有出来,便附耳在风无心旁边轻声说道,“无心,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没事的。”虽然她心中也躁动不平静,但她还是选择安慰风无心。 夕阳的半个身子已经没入了山线,天上一半夜幕,地上一半昏黄。风无心催马疾行过山弯,眼前景色猝然一转,高坡之上已有了葱葱郁郁的青色。 高大的竹枝摇摇摆摆。 竹林之上,群鸟齐鸣纷飞。 “不对,前面好似有情况才会惊扰了山鸟。”萧洪明策马在前,对风无心说道,“无心,我和子傲先行一步去看看。”两人催马,奔腾而去。 有了高耸的竹林,前面两侧的道路愈是阴暗和狭窄。前行不过半里,便传来了杀喊声,战马的嘶叫声。前方有火光和人影闪动。萧将离催马趋近,只见一队骑兵在道间簇拥成一堆,而两侧竹林内频频有人出手。 萧将离勒马跃起,“招!”一声大喝,长枪穿破一名黑衣人的心脏。云子傲亦弃马跳起,一刀朝竹林去劈去,血红的刀风席卷而去,应声而倒者数人。 “爹,雷世伯你们先退进去折剑山庄,这里我们挡住。”云子傲横刀护在云影身前。 “不行啊,山庄外被人用拒马围住,尚有埋伏不说。这马儿也越不过去!”雷龙刚刚派去去前路一探。 萧将离长枪一招,又刺死一名黑衣人,回身说道,“那就弃马!” “说得轻巧,几百匹战马价值几何你做镖师的最清楚了。”雷龙又何尝没有想过,可这代价太大了。 “马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萧将离心中叹道,但他的确明白,在这样的时代或许马的确比人命贵。 突然,数十道雪白的剑气自天而落,“饮风醉月”——风无心紧随而来。 “骑兵在树林里无法作战,只会徒增伤亡。子傲,你和我各带数十人往两侧树林杀进去。无心则先上前拨开拒马。” 云子傲默默点头,也不点人马,挥刀便杀进左边竹林里。只见覆云刀荡起一波波银光,惨叫声无数,“云龙三折”,三道刀风向八荒扫去,多少人命同竹枝一道落地。萧将离亦不落下,弃了长枪与战马,飞跃而进竹林中,盘掌于虚空中,“浊世龙火”。幽黑色的龙火自天而落地,狂暴的掌力扫清四方。 “后生可畏啊!”云影不禁叹道。 风无心将马车交与一弟子,便飞身往折剑山庄的方向去了,“二叔,焚月,紫霜,你们千万要没事啊!” 夕阳既去,明月便是新的领路人。龙渊剑的剑尖汇聚着璀璨月华。前方守着拒马的黑衣人见着一少年手执剑芒璀璨的宝剑飞来,目光凝视,衣袂飘飘。 “荡剑回枫!”龙渊剑随之旋转而其,点点月华凝聚成练,旋舞而出——剑气旋风之下,拒马四散破裂。 “滚!”风无心破势大喝,“踏柳寻梅”顺势而上,龙渊贯穿了未及躲逃的黑衣人的喉咙。 铸剑山庄朱红色的大门和高墙近在眼前。山庄上头,仅有些许灯火摇摆,竟敌不过远在天边的月光。 风无心有点慌了,竟是完全不顾身后的云曦等人。他一跃上高阶,用力捶打着大门,“开门,开门!我是风无心!”他到现在,都叫不出该守门的人是谁,只是仓促无奈地捶打门面,“开门啊!我是风无心!” “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门内突然响起了人群的骚动声,“快去叫二小姐!”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朱红色的大门被弟子们吃力缓缓地推开。风无心未踏进大门,风紫霜匆匆而来,哭倒在他的怀中,“哥哥,铸剑阁被人攻击了。焚月昏倒了,爹爹不知所踪!哥哥,怎么办啊哥哥,呜呜呜。” 风无心一把扶起她,轻声安慰道,“紫霜,没事的,有哥哥在。”其实他心中早已崩溃大半。 这时唐飞推着轮椅缓缓而来,低头叹道,“幸得无心回来了。昱叔得报来说,折剑山庄四面都隐伏着无数武林高手。你再不回来,我都拦不住霜儿了。” 列剑大厅一片昏暗,风无心急急命人点上烛火。而山庄外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扰了风无心的心。 “焚月如何了?”风无心惶恐地坐在庄主之位上,“奉天营武”四字之下。 云曦按着风无心的肩膀劝慰道,“刚刚姐姐给他把脉了,无甚大碍!无心哥哥且宽心,二庄主一定会没事的。” 这就像老天的捉弄,再过不到十天,便是他和云曦的大喜之日,如今却发生这样的事,“冠军侯尚说‘匈奴未定,何以为家’。而如今二叔不在,我哪有心智去成家立业……二叔,你快回来喝无心的喜酒啊!” 初到湖州时心脏紧痛,怕就因如此吧。 东阳君与青衣同时达到莫干山,与潜伏在此的影衣卫汇合。 “刚刚雷家主和云家主带领着大队人马被伏击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他们折不不少人马,可后来四家的公子们赶到了……哎,这些后辈更是青出于蓝啊。”一名影衣卫向赶来的青衣禀报道。 星瞳子一听这云子傲之名,气得浑身抖索。东阳君见到心境浮躁的他,平掌轻压示意他放松,“恩恩怨怨,终有还债之时。” 青衣思量一番,问道,“除了我们,还有几路人马?” “各路江湖豪杰无数不计,探不清楚。” “先静观其变吧。等执法者大人来了再说。对了,我叫你准备的硝石火药都准备好了?” “大人且放心,小的都准备好了。” 东阳君皱了皱眉头,“硝石火药,是作何?” “如果我们得到便罢,但如果我们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青衣阴险表露无遗。 “哼,小人行径!”东阳君心中嗤之以鼻。 以月色来看,应该快是戌时了。 “有人!”青衣一喝,与众人急忙躲了起来。 只见山道上,几匹战马与三辆马车疾驰而过,往折剑山庄匆匆而去。 “是天剑客!”东阳君见到为首那白衣青年散发出强大的剑气逼得众人快喘不过气来,心中便是一颤,“看来他们也赶回来了。” “天音阁主在无锡被辽王打伤,怕也不会是多大的威胁。可单天剑客就够我们吃苦头了。”青衣低声恨道。 东阳君摇头道,“还有一个人,在第三辆车上,我差点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什么?”青衣大惊道,“难道比天剑客还厉害?” 东阳君闭眼细细感受,“就像,一把无情无义之剑!” “韩子愈的发迹是因为辽王助他,予他财宝与人脉,他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圣上宅心仁厚,见韩子愈蒙受冤屈便收为身旁做个书童。凭借圣上的信任和些许武艺,他进了影衣卫到我的麾下做了一名杀手。”邪刃尽力回忆着这些前尘旧事,“他陷害贺大哥杀死大臣庞先。我大宋开国以来,君王都未敢擅杀大臣。圣上念贺大哥追随他多年不舍杀他,将他下狱。又恰逢圣上为太后祈福,大赦天下,贺大哥就出来行走江湖了。后来,他又以‘家国旧事,当斩草除根’,在皇上耳边煽风点火,劝圣上除掉皇太后建立起来的影衣卫,也就是我们。圣上或是听多了也觉得我们不再适合存在。呵呵,但圣上因过于仁慈不舍杀我们,便将我们一干人等交予高胜衣管辖。” “赵质一家也是被韩子愈杀光。赵韩两家在太后当政时皆视彼此为大敌。当年国舅刘知国欲行谋逆之事其实是子虚乌有,他在酒后开玩笑道,‘今我妹为皇太后,大宋天下便是我刘家天下’。赵质便以此为由调动影衣卫千余人围剿韩家。一些拥护赵氏的谏官便偷偷告密,可仅有韩子愈得脱。哎,因果报应不爽。” “十余年前,他受辽王指使,与其一起潜入折剑山庄,欲取铸剑谱,后失败而走。他忌惮于天剑客的威名,在江湖散播危言耸听的消息以止住风庄主调查的心思,又隐伏数年。等到风头过了才敢再重现江湖。” 赤练将马背上的好酒丢予邪刃,“风庄主,我们老大把这年头知道与不知道都说出来了。嘻嘻。” “哼,此等败类,当杀之以泄恨。”风渊咬牙恨道,心中惆怅道,“多年来,正是因为那件事自己和最心爱的儿子有了隔阂。当年折剑山庄除了危急关头,我也顾不得无心,哎,真是苦了他了。” “渊儿,无心比我们两人都有胆识和能力。”风飞雪对着车内的风渊说道,“就将一切都交予他吧,我相信他一定能比我作出更好的选择的。” “可是叔叔,无心还小啊。” “当年你不也二十岁便接手山庄,那时叔叔,呵呵,还真对不起你。”风飞雪低头苦笑道,“那时候无心才刚出生,大哥总是抱着他到处转悠,逢人就炫耀‘这是我孙子呢’。”心中愁苦,男人有泪不敢落,“一切都已成云烟。” “萱儿,车坐得还习惯吗?”风渊侧身问身后的车内的雨萱,“你现在有了孩子,凡事都要注意了。这车子颠簸你还硬要跟着我们。” “还劳烦风世伯照顾了。”雨萱放下车帘,扶了扶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腩,小窃喜道,“要去见你爹爹了。” “哎,转眼红颜老去。想不到外甥也要做爹爹了。”坐在雨萱旁的飞烟佯装叹息调侃道,听得雨萱脸一红。 萧范和萧心涵策马护在雨萱的车旁。萧范看着萧心涵屡次摇头叹息,“哎,缘分果是由天定?” 新上的烛火让折剑山庄在黑夜中有了几分生气,也让远远而望的风渊吃了一颗定心丸,“加快!” 竹林道中,风飞雪夹带着强大的剑气一路而过,无人敢阻。 前路晦暗难行,只见风飞雪指尖有一缕剑气绽放而开,如一盏明灯照亮前路。而旁边的草丛中稀稀疏疏摆动。他手中瑕剑一挥,雪白的剑气如雨点飞打而去。 八月秋风,竟可比寒冬腊月的冰雪刺骨。围伏众人更是战战兢兢地退入深处去。 墙高府深,一进折剑山庄风渊并没有之前那种庄严之相。三剑联盟的弟子们负伤大半,更有不少哀嚎者。而大夫仅有寥寥三人。 “庄主回来了!”弟子们首先是这么喊道的,可当他们看到风飞雪时,更是兴奋得改口了,“飞雪老庄主回来了,飞雪老庄主回来了!” 列剑大厅,风无心惶恐地将风渊的轮椅推到“奉天营武”之下。风渊拉了拉他的手,“无心,陪南宫姑娘去找她的师傅,快去。” 风无心不晓得父亲的意思。但还是点头答应。 池上的莲花已没有一丝芳鲜可言。凋落的它们更有一丝煞风景,让人不再怜爱,甚至是厌恶。 精致的红木门被推开,风无心和少女与月光一同进入。 榻前,一名神秘的黑袍男子独自守候,他手中紧握的是一双不再纤细稚嫩的手。 “师傅!”当少女看清那穿上那名女子的面相,哭得扑倒前去,“师傅,你怎么了?” 南宫彩虹面带微笑,伸出手轻抚过少女的脸庞,“映雪,别哭,师傅没事。”转而她深情地看着蓝玄云一眼,她多么想把一切的真相都让少女知道,多么想在死前让她叫自己一声娘。可是她不想拖累眼前这个她一直深爱到死的男人。 “你是谁啊?”少女看了黑袍男子一眼,只见他慢慢地摘下兜帽,一头白雪流下,苍白而俊秀面容,毫无一丝血色。蓝玄云想对少女笑一下,可是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了,“她,就是我的女儿?”他的手在颤抖,“是不是碰了她,我就再也碰不了剑了?” 风无心听闻一些故事,而眼前这个男人和他腰间的飞龙之剑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飞剑客蓝玄云?难道……” “你和我一样?”少女嘤咛一问,让蓝玄云的心快化了。恍如一片美景,他触及不到,却梦寐以求。 “我和你一样。”蓝玄云小心翼翼地回道,“你,叫映雪?” “南宫映雪。” “是吗。”蓝玄云有点失落。床榻中,南宫彩虹愈加虚弱,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祈求和悲伤。他不懂,但他看到少女的第一眼开始,便愿意接受这一切。 蓝玄云点头了。 南宫彩虹随之失声痛哭,“映雪。” “师傅,您怎么哭了?师傅。”少女不知师傅为何恸哭,惹得自己眼泪也滚烫而出。道姑双手抚着少女的脸庞,“映雪,你会怪你的爹娘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少女含泪摇头道,“爹娘不要映雪可能有他们的原因。映雪有师傅照顾,就很开心了。” “真,真的吗?”南宫彩虹欣慰一笑,将少女的手紧紧地抓住,“如果,如果……” 道姑一脸的渴求让少女有点不知所措。 “咳咳咳!” “师傅!” 蓝玄云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地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一家人能聚一起,我很开心,怎么会有事呢?”道姑含笑摇头,说出此话是百般艰难,“映雪,其实……其实我就是你的亲娘。” 南宫映雪无甚讶异,转而一脸温和的微笑,闭着眼睛笑道,“师傅是映雪最亲近的人,映雪很开心。映雪一直以为娘亲不要映雪了,可是娘亲却是以另外一个身份一直在照顾映雪……谢谢。” “呜呜呜!”南宫彩虹破声大哭,一把扑抱住少女,“映雪,你可以叫我一声娘吗?咳咳咳!” “……娘!”少女的哭声让风无心心颤,上前一步抚了一下她的发丝,“娘还会照顾映雪的,对吗?” 道姑沉默不语,她缓缓抬头看着风无心,说道,“风少主,我能拜托您最后一件事吗?” “仙姑无需如此,仙姑有什么吩咐无心一定做到。”风无心半跪上前扶正道姑的身子。 道姑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风无心,“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请您务必帮我照顾好映雪。” “娘,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映雪要娘照顾,等娘老了,映雪再照顾娘,好不好?”少女已是啜泣不能语。蓝玄云心一颤,但依旧面无表情,他的手向道姑的天灵盖送去。却被道姑挡下,“玄云,你不要再用内力为我续命了……没用的,咳咳咳,这样……这样最好。” “娘!呜呜呜,你会没事的。”道姑斜躺在少女的怀中,欲要安详沉沉地睡去,“答应我,等我走了,不要拿下我的面纱,不要看我已衰老的容颜……你们也不要吵我,让我安静地,睡一会!” 道姑心有戚戚,“那日初见,你的白发映照着玉天峰漫天飘雪,我自此堕落而无法自拔。” 少女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感受着娘亲渐渐无声息。也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第85章 莫负韶华轻玉颜,一寸光阴欺人老 南宫映雪轻抚着道姑已然闭上的眼睛,泪水滚滚而落。娘亲已经决定离去,也带走了对女儿无微不至的疼爱。 少女根据道姑的意思,将她的尸体被简单的包裹好。没有多余的妆容,带着面纱的她不知她死时是怎样的,但从她生前的眼神中——她没有遗憾。 “我要将娘亲带回玉天峰。”少女极力忍住眼泪,和塞满悲伤的咽喉。风无心一把拦住他,“映雪,我想早点让仙姑入土为安。枫溪林就好,好吗?” 少女哀怨地看着风无心,转而又看了看跪坐在地的蓝玄云,“你……你觉得呢?” 蓝玄云沉默半响,才弱声说道,“我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少女靠近他一步,恨声一问。 “……你会恨我吗?”蓝玄云好似很怕她,轻轻退了一步。 “我不恨你,是娘亲应该恨你……可她不恨你!”少女擦去溢出眼角的泪水。 “我不知道!” “你知道!”少女语声提高十分,紧咬嫩唇,“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你不想接受,是你不想接受!” “我会照顾……” “不要,我不需要,只有娘亲需要你的照顾。呜呜呜,只有娘亲需要你而已,可她现在已经死了!”少女忍不住潜藏在心中巨大的悲伤,眼泪夺眶而出,怨恨地打断了他的话。 “映雪!”风无心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映雪,不要这样。” “呜呜呜!你不要再这样不负责任了,你有了云曦姐姐!”少女想挣脱出他的怀抱,可却被风无心静静用双臂裹住,“我说过会照顾你,就会照顾你!” “呜呜呜……”泣声愈加弱了,少女哭着哭着,可能是因为太累了,趴在风无心的怀中就睡着了。 灰暗的屋内,陷入了悲哀的沉默。 “就让我,陪她最后一程吧。”蓝玄云抬着头,白发飘洒在流进窗檐的月光中,发梢的微蓝更如闪闪繁星。 蓝玄云将道姑轻轻放入简单的棺木中,抬起便往外走去了,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枫溪林高大茂盛的红枫树遮天蔽日使得林中更加黑暗。枯死的红枫漫天纷飞而来,砸在蓝玄云的脸上。他肩上的棺木好似百万斤重,让他的步法愈加慢了。 一层落叶铺满的地,他穿过一颗又一颗粗大的红枫树往深处走去。 “嘁嘻嘁嘻!”溪水湍流之响,像是无情的嘲笑。 溪边,恰其上的树叶稀疏不多,月光可以透进。“唰!”无刃之剑的出鞘声,一道剑气破土轰开了方圆一丈之地。 沉重的棺木被他缓缓放入土坑内,然后手起一捧土一捧土地慢慢放入——这样缓慢的诀别,更是折磨人心。 隐伏在林中的南山府众人终等到了韩一守。当他们看到林中唯一一道月光下那名白发男子时,战战兢兢不敢动。 “就是他!刚刚坐在第三辆车上的人,就是他!”星瞳子第一次见到东阳君这么紧张。 “我们人多,要不要上?”青衣问道。韩一守仍在感受他身上那股不知名的剑意,全然没听进青衣的话。只有东阳君哼了一声,回答他道,“本王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去寻死了。” 一片沉默。 蓝玄云知道多了几个观众,但这影响不了他。 凸起的土坡被撒上一点他随手摘来的花瓣,便算是自己的思念了。飞龙出鞘,在木牌上轻点轻划,“蓝玄云之妻,南宫彩虹之墓。” 蓝玄云就这样,感受着一缕月光的恩赐,伏跪在坟前,良久。 他脑中始终挂念着少女稚嫩美丽的脸庞,“或许她年轻时,也是这样美丽的……呵呵,我都忘了她的容颜了。” 月光映出了飞龙,剑影飘忽投在粗壮的树干上,凝聚星芒成银练。此刻黝黑的剑刃清晰美丽,被银练裹住。剑芒飘渺却近在眼前,“我的剑,被一种叫责任的东西所羁绊,所萦绕!” “映雪。我是你爹爹!”这句话在他的心中出现不止千万次,“‘沉虹剑影’?不。你的美丽已经超越了我的一切,成为横亘在我面前不可被斩断的长虹。” 剑意凛然。 “她可能是累了。”云曦温柔地看着风无心,说道。少女被他从怀中轻轻地放回香软的床榻中。 风无心看着云曦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曦儿,你会怪我吗?怪我许下这样不负责的承诺。” 云曦微笑地走了过来,将头倚在风无心的胸前,“无心哥哥,你是男人,你该为自己所许下的承诺负责。而曦儿,会将自己的一切予你,并无条件的支持我最深爱的男人。” “谢谢你,曦儿。” 少女虚弱地张开眼,床头正是风无心的衣角。她不知云曦在,拉了一下,弱声道,“无心,别走。” 云曦看着风无心欣慰一笑,风无心还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手,她就如云烟般消散退出门口。 风无心无从选择,他坐了下来轻抚了一下少女的脸庞,让她得以带着笑容安详地睡去。烛火微摆,映照少女的倦容。 云曦就站在窗外,透过半透明的墙纸窥视着房内。她看到风无心被烛火映在墙上的影子慢慢屈身去亲吻少女的额头,眼泪无奈涓涓不绝。 西庄阁楼,明月入照。 美人靠经久无人贪恋,都铺满了一层灰。萧将离将雨萱拥入怀中,久久不语,只是静静品尝她的发香,肌肤彼此轻磨感触。 孩子是责任,雨萱知道萧将离一定会为了她们豁出一切,但她不想给他压力,“离哥哥。” “萱儿!你是不是胖啦?”萧将离捏了一下的她的下巴,笑语戏谑道。 “离哥哥尽是胡说!”雨萱自打到了江南便一直在彷徨,“我……” 突然天空中一道紫火跳动,萧洪明化成一道光影凭空而来,“离儿!” “是你!”萧将离冷眼看着萧洪明,“你来做什么?” “或是爹爹帮你扫清前方的障碍,或是你跟我回家。”萧洪明手掌中紫色的龙火跳动。萧将离一把将雨萱护在身后,温柔道,“站到我身后。” “呵,或许只有你做了父亲,才知道为父的苦衷!”黑夜中,萧洪明深邃锐利的双眼非常明亮,他指着折剑山庄高长的墙垣直到黑夜的深处,“今日,我毒龙教五百教众皆在此地。那些阻碍你登入龙门之人将万劫不复。三剑联盟,将从武林中除名!” “你,休想!”萧将离甩手怒道,欲想出招。天际闪过一道雪白剑光,击向萧洪明。他以龙火抗之。 剑气消散,风飞雪以瑕剑再刺去,萧洪明合掌接住,狰狞大笑道,“天剑客,看着你父亲和你哥哥费劲一生的所有建立的折剑山庄在今夜灰飞烟灭吧,哈哈哈!” “呵,纵然山庄不在,折剑山庄剑魂永世而存。”风飞雪并不为他一句话而晃动心台,瑕剑扫过寒空,无数剑气****,将萧洪明击退。 “哼,哈哈哈!三家家主也到齐了,还有你们那些什么世家弟子……今夜,通通下地狱去吧。”萧洪明仰天长嚎,面容狰狞,手臂上血筋暴出,血光萦绕,身后幻现出修罗之像。他游跃而起,掌中紫炎龙火盛放袭来。 风飞雪横剑挡之,可仍无法强憾,被逼退一丈多,咬牙凝视着萧洪明的血眼。突然,狂风乍起,乌云笼月。 萧洪明身后树影摇摆不定,嘁嘁作响好似树叶相互摩擦。隐隐约约,树丛中探出无数的人头,一道一道的人影在黑夜中穿行而来,飞起站在高大的树顶,在萧洪明身后排排列立,如来自地狱的鬼灵军队。 残光中,能看清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纹有一条血龙。 此时,雷龙和萧范带着六七百弟子赶来支援。萧范看着来众几百人,看清了他们脸上的纹烙,“是血徒子。他们都是自小被救自战乱,经过十余年残酷无人道的训练,死忠于毒龙教主的第一杀手队。战争时,他们能轻易潜入敌人腹地杀灭一支千人军队。小叶已经带着人马赶来,估计会在黎明赶到……哎,可估计我们都撑不到黎明时分了。” 雷龙缄默不语,抬头注视着那一双双没有感情的双眼,心中叹道,“萧将离,果然是灾星。就是少云太注重感情义气,难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风动,人不动。 折剑山庄大门紧闭,连门前的灯笼里的蜡烛都快烧光了,仍没有人来换。 门前不到一里,南山府聚众近千人。此时就连天王谢靖也与其联合,带着三百余人前来投靠。而立南山府队伍不远处,北武盟和阎罗衙的队伍也正处于林中。两方彼此对峙无话。 高胜衣几番焦急地踱步踌躇,跟雨承说道,“盟主,我的手下打听到山庄内无什大动静,怕是风渊和天剑客尚不知欧冶子之死,而那个风小子也昏死过去。倒不如我等等趁乱杀进去,将那风小子剁掉。” 雨承沉默不答,他心中顾念的只有以前的事干过的那些混账事,还有此时萧洪明也出手誓要将萧将离带回辽国,“萱儿还在里面,哎,那孩子……就算进去了,我该如何面对四弟。萧洪明武功如此之高,心念如此可怕,离儿纵然不想跟他走……” “盟主!”高胜衣怒喝一声,将雨承的思绪打断,“盟主若再不决断,却不能怪高某一意孤行了。”高胜衣心中所顾念的,还有邪刃几人。 “哎,罢了。就由他去吧。”多年来的机关算尽,让雨承疲惫不堪,深感力不从心,“这些新弟子不打我镖局旗号,让他们随着高胜衣搅局。若是三剑联盟得了上风,我便把风淬之死推与高胜衣。若是让他们得逞了,那么三剑联盟也成了泡影,那么就让一切随风而去吧。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保留己身实力,在乱斗中保护离儿和萱儿……还有几个弟弟的安全了。” “贺文贺武听令,你们带着弟子们听从高大人的命令。”雨承手按着头假装不舒服,“我身体有所不适……!”说罢,催着马儿缓缓向山下去了。 “哼,优柔寡断,心性愚弱。若他时听我劝,杀了那小子,何来此时麻烦。”高胜衣看着雨承缓缓而去心中亦是不爽,然令黑无常点起人马,约为八百人。 不远处,东阳君举步欲上前敲开折剑山庄的大门。韩一守一把拉住了他,“王殿下是去做何?” “取剑谱!”金环微动,惜字如金。韩一守以目示意丛林中高胜衣的人马。东阳君只是侧看了一眼,嗤笑道,“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 东阳君没有理会韩一守的劝告,与月涟星瞳子大步往前去。青衣见韩一守彷徨不前,亦耳语轻声劝道,“执法者,辽王已经下令我们进攻折剑山庄了,若此时我们再同在无锡那样,怕要是得罪了他,以后南山府可是几方受敌。再说,悲魔寨几个叛徒还在山庄内,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不是再好不过?” “此时邪刃定是在里面,他若决心叛离朝廷投靠三剑联盟,那么我以前那些事……如此,以绝后患!” 高胜衣远远望着韩一守带着众人往大门而去,诡异一笑,便率天山双雄,乌号和十余名杀手在竹林的掩护下悄悄潜进折剑山庄。 朱红色的大门被杀气所笼罩,东阳君在石阶下抬头,看着这多年前踏上而饱受冷落的山庄,“哼,当年吹雪飞雪两兄弟欺我太甚,终是到了雪耻之时。” 守望的弟子见到门前密密麻麻的人影,匆匆往列剑大厅去报信。不到一刻,云影便率弟子几百人来到山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拉开,云影居高临下,质问一马当先的东阳君道,“诸位贵客所来何事?”云子傲怕南山府诸人突然发难,急忙上前护在云影的身前。 韩一守刚想着套话来为难云影,可谁知星瞳子一见云子傲,火气怒上心头,左指探起一道紫色的指力便贯穿了一名三剑联盟的弟子的脑门,脑汁血液横飞。再见他眼睛布满血丝,对着云子傲咬牙切齿,“他日我来折剑山庄,此竖子断我一根手指。你们倒是说说,该如何算?” 云子傲凝视着发怒的星瞳子,咧嘴笑道,“恼羞成怒的手下败将!”覆云刀出鞘,血光冲天,“一起上吧,不然说我欺负你这个没用的丧家犬!” 韩一守面带讥笑地看着咬牙切齿的星瞳子,云子傲这般激将让仗势的星瞳子更是怒气冲冲。他的目光游走在山门前密密麻麻的人影,然而他还是在人群中发现了邪刃三人,还有白须玄清子和道门******,心中怨道,“都不是好惹的主,这些域外莽夫!” “找死!我独一人便可以杀你!”星瞳子血眼充斥,左指萦绕着盛开的真气如一朵紫色的桃花。他手再是一点,紫色指力化成一条飞龙冲去。 指力被覆云刀横劈而散,云子傲傲然一笑,执刀扬起数道刀气。星瞳子见身后东阳君和月涟无相帮之意,只得硬抗,左掌张开,“三星夺魄”。刀气被夺目的星魂吸纳。可未等星瞳子收功喘息,云子傲狂奔而来一刀朝他的脖子砍去。 “糟了!刀气尚未吸纳完全,若此时强收三星将遭内力反噬,我必成废人!”星瞳子额头冷汗练练,千钧一发之际能不断决,执念根深…… 在覆云刀上凛冽的寒光接近星瞳子那稚嫩的脖子时,一道月光闪过将刀刃挑开,月涟不得已而出手。而星瞳子站在那里浑身震颤,眼中血丝渐渐化成紫芒,“啊!” “糟了,因为心境纷乱,星瞳子他……”月涟看着云子傲并没有停手的意思,欲带着星瞳子往后退,可云子傲却讥笑道,“哼,可笑,若是没人出手相帮,又是一条狗命挂在我的刀上了!”。这一句使得星瞳子更是双手按住头倒地打滚,痛不欲生,嘶叫连连。 “王殿下!”月涟回望向东阳君求助。 只见金环微动,他步履缓慢却步步生威,轻声劝云子傲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装神弄鬼!”云子傲从来不惧一切,就算他感受到这个男人黑袍后可怕的杀意。血刀狂怒,云子傲换成一道残影,“横贯八方”斩,覆云刀瞬间朝东阳君横砍八刀。 东阳君站落原地不动,见他右指食指微微而动,指尖上开始凝聚着火光,“咻!”细小的火光如一道电芒击中覆云刀。 可谁知这小小的火光竟有可怕的力量,覆云刀晃晃作震,云子傲被击退数丈落地,“该死!” “这就是烈阳指吗?”韩一守一时哑然,寻思着,“这东阳君竟能将强大的内力凝聚一点,看似不起眼,若不是云子傲留心横刀挡住,怕这指力就已经贯穿他的身体了。” 云子傲狼狈起身,小心了十分。可东阳君没有在追击之意,他强忍住燥热疼痛的胸口,缓缓退上阶梯。而东阳君则暗中以内力消去刚刚侵袭筋脉的刀气,“这小子竟能控制‘引魔刀诀’!若是再让他修习几年,怕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该是斩草除根!” “吼!”星瞳子左掌上的星辰纹烙绽放出耀眼的紫芒,他疼得紧紧左手去按住。渐渐地,星瞳子竟是半浮空而起,浑身盛放着紫焰。三颗星魂变大,跳出掌心,绕行他的身体,“啊!” 四方而开的真气如一阵狂风,扫平周身一切草木。星瞳子双眼空洞,瞳仁早已沦陷不见而只余燃烧的紫火。 “啊!”星瞳子再是一声怒吼,夜林中本是瑟瑟发抖的山鸟寻着月光惊乍飞走。 玄清子以手洒出一道青芒,定睛看去,本是二十岁出头的星瞳子满脸布满了岁月的纹路,突然老了四五十岁,皮肤不再白皙而变得干涸枯萎,肌肉也萎缩变小。 “吼!”星瞳子突然手往上一招,无数紫色的指力如雨点般打来,“轰轰轰!”每道指力都夹杂着可怕的真气,爆裂而开。十数名三剑联盟弟子当场死于非命! “吼!”再次发出嘶吼,星瞳子满头黑发已经发白,甚至掉落在狂风中消散——紫火如饕餮,吃光了他一生的岁月。 第86章 炼身成器失心魂,黑影藏枪见少年 “殿下,星瞳子他……”东阳君右手一招,将月涟挡在身后,答道,“为今之计,只能用‘和光同尘阵’将其禁锢,作‘魂器’为我等而战。” 星瞳子还在变老,还在颤抖,嘶吼如狂风肆虐,身周的紫火之盛快掩过夹在东方的明月。 月涟看了他一眼,不忍道,“若用三光阵,星瞳子必死无疑。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三星夺魄’乃禁心魔功。而星使者心性动摇不止一两次,心魂已被三星吞噬,只能为此计……星瞳子的牺牲才有价值。”东阳君说出后半句时,带着一点悲伤的情绪。他侧头对韩一守道,“执法者,等等本座与月涟施展阵法时务必护卫吾等,只需半柱香的时间。” 东阳君运气慢慢浮起,双手划出几道秘法手印,随之双掌推出两道紫色的真气魂链。一条飞出锁住月涟的罗绮剑,一条飞出锁住星瞳子的左手。 “吼!”星瞳子好似很烦厌这飞来的魂链,竟用老瘪的牙口去咬,咬得满嘴是血。月涟看着剑上缠绕的魂链有所不舍,“以‘魂器’为祭品的和光同尘阵……” “月使者!”东阳君口气不容抗拒,月涟一掌推在剑刃上,魂链喷飞而出,锁住星瞳子的右手。三条魂链发出剧烈的光芒,形成一个三角。星瞳子痛得浑身震颤可仍挣脱不了这两条紫色魂链,“吼!疼,疼,我疼!” “星瞳子!”众人不知月涟后悲伤哀恸的表情和两行清泪。 玄清子对着阵法知那一星半点,对云影说道,“星瞳子被魔功噬魂已成魔人,而东阳君欲控制为己所用,若不及时制止恐将生灵涂炭!” “真人所言极是!”云影没有迟疑,挥刀示意众弟子准备反击。玄清子飞身而出,一剑飞速朝浮空施法的东阳君刺去。 “休得胡来!”韩一守护在东阳君身侧,以剑挡之。其身后姚剑秋,本初和尚,青衣则迎击化成残影而来的邪刃,雪雀和赤练。 站在高阶上的云影手一挥,众弟子一拥而下与南山府众人战成一片。两侧竹林葱郁却被黑夜笼罩得阴深诡异,而仅几丈宽的夹道上则成地狱屠场。 西庄,雷龙遥遥望见墙外高数上那一排排隐隐约约的人影。他们全是纯粹的杀手,绝对服从命令而没有一丝感情的杀手。 一道金光划过夜空,如是流星。雷龙抬头看得出神。 “小心!”在金光划过雷龙的脖子前,漏影刀已经将他击飞。金光遁出在半空停顿,芒金的身影渐渐显现,苍劲的利爪,犀利的眼神无时都在锁定着他的猎物。 萧范横手将雷龙护在身后,“雷家主,他让我来对付。心涵,你去保护世子和少夫人。”萧范起手便是一招“横贯八荒”,八道刀风逼得芒金后退,怨道,“萧老爷子决意要为难小人?” 老当益壮的萧范横拿漏影刀,训斥道,“可别忘了,少主也是你的主子!” 芒金不多话,直接出手。漏影刀和利爪在寒空中如两道电芒彼此交锋,铿锵作响,迸发出火花。 “离哥哥,你要小心啊。”在萧将离的吩咐下,萧心涵将雨萱带回房间。 萧将离冷眼看着静立上树顶上的萧洪明,他在黑夜中血光萦绕如一头恶魔,正想夺去他的一切。 “离儿,作为一名好男儿不要被那些虚无飘渺的感情所羁绊。”萧洪明将掌中的龙火举过头顶,泄流而下凝成一条条蓄势待发的火龙,“和平不过是帝王们为了掩饰自己过往征伐的罪行所装饰的浮华之梦,给愚昧不堪的人民观赏进而来得到他们的喝彩。” “离儿,你应该看清他们一张张虚伪做作的脸。曾想多年前宋祖欺辱自家主子周小儿,自加黄袍。那些所谓被歌颂赞誉的开朝将臣无非是攀龙鳞,附凤翼,为己之荣华富贵而征冠四方,何来无私济世,救民水火之说。” “为父,亦是如此。就让吾大朝之龙火烧尽这掩饰荒芜的青葱。”萧洪明掌力迸发而开,一条条火龙如流星雨轰击大地的一切。 “或许,您说得有道理!”萧将离闭目凝思,掌心中浊世龙火和无极天火如浪潮涌动。他沉声缓缓道来,“但离儿在师傅的教诲下,仍熟读圣人之书,亦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宏愿。更知战乱之时,生灵涂炭;大兵之后,凶年饥岁……离儿不欲因己身或父亲一己私欲而致天下生灵不顾,将辽国推入不义不仁之名!”突然他拳掌并合,黝黑色的龙火和彤红的天火在彼此排斥又彼此相融。萧将离正受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排斥而刺骨痛感,话语变得有些伤感,“宋辽亦敌亦友,相斥亦相融……然百姓和乐安康,天下太平,不好吗?就像现在我们父子相聚,你没有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吃得饱穿的暖否?而是跟我们说这些……” 就连月光都被萧将离双掌之间的火焰所吸纳,变得璀璨闪亮,心有戚戚,“萱儿不跟我说,而我又何尝不知……我们的孩子!” 两道火焰相凝之时,怒放的光芒掩过一切…… 光芒散去,只见萧将离右掌紧捏着跳动的一道黑色的火焰,沉敛无光,却稳重厚实,“父亲,逆龙六式的龙火,不能清世,而是浊世!”他轻叹一声,“就像如此,污浊不堪。” “你……”萧洪明感受到萧将离右手中那道火焰如此沉重——就像责任,“荒唐!” “哼!”萧将离不再回话,他将右掌张开。被紧捏的龙火不再被拘束,“浊世龙火!”,无数黑龙嘶吼咆哮,破开沉闷的天空,电闪雷鸣,黑龙翻滚,转而俯冲而下,多少火龙被黑龙撕咬而消散。 萧洪明没有了耐性,他紧捏双拳,咬牙道,“离儿,你已经无可救药,病入膏肓!就让为父为你下一剂最猛的药剂!”说罢,他身后的九臂修罗幻象更是明晰,“九转魔遁!” 再见萧洪明手一招,他身后那些修罗动了——一道道人影如落叶扑簌簌而落,却是借着风力极速杀入折剑山庄们。 瑕剑凝聚这一道冰蓝色的剑气,风飞雪一招“饮风醉月”,数十道月牙剑气扫去,黑影立即陨落数道。他又化成一道剑气抵住欲对萧将离发难的萧洪明,“离儿,这里我来应付!” “天剑客!”萧洪明嘶吼,血红的双眼凝视着他,右掌萦绕着浊世龙火拍来。风飞雪急忙后退闪过,寻思道,“以身养魔,力大而我不可硬抗!” 墙垣后,雷龙指挥着三剑联盟的几百名弟子抗击着闯进山庄的血徒子。可血徒子各个擅长杀术,不到一刻钟弟子便死伤百余人。 月在中天,三剑联盟的弟子们每次凭着银光看到模模糊糊的血龙纹时,就已命丧黄泉了。更有好几次血徒子的短刃晃过雷龙的脖子,幸得被他挡下,惊得他冷汗连连。 萧将离见雷龙捉襟见肘,急忙上前来护,“雷世伯你先去山庄内请救兵,这里将离来应付。”说罢一掌打入地,振开的真气将袭来的血徒子们均震飞。 一道黑影手执一条狼牙棒砸来,萧将离右掌化爪去抓,掌中的黑炎龙火竟是将狼牙棒捏碎,“腐木!” 黑影后跳站立,果是腐木不错,见他躬身作揖,“世子,多有得罪!” 话不多说,萧将离双掌浊世龙火再次燃烧,于胸前盘掌,“焚龙灭世”。黑炎之龙挣脱出掌心,横扫战场。 退无路,唯战而已。三剑联盟弟子各个卯足力气,挥舞着刀剑往一条一条飞闪的黑影砍去。 月下西庄一片狼藉,飞溅泼洒的鲜血在地上汇成一条条涓流慢慢淌进水池里,枯败的莲花都被染上了一层嫣红。 黯兮惨悴,天暗风悲。 残烛照亮了列剑大厅每一个角落。云曦,慕无双,雷少云静立在风渊的身侧,听着山门前和西庄不绝于耳的杀喊声。 风渊抬头看了看正中央上“奉天营武”四个大字不觉伤感,心中悲戚,“难道折剑山庄数十年基业将在今夜毁于一旦?爷爷,爹爹,渊儿对不起你们,渊儿累了……” 雷少云看着慕无双与云曦皆不语,怕心中是挂念着山门前的云影和云子傲,“曦儿,以你现在的武功,就不出去帮帮云世伯吗?” 云曦轻摇了几下头,抿嘴无奈笑道,“雷二哥,曦儿再是如何也只是一名女子,爹爹的女儿,哥哥的妹妹。” 雷少云听罢缄默不语。恰是此时,风无心和南宫映雪的身影刚跨进大厅的门槛。 南宫映雪显得有些疲惫。今夜的山庄显得暗沉惊异,除了杀喊声不时有哭声,让少女惊怕。 风微动,烛影摇摆。风无心突然停步,他一蹙眉剑意便四散而开,紧接着,龙渊剑出鞘直指大厅的一处暗角,“蛰伏已久了吧?既是折剑山庄的客人,何不现身一见。” 剑指处,众人看去,见那本是低伏的黑影渐渐升起,变高变大,知道形成一个人性映在墙面上。“咻!”墙上的人影动了,他手操起一杆长枪便往风无心刺去。 龙渊剑萦绕着冰蓝色的剑芒,迅出一剑,抵住探来的枪尖。风无心借着烛火细看去,枪刃的小支上有一枚“高”字,“来者何人?” 高胜衣不答,收枪回身扫其下盘。风无心轻跃起,一剑下刺,“踏柳寻梅”,迅疾如流星的剑势让高胜衣一愣。 而这一愣,风无心的剑刃已经刺中了他的左肩。生疼之时他才晓得躲闪,一枪上扫将龙渊剑打偏。风无心失了重心,翻身稳健落地,寻思着,“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为何刚刚……” 高胜衣点穴止血,看着风无心冷漠的眼神,剑眉高挑,“这就是邪刃他们想要效忠的男人?哼,有模有样。” 大厅内,灯烛中的檀香散发着清微的芳香。风无心一手负后,龙渊剑慢慢举起,指着高胜衣的喉咙,冷眸睥睨。 “此人心如剑一般冷漠……不对,是剑如心一般冷漠。”高胜衣右手横枪在后,上下打量着风无心,“剑中有人,心中有剑。” “这名少年,将独步天下!”风无心再次出剑时,周身夹带着无数的雪花令得高胜衣心中一颤,急忙横枪挡之,“并不是我不如敌他,而是我心境难平!” “饮风醉月”,招如其名,龙渊剑舞起无数白花,北风呼啸吹起飘雪,这一剑冰冻了高胜衣的内心,“今日他不死,来日武林将出现一座无法攀登的高峰!” 高胜衣心虽怒,可手中长枪却覆满冰霜,无法动弹——心境已乱。 “咻咻咻!”突然,数支雕翎箭射进列剑大厅。云曦白袖一挥,当前几支便被冰掌击碎。可那雕翎箭不在人,在烛火——乌号射断了灯芯,火灭影散。 “哼,临阵脱逃吗?”高胜衣一声苦笑,身影随之散去。风无心怕风渊有什么闪失,不去追赶。 雷少云看清两人的招式,“此两人枪法箭法了得,都为军中陷阵杀敌之技,不是亡走的赤佬,就是朝廷中人。” “丑时了吧?”风无心一步踏出门槛,抬头看了看沉闷无光的天空,明月渐渐偏西去,在浓厚的云中只散发出一丝卑微的光芒。大厅前甬道黑暗无一人,沉静的花丛刚被养花人修剪过,美得有些渗人和诡异。 突然,一声狂怒的吼声使得大地都有点震颤。风无心将目光投向山门,一道紫色的星芒冲天而起。 “和光同尘阵”已成,东阳君和月涟在星瞳子后两侧放出魂链掌控着他的行为。而星瞳子浑然变成了一个枯老伛偻的老人,张牙舞爪的恶鬼,“吼!”他抬头,泛着幽紫的目光直盯着山门前云影。 三剑联盟的弟子在南山府弟子们的夹攻下本是措手不及,星瞳子突然冲袭而上,扑进人群中,他的脚为每一块石阶印上了闪着紫芒的烙印。而他身周三颗萦绕盘绕的星魂会燃烧每个在他身边的生命,不分敌我。 “啊,救命啊!”“怪物吗?”人群惶恐不已,就连南山府弟子也退下台阶。 “啊!”星瞳子双掌并张,浑身爆发出可怕的紫色光芒凝成无数的摘星指力,如雨点,朝静立在山门前的云影射去。 云影睁大的瞳孔内灌满了美丽的紫光,他一掌推出一层五彩的云霞。可指力轻易地穿破那层美丽的真气,轰暴而开。云影及周身弟子被真气波伤及内脏,跌倒在地。 “爹!”云子傲怒起全力一刀,逼退处落下风的端木炎。轻功一跃而起,扶起趴倒在地的云影。 其身周护卫皆被真气波震死,唯云影尚有气息,嘴角溢血,身受重伤。他拉住云子傲的手,“子傲快走!” “要走一起走!”云子傲点了云影的穴,让他安静调息。他将云影抗于肩上便往列剑大厅方向而去。 星瞳子看着远去的云子傲,“吼!”一声长啸便要追去,却被五道剑芒逼退——道门******聚山门前,剑锋指之。 风萧萧兮,道门******道袍飞扬,各执一剑立于山门前,站列成五芒星状。五把剑散发着五种各异的色彩。五人右手执剑,左手掌心打出数道手印,化成无数星芒般的道符赋予剑刃之上。 “承天道法,五灵诛邪!”******五剑指天,只见五道彩光冲天而去,脚上生出五芒星,各守其一为阵——五灵诛邪剑阵。 “上一位,星锋主守。中二位,星翼主攻。下二位,星尾主袭。”天元子居于五芒星之锋;碧青子,栖云子守星中两端;玉真子,文松子隐于星之末端。五把剑锋散发出剑芒成玉璧,五人亦可以护卫攻守。而星锋,亦守之人将承受所来来自前方敌人的攻击。 星锋溃,则阵溃。 玄清子和邪刃三人以少敌多,力有不逮,抽身退到阵法之后。而三剑联盟弟子已三不剩一,仅有惶恐不已的百人更如惊弓之鸟的退去。 韩一守环顾狼藉的四周,多少生命死在旦夕,但他面不改色地手一挥,只叫青衣令活剩的几百余人退去林中埋伏,邪魅一笑道,“接下来,我们只要看戏就可以了。” 星瞳子目光凝视着山门前一层五彩的剑芒,望不穿身后的城府。 夜风怒放,激起的枯叶扑到他的身周却被护身的紫火烧尽。 冲冠长发乱舞,一身乌黑的镶玉道袍也破烂褴褛。星瞳子张开双臂,掌心向上,三颗绕身的星魂也升起,与皓月争辉。 月涟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娇喘细细。属于她的那条魂链也变得细弱。 天元子稍微蹙眉,星瞳子强大的气息已经逼近阵内。他为星锋不可倒,横剑准备守御,又暗中对下位的玉真子和文松子发出进攻命令。 三颗星魂渐渐上升,渐渐变大,更加的光彩耀人。突然,星瞳子两侧,黑夜被光芒撕裂而开,两道剑气突如其来,直取他的两肋。 星瞳子双掌下沉,其上的两颗星魂随之下沉抵住两剑。只见他双掌一震,两颗星魂上射出摘星指力击中两名道长。玉真子和文松子无奈隐去,负伤退入阵中。 “就是现在!上!”中位的两名道长得令,突出五彩剑璧之外,双剑合璧直取星瞳子头上那颗失去护佑的星魂。 剑光收敛处,两把剑的刃均没入了那颗闪耀的星魂。星瞳子竟是突然一怔,连退几步,随之一大口鲜血喷涌出来,“呃!” 星魂渐渐变得暗淡无色,待要散去时。星瞳子突然睁眼大喝,“吼!”双手指来,紫色的指力迸发射来,击穿了两名道长的长剑,依旧负伤遁入阵中。碧青子以剑拄地,勉强用真气支撑剑阵。众人不知,星瞳子的摘星指已经穿破了他的右肩。 “该死!”星瞳子狂啸而来,“三星夺魄”,那被刺中的星魂开始吸收星瞳子身上的真气和生命,他变得更加的衰老,步履蹒跚却匆匆。 三颗星魂相互盘绕,越变越大,越变越盛,银白色的光芒胜过普照天下的月光。 星魂之间缠绕的光芒瞬间释放出强大的力量波动——星瞳子虔诚地双掌捧着他们,在献祭自己的生命。他的脸色无一丝痛苦,更好似得到了解脱。 他虽无瞳仁,目光倒是清澈的。 “御!”天元子于星锋横剑大喝,眼前的星芒夺目耀眼好似在勾摄他们的心神。 “御!”天元子怒喝第二声时,那团如天火的光芒已近在眼前! 第87章 长歌当哭黄昏后,守护心台剑气凝 莫干山被一片黑云笼罩,灰蒙蒙的天空像要沉下来一样。本是青翠的高竹在狂风中咬定不松,竹叶飞落飘摇,浮沉不定。 星瞳子狰狞的双眼快被撕裂了,双掌流出他的生命和内力在献祭给三颗盘绕的星魂。而星魂则从令人敬畏的白芒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焚天火,破!”东阳君怒声一喝,浮空的星瞳子突然“噗通”瘫软在地。那团天火朝山门前五彩的剑璧轰去。 在天火贴近剑璧时,天元子手中的陡然崩碎,剑璧一裂而散,五彩的真气漂浮而隐没在夜色中。 星锋失守,而剑阵破。天元子在手中剑破碎的那一瞬间已重伤飞出。强大的力量至星锋而下,星翼星尾接连而溃。 “轰!”阵基已破,剑阵已散。 “连最后的筹码都……师傅!”玄清子一口黑血涌出,“咳咳咳!”他手中的太玄剑刚刚在与韩一守相争时,已有几处钝迹。 “师兄快走!”******重伤在地。长城已破,只能任胡虏宰割。他们艰难屈身看着敌人的和光同尘阵已是强弩之末。五人嘴角均泛起微笑,“能护师妹到此,师哥们已经尽力了。” “看来不用‘焚天火’,摘星指已经够了!”东阳君汗流浃背,月涟更是几近昏厥。他与月涟艰难地使得瘫软的星瞳子慢慢站起,指尖又凝聚着紫芒。 “殿下,涟儿!”星瞳子竟然说话了。 “星!”月涟泣声大呼,东阳君亦沉默不语。只见星瞳子艰难地回头看着两人,微笑戚声,“星瞳子死而无憾。我死后,望葬回故乡那片土地……尽管她充斥着战火!” “庶弟,愿结草以报哥哥……”他的声音渐弱而无声。 “星!”月涟半蹲而下,泣声连连。 “月使者……”黑袍后的东阳君好似无情,却有一丝难声,转而怒道,“起来!” 定睛再看,东阳君双掌燃烧着金黄色的火焰,背后的金环也泠泠而动。得到了意外的力量,星瞳子身体僵硬地跳起,双手指直指山门前众人,“下地狱去忏悔吧!” 摘星指绽放如鸢尾,如漫天飞散发出萤光的蝴蝶,美丽而又残忍。 一道雪白光幕将这些美丽的真气吸纳,一道红色的身影自光幕中显出——飞烟闻得云子傲求救而来。 红袖彤红,云霞扬起,一道寒冰掌拍在阵前星瞳子的身上,将他冰封住。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飞烟负伤强行运气。只见吟唱中,掌心对流,沧海虹雾,云霞月照,气息阴寒无比,融九重寒冰于内,消融世间任何情感。 这一掌“沧海月明”,波涛再起,混沌掌力到达身前时,东阳君裂目,再从金环中引出道火,“残炎烧”,弥漫的火焰在空中凝成一把大刀挥砍而落,与飘渺的掌风相互抵散。 “走!”飞烟嘴角溢出鲜血,红袖一舞形成一道光波迷乱众人双眼。 红幕跌下,山门冷落无人,悲零暗淡。墙上残褪的春联和石墙也已多有缺口,红灯笼经此一战也破烂不堪,只余下两根摇摆的吊绳。 韩一守闲庭信步般一步一步踏上石阶,突然他阴邪一笑,鞘中刀闪出一道弧光,“折剑山庄”四字气势恢宏的牌匾瞬间成两半,裂落下来,“哈哈哈,哈哈哈!” 西庄,月影憧憧星低走,浓云惨淡天色沉。 血徒子的刀刃之下,三剑联盟弟子全军覆没。 腐木和血徒子不敢对王世子和萧范下死手,均是如云烟退去,消散无形。萧将离北望,长叹一声,“呵呵,吾竟沦落于被因身份被敬畏而得生……” “世子还年轻,无需争一时胜负。”萧范与芒金相争占上风,身亦有伤,“江山有沉浮,胜负各有时。” “哎,众矢之的,势已去!”风飞雪示意萧将离两人退回列剑大厅,而山门处刚刚亮起一道白幕转而沉静,他已知晓飞烟出手了,“烟儿负伤出手则为不得已。哎,多争无意。” “饮风醉月”散出雪白剑气结成剑阵挡之,风飞雪趁机化成白光得走。萧洪明亦停手,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萧将离,说道,“离儿,回去跟你那些无用的朋友做最后的道别吧!范叔,现在回头,本王亦不追究。” “呵,老朽这一把老骨头都半只脚踏进了棺材,早将生死看淡了。”萧范摇头叹道,与萧将离落寞而去。 腐木和芒金飞身站落在萧洪明身侧,黑影闪动排排而列,规整无声。 萧洪明见两人均身被数创,命令道,“尔等二人带着血徒子退走吧。让宋廷得知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大王……” “尔敢驳我?”萧洪明挑眉厉声,芒金立刻焉了声。 萧洪明向前一步,“多余人的都死了。我要让离儿知道,纵使是我一人,也能杀尽他那些无用的朋友。力量和父亲,才是他最忠诚的朋友和最坚固的靠山。” “是!”霎间,黑暗沉闷的树顶上,只余下萧洪明一人。他的目光,眺望向远处,苍茫的夜色中那仅有一分灯光的列剑大厅。 已快到寅时,黑云更加沉闷令人难受。烛火被风吹得斜摆,侍女们怕他们灭了,急忙为它们套上了纸笼作为衣裳——妄想来抵御这场战乱的寒冬。 风无心站在大厅门前,任由夜风吹拂他单薄的衣裳,远方传来的寒意更加强烈。 他远远望去,山门前和光同尘阵散发的紫雾和几把零落的火把在渐渐靠近。雷少云,萧将离和南宫映雪皆来到他的身边。 云曦从偏房而来,为他披上一件薄衫,“无心哥哥,别着凉了。”她的语气中带着无法形容的悲伤。 “云世伯和子傲如何?” “受了内伤,姐姐在为他们看药疗伤。”云曦同三人一样,将目光丢远。 大厅内,仅有风渊一人,那些伤者被送到了后山上,“那里有一条通往山下的路。”这是他最后的打算,吴长兴与十余名剑师带着铸剑阁内重要的东西已经离开莫干山了,“呵呵,我最重要的,也只有身边这些孩子了。二弟,你到底去哪儿了。” 此时风紫霜也从后厅出来,为风渊披上了一件衣裳,“大伯,还没找到我爹爹吗?”她真有点为自己上次私自逃离山庄而后悔——风紫霜完完不会想到那竟是诀别。 “焚月怎么样了?”风渊将侄女的小手安放在自己宽厚的掌心中。 “没有什么大碍,飞哥哥和昱叔守着他呢。”风紫霜欲滴的泪水让风渊满是不舍,他伸手抚去她的眼角,“紫霜放心,二弟他一定会……” “啊!”突然,后厅传来了一声长啸,紧接着是剧烈的骚动声。 “昱叔快点抓住他!”是唐飞的声音。 门布被粗暴地扯断,风焚月身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冲了出来。他披头散发,怀中还抱着一个黑布囊——他昏倒时双手也紧紧抱着它不放开。 “焚月!”风渊关怀一声,门前的风无心诸人急忙冲了进来。见他伏跪,以头叩地,啜泣声隐隐约约,凄凄惨惨,“爹,爹……”众人以听不清他的口吻,自觉得一股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 “爹!”风焚月一声长啸,将头厮磨这双手紧抱的黑布囊,“爹!” “焚月!”风无心欲上前扶起他,可风焚月却一手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恰时,风飞雪扶着负伤不轻的飞烟来到大厅,众人围着爬跪长哭的风焚月不知所措。 “焚月,你是怎么了?跟大伯说说,好吗?”风渊推了轮椅慢慢靠近了他,温柔地说道。风焚月慢慢抬起头,看着身前这和蔼的中年人更是泣不成声,“爹,爹爹他……” “二弟怎么了?你说!”风渊强忍住心中最糟糕的猜测,慢慢地问道。 风焚月渐渐止住了泣声,咽了咽口水。众人皆屏气凝神,他们或多或少也已猜到了…… “爹爹他死了!”风焚月吐口而出,没有给他们一丝任何的悬念。风渊直觉脑袋里轰隆一声,身形渐渐不稳。风无心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爹爹!” 风渊缓缓抬头看见风无心双眼噙满了泪水——悲伤的儿子还有余力来安慰他。 “二弟他……无心,爹爹……一个人扛不住。”风渊小声到只有他和风无心才听得到,他怕说再多的话,就会破声大哭。 “爹,爹爹他……”风紫霜听得此话,两强退了一步,脑海突然断了弦,扑倒昏厥过去。 风焚月满目无神,他抬眼环顾四周。昏暗的烛火能力有限,他无法看清每个人的容颜——但雨萱的样子死钉钉地刻印在他的眼中,让他怒火中烧。 风焚月身子突然跃起,如饿虎般扑向雨萱。雨萱惊愕之时,萧将离已拦在她的身前将风焚月挡下,“焚月你怎么了?” 风焚月站定,恶狠狠地看着雨萱,“她,就是她!” 雨萱缩在萧将离身后不敢动弹,风焚月的眼神逼出杀意,“是雨承杀了我爹,是雨承!” “不可能!”萧将离和雨萱几乎是同时出口。雨萱慢慢走出来,看着风焚月道,“我爹爹虽然以前犯过错误,可他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风焚月粗喘着,慢慢将黑布囊打开,那是一把未成型乌黑色的剑胚,钝厚的剑锋直指雨萱的喉咙,他尽力地回忆黄昏时的情景。 风渊的眼睛紧盯着那把剑胚,心中惶恐道,“那是二弟多年来一直倾心打造的紫霜剑,怎么会在焚月手上。” 剑锋慢慢靠近雨萱,风焚月声音悲戚,“黄昏那时,正值守卫换班。雨承与另外一人潜进铸剑阁,爹就是被他们一起推入铸剑炉……”风焚月突然大吼道“尸骨无存”,然一剑直刺雨萱。 萧将离一爪抓去,将剑刃按在手中,任由风焚月的剑胚割划他的手,“萧将离,你给我让开。” “我还是不相信,我师傅会做那种事!”萧将离冷冷说道。风焚月紧捏着想刺出,奈何萧将离握力太重使得他没法动弹。 风焚月大吼道,“我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风飞雪缄默不语,他知晓雨承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他遥想当年,四大世家之荣耀,哥哥风吹雪掌门主之位,就连雷雨两家也要忌惮三分。 思绪到了这,风飞雪缓缓说道,“焚月,这些事,我们会查清楚的。你冷静点,先下去休息吧,这里……” “放屁!”风焚月竟是一声喝断了风飞雪,就连风渊也是一愣,“焚月,休得无礼!”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因为我们不是风家人,是不是!”风焚月将剑胚收在怀中,悲戚地说道。 风无心困惑地看着风焚月,“焚月,你胡说什么,你们当然是风家人了。” 风焚月瞪着风飞雪,缓缓说道,“我爹爹是当年吹雪爷爷抱养的!飞雪叔公总是反对说,‘不是风家人不能染指铸剑谱’。我很感谢大伯,哥哥这些年真心诚意地待我们!可事到如今,我爹爹死了,焚月不能拖累你们,焚月自己会去报仇!” 风飞雪侧头不语,当年他的确反对过——可当他发觉风淬的铸剑才能时,也默默选择认可了,“不,多年来,我一直都将你们当作风家人。” 风焚月摇头笑道,背退泣声,“不,不!”转而他狠狠瞪了雨萱一眼,“血海深仇,终有报时!” 风焚月的后脚刚踏过大厅的门槛,月光铺满了他的全身。他突然扑通跪下,对风渊连叩三首,破涕而哭,“焚月多谢大伯经年来辛苦地栽培和养育之恩,焚月来世再报!今日,焚月将离开折剑山庄,独自去为爹爹报仇。望大伯和哥哥照顾好姐姐。” “焚月回来,折剑山庄不能离开你。”风渊伸出手去,可风焚月去意已决,转身匆匆遁去。 风无心探头去看了看满城的沉默,而身后云子傲扶着云影,雷龙也到了。 “我深知雨大哥为人,他心中一向存有对我们的兄弟情谊。”云影和雷龙也吞吞吐吐说道,“或许其中,有误会吧。” “雷二哥,云三哥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带着受伤的兄弟撤退了吗?”风渊忍住剧烈的头痛问道。雷龙和云影相视一笑,举步来到风渊的身边,“因为我们是兄弟。” 山庄内人群躁动,四处回荡着吼声和喊声。 风无心举目向外望去,本是晦暗的山庄被火把的光照亮一大片,就快掩过山庄内的烛火了,“他们来了吧。”他紧握双拳几近颤抖,几次将目光投向雨萱和萧将离,不作声。 风无心看着手中的龙渊剑,“折剑山庄的象征,如果折剑山庄不在……” 突然,他感到了柔软的触感——云曦牵起了他的手,她温柔目光让他一下子有了勇气去面对所有的苦难,“无心哥哥,曦儿在。” 此时,南宫映雪也磨磨蹭蹭来到他的身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慰风无心。 “曦儿,如果,如果我失去一切……你还会嫁给我吗?”风无心低声问道,少女在一旁假装没有听到。 云曦看了少女一眼,然后刮一下风无心鼻子,“曦儿一直是属于无心哥哥一个人的。” “还有我们!”这时,雷少云拉着萧将离,萧心涵一同靠上前来,“三弟,不是还有我们吗!” 云子傲也苦笑一声,缓缓走了上来,“作为小舅子,看来我也躲不了。”唐飞紧接其后,坏笑道,“作为山庄未来的女婿,自己的责任自然也要扛下来!” 大厅前的甬道已被火光照亮,掩盖了住了大厅内纸灯笼发散出的微亮。风无心回首看了看风渊疲惫的面容,安然一笑,“其实只要你们在,才是家。” 他阔步往大门走去,亮黄的火光渐渐充满了他的双眼。萧将离上前走到他的身侧,低声道,“无心……” “萧大哥,不用再说了。我不知道雨世伯……”风无心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如果以后,我要向雨承讨回这笔债呢?” “我相信我师父!” “如果是真的呢?”风无心眼神依旧冷漠,目视前方。萧将离沉默了一回,天外的火光照到了他的长靴,“那是以后的事,不是吗?” “好,以后的事。现在我们还是兄弟!”风无心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而他的脚踏出了大厅的门槛,映入的眼帘的,是甬道上那些面带凶光之人。 诸少年少女立于大厅门前,俯视着南山府诸人。 这些不速之客欲妄想夺走他们的一切——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他们无缘无故地,贪婪地。 风无心已经厌倦了逃避这一切,因为如今已无路可去。这是他最后的立身之地——他的家。他掌中的剑,已经凝聚绕射的剑芒。 他的剑,将为他的信念和意志而战。 第88章 月照黑山折剑寒,吹雪白龙腾空去 循着石阶而下,昏暗的黑色中,风无心看不清他们有多狰狞。 龙渊剑散发着暗沉的星辉,沉厚的杀气令得月亮惊得躲进乌云里。风无心俯视着甬道间黑压压的人群,而身后,则是自己要守护的人。 浓厚的夜色下,甬道的人群中,独出一个人影徐徐往石阶上走上来。只见他闲庭信步般,沿路还随意地摘取石阶旁的花儿。 当那人走到离风无心不到两丈时,他们都认出了他,是黄衣。 黄衣双臂抱胸在前,对风无心道,“风少主好。执法者和西夏王殿下说了,如果折剑山庄愿意交出铸剑谱……” 风无心早已怒火中烧,他没有等黄衣讲完,蓄力在剑而出,如一道长虹,迅雷不及掩耳!黄衣刚想闪躲时已来不及,龙渊剑已经穿破了他的右肩膀。 “你!”黄衣龇牙裂目,他看着风无心冷漠无情的双眼,心中徒然生出恐惧,本以为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如今却如此孤注一掷。黄衣手往腰间探去欲洒出迷香,可风无心左指射出一道剑气打穿了他的手心,“啊!”撕心裂肺的惨叫。 突然,一道烈焰突然横空射来,“烈阳指”。萧将离箭步而来挡在风无心身前,以浊世龙火将烈阳指力消融。这时,风无心两侧的黑夜被强大的真气撕裂,两道黑影突然强袭风无心。 雷少云和云子傲顺势而动,化成两道寒光守护在风无心的两侧。那两道人影被挡而下,是姚剑秋和本初和尚。 三人守在他的身侧,风无心左手探去锁住黄衣的脖子,使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你不值得死在龙渊剑之下!滚回去告诉你主子,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折剑山庄决不屈服!” 黄衣不敢回话,只是点头诺诺。风无心抽回剑刃,一掌将他打落到到十余级石阶之下。一双冷眸更比剑刃锋利,直穿他的心中。 凭着夜色的掩护,韩一守和东阳君缓缓走出人群,抬起来看着站在高处的四家俊秀。 “呵呵,好个四大世家!多年称霸武林,得势轻人,方有如今下场。”东阳君目光如炬,凝望着风无心手中的剑,“这就是春秋欧冶子的龙渊剑?” 风无心闭眼笑道,“曾听叔公说过多年前两名来自西域自诩权贵的丧家犬。呵呵,如今再来折剑山庄,还是不受待见。” “纨绔竖子,尚不知夏王之威。”东阳君龙骧虎步而来,身后金环散发出薄薄的一层星芒。他双手抬起,左手,幻化出一只只紫色蝴蝶;右手,幻生出一粒粒火星。 “摘星指”,“烈阳指”,东阳君掌心一收,蝴蝶夹杂着火星乱飞于寒空,翩飞而来。 风无心横剑,目光切过暗沉剑刃,看着这些美丽纷飞的蝴蝶与火星,剑意自心中凛冽,“天地飘摇,风雨潇潇……” 剑影如虹,风无心投身于一种奇妙的境地,“彩练横空,一剑沉虹!” 只见风无心闭目在原地消失,而一道白练穿行纷飞的蝴蝶之中。东阳君发觉之时,雪白的剑芒已然达到他的眼前。 东阳君裂目,面布被剑芒裂碎,宽厚雄浑的脸庞露于众人。他霎时一惊,侧身跃起闪过,剑刃在他的胸前划出一条血口子。 风飞雪与道门弟子见风无心此剑均是面露惊色,“沉虹剑影!” 风无心一招未中,回身一剑往东阳君的脖子横扫而去。东阳君咧嘴一笑,身影一闪竟变到风无心的身后,见他右掌燃起火焰如刀往风无心的后脑勺拍去,“竖子有几分本事也当自量,残炎烧!” 风无心好似早就料到他的招数,借着挥剑的惯力躲过火焰之刀。东阳君左手刀落空,右指探起往风无心的背后射出烈焰指。 风无心眉头微蹙,直觉背后好似着火了一般。霎时一条白袖飞来,幻生一道白幕将爆裂的烈焰全部吸收。云曦倏忽而来,再是一掌“九重寒冰”,将东阳君逼退几步。 见云曦出手,南山府众人目目相觑。东阳君唤来金环上金尘驱散寒冰之力,心中震恐,“不可能,此女孩年未过二十,内力修为竟在我之上,更兼有逍遥派的‘九重寒冰’掌,何等高人也?” 韩一守强压心中不安,半笑而来,悠悠念道,“觞中酒,半弦月,不及琴仙笑靥开。呵呵,江湖传闻有间客栈内有一尊琴仙,比一醉酿更是醉人。” 云曦不懂深浅应付,突然出手竟显得有些尴尬,身影飘忽躲到了风无心的身后。 韩一守拾级而上,双手紧按着腰间刀剑,对着风无心一笑道,“风少主倒是有福分,技不如人,美人仍愿相伴!” 风无心按剑而行,“什么叫技不如人?” “呵,怎么?作为未来庄主,和王殿下交手还需要美人相助。想当年天剑客十八成名,而你呢?就这样,还怎样守卫折剑山庄呢?怎么,风少主敢不敢与韩某人单打独斗吗?” 韩一守凝望着风无心的双眼,好似陷入了无穷的漩涡和宁静,他寻思着,“这就是心意剑诀,好似含有无穷无尽的剑意……如不得其诀,魔刀不成!” 风无心知晓韩一守激将之意,可如今唯战而已,他也想试试这个执法者有几分本事。 韩一守再次盯住风无心的眼神时,雪白的剑芒已经朝他的脖子刺去,“竟有如此快的剑速!”他明魄剑一举,璀璨的剑光凝成玉璧守护着他。龙渊剑几次挥砍在剑璧上,“铿锵”之声剧烈。韩一守挥刀而去,沉魂刀上纹烙闪耀,似刀光,似血光。风无心以剑刃格挡,可沉魂刀内像有波动将他震退几步。 一招“饮风醉月”,风无心尝试着以剑气为璧,守护己身。可韩一守一刀横切而来,剑气破散。风无心左臂被刀风切出口子,可他全然不惧疼痛,双眼依旧冷漠,剑意不断攀涨。 龙渊剑的剑刃上充斥着风雪愈加多重。 “这小子剑术悟性举世无双,一战之间,实力攀涨无人能及。就算是当年横行中原的风飞雪也不行。”本初和尚目睹当年二十余岁的风飞雪与师伯玄苦禅师胜负难分,已是诧异不已,如今风无心进无止境更让他咋舌,“这小子非在风飞雪之下,只是没有天剑客那般勤加修炼。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当本初和尚在望及石阶上四大世家的俊秀们,也是叹息不已,“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天下贤俊,均出四门!” 几回合下来,韩一守一切招数好似都被那双冷眸看穿,刀气再难伤他分毫。风无心双眼中的冷刺骨十分,让韩一守为之一颤,“剑意,心之境。料人之先,洞穿虚妄!这就是林祖师的心意剑诀!” 龙渊剑上的已经裹住了一层晶白的霜雪,欲如雪崩破散,“荡剑回枫”,风无心盘旋而起,剑气旋风夹带着无数的风雪而来。韩一守心寒而颤,再以剑璧挡之。 飞雪剑气之下,剑璧破散。 风吹雪飘,夹杂着剑璧破碎的晶光,一片恍似迷雾中,众人分不清苍茫一切。可光雾中,剑意还在攀升——如一道破天而去的神光,气势如虹。 负伤的玄清子与******心颤,匆忙而来,不觉已热泪盈眶,“吾辈修行‘玄云剑法’数十年如一日,仍觉‘沉虹剑影’可望而不可及……哎,不如一束冠俊少。羞也,愧也!” 光雾中,“铿锵”一声,韩一守正当警觉,忽觉心中好似被万仞之山所压,“呃”地一下,直吐鲜血,以刀拄地,身躯摇晃。 光雾散去,风无心早已站在韩一守地身后。他闭目思索,然后叹声一笑,“哼,你内功修为尚浅,只不过依靠异人法器之力和身经百战后还算坚韧的身躯苟延残喘罢了。” 韩一守直觉心中阵痛,艰难地站了起来,解开身上的百花袍。忽然,好似有几块破碎金光闪烁的铁器掉落在地,锵锵响彻。 姚剑秋瞪目大惊,身体直颤,语气间满是惶恐,“是皇帝所赐执法者的‘百炼护心镜’,以昆仑山千年玄冰和天山镜湖中百年寒铁铸炼而成,可挡天下之利器。如今全在这小子一剑之下,支离破碎!” “是啊,天下仅此一枚!圣上怜我全家冤死及先父生前对朝廷贡献,恩荫于我。如今却……难道是天意如此?”韩一守再是一口闷血吐了出来,他抬头看到台阶最高层的韩子昱双目中的悲戚,“不!韩子愈,你不能再此倒下,我要做给这个不孝的弟弟看!折剑山庄视我如大敌,今日必须灭之!雷家云家,今日也必将大损,无法在江湖上与我争锋!然后仅需利用和光殿,南山府必能击败北武盟!”心中喜忧半掺近乎癫狂,又咳出几口鲜血。 突然,他身后的风无心也倒下,剑拄地勉强半跪,更是呛出了几口血,“我……” “不行,风少主内功修为不足,强运两次‘沉虹剑影’遭内力反噬。”玄清子大急道。 韩一守大喜,回身抽出腰间藏有的毒镖朝着风无心的咽喉处射去。云曦寒冰掌推去,将疾驰在半空的毒镖冻落,然后扑身前去抱住风无心。 “曦儿!”风无心几次咳血,话语相当虚弱。云曦捧着他的脸庞泪雨涟涟,“无心哥哥,你没事吧。” 说时迟那时快,南山府众人箭步上前,一为保护韩一守,二为围擒风无心二人。 “卑鄙,趁人之危!”萧将离怒目横瞪,掌心中浊世龙火化出一道火龙横扫而去,杀入敌阵。雷少云亦被云曦和萧将离的行为所动扑身向前,大怒道,“生同生,死同死!兄弟之义在先,管他四海升平!”皇道剑****出一条条金色的龙形剑气。 云子傲正想上前时,一道寒光闪过——月涟的“挑月剑诀”,她趁其不备,罗绮剑便已穿过了云子傲的小腹,见她满脸泪痕,“正是此地,星瞳子皆因你乱其道心,心魔发作而死。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云子傲痛苦颤抖的表情尽现于脸上,他本已负伤,可手中能紧握着覆云刀。“子傲!”云影撕心裂肺的吼声,老父亲已不顾身上的重伤,跌跌撞撞扑来。 风飞雪坐看不住,右掌心中射出一道凌厉非常的剑气直接贯穿了月涟的眉心。月涟向后跌落之时,面纱飘落,是一位年华已老逝的中年女子,脸上未施一点粉黛。见她双目空洞,手掌探出好似还想抓住剑柄。 “涟儿!”东阳君顾不得尊贵的身份,飞身而来扶住跌落台阶的月涟。她未说一句,便已是死去。他看着她眉心间的血洞,双目充满着真气怒火,直瞪着云子傲和风飞雪,“我本为剑谱而来不愿多造杀戮!而今日我庶弟表妹皆死于此地,尔等去地狱为他们赔罪吧。”他背后的金环的晃动时,突然射出九道妖异的火焰盘旋在他的身周。 “啊,炎阳九重连诀!”东阳君破声大吼,九道妖火忽然剧烈燃烧,凝成九把火焰之刀。金黄火焰刀芒光芒充斥着整片灰暗的天空,如皓日当空般明亮而灼热。 “死!”东阳君大喝一声,火焰刀纵劈往云子傲而去,“为了星瞳子和涟儿偿命吧。”云子傲被罗绮剑贯穿,身子早已疼痛地动弹不得。 “子傲!”云影踉跄扑身上前将云子傲压在身下,九把滚着浓烟火焰之刀全部轰击在他的身上。 “爹!”“世伯!”“三哥!”“三弟!”纵是千方百计地死命呼喊,九重火焰刀还是将云影的生命燃烧殆尽。 “子傲,好好活下来,帮爹爹照顾好曦儿和无双!”云影最后的话说完,就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本不再哭泣的云子傲眼泪不禁滚滚而落,咽喉哽咽,哀求哭诉不得,“爹!” 云曦双目顿然空洞,脑中无意识地一空,身子瘫软在风无心的怀中,所有的言语行动都无济于事,这世间的色彩好似一夜顿时失色黑白,黎明——也不再会来到。 云曦颤抖和悲伤直接传达了风无心的身上,他却感受到了云曦心中的执念在疯狂的滋长,丹田中涌动的真气也在可怕地迅速蓄势迸发。 风飞雪怒目浑睁,化成一道剑气朝东阳君射去,东阳君双目亦被怒火紧裹,以九颗烈阳护身,与风飞雪相争相斗。 “哈哈哈,云影死了,云影死了!”韩一守努力支起生疼的身子,撕心裂肺地狂笑,“这下子东阳君和四大世家也结下了解不了的梁子!” “剁了他们!”韩一守狂笑着,对围着风无心的云曦的部下命令道。 忽而天空中阴云密布,一道紫炎如流星遁来,萧洪明横空而来,右拳旋绕着紫色的雷电,他哼地一声道,“离儿,做大事者,当懂得割舍那些阻碍在眼前的感情!看吧。”见他双掌举上夜空,乌云交际时电闪雷鸣,漩涡天边。 “逆煞风雷劲!”萧洪明血丝掌套被紫色翻滚的雷云笼罩,“去死吧!”他双拳向下轰击去,拳风凝成龙卷气流自天空落下,向风无心和云曦逼去,那强大的气流使得南山府部众竟动弹不得,只得等着同归于尽了。 “带着忿恨和后悔死去吧!”萧洪明狰狞大笑,双拳再次一推,紫电交闪,狂风乍起。 风无心抬头,看着天空那道拳风如一道从天而降的恶龙正欲吞噬他们的生命。他看着了怀中双目无神的云曦,苦笑道,“曦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他叹息枯竭的丹田无力可运,“啊!”风无心紧握剑柄,强将真气运往手中的龙渊剑上。 “无心,不要,你会死的!”南宫映雪带着哭腔欲跑上前来,可她却被飞烟一把抓住。飞烟摇头叹道,“无心他,只想尽力去保护曦儿,我们……无能为力!” “不!他不能死。”少女轻摇了一下头,“是的,他说过要照顾映雪的。”说罢,少女甩开飞烟紧拽的手,跑向风无心——纵然可可怕的恶龙已奔涌而下,强大的气压使得她举步维艰。 “啊!”风无心左手将云曦紧抱在怀中,右手中的龙渊剑开始泛有点点光芒——那是他残余的内力! “吹花落雪!”风无心一声大喝,长剑指天。剑刃上的白光开始聚合,慢慢凝成一条缠绕在剑刃上的白龙。那条白龙栩栩如生。 龙头上抬。蓄势待发。 “啊!吹花……”风无心已无力再喊出声来,剑刃上的白龙身上开始出现了裂痕,慢慢模糊,欲将溃散。 “无心,无心!”狂风放肆地吹卷少女的衣练,她探出手去,一步一步接近风无心。可风无心双目已慢慢暗淡,紧握龙渊剑的手也好似开始疲乏无力,想要放下,听其喃喃自语道,“我会保护你的,我会照顾你的。” “无心!”少女落泪涟涟,可风吹打她的脸庞,泪水纷飞在空中,击打在其身后呆滞的云子傲的脸上。他脸上泪水与少女的泪水相互混杂,慢慢流淌。 “无心!”少女扑上前去,一把抓住风无心的右手,不让他的剑落下,“你说过,要好好照顾我的!” 霎那之间,风无心浑身被蓝色的剑气笼罩,剑刃光华暴涨,丹田内灌满了光洁而清澈的真气流——还有他那双刚要暗淡落幕的双眸,充斥着之前的刚毅和冷漠。 飞烟踉跄一步上前,感动得浑身震颤,“是的,上次蓝玄云输于他的剑气过于强大而无法散尽,残余最后一丝最纯净沉淀……如今,如今……呵,感谢上苍!”她长舒一口气,扑跪在地,拣起掉落满地的红纱,泪灌满眼,“谢谢,谢谢!” 龙渊剑被蓝色的剑气灌满,白龙复苏,“吼!”一声长啸震动山野长空。风无心记得,那日黄沙葬,他沉浸于一个虚妄的世界,而有一道剑意突然唤醒了无意识的他,还有喃喃一句,“破而后立。” “吹花落雪!”风无心一声怒喝,长剑指天,怒光冲云,剑刃上缠绕的白龙如离弦之箭,骤然变得巨大而冲天飞去。 玉眼似清流,龙鳞如白雪——是一条晶莹如玉的白龙,剑意凌霄。 “吼!”白龙与恶龙相逢,血影闪动,怒雷翻滚。白龙倏然兵解,与恶龙同归于尽。可转眼之后,那好似虚无缥忙的剑意骤然聚合,化成百支翩舞光耀的剑气,在夜空中壮丽掩过天上已黯然无色的明月。 而此刻天上,好似有一百轮明月一般明亮。 第89章 百花月影炼心伤,睥睨天下九重诀 凄风猎猎作响,吹倒了满山路的青绿,密密麻麻的山松摇摆不定,吓得山林中的鸟虫一片寂静无声。月亮偏西行去,天色暗淡仍无一丝光芒。 莫干山北山腰,雨后山路泥泞难行,近百的女子携着受伤的弟子们艰难地下山去,一路滑摔连连,夹带着还有哀怨,哭泣,悲伤,惆怅。慕无双的发髻被阴风吹乱,长发乱舞。一路而来,这几百名的伤者皆由她和三位郎中照料,吴长兴带着剑师们在前路开路。 “离开了折剑山庄,我们可以去哪里?”几名侍女泣声不断,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们或因父母被弃,或因父母无力供养,从小便生活在折剑山庄,接受着风家人的恩泽才有一碗饭吃,还领受着世人羡慕的眼光。 吴长兴抬头北望,摇了摇头,年轻的他笑容爽朗,“庄主说了,叫我们往北走。那里有另一座莫干山,另一座折剑山庄,此刻时节,应是一片金黄……那里,就是我们的新家。” 所有人,都同他一样,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北方的天空。 慕无双回头望去,折剑山庄上方天空被雪白的光芒笼罩,她的心不知何骤然一痛,竟是痛到她动弹不得,泪雨直落。她不敢回头,生怕再失去什么,只是泪水止不住,任意流淌。 剑气如漫天飞雪,逆流而上。萧洪明的双眼被剑芒所遮掩,他惊异于风无心剑气中竟有蓝玄云的剑意。 百支飞剑洞穿了他的身体,血流遍身。见他在空中如萍叶般漂浮不定,惶恐的表象开始变得狰狞不堪,进而狂笑,浑身燃起血光和紫火,背后的修罗血眼显现,“哈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看来今天有趣了。” 韩一守看着风无心手中的龙渊剑慢慢瘫软放下,心中惶恐,“他今日不死,来日我等必死!” 一支号箭进入寒空,美丽的花火四散而开。潜伏在山庄旁密林中的青衣率领这几百号影衣卫点燃手中的火把冲进折剑山庄,肆意倒燃硝石火药——他们想将折剑山庄烧得一干二净。 折剑山庄内黑影纷重,火光悠悠,渐次盛开。 风无心举目四望,一丛火,两丛火,三丛火……他渐渐慌了,他仰头大吼,“折剑山庄,折剑山庄!” 可山庄的弟子丫鬟早已皆撤走,对火势无能为力。施展“吹花落雪”之后,风无心真气已尽枯竭,站了站不起来了,可他察觉不到一丝痛苦,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身处另一个世界。他的眼眶内挤满了不肯落下的泪水,少女拾起自己水蓝色衣袖,为他一点一点的擦去,自己更是梨花带雨,不知所措。 云曦斜躺在他的怀中,目光由空洞渐变成怨忿,雪白的广袖流仙裙拖沓一袭泥土灰尘和落叶枯木,好不脏乱。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可心中的执念却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无心,曦儿!”萧将离双拳打出两道龙火,被本初和尚和姚剑秋夹击拦下。雷少云更无法突破端木炎的“金光刀”和红衣的纹菊刀。几人皆陷入影衣卫的重围中。 不远处,青衣带着自己的部下赶到甬道前。而此时,本如星点的几丛火光,如今已成烈火燎原之势,四下窜起的火焰有三丈高,在夜风中摇摆,将黑色的天空照亮成了白昼。 风飞雪回头望去,漫天彤红如晚霞,烈焰浓浓使得他不一会就汗满衣衫,“不!父亲和大哥几十年的基业……” 风飞雪怒发冲冠,浑身顿生出雪白喷张的剑芒。 风飞雪双目被雪白的剑芒所充斥,东阳君平生几分惧意。瑕剑充斥着风雪,鹅毛纷飞,“踏柳寻梅”,风飞雪化成一道白光刺来。 东阳君“残炎烧”生出一把火焰刀砍来。可瑕剑刺来之际,烈阳瞬间消散无形,东阳君惊愕不已。突然,一道血光遁来,一双挂满紫火血光的大手按住了风飞雪的剑刃——萧洪明出手截下剑锋。 东阳君假装冷静,微微对萧洪明行礼道谢,“李某谢过辽王相助。” 萧洪明不想与东阳君的关系弄僵,回答道,“李王爷可先退下,天剑客由我来对付。” 东阳君只是哼笑一声便往后退去,他艰难地俯身抱起月涟已渐渐冰冷的尸体,然后回头对风飞雪警告道,“你会付出代价的,等着吧,折剑山庄将撑不到明天黎明到来之前。”说罢,便如光影匆匆往山门而去。 萧洪明邪笑着,挡下风飞雪一剑后,后退说道,“天剑客,刚刚本王在山道上发现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铁甲精骑,若是一般江湖人士碰上这种军队定死无生。李王爷的庶弟和表妹皆死于折剑山庄,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风飞雪咬牙不语,瑕剑刚刚承受萧洪明全力一击,竟是出现了一丝裂痕。萧洪明身后的修罗血眼若隐若现,他的气息愈来愈加强大,强大得让人窒息。 风飞雪右手瑕剑,左手一招唤出真气之剑。“饮风醉月”,剑如雨下,可竟是穿不透萧洪明身周那层隐隐约约的光芒。 “天剑客,你多年来为一文不值的感情而固步自封,剑境寸步未进,真是令人感伤。‘镇狱破天劲’!”萧洪明左掌中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一掌拍在风飞雪的剑上。风飞雪突觉自剑上传来一阵寒意,急忙以真气将剑刃上附着的蓝色火焰驱散,“逆行‘九重寒冰’,你就不怕死?” 萧洪明阴邪一笑,“以数年寿命来杀你,我觉得很值!”说罢,身后修罗血烟再次清晰地显现,随之而来的,是“逆煞风雷劲”,一拳轰出,风云激变。风飞雪唤出数十道剑气结成剑璧挡之,可在“九转魔遁”之力,支离破碎。 风飞雪受一拳之力,跌落而下,嘴角溢出鲜血。见他咬唇一笑,迅速翻身,一招“踏柳寻梅”,换成一道残影,一剑刮落萧洪明一撮发丝和他脖子上的一寸肌肤。 “不愧威震江湖数十载的天剑客。哈哈哈,痛快!”萧洪明咬牙一喝,飞身上前,与风飞雪你来我往的相互对招拆招。 韩一守拖起沾着血渍的守魄刀,一步一步往风无心,云曦和南宫映雪三人走去。他的嘴唇好似很干燥,屡次用舌头去绕舔,“不要怪我们狠心!” 青衣带着部下几百余人,南山府共有部众千余,熙熙攘攘地挤在甬道上,花圃上,他各个手都操着映着月光的纹菊刀,目露凶光。 怀中的云曦,身后的少女,都是风无心想保护的——可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已是强弩之末,那轻盈无力的身体无法再为他提供任何的帮助。 敌人的刀也越来越近。 “吹花落雪”一剑之后,他的周身铺满了一层白雪,渐渐被灼热的浓烟化成水波。 流仙裙淌着一层水纹更加脏乱不堪。云曦美目流转,她微弱的余光扫了一遍,凶手们都以夜行衣裹住自己太过罪恶的躯体,而天涯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映得赤红,多少青竹也折落在地。 云曦意恍神迷,一直注视着那一把把刀华上金灿灿的菊花,顿时悲伤更是倾然,“爹爹最喜欢的,就是这所谓的‘花中隐士’了,高风亮节,不喜与人争锋,故爹爹总是和蔼稳重……爹爹,曦儿还没有报答您的养育之恩。等您古稀之时,孙儿绕满膝。曦儿再陪您共话过往那些琐事,剪取一朵最美的金菊为您沏上一壶好茶……” 她抬头遥遥可以望见,云影的魂魄是金色的,他的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缓缓升天而去,洞穿被火焰染红的乌云和天空,通往极乐。云曦心中响彻起了那首天际的安魂曲,佛音的轻弱波动让得她躁动的心得以宁静而安详, “杀!”青衣看着风无心的冷漠眼睛,紧捏着刀的手都出汗了,他跃起一刀砍去。少女以玉剑挡下这一刀,被刀劲逼得踉跄连退几步。 少女看着青衣凶狠的目光,握剑的手有几分抖索,嘴上仍是逞强道,“风少主放心,这里……映雪会挡着。风少主照顾好云姑娘。” 少女纤瘦的背影和细长的白玉之剑摇摆如风中残烛,风无心不舍,可龙渊剑上的剑芒已散去,剑意收敛。 云曦微微抖了一下手,从神游之境中醒来,现实的痛楚往往要比梦中来得真切和疼痛万分,锥心之痛刺激着丹田之内波涛汹涌的真气。突然,她撑开风无心的怀抱飘然而起,浑身散发着洁白的月光,流仙裙在风中如波纹荡漾,淤泥和枯叶不敢沾染圣洁而退去。 “万化归真诀九重天,偷天换日之境!”飞烟惊异于她的天资又同情她的哀恸——于致命之伤中觉醒而睥睨天下,是喜,抑或是悲? 云曦双目洞开,清澈如镜。韩一守与她四目相对,心中顿时一空,紧接着又是一紧。云曦的杀意隐藏在飘然的白衣之下,浓烈而沉重。 风无心和少女皆是仰望,惊羡而不敢多语。 韩一守坐守不住,明魄剑与沉魂刀上的纹烙相互呼应,霎间喷出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双影刀剑璧”,将风无心三人更罩住,上有太极八卦,日月星辰。 云曦举目四扫,这太极光阵开始下压如囚笼。外围那些本凶狠的敌人变得畏畏缩缩和卑微不堪。 此时,八月风劲,云曦抬头望向台阶上,倒在云子傲怀中的云影闭目安详,而其脚下,一朵金菊钻出石缝绽放而开,火光将它映红,摇摇摆摆。 “无心哥哥说过,曦儿就像二月粉嫩的桃花……”云曦闭目抬手,掌心中竟然凝聚出一朵朵一丛丛的花影,金菊和桃影相互交错,乱花渐欲迷人眼。 云曦掌中飞花,口中悠悠吟唱,“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更上一重天,已臻化境!”飞烟感慨之时,云曦被百花缠绕,万芳一举盛放,五彩缤纷,云蒸霞蔚。此掌刚柔相济,以万化归真诀集百家内功之精髓,故喻群芳争艳不为过。 云曦双掌往外平推而去,花影重重顿时将刀剑壁轰碎,她步履在半空中如飞仙,右掌驾驭万花掌劲游击而向韩一守。 “保护执法者大人!”青衣一声大喝,其身后数十道黑影跳起落在韩一守身前。可当那万花掌劲飘来之时,数十名影衣卫皆被击飞溃散。韩一守看着云曦坚韧刚毅的双眼,竟是生出一分惧意。他匆匆用刀剑交横格挡。 云曦右手再是一动,万花吹疾,怒放后轰击在明魄剑与沉魂刀上,将韩一守平推出两三丈,一朵一朵的鲜花在沾染鲜血的战刃上凋落。 “噗!”韩一守喷出一口鲜血,双手以刀剑拄地,半跪而下,又连咳了几口血。 “执法者大人!”南山府余众见韩一守被伤,急忙将其围圆保护。青衣和姚剑秋上前扶起他,韩一守双腿仍有点乏力。 云曦目光紧锁着他,右手白袖一张将风无心和南宫映雪护在身后。风无心听云曦细语涓长,“无心哥哥,你赶紧下去疗伤,这里曦儿来。”话语中,暗藏着坚强与哀伤。 “曦儿!”风无心唤了一句,可云曦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南宫映雪匆忙扶起浑身无力的风无心,不知所措道,“风少主。” 风无心握起她的手,用迫切的眼光看着她波光流转的冰蓝色瞳仁,“映雪,我需要你的内力……我要和曦儿比肩作战,我必须保护她!我知道‘玉天多情诀’……” 少女的眼神中先是一阵悲伤,转而变成了欣慰,点了点头,“好!” 风无心的左手与少女的右手紧握,十指相扣。风无心可以感受到自左手中传来一点一滴的清流,在滋润他的身体。右手紧握的龙渊剑开始有了光辉。 少女运行“玉天多情诀”,忍受着筋脉撕扯之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风无心轻轻说道,“映雪,也愿与无心并肩作战。” 风无心轻轻点了一下头,他伸手擦去少女额上的细汗——他知道她所承受的,也知道,她只为自己而坚强。风无心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内力,如她一样的温柔,一丝一缕也不舍得放过。 “幻影无痕”,云曦身法如鬼魅,倏然出现在青衣身前。她那凌厉的眼神使他一惧,随之手起一掌刀砍在他的脖子之上,将他击出数丈远,身受重伤——只是瞬间! 姚剑秋和本初和尚欲再向前时,被赶来的萧将离和雷少云拦下,与其纠缠。 韩一守吞噬丹药后,盘坐在地运功疗伤,他环望身周千余人,恨声道,“哼,尔等寡不敌众,今日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你们屠戮得一干二净!” 云曦双眼透过人海凝望着他,端木炎扑身而来拦住她,先是一招金光刀,随之而来的是“龙象九重”气劲掌。 云曦只是白袖一挥,一道光幕升起,金光刀气和气劲掌尽数消融,云曦怒眉高挑,右掌寒霜充斥,一掌击中了端木炎的胸前。 她顾不得重伤的端木炎,飞身直取韩一守,冷声道,“今日你必死!”话未落,一道清辉射来,惊鸿剑突然出现挡下云曦。 “呵,你还是来了。”韩一守看着光影中显现的九阳贤师,微微一笑道,“来不及了,你害怕的已经发生。你的小师妹境界已经非你能及,实力足以匹敌天下一流高手。” “哼,别搞错了,是你答应将云梦山予我九阳道,贫道才答应来相助的。”九阳贤师满是不屑道。 韩一守摇头叹道,“哎,自欺欺人。” 云曦看着锋利的惊鸿剑,又自下而上扫视了一遍九阳贤师,冷冷说道,“也罢,晚一日不如早一日,你既然来送死,我便为真人师傅报仇罢!”云曦一个转身带起一片烟尘,“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万重烟水”,月光和梅花叠于掌心,以九重寒冰之力催动,云曦大喝道,“死!”掌力化成一贯长烟。 九阳贤师不敢大意,惊鸿剑回舞带起一片清光,“寒空幻月”。可散发出的数十道清辉剑气被长烟笼罩而消散。 看着灰蒙蒙的掌力如大片的阴霾欲将要把自己淹没,九阳贤师心下一狠,惊鸿剑长鸣,一剑上撩,“月满西楼”,剑气化成无数鸿雁横排而去,剑如月光浑圆而照,与长烟相互抵散。 九阳贤师刚舒一口气,可烟波中,现出一道雪白的人影——云曦的掌锋如剑,“潮起月盈”,掌锋挂满了月光,一掌劈在惊鸿剑上。 “噗!”九阳贤师咳出一口鲜血,连忙后退一丈。 云曦追击而来,九重寒冰掌紧随而去。九阳贤师慌忙一剑刺去,与云曦的掌力相抵,再翻身后退。他并不轻松,还得装模作样道,“小师妹果然有几分道行!” 云曦冷眼睥睨,流仙裙淌过被烈焰洗礼树枝依旧光鲜亮丽,她左手抬起,无极天火应运而生,右掌张开,九重寒冰丝丝绽放。云曦纤指绕动,将冰火之力玩转手中。 一滴火,一丝冰,相融相生,滋长壮大——九重寒冰在云曦的掌中渐渐升起而成一枝枯木,而无极天火却点缀其上,成了枯木上的一朵朵殷红的花朵。 九阳贤师惊愕之时,冰树红花突然崩碎,云曦闭目蹙眉,浑身生疼,“嗯……”竟是疼出了一涓眼泪长挂,她禁不住风的吹打,扑簌落地坐倒。 飞烟瞪目大惊,隐约猜到些许,“不好,曦儿刚突然突破境界,纤弱身体扛不住强大的内力……曦儿,停下!” 霎时,风无心眉目清晰,回复往前俊朗,他右手龙渊剑,左手紧握少女柔软的纤指,“映雪!” “是!” “春风踏柳幻无痕,梅影剑气遁寒空!”两人齐声吟唱道,“踏柳寻梅”,两道白光在夜空中留下一条白练如雪,盖灭了沿途而去的火焰。 雪白的玉剑,暗沉的龙渊在风雪和光耀中骤然而现在九阳贤师的瞳仁里。他刚想一闪怎来得及,双剑夹带着雪光贯穿了他的左身,竟是将他的整条左臂卸了下来,血洞被冰雪封住。 “呃!”九阳贤师瞪大双眼,疼得浑身震颤,右手指去封住穴防止血流不止,“你们!”惊愕地踉跄退了几步,右手紧紧按住左肩上被冰封住的血洞。幽绿的剑柄,雪白的剑刃,玉凝细长华丽,当九阳贤师抬头看了南宫映雪一眼时,更是苦笑道,“是他,又是他……我这一生,究竟要败于他几次?哈哈哈,可悲可叹!” “曦儿,无心哥哥说过会保护你的。”风无心回头微笑地看着云曦。头昏眼花的云曦只看到风无心的左右紧紧攥住少女的右手,十指相扣,依偎得如此之紧,顿时心中一凉,不知所语。 少女感受了云曦眼神的变化,却不舍得放开。她凝视着身旁的风无心,只要有他在,那么一切的苦难都不足为惧。 风无心目光投向远方,而身后折剑山庄沉沦于无尽的大火之中,烧落的油纸和窗户,凋折的树木枯枝,破碎的屋石瓦砾,烧得吱吱作响而扑簌落下的屋梁横木,轰隆隆而塌倒的建筑——风无心的前尘旧梦一一投入火海而万劫不复,那些自诩悲伤的回忆如今却变得美好而不可挽留,一点一点地随风而去,还有他颤动的剑锋,龙吟更加凌厉,哀恸而悲凄。 风无心的目光和剑锋都紧锁着九阳贤师的心窝,他松开少女的手,突如一剑去…… 第90章 露花倒影梦浮华,三十余年风雨中 沉厚的龙渊剑刺在惊鸿剑上,使得惊鸿剑剑刃晃得厉害。 九阳贤师后退几步,冷笑使得人浑身一颤,“呵,我的剑道果然止于此了吗?我还是逃不过心魔……那么就一起死吧。” “四相剑阵!”他长剑一招,四名黄袍道人如鬼魅忽来,固守他的四周。四名黄袍道人目光呆滞,右手皆有道剑,左手合指按有一招黄符擦拭过剑身,“四相承道,风雨雷电”。 四名黄袍道人的剑上突然射出四道光缠锁住正中央九阳贤师的惊鸿剑。 鸿雁嘶鸣,剑芒喷张。九阳贤师居于阵心,惊鸿剑拉紧光链,只见他脚踩黑白太极盘旋转起。 失了左臂身体左右失衡,看起来有点滑稽。剑刃上有道符纷乱飞舞,九阳贤师幽幽唱道,“太极破碎,逆天而行。无道之道,方为上道。” 九阳贤师一个鱼跃翻身,一剑轻点在脚上的太极。“轰”,太极砰然破碎,散作飞花。 南宫映雪上前牵起风无心的手,点了一下头。风无心心领神会,龙渊剑起,玉凝剑亦起。 红蓝两道剑气彼此交缠破空而去,“云心射月”,“狂风吹雪”。 风无心与少女心心相印在剑上,龙渊与玉凝交会之际,冰雪剑气破开沉厚的乌云。 九阳贤师抬头仰望着壮观之“剑柱”,不尽叹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吾败矣!” 南山府诸人亦吓得连退几步,韩一守仰首,眼神迷离。 “当年吹雪兄弟施展的‘狂风吹雪’剑法!”萧洪明惊愕不已,“自风吹雪死后,失落人间的无双剑技,如今竟珠联璧合!” 天际的沉云被另开洞天,剑气自中喷涌而出。风无心可以感受到少女的气息越来越弱,可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温柔。 “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如果我死了,无心你会记得我吗?”南宫映雪喃喃之语淹没在汹涌的剑潮中。 风无心依旧紧攥着少女纤细雪白的手,而少女却渐渐失去力道。 “映雪!”风无心痛心疾首,可少女还是渐渐闭上了双眼。 剑气汹涌而来,九阳贤师的“四相剑阵”和“破碎太极”已不堪一击。那四名死守阵基的四名黄袍道人皆肝脏俱裂而死,独九阳贤师剩下一口气,被南山府部众护在心中。 “呵呵,老道这一生,尽是在仰望啊!”浑身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九阳贤师失心笑道,就连手中的惊鸿剑也有点握不稳,“从长白山败于飞剑客的那一剑之后,我便从未胜过!” “道长无需挂心,这些前途无量的小辈,今晚都会死。”韩一守突然仰首向前走去,“困兽之斗罢了。” “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独步武林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没有时间可以让他们去证明!”韩一守阴深的笑容让九阳贤师为之一颤。他目光随着韩一守恢复神采的容颜,而他手上刀剑上的光芒较之前暗去了一分。 漫天大火开始肆无忌惮蔓延,折剑山庄沉沦于火海。还有眼前在空中摇曳的蓝衣少女。风无心哽咽不敢语,飞身向前抱住她。 两人均已耗尽内力,飘摇如一叶浮萍,了无依据,相依为命。是如落叶,慢慢摇摆而下。 少女安详闭眼,只有孱弱的呼吸声,风无心用指尖轻点他的鼻尖,眼眸,嘴唇……好似在享受最后的温存。而他们之下,云曦昂首,眼中泪水不绝。 影衣卫皆刀枪林立,齐步而来! “接受最后的制裁吧!”韩一守挥起沉魂刀,正一步步而来。 “无心!”萧洪明和雷少云皆已浑身内伤,拖着重伤之躯挡在瘫坐的云曦身前。 “王世子让开,刀剑无眼!”韩一守一声大喝,可他从萧将离的眼神中看出要他退缩是不可能的,“那也别怪韩某了!” 韩一守抬起沉魂刀时,一道光幕袭来,重伤的飞烟无奈出手,一掌将韩一守与其身后的影衣卫逼退几步。 “噗!”一掌之后,飞烟半跪下去,顿时狠狠咳出一大口鲜血,萧将离和雷少云急忙箭步上前扶起她。 “烟儿!”与萧洪明的对抗的风飞雪见飞烟咳血,愣了走神一下。 突然,火红的夜空被撕裂,传来沉重庄严的冷笑声,“天剑客,你走神了!”一杆裹满烈焰的战戟刺来。风飞雪以瑕剑仓促挡下——是东阳君。 “锵!”瑕剑突然断碎,萧洪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全力一掌轰击中了风飞雪的胸前。 剧烈痛疼之后,风飞雪只觉手脚猝然失去知觉,“砰”的一声掉落在台阶之上,口中连续咳出血。 瑕剑支离破碎,如点点星光,散落在折剑山庄的每一个角落,与它一起投入火海。 模糊的视线中,风飞雪尽力地想要抬手去抓住哪怕是一丝星光,“爹爹,大哥……飞雪没用,没能保住折剑山庄。” “叔叔!”风渊眼前突然一黑,转而变得恍惚——风飞雪,折剑山庄最大的依靠,就这样倒下了。 雷龙背起云影的尸体,拉扯起呆滞不动的云子傲一步一步爬上石阶,已满身是汗。他回头看着敌阵中拄剑而立,气喘吁吁的雷少云,不仅摇头苦笑,“世间功名如浮萍,随水流而弹指逝去。” 甬道前,银光闪闪,战马嘶鸣声,银枪金甲铿锵的交击声——百余铁甲精骑汹涌而现,而东阳君飞身落在为首当前的一匹漆黑的战马上。 “就让我卸下这身卑微的伪装吧!”东阳君扯开黑袍,一袭红披风,百花战袍银光粼粼,手中一杆金色的反月牙战戟——原来他身后的金环竟是戟上的两根小支。 精骑皆身披重甲,战马跃起将风无心诸少年围在中心,刀枪上冷光流泻,直指着风无心等人的咽喉。 “契丹世子退下!”东阳君铁盔后冷酷的双眼和庄严的声音有说不出威慑力。萧将离握紧拳头,冷声道,“想杀我的三弟,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东阳君裂目,手中战戟一直在颤抖。他转头看了看高树顶上端站的萧洪明,他没有任何的回应。 周围一片沉静,就连韩一守让影衣卫部众退守在外,他自有盘算,“嘿嘿,李王爷,杀了他们!大不了,韩某会助你一臂。” 树顶上的萧洪明嘴角微翘冷笑,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那么,你休怪我手下无情!”东阳君的金色战戟只敢向前一寸,一直在抖,他心中寻思着,“这萧洪明搞什么鬼!哼,那么……” 韩一守慢慢走到他身后,正想推他一把,却被一股如风而来的气息震慑。 众人突然安静下来,便可以听到一阵骏马踩踏在山路枯枝上的疾驰之声,“吁!”突然,东阳君只见头上四道白点——是踏雪乌骓马。 “招!”紧接一道白光刺来,一杆长枪倏然而现。东阳君急忙用金戟格挡,仍被强大的枪劲逼退好几步。 紧接长枪而来的,是两道刀气,一道凌厉无比,一道磅礴大气,将风无心身周的铁甲精骑逼退。 三骑突然出现,为首那人,胯下踏雪乌骓马,身着灰锦武道袍,手持银雪洗雨枪,姿容威貌者,正是武林盟主雨承。 另外两骑为天山双雄贺文,贺武。 “爹!”“师傅!”“雨大哥!”在场均是惊呼,不知雨承来意只是为了保护心爱的徒弟和女儿,还是保护雷风云三家的。 “够了!”骚动中,雨承长枪指天,大声吼道,“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 东阳君先是一愣,转而拉下脸来,“就凭你?” “对,就凭我!”雨承冷眼回道,银雪洗雨枪直指东阳君的心窝,“西夏已纳旨请降,李王爷率铁甲孤军深入宋境,怕不好吧?” 东阳君金戟一松,退了一步,“你!” 雨承环顾四周,大声道,“且不说,我威远镖局江南五千余弟子正在山腰待命。雨某已差雄平往州府通报,到时厢军一到,尔等域外诸雄和公家弟子将做何答?” “雨盟主何必唬我?江南五千弟子!哈哈哈,太湖周边能聚汇者,威远镖局不过了了千人。且厢军远在扬州。待他们赶到此地,收尸吗?”韩一守大声说道,意在安抚西夏铁骑。 “卖国求荣之徒!”雨承长枪正想向韩一守刺去。风无心突然站起质问道,“雨世伯,焚月说你杀我二叔,是也不是?” “无心,休得无礼!”风渊喝止风无心道。 “哈哈,自己倒是咬起来了。”韩一守在一旁暗笑道。东阳君知晓雨承武艺非同一般,不敢妄动。 “若不是,无心自当向你赔罪。若是……尔有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折剑山庄自有傲骨,何需仇人来救!” 雨承无话,策马静立。 “爹,你说话啊!”雨萱匆匆几步下了台阶,焦急地说道,“爹,你没有对不对。爹,你说话啊。” “萱儿,爹爹……” “你杀我二叔,是也不是!”风无心怒吼打断了雨承的话,踉跄站起,龙渊剑直指着他。 雨承看了风渊,雷龙一眼,转而将目光与风无心相对,“欧冶子之死的确与我有关,但不是我杀……” “不,就是你杀的!”不远处,被烧尽的花丛里有出来一队人马,正是阎罗衙的人。高胜衣横执一杆长枪,昂首在前,打断了雨承的话,“雨盟主,你要知道我们是一条船上,你要把责任全都推给我吗?呵呵,你不知道吧,铸剑阁已经被剑师们打扫一空退走了。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或许,拿下他们还可以作为筹码交换呢。” “折剑山庄数十年基业,鸣凤银庄的万贯家产,有间客栈内逍遥派名典与天下武林秘籍,当然了,还有那本账簿上,记载着‘公使钱之人’……韩大人,想必你也在上面吧,怎么?想杀人灭口,省得到时候倒持干戈,受柄于人?哈哈哈,陕西盘山谷内有一支近万人的精锐散勇,是怎么来的呢?” “你!嘿嘿,你身为御下之人,与江湖绿林结成朋党,杀害大宋百姓,屠戮良善,这又是何罪呢?”韩一守咬牙切齿道,转而怒目瞪视着风无心诸人,心中念道,“云影已经死了,那本账簿想必这些外行也看不懂,但若是他们……就让他们永远安息在这里吧。” “李王爷,你仅为一己之私,轻率铁甲战骑深入我大宋之境,扰我百姓之安宁,何罪?叛国?还是,入侵?”高胜衣长枪指遍诸人,“还有你,大辽兰陵郡王萧洪明,多年前勾结我中原……嘿嘿,江湖人士为所欲为。先与韩大人潜入山庄,盗物杀人,又与我们雨盟主……” “够了!”雨承怒喝一声打断高胜衣,怕他继续再说下去,“高大人,欧冶子乃是你推入铸剑炉……” “是谁带我进铸剑阁?”高胜衣看了一眼韩一守,将目光转向风无心等人,“所以我们都无从选择!” “当年你们宋先帝将高怀德杯酒释兵权,身为开国将军的子孙的你,单是被拟定朋党之罪……你们皇帝再是仁义,凭借那群谏官的嘴,你也要掉脑袋啊!所以呢,现在,让这群人永远闭嘴,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东阳君舔了一下细舌,仔细看着拦在身前的雨承,“雨盟主,我奉劝你带着你心爱的徒弟和女儿退下,风云两家,今日必灭!” “我……”现在三剑联盟四面受敌,气数将尽,雨承就算想守也守不住啊。 风无心怒视着几人,“尔等凶手,多年前杀害我母亲,现在又杀我二叔,灭我折剑山庄……噗!”急火攻心的风无心竟是咳出了一口鲜血来。 南宫映雪在风无心的怀中悄悄醒来,将他抱得更紧,“无心,映雪想娘了。” 云曦踉跄几步也向前来,与风无心并肩而行,目光冷意无穷,“爹爹,曦儿现在就来陪你。”她紧紧依靠着风无心,相依取暖,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个青涩未褪去的男人,“风云际变,能相依取暖,是为朝夕相伴!” “怎么,雨盟主还想螳臂挡车?当自量!难不成,今日四家将一起葬送在火海之中?哈哈哈。”韩一守身后有千余人,自然底气十足。 雨承回首往了一眼雨萱和萧将离,额上渐渐出汗。 山边际,与天涯相接处,晨阳渐渐露出了点点光明,一缕晨曦破开沉重的乌云照耀而来,列剑大厅的四周的火苗一分一寸地低头,屋顶瓦砾依旧一片金黄。 “过时的人和事,终将被取代和湮灭!”东阳君举起金戟时乍然惊愕,因为列剑大厅门前下的石阶上,站立着一道道黑影,模糊不定。而金黄的屋顶上,则有四人——贺云刃,邪刃,雪鹰,赤练。 贺云刃握紧腰间刀柄,嘴角微翘而起,沉闷笑道,“风云两家,将会被我们这群过时的人保下!” “你很有自信?”高胜衣紧捏长枪,从贺云刃的眼神的杀气竟震慑住了他,“这就是‘千人杀’贺云刃?” 韩一守看着高胜衣不禁冷声一笑,“‘血刃断空斩’乃影衣卫秘技,刀染千人之血方可修成!高大人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韩一守蹙眉寻思,“当日他若真心要杀皇上,怕皇上也凶多吉少啊。” 贺云刃凝视着高胜衣,右手的鬼面太刀泛起一丝丝血红的鬼魂,他突然身影消失了。高胜衣惊异之余,感觉身前杀气腾腾,长枪横档。下一秒,那鬼面之刀劈中了他的长枪,将他击落下马,“邪刃,雪鹰和赤练三人,今日起归入我影衣卫之下,与阎罗衙断无关系。” 高胜衣被一刀震得手有点发麻,咽了口水道,“你很有……”他话没说完,贺云刃左手金龙纹菊刀刺击而来,“膏粱子弟!” “阎罗!”乌号刚想从箭筒里掏起雕翎箭,却被一条长鞭打中了,生疼得又缩了回来。赤练笑呵呵道,“修罗大人别急嘛,陪小女子叙叙旧!” 此时,邪刃雪鹰与百余影衣卫化成残影,如流星落来,围住风无心,挡住西夏铁骑长枪。 “死!”东阳君金戟上灌满了熊熊的火焰,贯刺而来。雨承以洗雨枪拨下,回身一枪将他逼退,踏雪乌骓马高跃长嘶。雨承庄严的面容使得西夏铁骑们惊退,“三十六路长恨枪”,千变化万的枪影刺穿了沉厚的铁甲,三四骑应声落马。 “风少主先走!”贺云刃挡住阎罗衙的攻势,大声喝道。 “我不走!”风无心心中复杂的情感无法叙述,“折剑山庄,是我的家!” “嘿嘿,曾经我以为,大内皇宫是我的家……之后后来才明白,兄弟们才是我的家。”邪刃苦笑一声,一刀横劈将本初和尚逼退,“老秃驴你们不是最讲究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吗?不回你的破庙好好吃斋诵佛,来这里争什么玩意?” “只要你身边的人还在,那么在另一个地方,就会有另一座折剑山庄。看来你还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啊。”贺云刃叹了一声。 老态颇显的风渊,昏迷不醒的风飞雪,目光无神的飞烟,坚毅不屈的云曦,温柔可人的南宫映雪,进退两难的萧将离,满身兵伤的雷少云,呆滞僵硬的云子傲…… “我……”风无心苦笑一声,抬望眼,满目苍夷。 萧范握紧腰间的刀,拍了一下萧将离的肩膀,“世子,你带着兄弟朋友先走,小叶估计不久就到了。” “范叔,我……”萧将离看了一眼雨萱和雨承。 “带萱儿走。”雨承大声吼道。萧将离无奈“嗯”地一声点头了。 “心涵,保护好世子……还有少夫人!”萧范对萧心涵下令道。 风无心站立的双腿有点发抖,他抱起瘫软无力的南宫映雪,云曦倚着他高大的身躯慢慢前行,上石阶的每一步都是吃力的。 “邪刃,雪鹰,保护风少主!”贺云刃大声命令道,雨承亦对贺文贺武下命令道,“保护风雷两位家主。” “不能让他们走了,先杀了风无心和云曦!潜渊之龙,若是重临苍穹,吾等必有浩劫!”韩一守惶恐大喝道,上前去,却被邪刃一刀拦下,“执法者大人,别急!” “辽王!”韩一守咬牙道,对萧洪明和潜伏已久的黄衣大喝道。 “你敢对我下命令?”站在树梢的萧洪明眉头一皱,转而一笑,“也罢,一群废物,杀这几个黄毛小子也要本座出手!”他说罢,从背后掏出锋芒璀璨的纯钧剑,目光扫描着石阶上众人,好似在寻视着他的猎物,舌头轻舔着唇边,剑锋指着涯火,“是范叔的心爱宝贝,算了,都是自家人的。”一会指着云曦,“还是云家丫头……啧啧啧,美人如玉我舍不得。”剑锋又朝向风飞雪和雷少云,“天剑客……哎,尚有一份交情。雷家公子呢……罢了,雷家老爷子还是有点声势的。” “那么!就委屈你了。”萧洪明一声邪笑,目光一转看着抱着少女的风无心,“就让我为离儿扫清虚无的兄弟感情吧。” 纯钧剑璀璨的剑锋瞬间充满了杀意与无情,盖住了她华丽的外表。 萧洪明目光一狠,纯钧剑如利箭射出,在长空中划出一道光练,朝着风无心的后心而去。而潜伏已久的影衣卫杀手得到了韩一守的命令亦跃起,十余把纹菊刀如疾影朝众人的后心刺去。 南宫映雪柔弱的目光眺向远空,而一道金黄色的光芒朝着风无心的后心而来,锐利而一往无前。 “无心,小心。”少女虚弱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她忽然挣扎跳起,护在风无心身后。风无心忽然转身,瞳仁内被灌满了纯钧剑金黄色的剑芒,而少女张开双臂,欲挡下飞刺而的剑,“映雪!”他极力想呼喊,竟喊不出声来。 天地眩晕,一片飘摇,时间仿佛凝滞。 萧洪明狰狞的笑容变得呆滞和惶恐,场面乱战的几人更是停下了动作,他们将目光投向西方的天空——天空好似被一道蓝色的光影切开,半边光明,半边黑暗。 纯钧剑的剑锋与少女咽喉的距离不过一寸,却突然停下,那一颗颗华丽炫目的宝石变得暗淡——精钢之剑竟出现了一道裂痕,“嘣”地一声断碎而开。转而承影之刃入鞘,一道剑气横劈而上,影衣卫十余人在无声无息间人头已被斩断,鲜血喷涌,尸首落地。 蓝色的身影渐渐显现在南宫映雪的身前,而父亲的面容没有一丝仁慈,依旧那般冷漠。 南宫映雪的双目灌满了泪光,轻声问道,“爹……” 蓝玄云转身看了看少女,将怀中一颗浑大的碧玉之戒,玉天峰紫云宫宫主象征,带在她纤指的手指上——显得笨重而不搭调。 少女泪雨纷纷,沉重的玉戒让她心更是悲痛。 诸人看着蓝玄云皆战战兢兢后退一步,萧洪明额头上渗出了几颗的大粒汗珠,紧握的拳头在颤抖,“天下……第一剑!” 只见那袭黑袍和白发转过来,冰蓝色的瞳仁内无一丝感情可言,妖剑在晨曦中乌黑闪闪如极影一挥,一道巨大的蓝色剑气划过地板,青黑石阶被划出一道一寸深的横沟,“越过此线者……杀无赦!” 韩一守看着死去的部众惊怒不敢语,东阳君与铁骑均勒马缓退几步,只见东阳君金戟指天,问道,“你是何人?” 蓝玄云不答,只是径直地瞄了他一眼,东阳君惊愕地勒马再退。韩一守在其身后轻声道,“‘天仙飞剑’中的飞剑客蓝玄云,已击败风飞雪成为天下第一剑。” “天下第一剑!”东阳君屏息道,可他的强大却远高于风飞雪不止数倍。 萧洪明在树端上,双手盘胸,沉声问道,“天下第一剑,蓝玄云,听说你的剑从来不会因为感情而滞留,不会因感情而杀人,而今为何为了一丫头和黄毛小子而出剑,难道这就是你的剑道?” 蓝玄云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他时,萧洪明身体轻微一抖,眉头微蹙,心中念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故人之托。”蓝玄云闭眼说道,声音非常冷漠,当他睁开双眼,依旧那冷漠的口吻,“越过此线者,杀无赦!” 屏息不语,天地一片沉静。 三剑联盟诸人慢慢往后山退去,而南山府与北武盟依旧在山门前宽大的甬道上,他们中间只隔着一个人,一把剑——却如天堑不敢逾越。 北山顶,几辆残破的马车循着车辙缓缓而走,泥泞的山路和暗沉的树林将前方染成灰黑色的。晨曦破云而开勉强透过密林,倾洒进深处。 风无心回首,折剑山庄被一丛丛火焰包裹,仅有列剑大厅尚是完整。一段段被烧毁的横木,一座座被烧塌的木桥,还有那些再无人照料的鱼儿和花木…… 淅淅沥沥,乌云开始渐散而下起小雨,风无心一身破烂狼狈,披头散发站立在蜿蜒的山路上眺望而下,那一丛红艳的枫溪林,那一丛葱绿发灰的青竹林,一切终成过往。 思念到此,不禁潸然泪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山脚下的枫溪村屋檐上孤燕纷飞。躬身的农人不知,往时栖居在折剑山庄的双飞燕不再贴金戴银而因罹难各自纷飞,流落天涯。 天空上的雨渐渐大了,山庄的火渐渐小了。就如同剧烈的灼疼之后,回忆会像江南长月不止的绵绵春雨般,浸湿少年不堪重负的心田。 南宫映雪和云曦则带着泪光疲睡了,云子傲呆滞地策马和云影的棺木并肩而行。 车队还在前行爬坡,无人顾及少年悲恸的感慨——或是已感同身受。车队如有一层沉云如影随形,而不知前方何处是可栖居安身的黎明。 萧将离和雷少云都几次因推车而趴倒在淤泥中。风无心擦净眼中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奋力转身上前接下气喘吁吁的雷少云,吃力地将车轮陷在泥坑里的马车推上来…… 太阳已被高高挑起,浓云好似被火烧般赤红,霞光粼粼。 风雨飘摇,折剑山庄三十余年,在黄昏中枯烧殆尽…… 第91章 云烧雨淅风黄昏,刀剑梦醒昆仑决 火烧云,雨淅淅,清晨似末日的黄昏。 折剑山庄随着火势湮灭而化为尘埃,一隅残桓断壁长。独有列剑大厅和门前残破的甬道花坛幸存。 屋檐积满了雨水,一滴一滴地击打在青黑的石阶上。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仍是屏息无声。蓝玄云将目光眺向西方的天空,火烧云与苍红的枫溪林相互辉映。 雨水不敢淋湿他和他的剑,而在屋檐的水滴完之后,蓝玄云也随之消失了。 韩一守悬空的心顿时放下了,而他身侧断了左臂的惊鸿子好似心如死灰般绝望,“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雨承抬头北望,策马孤立,显得有点落寞。 萧洪明目光凝视着蓝玄云远去的天空,细细感受着他残留的气息,“怕与祖师俞少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阳君策马左右彷徨,部下战骑更是无所适从,那男人的消失才使得他们有喘气的余地。雨水的渗入,让他们冰寒的铁甲更加的沉重和难受。 “如果我们现在追上去,还可以杀了他们!”东阳君对着韩一守说道。韩一守只是冷笑道,“他要保护的人,我们暂时碰不得,还得等他们走远了。放心,败军之师如惊弓之鸟,先如今他们唯一的去处也只有有间客栈,我们何不一网打尽!” 高胜衣在意的是韩一守的弹劾,而韩一守亦是如此,从一开始的针对变成了现在的默契,“可是黄沙葬千里,除了逍遥派之人,谁又知晓……你是说,流沙?” “怎么,多一个朋友不好吗?”韩一守的笑容让高胜衣感到害怕。 高胜衣握紧拳头道,“韩子愈,你勾结域外诸雄且不论,如今又暗合流亡草寇……”可他无计可施,“拿到‘账簿’后,无大错,你可以将功补过,但养兵之事……” “放心,这件事我自然会向皇帝道明。”韩一守阴笑道,他抬头看了一眼萧洪明,“辽王意下如何?” 萧洪明良久不语,“黄沙葬有间客栈和流沙,皆是我大辽西疆的毒瘤。只是这次的戏份,你要做足,别像现在这样丢人现眼!”他转而又笑着对雨承说道,“亲家公,我建议到时候你还是去参加为好,照顾你的女儿和女婿吧。” 雨承“哼”地一声,策马与部众离去。 韩一守和东阳君亦收罗旧部退去。 天晴日开,风轻云淡。 枫溪林深处,那孤立的墓碑被雨水沾湿,蓝玄云静立许久,在躬身敬礼之后便往西边的天空而去。 “天心合,剑归宗。” 晓风残月,风无心按着自己暗疼的头,梦初醒,夜色清凉。颠簸的车马载着他披星戴月而行,而自己身着洁白的里衣——怕是云曦刚给他换过了。 已经走了几天了,也换了几匹马了。昨日与雷少云凄凄道别历历在目,疲惫的风无心早已不知自己能不能独自走完这条路。 “记得有间客栈那晚,你告诉我们你的梦想了吗?”雷少云紧握着风无心的手,“你说你所期盼的剑境与浪迹天涯的飞雪前辈不同,你的剑,将会守护你身边至亲至爱的人。无心,你会做到的对不对?” “可是折剑山庄……” “折剑山庄可以再建!可是兄弟亲人,就在你的身边,打起精神来吧。等二哥朝廷之事忙完,就去找你们。” 北出雁门,有间客栈。 “再回来,我们依旧是狼狈而归。”风无心和萧洪明同时说道。 贺云刃站立在高高的树枝上,说道,“年少当无惧,数次失败尚可全身而退,定有东山再起之日。你们可知楚庄王一鸣惊人与勾践卧薪尝胆?” 两人轻轻点头,看着目光萧杀的贺云刃。 “鲲之潜游不知多久,方可乘风而去九万里!年少多磨难,方可炼就一身刚胆。”贺云刃叹笑一声道,“尔等已飞龙出渊,当重整旗鼓,再临江湖!” 风无心抚着龙渊剑的剑身,又抬头望着夜空,“江湖……” “韩一守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准备背水一战吧。”贺云刃以腰布擦拭着鬼面太刀,表情变得有点落寞,“这把刀杀过一千个人,却没能保护好一个人!” 风无心黯然,目光又投向前方的车马,布帘被夜风吹拂而起,厢内有白纱飘舞,云曦盘坐其中,如今她万化归真诀已然大乘,举手投足皆睥睨天下。 风无心化成一道剑影而来,一手轻抚在云曦的脸庞。这一举动,使得云曦两行清泪不绝,投身在他的怀中,“无心哥哥,曦儿好累,也好怕……” “云世伯……”云子傲没有跟着车队而来,他携带着云影的尸体往少林寺去了。临走前,云子傲凄凉的笑容让云曦无法冷静,他的言语几近哽咽,“曦儿,保重。”说罢,他转身决绝而去。 少林寺连天峰,那触手可及的云端怕就是天宫了吧。 云影将安睡在这里,云子傲为他献上最后一捧土后,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伏跪在云影的墓前良久。 玄苦禅师远远站在其身后,躬身稽首,“云公子节哀,我佛感召地上英灵,他们不敢贪恋人间……阿弥陀佛。” 风萧萧,雨潇潇。 折剑山庄的残垣断壁有数里,不几日已虫蚁成群,昭示着过往的繁荣一去不复。 风焚月已经来回几次的奔走,铸剑阁也在大火中化成灰烬,而关于父亲的一切已烟消云散。 一粒尘埃一缕情,抬望眼,乌愁聚汇,风云将变。 风焚月呆坐在一块被熏得发黑的青石上,将“紫霜”紧紧环抱在胸前,热泪涓流。 突然,他脖子一冷,转头一看,一把光华流转的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你是?” 司寒锦那血红的双眼看着心如死灰的风焚月,冷冷道,“你是风家人?” “是又如何,不是有如何?”风焚月冷声一笑,他已不惧生死,可能死了倒是一种解脱。司寒锦感受道他的绝望,“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不怕死?” “死?哈哈哈,死!”风焚月锐声站起,怒视着他,厉声道,“恨生不能报父仇,大不了一死来得清静!” “你!”司寒锦突然灵机一动道,“你帮我铸刀,我帮你报仇,如何?” “就你?”风焚月冷眼斜视了他一眼,提声道,“你有何能耐?” 司寒锦眉头一皱,手中刀横劈而去,一道血红的刀气将三四寸厚的石墙切成两半! 风焚月顿时眼前一亮,立身而起来道,“要铸何刀?” 司寒锦将怀中的布卷交予他看,风焚月夺来细看,目光反复流转,嘴巴惊异地越张越大,“这……这简直是天人之作,鬼斧神工。”风焚月反复斟酌,兴奋地双眼睁大,“大夏之龙雀,此刀若成,当可胜龙渊矣。” “你看……”司寒锦话还没说完,风焚月便兴奋地打断他,“我要试试!” “好,刀成之日,便是仇人喋血之时!”司寒锦目光紧随着这年不过十五的少年郎,身形瘦小却刚强坚韧,就似一把被千锤百炼的剑——天生为铸剑而生。 “只是,尚有几个小小的难题!”风焚月月眉一皱,叹声说道,“其刀柄之材,为长白山千年玄冰石中提炼的冰铁,可震煞气,此料怕仅有长白山的道门中可得。而护手之中所镶,乃是昆仑五彩琉璃石。淬炼之水,当以莫干山剑池之水为佳。而刀刃之材……”他解开怀中的黑布囊,乌黑的“紫霜剑”的铁胚露出,“黑金玄铁,经千锤百炼出流光飞射便可为刀刃。” “大夏龙雀乃定国之刀,而夏国已灭,刀意成魔,故需枯骨成堆,杀气千万处,方可铸刀!”风焚月目光投向北方,“黄沙葬!” “黑金玄铁已有,只是这五彩琉璃石和千年玄冰石皆举世难寻,你我可到长白山与昆仑山走一趟。还有几种材料便从路途中买得,还需雇佣苦力百余人在黄沙葬深处铸造一座祈灵台与铸剑炉。” 司寒锦不知这铸一把刀却有如此讲究,他细看着这稚嫩的少年如此的成熟,不觉有了一股崇敬之情,应声的话语不再冷漠。 风焚月在剑池沐浴之后,披上黑袍,对残破的折剑山庄行跪拜之礼后,转身跟在丈高的司寒锦身后,决然离去。 黄昏夜色,历经几天,韩一守,东阳君两部队伍才浩浩荡荡进了河南府的大门。 刚踏进南山府的大厅,便有两名影衣卫匆匆而来伏跪在他身前。韩一守一见二人,便失声大笑道,“天助我也!” 一人来报,“报告执法者,影衣卫已在昆仑寻得林祖师的练剑之地,从那个小村中收罗书简数卷。”那人所指处,几名影衣卫抬着沾满血迹的箱子而来,“我们敢轻易擦拭,请执法者查收!” “收到我书房去!”韩一守难抑心中狂喜,指着另一个影衣卫道,“说!” 另一人报,“报告执法者,黄旗部众已从商人口中探得寻得悲魔寨之处,扎根于云梦山深处。里面藏有兵器铁甲数万具,金银往来交易日近千两,疑是有鸣凤银庄推波助澜。近几日,有几队人马一直从山庄内运送货物往雁门关外去。” 韩一守脸上贪婪的表情立马显现出来,对着东阳君道,“王爷来到中原,都没有送一点什么见面礼,这份大礼就请王爷收了吧。悲魔寨内的兵器均是风家剑师之手,更有火药等器具,您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吗?” “如此甚好!”东阳君冷笑道,一挥手身后百余黑骑便随着浩浩荡荡而去——其手下皆身披黑袍掩人耳目。 “青衣总督,率领一些人做王爷的策应,可不知道这个果子他能不能吃下。”韩一守脸色沉下,转身便往自己的书房去了。 那一箱沾满血迹的木箱被小心地放在书房的角落,等韩一守和左右护法进来了,三名守护木箱的侍卫才小心翼翼地退去。 木箱被一个大金锁给封住,韩一守半跪而下,轻轻打开,里面的血型臭味更让他兴奋,“据传刀剑祖师林天英在昆仑山居住数年而不出,其中留下典籍无数,里面定有心意剑诀的修炼之法。” 一卷一卷竹简与泛黄的纸张上记载着林天英与俞少秋一战时所悟所参,上面的血迹全是那些负隅顽抗的无辜村民的鲜血,全村十余户,一个不留,干净利落。 “心剑魔刀,心剑魔刀……”韩一守耐心地一卷一卷翻阅,可越到后面越没耐心,甚至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书卷和竹简扯烂,“在哪里?在哪里?” 随着书简越来越少,韩一守越来越慌,直到翻到一本名曰《昆仑决》书中,方有记载一些关于“心剑魔刀”的点滴。 韩一守循字而读,“魔刀渐渐不受我的控制,我也开始忘却心剑之所在——她飘忽不定,被魔刀的血气渐渐压制,我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我一生中的大敌,我挥刀而去……”下面的字或被鲜血覆盖,或墨迹已褪。 “我从他的眼神中醒来,天开始下起大雪,和他的白发相互辉映。而我的刀开始颤抖,崩碎,魔刀之魂冲出破裂的刀身冲进了我身体……” 字迹不清。 “那名少女的眼神紧随那名白发少年,皑皑大雪已冻住了我的剑,天空上,我只看见俞少秋那一缕白须而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见漫天飘舞的剑气如群花怒放,有千万朵……” “我败了!” 韩一守拼了命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竟书着八字,“魔刀可练,心剑无诀。” “啊!”韩一守如着了魔般,好似看到了俞少秋那圣洁雪白的剑气自天空落下,将他的身体戳出了百个窟窿,他急忙合起《昆仑决》,可腰间的明魄剑与沉魂刀竟光彩绽放,而箱底两颗本是暗淡无色的石头竟突然绽放出五彩的光芒,飞起镶在刀剑的护手之上,使得刀剑上纹烙更加清晰可见,日月星辰布满冰霜流转的刃上。 本初和尚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道,“五彩琉璃石……早听闻师傅说过,西川刀剑门的镇门之宝有两颗缤纷炫彩的天下奇石。”他拿起韩一守手中的《昆仑决》再次详看一遍,摇头叹道,“原来当年,真正的明魄剑与沉魂刀早在昆仑一战中被俞少秋击碎,林祖师一战而败,将最后一缕意识清晰的剑魂封入五彩琉璃石和这本书中。之后回到凌云窟的林祖师已被魔刀之魂吞噬心智,这明魄剑与沉魂刀乃是后人仿照图样所制,有貌无神。刚刚执法者因翻看《昆仑决》触动了林祖师的剑魂,方使得两颗奇石觉醒,溯本寻源而镶到刀剑之内。” 韩一守看着光华流转着刀与剑心中更是欣喜万分,“原来……原来……哈哈哈……”一阵狂笑之后,他的目光变得残忍和忧郁,“不,那个云家姑娘功法已大乘,风无心已经能施展出‘吹花落雪’,说明其境界已在逼近天剑客,凭借其资质,不久将远超风飞雪……当斩草除根。纵狼于野,终为自己留下大患!” 绽放的两股光华如一龙一凤,争相斗艳,韩一守狰狞的目光贪婪地扫描着美丽的剑刃与刀身,剑指北方,欲将屠尽苍狼。 风紫霜在朦胧中醒来,四处全是熟悉的景色——悲魔之刃。 唐飞在他床侧,拖着一盏油灯,温柔道,“霜儿,醒啦。” 风紫霜模糊中才记得父亲的死,急忙把脸别到靠墙的一侧,泪不止,“飞哥哥,爹爹,爹爹他……”她听到屋外嘈杂的动作声和人群吵闹声,“在干吗呢?” “霜儿,我们要离开这儿了,去有间客栈和无心他们汇合。这里已经被南山府的人发现了,昱叔和遗恨正在组织人手退离。”唐飞吻了一下风紫霜的手,“如果我们没有回来,那么军心一旦动摇……霜儿,很抱歉,这么时候还让你以身涉险。” 风紫霜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沉沉睡去了。 唐飞推着轮椅缓缓出了屋门,看着慌忙匆匆的人潮,暗叹了一声。这时,马天仇带着一名身受重伤的弟子来到唐飞的身前。 “不好了,庄主不好了,前往有一百多铁骑攻破了我们山门前的哨站,普通的刀枪压根刺不透他们的战甲,兄弟已经死了十几个了。”马天仇脸上挂有血痕,“庄主,你马上带着毒影大人,护着镖队先走。我带着百余个兄弟把山庄烧了。” 唐飞看着马天仇,愁眉道,“昱叔呢?” “昱大人和离失护法已经先领着大队走了,现在就剩刀枪铁甲万具太重了,搬不动,一把火烧烂罢了。”马天仇刚说完,天玑阁那边火苗跳得老高,山庄弟子们疯狂地将铁器丢入滚滚的铁水中。 而山门处响起了暴乱声,只见一匹匹战马和一个个黑影串入山庄们,挥舞着银枪屠戮着一条条生命。 “他们来了,庄主快走啊!”马天仇怒吼道,挥着手跟旁边的兄弟们说道,“跟他们拼了!”说罢,挥起手中的朴刀便冲了上去。他的朴刀看在那沉重的铁甲上,只听“铿”地一声并没有多大的用处。马天仇弃了朴刀,双掌打出龙形掌力将两名铁甲骑兵击飞。 “庄主快走!”马天仇回头催促呆滞不动的唐飞时,“找死!烈阳指!”东阳君的战马高跃而起,他左指射出一道烈焰凝成的指力贯穿了马天仇的小腹。 “天仇!”唐飞大呼道。东阳君远远望见唐飞,挥舞着金戟劈来一道火焰刀气,马天仇忍住疼痛,双掌将火焰刀接住。只听“嘁嘁嘁”的声音,马天仇的双掌被慢慢地烧焦,“庄主快走!” “庄主,快走啊!”一辆轻快的马车疾驰而来,几名唐门弟子将唐飞扶进去,安睡中的风紫霜亦是如此。马车往后山门绝尘而去。 马天仇见着远去的马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庄主,师傅的深仇大恨……就靠你来报了!” 下一秒,东阳君灌满烈焰的金戟刺穿了他的喉咙,斩下他的头颅。 第92章 金戈铁马斩悲魔,以身为祭念多情 夜色中,些许商贾和山庄弟子在莫名其妙间,头颅已经被如恶魔般的黑袍铁骑的战刀砍落,他们肆意放火烧山,劫掠财物。 “报告殿下,天玑阁已经烧起来了!” “糟糕,来晚了。还不叫人去救火,能拿到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东阳君大声吼道,四处的杀喊声掩盖了减弱了他的声音。东阳君抬头四望,可以发现些许闪烁的人影,“是南山府的人,这场仗太轻松了,估计也收不到什么好的战果。” 轻快的马车疾驰,颠簸不断。车侧跟随着四名策马随从的弟子。唐飞翻开车后帘,一里处,有几骑挥舞着银枪在追击着他们,只听铁骑们呼喊道,“停下,驾!” 唐飞正想抽出腰间的暴雨梨花针丢去,黑暗中却射来一把黑缨飞刀。唐飞一指击落飞刀,咬牙道,“是青衣!”夜空中闪过一道幽蓝色的人影。 “庄主莫要冲动,下了山便是广阔的官道,到时候那些影衣卫一定追不上我们。”一名随从呼道。 天空中刀影万千! “快躲开!”唐飞焦急地对几名随从呼道。突然,天空流过一道轻柔剑气,“雨恨云愁”,将数十把飞刀悉数剥落。 乘风而来的柳永对车厢内的唐飞点了一下头,又看了火光冲天的悲魔寨不觉伤感,“故人已逝矣。” 青衣见有高手出手,便罢手不去追击,回身往悲魔寨收拾仅剩不多的战利品。 唐门弟子催着快马疾驰,往雁门关方向而去。 清晨的黄沙葬,美丽迷离而充满未知。黄沙如一层轻烟朦胧,半遮半掩的前路更加令人期待和神往。 云曦裹着面纱站立在车辕上,流仙裙一身雪白如谪仙般。干燥的嘴唇几斤被迎面吹来的沙风撕裂。她孱弱的身子其实变得光芒四射,指尖轻点着前方。 一缕冰沙在指尖绽放,化成一条涓流划过她的嘴唇,心中悲戚道,“爹爹,曦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一念之间,瞳仁竟失了神。 风无心从其身后环抱住她,只觉她浑身冰冷。云曦的指尖生出一条条冰凌冻住她的肌肤,渐渐往其身上走来,直到覆盖住她的肘部。 “曦儿,曦儿你醒醒啊!”风无心用力地拍了一下云曦的肩膀,云曦瞳仁回归乌黑,手一抖,冰凌才破碎而开,迷茫道,“我……怎么了?” “曦儿,你怎么了?你刚刚竟然……”风无心双手捧住云曦凄迷美丽的脸颊道,只见她泪珠滚滚而落,“曦儿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有点冷,眼泪流不停!” “曦儿!”风无心忽觉咽喉被泪水灌满,悲伤涌上心头,摇晃着有点发呆的云曦,“曦儿你怎么了?” “我……”云曦再前一步,若不是风无心紧抱着她,就跌到了疾驰的车下了。 前方烟尘漫天,风无心初以为是旋风卷起的,可再近时,竟有雷轰般的战马疾驰声。 浓浓滚烟中,一支骑兵的黑影显现出来,为首那人,流沙沙城,背后大漠金刀灼亮。见他抽出金刀指着车辕上的风无心和云曦,远远便大呼道,“吾有兵马五百骑,尔等若负隅顽抗唯有一死。” 云曦定了一眼沙城,竟是扬袖飞起,风姿绰约,她一脚轻点在黄沙上,白袖往后一挥,示意风无心等人先走。 “曦儿!”风无心伸手唤了一声,对后车的萧将离吩咐道,“大哥,你保护他们先走儿,曦儿她……” 萧将离看出了风无心眼中的担心,点了一下头,手对后面的车夫一招,大呼道,“跟我来,我们绕道走。” 纤弱的南宫映雪趴在车窗上,探出手去,对着风无心大喊道,“无心……”可她得到的回答,只是风无心一个略带忧伤的微笑。之后,风无心和云曦的身影便淹没在车轮卷起的沙尘和她的眼泪中。 “大哥,那个韩一守叫我们做什么啊?”流云催问道。沙城左侧眼一瞥,说道,“记得上次我们进攻烽火堡夺书那次吗?就是他们,听说这次飞烟和天剑客都重伤,我们何不一网打尽,少得一直看飞烟那臭娘们脸色。” “韩一守还说了,叫我们注意一个叫云曦的姑娘……听说长得分外美丽,是鸣凤银庄大小姐,啧啧啧。” 沙城右侧的慕雪一听云曦之名,竟是呆滞了那么一瞬间,问道,“云曦?鸣凤银庄?” “嘁,该不会是上次我们在那间火烧屋子里看到的那对……”流云笑说到一半,看到低头满面愁云的慕雪便闭嘴了,心中寻思道,“三弟身世神秘……难道他和中原四大世家有什么瓜葛?” 风无心站在云曦的身后,她冷漠无情的目光中直勾勾盯着前方,“无心哥哥不要为曦儿担心。” 敌人的骑兵已不足五丈,而沙城也发现了大部队正欲往侧方绕行,正想指挥流云率领一支人马追上,可他还没出口,那刺骨的寒冰已经袭到了脸面。沙城急忙拉紧缰绳,金刀挥去正好与云曦的掌刀相撞,刀刃竟被寒冰冻住。 沙城看到飘舞的白纱中,云曦那张绝美的脸庞和无情的瞳仁,竟是一呆。慕雪见到脸带杀意的云曦时,竟是心痛得浑身震颤,差点跌下马来,听其大声对沙城喊道,“大哥,手下留情啊。” 沙城怒地一道振开云曦的掌锋,骂道,“三弟你有没有搞错啊,想要怜香惜玉也要照顾一下兄弟感情。现在是大哥我被他们打。” “曦儿!”风无心怎会想到云曦出手如此迅捷,他箭步上来抓住她的手,“曦儿你没事吧?” 云曦只是挤出一个微笑,轻摇了摇头,“无心哥哥,曦儿没事,”然后冰冷的目光射向流沙,“曦儿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无心哥哥……” “呸,这臭娘们!”沙城竟从云曦的眼神找到了飞烟的影子,或是更甚,策马而去,挥起金刀,“死吧!” 一招“踏柳寻梅”,风无心化成一道白光而来,一剑刺在刀面上,竟是被金刀的冲击力击出一两丈。 “无心哥哥。”云曦温柔的目光触及到横飞出去的风无心时,顿时有变得冰冷,朝着沙城怒道,“你!受死!”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云曦漂浮而起,双掌并动,月光梅影彼此扑朔,“万重烟水”,掌风如苍灰色的烟波匆袭而过,一掌将沙城击飞下马,烟波继续贯穿而去,身后数十名流沙盗皆肝胆俱裂而死。 慕雪看着睥睨天下的云曦,心中竟是惊愕而悲戚,大声呼道,“曦儿,你怎么了?” 沙城落地吐了一大口血鲜血,当他抬头之际,一道冰蓝色的掌刀已经朝他的脖子刺来。 “曦儿!”慕雪冲上前去,拦在沙城身前,语气中夹带着悲伤,“曦儿,告诉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云曦看见慕雪时突然停手,而指尖离他的喉结仅有一寸。她的目光一会变得温柔,一会变得冰冷,瞳仁一会乌黑,一会灰白,语气夹带着无尽地哀怨,“是你!” “是我!”慕雪尝试着向前踏一步,可云曦压根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怒吼道,“别过来!” 慕雪的目光朝向风无心去,“是因为他吗?我以为,他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的。” “无心哥哥会照顾好曦儿,曦儿也会好好保护好自己。”云曦的声音变弱了,瞳仁重复乌黑如夜空中明亮的星辰,她转身去扶起被刀气震伤的风无心,温柔道,“无心哥哥,你内力还没有恢复,不要勉强自己,曦儿自己能行。” “曦儿,你到底怎么了?”风无心几次看见云曦灰白的瞳仁中透出无限的杀意和悲凉,仿佛能看见折剑山庄那夜大火。 “无心哥哥,曦儿累了,想回去休息。”说罢,云曦面露微笑,“幻影无痕”,只见车帘仿似一动,而云曦已经在车厢内。 风无心的目光触及到慕雪时,竟有一种似曾相识,那种温尔儒雅的气质还有……遗憾和不甘。 慕雪的目光眺去,紧随着远去的云曦。 流云扶起受伤在地沙城,“大哥,我们怎么办?” “不可能,这小姑娘实力竟在飞烟之上。”沙城恨地吐掉一口淤血,“该死的,韩一守竟然阴我。流云,马上派人去打听一下中原发生了什么大事。”然后他有拍了一下慕雪的肩膀,“有什么事,可以跟大哥二哥说说,先回去吧。” 他不知,一向冷静有谋略的三弟此时竟难以自拔,两行泪痕挂满了纷飞的黄沙粒。 有间客栈灯火新上,疲惫不堪的飞烟看见了归来的龙王,那副苍老的面容多了几分希冀,他带回来了五原白鹿茸,张老头也已调制了药膳,萧姬服用后已有了一些笑容之类的表情,只是还不会说话。 “烟儿,你和飞雪这是……”龙王看见满身是伤的风飞雪,其身后,风渊诸人更是满脸愁云,“这是……” 飞烟勉强一笑,“爹,这些事后面再说好吗?”然而她却看到客栈边桌一个不速之客在喂姬儿吃食——司空玄。 “是你!还不给我滚!咳咳咳。”飞烟指着司空玄大骂道,“你这个叛徒,滚!” 司空玄一见飞烟便充满了恐惧,瑟瑟发抖。见着司空玄害怕,萧姬好似感受到了,也在瑟瑟发抖。 “烟儿,不要,就让小玄照顾姬儿,相信我,好吗?一些事以后会告诉你。”龙王祈求的眼神不容抗拒,飞烟只得作罢。 夜悄然。浓重的夜色将黄沙眼盖住,月光愁惨。 风无心凝聚着一点一点星芒般的剑气慢慢铸成一把光剑,“‘吹花落雪’之后,天剑已然成境。在我眼前的,不是不可高攀的瓶颈,是坦途大道,无法望穿……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手一挥,剑气溃散,风无心叹了一声道,“曦儿现在……哎。” 南宫映雪循着风无心印迹而来,不安地站在他的背后,轻声说道,“无心,映雪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风无心霎那回身,看着少女苍白的面容,那夜她将真气输于他时,修为已然大损,十不保一,抑或说,已经废了——是风无心的自私,他知道紫云宫心法“玉天多情诀”与“逍遥归真诀”有几分相似。不同的,玉天多情诀是化掉自身内力,以助他人。 “对,对不起!”风无心拉住少女微凉的手。南宫映雪纤薄的身体竟是要被夜风吹飞一般,衣袂飞扬,纱衣后嫩白的肌肤显现。“从一开始,我就是很自私,我最爱的是曦儿……可我也不想失去她。”少女的笑容中泛点凄凉,孱弱的她已无法再遭遇更多的伤害了。 “风少主,风庄主他们在归真阁等你。”七杀来到屋顶通报道。风无心应了一声,拉起少女的手,温柔地说道,“走吧。” 风无心牵着少女,轻跑在走廊上,拐了几个弯,看见了独在三楼最西角孤独的归真阁的烛火,风无心才不舍地放开少女的手。 “小叶领着毒龙教的部众救援折剑山庄时,半路中恰遇到芒金的血徒子,未能前来施救。”萧范长叹一声道。 飞烟和风飞雪独坐在中央,她那身红纱衣特别显眼,与身侧雪白纱衣的云曦相互映衬,“现在韩一守有了流沙相助,有间客栈将不再安全。若是他们再次联手而来,怕什么都会保不住的。” 风无心刚跨进房门便听两人如此说道,他作揖道,“叔公,爹爹,无心来迟了。”昏暗的灯火中,他看到静立的云曦面无表情,不知心中所思何人何物——“那个慕雪,到底是谁?” “几位朋友有何良策?”风渊目光看着贺云刃四人说道。贺云刃只是微微一笑,注视着风无心道,“全听风少主吩咐。” 风无心一时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回道,“晚辈愚昧……” 风渊暗叹了一声,看了一眼出尘不染的云曦,寻思道,“无心啊。” “如今我和烟儿身受重伤,无力再战。若韩一守,东阳君与萧洪明再来发难,我等难以相抗。若将账簿交予雷知府,让太尉弹劾韩一守,便可以让韩一守无法抽身。”风飞雪说道,“可这谈何容易,账簿所录陕西军公使钱之人,不仅韩一守在列。还有一人,高胜衣,他虽无善用军款,可他竟然与陕西军有利益的来往。这在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后,高家后人再擅于军人勾结,无疑是引火烧身,杀头大罪!且雷太尉和高家有交情,若是弹劾韩一守,高胜衣也难逃关系……加之四大世家从中有藕断丝连之利益,不可轻为之。” “为今之计,有间客栈已成暴露成孤城,不可久留。我等当另寻安身之地,以待他日东山再起。”萧将离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雨大哥,手下有几千人,如果……” “不!”风无心一下子打断了风渊的话,“爹,此背义忘恩之徒,……我折剑山庄断不会接受他的怜悯,这样怎么对得起紫霜和焚月!” “无心,师傅都说了,欧冶子不是他杀的!”萧将离说出口时便后悔了,风无心在回避他的目光,“我们是兄弟,如果可以,我愿意担下师傅的一切罪过。也请你不要伤害萱儿。” 风无心别过脸去,冷冷道,“大哥,你无法替雨承担下罪过……我们是兄弟,我不想和你作对。我这人恩怨分明,断不会作出伤害雨萱这样的事来。” “谢谢……对不起。”萧将离都不知在如何去说,转身回了房间。 不欢而散。 贺云刃出去时擦过风无心的肩膀,暗声嘱咐道,“风少主,你该尝试着成熟一点。凭你现在的实力无法与北武盟作对,只要最终达到目的就可以,不是吗?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看看你的身边的人吧,你说过,要保护他们的。不要跟我一样,斩尽敌首,却也无法保护好身边一个人。” 风无心低头,眉目暗合,摇了摇头,“我会尽力的!” 夜色浓稠,风无心拉紧衣裳裹住凉风的侵袭,他想去找云曦。 夜深之时,萧范敲开萧将离的房门。 “有一计,可救世子的兄弟朋友!”萧范唐突地说道,“请世子与老朽回中京面见皇上。有间客栈乃在我契丹领地之上,若韩一守和东阳君率部来袭,将请兵绞杀之。” “世子,江湖终非你久留之地啊。” “我……”萧将离犹豫了,此一去,可能将与风无心几人永远的分开。更别说雷少云与雷家为大宋名宦之家,他身为契丹王世子更该避嫌不与他见面,“若是皇上再加封我为侯爵,凭借师傅在大宋的势力,可能会遭遇大宋官宦和皇族的非议和排斥……我该如何?” 只要辽廷一公布他的身份,那么雷家和雨家在大宋的基业将被猜忌,排斥甚至是打击。 “世子!” “我可以回去!”萧将离叹了一声道,“但有两个条件。” “世子且先说。”萧范就知道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一,不许皇上公开我的身份,我还想……再当一会大宋子民;二,我暂无意仕途且无功不受禄,将离不会接受任何封赏。” “这……”萧范此去便是想要萧将离光明正大的接下世子之位,以制衡萧洪明在南京和毒龙教的影响,以皇帝为靠山挤下萧洪明,“世子,这……” 萧将离的口气非常决绝,“萧老爷子若是答应,将离才会与你一起回京。” “一步一步来吧,总比没有好。”萧范心中盘算着,“好!”便一口应承下来,又问道,“世子何时……才会接受王子之名分?” 萧将离疼爱地看了雨萱一眼,“等萱儿的孩子生下来,我们再来讨论好吗?” “好!”事到如今,萧范也只能先应承下了,“那我们何时动身?” “等我留书一封吧。”萧将离溺爱地抚了一下雨萱的长发,“路途颠簸,萱儿你就留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吧。” 深夜中的马厩响起了马鸣声,紧接着是疾驰远去的声音。 第93章 往事不散浅心头,岁月不洗旧情伤 云曦并没有拒绝风无心热烈和渴望的唇吻,任由他的双手肆无忌惮地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游走。夜愈加深了,云曦不知道下逐客令会不会令他难过。 “无心,我可以进来吗?”这时,门外却响起了风渊的声音。 风无心不舍地松开双唇,云曦也整理好衣裳便去开门了。 廊外的月光特别明亮,风渊推着轮椅车。 “爹。”“风世伯。” 月近中天,银光引人悲愁。 “无心,有件事,现在也当和你与曦儿说了。”风渊的目光屡次飘忽,慢慢与风无心对视,“雁门关内,无名山,剑气峰,我风家尚有一处山庄府宅,是我等安身立命之地,我们想……以此地光复折剑山庄。” 风无心一听,心中热血便是翻滚,“无名山,剑气峰!可是爹爹为何刚刚阁中不说?” “无心,此地乃是我风家最后的筹码,仅有几人知晓。现在折剑山庄树敌无数,我们可在此隐秘之地养精蓄锐数载而江湖武林不得知,可堂上有一些外人……我与叔叔不晓他们可信与否。”风渊这是在向风无心问主意,让他很惶恐。 风无心思忖几分,说道,“萧大哥与辽国诸众,还有道门朋友且不论。旧部影衣卫四总督与其爪牙,我认为……可信。他们患难来助,暂无所求,若我们尚对他们有所猜忌,恐使江湖英雄寒心。我风家人立于世,无需咬牙隐忍,当光明磊落!” “也罢……以后,风家就靠你和曦儿了。”风渊的微笑让风无心不知所措,急忙抢话道,“爹,无心不想当这个庄主!” “那你想让曦儿担任,还是那些外人?”风渊目光严肃而认真,他叹声道,“爹已经老了,没用了。而叔叔和婶婶也想引身而退……你还想让爹失望吗?” “可是……”风无心回望了一下云曦,期盼能找到一种依靠。可云曦微笑地摇了摇头,“家里,还是需要一个男人来扛。” “立庄之时,如若你想接纳贺云刃和萧世侄诸人,那么庄主之位,你用何以服众?若是不接纳那些人,那么恐以我等现在之力,难以与江湖诸雄抗衡。”风渊摇了摇头说道,“叔叔说了,复名之后,便不再叫折剑山庄……因为,过去就让他过去了吧……” “那么……用什么呢?”风无心沉重是因为他背负着曾经的责任,“爹,我……” “你决定吧。”风渊慢慢推着自己的轮椅往门外去了,“秋后天凉,记得要多添衣。” 一夜,风无心都蜷缩云曦的怀中,几次不安地问道,“曦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无心哥哥。”云曦有些累了,语气也变得弱了,渐渐想要睡去,她知道自己是风无心的软肋,也是他坚不可摧的依靠——这个大男孩开始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为未来而惶恐,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香软的床榻,那最爱的人的呢喃…… “等等我,等等我。”无锡繁华的街头,一个盘着长发,锦衣薄纱的可爱小女孩追逐着一辆绝尘而去的马车,小女孩嘤咛的泣声纵然是路人也是怜惜不舍,“一鸣哥哥,等等曦儿啊。” 可是飞驰的马车并没有要停留下来的意思,一名气质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抱起了小女孩,“曦儿,一鸣哥哥下次还会来的,没事啦。”——那时候的云影的脸是干净光洁的,没有那乌黑的络腮胡子。 “那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呢?”没有人理会少女天真和渴望,云影只是笑了笑,将手中早已备好的糖放进了小女孩的嘴里,“曦儿,我们回家了好吗?” …… 还是那条街,已经日近黄昏了。 小女孩哭泣着逼问道,“一鸣哥哥为什么不跟人家说就走了,呜呜呜。” “曦儿不要哭了,哥哥请曦儿吃桂花糕。”少年将怀中包纸敞开,里面的透明晶亮的桂花糕对于小女孩来说,比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更加的诱人——小女孩所喜欢的,少年总会记得。 “一鸣哥哥有新娘子吗?你让曦儿做你的新娘子吧,要不要?”小女孩甜美无邪,那般郑重的诺言更显得像小孩子过家家。 少年笑了笑,轻抚了一下小女孩的脸庞,“好啊!一鸣哥哥最疼曦儿了,不过要等你十八岁哦!不要哭了。” “拉钩,嘻嘻……”撒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 少女的妆容淡雅刚好,一身红粉襦裙守望着街道尽头,倾国倾城。 悬日摇摆,黄昏色暗。 “小姐,慕容家来信了,说慕容公子去折剑山庄办事了,他不会来的。”老仆欲为少女添上一件外披,却被少女用手轻轻拨掉了,“一鸣哥哥说过,曦儿穿这样最好看了。” 少女还是等来了他的俊郎。 那一夜,少年来提亲了,并将那把七彩琉璃的炼心剑送到了少女的手上,并许下承诺,“心之固守,剑断情断。” 因为他们彼此都相信,钢铁之剑不会无故折断。 …… “云水遮曦”,少女头带流苏金簪,身穿齐胸粉襦裙,笑靥如花,她轻抚着一根根发亮的冰弦,“绿绮”巧夺天工,甚得少女欢心——最重要的,它是少年不变的心意,“曦儿等我,两年后,我就会来娶你。” 少女笑开了花。 …… 炼心剑断了,绿绮琴毁了,新郎也死了。 梦境与情伤皆不饶人,泪流滚滚淌湿了绣花枕,少女的心也碎了。 直到晨曦刺伤了云曦的双眼,她才舒展疲惫的身体,发现风无心早已离开。她也颠晃起身,脑袋有点恍惚,轻声唤了几声“无心哥哥”,无人回应的失落。 风无心身着广袖白袍以抵御沙漠中秋后的寒风。那件绛红色的外披衣袍是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记得那时母亲说,“无心啊,娘相信你长大后一定会比你爹爹还高还俊朗。娘现在就给你织,不然娘怕以后老了没有机会。”风无心没有想到,十几年后,他穿起来竟是刚好合身。想是母亲梦到他长大后的模样吧。 然而那夜大火后,那件外披被窜起的火苗烧出了几个窟窿,他便沮丧地将它随手一丢,如今再也找不到了。 萧将离的信除了一些无聊的内容外,就最后那句“帮我照顾好萱儿”最实在了——风无心知道,萧将离总是会想办法去解决事情,而不是像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无措地等待。 风无心盘转过几条被黄沙盖满的走廊,敲开贺云刃几人的房间。 “哎呀,风少主,你舍得让我这个如花似玉的美姑娘跟这三个臭男人挤一间房间吗?”风无心刚进门,便听到了赤练抱怨声。其实这房间并不小,至少有四张床。 “哎呦,在血水里可以趟过来,还怕我们几个臭男人?”雪鹰理了理蓝白色的衣裳,他特别在意他那柔顺发亮的短发。 风无心环顾四周看了看,“你们那群黑衣兄弟呢?” “如影随形。”贺云刃微微一笑道,他看着风无心不解的眼神又解释道,“影衣卫已无根据之地,兄弟们四处可为家,形如一般百姓。仅有当风雷召集令亮起时,他们便会化成黑夜杀手,集合到我们的身边。” “哟哟哟,主要还是我们老大付不起这有间客栈的房费呢。”赤练点了一下邪刃的肩膀笑道,“风少主,你看看奴家生得这般美丽就没有动心过?” 风无心没有理会她,惹得她“嘁”一声道,“没礼貌。” “你们来相助,有何求?”风无心微笑一声道,“既然你们患难来助,我们既是生死朋友……抑或说是生死兄弟,把话说开一点对彼此都有帮助。” 邪刃和贺云刃彼此对视了一眼,均是笑了,松了口气道,“这样最好,我们还怕一切都是徒劳呢。”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为兄弟们,还有自己寻得一安身之地。”贺云刃摊手表示无奈道,“影衣卫已被取代,我们已是一群无身份之人,有钱也没有身份去花销享受。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当杀手,如果得到折剑山庄的收容……或是说加入折剑山庄。” “猜到了。”风无心闭眼谈笑了一声,目光有锁住贺云刃,“如今折剑山庄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我们……” “我们可以重建,不是吗?你们风家人依旧可以以一地傲世武林,因为你们是有身份之人。你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愿望,不是吗?”贺云刃抢话道,句句说进了风无心的心坎里。 风无心嘴角微翘,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是兄弟了。” “我很喜欢你的爽快,所以你想跟我们说什么?”邪刃此时卸下了一身遮身黑袍,面容便不再神秘。他的左脸有一条可怕的长刀疤,自左眼到嘴角。一头黑夹杂着些许白的中长发有些许凌乱。面容凶恶,目光炯炯有神,“你要记住,不是你选择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你。我们有绝对的实力得到你的青睐。” 风无心只是轻轻一笑不作此答,另说道,“雁门关内,无名山,剑气峰。”然后伸出手去,“让我们共举盛世,以兄弟相待,恩仇共赴。” 四名总督相视一笑,皆伸出手去盖住风无心白嫩的手背,“以兄弟相待,恩仇共赴。” 风无心走后,邪刃小心翼翼地把门上,再左探右望才敢把心中的犹豫说出来,“大哥,你觉得我们……能混到什么样的位置?” “你觉得呢?”贺云刃笑容爽朗,“我觉得,风少主不会亏待我们。” “至少不会是看门的。”赤练嘻嘻一笑道,目光对着雪鹰,“三哥,你轻功那么好,估计能当个送信的……奴家当个舞姬还是愿意的。” “嘁,年过三十的女人估计讨不到少年郎的欢心吧。”雪鹰诙谐一瞥,惹得赤练咬牙恨道,“你这个人有时很令人讨厌,都说不要暴露一个人女人的年龄了。” 邪刃直接无视两个人的对话,回道,“我觉得,风少爷现在正想着一个可以服众的方法,但是,这毕竟是别人的屋檐和墙垣,我们也不能反客为主不是?” “且不说风无心三兄弟,风家老一辈和实力水涨船高的云曦,怕这云子傲,唐飞,风紫霜和南宫映雪几人的身份地位,也将在我等几人之上。”雪鹰的口气不是很友善,“这样的生活,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吗?” “不!”贺云刃抬手止住雪鹰,用很信任的口气说道,“你们要相信,风无心不是一个举贤唯亲之人……我觉得,更旷阔的世界在向我们敞开。” “所以,我们必须先铲平眼前的障碍才能阔步向前。”邪刃挥舞着他的大黑刀,手在刀刃上细细地摩挲,“她将再与我重现江湖,一展往日风采。” “嘁,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矫情。”赤练理了理衣裳,微笑道,“我想去看看我们的武艺超绝的云姑娘,嘻嘻。” 赤练卷起自己冗长的红长裙,三十多岁的她施了一些粉黛,容颜尚是娇美。她的语气总是那般邪魅诙谐。她辗转上了三楼,楼道尽处,云曦只身着白纱外披和洁白的里衣,素面略是憔悴,乌黑的长发披散更是有几分凌乱的美。 云曦柔和的目光对着那盆已经渐渐枯萎的紫罗兰。她右手指尖探出,凝放出一朵冰花落在枯萎的花瓣上,紫罗兰好似有了精神,花瓣渐渐光亮而舒展,枯木逢春。 赤练吃惊地向前几步,云曦投来的微笑让她有了力量和自信向前和她攀话,“嗨,美丽高贵的云姑娘。” “嘻嘻,赤练姐姐就会取笑人。”云曦的语气很柔和,脸上的倦容收敛,挤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进来吧,刚好,怜情刚刚为我送来了一些点心。” 其实赤练非常羡慕云曦,她的容貌,她的身世,她的温柔,她的完美,还有拥有那么多爱她的男人。 苏式糕点赤练并不怎么喜欢,太甜太腻了,但她觉得应该要笑着吃完。云曦送来一杯凉茶,笑道,“姐姐不习惯吃,曦儿已经吩咐妹妹们送上别的来。” “这小姑娘洞察力还真是惊人。”赤练心中惊叹道,呷了一口凉茶,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的云姑娘真是幸福,衔着金钥匙的生活,天仙般的容颜,还有那么多爱你的男人。哎,羡煞我也。” 赤练的语气像是在调侃,可云曦分明从她眼里看出了滚滚不绝的悲伤,轻声地说道,“姐姐……心中是不是藏了什么?” 云曦这么一说,更好似有一把利剑刺进了这个女人的心——赤练原本举到嘴边的茶杯突然停滞了下来,语气压得极低,“心中藏的,就是因为……不能拿出来的。” “不全然是。有些过于强大的悲伤,释放出来不是更好。”云曦拿起茶壶又为她沏了一杯,自己亦呷了一口,“曦儿以前总是依赖着爹爹,哥哥,无心哥哥……还有一鸣哥哥,可曦儿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云曦目光盯着赤练道,“姐姐好像一直都……扛着什么。” “你这小姑娘真不太讨人喜欢。”赤练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暗淡了,口气也弱了许多,“这世间有了爱情,孩子这种美妙的东西,为什么还有疾病,夭折,杀戮这些可恶的东西呢?很多完美的东西总会被一些它们打击得七零八落而充满遗憾。” “你知道,痨病吗?” “痨病,那不是……”云曦捂嘴惊道。 “没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尸病。患病者通常会被当成恶魔,被世人所唾弃,被遗忘在最孤独寂寞的角落,甚至是被人活活打死!”赤练越说越愤懑,手握成爪,血丝阵阵。 “影衣卫的‘血魂爪’。”云曦心中一动,指尖飞出数道清流进入赤练的眼中,试图让她平稳一丝。 “呵呵,万化归真诀还是真是可怕!”赤练苦笑一声,“你可知这‘血魂爪’因何而来?” “十余年前,我原是百花门门主第一高徒,‘落英神掌’继承人。后来,我与莲峰山下徐家村一名秀才相爱了。”赤练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可渐渐变得挣扎,悲伤还有痛苦,“那年,我相濡以沫的相公考上了举人,我卖了私藏已久的手镯本想为他操办一场庆祝酒席……可不幸的是,他却患上了痨病。” “他在赶考途中,曾救助一名咳血不止的少年,那名少年便将痨病传染给他。”赤练的目光变得灰暗,狰狞,双手握成爪不断在颤抖,“在遭到村民驱逐后,我们开始流浪,寻遍名医……可终看尽人白眼,哈哈哈,什么医者仁心,全是放屁,各个一听痨病就……那时,我也怀孕了。” 赤练一沉默,空气仿似凝结,变得阴森和死气沉沉。她紧按住自己发疼的脑袋,狰狞的双目充满了血丝,云曦被情绪所感染,面目也变得悲伤,指尖射出一股清流在清洗女人的眼眶,泪流滔滔。 “在回到徐家村的路上,我相公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我顶着大肚子,用板车推着相公发臭的尸体进入村口,那些可恶的乡亲们拿着石头砸我,想要用火烧掉我相公的尸体,甚至想打掉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在生下来十天后,就夭折死了。” “哼,哈哈哈!”赤练突然发笑令人毛骨悚然,“后来……在一个大雨夜,我以‘落英神掌’杀尽全村五十四户共三百六十三人!那一夜,一颗颗被斩下的头颅堆积成了血山。飘飞的掌风从粉红色的落英变成血红的蚕丝,‘血魂爪’因此而来。” “后来,我加入了影衣卫,无时无刻都在杀人!赤练之名,就此而来。”赤练开始平复心情,脸上的笑容渐渐舒缓而开。她擦尽泪水,理好衣裳,缓缓了站了起来,对云曦微笑道,“不知为何,我是那么的喜欢你。或许你身上有一种让人怜悯而想吐露心声的魔力吧。” 赤练抬头望了望窗外,莞尔一笑,轻举群练跨门而去。 云曦一时都不知该是怜悯她,还是…… 第94章 问政天章 述新政,范公答诏陈十事 慕无双自少林寺回来后便郁郁寡欢,终日将自己锁在屋内不再出诊,也无心照料阿喜的生活,“我带你回有间客栈好不好?” “好!”阿喜很爽快的答应这也使得慕无双更加难过。 雷少云也无暇估计江湖中事与儿女情长,因为朝廷的巨大变革即将袭来——范仲淹上书《答手诏条陈十事》,皇帝陛下开天章阁以问政。 自七月中旬,参政知事王举正因“怕妻子”被欧阳修诸人谏下宰相大位,八月中旬,范仲淹领参政知事之位,上书改革。 弊病者,一曰“冗官”,因由宋王室厚养士大夫所致,若有人考上进士,朝廷必依律为其安排职事,而与官员沾亲带故者,恩荫之捷道为他们戴上官帽。至此年间,官员总量已有二万余人,纡朱满路,袭紫成林。官员虽众,可官府却人浮于事,尸位素餐;二曰“冗兵”,因大宋兵制以募兵制为主,应募者以无业游民和受刑者居多,若遇灾荒,则招募饥民为兵以降低民变之几率,且兵卒一入军营,便一生皆食皇粮也。时岁,大宋兵数已至一百二十余万,但兵多且弱,战力每况愈下;三曰“冗费”,宋朝士大夫之众,文官俸禄之优待,去国之一二,又有百万兵将,养兵之费更是已占国家预算之八九成! 西北之战的惨况已昭示“三冗”之害。如今西夏铁骑虽已远去,却已重损国家威信与财力人力。民间百姓对国家于战时征敛更是余恨难消,四处激起民变。欧阳修亦上书简述道,“今建昌一火四百余人,桂阳监一火七百余人,其余池州、解州、邓州、南京等处,各有强贼不少。” 范仲淹所列十项要点:一曰明黜陟,二曰抑侥幸,三曰精贡举,四曰择官长,五曰均公田,六曰厚农桑,七曰修武备,八曰减徭役,九曰覃恩信,十曰重命令。 范公之新政意在整饬吏治,立振国威。关河岁暮多风雪,范公已在西夏之境历经多场秋霜冬雪,处政为人渐臻稳健。他肩负国之殷望,力主革新。 问政天章阁,皇帝除勾掉“修武备”,更反对雷少云的“革新军制”,说道,“折剑山庄‘十万军器’已达,武备可也。府兵制乃前朝旧制,废止数百年,不可称善。” “抑侥幸”与“择官长”,雷少云于殿试时一鸣惊人,提及国家冗官之害,该抑制门荫,整饬吏治,皇帝认为可行,却优柔寡断道,“雷学士亦说可行,可朕仍是担心这些老臣们有所不满,亦对他们有所不公。老臣们为大宋尽心尽力数十年,朕厚待其子孙本是应该。诸卿皆无罪,若是朕轻易罢了他们的官,可有诸多不服,哀怨满朝。” 欧阳修上前一步,作揖谏道,“圣上断不可妇人之仁,袭紫成林已成国之弊病,月钱之厚,使得诸公华饰朱门,忘己之务。百官不思进取,只晓领得千石俸禄,过腐臭人生,这亦是害苦大宋百姓。圣上当知,百姓所奉之膏血,乃血汗所来,却豢养诸多肥腰。微臣认为,千人哭,则不如一人哭。” 皇帝听欧阳修一辩,笑得连连点头,“右正言所言极是,朕乃一国之君该福润万千百姓……朕失言矣。只是事关重大,诸卿可当先试探一番方可行事。”皇帝的目光瞄了雷少云一眼,雷少云知晓何意,鞠躬作揖,缓缓退下。 太尉府,烛火通明,诸君左右二列,贾昌朝,陈执中,王拱辰等当朝重臣汇聚而来,怕皆是来找雷太尉抱怨的。 只听见陈执中勃然大怒道,“吾自永兴匆匆夜归,且不知朝廷之变。吾自父荫而仕,而我陈家子弟皆英豪俊秀,有何不能入朝而仕,而让那些终日手中刀剑的野蛮赤佬参与政要?成何体统!” 贾昌朝似有不满说道,“王御史与夏竦不和,弹劾了他。如今石介却以《庆历功德颂》为范仲淹和韩琦几人以造声势,欧阳修,王素这几个谏官更是练练弹劾下魏廷坚,苏绅和懦弱的王举正,这下好了,圣上顺水推舟,一把将范仲淹和韩琦几人推上了相位,这下我们这些‘尸位素餐’者皆坐等这些君子之党将我们排出庙堂。” 王拱辰只是苦笑不语,如今皇帝一心偏向范仲淹诸人,不让他过把瘾,把这新政也停不下来。 “太尉您老人家就不说句话?难道就因为您那宝贝孙儿坐入天章阁,您就……”陈执中怒意冲冲,说道一半才知道自己多嘴了。 雷文兴只是笑了笑,抚了抚白须道,“诸君又何必急于一时,皇帝是圣明之君。时下范仲淹与韩琦皆战功而起,一时得势,小儿之举罢了。诸公久涉政堂,怎就耐不住性子?” “若是新政真能除旧弊,振国威,我等身为大宋之臣就是死也当含笑九泉;倘若新政只是做做表面功夫,靠那一两篇文章以造声势,那么纸糊的老虎,诸公又有何惧?”雷文兴显出了他为政的老道,“范参政为人稳健,其所上之诏,皆对事不对人,且算良药。吾等心若明月,何需为己而辩?欺人太甚者,唯石介与欧阳修,王素几名谏官,不予人留后路。可这几名谏官皆是圣上授意,上台为新政以造声势……所以我等,只能静观其变。” “如今,是圣上想要革新而不是范仲淹和韩琦。我们得先让圣上过过这把瘾。”雷文兴再次将要点点了出来,几人细思皆叹服,“诸公可先退下,时小孙也该从天章阁回来了,待雷某问了便知,贾相也不必如此着急。” “有劳太尉。”诸人作揖退去。 路上,贾昌朝还不止一次赞叹雷文兴政识,“太尉乃与杜相同年进士,两朝元老,以大学士曾任两府久时,寇相和吕公皆赞其聪敏,慧眼观人。时虽罢相,仍居枢密副使此参政要职,更不说桃李满天下。有太尉在,还怕这些西北而来的赤佬儿翻起什么大浪不成。” “哎,这雷家已是两世三公,怕这雷家的小学士也是……人中龙凤啊。” 诸大臣刚走,雷文兴便唤雷少云道,“少云别躲了,出来吧。” 雷少云不好意思地走出屏风,作揖道,“爷爷。” “皇帝叫你来做奸细的吧?哈哈哈。”雷文兴脸上岁月之刀割伤他的脸颊,他笑都张开不嘴,“刚不久夏竦来,哈哈,这老臣本无大错……哎。怎么,天章阁上,你们这些国家栋梁都有什么高招啊?” 雷少云有点忍俊不禁,作揖道,“叔公见笑了,无非就是整饬吏治,抑制门荫过分滋长罢了。至于其他的,圣上则认为不得操之过急。” 烛火摇摆,墙上映着雷文兴过于苍老的面容。 “皇帝年青有为,我等老臣甚是欣慰。哎,我都可以预见又有多少家的儿女啼哭。我是怕我那些学生,各个恍如惊弓之鸟,上门来哭给我这老头子听……少云,这些天太尉府上上下下就交给你了,也该让那些只懂卖弄风雅,不知如何为政的臭小子尝尝苦头了。” “是,爷爷。”雷少云躬身作揖领命。雷文兴刚要站起进后堂休息,突然又问道,“双儿,怎么样了啊?哎,云家的事我听说了,小影从小就老实厚道,怎么……哎,苦了双儿这孩子了。我还奢望着你们赶紧生几个小娃子让我这老头子开心一下呢。” 雷少云只是说“无恙”,然后小心翼翼地抚着雷文兴一步两步地进了后堂,之后侍妾便急忙来接过手去。 夜半三更,韩子愈跪在垂拱殿门前已是良久,直到曹公公出来召他,“圣上让韩大人进去。” 韩子愈战战兢兢地进了朱红色的大门,一道黑影静立在帘后,而皇帝正在烛火下批阅奏章,只是轻轻地说道,“韩将军,来啦?” 韩子愈一听“将军”之称呼,吓得连忙伏跪,冷汗连连,“圣上恕罪,臣所养之府兵,意只为圣上分担烦恼。” “延州和庆州之间的盘山谷内,有精兵万人。只是府兵?哼,朕是如何待你?”皇帝佯装生气,却是让韩子愈更是惊惧,连磕几个响头,“只是当地愚民不知国家之危难,在对西夏的战争中对征敛颇有怨言而激起民变。臣以囊中之私豢养当地年壮,意在让这些无路可走之人有粮食可以果腹,又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此时,我大宋盘山谷将士又剿灭两处占山为王之刁民,只是未来得及跟圣上禀报。” 皇帝听到韩子愈惊惧之声,竟是扑哧一笑,摆手笑道,“哎呀,好啦好啦,韩爱卿请起。陕西节度使已将军报上奏,说有一伙义士帮助官兵平定叛乱。” 听到皇帝的笑声,韩子愈才敢起身,擦掉汗水,尴尬地符合着笑道,“那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只是这私自养兵,可是死罪。韩爱卿还是赶紧将兵权交予陕西军官,不然这要是让朝堂那些老臣们知道了……”皇帝的话明显带一丝威胁,但韩子愈知晓皇帝要放他一马,已是俯首跪谢,“微臣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对了,河南云梦山那伙山贼也是你端掉的吧,还有《武经总要》朕已核实。朕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去库房领赏吧。”皇帝摆了摆手,韩子愈才惶恐地退下。 高胜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作揖道,“圣上。” “高将军,邪刃几人是你的手下吧。”皇帝缓声问道。 高胜衣急忙作揖礼,说道,“是的。只是……” “只是他们摆脱了你的控制,且集结旧时影衣卫三百余,逃脱升天了!”皇帝的语气越加重了,“最近有听闻你在折剑山庄大肆对风家人出手,你身为朝廷禁卫竟敢破坏百姓的庄府财产,该当何罪?” “圣上恕罪!末将只是往折剑山庄捉拿叛徒邪刃,并非是想打扰民间百姓。”邪刃伏跪道,“只是这邪刃诸人身份太多的秘密,我等不得不……”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皇帝一摆手道,“母后一生为大宋做了很多,可也有一些不光彩的事就没必要在重见天日了。时为新政,我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贺云刃四人,朕已经赦免过他们一次,可谁想……罢了,你可先斩后奏。” “是,末将明白!”高胜衣作揖站起,缓缓退到屏风之后,转而消失。皇帝刚又提起笔,却在笔下发现了一张折纸,他敞开来看,原来是韩子愈偷偷留下的,上书曰:吾闻圣上龙体有恙,而太尉府有一女子,姿容姣好,医术高超。 没有了下文。皇帝细细斟酌,寻思道,“难道是她?” 韩一守回到河南府时,天已是黎明。 他策马疾走在尚是无人的集市上,刚想松一口气。突然,眼前一道人影降下,定睛一看,竟是高胜衣,他心有点慌了,“高大人好兴致,尾随韩某至此。难道是皇帝叫你来杀我?” 无人的集市看起来非常诡异,仅有两名心中都有鬼的人。 高胜衣高站在一处布蓬上,看着韩一守良久,才叹笑一声道,“执法者多虑了。” “……”韩一守拉紧缰绳,不知高胜衣所来何意更加焦急,惹得坐骑的头左伸右探,十分不自在。 “圣上跟我提到了旧时影衣卫……我的意思是,纵狼与野,终有大患。”高胜衣阴森地说道,“执法者不是有流沙相助,想这黄沙葬地势已了如指掌了吧。有间客栈和黄沙葬太过于神秘,是不是该公之于众了?” “哦?高大人如何想的?”韩一守策马慢慢靠向前去,与高胜衣拉近距离,“黄沙葬可是辽国地界啊。若是太多大宋的江湖人士进入,怕是会……” “执法者不是和兰陵郡王有几分交情吗?”高胜衣笑道,“折剑山庄的覆灭想是已经沸沸腾腾,多少人赶往湖州一看究竟。那么我们就顺水推舟,以竞宝为名,天下武林秘籍和折剑山庄财宝为诱饵,怕那些贪婪寒酸的江湖人士不上当吗?” “到时候群英荟萃有间客栈,多了这些闹事的人,我抓我的钦犯,你杀你的大敌,如何?”高胜衣嘴角微翘,他知道韩一守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武功与日俱进的公子小姐们是他心中的毒刺。 “竞宝大会吗?你这个想法,我很欣赏。”韩一守笑了笑道,“李王爷已经耐不住性子了,他说这天剑客和云子傲的命他必须要。” “嘿嘿,我已经让黑白无常放出风声,约定为九月十日在有间客栈。”高胜衣狡黠一笑,“执法者可别忘了,还有逍遥派呢!”说罢,化成一道黑影飘然而去。 “哼,这不用你提醒!”韩一守看着高起的太阳,和几个早起小贩惺忪的睡眼,扬起马鞭催着马儿往南山府赶去。 “竞宝大会!”朱晓三和贪狼自中原传来消息,他们的满头大汗正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风无心咬牙恨道,“韩子愈果然又来了。” 昨天,唐飞和风紫霜,及悲魔寨仅剩的三十余名弟子刚踏入有间客栈的大门,而今中原就传来了噩耗。朱晓三再拜,传达雷少云的意思,“风少主,雷公子在朝廷内事务繁多,如今大宋正值变革大计,无力抽身。有间客栈乃辽国地界,雷太尉也鞭长莫及。此次大会,当有多少江湖豪杰混迹其中。” 贺云刃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估摸也猜到了高胜衣将会在此行中,“看来,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朝廷钦犯了。” 此时,云曦携着飞烟自楼梯一步一步而下。飞烟拾起艳红的裙摆,对着风无心道,“韩子愈多少人马我逍遥派皆是不惧,只是一者,他与流沙合作,黄沙葬天然的地势优势便没有了,就如同失了城墙的州府,任由敌人的铁骑践踏。二者,多少江湖豪杰被其诱导而来,人多手杂,归真阁内尚有秘籍无数,朝廷账簿等重要之物,若想来个暗渡陈仓,运到剑气峰怕是不容易啊。时估计东阳君的铁骑已经快到了雁门关了,想逃也来不及了。三者,萧洪明乃南京统军使,有间客栈又在辽国的统御范围内,呵,后果你们可想而知。而四者,流沙有骑兵五六千,到时候若是流沙趁火打劫,有间客栈再是机关重重,也怕是玉石俱焚。” “哼,也罢,这下正好活动活动筋骨。黄沙眼有我三百名兄弟,他们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一对我们杀一双。”邪刃阴森的双目充满了杀气,“我们的刀也已经好久没有饮血了。” “孤注一掷,拼死相搏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留下这些东西,对振兴折剑山庄有着关键性的作用。”飞烟说道,“想要明里把这些人人瞩目的东西运出去是不行的,我们需要一支商贾镖队瞒天过海进入雁门关,可是我们并没有!” “我有!”这时,大门被推开,几名头戴斗笠面罩的男子阔步而进。为首那人摘下斗笠,竟是赵雁城,他作揖道,“风少主,飞烟阁主,与诸位英雄。” 风无心立马将脸沉了下来,甩手道,“我风家不需要雨家的怜悯!” “非也,这不是雨家的镖队,而是我赵雁城的私家镖队!风少主,我又没说免费的?难道就不让我做生意?”原来赵雁城到大同府运送一匹陶瓷往开封府,路上遇到萧将离,叙旧乃罢,便托付赵雁城此事,“赵某上个月才迎娶娇妻进门呢,这手头紧,故自己拉了一点私活来做。大师兄照顾弟弟,让赵某来发这横财。风少主不给我面子,也给大师兄一个面子嘛!你们那些书简器物藏在我彩陶之内,我镖队有近一千名兄弟,挂着威远镖局的大旗,又有宋辽两国军士护送,保你们放一百个心。” 贺云刃按住风无心的肩膀,低声道,“难得大好时机,少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助人助己,何乐而不为?” 风无心又怎识不破赵雁城的谎言,事到如今,也仅有应承下来了,“罢了,就听你的吧。” 风无心有转头看了看南宫映雪和云曦,“曦儿,映雪,你们两就先随赵大哥的镖队到剑气峰吧。” “不!”两人同时应口道,又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云曦首先说道,“曦儿愿与无心哥哥共患难!” “映雪一个人,会怕!”南宫映雪羞涩地低着头道,“映雪要在这里,有那么多人陪着。” 飞烟无奈摇头,说道,“无心,多一些不相关的人反而惹人眼睛,过关也要检查身份。若是赵镖师一支队伍,那南山府诸众就算心中明了,对于官府的镖队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将离已经随萧范到中京请兵,不日将达。如今爹爹归来,有间客栈四璧皆钢铁,固若金汤,你无需担心。” “大哥,谢谢你!”风无心心中念道,只能对着飞烟点了点头。 风无心一答应,众人遂笑开了花。只见邪刃站到屋顶之上,风雷召集令一出,便有无数黑影汇聚。 人数一众,将书卷藏于镖队的陶瓷之内,不过两个时辰便装箱完毕。 “怎么,这么特殊任务,风少主也得给个几百两吧。”赵雁城的演技着实是烂,双手故意摩挲着手掌心。风无心无奈摇头苦笑,不欲其揭穿,“好说好说!”令云曦取来一张鸣凤银庄的银票,“凭此卷可到鸣凤银庄支取白银三百两。其且做订金,事成之后,更有三百两的买酒钱相谢赵大哥和众多镖队兄弟。” “哎呀,这也太多了吧。”赵雁城佯装客气,还是将银票收紧了怀中,“成,这事准成了。”见到钱的他,演技是更胜一筹。惹得在阁楼上观看的雨萱忍俊不禁。 镖队收货毕,便不再逗留,仓促离去。 第95章 群雄汇聚烽火堡,少年洗出留客名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黄沙葬深处,贺兰山下流沙根据地,冲云寨。 流云推开慕雪的房门,尘埃飞落扬起了一层薄烟。流云用手拨开烟层望去,慕雪还是依旧呆滞地坐在床头,以双手掩面。 屋内许久没人整理,显得昏暗肮脏,令得流云不寒而栗,“三弟,大哥叫我们过去。” 慕雪弱弱地“嗯”了一声,又过了许久,流云才等到他慢慢站起来。 冲云寨大厅,沙城刚送走了南山府的使者,才等到慕雪和流云的出现。自从上次阻击风无心后,慕雪变得怪怪的,沙城几次向他询问,慕雪只是哀求道,“我只希望大哥不要伤害云曦。” “我们是兄弟,大哥答应你。只是三弟你别忘了,流沙的兄弟都是患难相交,彼此相依为命,大哥也不会总是依着你,也要为其他的兄弟们着想。”沙城记得他是这么回答的。 待到流云和慕雪依座坐下,沙城问道,“刚刚韩子愈来了口信,说他们已经汇聚在烽火堡了。叫我们把地图去换大宋皇帝的****和黄金千两。你们觉得?” 慕雪不语,流云显得有些尴尬,他照着慕雪的意思说道,“大哥,我觉得不能就这样把地图给他们了,那我们冲云寨的地势也曝光了。到时候那些混球要是出尔反尔,那么到时候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慕雪呢?”沙城特意问了一声。慕雪“啊”地一声才反应过来,缓缓说道,“大哥,南山府诸众乃豺狼之师,我们此举是在与虎谋皮。再说宋辽两国对我们的杀掠恨之入骨,别说****令了。可能到时候萧洪明要率着铁骑将我们冲云寨给踏平了也不一定。” “啧!”沙城叹一声,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之前敲定任务时你们什么都不说,现在都犹豫了。人家都已经到门口了,你还想把人家赶回去不成?之前我们进攻烽火堡没有抢到书,韩子愈至少也给了我们黄金百两,证明他不是什么不讲信用之人。” “他们不是要到有间客栈而已吗?我们可以制作一份简易的局部地图就可以了,大不了我去带!”流云看了看慕雪,抢话道,“大哥,唇亡齿寒啊。大赦对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流云自动请缨是因为他知道慕雪的难处。沙城为流沙之魂,更不可能轻涉敌阵。 “大哥,二哥,我……”慕雪有点不好意思,但沙城却止住他,“三弟不用再说了。听你的。” 流云挥手远去的动作让沙城和慕雪感到难过,可也于事无补,他们立刻点起两千骑兵,朝着黄沙眼而去。 “大哥答应你,会帮你保护那个云曦,只是……”沙城的话被慕雪打断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向大哥和二哥说明白的,好吗?” 韩一守果然不满意这张过于简易的地图,可他也不敢愤然对流云发难,只是咬牙冷笑道,“沙城统领还真是谨慎啊。”他还是觊觎着那张完整的黄沙葬地图。 韩一守身周,除了东阳君一队,还有萧洪明率领的百名血徒子。萧洪明凑近韩一守,耳语道,“韩大人,这次我想要的不多。就是飞烟手上的《山河社稷图》,上面有我契丹各城池地势,你觉得我要的合不合理呢?” “很合理!”韩一守对于唾手可得的战利品早已分配好了,“我南山府要天下武林秘籍共九九八十一卷和朝廷账簿;李王爷则要风飞雪和云子傲的命,加上折剑山庄铸剑谱;高大人需要的,是贺云刃等人的命;《山河社稷图》当然是归萧大王莫属了。” 韩一守寻思着账簿既然到手,那么《山河社稷图》上的密钥就不重要了。 “算你识时务。只要这些是非之人死光了,离儿才会死心跟我回契丹。”萧洪明嘴角微翘,将兜帽放下掩住面容。 时烽火堡已经汇聚了几千人,要么是被骗来竞宝的世家商贾,或是来浑水摸鱼的江湖侠士。人潮涌动,小小的烽火堡内的粮食衣布,全部被高价一扫而空。 “报!”这时,一名小厮急马而来,对韩一守作揖道,“执法者大人,我们发现一支威远镖局的镖队,主旗是赵雁城,车队浩荡延绵近一里。此时已经快到雁门关了。” “难道是?”韩一守心中犹豫,这雨家该不会是和有间客栈来了一场瞒天过海吧? 萧洪明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呵,里面可是自上等西域白晶瓷,为大宋皇氏御用陶瓷,价值黄金几万两。朝廷也可能会投放到民间买卖,皆被追高价,有价无市。本次由威远镖局提供车队,两国官兵护送,你还想抢不成?” “想抢也来不及了!”韩一守叹笑道,不远处,烽火堡南门已经出现了那杆银雪洗雨枪,还有踏雪乌骓马,“喏,我们雨盟主来了,看这仗势,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马。”他又对萧洪明调侃道,“萧大王何不率领大军一举将他们斩灭啊?对哦,你们可是亲家啊。” “哼,大军一到,玉石俱焚!可人家还有护镖的噱头,你呢?再说黄沙葬,大支军队断不敢冒险进入,若遇到鬼墙而走失,那么便是国之大损!”萧洪明丢了一句话便不再理会他,与部下们前去客栈投宿。 “明日辰时出发!”韩一守大声对远去的萧洪明大呼道,而他身侧的东阳君却说道,“执法者,风云两家应该早已知晓我们将来的消息,他们该不会早已遁逃走了吧?” “啧,放心,我们是紧随而来的。就算他们人走得了,东西走不了;东西走得了,人走不了。再说,折剑山庄已灭,他们何去何从啊?”韩一守看起来相当有自信,“如若此时不将他们一举剿灭,等这群不凡小辈东山再起,我们不是对手。” 东阳君紧咬嘴唇,咬出了血丝,“哼,反正这些人终将为我庶弟和表妹偿命。” 东阳君知道,如果就这样回国,那么什么都没得到就罢,却将弟弟妹妹的性命落于异国他乡,“不知道大哥看到会如何想?哎。” 韩一守拍了拍东阳君的肩膀以表安慰,率领着大队人马去寻安身之处,回首仍不忘警示道,“若是当时折剑山庄我们有九分胜算,这次我们却只有五分。” 夜月来照,黄沙眼一片风起云涌,有间客栈已经汇聚商贾侠士无数。铁囚与杀破狼三兄弟对往来的顾客是应接不暇。 行色匆匆的朱晓三推开归真阁的木门,“南山府和东阳君的人马已经到了烽火堡,我多方打听,他们明天辰时便会启程来黄沙眼。”他满身的黄沙还未来得及拍落。 “看来这竞宝大会要是不开,还真对不起他们的劳师动众了。”飞烟摊手笑道,“幸得他们,这几天我有间客栈日进斗金,我们可以拿一招两式或一些折剑山庄兵器出来做做样子,拖拖时间,等离儿将兵一到,便万无一失。” “此次所惧者,独流沙尔。南山府诸众所来众不过千余,而流沙在黄沙葬的骑兵又有几千数。此次我与飞雪皆身负有伤,若他们趁火打劫,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但沙城为人老道,忧虑唇亡齿寒,不可能倾兵而出。此次竞宝大会,我会拿冲云寨所在的黄沙葬地图,那么沙城自然会有所顾忌。”飞烟说道,“流沙皆流亡之徒,若我许以重金,他们可能会对南山府反戈相向。” “我们可择一人在流沙骑兵到来前去跟他们谈判。此人独雪鹰不可。”风无心的目光看着一身白衣的雪鹰,“雪鹰轻功独步天下,纵然谈判不成,仍可全身而退。而四下,我将命唐门诸兄弟各执火箭弓弩隐伏于角落。云刃和邪刃与影衣卫诸兄弟们化成寻常酒客,而赤练就当是竞宝大会上介绍宝物的丫鬟。曦儿呢,就如寻常一般,在琴台奏琴为酒客寻乐。” 风无心按部就班。他生怕自己安排得不够妥当,话语落下时还有一丝不安。 “全听风少主安排!”诸人作揖领命。 “我呢?”南宫映雪显然有点尴尬和不安,小声提问道。风无心用温柔地口语说道,“映雪就和道门的前辈们一起比较安全。” “可是……”少女刚想反驳,却觉得有点不太适合。道门几位道长也想出口寻个职事,可风无心却抢话道,“折剑山庄之时,风家已经欠诸位及道门一分人情。如今几位道长伤势刚愈……如是有了不得之事,无心定当请诸位前辈出手相助。”风无心作揖再拜。 玄清子抚须应允,“风少主英雄,老道甚是敬佩!”便携道门******回风无心一拜。 “呼!”“啪!”这时,门被大风吹开了。朱晓三刚想去关门,却发现一名斗笠少年步履缓缓而来。 云曦看着他,两眼不禁泛起泪光,“哥哥!”说刚落,便箭步上前扑进他的怀中,“哥哥,你来了。” 云子傲左手环抱云曦,右手拿下斗笠,向飞烟鞠身作揖。飞烟微微一笑,众人知趣,自行散去。独有南宫映雪不安地原地踌躇。 “爹呢?”云曦将头紧埋在云子傲的怀中,压着声问道。 “少林寺,跟他老朋友一起呢……”云子傲抚着云曦细腻的发,不忍再说下去,“爹希望的,是我们过得好。” “嗯,曦儿……曦儿会的!”可能是哭倦了,云曦渐渐在云子傲的怀中睡去了。云子傲抱起云曦,看了看眼前的风无心和南宫映雪,心中长长叹了一声,然后走近风无心,将云曦交予他,“我相信你。” “风世伯都跟我说了。无名山,剑气峰。”云子傲抬头望着此时闪烁的星辰,“立庄之时,便是你们大婚之时。” “可是云世伯新丧……” “长兄如父!”云子傲回头咬定一声,“无心,你的彷徨和犹豫将会给曦儿,还有风云两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你当借着你和曦儿的大婚,推波助澜,向江湖诸众知道风家之所立。以诸多武林秘籍收聚散乱的江湖力量,借雷风云三家势力,一挫北武南山之锋芒,足以傲视武林。” “我和曦儿的婚礼不是工具……” “无心,你应该成熟一点!”云子傲的目光让风无心一惊,那种自无限的悲伤中苏醒的坚决,“雷家有官势,云家有钱财,而风家有兵器。我们独缺人而已,以天下武林秘籍召收门徒,凭借你和曦儿永无止尽的武学造诣,武林盟主唾手可得。” “无心你要永远记得,你母亲的死,折剑山庄覆庄之仇,还有我和曦儿的杀父之仇!”云子傲极力在控制自己的心性,他左手颤抖的覆云刀几欲出鞘,“我相信你不会辜负云家的。” “呵,你都想得那么多了,我却连一个山庄之名都想出来……爹说,折剑山庄已是往尘!”风无心苦笑一声,摊手勉强说道,“子傲,我会尽力的。” 云子傲望着夜空良久,然后缓缓说道,“四大世家皆有一个规矩,远到之客,皆会让其留宿并款待三天……就以留客为名,如何?” “留客山庄?”风无心几经细思,“留客山庄!” 云子傲微微一笑,目光瞥了一眼南宫映雪,便匆匆而去。 夜色如水,南宫映雪站在云曦的房门前彷徨许久,终究没有敲门的勇气。直到风无心自己开了门。 “无心!” “嘘!曦儿这些天都难以入眠,难得今天睡得很好。”风无心牵起南宫映雪的手便往屋顶而去。 沙风吹啸,风无心解下外披为少女加上。而自屋顶往下而望,黄沙眼一片灯火通明,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潮声和小贩吆喝声。 “无心……”风无心竖起食指按住她细嫩的嘴唇,而右手合指径直点在少女的神庭上。少女忽觉意乱神迷,只见风无心眼中一道剑影飞速没入她的脑海中。 那道剑影虽仅有一招,却变化万千——所有的剑式,一道流星的时间便要完成,不然形似却无神。 南宫映雪恍惚间,风无心的右手合指离开了她的神庭,她才渐渐舒醒过来,“竟是完整的沉虹剑影,月下飞天和云生结海仅是其中的两式!无心,你怎知道爹爹……”说到爹爹,少女话语就停了下来,眼泪不禁流淌。 风无心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欠你的,太多了。以你的‘玉天多情诀’心法修炼这‘沉虹剑影’,你的剑法将与日俱进,不过一两个月将远超彼时的你。” “无心一直很照顾映雪,映雪很满足。”少女亦双手环抱住风无心的腰,语气有点凝噎,“这样一说,映雪都有点想娘了,不知道娘会不会喜欢莫干山那片枫红。” “仙姑前辈会喜欢的。” “你知道吗?娘她悄悄告诉映雪,说她怀映雪用了四年时间呢,当时还怕生出一个怪物。”少女的哭声里夹杂着一些笑声,“玉天峰终年大雪,娘一直用冰床枕睡。可就是太腻疼映雪,给映雪买好看的衣裳,温暖的床被。” “等你和云姐姐结婚了,会忘记映雪吗?”少女抬起头来,可爱的大眼睛闪着泪光,直勾勾盯着风无心。风无心已在自己的心中责骂自己一万遍,“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映雪呢。” 那一夜,风无心的龙渊和南宫映雪的玉凝再次对鸣,月下只见两道人影剑气飘忽相映。孱弱的南宫映雪修为十不存一,但仍很坚强。就如同玉凝上的剑穗,“苍山落雪”——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 两把长剑被丢插在屋顶,剑穗随风飘摇,红唇如鲜血…… 曦光钻入窗纸的缝隙,云曦才从风无心的怀中醒来。 辰时的太阳被温柔的秋风披上清凉的风衣,黄沙葬内一片晨雾和沙墙交杂着,枯荒的味道竟然夹杂着一点清新。更令人惊喜的是,昨夜黄沙葬下了一场不小的雨。有间客栈的屋檐上一滴一滴的雨滴落在镂空堂内的桌椅上,有一丝江南的味道。 这样的早晨,云曦非常的满意。 秋时,黄沙葬内的风不再烈,软湿的黄沙让人踩一下生怕就陷下去了。 韩一守已经不再惊讶于每一脚踩下去都有一两根细碎的枯骨了,“这里历经无数大战,怕是黄沙下埋藏着各朝的战利品就用不少。” “执法者大人还有心思挖宝吗?”高胜衣一夜赶路显然有点疲倦,韩一守更在意的是他身侧的那个鬼面判官。 鬼面判官一进黄沙葬眼睛就左瞄右看的,四面全是一样无边的黄沙让他心有一点慌,“执法者,如果此时此地,流沙盗反戈以三千骑兵袭来,那我们该不是全军覆没?” “哼,强盗就是强盗。我已经许予他们****,他们更愿意要个清白的身份好好生活下去,不会跟我们作对的。” “你很有自信!”高胜衣强调了一边,“有间客栈内高手无数,到时候可别栽了。” “嘿,天剑客和飞烟功力十不剩五,若此时不出手,等他们痊愈了,那才叫栽了。”东阳君瞪了高胜衣一眼,他对这个临时加入的朋友没有什么好感。 “看,到了吧。”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十丈处,有一道冲天而起的沙墙,他们隐约能看见墙内匆匆的人影和小贩的吆喝声和嬉笑声,又仿似能看到黄沙眼内杀声冲天,血光染尽黄沙。 第96章 三千青丝作银发,一曲远歌入衷肠 韩一守的身子刚探进沙墙,远远望去黄沙眼中央的有间客栈,便有一丝压迫感,“这就是有间客栈!” 青衣匆匆而来,将一幅书卷交予韩一守,“执法者大人,队伍人数已经清点得差不多了。” 韩一守翻开书卷,上书曰:南山府,三百人;李王爷,一百骑;萧大王,一百人;阎罗衙,五十人;百花门游长红,门徒二十人;天王谢靖,麾下三百众;金雁洞澹台镜,门徒五十人;衡山门徒三十人……各国世家商队五十六家,人畜过千。不计游侠小贩,共计人马有三千。 “怎么没把我们最尊敬的雨盟主的人马列进去呢?”韩一守这般问道,青衣有点不好意思,“小的哪敢去点人头。” 进入黄沙眼,韩一守便看见各种眼花缭乱的木牌纸条,都刻有“竞宝大会”之名,甚至两侧的小贩都拿起自家的商品吆喝着,“我跟客栈内的小二们感情好,喏,你看我们店里这些宝剑,都是我从他们手上低价买来的,一定不比竞宝大会上的东西差,哎,客官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上好的玉璞,定能剔出好玉啊,在南朝都是有价无市……”“哎,客官远道而来,来我店里看看这胭脂,哎,客官!” 青衣被拉扯几次早已不耐烦要露出腰间的纹菊刀了。韩一守不禁苦笑,“没想到他们倒是将计就计,真搞了一场竞宝大会了。到时候,他们要把‘账簿’拿出来拍卖的话。嘿,自作聪明。” 高胜衣不顾韩一守的冷嘲热讽,冷声回话道,“哼,那就亮出你的刀剑,大开杀戒吧。” 贪狼站在二楼守望了良久,终于看到了南山府的人马,对着铁囚大呼道,“铁牛,贵客上门了。” 铁囚把手中的菜刀磨得霍霍作响,咬牙道,“这群牲口敢伤害我家烟儿。” 飞烟依旧是那身拖地的血红色长裙,分外妖娆美丽,她端站在阁楼楼梯板上,手一招道,“开门迎客!” 今天的有间客栈开门晚了,门外已经挤满了商贾和酒徒,还抱怨道,“老板娘,生意好了也不能这样啊,没了这一醉酿,肚子里的酒虫快咬死了。”“狼兄,兄弟这么多年,叫我偷偷给我捎一袋酒来你都不愿意。” “各位误会啦,想必各位也听说了,客栈今天晚上申时有场竞宝大会,客栈的伙计们不是准备着吗,亏待了各位大爷,还请原谅则个。”飞烟拱手作揖,向挤进门来的酒虫们赔了个不是。 “怎么?进不进?”东阳君有点踌躇了,“要是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王爷有其他好去处?”韩一守摆了摆手,“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 东阳君身后百余铁骑刚行到客栈门口没多久,伙计贪狼赶出来说道,嬉皮笑脸道,“大爷啊,你们可不能把马也骑进去。把马交给我们的小厮吧。” 东阳君和韩一守对了几个眼,摇了摇头,回应道,“不用了,我们有自己的仆从,你们只需将马厩借予我们便可以了。”说罢,丢了一袋碎银子给了贪狼。 “是是是,谢谢大爷。”贪狼边走边掂量着钱袋的重量,心中念道,“大爷的,戒心还真重。看来张老头准备的泻药都白费了。” 客栈大厅内张灯结彩,各色的绫条交接在横梁上,大堂北墙上还搭建一个方台,上书“竞宝大会”,显得非常的隆重。飞烟飞身坐在横挂屋梁上彩练秋千上,笑语连连,“玉生烟恭迎诸位贵客光临,可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飞烟招呼的时候,韩一守和东阳君的脚刚跨过客栈的大门。 “老板娘,今天是什么喜事吗?难道是老板娘找到中意的男人了?”一名大白天已是半醉的酒客调侃道。 东阳君与南山府十余众寻了几张桌子坐下,飞烟也不在意,她不愠不怒地接话道,“男人嘛?我玉生烟自是不缺。就是最近手头紧,拿点私藏出来搞个竞宝大会赚点银子花。” “哎呀,老板娘不早说,不就是钱吗?来!”一个南朝的富商从腰间掏出几块金条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这些够吗,老板娘?” “吴老板有钱小女子自是知道,只是这点钱,估计您在竞宝大会上是拿不出手的呢。”飞烟邪魅一笑,将目光扫向韩一守几人,微微一笑道,“有钱的主,多着呢。” “铁牛,来,每一桌送一坛酒。我玉生烟请了。”飞烟目光流连一遍,却不见萧洪明,心下有些不安,向楼下紧拉着秋千布条的七杀使了个眼色。 从七杀痛苦的表情飞烟可以读出“老板娘你变重了”一句话。七杀手刚松开,只见飞烟如一道红烟飞去,而落下的彩练则往韩一守那桌落扫而去。 韩一守身侧的姚剑秋和青衣刚要出手,被韩一守伸手拦下,低声说道,“稳住性子,这里很危险。” 落扫下来的纱布正好掠过他的脸颊,他贪婪地闻着上面残留的女子香,竟是有点陶醉,“嗯!” 飞烟步履稳健地落在二楼,丢下一句“铁牛,好好照顾我们的贵客”便扬尘而去。 当铁囚奉上一坛好酒时,青衣和姚剑秋仍有几分戒心。韩一守为首斟满一杯下肚,“放心喝吧,酒没毒。”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柜台前,一直低头算账的张老头,“难道真的是他?当年救治我的那个江湖郎中?”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韩一守并不想回首,再满一杯酒下肚,低声嘱咐身侧的绿衣道,“我们身边有很多高手,你多点一些酒菜给看守马厩的兄弟们解解馋,切记好生看着马匹。” “接下来呢?”东阳君显得有点焦急,他能感受到了周围诡异的气氛,每一个酒客好似都深藏不露,甚至是墙上的每一个孔都有一双眼睛似的。 “等!”韩一守并不介意,嘴角微翘,再斟满一杯饮尽,“好酒!” 黄沙葬内风沙漫尘,遮天蔽日。沙城望着远方的天空,借着风向和沙流确定方位,“要到了吧。”然而,他的视线出现了一缕多余的白色。 “是一道人影!”沙城心中一惊,手中金刀迎着那飞来的人影砍去,可那身影一幻,竟是逆风而立在他的刀尖上,“别急啊。” 雪鹰脚尖轻点,正想一脚朝他的脸踢去,可沙城反手以刀杆将雪鹰震飞。 “这深厚的内功!”雪鹰万万想不到沙城的手段,他被刀杆震伤,急忙擦去嘴角的血丝,缓缓说道,“沙统领领着兄弟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沙城知晓雪鹰轻功了得,风向又是吹向黄沙眼的,若是他乘风而去自己恐怕也追不上,“去看看热闹。” “我看沙统领这杆金刀在竞宝大会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雪鹰调侃了一句,发现沙城根本不太愿意和他搭腔,只冷冷丢了一句道,“我不喜欢说话绕弯的人。” “我之前也是做杀手的,深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理。这么说吧,南山府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呢?”雪鹰看着沙城拉紧缰绳蓄势待发,以脚尖轻点沙地,欲乘风而起。 “****的权力,光明正大做人的机会。”沙城说道,“你们,能给吗?” “哈哈哈,我雪鹰在大宋皇宫禁卫多年,都不知道还有人能****你们这群罪恶滔天的强盗。”雪鹰阴下脸来,“你们觉得你们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吗?大宋百姓能容许吗?韩子愈他答应了,可皇帝会下诏吗?” “但至少他做到了一点,黄金千两!”沙城的坐骑吁呼几声,敏锐的战马可能感受到了雪鹰心中的杀意。 雪鹰笑道,“你想想,你们有战骑数千,单单千两黄金就想收买你们了?相信我,鸣凤银庄能拿出报酬两千两黄金,只要你那韩子愈的人头来换。” 沙城目光凝聚在雪鹰的身上,厉声道,“你的筹码对我很有诱惑力,可是你来晚了。人家已经先把订金付了,而且……我二弟现在却在他们手上。” “吁!”突然,高跃的战马放声长嘶,沙城金刀劈砍而来,“留下吧!” 雪鹰紧绷着神经,脚尖轻点跃起,双手扑腾几下,乘风而去。金色刀风掠过,割伤了他的大腿,可终究不能留下雪鹰。 “该死的,反间计和缓兵之计不起作用。这沙城深谙兵道,难怪流沙能长久立足黄沙葬。”雪鹰咬牙忍住伤痛,化成一道光电穿破一层层沙墙,往有间客栈飞去。 有间客栈不过是方寸之地,无法挤进几千人。大堂只有缴纳高额的保证金后才能进去。而杀破狼兄弟也搬来了尘封埋汰的桌椅供在大门之外,酒菜造样可以供应——只是价钱都翻倍了。 诸多酒客虽多有埋怨,可仍乐此不彼,趋之若鹜,巴不得点上满桌荤腥来彰显自己尊贵的身份。 当日晷被太阳驱赶,日影指到未时三刻时,萧洪明和高胜衣才踏过有间客栈的大门。 “客到雁门思乡沉,有间客栈一醉酿。这酒果然是名不虚传。”高胜衣饮了一杯止渴的酒,顾盼左右,有座之人皆身着锦衣华服,若不是富贵商贾,就是世家子弟。高胜衣抬眼望去,这雨承父女和麾下几人俨然坐在最前排,“你看看你那亲家,等等要是真动起手来,你宝贝儿媳妇要是动了胎气可不好?还不叫你儿子管管。”高胜衣这般调侃,是因为他也没有发觉萧将离的人影。 “萧老头子好像在自作聪明。”萧洪明并不会在意没本事的人想做什么,“难道你有兴趣看完这场戏?本王一直不见流沙的兵马来援是怎么回事?” 韩一守看了流云一眼接话道,“放心,沙城还是很讲义气的,他很在意这个弟弟,”他的目光示意诸人看了看身后五彩练绫垂落装饰的琴台,“这是一场好戏,不看完的话,这酒怎么有回味的时间?” 日晷走到未时末,萧洪明忽觉身后彩练飘动,而一股浩瀚的内功洪流自他身后横扫全场。众人回头望去琴台处,见一支玉琴从天而降,正正落下。 而一袭雪白广袖流仙裙翩翩而落,是云曦曼妙的身肢,见其梳一头凌云髻,后发如瀑,流苏金簪垂落着金菊飞花;一片红枫般的眼罩内,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惹眼的,是她发髻上的那支雪白鹅羽。 高挑仙女落坐在琴台上,四下的彩练半遮半掩着她迷人的身段,广袖白裙铺满方台,流散而开。 二楼的飞烟忽然而现,七杀双手拾起她拖地的红裙摆,“竞宝大会即将开始,就让我们的琴仙先为各位献唱一首,以兴酒兴。” 云曦微笑点头,先是轻抚几下琴弦,惹得周众酒不醉人,人自醉。 “觞中酒,半弦月,不及琴仙笑靥开。这就是琴仙,哎,再次一见,这一醉酿都没味道了。”一名酒客叹道,举起整坛酒豪饮起来,诸多酒客亦争相效仿,欲博得琴仙一眼青睐。 《赤壁》,是风无心仿着逍遥派的词曲写的,“不谙曲调的无心哥哥竟能写出这般词句。”云曦心中笑道,琴弦一动,又是一波内力的洪流倾斜而开。 韩一守仿似看到一条自九天落下的瀑影,心中大惊道,“是范先生的‘泽国江山入战图’之法。” 白衣凌云渡,客旅船家泊赤壁;江心飞袖落,残花浅酒片时清。 曾闻重山隔君耳,剑气如霜青空碧。 愁思浓,枕琴听雨,云游天青青。苦思君,月洒寒江,雨打窗沥沥。 三千青丝作银发,一曲远歌入衷肠。 从来良宵短,只恨情丝长。 酒客们早已忘怀其中,身临其境。 两侧绝壁高耸,长江水湍急。一缕残天渐渐暗。激流江心,却有一叶扁舟摇摇摆摆。客家蓬船上,一白衣女子青丝披洒,颠醉些许,不小心扫倒了酒瓶。 花酒残香余。 思君未来,却惹得月升雨来…… “噔!”一声响音将众人从渡船口中拉醒,东阳君惊醒亦是惶恐,因为云曦眼罩后那一双灰白的瞳仁中映着他的脸容。 随着音色的暗沉,周围竟开始变得寒冷,“这才九月天,怎么变得这么冷啊。”众人不知,云曦的双手和琴弦慢慢生出了冰凌。 突然,一道白影降落在琴台上,那熟悉的气息使得云曦瞳仁重复乌黑,冰凌消融如冰晶飞散,灼热的沙风吹进,一切变得正常。 “曦儿!”风无心温柔的话语让云曦心中重新暖了起来,她的目光不再看着东阳君而是专著于琴艺。 迟到的掌声和欢呼雷动许久。 “一曲令人思断肠,娶妻当娶琴仙子!”一名醉倒的世家少主出口说道,然后听着柔和的乐声安详地醉睡在地。 时,飞烟轻拍手掌,示意竞宝大会开始。众人逐将目光投向方台,见一方红布落下将方台遮掩。 红布撤去时,妆容浓重,身段妖娆的赤练一身袭长的红裙出现在方台上,裣衽作礼,娇声娇气道,“奴家谢过诸位公子贵人赏脸来参加小店的竞宝大会。” 赤练矫揉做作,堂中屡屡出现“扑哧”的破笑,诸多乔装的影衣卫都忍俊不禁。就连二楼上的贺云刃都故作严肃,强忍笑声。 赤练几次瞋目警告几人,他们才故作正经。 “想是大家都听说天剑客和逍遥派天音阁阁主飞烟的那段情缘,当年,天剑客在贺兰山亲铸五把剑送与铁掌龙王,当作聘礼。如今,我有间客栈就拿出其中最出众的一把‘愫’。”只见赤练手一挥,怜情捧着一个锦盒便上台来。 打开锦盒,光辉自盒中绽放而开。待到光芒敛去,众人才定睛察看,那剑俊秀十分,分明是一把女子剑,细长的剑刃,薄如蝉翼,剑面如玉般光泽,剑柄为上等翡翠,此剑名贵,却不可为利器,只受得看赏。 赤练微微一笑,举起右手来,“起拍价,一百两。” “这是剑还是玉器啊?”“这一把剑就一百两,那这后面的东西还怎么得了啊?”“你说是天剑客送与龙王的,你得拿出证据啊?”众口纷说不止,一片沸腾。 “尔等不知吗?”韩一守突然开口道,“我们有间客栈的老板娘玉生烟,就是飞烟阁主。”韩一守还刻意地向站在二楼的飞烟拱手作揖。 飞烟并没有否认,迎着众人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虽说江湖中早有猜测,众人心中也已了然。 “一百两!”一名商贾举手抢下了第一板,并笑道,“但看着锻造工艺和材料的名贵,就值个一百五十两以上。” “一百一十两!”叫第二板的是一位少年,“欲买此剑,赠与琴仙,做听曲之资。” “一百二十两!”…… “大哥!”邪刃拍了一下贺云刃的肩膀,“雪鹰回来了,好像伤得不清。” 贺云刃无心顾及精彩的竞宝会,匆匆跟着邪刃走。 房间内,惜月正在给雪鹰的腿上药,皮外之伤是无大碍,就是沙城的刀气伤了他,“贺老大,这沙城兵谋了得。流沙估摸有两千骑兵在向这里靠近。” “放心吧,飞烟阁主说沙城为人义气,不会让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以身涉险。只要流云在这里,他就不敢妄动。”贺云刃见着雪鹰无甚大碍,又往大堂去观望了。 “三百两!”第三件物品是一盒金簪,价钱不重要,众男子想要的,是残余于上的女子闺香。 “三百五十两!”韩一守突然拍案而起,他出的价绝对已经超出了他人的期望,“怎么?就女子闺中之物,没有其他值得一看的东西了吗?” 第97章 万念凝神天心合,剑气归宗意凌霄 早在竞拍这盒金簪时,便有一名血徒子急匆匆地过来,在萧洪明几人耳旁低声道,“不好了,萧老爷子和世子到中京请兵。圣上赞赏世子‘国士无双’并予兵符,时世子和萧老爷子已经带着数千精骑往这边而来。” “糟了,中京来的消息……那离儿的大军已经离此不远了。”萧洪明愤而站起,“辽国铁骑均是训练有素,一般贼寇根本无法抵挡!”流云在一旁听到许有不快,却不敢出言相斥。 “敌人的部署也摸得差不多了,不能再耗下去了!” “三百五十两!”计划有变,看来也只能如此了,韩一守拍案呼道,“怎么?就女子闺中之物,没有其他值得一看的东西了吗?” 韩一守得偿所愿地得到了那盒金簪。他手捧着锦盒慢慢往方台走去,目光眺得更远,“飞烟阁主就不会只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们吧?” “耐不住性子了吗?”飞烟心中一笑,招呼韩一守道,“韩大人急什么,这好东西当然压轴上场了。” “这里没有外人,直接点不是很好?”韩一守双手一张,飞烟脸色顿时一遍,本来的那些商贾和世家弟子在出出进进时已然被换了人。 “不好了,乔装的兄弟们被他们看穿了。”看着贺云刃焦急地面容,飞烟知晓情况之急。 大门外的酒客不知大堂内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刚要嚷嚷着搀和,飞烟大喝一声“关门打狗!”大门“嘣”的一声轰然关上。 门外之人不知其因,门内之人早已摩拳擦掌。 关门那一刻,四周的墙壁上突然朝韩一守等人射出无数毒箭。 “保护大人!”只是一声,身周那些富商与仆从脱去伪装,竟是从衣装内抽出藤盾挡下毒箭。 “上!”邪刃突然化成一道黑影,“鬼影斩”,那大黑刀朝着韩一守的后心袭去,却被高胜衣挑起长枪挡下,“有种!” “当然有种!”邪刃嘴角微翘,挥刀横扫,和枪刃碰磨,嗞嗞作响。 邪刃一动,四周乔装的影衣卫亦抽出藏在桌下的纹菊刀一齐而上,大堂内乱成一团。仅剩的两三名商贾不知发生何事,吓得躲进了桌底,“有间客栈大乱了,老板娘救命啊!” 站在高胜衣旁的鬼面判官忽觉身后一冷,大惊道,“鬼影袭!”果然不出所料,赤练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血红的掌刀往他的脖子去。他急忙用判官笔挡下,又刺出一道黑墨反击。 赤练呵呵笑道,“判官大人年少有为,身为范公徒弟,总是恃才傲人,怎么甘于我们这等杀手为伍呢?” 鬼面判官慢慢拿下鬼面具,那清秀的面容——竟是江西滕王阁的陈子云,“赤练大人太高看小生了,我还没杀过人呢。” 赤练呵呵一笑,从身后抽出长鞭射去,陈子云一笔一划的笔墨皆为刀剑。 侍卫藤盾刚刚拿下,而眼前突见密密麻麻的飞针,“啊!”几声惨叫而起,飞针刺瞎了他们的眼睛。 韩一守大惊“千影针法!”柜台内的张老头依旧低头算账,而他手在算盘上一扫,竟又飞出无数的银针。 “咻咻咻!”三支雕翎箭穿过银针朝着张老头射去。张老头只是举起算盘一扫,将三支雕翎箭扫落,“咳咳咳!一把老骨头快没什么用了。” 乌号又有三支箭上弓,“咻咻咻!” “少年人身手就是好!”张老头微微一笑,身影突然消失,出现乌号身前,指缝间夹着银针欲插进他的脖子,乌号本是猎人,身法极快。在银针到他脖子之前,他已退出两三丈,随之一箭射来。 “剑秋,去叫兄弟们进来!”韩一守对着姚剑秋吼道,姚剑秋一招“炎龙破阵”欲想破门,却被两道金色的指力将掌力消掉。 风紫霜推着唐飞挡在门前,唐飞坏笑道,“姚剑秋,这帮主之位太烫了,怕屁股烫伤的话要自觉站起来啊!” “又是你这臭小子!”姚剑秋脸色一阴,“今天就在这里杀了你,少得你没什么本事还阴魂不散。”说罢,右手化爪探去。 唐飞双手五指张开成势,左脚一蹬离开轮椅,泛着金光的指尖行走在姚剑秋掌风中,游刃有余。 萧洪明掌心运起龙火,看着飞烟阴笑道,“飞烟功力不过区区五六层,趁机斩草除根为妙!” “明儿!”突然一声声响在萧洪明脑中闪过,让他顿时惊恐不已,“是他,是龙王!” 紧随声音而来的是一道灼热火焰掌,萧洪明急忙以龙火挡下。只见那道火焰向后跳动,站立后,火焰散去,现出一个略微伛偻的老人。 “他是之前松鹤楼的草上飞!”陈子云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 “难怪!那一夜本王去松鹤楼一览《山河社稷图》,就是您阻拦我。”萧洪明看着龙王微微一笑道,“龙王这把身子骨,还能不能行啊?” “哼,老朽这把老骨头杀不了你,换你个残废还是可以的。”龙王浑身燃起如一株火焰,一掌朝着萧洪明拍来,恨声道,“枉我授你一身武功,你当真如此无情!” 萧洪明双臂交予身前挡下龙王一记重击,被击退一丈,“本王一身武学皆您所授无错。可您还不是奢望着本王显耀后,给予您荣华富贵!本王最不懂的,是您将玉儿许配给我,却为何又杀了她!” 龙王咽喉一堵,不知作何言。萧洪明趁势而上,一拳袭来,却被一把鬼面太刀挡下。贺云刃挡在龙王身前说道,“辽王非一人可敌!” 龙王一笑将情绪淡化,半身燃着火焰,半身被玄冰裹住,就连瞳仁也一蓝一红。 “流火冰心!”萧洪明瞪大双眼看着被冰与火缠绕的龙王,“呵呵,您还是留了一手,还说什么倾囊相授!” “不!流火冰心诀乃玉儿……”龙王没有再说下去,“明儿,回头吧。” “废话少说!”萧洪明怒目而视,身后修罗之像燃起,化成一道血红的流光。贺云刃挥舞着双刀和龙王掠其左右,将其掣肘。 东阳君可以感觉到,金戟上的真气之火在慢慢消退——单是云曦的目光,就冰寒得入木三分。 琴台上,云曦轻抚的玉玦,目光慢慢移向他。东阳君可以看见云曦的瞳仁变得灰白,眼中他的映像变得清晰却被渐渐冰冻。 “你想杀我?”东阳君的金戟指着云曦的喉咙,他显得有点慌忙和惶恐,“来啊!” 云曦拨动琴弦的指尖生出冰凌,一首《垓下歌》,霸王泣血,层层音刀如千钧洪流。 东阳君金戟挥动,“残炎烧”,火焰刀横扫而去。“幻影无痕”,云曦突如其来,一掌往东阳君拍去。 东阳君以右拳硬撼,被逼退几步,冰寒的真气冲进其体内乱窜,“这小妮子手段了得。” 云曦怎会让东阳君有喘息之余力,数道掌刀便招呼而来。东阳君亦不甘落下,挥舞火焰金戟消融一道道寒冰掌力。 韩一守看着东阳君在云曦的掌下竟处于下风。突然,他忽觉身后一冷,风无心右手中幻生出一把凝霜剑刺来。他以明魄剑相抗。 “锵!”凝霜剑与铁质的剑刃对抗时破碎,冰晶四散。风无心回身站稳,右手一招,又幻生出一把凝霜剑。 韩一守看着一身广袖白袍的风无心,脸上一阴一晴,寻思道,“天剑之境?” 明魄剑与沉魂刀已经重塑往日辉煌,韩一守没有一丝惧意,他的剑直指着风无心说道,“风无心,折剑山庄没了,现在的你什么都不是!” 风无心感受到了其刀剑上疯狂滋长的力量,刃面上五彩光辉是之前所没有的。他冷笑回道,“不过仗着器物而已,我真心看不起你!” “踏柳寻梅!”风无心化成白光刺去,韩一守用刀剑格挡,明魄剑生出的剑璧如给他套上了精钢铁甲,凝霜剑刺中时竟然碰碎。 冰雪剑气伤不了他分毫让他更加放肆。 “就你这点手段还伤不了我!”韩一守看着风无心手中内力凝成的剑气笑道,“折剑山庄就拿不出一把趁手的兵器?”随之一记红色的月牙刀风扫来。 风无心只是冷笑回之,“饮风醉月”,舞剑成冰,结成剑璧,勉强抵住刀风。 韩一守趁胜追击,剑气刀风频频而出,风无心只有招架之力。但他发现,韩一守每次出招时,刀剑上五彩的光辉便会暗消,随之再生。 风无心边敌边退,待到韩一守刀剑并出之际,他对二楼上的南宫映雪使了一个眼神。 少女得到信号,便将手中的龙渊剑射出。风无心顺势接下,“踏柳寻梅”。在韩一守刀剑刺来之时,风无心化成白光闪到其身侧,心意剑诀感受到韩一守的惊恐,明魄剑突然颤抖起来,乱了他的招式。 “去死吧!”凭借那虚幻的剑璧压根不能抵挡龙渊之利,风无心紧握龙渊,全力一剑! 韩一守看着那乌灰的剑刃破开光璧,朝着他的喉间刺去,惊得颤出了冷汗。 可能是风无心的剑不够快,也可能是五彩琉璃石护主心切——这一瞬,剑刃和刀刃上的五彩光辉破放而开,将风无心手中的龙渊击飞,重重地插穿了钢墙。 刀剑竟在主人危机之时,相互辉映而激出双影刀剑璧。那五彩的光璧上面不仅有日月星辰和太极八卦,竟然还有无尽的草原,高山,河流,居屋,岁月……还有一双人影,跳跃在虚妄的世界中,以刀剑舞蹈。 在双影刀剑璧碰触到风无心时,他并没有被击飞或是重伤,而是神游到另一片天地…… 天地茫茫大雪,山峦叠嶂。远远眺去,两座对偶的雪山尖上各有一名男子。这两名不再年轻的男子竟是身处不同的世界——右峰那名白须白衣男子周身都被雪白的剑气包围,成千上万的光耀,他缓缓腾空而起,而那一片天空皆被剑气所掩盖——仙剑客;左峰那名衣饰严谨的男子左手的刀竟幻生出一丈长的血红刀刃,而右手上的剑淡蓝的光芒在渐渐退散,他的表情在仰望,在惶恐,然后心中剑意却在升腾慢慢压过偏狂的魔刀之念——刀剑林天英英。 俞少秋抬起他的右手微微摆动,指挥“万剑”如银河旋带星辰的洪流,随着他的指尖而动。左峰上的男子举起手中的魔刀冲天而去,欲与满天剑光抗衡。 俞少秋朝着朝着林天英指去,满天剑气以如雨点夹着着雪花,魔刀之息渐渐被淹没,被消灭。明魄剑与沉魂刀皆是崩碎,两颗五彩的流光落入无尽的雪山中。 林天英被剑气贯穿了身体,在他下跌之际,目光直盯盯地看着俞少秋那双不可战胜的双眼,哀怨道,“我……不甘心!” 心剑在滋长,蔓延在林天英身体里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风无心可以看到,坠落的林天英吃力地向天上的俞少秋探出右手,想要抓住他。林天英手一颤,心剑气自指尖射出,俞少秋防不胜防,一息剑气穿过了他的神庭,他突觉脑中恍惚,意乱神迷。 风无心忽而知晓,风飞雪一生所学之天剑之境,不过是俞少秋的“万剑诀”中的冰山一角…… 霎那之间,那两道剑气穿破幻境,冲进了风无心的眼中。他开始冥想,默念,思索,“万念凝神天心合,剑气归宗意凌霄!” “啊!”风无心怒发飘扬,白袍被长风灌满。他伸出双臂,掌心向上。左掌上,一缕飘渺不定,柔和如水流的剑气;右掌上,一把冰雪璀璨的凝霜之剑。 风无心双臂向着胸前合起,想要把两把剑气合二为一。 韩一守看着风无心周身怒放的真气竟然将双影刀剑璧给逼得凹进去了,大惊道,“他不……不可能,刀剑壁已然完善,可挡天下至利,这小子竟然……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璀璨的凝霜剑与隐隐约约的水流剑合二为一,竟然迸发金光——那一缕如雷电的剑气就在风无心的双掌之间,纯净无瑕,流影飞射,金光萦绕…… 天剑者,即为修剑者,身入滚滚红尘而傲然独一;心剑者,即为修剑之心,心不变,则剑不变,心为一,则剑为一。 归宗者,二为一,如那惊雷闪动,洗礼红尘,白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归宗剑气!”风无心从那景象中觉醒,将那金光剑气刺进那玄而又玄的双影刀剑璧——剑光破碎。 韩一守看着狂声大笑道,“哈哈哈,装神弄……” “鬼”字还没有出口,刀剑壁上竟开始出现了裂痕,一条两条在蔓延,“嘣!”刀剑壁轰然炸开,韩一守防不胜防,被真气波轰出重伤,飞出数丈。 风无心急急后退,白斗篷一扫将真气拦下。他只觉剑意一再攀升,右手一招,龙渊剑飞回他的手中,朝着重伤的韩一守刺去,“韩一守,为了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 “无心小心!”突然,南宫映雪在二楼呼喊道。风无心只觉脖子一冷,转身一剑朝那道黑色的人影挥砍而去。那人的刀在龙渊之下当场破碎,被剑气击飞重伤。 “原来是你!”风无心冷眼睥睨,风灌满了衣袖让他的杀气更令人恐惧,龙渊剑指着重伤蹲在墙角的青衣,轻蔑道,“就你这点本事也敢拦我,找死!” 青衣擦掉嘴角的血迹,阴笑道,“风无心,你不知道吗?有间客栈外有我们的两千人马,纵然你可全身而退,而你父亲,你妹妹他们呢?你要杀了执法者,那么他们将会给我们陪葬。” “你威胁我!”风无心飞身而去,龙渊剑左右就是青衣和韩一守两人的脖子,“只要我的剑一横,你们两必死无疑!” “嘿嘿,你有种就杀了我!”韩一守抚着胸口,背靠着墙慢慢站起来,吃力地说道,“只要你放了我,我保你们一干人等无事!” 风无心感受到了韩一守的惊惧,他目光一冷,一记掌刀扫击他的胸口,划出一道大血痕,“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疼痛感侵袭着韩一守全身,他喘着粗气惶恐道,“你不能杀我!” 龙渊剑一直对着韩一守的喉咙,可风无心不敢下死手。 “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已经有五十回合,沉重的大黑刀使得邪刃的速度跟不上高胜衣。当他挥刀下劈时,还是露出了破绽。高胜衣长枪如游龙探出,邪刃急忙回势格挡,可还是被那将魂枪力击出内伤,连退几步。 赤练的血魂爪和鬼影袭虽是炉火纯青,可陈子云毕竟是范仲淹子弟,一笔一划墨痕如条条框框,形成囚笼将赤练困住。 “该死的!奴家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文绉绉的读书人!”赤练跺脚气道,陈子云转了几下判官笔,微微一笑道,“姑娘还是先在里面冷静冷静吧。” 柜台处,乌号以身法取胜,张老头毕竟跟不上年轻人的速度,被雕翎箭擦伤几处。 姚剑秋虽想抽身去救韩一守,可奈何唐飞的龙指十二手着实过于难缠,两人不相上下。 “鬼影墨龙斩!”贺云刃咬牙挥舞双刀,刀气凝聚成一条墨色的飞龙袭来。萧洪明实力着实过于霸道,见他身后血影修罗更加清晰,“逆煞风雷劲!”大堂内风云剧变,萧洪明不介意又白了一根发丝,一拳打出紫色旋风,不管是墨龙还是龙王的冰盾火墙都瞬间崩碎。贺云刃和龙王吃了拳风,重伤倒地。 “炎阳九重连诀!”东阳君举起金戟,想以绝杀反败为胜,可他终究没能施展绝技,云曦奏出数道紫色的音刀将其击飞。 “该死!我竟会败于一个小妮子之手!”东阳君恼羞成怒,嘴角抿出一丝鲜血,大怒道,“待本王率重甲铁骑踏平尔等的卑微的躯体!” 大堂内形势明了,萧洪明阴邪地看着风无心,奸笑道,“杀啊,你杀了他啊,他曾经杀了你的母亲!” “你以为我不敢!”风无心目光冷峻,龙渊剑挑起韩一守的下巴。 “轰!”突然,大门被打碎了,铁囚和七杀摔进大堂内,身受重伤。 烟尘漫天中出现了一骑,人高马大。 第98章 铁衣厉锋雪父恨,策马扬鞭踏东京 风无心的目光凝聚在门外烟尘中那骑。 “风少主,我想我们可以做个生意!”门外的烟尘散去,只见沙城骑着马进到了大堂,而他手中拉着的套马索竟是绑着贪狼和破军两兄弟。 “妈的,太丢人了!”贪狼呸的一声抱怨道,他和大块头破军身上皆是刀伤。 贪狼愤道,“破军你真是个傻蛋,给马下个巴豆的事都做不好,还有脸跟我们称兄道弟!” 原来在飞烟喝一声“关门”后,铁囚和杀破狼三兄弟便在门外拦住骚动的人群。不时,南山府部众,血徒子和西夏铁骑都闻讯赶来与他们厮杀,奈何他们寡不敌众,挡不住他们汹汹之势。 关键时刻,沙城率军而来,一刀劈开客栈大门,又用套马索将贪狼和破军两兄弟捆住。 “我手上也有筹码呢!”高胜衣指着被抓住的赤练说道,“哎,要换账簿还是换韩一守呢?” 陈子云急忙凑到他耳旁说道,“流沙与执法者有几丝交情。此次我们人手较少,若是拿到东西估计也保不住。倒不如卖个人情给韩一守,日后遇事好商量。” “大哥!”流云一见沙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下了,可他身围有南山府刀卫,不敢轻举妄动。 风无心颤抖的剑锋已经在韩一守的下巴划出数道血痕了,看着被抓住的几人,他也无可奈何,“好,我可以放了韩子愈和青衣,但你们也要放了我们的人,并且退出有间客栈!” “第二个条件我表示拒绝!”萧洪明并不在乎韩一守的死活,他前向再一步,“我要的东西还没拿到,难道就这样走了?” “我答应你!”韩一守惊恐大呼道,因为刚刚萧洪明出口时,龙渊剑已经刺进了他的皮肤,“只要你放了我,我南山府绝不会再出手!” 风无心看着沙城道,“你先放人!” “你不会耍我吧?”沙城的左手紧捏着套马索。此时,流云突然抢话道,“大哥,你放了他们!” “嘁,我们兄弟不想你这叛徒来求情!”贪狼给流云一个白眼,不屑道。沙城还是按照流云的意思,将套马索松开,“滚!” “赤练之前好歹也是我的属下,我不会为难她的。”高胜衣对着属下挥了挥手,便将赤练的双手松了绑,他对贺云刃笑了笑道,“贺云刃,只是我还有一个建议。” “圣上对你们如何,我想你们自己也明白。”高胜衣笑了笑道,“你们要光明正大的做人可以,但你们要放弃以前的一切,包括记忆!” 贺云刃听完“嘁”声一笑,他已经大致明白的皇帝的意思,“我们最不想要的,就是关于从前的一切。从现在开始,我们皆是风家的门人。” 风无心看着自己的朋友皆得释放,亦松开一掌将韩一守打回南山府的阵营中。青衣勉强支起身子,跌跌撞撞跑了回去。 韩一守被属下扶起,长松一口气,咬牙道,“该死的,这次大意了!”他恨恨地看着风无心,手一招,南山府部众皆和他退出有间客栈。沙城亦策马随着他出去。 东阳君受了内伤,不欲多逗留,咬牙恨道,“哼,任由你们如何,也飞不出黄沙眼这方寸之地!”说罢,拾起战戟,化成一道流光出去了。 黄沙眼一里地,那些多余扰事的商贾早就躲得远远的,仅余下南山府,沙城和东阳君三队人马。 沙城手握金刀,徐马而来,“怎么,执法者,可以放开我二弟了吧。” 韩一守微微一笑,手一招,叫侍卫们散开,流云急忙跑到流沙阵内,“大哥!” “****令……” “我想拒绝你这个无理的要求!”韩一守吃了一颗丹药后,粗暴地打断了沙城的话,“你要是早点来,我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哼,你敢耍我?”沙城厉声吼道,可韩一守并不惧,细声细语道,“沙统领,我们已经有两次的合作了。可是你的战绩皆不令人欢喜,但韩某不也支付给你大量的金银财宝了?你还奢求什么?” “哼!也罢,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沙城环望南山府徒众,自寻台阶下,冷冷丢下一句,便想招呼着兄弟们回去。 “大哥,三弟没有和你一起来吗?”流云并没有发现慕雪的影子。沙城疑惑道,“有啊,难道三弟他?你和兄弟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沙城拖着金刀便往有间客栈去。 东阳君嘴唇都咬出了血,还是不甘心,对韩一守吼道,“执法者,就这样便宜了他们?” “急什么?”韩一守盘坐在干软的沙地运功疗伤,悠悠说道,“你是知道,我的双影刀剑璧已然臻至完美,可那一瞬间,风无心在双影刀剑璧中好似看到了什么映像,剑道一步登天,竟然破了天下至坚之称的双影刀剑璧。而王爷与云曦相斗也知道她的琴功掌法已然独步天下。辽王想与他们一较高低,我们何不看看风无心真实的实力,坐收渔翁之利?辽王此人你是知晓,现在我们身受重伤,若趁机不保存一点实力,他与他的血徒子可能就先把我们一干人等给灭了!” 东阳君这下才稳下心来,“辽王此人心性狠毒,又有以一敌十的血徒子。且还有流沙盗这块硬骨头在。若是我们拼尽所有的筹码,怕是到时候就成了别人的鱼肉。” “王爷英明!”韩一守淡笑一句,便闭目专心疗伤。 有间客栈,破碎的瓷碗,酒杯和桌椅无规则的散落着。萧洪明站在大堂的中央,全无退意。 高胜衣看着风无心的目光和他的剑一样的锐利,心不由一颤,和乌号,陈子云自觉站到墙角去。 “无心哥哥!”云曦想去相助风无心。 “曦儿退下!”风无心右手紧攥龙渊剑,左壁横伸拦下云曦,“你就弹琴助战吧。” “是!”云曦理了理白衣裙坐下,指尖轻抚玉琴,窗外风沙劲,吹破油纸。音悠扬清雅,泠泠之声。 云曦的凌云髻在与东阳君打斗时,已经落下,黑发披散,凌乱之容颜更是惹人怜惜。她注目在玉琴的一丝一弦上,隐伏在门旁的慕雪已经看泪了双眼。 “这小子刚刚那一剑,为何与俞祖师所记载的剑法有相通之意?”萧洪明凝望着风无心的剑,右掌从左至右轻轻扫过,浊世龙火在掌心跳动,“你的进步很让我惊讶!” “呵,你的武功皆是逆行逍遥派功法,就不怕死得快?”风无心剑锋将萧洪明至下到上扫了一遍。萧洪明全然不在意,冷笑道,“你会死得比我更快!” 萧洪明话刚落,裹满冰雪的剑刃已经快到他的喉间了。他左掌打出一道幽蓝色的掌力,欲想将剑锋冻住,右掌的浊世龙火朝着风无心的脸拍去。 风无心目光一紧,右手带旋剑刃将镇狱破天劲绞碎。紧接,剑刃左扫而去将浊世龙火击碎。 萧洪明急退一步,“你挺快的啊!”他以马步架势,浑身旋带起血红的光芒。 “嘿嘿,天剑客是不是中了本王一掌后,现在都站不稳了,还要你这个后辈来对我指手画脚。”萧洪明每一个步伐都烙印在木质的地板上,“如果你现在停手,还能死得痛快点!” 云曦的琴音渐渐变得冰冷,变得急促蹦转,一波音刀一波冰风,就连杯觞上的酒都有一层薄薄的冰霜。 萧洪明发现自己掌中跳动的龙火竟也出现了一丝霜白,惊愕得冷汗滚落,“怎么可能!啊!”他再以“九转魔遁”激发出一层功力,“第八层功力,就算是天剑客也不可能轻易挡下!” 风无心按剑徐徐而行,萧洪明突然一拳打来,那修罗形象竟随之而动,化成一道拳光轰来。 风无心绝目凝神,龙渊剑上覆满了金色的光芒,“归宗剑气”,一剑朝着萧洪明的拳心刺去。 血光和金光在相触之时,迸发出相互缠绕的光罩,只见他们两人所站之处,地板碎裂破开。风无心一身白袍被真气之风灌满,他右手执剑,一步一步向前,萧洪明却被逼得后退,“不可能!” “九转魔遁,第九层功力!”萧洪明一声大喝,双掌撑起一片血雾,九臂修罗幻现,九拳齐来,“去死吧,逆煞风雷劲!”那九道拳风一齐轰来。风无心硬是被逼退三步,额头上一滴汗滴落在剑面上,“呵,着急了吗?” “无知鼠辈,不过一介草民,在本王眼里就如同跳梁小丑!”萧洪明的双眼全部布满了血丝,拳锋的血雾更加稠浓。 风无心负背的左手突然泛起一层柔和的金光,擦过龙渊剑的剑刃。只见那金光盛放处,一条白龙缠绕在暗沉的剑刃上,龙爪依附在剑面的刻格中。 “吼!”一声龙啸,白龙忽然兵解,在风无心周身幻化成数十支金色的剑气。“吹花落雪!”风无心一声大喝,万箭齐发,剑气洞穿那血红的光罩,径直穿过萧洪明的身体。剑气飞射,在有间客栈的墙面上穿出一个大窟窿。 “啊!”痛到心间的每一处,萧洪明狰狞的面容中写满了不想信,“你!” 陈子云惊得手中的判官笔差点跌落,冷汗直流,喃喃自语道,“难道,武林的篇章将被改写?” 风无心冷俊的目光透过光幕,盯着萧洪明身上萦绕着一缕缕试图修复伤口的血光,还有他惊愕的面容。 龙渊一声长鸣,剑意凌霄。 风无心身影消散,身与剑化成一道金光射去。风停沙落,风无心的双眼和手上的利剑都瞄准着萧洪明的心脏。 铁掌龙王更是瞪大双眼,目光直勾勾盯着那被金光映亮的白袍少年的剑影,“这名少年剑客,身上背负的,是所有传奇剑侠的一生修行!” “你!”萧洪明已是气急,一向居强自傲的他,尽然会败给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少年剑客。他可以看见龙渊灰黑的剑锋和少年的一往无前,他想起当年的自己…… 四十年前,年仅五岁的萧洪明被送到贺兰山逍遥派。他是兰陵郡王萧挞凛在前线与一名高丽女子所生,身为庶子的他并没有资格住进王府。 母亲在将他送到逍遥派后便不知所踪。五岁的他不知道哭了几个日夜才从被父母抛弃绝望深渊中爬起来。 几年后,父亲在宋境战场上阵亡,而龙王看重萧洪明身世和武学天赋,便早早将爱女凌玉许配与他。 开泰七年,萧将离的降世让萧洪明第一次感触到阳光的温暖。次年,他被表姑齐天皇后召进皇宫效命。 初到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他便知道,自己的人生将重新开始。 时顺圣元妃屡次欲陷害齐天皇后,萧洪明深知深宫之险恶,自己亦可能虽是丢了性命,便将心爱的儿子送予南朝四大世家之首的雨家抚养。 太平三年,大哥的死并没有让他有多少的忧伤。将门之后的他身为萧挞凛唯一的子嗣,被远派南京,出知元帅府——自此,他站在了宋辽对抗的前线。 萧洪明不止一次幻想着长驱数十万铁骑一举杀入大宋。并在元帅府前写下“铁衣厉锋雪父恨,策马扬鞭踏东京”的诗句,却多次被族叔萧范训斥。 太平十一年,先帝驾崩,元妃私藏遗诏,自立皇太后,窃取军政大权,并弑杀齐天皇后。时萧洪明远在南京前线,皇天后为了安抚军国重将的他,多次升拔其爵位,直到南京统军使加尚书令。 而那时,远在贺兰山的妻子也为他生下了可爱的女儿。不久,龙王却失手杀死了凌玉 那几年,萧洪明过得心惊胆战,他是表姑一手擢拔,每一次皇太后派遣使者来,他都怕是来赐死的。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每次都是擢拔和嘉奖。 那几年宠辱交加的惊恐让他更加的痛苦,惶恐的他竟然逆行修习所有的功法,几年间武学造诣举步飞升,心魔却疯狂的滋生,扭曲。 重熙三年,萧洪明探知皇太后阴谋废帝,飞马暗书以报皇帝。皇帝得令将皇太后拿下,并废为庶人,软禁庆州。萧洪明却怨恨皇帝没有杀死皇太后为表姑报仇。 萧洪明因举报有功,声势如日中天,因父荫加封为兰陵郡王,独领南京兵权。 那时的他有着世间最骄傲的心。他率领铁骑一万往贺兰山想接回爱妻凌玉,以减少相思之苦,并差人往南朝开封接回爱子萧将离。 可当他没到贺兰山,师弟司空玄便已经带着噩耗来了,“龙王杀死了凌玉!”,而南朝的雨承也拒绝将儿子交还与他。 霎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怎能接受到这种****,他认为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便率领这大军将逍遥派踏平。 “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他多次这样询问自己,更是觉得幼小的女儿也在铁蹄下丧生,终日的责怨让自己无法心安理得。 他在自责和罪恶的深渊中,创立了毒龙教,南侵之愿愈加滋长…… “那些年,我虽然过得贫苦,却得到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萧洪明看着飞射而来的剑锋,自心中的执念开始飞涨,每一寸肌体都挂满了血红的绢丝。 “铁衣厉锋雪父恨,策马扬鞭踏东京。”萧洪明一声长啸,一股血红的涓流淌遍他的全身,洗礼他半白的头发——如今变得彻底苍白。 “啊!”萧洪明右手探来,血丝萦绕,竟然抓住了龙渊的剑锋。风无心并没有停下,剑锋随着他的脚步一直向前,萧洪明紧握着剑锋的手血流不断滴落在地板上,被逼着后退。 风无心推着萧洪明一直前进,可速度却越来越慢。 黄沙眼,枯黄的景色一片无垠。 风无心终于无力再进。萧洪明的右手的血快要滴尽了,双脚也深深地陷进黄沙中,可他的目光还是那般残忍,厉声开口,“九转魔遁,第十层功力!” 那苍白的头发和脸上岁月的刀痕,萧洪明以其为代价换来了不止两倍功力的增长,全身被血红的气罩裹住。他左手拍击在剑面上,将风无心逼退几步。 “你成功激怒了我!”沉闷的吼声像来自地狱的宣判。韩一守和东阳君急忙率领着部众再退二十步,因为此时萧洪明周身的气场强度在不断地攀升。 风无心按剑而立,任由萧洪明释放出的真气之风吹卷他的衣袍。 萧洪明以双掌盘旋在胸前,游动的紫火渐渐形成一条苍龙。血红的双眼紧锁着它的猎物,“焚龙灭世”,浊世龙火卷起万丈黄沙,如一道横亘在日月两侧的银河。 众人皆不见萧洪明和风无心身影,抬头只见那飞龙卷起黄沙盘旋游走在天地之间,日光被沙层掩盖而迷茫一片。 “这就是九转魔遁,第十层功力!”连龙王自己都不知本派功法之最精髓所在。 风无心抬头看着那条沙龙卷扑而来,还有萧洪明放肆地狂笑声,“吞下自己一手造成的恶果吧。” 风无心从来都不惧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他心中所珍惜的,无非是母亲和蔼的笑容,云曦期望的目光……南宫映雪温柔的依偎。 一年多来,江湖和人心的险恶,让他本已攥在手中的东西一一的流逝。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可以再失去的东西,唯一有的,就是他这条命了。 铺卷而来的沙龙就犹如风无心踏过的滚滚红尘,而他的剑,总是能一如既往地刺穿这些虚妄,“这次,也不例外!” 第99章 神兵天降飞沙卷,铁骑突出刀枪鸣 龙渊剑锋泛起一丝金蓝交接的光芒 日沉,北风高! 风无心与沙龙那双血红的双眼对视,不胆怯。 “天地飘摇,风雨潇潇”,此情此景如是也。而风无心的目光早已穿透了层层沙障达到云天之外,万里青碧。 雨后白云,长虹当空,他仿似看到那高耸入云海的剑气峰,盘山而上的山道两侧有翠竹碧柳,夹带溪流。 时岁,金黄璀璨的银杏遍满山亭,风无心看见那梦中久违的庭园和高屋,被铺满一层金黄…… 风无心从幻境中惊醒,那沙龙旋带起的风云汹涌向他扑来。 那样的梦想并不遥远,翻过眼前这座大山,就到了…… “彩练横空,一剑沉虹!” 斩落长虹的一剑! 风无心剑指云天,金蓝色的光芒绽放而开,而一道长虹腾空射去,将天地断成两截。剑气洞穿那层沙障。 萧洪明冷汗直流,“呀!”一声大喝,双掌再是一推,血龙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那金色的剑气——可奈何,就连彩虹的美丽也无法挽留那无情的剑意。 沙龙落散,剑气破碎! 风消云散后,萧洪明那双乌金靴都陷入了黄沙三寸,三丈外,风无心依旧按剑而立,面无表情。 无声地对峙。 北风弱,飞沙落。 沉默不过一分,只见萧洪明嘴角微翘,狡黠一笑,风无心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拄剑屈身半跪,“我……” 风无心左掌按住紧疼的胸口,身体突然变得空虚,浑身疼痛。 “你终究还年轻,不是我的对手!”萧洪明笑道,刚举步欲向前时,觉得胸口闷痛,竟也是涌出了一口鲜血,“怎么会,我是……!” “天剑攻其形,心剑伤其神。”有间客栈已失一墙,任由风沙吹浊酒觞和已凉去的饭菜。风飞雪苍白的脸色出现了一丝神采,“萧大王是不是大意了?” 可谁知,萧洪明还是咬牙站起,纵然满头大汗,他右掌上还是燃起了浊世龙火,“就算是如此,我也能杀了你!” “你不能伤害他!”突然,隐蔽在桌脚的萧姬挣脱开司空玄的环抱,冲跑出去,“不可以!” “姬儿!”龙王看着萧姬冲进黄沙地内,身影随着风沙摇晃,薄弱不堪。 萧姬张开双臂挡在风无心身前,脸容带点天真和苍白,倔强地咬着牙诚然像是一个小姐姐,想要为风无心挡下所有的风雨。 “姬儿,小心!”风无心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萧洪明看见萧姬那似成相识的容颜时,惊愕得杀气全然消散,嘴唇微动,“玉儿?” “她是?您不是跟我说她死了?”萧洪明愤怒地看了一眼龙王,龙王闭眼回避他责备的目光,沉默不语。 “我……她是我女儿?”萧洪明突然大笑,目光回顾四周,好像在向他人传诉自己的欢喜。百余名血徒子轰然跪下,对萧洪明作揖,“恭喜大王找到郡主!” “你叫姬儿?”萧洪明露出慈祥的面容,缓缓一步一步地靠向萧姬,伸手想去抚一下她的脸庞。可萧姬突然一掌拍掉萧洪明的手,嘟嘴气道,“我不要你伤害风少主!” “姬儿!”风无心心中悲恸,难得姬儿失去了记忆却还不忘保护他,或许从小就是这样的,而他这个大少爷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罢了。 “姬儿,你怎么了,我是爹爹啊!”萧洪明突然将萧姬抱进怀里,可萧姬却一直想要挣脱,竟然渐渐出现了泣声,“你放开我!呜呜呜,你放开我!” 司空玄突然疯狂地奔跑出来,指着萧洪明说道,“你放开她!” “玄叔叔救我!”萧姬大声哭闹道。司空玄听得心一紧,对着萧洪明大吼道,“你快放开她!” “啊!你敢对我发号施令?”萧洪明心中突然剧烈疼痛,左手探去抓住司空玄的脖子,将他提起来,“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你这个禽兽,你抢走了我的一切,还要杀了自己的女儿吗?”司空玄“咳咳咳”地快要喘不过气来。 萧洪明忽然一惊,松开两人,然后对着表情惊恐的萧姬说道,“姬儿,你看看我,我是爹爹啊,你怎么了?” 萧姬一看到萧洪明便抱膝蹲着,瑟瑟发抖,瘦小的她快要被黄沙所淹没。她只是一直摇头,不回他的话。 “她怎么了?”萧洪明这时才发现萧姬的不对劲,站起来对着龙王大吼道,“您说,姬儿她怎么了?说啊!” 这时,司空玄赶紧抱起萧姬,使尽浑身力气望着有间客栈内跑去,几次因跑得太匆促而跌进黄沙中。 “是我,是我这个老头子没有照顾好姬儿!”龙王突然陷进了无尽的悲伤中,他不敢看萧洪明的眼睛,一直在回避,“都是我的错。” “你们……你们!”萧洪明仰天长啸,指着有间客栈诸人,“我杀了你们!” “逆煞风雷劲!”萧洪明强提内力,双眉斑白,狰狞的面容已然被岁划月刻,满脸不堪,五六十岁般的苍老。 一道雪白的光幕升起欲将紫色的狂风暴雨拦下,可光幕撑不过半分便破碎。云曦右半身臂都生满冰凌,恰如一尊冰雕。 “万重烟水!”云曦双掌推出的掌力如笼罩江南水乡的晨雾,那若隐若现的泼墨夹杂在长烟中,与紫色拳风相互消融。 萧洪明抬头看着云曦灰白的瞳仁中无任何感情可言,右半身如冰雕,惊道,“不可能,小小年纪竟能悟到流火冰心诀?” 云曦指尖轻点生出一条冰凌,口气中充满了哀叹又平静,“你和我曾经都因为失去最亲最爱的人而陷入绝望。而你却逆施倒行,将你的仇怨之火相加与其他无辜之人。你只是认为这理所当然,却不知道这样会玷污已死去之人的灵魂,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徒受焚心之苦。” 龙王听罢,不禁老泪纵横,“当年……失去玉儿甚至逍遥派之后,我已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在绝望的自省中我悟到了‘流火冰心诀’,可我却再也高兴不起来。” “明儿,俞祖师所授予你的无天剑诀亦是如此,‘太上忘情’……我们皆是有骨有肉之凡体,身在红尘中得情又如何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俞祖师因此惑而远走昆仑,剑理虽在,可他老人家终究一辈子都没能悟透太上忘情剑。” “明儿,你已经在歧路上越走越远,何不回头看看,你想要的一切,其实都在……” “够了!”萧洪明粗暴地打断龙王的话,“我现在只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杀死玉儿,又把姬儿藏起来!” “我……”龙王语塞,低头沉默。 司空玄亦战战兢兢,抱着萧姬躲在角落里。 “去死吧!”萧洪明刚要发掌时,却被云曦一声打断,“无心哥哥已耗尽辽王十之七八的内力,若是再与曦儿相斗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云曦所言非虚。不说云曦,萧洪明看着有对面几人,贺云刃四人和风飞雪夫妇虽是受伤,仍有三分战力。 云曦见萧洪明犹豫,继续说道,“辽王难道真要与我等拼死?难道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理?” 萧洪明环望韩一守和东阳君几人,东阳君的精甲铁骑可敌其血徒子,若是韩一守再趁机发难……不,还有雨承也是个大威胁。 他厉声吼道,“尔敢?” 东阳君只是冷笑不语,韩一守则出来解围场,“辽王莫要听信这小妮子离间之语,韩某怎会背弃与辽王的誓盟之约……” “你的命,也是你的承诺换来的!”云曦目光紧锁韩一守,“怎么,现在想动手了?” 韩一守摊手一笑,“韩某并不是说想动手,只是不会从小人行径,在背后捅人一刀!”然后他转头看了流云一眼,笑道,“你说是不是啊,流沙的二当家?” 流云在高马上俯视韩一守,现在流沙大军既在,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沙城策马而来抢话道,“呵呵,执法者,我们之间的生意就算到头了,可如今要是有间客栈的朋友们拿出更多的金钱来让我们杀了你……嘿,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韩一守脸色一阴,厉声道,“你在威胁我!真以为我拿你们流沙没有办法?” “就凭你那几千流亡草寇也敢与我们争锋?”东阳君瞟了一眼沙城,笑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只是我大厦的一名逃兵,还杀了自己的伍长!” 沙城冷笑一声,晃起金刀,“对啊,我现在还可能会杀了大厦的王爷!” “你!找死!”东阳君厉声高喝,刚欲上前却被韩一守拦下,“王爷冷静,我们讨不到什么便宜。” “几条人命,屈指一算不过黄金两千两!”沙城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将目光在云曦和韩一守两人之间来回。 东阳君听罢大怒,金戟指着沙城,“就凭你这个流寇,也敢对本王指手画脚!” “我出!”韩一守高手举起大声吼道,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掷于地上,“这里有黄金一千两,算是订金,你先给我取下风无心的首级!” 沙城目示手下将银票收好,微微一笑扬起马缰,挥刀策马而去,厉声对风无心道,“风少主对不住了,这生意我是做定了!” 云曦刚要飞身去拦,却被东阳君一记火焰刀拦下,“执法者答应不插手,可不包括我!” 战马的铁蹄每一次都陷进黄沙一寸多,铃铛摇晃作响,铃声急促铿锵。风无心身形有点踉跄,横起龙渊剑,准备抵御这金刀冲击之力。 “咻!”一枝利箭击中金刀刀面,迫使沙城的战马受惊跃起。 “你的人头在我眼里,一百两就够!”一道黝黑色的火影闪过,沙城被其一掌击中,翻身下马,溢出一口鲜血,“谁!” 那道人影显现,只见一身紫红衣袍,红龙披风长挂在风中,一双丹凤眼明亮深邃,手中射雕弓,背负穿云箭——来者正是萧将离。 “离儿!”“离哥哥!”众人不禁欢呼。飞烟更是长松一口气,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突然,四周响起马铃声,烟尘滚滚落下,只见一队整整齐齐的人马,枪盔林立,人严马骏,浩浩荡荡横排有一百米。 “皇帝的射雕弓!”萧洪明看着萧将离手中的射雕弓大惊道。 萧将离目光如剑,弯身下屈,三箭上弓,“咻咻咻!”分别射向韩一守,东阳君和高胜衣。三人大惊,急忙侧闪。 “诸君远到契丹,将离自然要以礼相待!”萧将离掌心泛起龙火,一步一步逼向前去。 “离儿,你要做什么?”萧洪明看着萧将离大步逼来,不禁皱眉,“还不给为父退下!” “圣上特地叫将离来请大王回去,还吩咐将离要好好照顾这个他国贵客。”萧将离话刚落,萧范就带着一队几百人马将萧洪明的人马围了起来,“大王,跟老朽回去吧。” “范叔,你在做什么?想造反吗?”萧洪明两鬓已斑白,怎会就此罢休,目光示意部下血徒子准备开干。燥热的气氛使得辽兵坐下的战马都不安骚动,银甲铁枪相击铿锵作响。 这时,萧范从怀中拿出一张金牌,大喝道,“圣上口谕,令兰陵郡王萧洪明立马回南京领事,不得擅离职守。凡我契丹子民,违此令者,杀无赦!”萧范嘴角微翘,“诛三族!” 萧洪明气得浑身哆嗦,厉声大吼,“萧范你!” “请大王立马回南京坐镇元帅府,不得擅离职守!”萧范提高了口气,以余光扫视血徒子,他们均低头不敢叫嚣。 “哼!”萧洪明回头看着萧将离头不会的背影,心中不禁长叹,“功亏一篑。”他飞身一脚将一名辽兵踢下马来,夺马转身便走。 萧将离身后的密密麻麻的铁骑是他底气,他一人站在韩一守,东阳君和高胜衣眼前,沙风吹卷他紫红的长披,目光如炬,王者之气甚重,“诸君远来契丹,有何指教?” “有间客栈竞宝大会中原何人不晓,韩某只不过带着些许手下来这里竞拍一些女香回去赠予妾侍罢了。”韩一守风轻云淡,支起身子爬上马,“至于我这些西夏的朋友吗,不过是忌惮这百里黄沙贼寇,带了百来侍卫罢了。” “哼,信口雌黄!”萧将离提起的杀气使得他的长袍飞起。 “世子某要冲动,韩一守在南朝位居高位,高胜衣为南朝开国大将子孙,东阳君为西夏亲王,此三人身份尊贵无比,若在我契丹土地上有所差池,恐后果不堪设想。再说,这本是江湖仇怨之争,世子不必再平生事端。”萧范向前上低声嘱咐萧将离。 萧将离才罢手怒道,“尔等率领人马擅入我契丹土地,如今我皇仁义不予追究,诸君当离开我契丹领地,好自为之。” 面对着萧将离身后几千铁骑,韩一守倒吸一口气。东阳君亦是无奈,低声询问道,“当如何?” 韩一守紧握住刀柄的手都在颤抖,刀尖在沙地上来回游走,“还能怎么办,走啊!” 韩一守转头刚要去吩咐青衣,可谁知青衣竟然不见了。他抬头看向有间客栈处,只见一道人影匆匆朝着唐飞而去,青色的刀影朝着唐飞的脑袋刺去,“去死吧,为你父亲的罪责偿命吧!” 唐飞反应过来时,纹菊刀已经刺进了他的后肩。 “找死!”萧将离破声大喝,搭弓一箭射去。青衣挥刀将箭拨落,刚要脱身而走。却见风无心双掌盘在胸前,凝结成一把金色的剑气,“归宗剑气”。 金黄璀璨的剑气划过沙尘,狂风逐日,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沙路,朝着青衣的心窝刺去。 青衣眼睛被金色的光芒灌满,惊得他随手抓下一名西夏甲士挡在自己眼前,那把金色的剑气正好插进那甲士的心脏,穿透他那银色的钢甲。 “嘿,你终究……”青衣话到一半,便咽声了。只见风无心嘴角翘起,傲然一笑。青衣表情渐渐变得惶恐,众人再定睛看去,那把金色的剑气贯穿了甲士的身体从青衣的心窝穿过。 “好狠……”青衣面容定格僵硬的不甘,慢慢跪倒。 “你!”韩一守咬牙切齿,心中大恸,“吾失之一臂!” 沙风如刀,磨刮着每个人的脸颊,粗大的沙粒吹打在肌肤上的疼痛感非常明显,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青衣的尸体在渐浓的夜色中僵硬,被几位南山府众部用简陋的粗布裹起来,显得伶仃可怜。 形势出现逆转,韩一守几人无力相抗,只得吩咐部众趁着月色退回关内,以免突生事端。 黄沙葬内还游荡着几千的流沙骑兵,萧范猜不透他们的兵力,故也让沙城诸人平安撤退。沙城的金刀在黑夜中特别晃眼,他屡次将目光锁住萧将离,他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萧范不想大军在黄沙葬里逗留,向萧将离请示后,率着大军连夜撤回西京。 杀破狼兄弟和铁囚将客栈的破墙简易地修补一番,这为他们遮风挡雨二十年的小屋子如今也风雨飘摇。 烛火明灭,将几人的身影映在多有破漏的墙上。兄弟相见,风无心只是淡淡一笑,“大哥这次面子可是给大了。” 萧将离看着摇晃的烛火,就如他尴尬的身份,或明或灭,“怎么,你小子几天不见,这武艺怕大哥都不能在你手下走过十招了。” “萧大哥爱说笑。”风无心目光游走在贺云刃,唐飞几人身上,“我要去剑气峰,不想让父亲和叔公再有愧疚感!” “留客山庄是吗?”风沙越来越强了,几欲盖过萧将离的声音,搔刮几人的耳膜,“为大哥留下一把椅子吧。” “大哥!”风无心的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你不回契丹了?” “其实做宋人挺好。”萧将离的笑容中有不能释怀的东西,“姬儿。大哥知道这不负责任……但能不能麻烦三弟照顾好她。” “姬儿就是我的姐姐,无心自然不会再让他受委屈的。”沉阳夕照,回想起那单薄无依的身躯挡在他的身前时,风无心无时无刻都在责备自己,“叔公和烟姨都决定了。他们……要过清闲的日子。他们说,有间客栈挺好。” “是吗。”萧将离始终都不敢提雨承的名字,便将话语搁置,浅声问道,“何时启程?” “明日辰时……多是逗留,也无济于事。”风无心凝目远眺,星眸深邃,“有些债,我会一一讨回来。” 萧将离知道,所谓的债,他的父亲和最敬爱的师傅也在其列。而两年后,就是争夺武林盟主的洪武剑会了。 黄沙葬内,阴风阵阵。 马瘦人疲,韩一守在深夜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将目光投向远方,仍不见雁门高大的城关,不禁向身边的姚剑秋抱怨道,“天都快亮了吧,怎么还没走出黄沙葬?” 阎罗衙诸众也均是简陋的布衣,挤在一起步伐都有点沉重。 四周阴气沉重,寒风凛冽。 “是鬼墙吗?”东阳君和部下均有铁衣重甲御寒,策马向前而去,可沙墙层层,队伍拖得过长都看不到队尾之人。 韩一守惶恐大呼道,“难道我们陷进了鬼墙里?”话落,黄衣便匆匆上前来报,“执法者,有十几个兄弟没跟上队伍……” “糟了,集聚队伍。”高胜衣转头对着身后冗长的队伍大呼道,可是他的喊声一下子就淹没在肆虐的沙风中。 高胜衣坐在高马上回头,看不清每一个人的面容,只见昏黄的沙风后一道一道模糊的人影如行尸走肉,每一步都是缓慢而沉重的,没有人说话。 “执法者,李王爷!”高胜衣大呼道,他身侧的韩一守和东阳君也发觉了同样的事情,他们身后的队伍因过于缓慢而越拖越长,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影倒下消失在黄沙中。 “怎么办?”东阳君抬头而望,天黄月黄,地黄风黄——四周景象,全是黄沙漫天的沙墙,“这就是鬼墙?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陈子云跳下马,感受着劲风和细沙的流向,释然一笑,“这并不是什么阴魂鬼怪作祟,只是这流沙和大风将我们的一点一点队伍地吹偏,让我们以为是向前走的,其实是在打转。”他将手举高,“这是北风,而雁门在南边。我们不能再走了,如果走入黄沙葬深处就更麻烦了。还是等天明风止后再出去。”突然,他感受到脚下的微动,表情变得惶恐大惊,咽了一口气,说道,“不,我们得继续走!”他匆匆爬上马背,催着马儿继续向前走。 “陈大人,怎么了?”陈子云乃书香世家,学识渊博,他的惶恐更让韩一守惊惧。 陈子云大呼道,“这里有流沙,就在我们后面。其流速虽是缓慢,可是伴着大风,如果我们不走快一点,马上就会被流沙所吞灭!” “该死!驾!”韩一守挥起马鞭狠狠摔打在马背上,疼得战马跃起向前狂奔。东阳君几人亦不敢落下。 “执法者!”“阎罗,判官!” 他们疾驰而去,那些有骑马的部下才勉强跟得上,而步行之人则惶恐在后面呼喊着,甚至是咒骂。一声一句的哀求都被狂风吹散,落不进急着逃命的人耳里。 姚剑秋回头不禁惊心,一层层黄雾后,只见那一道一道人影开始加快脚步,可却逃不出地狱的禁锢。他们沉陷进冰冷的黄沙中,死神的镰刀开始染指他们的生命,疯狂收割。 韩一守只敢将目光对着前方,他本是许诺给青衣一个风光的葬礼,可如今就连他的尸体都沉浸黄沙之中,万劫不复。 是的,他们不会忘记影衣卫的誓言,总是要不惜一切保护自己的上司,性命无依——纵然他们的妻儿因此得到丰厚的金银,锦衣玉食。 然而他们也知道终将有这一天,因为他们曾经也疯狂地杀戮过。 这就是报应吧。 第100章 折尘洗剑飞沙尽,月录云心雪初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昏黄的空间和薄薄的飞尘中才看见一缕稀白的曙光。 韩一守匆匆回头一瞥,残骑裂甲,蓬头垢面都铺满黄尘,目光中的惶恐尚未退去,狼狈不堪。 “黄衣,我们还有多少人?”韩一守喘着粗气问道。黄衣坐下的战马都累得双腿摊进黄沙中了,“执法者,小的……小的这就去清点。” 高胜衣此次所带者不过五十人不到,具有马匹,死伤不足三人。东阳君麾下皆为身经百战的精甲铁骑,有惊无险。 韩一守心中哀叹之时,黄衣匆匆而来,满脸苦色,“执法者,我们损失近一百五十人!” “哎!”韩一守痛心疾首,此行三百余人,在有间客栈折了数十人,可谁知在黄沙葬中却折了百余人,这部下的安抚费都是一笔大数目。 “执法者放心,这次损失本王会帮南山府共同承担。”东阳君策马近来,说道。 韩一守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催着队伍想要继续前行,可远方曦光处,却出现了两人,一高一矮,皆身披套头黑袍。 他们幽然如浮影,步履飘忽,身份着实诡异。韩一守看着都不寒而栗,手中地魂刀直指着远方那如鬼魂的人影,“来者何人?” “吁!”突然,一阵腥红的杀气从那高大之人身上四散而开,惊得战马高跃长嘶。 “来者何人?”东阳君的金戟也直指着两道人影,破声大呼,“弓箭!” “驾!”铁骑们都策马上前,搭起弓箭,等待着东阳君的命令。 随着两道人影渐渐地靠近,韩一守才看清矮小的黑袍人后,那名男子身高近一丈,臂肌粗大,背负一把朴刀。 只见那丈高之人渐渐抬起头来,兜帽落下,那狰狞的笑容让韩一守大惊,“你是司寒锦!” “什么?血刀魔人?”队伍开始轰乱,目睹司寒锦发狂那夜场景的甲卫全都吓得冷汗直流。 “放箭!”东阳君大喝一声,“噔!”“咻咻咻!”万箭齐发去。司寒锦抽出背后的朴刀,退去黑布,白霜流转,只见他刀华转出一片白芒,数十支箭矢均被刀芒逼落。 “我要高胜衣的首级!”众人只听见那矮小的少年轻轻一句。 下一秒,司寒锦已经消失在原地。高胜衣突觉浑身生冷,他眼前破开一团红云,一把白霜之刀破开风沙直取他的咽喉。 “咻!”一支雕翎箭击中了刀面,使得刀锋失了目标。乌号一边搭弓,一边大喝道,“阎王快走!” “哼,自身难保!”司寒锦的双目灌满血光,血红刀芒突出一丈,一刀劈向乌号。 血红的刀风划过乌号的灵宝弓,直将宝弓斩断。 “吁!”韩一守拉紧马缰,对着几人大呼道,“司寒锦引魔刀诀大乘,天下已无敌手,快走!” “吼!”韩一守话刚落,司寒锦一声长啸震破黄云,血红色的刀风肆虐横扫,几名挥枪刺来的精甲铁骑连人带马被劈成了好几段肉块。 血水飞溅,将黄沙染成朱砂,一点一滴从刀刃上流下来。 “阎罗快走!”乌号失了宝弓,只得抽出腰间的短刀刺去,“走!”乌号竭力嘶喊,而那霜龙斩逼近眼前,他还没反应过来,已将他的头颅斩飞。 血刀再起,又立杀十数人。 而此时,韩一守诸人紧催快马,身影已在一百步外。 风焚月掀下兜帽,看着着急逃命的高胜衣不禁嗤声一笑。而司寒锦双目灌血,杀意仍未减弱。当他的双目投到风焚月身上时,手中血刀亦朝着他的脑袋劈来。 “够了吧!”风焚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假装冷静大喝道。 刀刃顿时停在他的脑袋上,血光退去,清霜再泛。只听司寒锦冷笑一声,将刀收起,一声不吭地往北走去。 风焚月长舒一口气,将陷在沙里的脚拔起,匆匆跟上。 无名山,青绿萦绕,峰峦叠嶂;山岚雾霭,云蒸霞蔚。 初到山腰时,只见一串瀑布挂于悬壁,下有清泉粼粼,水雾翻腾。另有石碑于池旁,以朱砂上书“洗剑池”。 风无心策马当前,举头望去,山道两侧渐有青竹,盘山环绕而上。诸人被秋末的山景所摄,驻足而赏,队伍被渐拉渐长。 风无心扬鞭高处,回头下望,薄云流雾中,稀疏的人影在山道上如星点云斑;再抬眼,目光临际处,有几缕金光摇摆,金黄色的银杏叶落满山阶。 “走!”风无心对着几人说道,他的口气中充满了对不确定的期盼和未来的憧憬。 随着目光而上,山道上的银杏叶从两侧渐渐往路中间堆积,越来越多。而视线也越变越低,直到踏上最后一个台阶。身后的山阶与深壑都沉进一片云雾中而不见,唯眼前,朱门高墙,横亘一两百米。墙后,琼楼玉宇衔云水,山高岚绕别外天。 朱门上有长匾,“留客山庄”,银钩铁画,剑墨刀笔。四字的每一刻都烙印在风无心的心中,沉重而闪耀。 山庄前是一片偌大的空场,仅有几颗玉兰花树,它们度过热情的盛夏后只剩几缕残香。一条孤零零的青石路连向紧闭大红门。而门前若无一人,恬静冷落。 风渊坐在轮椅上,庄重地理了理衣裳。风无心推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前,云曦,萧将离,贺云刃诸人紧随其后。 风无心回头,只见身后云雾中的人渐渐走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一百个,他们的眼内充满了希冀。风无心微微一笑,便将目光坚定地投向前方。 他步上三层矮阶,缓缓地将大门推开。 “门后,该是如何的世界呢……” 那万道残光凝聚,映照在风无心波光粼粼的双眼。 风无心看到,门后是一片白石地的大广场,中间有一方八角水池,一把高两丈余的铁石剑插进水中,剑首拉出八条铁链锁在池边。 而让风无心惊喜的是,吴长兴领折剑山庄几百人单膝跪在广场,其皆身着青袍,背负宝剑,星罗棋布之规整。 吴长兴为首,几百人拱手作揖道,“恭迎庄主,夫人回山!” 声势凌云冲天,壮怀激烈如长歌! 风无心噙满泪水的双眼游走在风渊,云曦和风紫霜之间,然后对着弟子们张开双臂,大呼道,“兄弟们,我们回来了。” “留客山庄!留客山庄!留客山庄!”群众开始举臂欢呼,因为拥有了彼此,才是灵魂可以依偎的家园。 风无心飞步向前,一把紧抱住吴长兴,连连低声说了几句,“谢谢。” 吴长兴嘿嘿笑道,“少主……不不不,庄主这般关爱,小人可是受宠若惊了。”云子傲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风无心笑道,“这的确是个好地方!”但他的目光仅在风无心的身上停留一刻,便偷偷瞄了一眼南宫映雪。 她依旧是那般出尘,手中的玉剑和一袭白发每次在他的梦中出现,都让他痛不欲生。南宫映雪只是礼貌地回了他一个微笑,便拾起群练小心翼翼地跟上风无心。 风紫霜张开双臂,逆风奔跑,张开双臂试图要将整个山庄拥入怀中,偌大的广场上有飞鸟阵阵徜徉云天之外。跑着跑着,风紫霜流下了泪水,口中嘟哝道,“如果爹爹也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啊。” 剑气峰的夕阳与风无心的眼睛平行浮在云雾之上,残晖普照,两丈多高的铁剑便如同日晷。吴长兴说,将这把铁剑锁立在这,因为它代表着折剑山庄,所以他们的心,也将枯死埋葬在这儿。 月眉横天,雾霭环绕的剑气峰,风无心几人登上最高的听雨阁,回头下望只见一片遮眼的浮云。 倚绝壁而建的听雨阁,吴长兴说这是风无心和云曦的新房。有心的他更是将听雨阁建成了枫林小栈那般模样,分为两层。 将落地的竹窗扉拉开,栈道上,风无心可以鸟瞰留客山庄。 挂在山腰的那条瀑布,就在悬壁的听雨阁走廊上,偶有流水会飞溅到栈道上,浸湿云曦的发梢。 风无心小心地将云曦的长发挽起,云曦轻点脚尖走到湿漉漉的走廊上,白袜还是沾湿了。 一名仆从匆匆来,伏跪作揖道,“庄主,云少主与贺云刃诸人请见。” 风无心和云曦相互看了几眼,然后对仆从说道,“请。” 听雨阁,雪鹰一脚刚落在护栏上,便讥声抱怨道,“哟,这险峻的地势,轻功若是不好,爬得也辛苦。” 来者云子傲,贺云刃,邪刃,雪鹰,赤练,南宫映雪,萧心涵,吴长兴,唐飞,风紫霜,唐丽英,韩子昱。 除南宫映雪和云子傲外,几人既是不约而同,一齐向风无心半跪,作揖敬礼道,“庄主!”表情之严肃,让风无心和云曦都为之一惊。 “诸位兄弟何必如此,快快请起!”风无心连忙站起,前去扶起。 “时已到留客山庄,看庄主一天无话,怕复兴之大计已了然于胸了吧?”邪刃的话带点讥讽,被贺云刃呵斥一声道,“不得无礼!” “无心,留客山庄以何为生,以何为立,你都想好了吗?”云子傲更是急切,“我之前给你的建议,想得如何?” 风无心凝视着云曦,得到她眼神的允诺之后,对云子傲说道,“子傲,你的建议,我和曦儿都赞成。” “什么建议?”众人齐声凑来,南宫映雪抱拳在嘴前,听得小心翼翼。 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吊了一下胃口,“留客山庄,有长兴和紫霜等一群剑师在,可以铸剑为生。我风家一直以为都是武林世家,可却因铸剑而重于生意,荒废武艺,故当广收门徒授武,建护庄武士。” “权力分封之事宜,”风无心话到此,顿了顿,众人咽口水之声依然在耳——这也是他们所期待的,“我留客山庄置三庄主,总领山庄事务。设四使君,分掌东庄四楼。提欧冶子,执掌铸剑阁。” 众人屏息而听,突然,竹墙后却响起了掌声,“好,好,好!三弟卓识远见二哥万是望尘不能及。” 风无心一听大喜道,“雷二哥!” 竹扉被月色推开,萧将离和雷少云缓步而进。萧将离不好意思道,“少云太不君子了,悄悄来就算了,还一直在门外偷听。” “无心听闻朝廷变革,正值用人之际,二哥怎有空来到这荒山野地找弟弟叙旧呢?”风无心看着雷少云一步一步靠近他,然后在他耳旁低声道,“分权事宜当慎之又慎!” 周围的气氛立刻变得有点诡异,影衣卫和悲魔寨的人彼此对视,萧心涵却站在人群之外。 “双儿姐姐没有来吗?”云曦抢话问道,意在缓和一下气氛。雷少云将心爱的折扇收起来,说道,“双儿最近在京城开了一家医馆,有阿喜搭把手,生意很好。”雷少云低头一笑,满脸溢满幸福,“而且双儿有身孕了,我爹和爷爷跟看着宝贝似的,不让她长途跋涉。” “恭喜啊!”众人齐声祝福声,雷少云更是不好意思地将手伸到后脑勺挠了挠。 “不知这三庄主剩下的两位庄主,谁能胜任呢?”雷少云摇摆着折扇,笑道,以目光示意风无心——他在此关键时刻出现,就是想提醒风无心在权益的分配上别出了岔子。 贺云刃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心立马悬了起来——竞宝大会后,风飞雪与有间客栈不涉江湖。影衣卫举众来投,实力以占留客山庄半壁江山,如今定当需得一庄主之位,方能平服众心。 “贺大哥稳重老成,其二庄主之位,当由贺大哥领任。”他们毕竟是外人,风无心必须先让他们吃一颗定心丸,随后又将目光游走在几人身上,拿捏不定,“悲魔寨部众百余人在,三庄主之位……可这样就委屈了萧大哥。虽然大哥不在意这庄主之位,可叶织秋带着毒龙教三百众在来剑气峰的路上,到时他们必定不会服气……哎!” 悲魔寨和萧将离两大阵营,这个庄主之位分给谁都是一个难题。 唐飞倒是先抢话道,“这使君之位,当是管教一方手下,嘿嘿,这个我在行!”虽然昱叔和唐丽英都将不甘的目光投向他,可唐飞依旧是一脸坏笑,继续说道,“哎,不知道这作为山庄女婿有没有什么好处呢?” 唐飞轻描淡写之间,已将第二个身份传达给两人,让他们不再计较。风无心心自是一松,寻思道,“唐飞已推卸庄主之位,萧大哥放弃契丹高位,前来相投,那么三庄主之位……” 风无心将目光停在萧将离的身上,仰首说道,“萧大哥身为王世子,愿放弃契丹高位,鼎力相助留客山庄。这三庄主之位,由萧大哥领任,当之无愧。” 此话一出,远处的萧心涵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然而这四使君当由谁来担当?”邪刃又出声抢话。云曦眉头一皱,向他传递一个不愉快的信息。风无心目光一紧,口气变得生冷,“职事我自然会安排,难道你有什么异议?” “邪刃,不得无礼!”贺云刃厉声一喝,邪刃急忙向其作揖赔不是,“二庄主教训得是!” “铸剑阁欧冶子便由长兴挡任。四使君……唐飞为擒龙使,领东庄第一楼,携悲魔寨百余众,可另招募弟子三百人。另外三位使君之位,则由三位庄主各举一人。”风无心话落,没有人提出异议。他心中寻思道,“唐飞和萧大哥算是自己人……我便举名邪刃,也算让他们彻底放心。” “邪刃为绝命使,领东庄第二楼,携影衣卫三百余众,可另招募新弟子一百人。”风无心话一出,邪刃三人均是一愣,目目相觑。邪刃大喜,急忙俯首下跪,作揖道,“谢庄主赏识,吾定当不负重任。” 这是贺云刃最想要的结果,风无心的睿智让他更确定当初的做法是正确的,他将目光落定在萧心涵身上,“萧心涵为玉龙使,领东庄第三楼,可招募弟子四百人。” 萧心涵只是随意一笑,不慌不忙作揖道,“谢二庄主。” 众人将目光集向萧将离,他却难免有点尴尬。风无心和贺云刃皆顺水推舟,可自己却无法将这使君之位推给悲魔寨之人——其庄主唐飞即为使君,若是属下同其位,难免有僭越之嫌,惹得场面不愉快。 “三庄主且稍等,第四位使君尚是不急!”吴长兴突然出口打断了萧将离的话,作揖伏跪对着风无心道,“庄主之赏识,长兴心领了。只是这欧冶子之名历来皆是风家之人,长兴万万不敢僭越。长兴知晓二小姐锻造技艺胜长兴不止三倍,此欧冶子之位必二小姐莫属。” “长兴哥哥莫要谦让,紫霜年纪尚小,不敢当此重任!”风紫霜自是想推却,可吴长兴固执不领,“长兴只是一介下人。这欧冶子之位本该又二少主领任,可如今二少主不知所去,二小姐可先领任,以服铸剑阁众剑师。” 风紫霜一想到风焚月,心中自然委屈,苦笑一声,作揖领下,“长兴哥哥如此成全,紫霜却之不恭。” “那么这第四位使君可空缺留下,以励新晋弟子。”雷少云看出了萧将离的尴尬,又将话锋转到了风无心身上,“无心,你继续往下说吧。” 风无心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留客山庄将借以折剑山庄之威名立山,吾等更有天下武林秘籍九九八十一卷,风声一出,拜庄求剑求武者将不计其数。即以留客为名,结交天下之豪杰。” “而拜庄者,当有甄选。山腰洗剑池旁,以立山门。欲上山为客者,当解下佩剑入洗剑池,‘折尘洗剑’,方能上山。”风无心目光忽然变得严厉,“若不服山规者,必以武慑之,甚者杀之。拟一书录,为留客山庄之始终,录以山庄之所有。” 雷少云暗中对风无心翘起了大拇指,高声道,“三弟此举甚好,拟一名录……留客山庄,既留客,又留名。只是这本书录,该以何为名呢?”雷少云来回踱步,折扇轻打掌心,嘴中嘟哝道,“折尘洗剑?” “文房四士!”风无心手一招,吩咐仆从急忙为摆上笔墨纸砚。雷少云几个踱步来回,终于提笔,上书曰: 折尘洗剑飞沙尽,月录云心雪初晴。 笔锋落罢,雷少云不禁打开折扇,摇头吟道,“洗尽飞沙,终见乾坤。想必月老的名录上,定有无心和曦儿之名,历尽风尘,雪后初晴。” 雷少云微微一笑,收起折扇向风无心作揖道,“三弟不是一直想开创《折剑录》,为天下英雄列名,实现吹雪前辈一生之夙愿吗?那便以《折剑录》为名,先声夺人。” “好!”风无心大笑一声,连连拍掌赞同,“《折剑录》将拟分三卷,上卷者,为我留客山庄三庄主,四使君和欧冶子之名录与更替,并三庄主毕生武学,以代代相传。” “可行!”萧心涵刚想要制止萧将离,可萧将离立掌示意她不要说话,“我愿意留下逆龙六诀。” “呵,那么我便留下‘墨龙斩’和‘血刃断空斩’两式刀法。”贺云刃说罢,将目光投向风无心。 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归宗剑气。” 众人凝目疑之,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吾毕生所学。” “中卷者,为四楼弟子与铸剑阁剑师之名录与更替,并《引灵开刃》之铸剑术,与四使君毕生武学。” “下卷者,藏录天下武林秘籍九九八十一卷。而凡上山为客者,‘折尘洗剑’后,记其名于下卷,为何而来,所来何事当一一录入。” “我已命长兴在西庄修建‘明月楼’。明月为名,普照之意。明月楼为三层,分藏《折剑录》之三卷。”风无心说道,“若甄选为入门弟子,则为其开放一层下卷。五使君皆可收入门弟子共五名,为其开放至二层中卷。三庄主皆可收入门弟子共三名,则可尽观《折剑录》。而凡上山者为客者,因其机缘身份,可入明月楼一观,以示我留客山庄之胸怀与待客之道,以引天下英雄入我山门。” 诸人拜服,并誓死守铁规。违令者,必诛之。 众人击掌为盟,山规由雷少云执笔书之。 誓罢,云子傲对风无心点了点头。风无心微微一笑,宣布道,“责诸君五日内,各司其务。五日后,开明月楼接入《折剑录》。而十日后……” 风无心闭眼,眼睛再度睁得浑圆时,他看开敞开的落地竹扉旁的南宫映雪,而天外月眉横出云裳,不吝盛放着最凄凉的银芒普照着落得漫天的金黄色的银杏叶。 流光飞影在少女窈窕曼妙的身姿之后,借着月光能看清轻薄的衣裳后她那朦胧却白皙的肌肤。风无心终是不忍,再环望一周,才缓缓说道,“我将与曦儿大婚,立留客山庄于天下武林!” 第101章 满城映月剪烛影,罗绮红帐度春宵 时庆历三年十一月,秋红逝如风,冬雪翩初来。 寥寥不过几日,留客山庄名传武林,其新异山规“折尘洗剑以留客”更是令得扰得江湖风生水起。 有间客栈一战,风无心与兰陵郡王不分上下,已让天下人惊奇这位少年庄主的剑术修为竟然已超越盛名已久的天剑客。 由此,江湖中人更是对《折剑录》趋之若鹜,成为茶客饭后不可或缺的谈资。 “玄苦禅师苦修佛法七十余年,白马寺一战仍败在辽王手下。而风无心年仅二十,武学造诣竟然与其不相上下!看来这折剑山庄灭庄之后啊……哎,江湖又起风雨。” “北域传来消息,萧洪明在有间客栈一败之后,毒龙教四分五裂,毒龙五行者各成两方。一名行者带着几百号人投上剑气峰。” 这是韩一守回到河南后听到最多的两句话,让他夙夜不安。 留客山庄一出,雷家在中原助造声势,五日之内,其拜庄者已近万人,其中不乏有江湖中威望素著者,朝野内处尊居显者,皆欲入明月楼,一观《折剑录》。 剑气峰。 留客山庄西庄银杏林,南宫映雪一人举头仰望,天青云绕,惠风和畅。她喜欢这种安静祥和的地方,遍地金黄的凄凉甚比溪林枫红。 更悲切的,是她的心。 几日来皆夜不能寐,使得少女有点憔悴,剑穗上的“苍山落雪”,又有何意? 玉凝剑扫起一波金黄色的枯叶如卷浪,“娘亲说过,哀莫大于心死。映雪做错了什么了,竟遭受老天如此无情地折磨。” 云子傲独自站在远处,可能是少女心过于哀沉,没有注意到站了一天一夜的他。 “我该如何与她说……可谁又来慰藉我?”云子傲变了,从他看见南宫映雪枫林舞剑的那天开始——原来世间胜负,皆只是须臾悲欢;原来天下至利之刀,也无法割舍对心上之人的牵挂;原来在父亲死后,也或许在曦儿出嫁后,他的的确确将一无所有。 两人皆是如此,心中悲恸,可坚韧的尊严无法让热泪流滚而出,只能在心中慢慢变冷,变无情。 山腰上的洗剑池内,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的剑,将在这里彻底锈尽腐烂——他们的主人向往的是山上的美景。 一条蜿蜒向上的林荫山道,除却两侧摇摆的青竹,就是不绝的人流。 短短不过八日,三名使君皆甄留弟子共三百余人。留客弟子皆身着白蓝色的广袖道袍,束发腰。因剑气峰云绕雾行,皆具一缕仙姿。 一千余名习武弟子在偌大的广场上,行列齐排,手执制式铁剑,剑式统一而整齐。几千来客参差散落在留客山庄各处,或是商贾,或是官宦,或是游侠。 再不过两日,便是庄主大婚之日,留客山庄张灯结彩。月色下,飞云伴绕红灯,凤鸣冲霄,徜徉云天外。 绝壁飞楼。 “真人前辈!五位道长都回去了吗?”南宫映雪推开落窗,心虚地看着突然来访的玄清子,知晓在剑气峰的日子不多了。时道门无人,******且先行回道门主持大局。 “是啊,映雪现在是紫云宫的宫主了,不该在这里多呆了。”玄清子说话有点小心,他或许知道南宫映雪的心意,可奈何月老老而顽固。 南宫映雪的起居在听雨阁旁的倚仙栈,同样的依绝壁而建,她每次一抬头,便可以看见艳红色的绸缎挂满的听雨阁,“玉天峰有师姐们在,不劳映雪操心的。映雪现在武艺尽废,只会给姐姐们添麻烦罢了!真人前辈,还是替映雪将掌门玉戒和玉凝剑……送回玉天峰吧。” “胡闹!”这是玄清子第一次凶南宫映雪,一脸老态的他更多的是悲伤,“你难道就这样辜负你娘亲的一片期盼吗?” 说罢,玄清子甩袖而去,独留南宫映雪一人无助地落泪。 “你想好了吗?”云子傲突然出现让少女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擦净眼泪,“其实我都知道。” “是映雪不好……”少女从来不会想到去责备别人。 “你为什么总是自责?”云子傲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可能觉得不适,又弱下声来,“离开这里或许对你更好。曦儿和无心……是命中注定的。” 毫无依据的话,但两人均是深信不疑。 云子傲突然上前来抓住她的手,“我无权责怪无心,可我希望你和曦儿一样的幸福!” “放开我!”南宫映雪极力想要挣脱,可奈何云子傲力气太大,“疼!”她竟是急出了眼泪。 一双瞳人剪秋水,两挂梨花惹人怜。 云子傲心中一痛,便将南宫映雪松开,“我原本固执地以为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可如今却发现,你想要的,正是我没有的。” “对不起。”南宫映雪蹲下,将头埋在双膝上,轻声道。 “我从来不会强求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希望你也如此。”说罢,云子傲转身没入黑暗中。 听雨阁,瀑布涓涓缓流,没有多少嘈杂的声音。银龙反射月光映照窗纸。 云曦转入鸳鸯屏之后。 玄清子跪伏一拜,哀声道,“折剑山庄一役,映雪为了风庄主,浑身武学可说尽废。望风庄主一动恻隐之心,助紫云宫主恢复功力。老朽无能,修道几十年竟无法看透她的武功。映雪身兼修道门的剑法和紫云宫的心法。庄主身负天下所有传奇剑侠的毕生之学,定有办法能帮助她。” 风无心急忙向前扶起玄清子,惶恐道,“前辈如此大礼,无心怎受得起。”他叹一口气,说道,“前辈之意,无心自是知晓。前辈请放心,无心定竭尽全力,不负道门上下之托。” 玄清子作揖再拜,“谢庄主!” 送走玄清子后,云曦自从鸳鸯屏后转出来。 “你都听到了?”风无心勉强一笑,“曦儿,你会怪我吗?” 云曦穿着那件拖地的碎花红袍,走向前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再抱住他的腰,“曦儿只是一介女流,而无心哥哥是一庄之主。只要无心哥哥无愧于心,那么曦儿定会全力支持的。” 她总是如此善解人意。 时值冬至,风雪一夜铸银城。 银装素裹的留客山庄在晨曦中苏醒。 剑气峰的山阶堆满白尘,早班的弟子拿着扫帚绕着山道一层一层地往下扫。两侧青竹傲雪欺霜,凌寒招手。 玄苦禅师循着山阶一步一步往上,累得汗流浃背,终是看到了留客山庄的高大的朱门。禅师抬头看了看天时,不禁抚须长笑,“还好没有耽误了吉时!” 禅师的匆忙,是因为风无心和云曦都等着他这个“月老”来主持婚姻呢。 酉时日入,天色暗沉。 婚礼一切从简。 良辰吉时,铁索石剑下,摆百余酒席桌。留客弟子们想趁此佳好月色饮醉。 大堂内,红妆满室,人面欢愉。 云子傲和风渊端坐在正堂之中,风飞雪和飞烟分坐两侧。 风无心与云曦牵巾而入。风无心屡次侧目看着一身嫁妆的云曦,心中虽是欢喜,却仍有一丝苦涩。 “一拜天地!” 玄苦禅师干涩清瘦的嗓音在大堂之内回荡,新人俯首跪拜。 “二拜高堂!” …… 礼罢,敬酒。风渊双眼挤满了眼泪,落珠连连。禅师亦呲牙大笑,连说三个“好”字。 “入洞房!”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风无心环抱起云曦,举身飞入寒空,往绝壁上的听雨阁,两道落霞翩飞而去。 飘雪与遥月齐飞,衣新人旧。 广场上,千余名留客弟子看着寒空上两道红影,皆举杯欢呼。几枚飘舞的雪花落入热腾腾的酒中,滋味更具风情。 听雨阁,挂瀑银龙和白金流光似飞影窜谷,一道一道的粼粼波光如条纹挂在竹墙上。 风无心轻推竹扉,那满地的绯红的残花卷起一阵尘香。风无心踏香而入,鸳鸯屏后,巴掌大的夜明珠清辉照入红榻内,撒满彩果钱币,红烛燃起一片稠浓的花香。 暖榻佳人,风无心愣是端看许久。 两人各坐床头,任由红烛烧短了半寸,风无心才缓缓将红盖头掀起。 凤冠霞帔眸如辰,窈窕佳人世无双。 两人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起,做合髻之礼。 交杯酒后,云曦脸上的红云不知是微醉,还是羞涩。风无心双手捧住云曦的脸庞,而今,这颗他垂涎已久的果实,到了采摘的季节。 风无心将酒杯弹指一丢,将支起窗户的木条击落。“噔”的一声,窗户盖上,新房在清辉和月色中显得暧昧,若有迷香,“与卿共天涯,相醉不离殇。” “君作三生盟,誓天不相负!”云曦微微抿嘴,美目波光流转,楚楚可怜。一丝一分的语气都充满了柔弱,说不出的动人。 风无心已无法再克制,将云曦环抱,嘴唇紧紧相贴。 云曦也不再矜持——佳人露出任君采撷的姿态,摆出一副自愿被蹂躏糟蹋的神情。 风无心气粗心慌,胡乱将两人的腰间的丝绦撕扯破烂。 云曦的娇喘更让风无心忍不住去扯开她的红裙和胸衣,将鼻端和唇舌反复在那嫩幼的双峰上往复来回,贪婪地嗅取处子的香泽。 终于,那完美的玉体就陈横在少年的身下。云曦娇喘细细,毫无经验地将属于女人的秘密开放,任由心上人攻占。 “嗯!”一声细嫩的呻吟,风无心再无阻碍,疯狂进入,享受着这世间最美好的触感。 两人如胶似漆,相拥得如此之紧。 满城映月剪烛影,罗绮红帐度春宵。 阁外人,只看到窗纸后的红烛一寸一寸的烧烂到底…… 广场中,铁索剑下,饮酒之人在意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庄主和夫人如何巫山共云雨,而是这桌子的菜肴美酒是否可口。 酒后即兴吟诗对词,邀月舞剑,赏心悦事的良辰美景,可却有人禁不住那沉淀多时的泪水,汪汪而下。 西庄银杏林后,当空的明月不忘照顾林道中缓步慢摇的南宫映雪。 少女食之无味,一天不在他人眼前,不与相见。流了一天的泪,都滴落在地,被枯叶所埋葬。 留客山庄依旧美丽动人,心上人儿,也依旧英雄俊朗。 “他得到了幸福,可映雪为何不开心呢?难道映雪也成了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了?”少女多少次在心中责问自己,可终究没有答案,“如果映雪就这样走了,说不定无心也落得轻松。何必在这儿,惹得自己不开心,又多余……” 少女仰首看天,月明无云,落雪细如飞尘,缀满金叶。 人既无心,何来剑意? 玉剑被远远地丢插在金黄的地上,由着风吹叶打,剑穗高高扬起,似无情地嘲讽着她。 南宫映雪经不住悲伤,蹲身而下,将头紧埋在双膝上暗自哭泣,凄凄惨惨戚戚,无法自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吃点东西吗?”不知何时,云子傲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大肉包送到她的身前。他的怪腔调显得温柔而多情。 可这种果腹的蠢物,怎能填饱心中无垠的如饥似渴。 少女白发撒落在脸,和泪水厮粘,凌乱且狼狈。她无法止住哽咽声,也不在乎是有多丢人了。 “你……”云子傲看着她的样子,伤感得堵住了咽喉。 月老不知道如何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只是将柔和的银光点满少女的蓝裙,如此耀眼,如此伤痛。 两人就这样挨坐在一起,云子傲静静地守着埋头哭泣的少女,不言不语。手中的肉包滚落在地,被蚂蚁一点一点地啃食着…… 一夜,云子傲不知道多少次帮少女拍落多少裙衣上的落叶,而他不知,自己从头到脚都已是尘灰累累。 直到夜初晗,在黎明到来前,少女才垂眸闭眼睡去,泪光依旧。云子傲自作主张地将她拥在怀中,妄想着为她挡下世间所有的不成全。 玄清子用一夜的时间找遍了整个留客山庄。他焦急得满头大汗,老真人更是后悔对她那么凶,“映雪这孩子跑那里去了呢?” 当他看到银杏林深处,南宫映雪卧睡在云子傲的怀中时,心才安定下来,扶着树枝大喘粗气。 日明破照云端。 听雨阁在初晨中醒来,风无心和云曦缱倦缠绵了一夜。 云曦强忍着破身之痛,藏好沾着处血的绢布,和风无心一起往西庄福禄楼。 风渊早早就起床了,或是说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他扶起步伐踉跄的云曦,笑道,“哎呀,无心,曦儿,得赶紧为我们风家传续香火,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哈哈哈。” 云曦面有红云,再裣衽作礼。 隆冬时节的留客山庄特别的美,听雨阁旁的瀑布竟被冻出了万丈冰凌,仅有中间几步宽的活水。 云曦身着貂绒黑袍,庄重且高雅,和雨萱站在高高的听雨阁栈道上,广场上冒着严寒练武的弟子们总会投来惊羡的目光。 雨萱在风无心大婚后,总有一丝伤感,顶着大肚子的她,估计孩子也将在春节前落地。大肚子的她,萧将离是不会允许她长途跋涉回开封的。 “无心和爹爹……”她知道孩子将在留客山庄落地,可爹爹却没办法来留客山庄看她们母子一眼,想到此,泪不禁。 “萱姐姐!”云曦见到雨萱突然流泪,或也知道她所忧所虑。 “曦儿,算姐姐求你了。你跟无心说说……呜呜呜。”心思被一眼看穿,雨萱泣不成声。 云曦温柔地抱着雨萱,想了想道,“这样吧,让雨……世伯,”如今这称呼较难启齿,云曦话语停了。 “叫爹爹怎么样?” “到时候叫他乔装打扮成做买卖的商贾,曦儿亲自去接待……不让无心哥哥知道就行了。”云曦这般鬼灵精的办法让雨萱破涕为笑,“好曦儿,那么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往开封府。” “雷二哥刚好要回去,就让他顺道跑跑腿吧。” 开封府,几名铁卫护着一辆简朴的马车穿过汹涌的人潮,好不容易才挤到新开的“无双医馆”门前,却被晦气的店家仆从喝道,“哪来撒野,不懂去排队吗?” 只见一名老太监从怀中掏出金牌,吓得仆从立马跪下,“小的罪该万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说,你家掌柜去哪了?”曹公公厉声喝道,却听见马车内传来一声责怨,“曹公公,不得无礼!” “六爷!”曹公公急忙转身,向车内鞠躬礼。 车帘被掀起,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缓步出来,对小厮说道,“朕……我能进去里面等吗?” “大人请!”雷家的小厮不知道赵六爷的身份,却是知晓那金牌代表着什么,“慕大夫和阿喜出门看诊去了……请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将慕大夫带回来。” “诶!”赵六爷伸手立掌阻止了他,说道,“慕大夫悬壶济世,心怀黎民,不要因我一己之私而耽误了他人的病情。我进去里面等就是了!” “是是是,大人请!”小厮将赵六爷引进后堂中,他的目光总是游走在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上,吓得直抖嗦。 “大人……” “你且下去吧,等慕大夫回来了再会知我一声。”赵六爷一招手,小厮如释重负,暗喜地狂奔回到热闹的大门前。 足足两个时辰,直到黄昏夕照,慕无双才备着药箱回到医馆。小厮急忙上前将她背上沉重的药箱卸下,“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您现在有孕在身,这……” “医馆怎么样了?药材足够吗?”慕无双一句话便打断了小厮的抱怨,并在大堂洗了一把脸。慕无双一转头却发现小厮面有难色,呵呵笑道,“你怎么啦?” 小厮急忙凑到慕无双身前来,低声道,“皇宫里来了一个大人物,在后堂等着慕大夫呢?” “哦?是什么病你知道吗?”慕无双并不在意来者的身份有多尊贵,而是在意他的病情是如何。 “哎哟姑奶奶啊,您当大夫不会是上瘾了吧?虽说这医馆赚了点钱,可是……”小厮发现慕无双并没有什么搭理他,便低声回道,“看到金牌我都吓死了,哪还敢问什么病啊?” “好吧,那我去看看吧。”慕无双一笑,便将手中的毛巾对给狼狈的小厮,径直往后堂去了。 穿廊上,她远远便望到了八名高大的铁卫执枪守着中间的一老一少。 慕无双走向前去,恰好与赵六爷目光相对,霎时一惊,心中念叨着,“这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微笑非常的沉稳和祥和,只见他点了点头道,“慕大夫!” “您……”慕无双语气顿了顿,然后正了神态,说道,“随我来吧。” “你们在这里等着!”赵六爷对曹公公和铁卫们说道,便举步跟在慕无双的身后去了医堂。 赵六爷坐在舒服的软垫上,却感觉坐如针毡,看着低头拿起白纸准备记事的慕无双竟是着了迷,心像是被虫叮蚁咬一般的骚痒。 “您怎么称呼啊?”慕无双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低头整理着桌案上凌乱的纸笔。 “哦……”赵六爷被慕无双一问,才从神游中醒来,仓促答道,“我姓赵,在家里排行第六,所以别人都称呼我为六爷。” 慕无双听着这称呼,只是微微一笑,心中寻思道,“姓赵的?莫非是哪个王爷?是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顽疾吗?” 慕无双初整理好纸笔,才正眼看了一下赵六爷,观其气色,闻其声息,均没有什么不对,便小心询问道,“您有何不适呢?” “嗯,只是一直觉得胸闷头疼。”赵六爷暗合眼睑,思索地说道。 “多久了呢?”慕无双边听边记。 “大半年了吧。”赵六爷努力想要回忆,可能脑子装的全是慕无双的样子,话锋突然一转,“或许是,心中一直想着一个人,所以……” “啊?你说什么?”慕无双听得莫名其妙。 “敢问慕大夫……相思病,可治否?”赵六爷突然凑近身来,低声问道。 慕无双听闻,扑哧一笑,捂嘴轻声道,“怕这相思之苦,还得心上之人才能治呢?无双见六爷也算身处高位之人,难道看上了谁家闺女还不敢说呢?” 赵六爷看着慕无双顽笑模样,不觉心中更是一紧,再凑上前去,“这位姑娘,恐怕就在……” “双儿啊!”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将赵六爷的思索和话语打断,只见雷龙匆匆而来,半气半腻疼道,“双儿啊,我听阿明说你又跑出去几个时辰……” 雷龙话恼心忧,当他冲进医堂,恰巧和赵六爷那么一对视,两人具是一惊。 第102章 青青子衿梦枕侧,悠悠我心意相思 雷龙一见赵六爷,吓得手中几包补药都掉落在地上,匆忙要下跪时,“圣……”却被冲进来的曹公公扶起来,以目示之,“是六爷!” 雷龙看着他一闪一眨的眼睛,恍然大悟道,“哦!六爷您怎么来了呢?” 赵六爷对着慕无双,点头一笑道,“慕大夫,赵某今天有点急事。这么着,赵某改日再来拜访可好?”说罢,放了一锭银子在桌案上。 赵六爷起身,对着雷龙一笑道,“虎父无犬子啊。” “双儿你先出去。”雷龙招呼慕无双出去,并急忙关上了堂门。 雷龙见四周无闲人,急忙跪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赵六爷对着雷龙一笑,轻声说道,“朕近来身体有恙……此事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是是是!”雷龙低首而不敢见圣颜,“圣上,这无双……”他刚要道出慕无双是赵质女儿的身份,却让赵六爷制止,“前尘旧事就此作罢,不必再多提!” “回宫!”赵六爷对曹公公手一招,又小声叮嘱雷龙道,“朕不想任何人知道……是任何人!” “是!”雷龙低首作揖,直到赵六爷和侍卫走出医馆了,才敢抬头,却恰好看到慕无双嘻嘻作笑的脸,“爹,那人神秘兮兮的,到底是谁啊?” 雷龙看到慕无双,故作严肃态,甩袖训道,“女人家不要多问。双儿啊,你现在有孕在身,我都答应让你开医馆了,你怎么还出去乱跑啊?哎呦,我这心肝,是吓得嘣嘣直跳。” “哎呀爹,这不是……医者仁心吗!”慕无双并闲不下来,又拿出几味药材出来研磨。 雷龙没了办法,如今她身上可是有着雷家的宝贝,“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谁的命都没有你的金贵,好好养身子,给我们雷家生一个白白胖胖男娃才是你的本职。你要是在出去乱跑,我……我出去把所有的病人都赶走!”雷龙都有点恼羞成怒了,才能想到如此耍无赖。 慕无双扑哧一笑,真拿这个孩子气的公公没办法,“知道啦。对了,我突然很想喝酸梅汤……” 慕无双话还没说完,雷龙就兴冲冲地跑出去,“好好好,我这就去买!”惹得慕无双忍俊不禁,用这招支开雷龙还真屡试不爽。 “哎,这是什么?”慕无双刚刚没注意到,赵六爷给的银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慕无双拆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见笔迹仓促,笔画却携带锋劲,可见其书艺精湛。 慕无双微微一笑,不知作何解,充作一笑,“这六爷还真是痴情种,给赏银大方不说,还留笔墨。” 清晨的剑气峰,风无心并没有来参加雷少云的饯别。 “无心哥哥可能是有别的什么事吧。”云曦这样解释道。可雷少云并不听她的鬼话,坏笑道,“哟,曦儿可别不放在心上,这个坏胚子可能去干什么坏事了!” 萧将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一大早的,无心这会儿估计还在练剑吧。” 几句寒暄之后,雷少云还是得下山了。“后会有期”,和渐行渐远的招手后,云曦和萧将离也回了山庄。 云曦向着插满绣剑的洗剑池,对着身旁的弟子说道,“都快满了,叫铸剑阁的弟子们来收一下。” “这些日子来,诸事还得麻烦萧大哥和贺庄主了,无心哥哥总是……不太爱处理这些凡俗的琐事。”云曦有点不好意思对着萧将离说道。 留客山庄成立后,两位庄主和几位使君都忙得焦头烂额,唯独风无心一人不收弟子,也不处理山庄事务。有时候甚至是需要云曦来下达命令——时间久了,自然会有部下会反感。 “曦儿,看你这么说的。呵,好歹我也是个庄主,处理这些事务倒是责任范围内。”回庄的路上,前路陡峭,云雪相交。萧将离几次看着云曦的脸,好像有话要说,“曦儿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云曦心中念道,“雨世伯要来山庄的事,还是先瞒着萧大哥吧。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有件事……”云曦说话吞吞吐吐的,她想起了之前风无心要让南宫映雪进入明月楼观赏《折剑录》的事,“前几日无心哥哥提到要让映雪姑娘进入明月楼。可这《折剑录》是山庄共同书立的。如是无心哥哥破了山庄规矩,那么以后留客山庄……” 萧将离认真地看着云曦脸上似有愤意,低声询问道,“曦儿,你吃醋了?” “萧大哥说什么呢?”云曦跺脚道,“曦儿只是觉得,无心哥哥若是以庄主之位任性妄为,以何服众?” “曦儿,萧大哥说句难听的,这留客山庄本就是风家的,无心想怎样就怎样,可是这《折剑录》却不是风家的。你定是要劝劝无心,不可坏了明月楼的规矩。”萧将离突然觉得自己过于义正辞严,破声笑道,“看来曦儿比无心还要明事理,这第一把交椅就该你来坐了。” “萧大哥就是爱说笑!”云曦莞尔一笑,举目而上,快似突破了云顶。 萧将离以指尖捏了几下下巴做思考状,“曦儿,这无心的归宗剑气?” “那是无心哥哥整合所学所思,共三招剑诀。”云曦扑哧一笑,想是风无心也爱装神弄鬼,“第一剑,‘照影千剑’,其口诀为‘风雪轻吟,照影千剑’;第二剑,‘飞燕逐月’,其口诀为‘燕飞吹残雪?剑影逐天涯’;这第三剑……”云曦话语突然停了下来,低首长叹一声。 “哎,这‘照影千剑’和‘飞燕逐月’是什么剑法呢……”萧将离突然发现了云曦的不对劲,小心问道,“曦儿怎么了?” “萧大哥,这第三剑……叫‘长虹映雪’!”云曦苦笑一声道,“想是萧大哥也翻看过《折剑录》,剑诀是,‘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曦儿……未曾见到他施展过。” 萧将离暗叹一声,也难怪云曦会失落,这‘映雪’之名——整个山庄弟子敬畏南宫映雪可比敬畏云曦,“如今无心的武艺已不在爹爹之下。‘长虹映雪’?是什么样的剑法呢。” 西庄银杏林深处,遍地枯黄。 一身白袍的风无心握住南宫映雪执剑的右手,玉凝剑翩翩而起,扫起一层又一层剑浪,夹杂着飘雪和土尘。 南宫映雪享受着身后这个男人的教习和严厉,因为他的手有力而温暖。 “你怎么又走神了?不能好好学吗?”风无心突然放开少女的手,用责怨的眼神盯着她,“剑式和心法口诀都记住了吗?” 南宫映雪楞了一下,表情中带着委屈,低首摇了摇头,“记不住……太难了。” 风无心看着南宫映雪委屈的神情,不忍责骂她,低声说道,“哎,这几天下来,剑术是有进步,可是内功修为却不见长进!” 南宫映雪按着手中的玉凝在地上写写画画,偶尔偷偷抬眼瞄着风无心愁眉紧锁的样子——此时此刻此景,她非常满足,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想。 “曦儿!”风无心喊出这个名字时,南宫映雪愣是一吓,像是做贼了一样心虚。 远处的云曦盘起头发,流仙长裙拖沓在地上,缓缓而来,“无心哥哥,南宫姑娘。” “云曦姐姐!”南宫映雪低着头不敢看她。云曦却上前来抓按住她的筋脉,她吓得手想收回来,可奈何云曦抓得紧紧的。 “气脉平顺。”云曦盯着南宫映雪一眼——一流白雪如瀑,苍白容颜楚楚可怜,加之半遮半掩的羞涩,和不谙世事的腼腆……“或许这样的她,对男人更有杀伤力吧。”云曦好似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可能是因为前程变得光明而不再想要让出自己的所有。 “或许让他恢复以往的功力,无心哥哥就会让她放心地回到玉天峰了吧。”云曦这样想着,随后徐徐说道,“紫云宫的‘玉天多情诀’是俞祖师在远走昆仑后,以逍遥派的内功为基础创下的。或许我可以帮你一下。” 云曦不等风无心和南宫映雪答应,直接抓起南宫映雪的手,盘转而起,“‘万化归真诀’讲究万化归一,返璞归真。就算是各门各派的内力,也能玩转手中,化为己用。到第九重境,甚至是偷天换日……”话落,云曦右手两指探出,夹住一片落下的金叶。只见她一运功,金叶破散,却有一团稀薄的真气残留在手中。她掌锋再转,竟是凝结出一把形似龙渊的剑气。 南宫映雪捂嘴大呼道,“天剑之境?” “不,只具其形,而不具其神,那只是一团普通的真气!”风无心嘴角一笑,右手一拍,一片落叶似旋刃而去,将剑气从中切断。 云曦右掌一甩,真气破散,“俞祖师心性烂漫,放荡不羁,故名逍遥,练就此等内功心法因转内力于心中所思所想。‘精神归一入心台,气逆百会走丹田’。”说罢,她手一招,夺过玉凝,一跃而起,剑式如月下飞仙,衣练旋舞在金浪之中。 “月下飞天!”南宫映雪大惊,云曦并未修习过紫云宫剑法,可再一看,“的确如风庄主所说,只具其形,而不具其神。” 一剑舞罢,云曦踮脚停下,就手中的玉凝还于南宫映雪,“映雪,你看如何?” “与玉天多情诀几有相通,可这……逍遥归真诀讲究忘却情感,消融世间任何情感为无。”南宫映雪按照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云曦却扑哧一笑道,“悟性不错嘛。映雪说得都对。” 南宫映雪眉头一皱,心中念道,“可这玉天多情诀却是说,人本凡体,如何忘情。多情多恨,方为人性之始终。” “哦!是吗?”云曦叹笑一声,语气中多有一丝不屑。突破瓶颈之后,她的内力功法在不断攀升,并不会比风无心差多少,“既然你已经掌握了,那么曦儿也不便多叨扰。”说罢,转身化成幻影而去。 南宫映雪被云曦突然转变的态度吓到了,有点不知所措,转头问道,“无心,映雪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风无心看着远去的云曦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微笑地对南宫映雪说道,“无碍,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说罢,风无心亦随之而去。 南宫映雪嘟着嘴,表情委屈,抚着剑面,“无心走了,一个人练剑好无聊。这‘照影千剑’好难啊!” 听雨阁,风无心一个箭步跟上云曦,一手按住她的后肩,“曦儿!” 云曦一转身,将风无心的手摆落。她别过脸去,神情略有不爽,“无心哥哥,你怎么不和映雪一起练剑了。” “呵,曦儿你生什么气啊?”风无心随性一笑,可云曦却嘟起嘴,驳道,“无心哥哥,你明明知道映雪是紫云宫宫主,她这样一直留在留客山庄……” “我答应仙姑和蓝玄云前辈要照顾她的。”风无心打断了云曦的话,而那句“曦儿你态度变了”却没有出口。 “是啊,你也答应爹爹说会好好照顾曦儿的!”云曦一提到云影,咽喉发堵,急忙转过身去,怕眼泪倏忽地掉下来 “我会做到的!” “你心还真大!”背身的云曦低头说道,“你打算就这样把她留住吗?可紫云宫怎么办。”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风无心双手将云曦转了过来,并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曦儿,我决定收映雪为徒!” 云曦满脸不相信的表情,一手将风无心的双手拨下,“无心哥哥你在想什么?映雪现在是一宫之主,一门之长,你这样做算什么?” “你不是说让无身份的她进入明月楼有违山庄规矩吗?只要她成了我的徒弟,那么一切不就名正言顺了?”风无心俊朗的面容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但云曦在上面只看到“自私”两字。 “随便你吧!”云曦暗合眼睑,拣起裙摆便往阁内去了。 风无心只是充作云曦答应了,叫来守卫栈道的仆从,“你下去通知一下,让三位庄主和三位使君到问剑大殿集合。” “是!” 一个时辰不到,萧将离一干人等便到了问剑大殿集合,皆不知风无心何意。众人四周环望,独不见风无心。 等了一会,赤练便颇有怨言,“到底什么情况啊,这么急把我们招过来?” “怎么,庄主让你等一会都不行吗?”唐飞斜了一眼赤练说道。 赤练看了一眼唐飞,低声嘟哝道,“嘁,这山庄上下的苦活累活还不都是我们干的?你们那位风庄主整天忙得跟佳人饮酒舞剑……” “行了,多嘴。”贺云刃手一招,示意赤练别再说下去。 再是一刻,一身白袍徐徐飘起的风无心才出现在大殿门前。众人齐作揖道,“庄主!”可他们仔细一看,风无心后面还跟着蹑手蹑脚的南宫映雪。 风无心身影如轻燕飞来,一手拉起长袍,利落落座。 “庄主如此着急招我们来是有何事呢?”邪刃在堂下作揖道。现在的他每日都要带着一百多名新弟子练习武艺,脸上疲态尽显。 风无心只是稍微咧嘴一笑,说道,“立山之时,誓盟山规。现在,我想收一名入室弟子。” 风无心话一出,全场哗然。特别是贺云刃,急忙作揖询问道,“庄主为何如此之急?难道是寻得某位剑术奇才?” 只有萧将离将目光投向南宫映雪,心中暗叫不好,“无心来这一招!” “剑术天才……嗯,这位姑娘的确算是一名可塑之才!”风无心微微一笑,以右掌平伸指向南宫映雪,“我想收的入室弟子便是她,南宫映雪。” “庄主万万不可!”在哗然声中,响起了两声尖锐的反对。其中一人,便是玄清子,第二人是贺云刃。 玄清子急忙拉起稍长的道袍,来到殿中央对风无心行一礼,责问道,“庄主此举是何意?紫云宫虽小,却也是一方洞天,武林一脉……好歹,好歹也是与逍遥派齐名。映雪贵为宫主,若是拜了庄主为师,那么这辈分礼仪,岂不是乱了套了!” “庄主三思啊,真人所说在理啊。”贺云刃再做一礼,苦心劝道。 “映雪,你以为如何呢?”风无心目光的温柔让南宫映雪心一颤,口将言而嗫嚅,“映雪……映雪听庄主的。” “映雪你这孩子,哎!你是要将师傅和仙姑的面子置于何地?老朽我绝不答应!”玄清子对着南宫映雪大怒道。 风无心凝目玄清子,口气愠恼,“真人未免过于迂腐……难道我风无心无一技之长可授予映雪不可?” “庄主莫要欺人太甚!吾师飞剑客蓝玄云好歹救过庄主性命,教授过庄主剑法。庄主更要事之以师礼。紫云宫主乃是吾师之女,更是仙姑的徒弟。辈分当与庄主同齐。如今庄主要收其为徒,岂不是僭越了辈分,恕老朽不能答应。” 风无心心中燎然,凝目而视,“我与蓝玄云前辈乃只是交换剑道心得罢了,并非师徒之谊。” 玄清子一听风无心此话,更是怒从心起,“吾师享誉江湖久矣,更是击败令叔公天剑客成为天下第一剑。剑术造诣已然天下无敌,怎可能惜汝一江湖后辈的剑术。” “此话何意?”风无心瞬而大怒,身后白披被真气灌满,长发飘飘,“难道我就不能与蓝玄云前辈坐而论道!” 南宫映雪一见场面好像要控制不住了,吓得不知所措,不敢上前说话。 “哼,吾师三岁习剑,十五败尽朔北,十八开创道门。你一江湖后辈不过逞家世背景罢了,怎可与吾师相提并论!”玄清子白须飘起,完全不惧风无心的杀意。 “真人如今年近七十,无心不过二十。就让无心看看修炼道门剑术几十年的你有什么能耐?”风无心怒喝一声,不再压抑剑气。只见他右手一招,一道金黄色的剑气自袖口飞出,径直刺向玄清子的咽喉,“今天这个徒弟,无心是收定了!” “无礼竖子,吃老朽一剑!”玄清子那受得了小辈的教训,抽出太玄剑刺去,正和那金芒剑气剑尖相顶,钢铁剑身竟然被剑气顶弯了! 风无心缓缓仰头,嗤笑一声,右掌再是一推,“轰!”玄清子与手上的剑具被击飞。 贺云刃几人皆是吓得一身冷汗,呆呆地看着风无心,“庄主竟然如此轻松将这老道给击败了!” 突然,一道琉璃白光射来,将飞出的玄清子接下,缓缓落下。转而,那道人影一记掌刀将金芒剑气打碎,逼得风无心退了一步。 第103章 一纸师约剑气怒,千山雪中茶香寒 珠缨炫转星宿摇,白光幻出一玉人。 见云曦飘然而来,以一段白绫托稳玄清子,责怨道,“无心哥哥,真人乃是一代宗师,在江湖上的素有威望,你怎么如此过分。” 贺云刃也匆忙走到殿中央,作揖求道,“庄主,夫人所说有理啊。庄主此举,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够了,我就是想收个徒弟罢了!”风无心勃然大怒,他以为在留客山庄已经得到了该有的自由——可是没有,“我说过,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竖子骄横恣肆,欺人太甚!”玄清子指着风无心大骂道,突然因内伤涌出了一口鲜血。 风无心听得耳膜搔刮难受,火冒三丈,“本庄主敬你资老,你却在我留客山庄无礼撒泼!”说罢,手中生出一把金芒剑气,旋夹着一道流雪飘来。 云曦一掌硬憾风无心的剑气,“无心哥哥!” “曦儿让开!”风无心一剑不成,回剑舞之,剑芒万丈。云曦并不惧,抢先一掌将剑芒拍散,逼得风无心再退一步! 风无心哪得吃一女子之亏,怒而一招“照影千剑”,龙渊剑回身而去,千道剑芒如神龙摆尾甩打而去,将云曦和其身后的玄清子都击出了内伤。 众人见之不敢逆其意。 南宫映雪见势,急冲冲地跑到云曦和玄清子身前,张开双臂挡下风无心的剑锋,嗔怒道,“无心若再是如此,这个师傅,映雪不拜也罢!” “映雪你……竟也敢与我作对!”风无心根本不敢相信南宫映雪会公然与他作对。南宫映雪被风无心一喝,也吓得微微一抖,但仍是挺直了身子,“映雪不想看到无心这样。真人前辈说得没错,骄横恣肆!” “逆子!”突然,大殿大门响起了一声怒喝,只见萧将离推着风渊缓缓而进。 风渊拖着伤腿离开轮椅,箭步上前扶起玄清子,恳切道,“逆子年轻气盛,不知江湖深浅与轻重,望真人海涵谅解。” “哼!江湖人皆知风老庄主和云老庄主为人厚实稳重,乃中原江湖之根基……哎,可恨这世家基业落入竖子之手。”玄清子忿怒不已,甩袖而走。 云曦悲戚地看着风无心一眼,转身跟上了玄清子,“真人前辈!” 风无心不去理会,取剑割下一绺发丝,以红绳卷起,丢与南宫映雪,“今日起,你南宫映雪便是我风无心的入室弟子!” 南宫映雪将发卷捧在手心,酸喜交加,不知作何言语。 “无心,你……”风渊欲加责之。可风无心并不看他一眼,化成一道流光飞出问剑大殿。 风渊气得直跺脚,频频抚胸,又向贺云刃几人作揖道,“对不住了诸位兄弟。无心他年纪尚小,行事不知轻重,多亏众位江湖兄弟鼎力相助,方有今天的留客山庄。还望各位多多担待,体谅扶持。风渊拜谢诸位江湖兄弟。” “风老庄主见外了!”贺云刃几人受宠若惊,急忙作揖回礼。萧心涵点了点萧将离的腰窝,低声笑道,“你倒是有办法啊,把老庄主请来了,不然我们的大庄主都不知道要撒泼到什么时候。” 萧将离只是充笑摆摆手。 后山流云瀑布下,冰封三丈余。 邪刃和雪鹰监督的弟子们正在瀑布的冲击下打坐,修习内功。恰好不远处慢慢走来的赤练跟贺云刃抱怨道,“哎呀,贺大哥你就收我这个徒弟嘛!人家也想看看那《折剑录》。刚刚风庄主那招‘照影千剑’,剑气如织天网……” “哎,别再说了!”贺云刃眉头一皱,赤练一路嚷嚷都让他烦死了。雪鹰嗤笑道,“你这娘们又想出了什么损主意,让贺大哥这般愁眉苦脸的。” “嘁!”赤练挥舞其长鞭甩打向雪鹰,幸亏他躲得快,“这次可是我们大庄主想到的。刚刚我在外面都听我们庄主夫人说了。” 邪刃目光一紧,问道,“夫人她说啥了?” “哎呀,夫人追上生气玄老道,说‘无心哥哥收映雪为徒并非是有意僭越……而是想让映雪名正言顺地观览《折剑录》。这样才不会惹旁人闲话’。”赤练模仿着云曦腔调说道,惹得雪鹰不禁咧嘴一笑。 “哎哟,他们该不会是联袂演戏给我们看吧?”雪鹰说道。却被贺云刃狠狠训道,“雪鹰休得胡说。留客山庄本就是风家的,什么东西风庄主都有权决定……他这般做法,只是为了遵守山规罢了。连他一介主人都如此守规守矩,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想动什么歪脑筋了。” “哟哟哟,我们就开个玩笑嘛。贺大哥干吗生气嘛。”赤练转身就要走,却发现远处萧心涵和叶织秋也带着新晋的弟子们来瀑布下修炼内功。 萧心涵打趣道,“你这臭娘们还是那般喜欢偷听人家的话。” “萧心涵,您不去看好您们那大肚子的世子妃,倒是爱来多管闲事。”赤练被贺云刃呵斥早就一把火了,继续毒舌道,“哎哟,我知道了。我看萧使君好像还挺惦记着自己的主子呢,看来这后宫争宠上位的戏码……” “闭嘴!”贺云刃大怒喝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萧心涵的火麟剑已经刺来。邪刃见势迎击,挥舞着沉重的大黑刀将萧心涵震飞,“我手下出言不逊,我自会管教!” “是吗,我看你估计和这老姑娘也有一腿吧!”萧心涵被刀气震伤,一口鲜血抿在嘴里不敢吐出来。 “你,找死!”邪刃怎能受此侮辱,挥着大黑刀便是砍来。一道青芒刺来,挡下了大黑刀。 “叶织秋!”邪刃回身,大黑刀甩砍而去。可下一秒,邪刃便惊呆了,那轻薄如蝉翼的青云断水刀竟然将沉重的黑刀挡下。 叶织秋轻轻一笑,刀尖滑过黑刀刀刃,割伤了邪刃的手指。 邪刃手指受了疼,急忙收刀,“你!” 叶织秋只是微微一笑,用腰间的绢布擦了擦青光刀身,然后伸手去拉起萧心涵,“你没事吧。” “嘁,看着我被欺负还敢这般说!”萧心涵甩开叶织秋的手,抱怨道。 “老大,这小子……刀法十分诡异!”邪刃看着贺云刃一眼,“老大你怎么了?” 贺云刃目光中充满惊异,慢慢走向叶织秋,嘴中一直嘟哝着,“这股气势?难道?” 叶织秋看着靠近的贺云刃也不惧,只是作揖道,“二庄主。” “你……‘五帝天合刀’大乘?”贺云刃突然开口,就连萧心涵也不敢相信,“不会吧?就你这混小子?” “或是,或不是,我也不知道。只是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断开水流。”叶织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转身想走。 突然,乌光一闪,一道墨龙刀气擦过他的鬓发。 叶织秋并不慌忙,侧头去看了看贺云刃,微笑问道,“二庄主,你想干吗?” 贺云刃手中的鬼面太刀抖了几下。他定了定神,神色暗淡,眉头紧锁地收起佩刀,苦笑道,“抱歉,是我失礼了!”说罢,转身离开了。 “老大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啊!”赤练嘟嘴说道,看了看萧心涵和叶织秋一脸不解的模样,解释道,“老大是个刀痴。多年前的丐帮的老帮主这‘五帝天合刀’可是天下无敌手……老大是屡战屡败,估计刚刚又想起了当年那副狼狈样!” “你不知道别乱说。”邪刃打断赤练的话道,“贺大哥失去了唯一位,还是忘年交的挚友……心中凄苦不堪。” “杀手也有感情可言?”萧心涵吐掉口中的鲜血,切恨道。邪刃急忙作揖道歉,“刀剑无眼,萧使君对不住了。” “你的身份不也和我们差不多,不还惦记着你家主子?”赤练可不会在口舌上吃了亏。惹得萧心涵眼红心躁,直跺脚道,“你!” 这时,一道白色的流光驻留在他们的上头,众人皆举头上望,见风无心严目蹙眉,厉声喝道,“尔等不督察弟子练功是否进步,却在此嬉闹斗嘴,争风吃醋,难道我留客山庄专养闲人不成?” 赤练一见到风无心,全然不敢再向以前那般撒泼,只是低头虚心地吐了几下舌头,不敢出声。 “哼!”风无心呵斥罢,甩袖往西庄而去。 “哟,估计又是去找二夫人了!”赤练还不忘说几句,惹得邪刃又斜眼骂道,“你这娘们就不能闭嘴?” 西庄银杏林,南宫映雪玉剑轻抚,挑起一层雪雾。 空有招式,腰旋剑舞。 正在她沮丧地想要把剑落下时,一道白光拾起她的手,又是那股温暖多情的气息。南宫映雪心中欣喜。风无心握紧她的手腕,在她耳旁道,“悬凝剑似云,月勾山河开。” 慢慢地,玉凝剑绽放出炽热的剑光。 风无心放开她的手,右指点在她的神庭上,若有所思道,“不错,内力相当充沛。” “多亏了师傅日夜不休的教诲。”南宫映雪嘻嘻一笑,对风无心作揖道。风无心一听“师傅”两字,弄得心里痒痒的。 钟灵毓秀的南宫映雪总是会不经意拨弄她那一流白发,使得风无心教授剑术之余,有点心猿意马。他将话停在咽喉,感受着时间流走,才不得已说道,“映雪,如今你功力也比之前精进几分……” 风无心没有再说下,南宫映雪也知道他的意思。她转过身去,擦掉溢出眼眶的泪,无措得双手撕扯着衣角。 “师傅觉得,映雪该走不该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宫映雪才敢小心翼翼地问道。 风无心踌躇了一会,回了一句,“你决定吧。”话落,他便化成流光飞往听雨阁。 南宫映雪空欢喜一场,苦笑一声,继续舞剑…… 开封府,无双医馆。 那华丽的座驾再到门前时,让小厮阿明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天来,这赵六爷已经来来回回接了慕无双三次了,“要是让老爷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可这曹爷爷给的银两又太多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是跟老板娘说。”阿明面对着毫无表情的侍卫递来的银两,还是厚颜无耻地收下来。他丢下手中的扫帚便跑进后院药堂。 “老板娘,老板娘……六爷又派人来了。”阿明连续大声呼了几次,可慕无双均没有回他,再近前一看,慕无双正拿了几味药在研磨,低着头,嘟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阿明咽了一口口水,缓缓走向慕无双,“老板娘,你怎么了?” “这个六爷,明明就没有什么病。每天约我出去就是去吃喝玩乐的,聊一些有的没的。特别他说得药理都很低等,我都只要强笑应之……怪怪的。”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啊,吃喝玩乐你还不开心啊?让你忙得焦头烂额你才开心啊?这六爷是有身份的人,这舒舒服服的马车都弄到了门口了,也不好意思推却不是……姑奶奶说他没病,可这种没病找医的,本身就是一种病。” “嘁,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才这么说的?”慕无双双手叉腰,仰首娇哼道。阿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诺诺道,“老板娘,就您这身份也不用跟小的计较这么点……” “好了别说了,这人都来了,我还能不去吗?”慕无双在旁边盆台简易地梳理一下妆容,便出门去了。 这雕饰华丽的马车,车厢内更是令人无可挑剔。 慕无双安躺在暖床上,细听一路上两侧路人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又慢慢变少。 半个时辰了,车夫还在“驾,驾,驾”地喊,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慕无双在舒坦地轻摆中安沉睡去…… “慕大夫?”一名丫鬟轻轻唤醒了沉睡中的慕无双,“慕大夫,沉香阁到了。” 这沉香阁建于开封府西南郊外的矮峰群中。几座矮山峰各有高楼,之间以虹桥相连,盘延半里。这里是出了名了的骚客酒楼,烟花之地。 因为高昂的费用,让它并不能和松鹤楼,有间客栈那般闻名于江湖。 这里不乏舞文弄墨,吟风拜月的文人雅士,进士及第者更是屈指难数。而有多少京考落榜者,皆以一两纸诗词来这里换一口饭吃——柳永,便是这里的常客。 慕无双知道,雷少云可是这里的贵宾,心中气道,“这赵六爷也真是,我女子家,来这种地方成何体统?” 可当她下了车,眉目挑举,忽觉自己真是来对了地方——抬望眼,一条幽静花道蜿蜒直上。山峰上,红色的砖瓦沿着山崖横排铺去。飞檐挂流花红缎映红天空如霞,虹桥俊彩齐飞似云龙跃现。 人间胜境。 “这明明是天上宫阙?为何说是烟花之地?”慕无双迷茫时,那曹公公已经来到驾前,吩咐丫鬟将慕无双扶下车马,恭敬道,“慕大夫请!” 丫鬟领着慕无双从一旁的小路往上去,一层层碎石路和山阶对于慕无双来说并不好走,可能是因为她太过于在意肚子里的小玩意了。 刚一拐角,柳荫后,小道满是春色。而上头,便传来了诸多男子轻薄的醉喊声。旋珠斗转的舞姬在红板台上都累出了一身汗水,还依然卖笑,而台下的看客都只顾着欢呼称好。 又转过了好几条精致却僻静的桥道,慕无双走得脚底都痛了,才到了目的地——这座歇山长屋在群楼中并不是很显眼,却是在最高峰。 洞开的门被一道珠帘遮掩,而门内,未有想象中的歌舞升平,飘出一缕茶香来。 这静谧浓香,令得慕无双心神祥和,步履变得轻缓。而脚下一道桥道,两边皆是万丈青渊,山河别样好,山高雾浓风轻扬。 “慕大夫请!”曹公公将身陷茶香的慕无双扰醒,掀开纱帘,只见赵六爷一人跪坐在茶几前品茶,“无双,快来!” 赵六爷对她的称谓从一开始的“慕大夫”,再到现在的“无双”。虽说两人已经熟络得跟老朋友一般,可慕无双还是有些介怀——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几番与这男子“私会”心有不安。 “这茶来自福建的武夷山,剔叶取心,清泉渍之,芳香无比……”沉浸在茶香中的赵六爷并没有发现慕无双的恼怒。她心中寻思道,“哎,上上次是古琴,上次是草药,这次是茶……这六爷几番找我竟是何意?” 慕无双蹲身一礼,闷声打断了赵六爷的话,“六爷寻无双来到底是何事?医馆里尚有许多病人,如若没事,无双便要回去了。” 赵六爷听得慕无双打断他的话,无可思议一愣,缓和心情解释道,“是这样的,昨天福建进贡一批新茶,这不,我也拿到了一些,想请无双过来尝尝。” 慕无双想是自己过于过于无礼了,深鞠一躬谢道,“无双有孕在身,不宜饮茶。” 听到此话,赵六爷脑子一空,手中的茶杯掉落到了膝上,滚烫的茶水泼伤他亦全然不觉,久久之后,他咽口水一声道,“什么?你……无双你怀孕了?” 其实这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她和雷少云还未正式完婚。 赵六爷一时心中堪比这浓茶苦上千百倍。慕无双一见赵六爷面容如此痛苦,急忙上前一问道,“六爷您怎么了?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赵六爷苦笑一声,用悲戚地目光看着她,“不适?是啊,无双,无缘无份的相思能治否?” “无缘无份之词”已然让慕无双明了他的心意,她还未来得及惊讶,赵六爷已经拉紧她的手,“无双,你……我只是想……” “啊!”慕无双吓得急忙缩回自己手,转过身去,轻声道,“对不起,无双……” 赵六爷细思一会,坐正,拿起抹布擦去衣裤上的茶渍,端庄容颜,“嗯……是我失礼了,对不起。可我们,还会是朋友吧。” 慕无双想不出如何作答,只能说道,“嗯,是!” 赵六爷招来丫鬟,又吩咐了一些菜肴。慕无双拗不过心中的愧疚和尴尬,勉强坐下吃了几口。 过了些许时候,大雪忽来,一个时辰不到,青山一身银装。 …… 茶未凉,人却要走了。 第104章 留客山庄客难留,有间客栈好去处 郊野白茫茫,慕无双小心翼翼地护着肚腩。地上的雪已经淹没她的脚踝了。 雪愈大。 沉香阁上,慕无双极力退却掉赵六爷的护送,“六爷且留步,家里人会来接无双的。” “留步!”她说第二遍时,赵六爷挤出一个苦笑,轻声一句“保重。” 都走了半个时辰了,天色渐渐昏暗,四野依然无人。慕无双真有点后悔,温暖的车马不坐,却要来受这种苦,心中默念道,“少云你在哪啊?” 她的视线开始恍惚,头昏体寒,颠颠欲倒。 “无双!”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慕无双惊喜地想要回头,可却没了力气,跌坐在雪地上。 “无双!”声音近了,咫尺而已。她恍惚中只觉得一双宽大的臂膀将她拥住,“是他吗?” “少云?”亲切的温暖让她不自觉喊出这个名字。可她看见的,却是赵六爷那张精致却挂着泪光的脸孔——似曾相似,犹在梦中缠绵的恨意,可自己却无法挣脱他温暖的囚笼。 慕无双下意识将他抱紧,轻轻说了一句,“我冷。” “来人啊!来人啊!”赵六爷将慕无双整个身体都托起,不敢让她着了一丝凉,又将身上的衣袄退下与她穿。 “六爷,使不得啊,您的身体……” “闭嘴!咳咳咳!”赵六爷咳了几声,曹公公和几名侍卫吓得又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要给他穿。 赵六爷拒绝道,“我不碍事的。你们也会冷,自己穿着。曹公公,立刻去把马车拉过来。” “是是是!你们愣着干吗?还不去帮忙!”曹安急忙招呼侍卫去拉起陷进泥地里的驾马。因大雪覆盖,无法知晓地面的情况,马夫不小心将马车驾进了泥地。 “没事的,无双,有我在!”赵六爷目光紧盯着慕无双,将她拥得很紧,全不顾雪已落满了他的衣裳。 慕无双虚弱地张开双眼,她的视线内是一片氤氲,还有密密麻麻的星芒,不想挣脱这温暖的怀抱…… 夜幕落,雪吹得急促,开封府如一座银城。 车马经过宏伟的城门时,赵六爷看见门守也加上绒衣,一直呵气搓手,抱怨道,“哎,这该死的天气怎么变得这么快啊,这老刘也太慢了,买斤热酒都那么……” 车辙不断被新雪覆盖,家家闭户,灯火阑珊,仅有月光能为他们指路。 太尉府门前一片通明,几名仆人焦急地彷徨着,而那名叫阿明的小厮则跪伏在门前不禁地哭泣——当他看到赵六爷的车子,仿似看到了救星,大呼道,“少夫人,少夫人……” 众仆人急忙迎了上来,马夫被迫停下车马。曹安策马护在车前,大怒道,“你们想干吗?” “还我少夫人!”阿明挥拳大喊道,“今天中午就是你们带着少夫人出去的。” 阿明这么一呼,众仆从更是喊着想要爬上车辕一看究竟。 “大胆!”曹安抽出佩剑,侍卫们也催马出枪,“退后!” “退下!”突然,车内的赵六爷一怒声,曹安和侍卫自觉地退下了。虚弱的慕无双被他抚着下了车,阿明惊得急忙跪趴在雪地上,大哭道,“哎呀姑奶奶啊,都什么时候你才回来?少爷回来焦急得要死,差点没把我打死。他急急忙忙冒着大雪和夜色出去找你了。” “你说少云回来了?”慕无双惊喜的笑容让赵六爷心中一寒,可下一秒,过于惊喜的她,身子便有点摇晃。 “少夫人,你怎么了?来人啊,把少夫人扶进去!”阿明和赵六爷同时扶住慕无双,直到府中赶来的丫鬟接过手去。 待到众人都退去,雷文兴缓缓走上前来,对着赵六爷不客气道,“官家龙体是否得了什么顽疾,宫里无一御医可以医治,却要小孙媳诊看啊?” 赵六爷看着雷文兴,无奈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这福建上贡新茶,雷爱卿怕是还没尝过吧?朕特地为爱卿留了些,可去皇宫自取。” 雷文兴暗“哼”了一声,对赵六爷作揖,口气不是很友好,“官家保重龙体,老臣且去看看小孙媳如何了。” “请!”赵六爷毕竟心虚,不等太尉转身,早已爬上马车去了,“回宫!” 开封威远镖局,厚雪都堆到了门前了,几名仆从拿着铁铲在铲雪。 雨承那过于兴奋的温暖足以消融这满城的冰冷,“萱儿来信了!” 晚上雷少云一到开封,便将信送到了威远镖局。 雨承反复将信看了十几遍,“没错,没错,是萱儿的笔迹……哎,这两孩子啊,终于长大了。” “师傅,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此时,赵雁城和吴子扶恰想将今天的账单交予雨承查看。 雨承见两名爱徒进来,便不加防备地将信予他们看,“哎呀,萱儿来信了,叫我明年去留客山庄看看外孙。” “师傅,这风庄主一直对您心有芥蒂,如今他剑法盛名于江湖,师傅此去……”吴子扶再往下看时,大怒道,“不行,万万不行!师傅乃堂堂一代武林盟主,上留客山庄也要风无心恭恭敬敬来迎,怎可让师傅扮成客商上山,这子扶万万不能答应!” 窗纸都被雪花沾湿,风愈吹愈大。 “哎呀,子扶啊,这师傅有愧于风家,如此这般也不是不妥啦。重要的是,能见到离儿和萱儿,哈哈哈!”雨承高兴地连饮几杯酒,对着两名爱徒说道,“雁城,子扶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师傅,徒儿告退了!”两人作揖退下。吴子扶回头看了欢欣不已的雨承一眼,心中止不住的暗喜,“嘿嘿,机会来了!” 雪神总是眷顾剑气峰的,如今连续几天的大雪让南宫映雪也换上了一身湛蓝的毛绒裳。 整整八日了,风无心一直在杏林教授她剑法,将山庄内的大小事都丢与云曦和两位庄主去烦恼。 说是教剑,更不如说是风无心自己陶醉于不可思议的剑境。 南宫映雪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手中龙渊挑碎一朵一朵雪花,“映雪,看好了,这招‘飞燕逐月’。” 南宫映雪在意的不止是风无心那逸秀剑姿,还有那丰神俊朗的脸庞和坚韧不舍的目光。 “你又走神了?”这可能是风无心第一百次训斥她了吧。南宫映雪不在意,只是吐舌微微一笑道,“映雪……师傅这几日都陪映雪练剑,都不去参与山庄事务好吗?” 风无心抬头一望,看着大雪越来越大,轻声笑道,“是啊,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吧。” 南宫映雪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风无心收起剑势,一句话都不说,便化成流光往问剑大殿去了。 “人家只是说说么。”南宫映雪低头嘟嘴道,恼得原地跺脚,恨自己多嘴。 风无心以轻功飞起,鸟瞰山庄,大雪之下依旧生机勃勃。锁剑坪上,流云瀑布下,几百名弟子练剑修行,往来客商不断,山道上挤满了挑山工,将大大小小的货物通过一条细窄的竹林山道运到山庄上来。 风无心不觉一笑,身体一倾,乘风往听雨阁去了。 木制的栈道上落满了金黄的枯叶,一名丫鬟拿着扫帚在清扫。丫鬟见到风无心,先是愣了一会,再低头作礼,“庄主!” “曦儿呢?” “夫人在里面休息呢。”丫鬟说罢,继续清扫,不敢怠慢。风无心却从她的口气中,听出她对云曦的敬畏。 风无心连续推开几道暗合的门,直到红榻前,见云曦午休。听着轻微的鼻息声,风无心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却将云曦扰醒了。 抬起惺忪的睡眼,云曦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难道明月楼的床就比这里舒服?还是有姑娘相拥而眠。” 风无心一听云曦口气,便知道她吃醋了,笑道,“曦儿,你怎么吃醋了?我和映雪只是师徒关系而已……” “夫人!”这时,一道黑影匆匆而来,打断了风无心的话。风无心定睛一看,竟是邪刃。邪刃一见风无心,急忙作揖道,“庄主。” “事情怎么样了?”云曦躺在床上,轻声问道。 邪刃向云曦再作一揖,恭敬道,“真定府分舵的事已经有着落的,贺大哥,我和赤练立马就带着弟子们去经营起来。” “分舵?”风无心脸色一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和我商量一下?” 云曦坐起,一头凌乱的发随意披洒,盯着风无心道,“商量?我们也想和你商量啊,可你人呢?” 她别过脸去,语气突然变得有点落寞,“无心哥哥,你说这话未免太伤人了。” 邪刃一见情况,连忙作揖告退。 风无心沉默了一会,看着略有悲伤的云曦,心中不忍,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曦儿,对不起,是我……” 云曦将头埋在风无心的怀中,却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呜……曦儿很累。” 窗外的雪很大,浓厚的白云将阳光遮蔽,别样阴冷,窗木上都对满了一层白沙。 风无心和云曦相拥在温暖的被窝里。他静静地听着云曦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故事。 原来,留客山庄名声愈来愈大,江湖上流传有一首歌谣,“剑峰可览云天渺,黄沙一醉似春宵。留客山庄客难留,有间客栈好去处。”使得留客山庄的《折剑录》在江湖传得更是沸沸扬扬。 近半个月来,留客山庄客商,求学者和拜庄者络绎不绝。风无心不管事务,云曦无奈只得接过手去,在与两位庄主商议后,决定在真定府建立一处分舵。因为剑气峰高在云端,货物流通多有不便,经有真定分舵仓储,分别转运山庄和直接买卖,提高效率。 “经由曦儿打听,原来这首歌谣是有间客栈那几名混球叔叔为了招揽生意传谣的。他们鬼点子可真多。”云曦说道。当风无心问及这分舵的主意时,云曦神秘一笑,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当然是你聪明美丽又贤惠的妻子想出来的啦!” “只是山庄又诸多弟子不服,说我一女人家‘干涉朝政’……”云曦在向风无心吐露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水的时,风无心只是付之一笑,“那么以后你就从‘垂帘听政’到‘女皇称制’吧。” 云曦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委屈了,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紧锁着风无心的心,“人家可不想那么累。” 此时的云曦已经脱去衣裳,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衫,那若隐若现的雪肌让十日不食腥的风无心把持不住,便褪去那碍事的白布,一饱眼福后,便是一番迎接入夜的巫山云雨…… “夫人!”正当尽兴处,一名丫鬟匆匆在门外,扰了两人的兴致,“云公子回来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云曦用庄严的口气道,然后轻轻推了一把风无心,“无心哥哥你走开,曦儿要去接哥哥了。” 风无心哪能容许怀中的女人如此,目光一热,又将一丝不挂的云曦按回被窝…… 云子傲在问剑大殿前徘徊了有半个时辰了,看着夜幕都已经沉下了,侍女为大殿续上了新的灯笼,才等到了匆匆而来的云曦和风无心。他“啧”地一声,好像不太高兴,然后轻轻问了一句,“玄清子真人和映雪呢?” “哦,这个天了,真人年纪大了,估计也睡下了。”云曦面有红晕,脚尖来回轻点,“哥哥,江南的生意怎么样?” “呵,谁有本事跟我们鸣凤银庄抢生意?”云子傲嗤声一声,目光又变得暗淡,“只是有一件事……” “哥哥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啊。”云曦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云子傲的额头,以为他生病了。云子傲拍掉她的手,“道门……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说什么!”风无心先是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往契丹料理生意时,路过长白山。那里的村民都在相传,本是香火鼎盛的道门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云子傲将尽量将村民的话传述:我们昨天一行人上山砍柴,漫天的大雪使得我们迷了路。平时只要看到道门上长长的轻烟就能分辨方向,可那日却什么都没有。我们最终还是走出了森林,往山上去一探究竟,只见那山门崩落,沿路而上,不见半个弟子。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大殿,香炉乃至整个道观都一片狼藉。终不见一人,却见地上的土都渗出血水,漫天的腥臭和怨念…… 云子傲目光凛冽,继续说道,“上山砍柴的村民都是健硕的劳力,一行人上去,却有几个得了失心疯,整天发狂和嘶吼,可见当时场景是多么的渗人。后来,我又瞒着商队一人上山一探……哎,因为连日的大雪,因为无人料理,道观大多已掩埋在雪中了!” “这……道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曦心中一惊,“漫天的腥臭和怨念,定是有一场惊天的杀戮,怎么会连尸骨都不曾留下一丝呢?” “难道?”云曦大惊道,三人几乎是都是出口,“尸体被他们搬走了?” “可道门上下有几百名弟子啊!”云子傲惊愕得争圆眼。 “上古时期,有一则传说!”突然,吴长兴走了进来,向几人作揖敬礼,“那时,远古的夏国有一座城。魔神引来毕方,一夜之间焚尽城中生灵乃至是石块。魔神以千万怨灵和血肉铸成魔兵。” “这只是个传说!”云曦话到一半,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大惊道,“引灵开刃!飞雪叔公为我铸劫剑时,就是以我血液注灵的。” “没错,这个传说是不是真实我们且不论,但这引灵开刃的铸剑术,的确以血肉为神兵开锋注灵。”吴长兴摇头叹笑,“但若是以多人的血肉为剑开锋……能炼成什么,我也不知道。” 云子傲再提醒道,“这件事,先不要让玄清子真人和映雪知道,我怕他们……” “恐怕是晚了!”风无心惊愕的目光盯着门前那伛偻的身影。当云曦和云子傲一同回头看去时,宏大的门前,月光之下,那颤抖的身子轰然跪倒,在积蓄良久的咽声中破声大哭,“啊……呜呜呜……” 可能是过于悲恸,玄清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声几近断绝。 “真人前辈!”云曦疾走向前,那凄厉的哭声让她听得心有感触,“您的身子……” “想我道门……立派三十年,虔心问道……”玄清子对着月亮探出双手,不知是想抓住月光,还是想抓出那故人的魂魄。 不绝的大雪,点满了他干裂的双手。 “真人前辈!”当云曦想上前扶住他时,那跪坐的身影在幽咽中砰然倒下…… 银杏林,同样的月光,南宫映雪一直在回忆着这些天风无心的一招一式,一个微笑,一道目光,一句话语,天真的她当白雪落满双肩,才知道冷。 但她的散落的长发就是雪花,夹着剑光在月中飘扬,“师傅说,映雪的头发像雪花一样。” 所以,南宫映雪从此爱上了那绵绵不绝的大雪,她在想,此时此刻,紫云宫怕也是一座银城。 南宫映雪不想回去,不是因为留客山庄比紫云宫美,而是这里有师傅在,“还有慈祥的真人爷爷。”心中所念,可能是过于害羞,南宫映雪轻笑地加上这么一句。 第105章 青岁无意不留人,多情瞳影断寒冰 这一个雪夜,玄清子终究是没有撑过去。 他的太玄剑被风无心小心地用黑布裹好,送到南宫映雪眼前时。少女在他怀中哭了一夜,“为什么那些最疼映雪的人,都离开映雪了?” “还有师傅呢!”风无心只能以此慰之。 凋零的银杏树成了无用的枯枝,莫说是煞风景,只是可怜如世间百态——春的滋长,夏的浓荫,秋的盛宴,冬的悲壮。 风无心捧着少女的挂满泪水而睡去的脸颊,心中极是不忍。早在留客山庄立山之时,他早已派人多方打听,可终没有蓝玄云的消息。 风无心不会忘记蓝玄云对自己说过的两句话: “你终究是我一生的宿敌……我等你!” “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映雪……就拜托你了!” 也只有那一次,风无心从他的目光中看见过愧疚——因为剑是无情的,所以他也终究将是无情的。 如今风无心已声名鹤起,那些旧人早已无法撑过一杯茶凉的时间,便被人忘却。但蓝玄云没有再出现过…… 十二月了,剑气峰依旧是终日飘雪,早晨山阶扫雪的弟子从一个加到了两个,从两个加到了三个…… 历时多日,“飞燕逐月”成了南宫映雪剑境的瓶颈。玄清子死后,她总是抹着眼泪练剑。终日在杏林的她,甚至连锁剑坪都难能去过几次。 明月楼是留客弟们向往,却不敢染指的地方。他们羡慕南宫映雪能终日进出,有些弟子曾掠得一眼倩影,便将她说得跟天人神女一番,后面还不忘加了句,“嘿嘿,难怪庄主总是乐不思蜀。” 天雪地寒,萧将离在带弟子们早课过后,总不忘去厨房吩咐一些热汤补药给雨萱送去。纵管山庄事务繁忙,萧将离心中最重的,还是妻子和未降生的孩子。 “再过两三个月,孩子降生,爹爹就会来看我们了。”雨萱这么想着。而萧将离已将热乎乎的乌鸡汤送到她的床前,“萱儿,来,我喂你。” 他总是那么温柔,雨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由衷一笑,“离哥哥,卯时未过,弟子们的早课未过,你就这样偷偷给我送饭了,不怕曦儿责怪吗?” 萧将离大笑道,“哈哈,弟子们修习有唐飞这小子帮我看着。无心都整天偷懒,我想曦儿也不敢骂到我头上。” 雨萱抿了一口汤水,担忧地说道,“这无心整日跟那南宫姑娘混在杏林子里,曦儿也不生气吗?嘁,要是你敢整天跟哪个女子厮混,看我不打死你!”雨萱比出一个巴掌的动作,萧将离作害怕状配合道,“姑奶奶饶命,小离子怎么敢呢?来来来,把嘴张开。” “离哥哥,嗯,孩子降生的时辰,你有跟……你爹爹说一下吗?”雨萱一出口就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萧将离只是淡淡一笑,“无妨,日后再告诉他!” 可能是天愈加寒了,萧将离出门时还多添了一件棉质里衣。走在锁剑坪上的他显得有点落魄和失神。 “萧大哥,你怎么了?”唐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在醒悟过来,尴尬一笑,“唐飞,是你啊。” “怎么魂不守舍的啊?”唐飞再追问道时,萧将离只是一句“没事”充答。 “离儿!”突然,山门前传来一声破声大吼,萧将离心中一震,“是爹爹的声音?我是不是听错了。” 随之,一名浑身带血的弟子跑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不好了,三庄主,擒龙使,有一队人马闯过山门了!” “什么?难道?”萧将离大惊道,心中已了然。刚想去一探究竟,只见大门前,山岚处,传开一声震天的龙啸,随之几声惨叫,十余骑冲破云雾而来。 为首那人正是萧洪明,身着金线龙虎袍,外挂锁子甲,两鬓已然霜白,苍苍老态,不复白马寺之威风。 萧将离看着那喘息的老者,掩藏在铁盔后的白发。 “你……怎么来了?”云端下的那个男人,他的亲生父亲。每一次的会面,萧将离都不知道如何面对。 “我怎么不能来?孩子不是快降生了吗?”萧洪明怒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跟我走!”萧洪明在高马上对着萧将离大吼,“离儿,走,回家!” “不!”萧将离一步一步后退,他对这个白发苍苍的男人,更多的,是可怜。 “离儿!”萧洪明策马向前时,天空一道流光袭来,一声娇喝,“来者何人,擅闯我留客山庄,杀戮我山庄弟子,纳命来!” 萧洪明以长戟接下这掌,云曦的身影显现,目光锐利,“萧大王不在契丹享受荣华富贵,却来我山庄作威作福?” 萧洪明目光浑然一睁,战戟一甩,将云曦逼飞,“本王来接儿子,有何错?”他低头目光一侧,戟刃被冰凌封住。 “不速之客,来既来了,又何故杀我山庄弟子?”云曦暗自看了手掌,竟被这戟刃割处一道小伤口,却觉浑身酥软,内力有所不济。 萧洪明将目光朝向萧将离口气提高,“刚刚我上山来时,这些下人竟然要我将手中的战戟丢入那插满凡兵且肮脏的池水中。离儿,这是什么?这是先皇赐予我萧家的定国神戟!” “这乃山规,既是来客……”云曦话还没有说完,萧洪明大吼一声,“我与我儿说话,你何故插嘴!”说罢,身后燃起妖火,修罗显现,长戟化成一道飞龙刺来。 云曦一惊,再以右掌对之。可那长戟上似有神迹,力道充沛,一往无前,云曦被长戟之刃逼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踏碎了地上的石板。 “给我上!”萧洪明大喝道,身后十余骑战马高跃,长枪雪亮。 “保护山庄!”恰此时,唐飞和萧心涵带着几百名留客弟子们赶到,欲将拦下飞马而来的骑兵。 “哼!”萧洪明冷哼一声,内劲一出,将云曦震飞数丈。萧将离心中不胜伤感,刚想飞身去接住云曦。可一道白光凌空而来,将云曦拥入怀中。 “无心哥哥,你来啦?”云曦看着风无心俊秀的脸庞,安心地昏去了。风无心翻看了一下云曦的掌心,一道血红的伤痕,怒目朝向萧洪明,“折剑山庄之债有你一份,如今又伤我妻子。呵,看你够死几次。” 南宫映雪怀中抱着龙渊和玉凝匆匆赶到。 萧洪明听着风无心口中轻蔑的语气,怒火中烧,“竖子!就是你们这些人,离儿才无法舍弃没有意义的感情羁绊而君临天下。今日,就让做父亲为他扫清帝路!” 萧洪明放声长啸,心智靡乱,眼睛中满是血光,“去死吧!” 见那长戟上旋绕着一条火龙,“焚龙灭世”。风无心全然不在意,抽出龙渊,剑横清雪龙轻吟。 “吹花落雪!”风无心原地站立,右手龙渊刺出,数十道剑气如雨点飞去,将火龙击碎,逼得萧洪明战马惊跃而起。 一招“吹花落雪”,显得风轻云淡,不像风飞雪那般惊天动天,“你的一生都毁在了‘九转魔遁’上。就算你内力再充沛,就你现在这副残壳也挡不下我一剑!” “映雪看好了,‘飞燕逐月’!”风无心目光紧锁着萧洪明和他身后的骑兵。南宫映雪看来,风无心却消失无踪。 “燕飞吹残雪,剑影逐天涯。” 龙渊剑数声剑吟,风无心以一化十,十道人影和剑光在人群中交相闪烁,如飞燕穿云逐月,目不暇接。 风无心再出现时,只见一手执剑缓缓往而来,南宫映雪却看见他的剑刃上滴着血。 萧洪明再惊愕之后,吐了一口鲜血,身上战甲迸裂,“你……”而他身后十余骑,皆人头缓缓地自脖子上滑落在地,断口涌出鲜血如喷泉。 月影所及处,就算天涯,亦是崩断! 风无心依旧是那般白衣出尘,傲然而立,龙渊剑上的新血滴光流散。 “竖子你!”萧洪明自高马上跌落在地,充满鲜血的手探向一直低首不语的萧将离,“离儿,回家……”话没说完,便昏去了。 风无心一步一步而来,将剑尖挑起他的白发,“兰陵郡王?” “无心!”萧将离突然抬手抓住风无心的手腕,“求你留他一命!” “他对风家做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萧将离没有从风无心的目光中看出一丝恨意或是执念,而是质问! “我知道,可他是我的父亲。我没有办法……”萧将离紧紧抓住风无心的手腕,“无心,大哥……只求你这一次,以后你要大哥做什么,大哥都愿意!” “真的?好啊,你去帮我杀了雨承。”风无心目光冷俊,没有任何的责怨,却让人无法抗拒。 萧将离沉默了,只是紧紧握住风无心的手腕。 雨萱闻讯而来,“离哥哥!”她大声一呼,萧将离怕眼中泪水迸出,不去看她,“萱儿快回去,外面很冷,你快回去……”哽咽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雨萱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涉雪而来,看着目无表情的风无心和低首不语的萧将离,“离哥哥,无心……” 雨萱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寒的雪地上,“萱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话,但希望庄主您……” “萱儿,你快起来啊,地上冷!”萧将离犹有泣声,雨萱早已落泪涟涟,刚想跪伏在风无心的脚上时,却被他扶住。 “罢了!”风无心叹一声,将龙渊掷于地上,“可恨,生不能枭仇首以雪恨!”说罢,抱起晕去的云曦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萧将离将雨萱紧紧抱在怀中,不知道说了几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南宫映雪将龙渊自雪地中拾起,拭去雪渍,对萧将离敬礼,说道,“三庄主,其实师傅顾及你们兄弟之情,不然刚刚那一剑已经杀了他。萧王现在身子孱弱,你们还是先叫大夫过来看看吧。” 南宫映雪弱弱地说罢,拉起衣练匆匆走了。她是个懂事的姑娘,不会去打扰他们。 萧心涵就站在不远处,一个人,一把剑,静静地守护着他们。 听雨阁中,风无心以归宗剑气将云曦体内的九转魔遁真气逼出,云曦脸庞才恢复一丝血色。 “师傅。”风无心的目光透过鸳鸯屏,可以看见其后南宫映雪窈窕身影。他匆匆站起身子出去,“小声一点,曦儿正在休息。” 南宫映雪眼色如水,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云姐姐没事吧。” 风无心摇了摇头,“哎,曦儿此次大意了。这定国神戟锋利无比。再说这‘九转魔遁’,叔公曾被其真气伤过,至今尚未痊愈,功力也至多发挥到八成!” “曦儿修习的是逍遥派的内功。哎,都是我一时疏忽。”看着风无心自责的神情,南宫映雪忍不住慰藉道,“都是映雪的错,是映雪一直赖着师傅教剑的。” 风无心疼爱地抚一下她的头,“没有的事,这些日子我可能要照顾一下曦儿,你一人练剑可不要偷懒啊。” 南宫映雪“哦”的一声,难免有一丝失落。 日落黄昏,风无心守在床头两个时辰终等不到云曦醒来,累了就趴在床头打盹了。 …… “啊!妖怪来了,杀人了!”风无心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好似山庄内有骚动声,嘶叫声。 “夫人饶命啊!”风无心再次听到第二声,满月之夜,天穹明光透进纱窗,风无心突然惊醒,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锁剑坪,好似所有的月光都聚焦在那名白衣飘飞,长发冲舞的女子身上,只见她流仙长裙拖沓在雪中有三尺长,衣衫有点褴褛,浑身流转着冰霜,让人都无法看清她灰白的瞳仁和苍白的脸色。 “夫人饶命啊!”那名倒在她身前的侍女扑倒在雪地中瑟瑟发抖,大声哭喊道。 没错,这名女子正是云曦。 云曦没有丝毫的怜悯,一掌推去,那侍女一触碰到雾气般的掌风,全身渐渐被冰冻起来。 “啊,妖怪啊!”留客弟子们几乎都无法在云曦手上走过一招,见那长裙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纹辙路子,而沿路而来,每个弟子都成了一尊尊冰雕,每个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惶恐,流露出对人世的眷恋…… “三庄主,擒龙使和玉龙使来了!”迎着弟子们的欢呼声,只见夜空中三道身影飘飞而来。 “庄主呢?”唐飞问了一声旁边瑟瑟发抖的女弟子,可她都吓得不敢出声,连滚带爬来到他们的脚下,目光满是祈求,“救救我。” “夫人!”萧心涵手向前探去,想抓住云曦时。可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云曦周身冰霜雾气时,却突然失去了知觉,被冰封住了。冰雪沿着他的手腕慢慢向上,想冻住她的全身。 萧心涵大急,火麟剑和真气并用,想驱除这冰寒无比的真气。令她的绝望的是,真气竟然冰住了炙热无比的火麟剑刃,“不可能!” 萧将离和唐飞见势,双掌拍击在萧心涵的背上,共以真气助力萧心涵,才将冰雪真气彻底驱散,火麟剑重燃烈火。 “曦儿内功修为已无人可敌,大家小心了。”唐飞突然步法一动,身姿轻巧地突袭到云曦身后,想以“葬魂雪”封断她的丹田。 可那枚暗器就连那层薄薄的冰霜真气都无法进入。 云曦霎那回头,众人一吓,那全无感情的目光冰冷得让众人的心境了如严冬。 “曦儿!”云子傲听闻惊变,也匆匆赶来,“曦儿,我是哥哥啊!” 云曦看了他一眼,目光只是瞬间柔和,又重回无情。她冰冷的目光轻抬,瞄了瞄寒穹中明亮的满月,冰霜真气如旋风挂起——云曦周身的一切,屋檐,山石,草木全都被冰冻。 冰凌锋利如芒! 众人以真气护体,勉强抵住着冰封一切的风雪。 突然,远处射来一道巨大的蓝色刀气,逼得风雪停驻,云曦退了一步。那把青云断水刀在出刀之后,轻薄的刀刃上却生出冰凌。 叶织秋大呼道,“夫人和大王都是修炼的是万化归真诀。可大王逆练心法,紊乱的真气使得夫人走火入魔。世子,为今之计只能用毒龙教的五行剑阵锁住夫人再说了!” 萧将离没有犹豫,大呼道,“开阵!” 叶织秋飞身居于众人之前,宝刀入地,一阵光芒闪耀。其余四人急占四方阵眼,将云曦困在中央。 云曦眼睛一眨,狂暴的风雪再次席卷。 五行剑阵既行,只见五人各射出五色的真气链往中央的云曦探去。可那真气链却在冰霜真气前停滞,消融。 “不好,夫人的内力过于强大,根本无法锁住!”叶织秋大呼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风雪再起,将剑阵毁坏。 迷雪纷飞中,叶织秋只见云曦双掌夹杂着冰雪向其推来。叶织秋退无可退,提起内力,双掌迎上! 决掌! “众人助我!”叶织秋感受那自云曦双掌中传来汹涌磅礴的内力,直吐出一口鲜血来,嘶吼道,“助我!” 四人赶紧提起内力,以掌相助。 云曦以一敌五,竟没有败落下风。叶织秋只感觉双手双脚都颤抖麻痹,浑身酥软,“不……不行了,我们的内力全在她的掌心化掉了!” “曦儿受胧月真人七十年内功,又天赋其妙,内功修为已天人相应。”萧将离刚说完,便与叶织秋感同身受,“噗”地鲜血吐了出来! “大家?云姐姐?”远处,南宫映雪听闻动乱赶来,只见风雪旋舞中,几人在对掌拼内功,“云姐姐,你们怎么了?” 云曦听闻其话,目光转来,直盯着南宫映雪怀中的龙渊剑。 “轰!”云曦提起内力,将众人震飞,踏雪而起,一掌直取南宫映雪。 南宫映雪瞳仁中映出那漫天的冰雪向她袭来,而此时她仅有抱紧龙渊剑,心中大声念道,“无心……师傅!” 月明天,逐雪剑! 寒空一闪,一道白影将云曦的掌风切断。一袭白袍的风无心护在南宫映雪的身前,盯着云曦说道,“曦儿,是我。” “是你!”云曦竟然说话了,是如此的温柔。 她依旧是冰冷如苍雪,双掌平缓放下,天空风雪忽止。而刚才的一切,好似过往云烟,明月普照着平和的锁剑坪。 云曦直勾勾地盯着风无心,“是你!”她第二次说话时,右手探去抚了一下风无心的脸庞,“你回来了?” “我从未离开过!”风无心心有愧疚,云曦灰白的瞳仁中满是风无心的样子。 云曦好了,可南宫映雪却哭了。 少女知道,“九重寒冰,一重更比一重寒,消融世间任何的感情。” 纵然世间变幻无常,秋风折落眉黛而青岁不再——我可以忘记一切,却始终无法忘记你那双曾经深情凝视过我的双眼…… 第106章 紫英诉情雪门仇,黑衣漏影夺王印 黄沙葬,有间客栈。 铁囚这鬼机灵在江湖上传说“留客山庄客难留,有间客栈好去处”,倒是让客店生意兴隆几分。 每一个夜都是有间客栈最热闹的时候,一盏昨日灯火烧了一个通宵,绝然留不到第二天了。 时才申时,几名小二尚未睡醒,而风飞雪和张老头两人在柜台前算账。 “喂,风小哥你都年过半百了,就没打算在外面找个女人,生个娃来玩玩?”可能是低头算账无聊,张老头故意打趣道,“看看我这些天日进斗金的,贪狼那混小子整天到大同府去吃喝嫖赌的……” “嘿,你这话要是让烟儿听到了,估计会处理你这个老不正经的!”风飞雪话锋一转,“龙叔坚持让那个司空玄带姬儿,真的没问题吗?” “哎,龙王都六十几岁了,老糊涂了,怎能不依着他。其实,好像是姬儿很喜欢跟司空玄那个丑老头一起。”张老头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不对啊。我记得上次风小少爷在客栈时,姬儿会给他送饭,给他弄被子……她难道只记得风小子而已。你们风家男人都是祸害啊。” “去去去!主要是无心像我,招人喜欢!”风飞雪低头一笑,“哎,是时候带着姬儿一起去留客山庄走走了,在这里整天吃沙子,算着该死的账目。” “嘿嘿,你不是要退隐江湖吗?生活琐事嘛,我都习惯了。”张老头已经算完一本账了,伸了个懒腰,“老头我得回房睡一会,不然晚上累死。哎!” 风飞雪独自一人在昏暗的柜台前算账,心中想着飞烟那娘们昨夜伺候了自己一晚上,不禁咧嘴一笑,寻思道,“这磨人的小妖精啊!” 风飞雪忽觉眼前迷离,好似有紫雾飘散,笑语道,“难道是我纵欲过度了?都出现幻觉了?还是这夕阳都变颜色了?” “不,怎么……是蔓延开的真气!”风飞雪目光争得浑圆,看着洞开的客栈大门下,一团浓厚的紫雾,“你是谁?” 那道人影渐渐从紫雾中走出来,只见是一名年不过二十余的少年,一身华绸紫衣,顺滑的黑发洒落到肩上。风飞雪看不清他的面容,并不是因为他右眼那朵铁兰花的眼罩,而是周身那团紫雾。 那少年幽幽念道,“昔日藏剑楼,今日冠天下!” “藏剑楼,难道你是李楼主的儿子?”风飞雪叹声一笑,“侄儿所来何事?” 那名少年微微一笑,“特请天剑客前辈赐教!” “我已封剑!”风飞雪感到隐隐的不安,这名少年虽无杀意,可剑气已经将桌案上的茶杯给切成两段。 “是吗?”少年再向前一步时,紫色的雾气更加的浓厚,“当日我爹爹不也拒绝与你交手,恃强凌弱的你不也出手了……那场比试以后,我爹爹不堪失败,自绝经脉而死!” “我……”都快二十年过去了,风飞雪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年轻气盛,一心求武,庐州藏剑楼本是中原第一剑派。李楼主一战失名,不忍受辱……藏剑楼那一败后便人去楼空,就连他们的少主都杳无踪影。 “我爹技不如人,守不住这中原第一剑,死有余辜……只是,现在我便要为藏剑楼取得这剑冠天下的名誉。”少年举起那把白色光辉流转的剑,“出剑吧,要知道,我藏剑楼的‘紫英诉情剑’并不会输于你的‘飞雪剑’!” 一道凛冽的白光袭来,将紫雾一扫而空。飞烟身影踩落在绸缎上,“哟,小少主如今有了出息了。只是我相公他身负内伤,至多只能发挥出八成的功力……” “是吗?”少年一声打断了飞烟的话,咧嘴自负一笑,“那么我便以七层功力对你!”说罢,那宝剑挥起一道紫色的清辉,“这一剑,叫‘落月出水’!” 那少年本是在门前,可突兀间,身影和剑已经到达他的眼前,他急忙以剑掌撼之,“没错,是‘落月出水’,我的‘踏柳寻梅’便是以这招悟出!” 这一剑,七层功力的少年力有不足,无法将风飞雪逼退半步,他再起一剑,只见那云雾凝集,之中绽放出九道紫色剑气。 飞烟见罢大惊,“是雷家的碧落九重剑!” “雷家本官宦世家,以权力欺我,盗我剑谱……哼,我藏剑楼可不在乎这一招剑法。”那少年颇为自负,力虽不足,可招式雨落云飞,衔接起漫天稠浓的剑气压得风飞雪快喘不过气来! “不对,‘紫英诉情剑’是以凌厉的剑招伤人身心以制胜,而这名少年?”风飞雪心中寻思道,格挡之时,目光紧锁着少年身后那轮模糊隐约的光晕——似一轮明月。 风飞雪手起一剑,想要朝那轮明月刺去。可他手起之时,那少年嘴角的微笑已经刺进了他的双眼。 少年身影突然极速而落,风飞雪和飞烟都没有反应过来。风飞雪上刺一剑落空,而少年的剑却划过了他的肚皮,伤其肌肤分毫罢了——出手如此精确! “你!”风飞雪既然无法看清他是如何落下的,“蓝玄云是剑快,而你的身法……如此迅灵诡异。这绝不是‘紫英诉情剑’!” “哼!天剑已败,还需要那么多借口吗?不久的将来,前辈将会听到留客山庄风庄主也败在我剑下!”那紫衣少年将剑折断,化成一道紫雾飞出有间客栈,并留下一句,“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竖子!”飞烟怒骂一声,急忙去看了一下风飞雪肚皮上的伤口,“飞雪,你何如了?” “我无碍,这名少年并无意伤我!”风飞雪目光严肃,“他的招式的确是‘紫英诉情剑’没错,只是这身法和心法口诀并不是。” “烟儿,我得寻个日子去一趟留客山庄告知一下无心!”风飞雪说罢,目光有点落寞,转身上楼去了。 飞烟的目光紧随着这略带沧桑的男人,“飞雪,只皆因我,禁锢你的剑道,二十年未进寸步。如今又为我退出这你本眷恋不舍的江湖……” 留客山庄的后山是一片荒芜的草坪,玄清子的尸首便葬在了这里。落雪纷纷,将墓碑上的字迹都盖住了。 南宫映雪上了一些祭品,叩首三次,“这样也好,道门没了,真人爷爷在这世上也会自责和孤单的。” “嘿,映雪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亏欠了你,让你独自扛下这偌大的责任……无心待映雪很好!只是真人爷爷泉下有知,别怪罪他才是。” 说罢,少女再叩三首,眼里不觉泛起了泪花。 一种温和的触感,云子傲在其身后为她附上了一件花棉袄,“好了,起来了,会着凉的!” 南宫映雪不知该如何称呼他,腼腆一句,“谢谢云公子。不知……云曦姐姐如何了?” “已无碍,只是一直愧对那些死去的下人。我已经吩咐几人去安放一些银两充作抚恤金……这世道,人命都是廉价的。” 南宫映雪很不喜欢他这句话,但还是假作笑容,“剑气峰雪过大,真人爷爷的灵墓一日不扫,怕第二天就埋在雪中了。” 云子傲听这话显得有些伤感,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是啊,也该去看看爹爹了。过完这个年,就回去吧!” 南宫映雪看着云子傲沉默着,显得有一丝尴尬,拉紧衣袄便往杏林走去。 “江南如何?”云子傲在其身后,突然探手一问。 南宫映雪驻足,想了一想,低声回道,“映雪喜欢的江南,是有师傅的江南。”说罢,便匆匆而去。 独留云子傲不胜懊悔如此想问,咬牙切声道,“你不曾多看一眼,只是因为你心中满是他的影子……这也是我永远无法战胜他的原因。” 云子傲手中紧握刀柄,沉声低吼“无心啊无心,你拥有了我最想拥有的一切……可最无奈的,我却只能默默地祝福你。” 覆云刀卷起一道蓝光,那刀气逆流而上,在浓厚的雪地上留下一道深长的割痕——如同无法愈合的心伤。 叶织秋站在明月楼高塔之上,远远望来,无邪且向往地笑道,“嘿,这个世间,即将出现一把可以断开水流的刀。” 夕阳已落,将叶织秋的身影拉的老长,他的目光投向山门前,一条条闪动的熟悉的黑影,不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如何。” 山门前,流动着数十道黑影,避过留客弟子们的目光,沿着墙垣潜伏到山庄内。一道道诡异的黑影往萧将离的住所去。 叶织秋远远便可以看到,他们手上一把把磨得发亮的匕首,仰头叹道,“真的要这样吗?” 萧心涵正在流云瀑布旁打坐修习,突然一道刀影刺来,她急忙以火麟剑挡之,“谁!” “心涵是我!”那把漏影刀一出现,萧心涵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义父,你来做什么?” “圣上叫我来杀了萧王。”身着夜行衣的萧范目光露出一丝凌厉,“现在萧王气力已尽,是杀他最好的时机,然后我们把世子扶上王位。顺便,杀掉那碍事的女人。” “义父!”萧心涵一把抓住萧范的手腕,“世子妃……” “相信爹,你才是世子妃!”萧范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跟我一起上!” 一名刺客上前来,叮嘱道,“老爷子,快点行事得好。不然要是让风无心发觉了……” “好,走!”萧范不理会优柔寡断的萧心涵,藏起漏影刀,与五名大内高手蹑手蹑脚往萧将离的住所去。其中数十人皆四散开去把风,或是引开巡逻的留客弟子。 摘星阁,便是三庄主萧将离的住处,倚建在流云瀑布下的水池上。 此时,萧将离自辰时点站在水面上已经快四五个时辰了。只见他鹤立流冰之上,闭目凝神,一道道真气如水波将结成冰的水面化开。 时大雪纷飞,萧将离额头上却满是汗水,嘟哝道,“哎,这逆龙六式还真是绕不得人,霸道有余,如不运用不得当将反伤己身。” 屋内,雨萱看着天雪没有弱下的意思,想为伤卧在床的公公添上棉被。 萧洪明本是五十未到,如今却已白发苍苍。雨萱看了难免心疼,捡好棉被的角。 可霎那,萧洪明突然将眼睛争得浑圆,用苍老的嗓音大吼道,“闪开!”他坐起,一把将雨萱护在身后。 下一秒,那窗纸处透出一道凌厉的月光——一把利刃随之而来,穿进萧洪明的臂膀,在雨萱的喉前停留了。 “啊!”萧洪明痛得厉声大喊,“来者何人……咳咳咳!” “老贼,去死吧!”那名刺客再想起第二刀时,雨萱急忙把萧洪明推到旁边去,“公公小心!” 那把寒匕直刺去雨萱的心窝。 一道火光耀起,萧心涵的火麟剑一把将匕首削成两截! “大小姐,你!”那刺客气得大叫道,“老爷子吩咐的你都忘了吗?” 那刺客抽出腰间匕首,再次刺去时。一条金龙破开木窗,轰击在他的胸前,将他击飞两三丈,狂吐几口鲜血。 萧将离飞身而来,一脚将他踩住,厉声道,“我等皆辽人,我不想取你性命!” “世子,萧王一日不死,你一日无法位极人臣啊!”那名刺客对着萧将离说道。 萧将离大吼回道,“富贵于我如浮云。弑父求荣行径,我萧将离断然做不到!” “可……”刺客感到萧将离的脚一用力,又一口鲜血溢了出来。 “世子尚年轻,难免不懂事,就让老夫为世子指点迷津!”萧将离一个不注意,一道光影擦过他的身体,直往床榻上的萧洪明刺去。 萧洪明厉声大骂,“老贼,本王敬你是长辈,不想杀你。如今你……咳咳咳!” 萧范万万想不到,萧洪明竟然运气一掌将他的刀逼退,可马上溢出一口黑血,“离儿……快,杀了这个老贼!” “老夫是奉旨而来。世子乃是识时务者。萧洪明一死,萧家这个兰陵郡王就是你的了!”萧范看着萧洪明尚有一丝气力,彷徨犹豫,想策动萧将离为己手,又对向在床头的萧心涵,“心涵,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我……”萧心涵看着萧洪明狠毒的双眼,又看了看萧将离对自己摇了摇头,尴尬地退了一步,“义父,心涵……” “哎,那就让老夫亲自来!你们几个,把世子拦下!”漏影刀一出,萧将离想上前拦时,却被几名大内高手拖住,“世子,得罪了!” “你们!”萧将离修炼了一天的内功,难免有点怠倦,竟无法突破几名大内高手的围拦。 萧洪明一跃而起,那九臂修罗再次显现,大喊道,“就凭你也想杀我?大不了本王与你同归于尽!” 萧范和萧洪明在一隅之地,相互对招拆招。萧洪明总是想以双掌与其内劲相搏,萧范知晓自己内功不如萧洪明,以刀格之,刀气拉开距离。 几人激斗时,萧心涵拉起雨萱的手,“快走!” “心涵,休得妇人之仁!”萧范知晓萧心涵对这雨萱感情特殊,以轻功拉开距离,劈出一道刀气往雨萱的喉咙去! 说是那时快,萧洪明伸出右臂去挡下那道刀气,“啊!” 只见那道刀伤有一寸深,萧洪明疼得额头冒汗,大骂道,“狠毒的老贼,萱儿怀中有我萧家的骨肉。哼,你不过是想让你那女儿取代萱儿当上王妃罢了,本王我决不允许!” “噗!”萧洪明本是强运功,如今有身受刀伤,连咳几口鲜血。 “你气数已尽矣!”萧范手起刀落,那银光洒满房间。那刀刃切断了萧洪明的发冠,却在下一秒被一道雪白的剑气打飞。 萧范心中大惊,“糟了,还是被风无心发现了!” 只见风无心缓缓站落在破损的窗台上,目光严肃地凝视着萧范,“萧老爷子既来留客山庄做客,何不通知无心一声,却要偷偷摸摸地行事呢?” “哼!”萧范冷笑一声,“老夫来此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手刃你我共同的敌人。庄主难道忘了吗?十余年前,萧洪明潜入山庄弑杀令堂,前不久又集众灭了折剑山庄。” “……”风无心一时无话。 “哈!”萧将离一招“龙吟水上”将几名大内高手逼退,用祈求的目光看向风无心。 风无心无奈摇头,“此人即在我留客山庄,那么生杀之事,由我留客山庄自权处理。萧老爷子,来者是客,何不随无心到迎宾楼一坐!” “哼!老夫自认为对风庄主及老庄主有危难相扶之恩?难道风庄主还会杀了老夫不成?”萧范目光锐利,刀锋更是不减光华。 风无心轻笑一声,“折剑山庄之时,多谢有萧老爷子相助,方有无心今天成就。无心当然不会忘恩负义……” “那便好!”萧范怒起一刀,往萧洪明的头颅砍去!几名大内高手也弃了萧将离,均抽出寒匕往萧洪明刺去,“萧王对不住了!” 风无心目光暗合,长袖一招,一道归宗剑气将几人均震飞,“只是萧老爷子,留客山庄还是有留客山庄的规矩!” 萧范被剑气逼退,大惊道,“这风无心到底到了什么境界,竟轻易将我等逼退!” 萧洪明突然大笑而起,“哈哈哈,想我萧洪明,不可一世士,如今生死却全凭二人口头之间!愤也,怒也!”苦笑中,他摘下隐藏在腰间的锦木盒丢与萧将离,“这,便是燕京元帅印。离儿,这个王只能是我们萧家的。” 萧范几人见势,急忙伏跪向萧将离敬礼道,“萧王在上!” 萧范心中自是寻思道,“也罢,如今这老贼自解兵权,也算让了一步。风无心既然来了,那碍事的女人也只得下次再想办法了。” 风无心笑了一笑,“这样,萧老爷子可满意了?你们自家的事,无心也不便多插嘴。”说罢,乘风而去。 “我无意此位!”萧将离将那锦木盒拿到萧范的面前,“就请老爷子将这帅印交还与圣上吧。” “萧王,此万万不可啊!”萧范焦急叩首,“此印让我萧家在契丹立身之本,是承天皇后为我萧家争取来的。若是回到圣上手上,那么我们还有筹码坐稳燕京?” “离儿,定国神戟和元帅印让我萧家之根本,咳咳咳……你想做何?”萧洪明艰难地站了起来,“只有你当了这个王,他们才会服气!” 萧将离看了看雨萱,又看了看争权斗势的两位长辈,咬了咬牙,“我意已决!”便将帅印丢掷地上,转身抱起雨萱便要走。 萧范和几名刺客跪伏在地,连连而泣,“天亡我萧家矣!” 第107章 多情山水笑我痴,长情孤泊归无处 萧范一行人出留客山庄大门时,风无心还特意令人送来了一些礼品。 “老爷子,刚刚那风无心明明已经走了,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萧洪明?”一名刺客如此之问,却被萧范训斥道,“风无心已经出面,如悬顶之剑。如果我们执意下杀手,怕你我皆出不了这留客山庄!再说这萧洪明已经交出兵权,他逆练内功已经活不了多久。我们何不留个情面,日后和新王好相见。” 几名刺客看上萧范手上沉甸甸的帅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老爷子,您何不自领这燕京统军使……” “放肆,我萧范岂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萧范怒而一喝,一行人皆下跪,“是是是!是属下冒犯了!” 萧范进而叹了一口气,“你以为得了这帅印就能当上王了?还有陛下,群臣和军心这几关。世子是名副其实的兰陵郡王一脉,他接任王位是理所当然,军心自然稳当。如此一来,陛下乃至朝廷群臣才皆无口实。” 突然,萧范看到迎面走来一名青衣少年——再定睛一看,是叶织秋。 “小叶!” “老爷子!”叶织秋向萧范敬一礼。 萧范看起来颇有不满,“哼,刚刚你要是出手,那萧洪明早就人头落地了。” “呵,萧王和老爷子都是我头儿,小叶帮哪一方,都是不忠。”叶织秋只是轻轻一笑。 萧范一皱眉头,“小叶,你当真的无欲无求?” 叶织秋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您说过,再十年,就还我自由……可别食言了。” “老夫自然没忘!” “那便好!”叶织秋温和一笑,便往留客山庄的方向去了,“我来只是为了提醒您一下,您进了留客山庄,便要把刀刃留下。” “折尘洗剑,这是庄主的意思,也是山庄的规矩!”说罢,叶织秋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萧老爷子,这……也太过分了吧。”萧范伸手打断了部下的责怨,“照做便是!” 一行人到了洗剑池旁,萧范笑了笑,首先将漏影刀解下,丢入大雪未能冰封的寒池。几人皆照做不敢怠慢。 “叶行者,是怎么了……” 萧范依稀记得,那一年,长白山下,他率军督察女真刚好路过一座小渔村。见一群响马贼肆意地杀戮着每一个无辜的村民。 萧范一行人对这里的村民伸出援手,赶走了响马贼。 就是在这座村庄里,他第一次看到叶织秋——那个稚气尚未褪尽的少年哭坐血泊中,怀中躺着已死去的父母。 那时的叶织秋,头环帛巾,意气桀骜。 “我要去杀了他们。我的未婚妻还在他们的手上。”萧范那时就知道这少年是一名武功了得的刀客——当他山上修习回家,父母已然死去,而自己寡不敌众,差点死在那群恶贼的刀下。 “长白山下资源贫乏,总有一些人以劫掠财货为生。”萧范说道,“你独一人矣,马贼怕有成千上百……” “你可以帮我吗?”从叶织秋的目光中,萧范知道了纵然是以卵击石,他也在所不惜。 “好!”就因为萧范这一句话,叶织秋将他自由交予他,任由驱使二十年。 军队在当地良壮的指引下,直捣贼巢。 叶织秋如其所愿的枭下仇首。 可迎接他的,并不是美丽得一尘不染的未婚妻。而是奄奄一息,躺在石床上一丝不挂的女子。只见她浑身带血,看着叶织秋的目光充满了不舍与残忍。 “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不幸,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女孩对他心爱的男子说出最后一句话,便不堪受辱,一头撞在石壁上身亡。 叶织秋强忍住巨大的悲伤,埋葬了亡妻。 他在她墓前发誓道,“好,我会好好地活着!” 从此以后,叶织秋再没有皱过一次眉。 帝都的日出是美轮美奂的,可这清晨却仿似听闻有多少人家飞出泣声。 零丁的路上有一辆车驾迎着朝阳前进,时升任大学士的雷少云刚从天章阁走来,一身疲惫的他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无眠了。 “哎,范公心倒是狠啊。这一夜又在名册上勾掉了多少人,罢去多少官职……一生仕途,便如到了尽头,又有多少人家哭泣了。”唉声叹气的雷少云还没缓口气,一名衙役匆匆而来,跪伏在车驾前,“哎呀,小的是一名小衙役。在太尉府等了一晚上,才知晓大学士在宫中行事。便将上好的补品赠与夫人……” “你所来何事啊?”雷少云有点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嗯……”衙役有点吞吐,踌躇了一会才说道,“河南府云梦山有江湖侠士相互仇杀……知州大人叫小的来问……该不该管?” 雷少云听罢大怒,“缉拿治安之事,你去找六扇门便罢,来扰我作甚?” 衙役听罢伏跪大惊道,“这江湖之事,官府本不多管,只是这次横死数十人……朝廷如今变革风起,知州大人怕处理不当,失了官位……” 那位是河南的本家人,也是太尉的学生,雷少云不好推却,况且礼都送到家里了,只得挥手敷衍道,“叫知州放心处理,我自会与朝廷说个分晓。” “是是是,谢谢大学士,小的就回河南禀报知州爷。”衙役得了雷少云口信,匆忙赶路去了。 雷少云叹了一声,躺在车驾内睡着了。 恍惚中,他只听到潺潺地流水声,而目光一张,便是漫天飘落的枫红——不断不绝。而昂头看去,只见一道道稀稀疏疏的阳光,刺眼而美妙。 云曦的笑容,被一道道枫影给遮掩着,见她的笑容如春风桃李。她穿着单薄的襦裙,光着双脚踩踏在枫叶上嗞嗞作响。 落花时节又逢君…… “少云过来追我啊!”她的声音是那么甜美和无邪。又譬如初见时,她蛾眉紧锁的模样,十分地惹人怜惜。 “人家在这呢?”雷少云听得浑身酥软,如梦如幻,探出手去想要去,场景却突然变幻了。 月黑风高,阴风凄厉。 “啊,痛啊,少云,少云你在哪啊?”雷少云的笑容一下僵硬了,眼前竟然是他的房间,而里面传来了慕无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哎,无双这苦命的孩子,怎么会难产呢?”雷文兴和雷龙急得在门前团团装。 突然,门被打开了,一名老妇战战兢兢地问道,“老爷,保大的,还是保小的?”雷少云可以看到,那名老妇的手上拿着一把新磨的尖刀。 雷文兴和雷龙一齐将目光投向雷少云,无比痛苦地说道,“少云,你来做这个决定!” 雷少云突然慌了,他看着被烛火映红的父亲的脸庞十分的狰狞,嘴里好像默默地念着,“小的,小的!” 雷少云心中也踌躇着,“如果双儿一死,我和曦儿……可古人皆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雷少云啊雷少云,你难道就如此禽兽不如?” “大人,时间来不及了!”老妇拿着尖刀的手都在颤抖。 两名雷家老前辈,两双眼睛,四道目光齐齐瞪住雷少云,越来越紧迫,“少云,你说啊!” 雷少云咬了咬牙,“我……” 他话还没出口,却看到了房间的门缝下,流出一条条的鲜血。突然,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天空之上,月圆之中,出现一名浑身血衣的女子,那双血轮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负心汉!负心汉!” 雷少云心中大慌,夺路便要跑,口中还便念叨道,“我还没有选啊!” “啊!不要杀我,双儿不要杀我!”血月当空,哭声凄厉! “少爷,到府里了!”雷少云眼睛突然睁开,浑身一抖,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心中一松道,“原来是一场梦!” “少爷,这大冷天的,您怎么还出冷汗……是不是着凉了?”那名马夫担忧地问道。雷少云回之一笑,“我没事。” 雷少云抬起步伐,快速地往西苑住所去。 天雪渐渐停了,太阳露出了蛾眉。 雷少云忍不住又想起了今年的春节——在陈旧的水月山庄,他们似逃亡在天涯,却相互拥有着开心的彼此。 多情山水笑我痴,长情孤泊归无处。 他从回忆中醒来,却发现门口对满了各式各样的礼品,便问守门的仆从道,“这些都是雷知州送的?” “不不不,少爷,这些是六爷送的。”门卫鞠躬道。 雷少云一听,心中惊惧,“六爷?不好!难道官家知道双儿行刺他……”他急忙箭步往府里去,却撞在慕无双正安心地在石桌前刺绣。 一缕阳光披照在慕无双的肩上,雷少云看得有点难过,“双儿明明那么好!” “少云,你回来啦?”慕无双自从有了孩子,更加温柔,面容始终是带着微笑的,“吃早饭了?” “嗯……只是有点累。”雷少云心有愧,又急忙问道,“门口那些礼物是哪个六爷送的?” 慕无双低下头继续刺绣,口中默念道,“是一个病人。他身患顽疾……是我治好了他,他以此为谢。”慕无双并不打算告诉雷少云一切。 “哦!”雷少云松了一口气。 慕无双心中有愧,不敢正视丈夫。自从沉香阁后,赵六爷的确有来找过她几次,可她均将他拒之门外。 六爷留得几封情信她倒有都细细看完,再丢入火盆中了。 每拆开一封情信,她的心中都有一丝莫名的窃喜。 她的一生:十年浮华,十年艰难,如今柳暗花明后的生活,她想珍惜,也不会去触碰道德的底线。 情信倒是没了,可六爷赠予那对硕大的夜明珠,她倒珍惜得藏在香闺暗处。她不敢让雷少云知道,每次拿出来把玩,都像一名偷情少妇那般欣喜、担忧且愧疚着。 慕无双目光随着雷少云的身影往门内去,突然说道,“对了,今天河南的本家人……” “我都知道了。不就是严重的江湖仇杀吗!”雷少云摆了摆手,完全不放在心上。慕无双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可是今早才听从松鹤楼来的小厮说道,云梦山发生了剧变,那个瞎老道的九阳天宫被拆了!” 雷少云一下子精神了,回头来问,“瞎老道闭关个把月了。九阳天宫弟子也有几百人,香火鼎盛……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不行,江湖如此剧变。我得赶紧修书一封,告知曦儿和无心!”雷少云眉头一皱,便去吩咐弟子们准备了文房四宝。 …… 前日黄昏时,云梦山在雪后初醒,香烟再次与往常一般,不绝如炊烟。 出关几日的惊鸿子以惊鸿剑拄地,询问一名弟子道,“怎么,香客们都走了吧?” “师傅,那位剑客已经在大殿跪了半天了……您真不去见一下吗?”弟子敬礼道。惊鸿子摇了摇头,叹道,“罢了,去见一下也好。” 诸弟子可以感受到,师傅自断臂闭关之后,才开始拥有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和蔼了。 惊鸿子被弟子搀扶着,一路到了大殿来。他可以轻易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你怎么来了?你的剑在华山已经断了。” 来人正是向凌天,华山一败,悬空寺已然无人,“向某难承手中剑重,只是这一败……向某必须要讨回。” 惊鸿子摇了摇头笑道,“呵呵,你跟你师傅不一样。你一心求胜,他却一心求败!” “什么?我师傅?你见过他?”向凌天大惊道,突然哗然而哭,“师傅啊。凌天对不起你,您在华山授艺与我……” “呵,你学的,不过是他的皮毛罢了。”惊鸿子轻蔑地说道,“所以你压根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你!”向凌天大怒而起,腰中剑刺来。惊鸿子感受到那微不足道的剑锋,只是轻轻地想要指尖去点掉。 可谁知他目光突然变色,大声嘶吼道,“不可能!” 那道剑气突然变得璀璨,竟将他的指头给削去了,血流如注! “师傅!来人啊,拿下他。”他身侧的弟子见着师傅受伤了,大呼道。大殿上,十数名看院弟子一哄而上,欲在瞎老道面前争功。 “师兄,你还是那般令人讨厌啊!”一道清冽的声音在向凌天身后响起,转眼,大殿们遍布了紫色的雾气,又有一轮明亮的圆月。 剑出鞘,月满天。 凌空飞剑! 惊鸿子口中的“是你!”才挤出舌尖,雪亮的剑刃就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惊鸿子死时充满了惶恐和惊愕。这一刻他才明白,因果恶报,终要轮回。渐渐倒下的他仍然试图紧握惊鸿剑,可人有心,剑无意——惊鸿剑忽然挣脱他的手,飞到紫衣少年的手上。 那些看院弟子还没到达向凌天的身前,却被满室的紫色剑气割得浑身是伤,不敢再向前。 “你是谁?”向凌天一回头,目光紧锁着这名看不清面容的紫衣少年。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变得更强?”紫衣少年问道,“那么从今天起,你就要听我的。” “凭什么!”向凌天大怒,一剑朝着那道朦胧的人影刺去,见那剑尖被少年的双指夹紧折断,“呵呵,我说过从今天起,你就得听我的。” 那名紫衣少年看着那几些战战兢兢的看院弟子微微一笑,转身朝向门外,口吻轻起,“我叫李若缺,从今天,这里,就叫冠剑楼。” 口音虽轻,却犹如水波四散而开,众弟子闻者无不下跪称是。 “藏锋!”李若缺轻声一唤,见他身后走出一名灰衣男子,凌乱的长发,粗犷的面容,右眼角下有一道十字刀疤,“楼主。” “把那些冥顽不灵的杀掉。”李若缺说得没有一丝压力,抬头看了看“九阳天宫”四字大匾,微微一笑,一剑破之! 黄昏已罢,薄月傲霜。 凄冷的云梦山又起一场杀戮,数十名九阳弟子欲逃离,可新主子注定不是那么好惹的。每逢月光淋身,自己的影子将会成为敌人的猎物。 数十名弟子在踏出森林的时候,不觉笑说“逃离了魔爪”,可谁知,当他们抬头望着明亮的圆月时,影子被拉的老长了。 “我就是你的影子。”大家伙一惊,可还没来得及惊惧,数道剑光闪过,数十名九阳弟子被割喉而死。 冠剑楼深处,烛火新上。李若缺高座前围着的三人已垂垂老矣。 “诸位长老看这两把剑!”李若缺吩咐弟子将两把剑摆在三名老者的眼前。他们顿时眼前一亮,“洛水剑派的惊鸿剑和凌虚剑。楼主,可熔铸双剑为一剑。” 李若缺眉头一皱,“谁可为?” 三老面面相觑一刻,相互深沉地点了一下头,对李若缺伏跪敬礼道,“我等三人受李楼主大恩,藏剑楼落败后,我诸人苟延残喘十数年,度日如年也。今盼得英主回归,吾等愿以己身精气神以养剑魂!” “三位长老乃我藏剑楼……”三老扑通一跪,打断李若缺的话,“但请楼主成全。” 李若缺暗合眼睑,叹气点头。 “只是还需一样东西。” “何物?” “楼主的三滴鲜血,养灵开刃之用!” 幽恨之夜,新剑初成。 李若缺弹指在光滑的剑刃上,晃亮得清脆。行走在月下的他,表情带着些许伤感,稳步爬上一个小小的山头——那一抔黄土旁,杂草肆无忌惮地滋生,狠狠打疼了紫衣少年的心。 “啊啊啊!”紫衣少年抽出新铸之剑,疯狂挥舞地砍刷杂草,“师傅,师傅你倒是醒来啊!凌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也!” “我乃藏剑楼少主李若缺。师傅在藏剑楼遭逢大难时救回弟子……现在,现在弟子已经为师傅报仇了。” 暗处,一道人影渐渐显现出来,是藏锋,“楼主,先师已逝,不要过于悲伤。不要忘记我们的夙愿——剑冠天下。” 李若缺忍住眼泪,笑道,“如今,这个世间,仅有两把剑我未胜过——龙渊和承影。” “留客山庄风无心和天下第一剑蓝玄云!”藏锋皱了皱眉头,作揖再道,“如今楼主身兼洛神宫和藏剑楼的绝学,只要加以修习,定能在明年的洪武剑会上击败天下诸雄,一夺中原武林盟主之位。” “我知道了。”李若缺很不情愿地回了一句,藏锋自知多余,引身退去。 李若缺目光扫过剑刃上梦幻般的花纹——三菊六桃,携带春风,“如今凌虚与惊鸿合二为一,兼具清风明月,此剑,便叫梦京华吧。” “可是……你终究成了那个男人的女人。”李若缺目光幽怨地直指长天,咬牙道,“我不知道,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变化而高兴。” 云梦偌大,山峦雾霭一团携带一层,遮掩前路…… 紫衣少年幽幽唱道,“剑刚易折,情丝难断。” 第108章 此去经年无相期,良辰好景奈虚设 一道白色的人影穿过重重云海,峥嵘霜天,站落定在听雨阁旁的一处壁岩上。 一个雪后的清晨,风无心盘坐在栈道上,感受着清寒的气息,修习剑气,“雪鹰,我叫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雪鹰向风无心深躬一礼,“庄主,韩子愈一直缩在南山府内,十几天都未必会出来一次。他定是怕庄主上门寻仇,南山府内外有铁甲精兵,里有大内高手,就我这轻功也只能在远处探查罢了。” “还有一件事。真定那边收到少林寺的消息,昨日黄昏时分,玄苦禅师在云中阁圆寂了。”雪鹰知道风无心对这位长辈极是尊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与风无心,“这是禅师的手书。” “其他的呢?”风无心目无表情,将书信收于袖中,继续追问道。 雪鹰深吸一口气,“南山府的人在黄沙葬时遭遇鬼墙,损兵折将。丐帮因南山府这个大树无法再依附,只得灰溜溜地躲起来了。阎罗衙的乌号在鬼墙中丧生,高胜衣被朝廷调查。因高家的丹书铁券,免得一死,身居大内做个禁军校尉。庄主,阎罗衙是朝廷的爪牙,我们……” “继续说下去!”风无心冷声打断了。他突兀而起,龙渊出鞘,一声剑吟后,一道雪白的剑气竟然将横挂峭壁的瀑流斩成了两段——只见剑气划过出,滴水成冰。 雪鹰咽了一下口水,吞吞吐吐道,“北武盟在南山府落败后,一直在争抢其在北方的生意……却唯独不敢将爪子伸到我们的这边来,只敢在京畿旁招揽生意。” 雪鹰又忍不住插话了,“庄主,雨承对我们一再让步。他在洪武剑会上得朝廷洪武会信任,连任盟主,况且您也答应了三庄主……” “哼,他和高胜衣杀了我二叔,必当血债血偿!”风无心厉声喝道,“如果能在萧大哥不知情下杀了他,那是再好不过的。对了,真定分舵弄得如何了?” 雪鹰见风无心不想再谈,只得回应道,“托庄主鸿福。庄主一举击败拜庄的兰陵郡王,使得武林轰动,分舵那边收到的拜庄贴已经以万余人。” 风无心眼波微动,笑道,“很好,除夕那日,我要在山庄大宴百桌。你们马上甄选一千名有威望权势的拜庄者,安排在除夕夜。” “庄主,这么大的决定……怎么二庄主没有收到消息?”雪鹰小心翼翼地问道。 风无心严厉的目光让雪鹰退了一步,差点跌落峭壁下,“这是我昨夜刚做的决定。况且,我还有更大的想法。” “……”雪鹰沉默了,可风无心的命令不容抗拒,作揖道,“属下遵命。时间紧迫,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迎风没入云海的白影,风无心才拆开玄苦禅师留他的信: 风庄主启。 贫僧深知师侄本初昔时开罪过庄主。如今庄主名扬天下,世间少有敌手,贫僧老矣,向庄主乞命一条,万望庄主饶恕本初师侄。 师侄少苦,父母双亡,得师弟玄悲抚养入山,收为入门弟子。其武学根基聪慧,却不识佛性。 昔时玄悲,因过度练武而荒诞佛事,已至心形堕入魔道。而贫僧为天下苍生为计,以武杀之。 阿弥陀佛。 本初亲见其如父恩师被贫僧一掌打死,怀恨在心数十年。贫僧因愧对其师徒,又因本初在少林已是年少一辈最强者,佛法精湛,故将住持之位传于师侄。遂不知本初怀恨至此,屡次相害庄主欲争俗利。 一切全乃贫僧之过也。贫僧厚颜相求,如今本初师侄已回归佛道。庄主虚怀若谷,少年宗师,望不计前嫌之恨,送他好走江湖。 风无心看罢一笑,便将书信掷与一旁取暖的炉火中,“玄苦禅师德高望重尚如此谦虚,吾辈怎可再与计较。” 这一天,令风无心惊喜的,不是南宫映雪悟出了“飞燕逐月”,而是风飞雪携带萧姬来到了留客山庄。紧随在萧姬身侧,是相貌猥琐的司空玄。 “姬儿,姬儿,你来看爹爹啦?”萧姬一踏进摘星阁,萧洪明就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萧姬看见这沧桑不堪的老头,吓得急忙逃了出去。司空玄一见萧洪明,更是吓得跌坐在地上。 “又是你。咳咳咳……又是你!你说,你把我的姬儿怎么了?”萧洪明虚弱的表情狰狞起来。 司空玄见到萧洪明这样,心里一下有了底气,慢慢站了起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便匆忙跑了。 萧姬匆匆赶往之地不是别处,正是听雨阁。 一到此处,萧姬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一直打扫整理。一切都那么自然,平常。甚至是到了深闺处,为风无心整理床被和衣物。 倏然,萧姬只感到一阵冰寒,回头一看,竟是云曦。她眉目严谨无情,身体都周围都流转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霜气。 萧姬吓得急忙蹲了下来,双手抱膝,瑟瑟发抖。 “姬儿,你怎么来了。”云曦的眼神中没有微笑,口气也是冷冷的,想上前扶起萧姬。可萧姬却吓得一直摆手,不想要让她靠近。 云曦无奈,摇了摇头,弃了她独自走了。 问剑大殿,风无心将叔公迎到上座。 “二十年多年前的藏剑楼,被誉为中原第一剑派,藏尽诸门剑术和天下名剑。那时叔公年少轻狂,与李楼主相约一战。那时在中原我已威名显露,李楼主深知自己剑术平庸,屡次拒绝与我一分高下。之后,我便一人独闯藏剑楼,大败李楼主,并放言羞辱……咳咳咳,没想到,李楼主不堪受辱,自缢而亡。藏剑楼群龙无首,也就散了。”风飞雪说起多年前的旧事,双眼放着光芒,又有一丝愧疚,“他的儿子叫李若缺,取自大成若缺之意。就像当年几乎完美的藏剑楼,却也败给了我这个后起之秀。” “哦?有趣了,世间竟还有如此之人。叔公以八层功力却不敌其七层功力?”风无心好似不在意,笑侃道。 风飞雪听着风无心的口气不是很高兴,心中念道,“其子得天赋之业,未免有些过于猖狂。” “其实应该说是七层功力。如今,叔公的功力每况愈下……”风飞雪话还没说完,风无心右手探来为风飞雪诊脉,蹙眉道,“叔公体内的‘九转魔遁’真气竟未能完全散去。无心以归宗剑气将它化散便好。” 说罢,风无心闭目凝神,指尖一道金黄色的涓流射出风飞雪的神庭。 顷刻之后,风飞雪忽觉精神一清,眼神重复明朗,“无心,想不到你短短数十日间……” 风飞雪惊喜之后,却摇头叹笑,“只是还有一人,怕你的剑不能为敌。” “叔公所说的,应该是飞剑客吧。” 风飞雪沉默地点了一下头,又问道,“我曾听闻人说,曦儿前些日子走火入魔……” “您自己问她吧。”风无心这么一说,云曦已经出现在大门前了。她的影子被阳光投射进长长的大殿内,“叔公您来了,怎么不跟曦儿说一声呢。让无心哥哥和曦儿好去迎接您。” 风飞雪看着云曦,都快看不清她真正的神情了,只是颔首一笑,“嘿嘿,你们两什么时候为我们风家传续香火呢?” 云曦含羞一笑,“曦儿尽力便是了。” “叔公此次前来,另有一事,这霜儿和那飞儿是怎么回事呢?都不见一点动静?”风飞雪问道。云曦轻声回道,“紫霜说了,他们的婚礼,一定要焚月过来参加,可如今焚月不知所去。我也安排好些人手出去找呢。” “我且去看看那个小丫头。” 待到风飞雪走后,风无心看着云曦良久,问道,“曦儿,你让雪鹰去打听东阳君的去向了?” “有何不可?”云曦目光暗合,眼细而长,“若不为爹爹报仇,曦儿终生不得释怀。” “曦儿,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帮岳父报仇的。”风无心说得有点没有底气,云曦看了他一眼,“无心哥哥还是先把映雪姑娘送回玉天峰吧。” 腊月二十八,黄昏天渐暗,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浊剑气峰的云海。 锁剑坪上,处处有弟子们顶风扫雪——再过两日的除夕夜,庄主将会宴请天下武林英雄,汇集在此。多少收到拜帖的人都已上山而来。 风无心开明月楼供诸位拜庄客人赏析天下武学,执笔的记录的弟子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访客的名单和事件被刷成百张卷纸,收于《折剑录》的纪事之中。 而夕阳沉下时,六名惟妙惟肖的裹面女子到了山门前。 这一天,还是到了! “属下夏兰,秋菊,特来留客山庄恭迎宫主回山。”为首两人,正是“紫云四剑”中的夏兰和秋菊,“留客山庄的弟子已到紫云宫说明原委。春竹师姐和冬梅师妹正在宫内打理事务,还望宫主尽量回山主持大局。” “两位师姐,快快请起。”南宫映雪慌了手脚,看了几眼手上宫主象征的掌门玉戒,又回头看了看雪中如画的留客山庄,“映雪……映雪实在难当大任。春竹师姐成熟稳重,剑术精湛,要不然这样,两位师姐把这颗掌门玉戒带回紫云宫,让春竹师姐当这个宫主。映雪……就不回去了。” “宫主三思。您深得先师和飞剑客真传,如今又得留客山庄风庄主授艺,您才是紫云宫唯一的宫主。若您不回去主持大局……姐妹们,姐妹们该怎么办啊。”秋菊说着说着,既然都急出了眼泪。六位弟子慌忙伏跪,彷徨无措。 四周汇聚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南宫映雪看着叩首跪在雪地上的姐妹哪能不心疼,可心中着急的是,为何师傅迟迟不出现,“哎呀,你们快起来啊,快起来啊,师姐!” 南宫映雪跟着彷徨了,也急出了眼泪。众人看着七名姑娘在相互哀求,互抹眼泪。 云曦站在高高的听雨阁上,看着这场闹剧,对着身旁的风无心道,“怎么,就不去帮你心爱的徒弟解解围。” 可下一刻,云曦就看着风无心二话不说,乘风而去。 “师傅你快来啊,映雪不想回去……”南宫映雪心中急匆匆,左盼右看的。 “尔等不去练功,接待宾客,却在这边作甚?”这道声音是每个弟子最惧怕的——果然,他们抬头一看,白衣飘扬的风无心正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庄主!”众弟子向风无心敬了个礼,纷纷退散。私底下还不忘碎嘴几句。 “风庄主。”六位紫云弟子向风无心作揖道。 南宫映雪含着泪水的目光将风无心自上到下反复看了几遍,“师傅,映雪不想离开你。” 泣声已然,少女一个忍不住,便上前拥住了风无心,“映雪不想离开师傅。” “宫主!”秋菊面露愠色,本对流言蜚语没什么好感的她出言道,“风庄主收了宫主为徒,本是占了我紫云宫大便宜。如今不会又想干预我宫中之事吧。” “可是映雪她并不想当这个宫主,她是我的徒弟!”风无心怒眼回声,“徒弟的事,我这做师傅的自然有权干涉。” “你……”秋菊撇嘴一怒,“你风大庄主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我紫云宫主当成金屋内的玩物!” “你!找死!”风无心大怒,一招剑掌欲要拍去,被南宫映雪抓住手腕,“师傅,不要伤害秋菊师姐。” “庄主恕罪!师妹她尚年少,口无遮拦。望庄主原谅则个。”夏兰作揖赔罪。 风无心一甩袖,目光如利剑,“你宫中之事,我不干涉便罢。” 沉默了良久,风无心捧起南宫映雪的脸蛋,“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可是……” “天色已暗,且在山庄休息一晚。明天早点启程吧。”风无心决绝回头,乘风而去。南宫映雪探出手想抓住他,可衣袖却在指尖滑走,心中悲戚道,“无心……难道映雪就不能留在你身边……映雪不奢求其他,哪怕是这样就够了。” “宫主,风庄主既如此说,且在山庄休息一夜,明日早些走吧。”夏兰上前来看着目光紧锁远空的南宫映雪,心中哀叹道,“哎,难道师傅和映雪都爱错了人了吗。映雪师妹,你……师姐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仅有一夜,南宫映雪恨不得将这留客山庄的风景尽收心底。 月下独游无相伴,新雪上她的脚印密密麻麻的。全都一模一样的印子让她心生悲怜,“师傅,映雪不想走。” 枯枝满林,雪压木低风瑟瑟。 云台之上,悬剑勾月,滞留在虚空中的剑气一笔一痕如思念。星宿斗转,飞燕逐月,十道重影,十倍相思。那纷乱的人影剑气穿梭在枯木林间,如许芳华,几瞬成画。 夜空中又轻雪重重,玉凝清吟,弹雪化尘。 “铿!”一把暗沉的剑挡下了玉凝的挥击,南宫映雪期盼望去——果是那道白衣人影,梦中多见却难拥。 南宫映雪抑不住思念,弃了剑便抱了上去,嘤咛道,“师傅,映雪不想走。” 风无心只是轻轻把她推开,严厉地看着她,左指抚过剑面,“映雪看好,归宗剑气第三诀,‘长虹映雪’!”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风无心剑势欲起,却被南宫映雪狠狠抱住,“映雪不学。等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师傅再教映雪好不好。” “昆仑山千里迢迢。”风无心知道,云曦是宽容的,但他却无法接受南宫映雪那一片赤诚痴心——妾,是多么卑微的存在。 他狠狠地再补上一句,“此去经年,相见无期!” 南宫映雪听罢,泪水不止,彼此相拥无话。 “夜已深,我该走了。”风无心不能再纵容自己去贪图这无归途的温柔,转身欲走。可奈何南宫映雪心一横,香唇上阵。硬是把风无心留了下来。 他贪婪地攫取将离逝的芳香,仿似空山新雨,顿洗天地晨霭,鲜山月色中一片清朗。 …… 听雨阁中,与风无心交融缠绵的云曦,知晓这男人的心里,住着一个与她并驾齐驱的女子,甚至将反客为主。 “然而,她就要走了。”云曦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她也知道——自己会因为“负责任”而占据风无心的心。 朝阳照着规定的时辰升了起来,该死的晨曦渐渐唤醒了万物。 “此去经年,相见无期!”风无心一句话,让南宫映雪苦思一夜。直到晨曦刺伤她的瞳仁。 一大清早,锁剑坪上就有弟子在练功了。几名道姑将南宫映雪围在中心,往山门处走去。南宫映雪驻足问道,“师姐,映雪想跟师傅做个别。” “宫主,你真的只是道个别?”秋菊不满地瞪了南宫映雪一眼,“师妹,如今你身份不同,该担起自己的责任。紫云宫上下一干姐妹都等着你回去呢。” “宫主莫怪,秋菊一向心直口快!”夏兰向秋菊投去责备的眼神,又说道,“但秋菊的话亦是有理。此时相见,只是徒添伤悲,不如不见。” 南宫映雪低头,踏雪徐行,嗫嚅道,“听两位师姐便是了。” 延绵盘旋的山阶上,零落着几名扫雪弟子,脸上露出庆幸南宫映雪离去的神色。 南宫映雪渐行渐回首,云已遮归途。她所设想的,是和他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可她知晓,这是不可能的…… 一行人到了山门前,洗剑池旁有几名小厮上前来,恭敬地对夏兰和秋菊说道,“几位仙子,云家公子已经为你们备好了车驾,干粮和盘缠一并齐全。昆仑远在千里,万望诸位仙子保重。” 几人都望向南宫映雪,希望这个宫主给个礼貌的回信,可南宫映雪的目光全在身后迷茫的雾霭中。秋菊怒火中生,强行拽着南宫映雪上了车驾。 听雨阁的栈道上,高崖上的冲水破开流冰,渐有瀑流。 风无心将目光投向南山脚的山门处,终望不穿那层层白茫茫的云雾。 云曦就一纸香笺,轻声问道,“这是她留给你的,你真的舍得吗?” 风无心接过纸笺,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她看了云曦一眼,没有欺瞒,摇了摇头,“不舍得!” “那么,那么……”云曦这句话,是试探,是心疼,是期待,“那么曦儿,可以做这个妾。” 风无心又怜爱又无奈地笑了笑,再摇了摇头,“更不舍得!” 第109章 鬼影绝魂临世间,剑冠天下谁争锋 腊月三十,山庄内福倒盈门,宾客千 风无心擅自做的决定,总要云曦来受罪。孤傲的他一如既往地不接待宾客。幸好贺云刃从真定赶来,与萧将离一起搭把手,云曦也不会太累着。 “庄主真是的,这些人好些是武林名宿,他竟连一面都不出,未免也……”云曦最近新收了一名丫鬟,叫琉璃,年且二八,伶俐可爱,风无心不在的时候,倒能给云曦解解闷。 这两天来,令云曦不顺心地还有萧姬都自作主张来为他们扫地洗衣,自由进出她的香闺。云曦不止一次在风无心耳旁叨扰,“无心哥哥,姬儿身体有恙,你是不是也叫她消停一下,先调理好自己的身子。” “这些事让姬儿处理,我也比较放心。”风无心总是笑了笑这样说道,便独自去与剑寻欢。云曦好不无奈,气得直跺脚,“映雪姑娘刚走,却又来了一个姬儿。” 可在众多宾客面前,云曦还得强颜欢笑。笑了一整天了,整个面部都僵硬了。 “雁城,庄叔叔。”萧将离一把拉住两位威远镖局的客人。赵雁城咧嘴大笑,“大师兄。不不不,是萧庄主,好不威风啊。” “师傅,近些日子来如何了?”萧将离低声问了问,赵雁城难免尴尬,“师傅太过思念师妹,整天茶饭不思,不修武艺,都憔悴了。但你知道的,这风家和雨家现在……哎,不说了,当贺庄主把拜帖送到镖局时,师傅的眉头苦皱,最后还是让庄叔叔,子扶还有我来代替威远镖局的人。” “将离,心涵。”不远处,萧范一行人也到了,萧将离急忙前迎,又看了看萧范腰间的漏影刀,赔礼道,“山庄规矩,还望老爷子体谅则个。将离没有亲自去,实在是山庄事务过于繁重。” “哎,这没什么。”萧范摆了摆手,“你们不也叫人把这刀送到老朽府上了。” 一旁,唐飞和风紫霜也忙着应付那些巴蜀来客,仅有贺云刃一些人显得有些尴尬。赤练推了一下贺云刃的腰,揶揄道,“哟哟哟,贺大哥,你看人家都有亲友。我们活了半世……” 贺云刃依旧是双手抱胸,冰冷冷道,“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他四处望了望,问道,“邪刃呢?” “老大整天在后山跟那叶织秋切磋刀艺呢。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赤练邪魅一笑。贺云刃摇了摇头,心情更是沉重。 “师姐!”赤练话未落,游长红便匆匆跑来向她作了礼,“这次我们都有收到留客山庄的拜帖。没想到师姐整天都生活在这仙境中,真令人羡慕。” “嘁!”赤练看了看她身后身板高大的谢靖,“我哪比得上你,整天有俊男相伴于床笫。哎,我说你放着百花门不顾,整天往洞庭山去,姐妹们不会说你吗?” “嘿,师傅仙逝,师姐入世。独留小妹与一群学艺不精的姐妹在,这百花门要不是有谢大哥权势相傍,早就沦为了卖唱陪笑之地了,师姐还说我们。”游长红说得有点委屈,“这落英神掌小妹也只练到了第六重,师姐都已臻化境了……” 这话说得赤练喉间一酸,轻笑道,“你……姐妹们怎么样了?” “百花门自你走后,师傅气绝身亡,清规皆不再。许多姐妹身染红尘而不复。那澹台镜欺我门无人,****两名妹妹,并盗走了半卷掌谱。”游长红边说边泣,“可恶那老头武艺高强,且与雷家有一份因缘,故我等只能忍气吞声。” “这臭老头!”赤练咬牙恨道,“我定要叫他好看。” 她故意将目光锁定贺云刃,贺云刃严肃道,“单是武学,你就不是澹台镜的对手,更别说老道的江湖经验。” “所以你会帮人家的对不对。”赤练撒娇的口语让贺云刃浑身一颤。 “别说话,你们看那谁!”雪鹰的身影突然落在两人身后,以目光示意贺云刃和赤练向大门处看去。 只见一队黑衣剑客,约有十一二人,为首那人,正是藏锋。 “是藏锋!没想到这次,他们冠剑楼不请自来。”贺云刃目光紧追着藏锋,“这藏锋曾与我们共事影衣卫,因李楼主权势,被赎身往藏剑楼为奴。没想到……” 那个藏锋好像也看到了他们,不怀好意地搭话道,“贺庄主,我怎么不见邪刃老大呢?”他的脸上的刀疤就是曾经与邪刃对战时被划伤的。 “嘁,手下败将还想来耀武扬威。”赤练出口讽之,惹得藏锋双目一狠,紧握腰间的刀半出鞘。 突然,从昏黄的天色中突出一道雪白的剑气,刺断了半出鞘的刀刃,将藏锋击出一丈远。宾客众人皆为之一惧,将目光投向虚立在黄昏中的那道人影。 风无心冷冷一喝,“山庄规矩,来客必折尘洗剑。再说,能来我留客山庄者,若非武林名客,江湖元老,定是庙堂一品,尔是何人?” 赤练一见风无心,心中窃笑。 藏锋一见风无心,面露惧色,立身而起,“我云梦冠剑楼楼主李若缺,曾在有间客栈大败天剑客,声传武林。李楼主敬仰庄主夫人娴雅之名,方吩咐属下带来厚礼拜庄,风庄主竟是出手相逼,是何待客之道?” 风无心沉默着,目光如剑,手一招想唤来龙渊剑斩杀这无礼之徒,却被贺云刃制止,“庄主,那奴才所说皆实。若庄主出手杀他,世人只会说天剑客不堪一败,肚量狭小。” 风无心皱了一下眉头,对藏锋怒斥道,“风某出手,只是你坏了山庄规矩,浑水摸鱼上山。如今断你佩剑,事便作罢。来者是客,来人,带他们就坐。” 藏锋询人寻到云曦,致敬道,“李楼主感谢夫人大恩,特令小奴带来名剑玉杯以谢夫人,楼主随后定登门亲谢。” 云曦听得一头雾水,待要相问时,藏锋已远去寻座。 问剑大殿前,分有三座,面向广阔的锁剑坪。风无心,贺云刃,萧将离各在其位。 夕阳在山,投射着铁索剑的长影。 云浓暗,天催晚。 风无心击掌示意之,笙箫歌舞徐徐而起。 约是一刻,丫鬟便将一盘盘热菜端上了桌面。 相比这些不算昂贵的饭菜,宾客们的纳礼更值得去深究。 留客山庄,承折剑山庄之遗惠立于武林。留客之客,皆身份尊贵者。宾客所来之意,其身居庙堂者,拉拢关系,巩固朋党;其身处江湖者,结交豪杰,广纳天下,求习武学;其四海商贾者,八面玲珑,攀交富贵,或为金银,或为权势。 席间觥筹交错,百态具有。 风无心滴酒未沾,而萧将离已经酣醉颠步,与威远镖局一干人等饮醉。酒桌上的禁忌话题便是南山府和雨承,可那江湖风起云涌之时,无非此些人而已。若是无话岂非尴尬。 酒过三巡,锁剑坪已被明月之光覆满。 藏锋斟满一杯,目对明月,畅声大呼道,“细数当今天下英雄……雨承弑杀兄弟,半生光辉已尽,不足以号令武林;南山府黄沙一战已近全军覆没,韩一守已是冢中枯骨,不值一提;少林玄苦禅师名震武林数十年,令人敬畏,可已枯坐圆寂;丐帮老帮主刘国能,一套龙指十二手行遍天下,却囹圄身死;逍遥派铁掌龙王与其女天音阁主飞烟,身怀奇迹,可叹多姿江湖,留不住豪杰倩影;契丹兰陵郡王萧洪明一败名销;天下三剑客,却仅有飞剑客一人仍是不败之绩,却杳无身迹。哎,令人唏嘘。” 洗耳闻者,或是唏嘘泪水,或是破口大骂。 萧将离立身而起,指之训道,“尔不过手持利刃的走狗,又何本领可论及天下英雄?我师傅与父亲虽是有所不是,也轮不到你这厮在此出言毁谤。” 萧将离刚想出手杀之,却被萧范一手拉住,“离儿不可鲁莽。” 藏锋笑眼相对,“藏锋只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 风无心含笑不语,想继续听他说下去。 “为今世间,仅有三把剑,可争天下第一!”藏锋目光游走在众人之间,看着他们期盼的目光,仰首说道,“‘蛟分承影,雁落忘归’,飞剑客蓝玄云的承影剑;‘如登高山,如临深渊,北斗辉映,七星藏龙’,留客山庄庄主风无心的龙渊剑。” 当他摊开手掌向风无心时,众奉承者皆欢呼称是。 “其三者,‘剑出鞘,月满天’,冠剑楼楼主李若缺的梦京华。败天剑,灭九阳,后生可畏。其携带明月而来,乘踏清风而去。”藏锋一语击起千层浪。 “龙渊剑,承影剑,梦京华……天下仅有此三剑者能持掌人字令而号令武林。”藏锋说罢,恭敬向云梦方向一拜。 “哼!人字令?哈哈哈,我留客山庄压根不在乎这个东西。”风无心拍案而起,目光指向庐山洪武会的使者,“今日无心大会嘉宾,其目的者,无非是想向雨承讨一个公道。其与阎罗衙高胜衣恃武欺人,在折剑山庄杀害我二叔风淬。南山府韩一守与其部众,灭我折剑山庄!” “洪武会已不复旧时威风,无力制衡两大恶徒。我留客山庄虽志大才疏,却仍可一担剑会大任。”风无心此语一出,洪武会使者大惊,出口训道,“一介后起之秀竟口出狂言。吾师原以为风庄主是谦谦君子,虚怀若谷之人,可谁知竟是如此傲慢无礼!庐山洪武会乃先皇御钦的江湖行事人,开展洪武剑会意在甄选有能之士,整饬江湖不正之风,弘扬武林正义之行!人字令更乃先皇御笔亲提,尔无知武夫却不顾人字令之威慑,欲加染指权威。我泱泱洪武大会,岂可任由你留客山庄摆布?” 洪武会背景众人均晓,可当年洪武会与阎罗衙争抢地字令弄得江湖腥风血雨仿似犹在眼前。一战成殇后的洪武会一直行使庐山剑会这一狐假虎威的权力——纵是如此,他们的话语在武林之中已再无影响力。 此时宾客们,更惧怕的是风无心的冷如剑气的目光。刺骨的北风吹拂雪坪,人皆胆颤。那一时沉默的尴尬,洪武会使者已经知道势再难回,愤怒甩袖而去。 澹台镜知晓北武盟已日不久矣,一心想率领金雁洞依附留客山庄,首个作揖敬礼道,“敢问庄主,这留客山庄的剑会……将在何时举行?” 此话一出,便有更多的江湖人士联想到十数年前,风吹雪兄弟威冠武林,欲以《折剑录》为天下英雄列名。时风无心恐怕要故技重施。可他们没能力反抗,只得顺从地作揖齐声道,“留客山庄剑会举行之日,吾等必前来赴会。” 风无心微微一笑,傲气十足,“后年腊月,武林盟主八年任期至时,于苍雪岭。” “诸君难道不知,云梦之青翠?梦京华之锋刃,冠剑楼之剑冠天下?”藏锋大呼道。 风无心嘴角微翘,冷声哼道,“剑冠天下?”他唤来龙渊剑,幽夜中漆迷的剑锋慑住藏锋的目光,“唯有我风无心,方可剑冠天下!” 剑锋所指,断无生机。 风无心杀机已现,藏锋被剑意威慑而无法动弹,目光紧锁着那冷光流泻的黑刃。 一缕轻雪落在了风无心的酒觞内,分了他的神。 在风无心归宗剑气刺出上一刻,一道明月之光照耀藏锋全身。藏锋忽然惊醒,一个闪身竟躲过了风无心一剑。 “嗯?”风无心昂首一看,夜空中游淌着一道如游丝般紫色的光芒。 “是他!”风飞雪饮进一口烈酒,话刚落,那道光芒突如雄鹰般俯冲而下,狂风乍起,席卷风雪,捣散了多少佳肴美酒。宾客们都被吹得睁不开眼。 那一道紫光如撕裂天宇的流星…… 关于风无心如何接下这一剑的,只听见后来的看客说道:当龙渊的剑锋触碰到那道紫芒时,满山月影,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待到光晕散去时,只见一名戴着铁兰花眼罩的紫衣少年手中那个剑,流光似水,徐徐紫辉。 风无心惊讶的目光只是一瞬,他目光看不透眼罩后李若缺深邃的眼神,“大成若缺?哼,丧家之犬罢了。” “英雄从不争一次成败。如你折剑山庄,亦有覆灭之时!”李若缺轻声笑道,“这一招‘紫英诉情’,风庄主看来,如何?” 风无心目光一聚,笑语道,“剑气峰上有一处苍雪岭,无人叨扰,你敢与我一战否?” 李若缺面无表情,轻点头道,“请!” 风无心率先化成一道流光,飞流而去。李若缺顿了顿神,朝着风无心座后的云曦投去一个别样深情的目光,便随风无心而去。 云曦看着那逸秀的剑姿,便已知晓他的身份,“他……” 众宾客遥见一紫一白两道剑芒朝着北山苍雪岭去,正想要追去,却被藏锋拦下,“诸君留步,以免被李楼主剑气所伤。” “好大的口气!”邪刃凝目一举,藏锋早已端看他多时,无非是想报当年一刀之仇。 藏锋邪魅一笑,从怀中抽出一把两尺长的玄刀,“听闻留客山庄绝命使一把大黑刀大开大阖,世间难有敌手。在下冠剑楼藏锋,想请使君不吝赐教。” 众人屏息,这冠剑楼来留客山庄无非是来惹事的,众人皆知趣地退了一步,给两人让出位置来。 赤练看着邪刃紧握着黑龙刀的手青筋暴起,妖媚道,“哟,老大,你可别跟我们丢脸啊。” 邪刃“哼”一声时,藏锋已然拔刀——一道漆黑的刀刃刺过了邪刃的身子,众人刚惊讶这一刀的速度和邪刃的厄运。 然后,玄刀刺破的只是邪刃留下的一道影子。 下一秒,藏锋忽觉身后一冷,大惊道,“鬼影袭!”玄刀急忙上格挡,正好和黑龙刀相碰。 “锵!”一声巨响,沉厚的刀劲振开一环真气波,宾客们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藏锋溢出一口鲜血,脚下的青石板竟是被踩碎了,“好!” “鬼影斩!”邪刃厉目,凝神一刀。刀刃在夜中擦出一道明亮的划痕。 因黑龙刀过于沉重,邪刃挥刀的姿势在空中停留须臾…… “是破绽!”云曦的目光紧锁着那一刻藏锋嘴角的邪笑。玄刀刀尖被月光照得锃亮,上面仿似有一层水油油的液滴。 藏锋身法忽变,突袭到空中的邪刃身后,如黑夜的幽鬼,如阎罗的勾镰…… 那一剑,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贺云刃,雪鹰,赤练,邪刃再那一剑起时,早已大惊失色,“暗剑绝魂!” “绝魂一出,神佛皆诛!” 知晓此招套路,却避无可避。邪刃能做得,只能凌空翻身,可那把玄刀还是刺进了他的肋部。 贺云刃的脸气得紫青,理智已经无法让他冷静下来,鬼面太刀在虚空中刺出一条飞龙。藏锋以玄刀挡之,仍被刀气震出内伤。 “你害得我好找啊。原来,原来你也会‘暗剑绝魂’!”贺云刃双眼满是怒火,纹菊刀横扫而去,却只割破了急退的藏锋的衣袍。 受了内伤的藏锋被贺云刃逼到了角落,鬼面太刀指着藏锋那张不堪的脸,嘶吼道,“庞先是你杀的,可恨我多年冤恨……兄弟恨死,妻死家散!去死吧!” “哼!”藏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道,“是你知道得太多,太后她老人家想杀你!没想到,她老人家死后的一个大赦就把你给放了。” “你!”贺云刃大怒,双刀并起。 藏锋看着贺云刃满眼怒火,心中暗笑,“你还是吃不透教训!” 刀起之时,北天空,苍雪岭,突然传来一阵强大的真气波动,进而便是映天的缤纷剑光。 紫色的光芒和雪白的剑气将整个银河截成两边。璀璨的星河,美得目不暇接。雪白的剑气犹如漫天而下的雪崩,滔滔不绝…… 第110章 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城 凄迷的夜色和幽动的人影。 众人均把目光投向北天,那极光绽放的地方。仅有藏锋如鹰隼的目光击中在贺云刃的尖刀上。他咧嘴一笑,奸笑问道,“贺大哥,你知道十几年前与我一同消失的暗影杀手吗?” 贺云刃听罢脸色大变,“难道?” 没有错,他已经感受到了那股诡异的杀气了——他身后游动着似有似无的人影轮廓,隐没在夜色中。 他们动了,似一道不起眼的游丝,却是致命的! “来不及了!”藏锋一声大喝,三把短剑立刻暴露在月色中,一同朝着贺云刃的心窝刺去。 “我……呵,难道就这样……”贺云刃默默闭上了眼睛,下一秒,他只感到了一阵眩晕,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拽住,一直往后退去。 令三名绝世杀神惊异的是,他们的刀竟然刺在了一副铜人上。 “快闪!”藏锋看着铜人呆滞的双眼大喝道。几人已轻功飞上天去,下一瞬间那个铜人突然爆炸而开! 火星四射中,藏锋和几名杀神庆幸着躲过一劫——然后一切并非他们所想的那般顺利。 一道红影出现的空中,是一脸坏笑的唐飞。 红发少年笑问道,“怎么?霜儿做的这个傀儡味道如何?” 几人刚是皱眉,唐飞双手几次幻灭,射出数十把离火玄冰刀,“神羽千刀阵!” 冠剑楼几人在刀雨中左右闪躲,然而藏锋还是不幸地被一把掠过身旁的刀割出了一道口子。他瞬间觉得浑身乏力,跌落在地上,吃惊道,“是……是什么毒?” 三名杀神刚要夜行隐去,却吹来一阵冰风,封住他们的脚踝。些许冰雪占在他们的身上,使得他们的踪迹暴露在月光之下。 云曦收掌,令人急忙去扶起重伤在地的邪刃,“快去看看绝命使如何了?” “邪刃!”贺云刃险中得生,惊愕之余,急忙扶起奄奄一息的邪刃。几名大夫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急忙用地上干净的雪沙封住伤口,回报云曦道,“夫人,刀刃并没有伤到致命之处!只是这刀上……有剧毒。小的几人一时找不出调不出解药。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使用解药……绝命使必死!” 云曦将冷冷的目光投向藏锋,“把解药交出来!” 打坐疗伤的藏锋被惊得一身冷汗,几名被冰雪封住脚的杀手冷若冰霜,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的面容隐藏在乌黑的兜帽下。 藏锋没有回答。纵然浑身无力,云曦身后浮起的一阵阵冰风使得他的脚一直在抖。 “要么生!要么你们几个给绝命使陪葬!”云曦凝目而视。 她已下杀令,藏锋心中不得不斟酌一下! “夫人既要解药,藏锋,你给他便罢了!”一道紫色的剑芒穿梭而来,李若缺如若惊鸿翩然而至。 “是!”藏锋得到了他的命令,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两瓶小瓷瓶,“内服外用,两日之内,绝命使定将痊愈。” 云曦冷冷看了李若缺一眼,吩咐几名大夫接过解药。 不过片刻,一道冰雪剑气掠过云曦的身侧,朝着李若缺袭去——无疑被挡了下来,虽说逼退了他两步。 剑光隐去,一身白衣的风无心出现在云曦的身侧。 云曦的笑容重复温柔,轻抚风无心的衣袖,轻声问道,“无心哥哥如何?你没事吧。” 风无心摇了摇头说“无碍”,其实身法躲躲藏藏的李若缺让他厌恶,甚至是憎恨。 李若缺将云曦目光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难免惆怅,苦笑道,“风无心,本楼主倦了。今日之战,来日再决胜负如何?” “哼!你想逃吗?怕是再过十招,你就败了!”风无心凝目而视,右手转握剑柄,剑锋朝向对手。 李若缺不想再看依靠在风无心臂膀旁的云曦,一套剑指破除了藏锋身上的葬魂雪,摇了摇头答道,“今夜我心中之剑已钝……呵,怕你胜了也了无生趣。” “哼!”风无心冷眉一皱,“不战,便滚回你的云梦山去。”他说罢便甩袖而去。 风无心一走,云曦的表情遮上一层阴霾,无情无念。 李若缺伸手想拉住转身欲走的云曦,却被一层冰凌割伤了手。他的声音无比哀怨,“你……变了。” 云曦侧眼一看,眼波直向风无心的背影,淡淡说了一句,“那又何妨?” “她还是那样的美。只是由曾经那种江南水岸边的杨柳变成了秦川雪岭上的寒冰……”李若缺心中惆怅无限,目光看了藏锋和三名杀手,弱声道,“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放他们走吗?”贺云刃按着发疼的腰部,质问风无心道。 风无心冷冷一句质问道,“你与绝命使已连败两阵,我可不想被他人笑说我留客山庄仗势欺人。” 贺云刃咬牙切齿,吩咐赤练和雪鹰将昏死的邪刃抬回房内休息。 一阵唏嘘之后,更多的是对风无心和李若缺两人胜败的议论…… 月高云暗轻雪纷,空荡的锁剑坪独留贺云刃一人反复擦拭着沾着一丝荤腥的刀刃。他全然不顾雪花已落满了他的肩头。 “喂,来一瓶长白山的烈酒,如何?”身后,唐飞手中端着小些吃食,叶织秋两只手都捏着酒瓶的瓶嘴。 “嘿,什么事吗?又不是没经历过。”叶织秋露出一个没良心的微笑,将小酒瓶递给了垂头丧气的贺云刃。 贺云刃接过酒瓶,强颜一笑,“是啊,我都听说了,你可比我惨多了。” 叶织秋无话,抿了一小口烈酒,“你打算怎么办?” 贺云刃低头看了看光洁如镜面的刀,“我想杀了他,却也厌烦这种无止尽地仇杀……可是……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 “我明白!”唐飞接过话去,“事到至今,紫衣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我想报仇,却又想单纯地把霜儿抱紧。” “可能我们都变了。留客山庄建立以来,我们一直站在高处享受着这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说实话,我迷恋上了权势给我的生活。”唐飞苦笑道,“只有无心没变,他依旧那般偏执和我行我素……可能是因为他曾经或现在都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除了当皇帝。” 唐飞说得不无道理,贺云刃心中一松——兄弟之间,对酌而话,贺云刃觉得下半生,应该过得快乐。他转头看着唐飞,微笑道,“刚才谢谢你了,不然我……” “嘿嘿,霜儿研究地这傀儡还真有效。在你忍不住性子时,我早就偷偷将傀儡装在你身上了。只要点触开关,傀儡便会爆裂变大将你弹开。”唐飞说道,“其实你得感谢曦儿,是他发现那几名杀手的。身影于黑夜一同消融……原来传说是真的啊。” “呵,暗影十月,早已不再可怕了。他们的剑,钝了。”贺云刃昂首看着轻雪笼月,拣起几颗滚落在雪地上的花生米囫囵吃了起来…… 听雨阁的栈道上,龙渊剑刃反射清洁的月光映在风无心俊俏的脸上。云曦站在他身后,好久无话,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一名丫鬟仓促赶来,对风无心裣衽道,“庄主,雷家少主到了。” 这个雷少云,总是姗姗来迟。 “无心,如何?”丫鬟话刚落,远远便听到雷少云地呼唤,随他而来的,还有风飞雪和萧将离。 “无心,如何?”他们问了第二遍,风无心方举起龙渊剑,淡然道,“不分胜负!” “不分胜负?”风飞雪目光闪过惊雷,“你的心意剑诀?” 风无心苦笑一声,收起宝剑,“心意剑诀,他每出一剑都被我看破而拆解……可是我仍然无法攻击到他。” “我跟他交过手。他不是剑快,而是身法过于诡异。”风飞雪皱起眉头,“这并不是藏剑楼的轻功法诀。” “整个星空都蔓延着紫色的剑气,满天都是他的身影。”风无心转头看了一眼云曦,“我猜得没错的话,这是洛神宫的‘凌虚惊鸿’!‘凌虚惊鸿’并非剑法,而是一套身法。” 云曦低下头,诺诺道,“‘凌虚照空,惊鸿月影’。是的,见其法的确与胧月前辈传授于曦儿的心法相似。” “这人,难道是……”萧将离大惊道,他犹记得那名高傲的少年。 “是的!”云曦有点害怕地看了风无心一眼,“他就是凌虚子。上次他来过折剑山庄找过曦儿……曦儿便将月影剑法悉数传授于他。” 风无心双眼的不满,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冷声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你做的那个荒唐的决定,我也不知道啊。”云曦鼓起勇气顶撞风无心,“洪武会并不是纯粹的江湖门派……” “是啊无心,此事……我们都不同意。”萧将离接下云曦的话,想与她一起承担庄主的愤怒。 风无心怒视了云曦一眼,甩袖而去。 云曦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委屈地眼泪滚落下来。 人散之后,雷少云独自约了萧将离小酌。他看着萧将离烈酒一杯一杯地下肚,便询问道,“萧大哥?你……” “我以为,来到留客山庄后,我们会一起兄弟同心,共谋大业。可是我错了,无心他的任性,高傲和我对他的愧疚使得我里外不是人……我现在做什么事,都觉得被什么压迫着一样。每次看到无心那张脸,我都会不寒而栗!”萧将离苦笑道,“特别是这几天,映雪姑娘一走,无心闲来无事便肆意干扰山庄事务……他什么都不懂,只会在那边使脸色。” “我懂!现在我看到无心那张脸,都会不觉打个寒颤。”雷少云就手中的酒斟进萧将离手中的空杯,他还试图为风无心开说,“只是无心从小便没了母亲的疼爱,性子有点……” 萧将离听罢,将酒杯怒掷于地,大吼道,“谁不是呢!” “是啊,谁不是呢。”雷少云低声苦笑,将目光投向远方的苍雪岭来避开尴尬的沉默…… 苍雪岭上,一条一条被剑劈开的痕路,就连新雪也无法完全覆盖。 藏锋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强能跟上眼前着头也不回的少年。 “噗!”藏锋吐出一口鲜血,将白雪染红。李若缺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楼主先走,藏锋立马跟上。”藏锋受宠若惊,却双脚一软跌在雪地上。 李若缺看他身后那三名重来没有说过话的黑衣人非常不舒服,但他还是尽量把目光放在藏锋身上,“我看看。” 李若缺拾起他冻得发青的手腕,听脉之后,便为他注入一股真气,“这贺云刃的刀气也是够厉害。” 藏锋一下子有了精神,支起身子,斗胆问道,“楼主和风无心……” 李若缺淡然地将袖子卷起,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剑伤,已被冰雪封住。 “难道……”藏锋脸色大骇。 “算我输了吧。其实他并不知道,他以为刺中了我的虚影。”李若缺的话语很轻,扭头继续往前走,“我并不在意这一剑的成败,而是她的改变,和她眉目中的凄凉。” 意念到此,他突然驻足。藏锋看着年轻的主人眼中的悲伤,不禁叹息。 剑起几缕紫芒,尖刃划过戴雪的石壁上“铿锵”作响。流光剑落,紫衣绝尘而去。 再看那剑痕,深狠一行字: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黄沙葬,冲云寨。 魔神降临! 沿着山寨一路而上,近乎一百余名倒在血泊中的弟子抬头看着千里不见晴空的黄沙,不甘地死去。 血流几乎汇集成了河流,沿着盖满黄沙的石阶流淌而下。 “噗!”仅仅接了司寒锦两刀,沙城的金刀卷刃,半跪在地吐血不止,“二弟三弟快走,这里我挡着!” 风焚月全身被黑袍覆盖,矮小的他站在司寒锦身侧,深沉得让人窒息,“听我的,就留你一条小命。” “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沙城看着司寒锦的血眼,挥起金刀砍去。 “自不量力!”风焚月冷冷一声,像是在下达命令。司寒锦挥起大刀横劈,将沙城的头颅砍了下来。 冲云寨马厩,流云拉着惊慌失措的慕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三弟,你带着活着的兄弟赶紧走。你不是想去留客山庄找她吗?去吧。” 流云满目凄凉。 “二哥,你呢?”慕雪拽紧流云的手,黄沙吹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我放心不下大哥,我去看看。”流云用力甩掉慕雪的手,可慕雪偏执地说道,“我跟你去!” “三弟,你是聪明的!带着兄弟们赶紧走……就算死,我也要和大哥死在一起!”流云狠狠推了慕雪一把,“去,去留客山庄。为我们立个衣冠冢,每年不要忘记上几柱香。” 流云弃了慕雪。 兄弟两被沙墙层层吹开,慕雪的双眼被黄沙和眼泪糊住,仍能听到流云离去时的呼喊,“去抢回属于你的东西,不要给大哥和二哥丢脸!” “好的,大哥,二哥,谢谢你们……我们来世再做兄弟!”慕雪擦掉眼泪,召集理性尚存的兄弟们往马厩去夺马逃生。 冲云寨内,千余名的流沙盗被如牛羊般驱赶进大堂上。风焚月手上拿着一把短小的青色尖刀,指着眼前一人,阴深地说道,“听我的,就留你一命。” 那人颤抖着,但还是咬牙怒道,“呸!你杀了我大哥……啊!” 那人还没说完,风焚月的尖刀已经慢慢深入他的心脏,剜出尚在跳动的红心。任由流沙盗尖叫,痉挛,颤抖,风焚月全然不为所动,“这真是好的祭品啊。” 连杀数十人后,千余名流沙盗在极度精神折磨中,终于答应任由风焚月驱使。各个如惊弓之鸟,行尸走肉于冲云寨各处。 风焚月强迫奴隶们吞吃下自己炼制的毒药。服此毒药,若是七天内没有吃食解药必烈火焚身而亡——风焚月没有告诉他们,就算吃了解药,他们最多也只能活几个年头。 “接下来要去昆仑山吗?”司寒锦的声音亦男亦女,沉厚无比。 风焚月卷开武器图纸小心专研,淡淡回了他一句,“不用了,我好像有眉目了。昆仑山那么远,怕到时候耽误了好时辰。” “五彩琉璃石怎么办?”司寒锦现在需要的,是一把趁手的好刀。 “已经有人帮我们找到了,你忘了上次黄沙葬鬼墙上遇到的人了吗?韩一守刀剑上所镶嵌的就是五彩琉璃石。”风焚月的声音显得很平静,“这个寨子里少说也有三千人,加上道门掳来的道士。苦力够了,祭品还差一点。” “为今之计,在他们建好七星台基和铸剑炉时,我们必须拿到五彩琉璃石。”风焚月合起书卷,“魔刀一成,我要高胜衣和雨承的头来为刀刃开锋。” 司寒锦上下打量了风焚月几眼,这名少年沉稳地让他可怕。多少个夜晚,他魔欲疯狂,这少年竟然不惧地安然坐在他身边,“如果我没控制住,他必死无疑。” 风焚月见他没回答,侧脸看了他一眼。 司寒锦嘴角微翘,“我答应你。魔刀一成,此两人必死!” 回头望,黄沙高墙掩盖天地万物。这里仿似与世隔绝,却浑浊不堪,充斥着愤怒,哭怨,杀意,责怪,还有世间最罪恶的一切! “这并非我的本意。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便无法安心地活下去。”风焚月在心中为自己的罪恶开脱,他抬头看着黄天飞沙掠空,“凡世红尘本是肮脏,谁又能洗得净这一生之不堪?” 第111章 风雷一剑饮敌血,血影魔刀见残阳 死一般寂静的南山府,仅有一排排沉默的铁甲侍卫和几盏徘徊的巡夜灯。 新年伊始,庄府内就连一对新的春联都没有。 韩子愈坐在自己的书房内面如死灰,“这个该死的姚剑秋,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率众投向阎罗衙!” 他一手捏碎了皇帝传来的手谕,“该死的,皇帝竟要我去辽国参加契丹国宴。不管是走雁门,还是取燕州路……都凶险无比!” 这时,一名巡夜的护卫敲了几下房门,轻声说道,“此行日程很紧,圣上要韩大人明天就启程。随行的车马都准备好了。” 韩子愈故作冷静,问道,“此行……有多少兵马?” “兵马?”护卫觉得很诧异,回道,“韩大人,我们是去参加宴会的,又不是去打仗。防备途中绿林贼匪,一百人还不够吗?” “砰!”韩子愈狠狠地将手旁的茶几拍碎。 护卫隔墙听见,大惊问道,“韩大人,怎么了?” “没事,你下去吧。”韩子愈催护卫退下,抚额愤道,“这个东阳君和高胜衣倒是快活,整日躲在皇宫内。” 韩子愈眼珠子咕噜一转,邪笑道,“嘿,东阳君杀了云影,高胜衣杀了风淬。我现在就把他们的位置暗中通知留客山庄,让他们帮我分担一下压力。” 身边之人或死或走,仅有黄衣一人正在他身边伺候。韩子愈觉得好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身上。 韩子愈唤来黄衣,嘱咐道,“鬼墙之后,兄弟们早已如惊弓之鸟,心刃崩坏。此一去,若是我能回来,必当广疏财物,兼济天下。如若是我回不来……你就拿着府里的钱分给兄弟们,就当作是安家费吧。” “执法者,这……黄衣要跟您一起去。”黄衣跪伏在地,痛哭流涕。 韩子愈摆了摆手,说道,“黄衣,你跟随我多年,连个正式的名头都没有。我们这些为王侯将相卖命的人好不容易讨得南山府这一名头立于人间,如今……不提了。我也不亏待你,我已经在吏部为你乞了小知县。你就从此改名换姓,造福一方百姓吧。” “生同生,死同死。执法者,这是……”黄衣话到此,韩子愈怒得一掌将他掴出碎牙来,怒道,“黄沙鬼墙,我们多少兄弟在后面呼唤着我们……是同生,同死呢?他们与我们出生入死。可我们呢,却只晓得落荒而逃……就这样吧,此行我会自己保重。你依我的话行事便好了。” 黄衣看着韩子愈突然起身,还是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腿,“不会的,执法者不会的。只要您跟圣上说一下,让您留任皇宫。或者我们隐姓埋名,遁走他国都可以啊。” “哼,说得轻巧。我借公干之名,结纳毒龙教,多行不义之举早是死罪。此时新政风靡,本权倾一方的雷家又多了一个大学士。凭借雷家的朝廷的地位,我早晚必有一劫。江湖虽大,可何处是我的容身之所?只要出了这道墙,我连风无心一剑都挡不下来。这就是江湖,恩怨终有还时!”韩子愈低头一叹,苦笑道,“况且,我也累了!风无心自视甚高,不会挂念你们这些小角色,走吧。” 看着韩子愈决绝离去的背影,黄衣涕泣,颤声再拜。 初春意犹寒。 留客山庄每一个屋檐依旧挂满雪堆冰凌。 好久时间了,这是云曦第一次见到风无心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只是因为弟子们将一封带有女子香的信送到他的眼前。 “是映雪送来的。”风无心简单回应云曦一句,云曦可以瞄看一眼,只能见到结尾写道:归途风景尚好。只因妾思君切,无意于山水。 南宫映雪用这个“妾”字,云曦又是嫉恨,又是舒心,“映雪此去作宫主,曦儿当叫云叔拿点银两作礼送去。” “好,这件事你就去办吧。”风无心颔首一笑,便将书信收于怀中。 云曦刚想要过书信来一看,却被闯进来的雪鹰打断了,“庄主,得到一条重大消息。” “何事说!”一见外人,风无心立马收起笑容,皱起眉头来。 “河南府密探传来消息,韩子愈被皇帝差遣,出使辽国。此一行将从燕州一带经过。”雪鹰就一枚裹有书信的飞镖交予风无心。 风无心接过看罢,瞳仁急剧变大,说道,“哼,韩子愈,此行断叫你有来无回!” “他明日启程,估摸两天左右路过无名山下。你们且先去准备,我随后便到。”风无心随手将书信点燃,目光中渗出一丝杀意。 云曦站在风无心身后,环抱住他,温柔道,“无心哥哥,此行当小心,曦儿在家里等你回来。” 听雨阁内,萧姬新洒一些红叶香以作点缀,一簇两簇直到栈道上。 窗纸遮影,流瀑湿衣。萧姬无意打理被寒露沾湿的衣裳,却蹲下专心扣起一颗卡在木缝内的小石块。 仅有风无心和司空玄的话,她才会以微笑应之,其他任何人她皆不管不问。 她这个姐姐做得很到位,以至于云曦吃醋到飞烟处吐苦水。 “曦儿,姬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你拥有她所想要的一切。”飞烟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云曦陷入苦痛的挣扎,“你们说得都没错,可是我就是难受。你们没有感同身受,却用大道理来束缚和教训我。” “是无心哥哥的错,还是因为我嫉恨不留人。”没有人去回答她的话,因为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而所有有相同遭遇的女子都痛苦不堪。 天未明,取暖的炉火的炭火嘁嘁作响,暗红一角。 云曦拿起一丝绢纱衣遮掩着一丝不挂的躯体。 桌案上的烛火映着窗外暗淡的月光,此时风无心摩挲着龙渊的剑面,背影看起来孤独而决绝。 云曦抑不住心中的悲伤,“难道是我没有足够的资格去占有这个优秀的男人吗?”丝滑的绢纱衣滑落在地,云曦上前从背后抱住环抱住风无心的脖子,轻声道,“无心哥哥,此行珍重。” 风无心微微一笑,“曦儿怎么了?此去,剑必不染血而归。”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吹毛利刃。 剑不染血! 是啊,凭借现在的风无心,韩子愈只要暴露在他的视线内百步内——必死无疑! 月未落,风无心深情地亲吻了一下云曦的额头,刃入剑鞘,披月而走。 星光摇摆,月色微凉。风无心的心是欢喜的,那多年的梦魇和自责,即将得到圆满。 山门前,他却等到了两个人,唐飞和昱叔。 全副武装的唐飞让风无心一惊,但他早已猜到些许,“你要跟我去?” 唐飞作揖一拜,“擒龙使望与庄主一道。” “这是我的事。”风无心想回绝他,可唐飞坚决的目光让他难以回绝,“如果你想多管闲事,我也不会拒绝。”说罢,他便缓步下山去了。 唐飞露出久违的笑容,举步刚要跟上,却被昱叔拉住,“飞儿,你还放不下吗?你现在都拥有那么多了。” “姑父,你不知道……爹爹是死在我面前的。”每次回想,他都觉得心如刀绞,“韩子愈定然知道紫衣的下落。” “如果他不是你爹呢?”昱叔突然这般问道。唐飞的面容一惊,转而变得坚决,一字一字斩钉截铁道,“唐杰就是我的爹爹!” 昱叔显得有点失落,露出笑容,点头道,“是啊,他就是你爹爹。” 唐飞看了他一眼,拿开他抓住自己的手,“姑父你等我好消息吧。”说罢,施展轻功跟上山道上的风无心。 韩子昱任由北风吹拂瘦骨,伶仃无助。 河南的春雨夹杂着一丝丝细雪,街道上的路人都已经卸下厚重棉袄,满面欢喜地迎接着略寒的春风。 韩子愈将两把珍贵的刀剑袖藏怀中,怀着忐忑的心上了装饰华贵的驾马。 他掀开车帘,一排不算长的仪仗让他怀疑这些护卫的战斗力,心中苦笑道,“呵,江湖再大,心若有惧,也将无所遁形。如今唯一憾者,无非是对不起苦命的弟弟,侄儿,还有一群无依无靠的属下。” 此行若命丧九泉,那么他的手下便成了“黑户”。逃亡?谈何容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怀中袖里的斗斗金银终换不来安心的家庭生活。 “哎……”随着韩子愈的一声长叹,车队终于起程了。 一名护卫急马来报,“韩大人,几位大人已经先行往契丹去了。我们必须得加快了,不然恐怕会耽误了时辰。” 韩子愈稳住心,却没听到护卫的报告,躺在颠簸的车内睡着了,只是怀中还抱着明魄和沉魂两把神兵,企图寻得一丝安全感。 一路山水美如画却留不住疲惫的旅人。 韩子愈亦是如此,这一天多的两顿丰盛的饭菜吃得索然无味,只盼返程的山色。 天色已暗,一路山林多月影,却寻不到一处落脚的客栈。 “来人啊,这里是哪里?”可能是吃得少了,又多了奔波,韩子愈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名随驾护卫赶来,“韩大人,马上就要到无名山下了。今夜我们若是休息就赶不上吉时了。无名山一带因留客山庄的威名无人敢作恶。再说了,嘿嘿,韩大人您身怀绝技,刀剑无匹,还怕那些江湖匹夫不成?” 护卫话出风无心,韩子愈听得十分恼火和恐惧,只冷冷一句,“你下去吧。” 月色刚好——如是要来杀人的话。 “风无心,就在旁边吧。”韩子愈这样想着,将怀中的刀剑握得更紧了。 “有刺客!”突然,领队护卫大呼道,刀出鞘声不绝于耳。韩子愈吓得急忙窝在车驾内,瑟瑟发抖。 而不过一刻,整支车队却安静了下来。随驾护卫来到车驾前,询意道,“韩大人,一名蒙面客亮出了南山府的令牌,说是想要见您。” 韩子愈眼珠子咕噜一转,心想道,“风无心要杀我不需要用这等把戏?来者究竟是何人。” “让他上前来。”韩子愈故作镇定,传令道。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韩子愈头上的汗水流淌到下颚。等到了微风拂动眼前的车帘,“你是?” “哥哥。”仅是沙哑一声,韩子愈便听得心头一颤,“子昱,是你?” “是……是我。”韩子昱说得很艰难,韩子愈急忙扑开车帘,一把拉住韩子昱的手,“你……你回来了?难道……是风无心叫你来杀我的?” 韩子昱摇了摇头,哑声道,“风庄主……要来杀你了,就凭借这区区一百人是拦不住他的。你,快走啊。”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韩子愈满脸惊恐,转瞬平静,“我,可是我能躲到哪里去?” “你是我哥哥……你走,我在这里代替你。”韩子昱一把将韩子愈推开,“风庄主和飞儿不会杀我的。” “你!”韩子愈不忍看着弟弟,可如今死神之刃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他不得不犹豫,“飞儿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他不需要知道。”韩子昱挥一挥手,“快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好!”韩子愈定了定心神,然后吩咐车队继续前进,自己则以轻功往东方遁去。 天青黑,草暗色。 一路风尘,韩子愈只知晓尽力拨动双腿逃去,当空的血月好似修罗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他。 当他一回头,闪动的剑光让他心骤然提起,而前路,却有一双血红的眼睛…… “刺客!保护韩大人!”护卫们看着站在树上的红发蒙面人,惊得急忙操起盾阵将车驾团团围住。 “神羽千刀阵!” 唐飞五指在夜色中张开,如死神的羽翼,瞬间飞出数十把离火玄冰剑,洞穿那些无谓的铁盾和战甲。 幽夜的惨叫声中,惊现一道雪光,斩下为首那名护卫。 “风无心!”护卫队中不乏武林客,一眼就认出了风无心手上的龙渊剑,“风庄主杀错人了,我们是朝廷的……” 风无心萧杀的目光中,那名护卫怔住了,然而他再也没有争过眼——“燕飞吹残雪,剑影逐天涯!” 以一化十! 数十道洁白的人影穿过护卫的身体,他们在九泉下才知晓,那是一道凌厉的剑气。 …… 百名护卫在一刻余间,皆殒命于飞刀与剑下。 匣里龙吟! 端坐在车驾里的韩子昱瑟瑟发抖,听闻龙渊剑的剑吟声更是双拳握紧,汗如雨落。 “你是不是死有余辜?”风无心的口语骄傲而冰冷。滴血不沾的龙渊剑指着乌黑的车帘,风拂起只能见到韩子昱的官靴。 “消息无误,此人正是韩子愈无疑!”突然,雪鹰乘风而来落在树枝上,向风无心确认道。 风无心嘴角微翘,挽剑欲出——这一刻,飞雪袭林,剑吟清雨! “风某终究以剑快仇!一剑之下,你定将尸骨无存。”风无心不再多话,“吹花落雪”已然成势! 狂风乍起,车帘高飞。 唐飞定睛再看,端坐在车内的竟然是韩子昱,“不!” 然而晚矣! 风无心虽大惊,奈何剑势难收。剑锋虽偏,剑气已出。 风吹残雪,剑气如雨。白龙一声长吟,剑雨自龙渊而出,擦过韩子昱薄瘦的身躯。 “噗!”韩子昱轻薄的身躯漂浮在血影月色中,唐飞忍住眼角的泪水,跃起一把将他抱在怀中。 “姑父,你……”唐飞知晓,风无心一剑,韩子昱绝然无法生还。 韩子昱探出一手,轻抚着唐飞秀气的脸庞,吃力道,“飞儿……对不起,爹爹,有难言之隐!” “爹爹?姑父,你在说什么啊?”唐飞心中潜藏着巨大不安,他不知晓昱叔为什么要帮韩子愈挡下这一剑,也不知晓,他话里的意思。 “对,是爹爹……”韩子昱目中藏笑,眼睛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您说什么?您说清楚啊?”唐飞泣声道,一把将浑身是血的韩子昱裹抱在怀中,“您……” 唐飞没有理由怨恨风无心。风无心的目光依旧是冰冷的,此时他脑子中只有一个疑问,“韩子愈去哪儿了?” 哭泣中的唐飞摘下韩子昱的铁面具,下一秒的目光凝聚在刀痕腐烂的脸,依然能辨清一点面容,“韩子愈!” 此时的唐飞脑中浮起了千万种可能的结果,剧烈的头痛让他不断地挣扎,愈要摆脱,愈是难受! “怎么可能!”树枝上的雪鹰惊得差点跌落下来,“几番核实……” 突然,不远处东方的天空闪耀起一道冲天的血光!随之一道猩红的风横扫而来,吹得风无心的衣袍猎猎作响。 风无心哪顾得了唐飞和一具尸体,拨动双腿,乘风而往。 黑林遮景,半光半叶影。龙渊之锋,所向披靡。风无心如出水苍龙,极速穿梭在丛影之间。 直到一山丘空旷处,血月照长人影。 映入风无心眼帘的,是无力瘫跪在地的韩子愈,他的双手早已被斩断,血流拉成一条长长的涓流。 韩子愈身前,有两人傲立在血月下:一人丈高,手中霜刃;一人矮小,黑袍遮身。 “你!”风无心星目急骤在那矮小之人身上。待到他缓缓抬头,露出那熟悉的面容,“焚月!” “大哥,是你啊。”风焚月微微一笑,“我为伯母报仇了,大哥不用操心。”转而他微微一笑,从腰间拔出一把血刃。 寒光凛冽的刀刃按在韩子愈的喉咙慢慢将血肉撕裂。 “早晚……你们终将为你们的傲慢付出代价!”韩子愈半句话咽在喉咙里,用仅剩的一息说出这句话。 听着他苦痛的哭喊声,风焚月还面露狰狞的笑容,“想必也是好的祭品。” 风无心看着面如死灰的韩子愈,又将目光投在司寒锦身上,“是你!” “我不想杀你!”司寒锦的话语让风无心火冒三丈,剑指其喉,“你到底对焚月做了什么?把焚月还给我?” 剑化飞鸿,龙渊剑的剑尖点触在霜刃上,青光竟然灭去。司寒锦被逼退两三步,才勉强站稳。 “我不许你伤害他!”风焚月对着司寒锦冷冷丢一句,拾起韩子愈掉落在地的刀剑,转身便往北方走去。 司寒锦目光一狠,刀刃重负血光,朝着风无心横砍而去。风无心再是一剑轻点刀刃,一招“飞燕逐月”,数十道人影剑气袭向司寒锦,没想到却被他的护体的血影罡气挡下,铿锵作响——最后一道人影剑气将他的罡气击碎,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找死!”司寒锦魔性难抑,双目充血。挥起霜刃与血月交映,“引魔刀诀”,一刀既出,血影纷重如夕阳落袭,枯风吹浊大地万里。 刀刃在一招之后崩碎。 风无心被强大的刀风吹出内伤,韩子愈的身体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第112章 遮日寒枪欺傲剑,冬阳春雪暖人间 乘着夜色而来的雪鹰目光刚通过林荫看到风无心的背影时,却被一股猩红的刀风吹退三丈,身受重伤。[ 血月之中,刀已碎,司寒锦心魔退散,只是看了受了内伤,拄剑而跪的风无心一眼,转身便往北方而去。 “焚……”风无心想要唤回远在百米外的那道背影,可无奈溢出一口鲜血。他看着化成一滩血水的韩子愈,满是不甘和怨忿。 破晓声已然奏鸣,风无心支起身子,运气疗伤。一刻后便无甚大碍。 “风庄主。”在林荫之后,留客山庄十余名弟子看见风无心的影子投射在昏黄的晨曦中,显得哀怨非常。众人不敢再多话,只是半跪听闻庄主的安排。 “唐飞和雪鹰呢?”风无心不知道自己呆站了多久,剑刃上亦满是晨露和白霜,“昱叔……” 一名弟子跪奏道,“擒龙使已经将昱叔的尸体带回山庄了。重伤的雪鹰也被师弟们带回去了。”他不敢多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颤声道,“庄主……有恙否?” 风无心再次陷入沉思,醒来之后,已是骄阳傲雪。 “身心俱疲。”跪守半个多时辰的弟子们只得到风无心弱弱一句,刚想再问时,风无心早已脚踏青叶,跃上高天,乘风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剑气峰。 一个月的时光匆忽,而云曦也一个月没见过风无心了。 “夫人,庄主他还未出关。”云曦每天都打发琉璃去明月楼一探,可消息总是不尽人意。 她左右踱步,这些日子来山庄的事务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无心哥哥不会是刻意地躲开唐飞吧?不,无心哥哥不是那种人,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想这一个月来,唐飞缄默无话,对所有的事都意兴阑珊。 “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这是唐飞对风无心唯一一句抱怨。 “对不起,飞儿,无心他……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这句道歉最后是由风渊口中而出。而对于这个问题,唐飞和雪鹰都没办法回答。 一切,只有等到风无心出关了才能知晓。 韩子愈失踪的消息一经入河南府,南山府部众大惊,影衣卫群龙无首。 陈子云趁势上诏,指出韩子愈罪责,污其“杀害侍卫,畏罪潜逃。”不等皇帝明确的回复,陈子云便带人往河南府收编南山府诸众,独黄衣一人夺路而走。 阎罗衙收南山府一众共一千余人,根据于河南府,由陈子云统率。他山庄以通友好,声言高胜衣已被逐出阎罗衙,并送上厚礼,支持由留客山庄主持剑会。 洪武会历来和阎罗衙势不两立,欲攀交除三家势力外的江湖散勇,可声援者寥寥无几,只得顺水推舟,支持留客山庄主持剑会。 然而风无心闭关,这一切都只由云曦裁决。 问剑大殿,云曦端坐在庄主大位上,白袖拖落在地,目光森严如霜。 “夫人,急招我等几人有何事?”堂下一干人等深鞠一躬。 琉璃将阎罗衙和洪武会的书信交由贺云刃和萧将离传看,“剑会乃中原武林第一盛事。洪武会因失势于人,故倒持泰阿。此顺水人情之事,曦儿觉得可行,诸君认为如何?” “夫人,剑会一事,属下认为万万不可。”贺云刃绷起脸色,“剑会乃是朝廷欲操控江湖绿林而设的把戏。如今江湖局势已变,人字令已无昔日权威。若为一虚名而篡取权势……属下怕只是徒生事端,于山庄无益。” “二庄主所言甚是!”影衣卫旧部齐俯首。 云曦眉头一皱,心想是贺云刃诸人胆怯怕事,便拿出风无心震场,“夫君除夕之夜已然说过要主持剑会。如今朝廷两大势力均让出此权,若是我等再不收受,怕是天下英雄笑我留客山庄无为惧事。( 萧将离心中一笑,这早就决定好的事,有何必故作姿态来听取建议呢,“我等,全听夫人吩咐。” 云曦听罢,颔首一笑,“那便好。我现在便发书江湖:明年十二月,于剑气峰苍雪岭举办苍雪剑会,甄选中原武林盟主。” 会罢,贺云刃诸人便要急着赶回真定分舵。 曲折的山道上,赤练的坐骑不小心绊到前脚,差点摔入深渊。 “你没事吧?”雪鹰的脸色相当的憔悴。每当他要同往常一般,舞翼乘风时,直觉胸口闷痛,真气不足。 “呵!”赤练一声苦笑,“一切都变了。我原本还以为……云曦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云曦了。” “她还是。”贺云刃摇了摇头,叹道,“只是为了风庄主,她不得不如此。” 听闻此话,众人皆是沉默。 “世家的仇恨是最刻骨铭心和挥之不去的……”雪鹰咳了一声,接话道,“他还年轻,却肩负着不共戴天之仇,夜夜难眠。他承载着风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和颜面,过去的耻辱,也将要由他一一了结。” 看苍天白雪,风动云动…… 南山府落败,京畿路一带的江湖势力,都臣服在持有人字令的北武盟下。 而如今,却有冠剑楼欲持刀分食。李若缺与风无心一战,胜负至今难定。冠剑楼收九阳天宫几千信众于云梦山,愈有燎原之势。 初春嫩绿,碧空如洗。 当那把银雪洗雨枪将藏锋的玄刀击断时,藏锋才知道自己和武林盟主的实力还是有差距的。再看雨承身后,不过百米处,密密麻麻的武林豪杰如柳成荫。 枪尖直抵着他的咽喉,雨承严声道,“让凌天回家吧。” 藏锋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山腰上,向凌天身着道袍,手指扫帚在清扫路人的弃物。 “凌天!”雨承对着他大呼一声,可他连抬头的意思都没有。 “向剑侠诚心问道。盟主还是请回吧。”一道紫色的剑光突如其来,将枪尖弹开,救下藏锋。 梦京华妖异绚烂,李若缺抬手晃剑时,北武盟诸人便觉得目眩神迷。 “你到底对凌天施何妖术?”雨承质问道。没有得到回应的他怒而飞离坐骑,一枪朝着李若缺刺去。紫衣少年只是用剑面一挡,可枪劲竟是将梦京华逼弯一分。 李若缺诡笑,身影突然涣散,随之云梦山好似被紫雾笼罩,凄迷而梦幻。而李若缺的身影在苍天之上,化为千千万万,剑光亦携带成片的云霞而来。 “哼,虚妄。”雨承目光如炬,历经半世风霜,此瞒天过海的招式并不能让他的心有一分的动摇。“长恨枪”,雨承毫无掩藏,枪光破照幻影。 身影重重,长枪如龙。雨承一跃而起,三十六道枪影朝着李若缺的影子刺去。 “盟主观在下是虚妄,在下观盟主,又何尝不是呢?”李若缺轻轻一句传进雨承耳里时,他愣是大惊。 紫霞遮天,枪影一到,李若缺的影子一道紧接着一道幻灭,可雨承的心却越来越不安。 “破绽!”虚空中传来一声唏嘘,紧接着,雨承透过梦京华光洁的剑面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惶恐不安的表情! “嘁!”雨承已经感受到剑尖刺进肌肤的痛感了。他急忙转身将长枪一甩,枪杆朝着李若缺的头颅劈去。 身法够快,剑却不够快。李若缺只得收剑往回退去。 所幸有锁子甲在,剑刺得不深。雨承以真气止住溢出的血流,轻笑语道,“后生可畏也。” 对于胜败,雨承并不多在意。只是他的身后却起了骚动——庄雄平将装有人字令的红色锦盒往天一示,欢呼雀跃声洪遍山野。 “神令一出,天下群豪,莫敢不从。”这句谶语将要再次得到实现! 庄雄平欲指挥着绿林大军一举铲平冠剑楼。 突然,雨承举起银雪洗雨枪,那璀璨的锋芒盖过一切的喧嚣,与那惹眼的红色锦盒并驾抗衡。 “盟主,凌天在他们的手上!”庄雄平大声呼道,然而雨承示意他看向安然扫地的向凌天,“或许他愿意这样。” 华山一败后,弟子均散,向凌天的悬空寺早已名存实亡,如若能抛下一切,远出红尘,那便是重拾真我。 那锦盒仿似有千斤重,让庄雄平不得不缓缓放下,叹声道,“一代剑侠竟成如此,我不甘心啊。”他的话语,又好似在说北武盟,让雨承听了颇有不快。 李若缺将梦京华负于身后,无话以对。 雨承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告诫道,“冠剑楼承九阳天宫之始终,有信徒千众。也希望你这个年轻的楼主不要辜负了这些普通百姓的一片厚望。” 雨承知晓他的凌虚子的身份,只是微微一笑,跨着乌骓便往山下去了。绿林豪杰都自为这名武林盟主让出一条道来,恭敬地待他走去,才从后面缓缓地跟着。 人走之后,山鸟重归树林。 藏锋看着浩荡的大队有点入了神。 李若缺轻声问道,“藏锋,如果他们刚刚打进来,我们该怎么办?”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藏锋咬牙道。谁知李若缺竟摇了摇头,叹息道,“到现在我才知晓,凭借风无心一人,根本无法支撑留客山庄之大盛。而是他立身之名,和身后之人。” “世家根基深厚,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撼动。”李若缺苦笑一声,“冠剑楼孤立无援,如今,唯有在苍雪剑会上夺得人字令,攀交权贵才能在群雄割据的江湖上取得一席之地。” “属下铭记!” 梦京华纵是名贵无双,却也仅是一把傲世名剑。 春风吹来,微雪纷飞。 又过一旬,明月楼的大门才缓缓打开。风无心前脚刚出大门,久违的女子香扑面而来——云曦一把扑到他的怀中。 “我见到焚月了。”风无心的轻描淡写,众人却心澜汹涌。 风无心犹记得那把崩碎的刀和风焚月决绝离去的背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弟弟他?”风紫霜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一个答案。“我要去找他”却成了最无用的坚持——天下之大,何处去寻。 风无心看了看静立在一旁良久的唐飞,显得有些尴尬,有些话终是难以启齿。 “庄主,有一名自称南山府的使者说要求见您。”通报的弟子跪在门前的红毯上。 “传!”风无心手一招,思索状道,“我听闻南山府已被阎罗衙给接管,这使者是何人?” 令风无心几人没有想到的是,黄衣竟然敢孤身一人来到他们的眼前。只见他衣着阑珊,一脸狼狈,下跪乞求的声音仍旧带有一缕威严,“黄衣恳求风庄主将执法者的尸首交还与南山府。”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风无心剑不出鞘,黄衣已浑身发颤。 黄衣看了看唐飞一眼,低头道,“是!南山府是罪不可赦,可韩大人已经伏法,望风庄主看在昱叔和擒龙使的薄面上,将韩大人的尸首……” “你说什么?什么看在我的面子上?”唐飞怒声打断了黄衣的话,“我倒是要你们交出紫衣之首,为我父亲报仇。” 黄衣冷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擒龙使,您不知道吗?”黄衣一想到韩子昱全身而退,心中不满,阴森道,“紫衣就是您身边的昱叔啊!他的全名叫韩子昱,是韩大人的孪生弟弟!” “你,说谎!我姑父怎么会是……”唐飞突然停下话来,是啊,一切都疑点重重,特别是那张满是刀痕的脸,竟然和韩子愈神似! “姑父?哈哈哈,擒龙使您还真是年少无知啊!紫衣是你的亲生父亲,唐雪柔是你的亲生母亲。唐杰是你的舅舅。”黄衣说道,“当年韩家被灭门,韩子昱被影衣卫的人追杀到四川,他遁入唐门躲过杀劫。竟与唐雪柔有一点情缘……呵呵,不然你以为,就凭紫衣那点本事,能轻松地将你从南山府的大牢内救出来?” “你!”唐飞惊愕到狰狞的脸孔好似扭曲,突然旧伤复发,涌出一口黑血来,“难怪……难怪他会为韩子愈挡下无心的那一剑!” 黄衣听闻紫衣死去的消息也很震惊,当他再向风无心乞要尸首时,风无心只是冷冷一句,“已灰飞烟灭。” 黄衣惊恐的表情只是一瞬,转而变得阴森,“你,好狠!”他摩挲着腰后的尖刀,刚想要施展鬼影袭时,却被唐飞一手锁住喉咙,“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昱叔他……真的是紫衣,真的是我的父亲?” “咳,咳,咳。”黄衣艰难地咳了几声,“我说的一切,绝无虚言!” 黄衣知道,再如何做也只是徒劳无功,既以杀为生,世所不容。他没有牵挂了,就像下一秒尖刀撕裂他心脏一样的顺利。 “你!”唐飞万万想不到,黄衣他竟然自绝了。而他肮脏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唐飞血气冲脑,身子颠颠欲倒。眼前的景色变得游离不定,远近漂浮。他还看到,风紫霜亲昵地呼唤他,还伸出有力而洁白的手想拉住他…… “擒龙使内功修为精湛,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飞恍惚中听到了大夫这样描述他的伤。 是啊,肌体的伤不碍事,可心中的伤呢? 韩子昱的尸体被唐飞精心地放进了苍雪岭的一处冰洞内,他的面容刀痕重重,咽喉被烫伤。想到此,唐飞又哽咽了,“他一定是怕我认出他才这样伤害自己的吧。” “您,您……可笑的我,原来您就在我的身旁。我却……”唐飞从咽喉中艰难地吐出几句话来,“或许,您活着,我知道了真相会责备您。可您如今这样……是想让我自责吗?是啊,您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而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儿子。” 冷的不是寒冰,而是已故的人心。 唐飞忽然觉得触碰到一阵温暖,风紫霜从后将他环抱住,呢喃道,“让爹爹入土为安吧。飞哥哥,霜儿想嫁给你。” 唐飞转身看着整天在天玑阁的风紫霜,身板变得结实了,皮肤也黝黑了一分,而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依旧摄住他的心神。 “我娶,我娶!”唐飞破涕为笑,一把将风紫霜抱得更紧了。 犹记得那年初夏,桃花谷香溢人间。 他初见这名幼稚的少女时,已被她的鬼灵精给夺走了心魂。她的聪慧机巧,她的妙手天工…… 岁月很快,生命也很快。 往来的途中,他们失去的,或许比得到的更多——因为失去才会令人舍不得,痛心疾首和哀怨惆怅的。 然而,只要没有丢掉不变的初心,那么一舟共济,风雨同程企不是世间最美好的承诺? “大伯,我和飞儿要成亲了。” “大哥,我和飞儿要成亲了。” “大嫂,我和飞儿要成亲了。” …… 风紫霜恨不得布告全天下这个喜讯。而所有人都承诺,为这个担任山庄小欧冶子,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举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我要穿和烟姨一样的红色长裙;我要大嫂为我梳发盘髻;我要大哥为我们主婚;我要萧大哥为我们驾车;我要雷哥哥给我世间最闪亮的宝石……”一名幸福的少女的要求,将得到溺爱她的人的应承。 幸福的一对人儿,等着一个天道祝福的吉日。 第113章 空谷飞鸟自啼,一寸思量一片心 静立在威远镖局的前的除了那两头一丈高的石狮子,还有庄严挺直的门卫。 看似严森的门庭内却另有一番江南园林,岸柳在深春后滋长出茂盛的枝叶,参差在鹅卵石路上。可没了雨萱在,丫鬟们玩趣也意兴阑珊。 “大小姐要临盆了,盟主赶紧准备一下。”雨承一到威远镖局,便得到了云曦使者的传报。失落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这个老男孩双手按拽着庄雄平的双肩,欢呼道,“雄平,我就要当爷爷了,我要当爷爷了。不行,我得准备一点礼物……” “盟主,可是您一个人去留客山庄,为难太过于危险了。”庄雄平担心出什么差池,“就让贺文贺武兄弟陪你一道去吧。” “不行,人多手杂。此行,我就带着子扶去便好,认识他的人不多。北武盟的事务,就交给你和雁城了。”雨承难抑惊喜,而门口刚进来的贺家兄弟却一脸严肃。 贺文道,“盟主此行,定要将小孙带回来。莫要让小孙久留留客山庄啊。” 贺武接话道,“盟主,贺武是个粗人,但这个香火传续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探望大小姐固然重要,可却别忘了将小孙带回来。” “这事,我会尽力的。”这些日子,庄雄平的催促他已经听烦了,没想到又来了两名说客。他显得有点疲倦,寻了个借口先走开去,“我明日便要启程,先去看一下有没有要准备的东西。” 待到雨承走远,庄雄平嘱咐贺家兄弟道,“此行吉凶难卜,还请麻烦两位兄弟带些人去无名山下接应盟主。若是出了状况要赶紧过来通知我。” “全听哥哥差遣。” 庭院里的石桌有丝丝柳荫,每到夏天,雨萱便喜欢呆在这乘凉。 已经初夏了,雨承独坐冰凉的石椅上,显得有些苍老。他抬起长满老茧的手去轻抚着石桌边沿凹凸不平的疙瘩,不觉眼睛有点儿湿润了,叹息道,“呵呵,孩子长大了,也要当人家的爹娘了。” “师傅,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啊。”吴子扶突然到来,雨承急忙转过身去擦掉眼角的泪迹,“师傅老了,这没一个孩子陪伴,心里寂寞啊。” “怎么,赵师兄不在吗?”吴子扶边说边唤侍女送些凉茶来。 雨承大口饮了一杯,笑道,“雁城这孩子重于事业,过于务实,哪有时间陪我这老头子啊。哎,离儿和萱儿不在,水灵又回峨眉去了。” “师傅,这不是还有子扶在吗。这京城可比我们那衡山好玩多了。”吴子扶又为雨承斟满了一杯茶,“以后师傅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子扶说一下啊。” 雨承笑一笑,说道,“好啊。” 可这句“好啊”中,却满是敷衍。雨承的心中愁苦是“为什么你不是离儿呢?” 吴子扶将一切收尽眼底,心中忿恨难抑。 夜深时刻,诸人早就休息了。就连换班巡逻的护卫都打着哈欠,无意与同事攀话。 居楼旁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吴子扶好不容易等来了接头的细作,低声道,“我要你将盟主易容进入留客山庄的事告知庄主风无心。” 衡山弟子楞了一下,咽了口水接过纸条,吞吐道,“可是少爷,我听说风无心和雨盟主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样的话……” “废话那么多,叫你做你就做。”吴子扶愤怒地沉声道,“北武盟傲立武林久已。只要雨承和风无心两败俱伤,那么我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威远镖局内这些没脑子的杂碎我自然能收拾,你赶紧去。” “可是,这件事老夫子知道吗?”衡山弟子持着密信的手一直在颤抖。 吴子扶提高了语声,厉声道,“你别忘了,我是衡山吴家唯一的传人!” “是是是!”衡山弟子连忙俯首作揖,“小的这就去办。可是……留客山庄高手云集,就小的这点本事?” 吴子扶邪笑道,“放心,我已经准备一份厚礼,你只需以衡山派的使者去拜庄便是了。然后寻个机会靠近风无心便好。千万记住,如果你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吴子扶的严厉的目光逼近他。 衡山弟子咽了咽口水,“小的,小的一定会吃掉纸条,不会暴露出少爷的……” “这还不够!”吴子扶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瓶毒药,“我要你饮鸠自尽,放心,你的家人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衡山弟子楞了好一会,坚定道,“受恩于门主,报于少爷!好,小的一定按少爷说的办!”说罢,他便背过身去隐入夜色中。 吴子扶心里七上八下,怕被巡夜的弟子发现端倪,便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去。 关外的烟尘蔓延不到繁华的京畿,万物滋长的春深,开封两侧的新槐亦枝叶招展。 微凉的清晨,阳光祥和地照应在懒洋洋的驾马上,轻轻长吁一声,以示漫长旅途的开始。没有踏雪乌骓和银雪洗雨枪的雨承就同寻常的男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思念就犹如着左摇右晃的车马,雨承开始屈指细数还要几日才能见到心爱的女儿和“儿子”。 要是常日,只要雨承的车马在路上,两侧将拥满刻意或不刻意地比划招式的武林侠客。而今日,却只有那么生活艰难,早起讨口饭吃的商贩一直向他招呼。 雨承轻轻拨起垂帘,皆是奔波于生活的往来人群,他们流着汗水吆喝或是卖弄手艺,“平常百姓家的生活,有时还真令人羡慕。”他总是会这么说这么想,可终究放不下拥有的一切。 可能是前几日的暴雨使得开封的护龙河浑黄翻滚。隆隆的水流声盖过了城门勘察的喧嚣。门卫在看过威远镖局的字令时,便恭敬地放行了。 一路向北,春深夏未来,看遍花开,就如同这名老男孩心花一般怒放。 经由河东,天难成人之美,突然起了雷阵雨。在雨承地强烈要求下,马夫继续催马前行。因为这份心意和思念,风雨无阻。 然而,今日辰时,衡山的弟子已经踏进了留客山庄的山门了。 问剑大殿上,衡山弟子向端坐在庄主大位的云曦深鞠一躬,“小人是衡山派的吴三。”吴三眼神四顾,却不见风无心的身影,“老夫子得知留客山庄要兴办剑会,故托小的送来一些薄礼以示祝贺。” 一旁的萧将离心中疑虑,“这衡山派不是北武盟的吗?吴老夫子与师傅厚交,他不可能来攀附留客山庄啊。” 云曦并不多疑,想是衡山派想与留客山庄交好罢了,回话相谢,便吩咐弟子带着衡山使者们下去休息。 回到客房的吴三左右迟疑,心如急火,“这风无心到底去哪儿了?” 他寻了一名练剑的弟子问到,才知晓风紫霜大婚之日降临,风无心便将是去有间客栈寻来飞雪夫妇与诸多亲友。 “庄主昨日才启程,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这名弟子说得倒是轻松,吴三则急得团团转。他打量着雨承到来的时间,“如果他全心赶路,那么今日亥时前便会打到剑气峰了。” 他的计算是没有错的,夜里时,他便听到山庄的弟子说道,“师兄,这次上山的仆人和丫鬟倒是不少啊。” 吴三的右手紧捏着密信在左手的袖子里,都闷出汗来了。 是夜,当云曦将易容伪装后的雨承接到摘星阁时,雨萱顶着大肚子抱住了雨承,哭着连说了几声“爹爹”。 “大夫说了,应该是这些日子。”云曦从不正眼看雨承,“虽说无心哥哥不在,你还是少露面为好,若是暴露了,那么曦儿很难向无心哥哥交代的。” 雨承失落地说一句“谢谢”。 “大哥。”不知何时,风渊来到了摘星阁。雨承不想回避,看着略有苍老却容光焕发的风渊,“四弟。对不起我……” “不用再说了。二弟的死我不会完全怪罪于你的。只是无心这孩子……你不要放在心上。”风渊的微笑依旧是那么祥和。 “听说紫霜要嫁人了……我……” “是的。二弟泉下有知,会很高兴的。”风渊话到此,两人便开始一阵沉默。 雨承一直都知道,三弟和四弟一直都是最为稳重,且不争名利的。特别是风渊,年纪轻轻就开始承担家业中兴之大任,想那时他,雷龙和云影也没少帮他。 只是当他夺得本属于雷家,或是风家的武林盟主后,一切都变了。后果本来可以挽救他们却没有及时去…… 想太多很累,木已成舟。 “一路舟车劳顿,你好好休息吧。”风渊看着曾经于落魄中扶持他,直到折剑山庄壮大的大哥,此时却无话可说,只有一句客套的关心。 “好。” 可能是这里离天上的宫阙近一些,月亮显得又圆又大。 萧将离与雨承在楼顶小酌,雨萱则带笑在一旁帮忙斟酒。雨承已经小饮了三杯,偶尔抬头,问道,“离儿,是这里的月亮美,还是开封的月亮美啊。” “月亮美不美离儿不关心。重要的是有师傅和萱儿在。”看着轻飘飘的细嫩春雪,萧将离总是怕雨萱着凉,为她加了两件衣裳了。 “辽王身体……如何了?”纵然是一错再错,雨承也想把曾经那些肮脏的行径永远埋藏。 “自从初春的那场大病,他就没办法独自出行了,只能呼着仆从或丫鬟给他喂食。”萧将离不太想提起他,口语有点哽咽。 …… 酒过三巡,春雪愈大,每次斟满一杯,盛月的酒水面上便会有零星一两点冰花。醉醺醺的雨承可能意犹未尽,饮进了酒坛底的最后一滴。 “离儿,萱儿!”雨承头也晕,眼也花,吐字不清了,“爹爹最欠你们的……就是一场盛大的婚宴。你们等着,等着……爹爹这一回去就立马为你们准备。” 这话听得雨萱暗自啜泣。 “知道了师傅。”萧将离扑哧一笑,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对父女,一手扶雨承,一手牵雨萱,“走啦,回家休息啦。” 烟笼寒水月笼沙。 吴三深知着留客山庄内高手如云,故不敢擅自行动,只是作不经意状围着摘星阁转了一圈,便发信给山下负责与雨承接头的吴子扶,得令几字“隐忍待时。” 春深纷飞的雨花在未落进阴浓的黄沙葬已然化作无形。 风无心想起飞烟的长叹,“飞儿和紫霜都是苦孩子啊。”犹是利刀刻在他的心间,他杀了唐飞的亲生父亲,然而他也没有因为一剑雪仇而感到快乐——更多的像未沾血的龙渊利剑一般,无形的尴尬。 “难道,小妹是在为我罪行而付出吗?” 抬头看看枯黄的天色,一片猩红的雾霾自黄沙葬深处透析而出。风无心无心相顾,昨日他在有间客栈收到了南宫映雪的第二封信: 庭院春深,奈何空谷飞鸟独自啼;紫陌红尘,可怜一寸思量一片心。 风无心无法欺骗自己,与云曦的夜夜笙歌让他差点忘记那袭溢满清香的白雪。然而思念若被挖掘,便会像这一寸寸流沙,令人举步维艰,令人不能自拔。 回头望,那一缕灯火在黄风中摇摆,是令往来客商最安详的有间客栈,而自己的家,却囿于一峰一屋之间——那是禁锢,而不是他向往的自由。 “你得到了太多,他们会影响你剑的速度。”风无心想要如同蓝玄云一般的无情地洒脱,可他做不到——因为他已然拥有了太多,也无法舍弃这让他漂浮在云端,高高在上的尊严。 风吹剑颤,云动花开。 一声清吟,暗黑的利刃破开那呼啸而嘹亮的风沙声。黄沙高高筑起的鬼墙在这一剑之间几近破散。仅剩一点黄风虚张声势。 “不自量力!”风无心轻叹一声,举起轻盈的脚步往朝着南方而去——没有任何的有形之物可以阻挡他的剑。有的,只是那看不见的世情悲念。 龙渊的剑吟横透数里,冲云寨的顶处被筑起一座高炉。风焚月摩挲着手上那两颗五彩琉璃石,将失去光泽的一刀一剑丢入滚滚铁水的火炉中。 “你听,这声剑鸣。若是龙渊全力一击,我都没法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司寒锦失了宝刀,背后空荡荡的刀鞘让他略是尴尬。 风焚月再次拆开黑布,摩挲着铁胚,嘴角微翘,“相信吧,这把刀将胜过龙渊,成为天下第一奇兵。”说罢,他斜眼冷看,“到时候,怕是你这身份配不上她。” “哼,没有我驾驭不了的刀。”司锦寒怒地一脚将脚下一颗带血的头颅踢入火炉中,而高台下,全是搬石垒木的颤抖的奴隶,他们不知道自己何时将会和台上这锅血水里的人一样,成为一把刀的祭品——但献祭的过程,他们是轻松的,风焚月答应过他们,会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京城的天,京城的月,并没有世人所描述的那般遥不可及和美轮美奂。 天章阁的木窗犹如监狱里的铁栅栏,遮掩着雷少云往外眺的目光。桌案前数不清的白纸黑字让他已经几夜无眠。 新政的事务不繁重,却是繁琐的。 单是举贤事宜,就让他绞尽脑汁,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他已经连续上举了几名雷家人,虽都是才德兼备之辈,可难免遭人口舌。而己身修养与身世,让雷少云在官场上无一仇怨。更多的,是嫉妒他的。 然而更出乎雷少云意料的是,这诰命夫人的诏书已经送往太尉府了。 加封之时,慕无双因身孕而免于跪礼。这些日子来,皇宫中一直送来鸡鸭鱼肉和各种补品,慕无双还以为是皇帝勤勉雷少云所为。 不明真相的雷少云晓得皇帝重视,恩加于妻,做事愈加勤奋。唯有老太尉一人心若明镜,暗自叫苦。 春未去,年过六旬的老太尉犯了十余次病——有的时候是真犯病,有的时候是为了推却来访的客人。 朝中人对于太尉的身体更是各种大胆假设,这可是吓坏了那些被革职的学生们,如今雷府外不是各地名医,就是天下奇药。 一缕月光透进栅栏窗,映在雷少云急动的笔尖上,笔尖也没了墨汁。恰好一名学士送来另一堆政文。 雷少云暗自苦笑一声,本以为执笔从政,是一番指点江山的热血肝肠,如今却成了笼中之鸟,羡煞夜市中时有时无的烟火。 夜愈深,月愈明。往北望,他仿似能看到一寸雪峰,上有一尊玲珑如玉的人儿,一颦一笑皆倾倒人城,雪袖长衫,白云晨曦…… 雷少云的梦中是他们三兄弟和云曦一起逃亡的日子里,那段有惊无险的生活此时回味,却是如此甘甜。 若是泪水能磨成墨汁,那么此刻梦中,他已然写下一段绝唱的诗赋。 再醒来,雷少云唯有擦尽阑干的泪痕,执笔再书。 天外有明媚之光,可新政至此已有几个月数了,效果甚微,希望之光渺茫。一些元老大臣以“朋党”之言相逼,使得皇帝改革之心几欲动摇。 雷少云已疲于应付人事,甘于批阅这些堆积如山的政文。 桌案旁的香炉升起一缕缕青烟,香味使得人慵懒。 “是不是人生,没得一次狂欢,或是没得最爱人的青睐,便要如此终老?”笔墨干了,倦意再起,他懒得再蘸,怒得一腕扫掉所有的卷张,倒头趴在桌案上便睡了。 第114章 风雪轻吟剑照影,波谲云诡暗中刀 天上的勾月和纸窗后的烛火都急促地晃动着,庭前几许落花也在半空中转出极其复杂的轨道。 女子因生痛发出尖锐的叫声撕裂了天际而漏出一颗璀璨的流星下凡到人世间来。 萧将离和雨承在产房前已经来回徘徊了不下百次,说是焦头烂额不为过。他们偶尔抬头看了看彼此,会心一笑又低头长叹。 女子的尖叫声渐渐停息,而传出了婴儿的哭叫声。 “萱儿,萱儿!”萧将离和雨承欣喜相望,敲打着房门想要进去,却被侍女拦了下来,“恭喜三庄主,是名男孩。只是您两位现在不能进去,稳婆正在为孩子洗身,清理秽物。” “男孩,是男孩!萱儿,萱儿她怎么样了?”萧将离先是惊喜,再是担忧。 侍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夫人无恙,只是有点疲倦,等奴婢们清洗一下秽物。” 雨承则是低头擦干颤出的眼泪,这般人世喜事足以让他喜极而泣。 这一日,就连地上的土粒在萧将离眼里,都似如同闪闪发亮的金子。 夜半无人独灯火。 萧将离坐在床头看着贪婪地吸允着母乳的男婴,而用更溺爱的目光盯着雨萱略是憔悴的脸色,“萱儿,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烛火倒映着地上摇晃的人影。 “咚咚咚!”是一阵温和的敲门声,萧将离开门后,原是云曦来探望,另送来了一小锅母鸡汤,“萱姐姐刚生完孩子,得补补身体才行。” 萧将离看着云曦的眼神,想是她另有话说,便与其另行一步。 屋后满地枯枝,云曦寄来一支便笺,上面写着:“庄主已进雁门关”。 “无心哥哥此去本是大幸。如今,我想雨盟主带的日子也够多了……”云曦是那种不会下逐客令的人,“萧大哥自己裁决吧。” “我……”从喜悦的巅峰一下子跌倒了谷底,风无心走的这些日子里,整个留客山庄从上至下都好似松了一口气。萧将离沉默许久,面露难色,“可是师傅他……我该怎么说呢。萱儿现在也需要师傅在身边啊。” 人之常情,云曦心一颤,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但以后请雨盟主不要经常抛头露面,要是引起了弟子们的怀疑也不好。” “谢谢,知道了。”萧将离向云曦深鞠一躬,将笑容舒展开才敢进去。 这几天来,雨承亦是困惑与喜悦交加。一连几天,庄雄平连发十道“金牌”,催促着雨承“虎穴不可久留,带着小公子尽快赶回开封”或是“阎罗衙近日动向异常,屡次将爪子伸向北武盟在河南府周边的生意”。 而雨承只是敷衍着回道,“一切事务按庄雄平意思行事。等萱儿做完月子,身体恢复了,雨某立刻回去。” 如今雨萱已然生产,却仍未见风无心的人影,吴三急得团团转,“少爷在山下也不知道……哎,这个风无心急死人了。希望雨承会待久点吧。” 夏初,就是风紫霜和唐飞的大婚之日。而留客山庄的喜帖早早就发了出去,江湖中各门各派均不敢轻视——这场盛典将举世瞩目。 苍雪岭的冰洞内,唐飞手轻抚过精心打造的冰棺,里面韩子昱累伤不堪的面容让他泣不成声,“……爹爹”,在几番心灵斗争后他还是说出了这个称呼。 “等过了春天,您见证了我和霜儿的大婚后,就让您入土为安。”唐飞并不敢将他的身世公诸于世,这也让他无比的自责。他回忆起唐丽英倒在他的怀里,带着哭声道,“你永远是我的亲大哥!” “是啊,我永远是唐门之主!”唐飞会心一笑,幸得雷少云托媒人撮合,唐丽英在他和风紫霜大婚后,也将嫁与河南一名富贵公子,名曰黄宏,在新政后的殿试取得探花入仕。 他摩挲着被弟子们搜寻得回的“飞霜”,不禁泪沾衣,“细数得失,虽是一年已然,心中却已过千百个春去秋来。” 天色暮黄,风无心的坐骑才到无名山山脚。抬望眼,层峦耸翠,千山碧青,唯有剑气峰上一点雪色。 而山下有路上参差着几名荷锄而归的农夫,在留客山庄建立后,山脚从原来的十几户增达到了几百户,一有留客山庄之威名,治理安定,二为争商机,故后来者多是以酒家或礼货营生的。 风无心放松马缰,让马儿闲步而走,如今他对人生已生出千般傲慢和一丝迷惘。 自律并不是他的强项,整天活在这些森严的门规和千般一律的世事中,让他心生厌倦。整天萦绕在耳旁的,若不是父亲和妻子的劝诫,就是摧眉折腰的奉承…… 他的剑已无人可以摧其锋,却被这些微不足道的凡尘锁在剑鞘中。 目光一睁一闭间,心思变化万千。 然而眼前却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山脚的客栈前,风无心看到了吴子扶,“是那沽名钓誉的吴老头的小孙子!他不是该在威远镖局吗?哼,难道是雨萱生产,雨承来到留客山庄……” 风无心不是那种能掩藏心事或忍住疑问的人。 “吴子扶!”风无心的怒声中激出一分剑气,令得吴子扶心肺被震伤一丝。他鲜血溢到了喉间,又强行咽了回去,“风……风庄主!” 此时他的内心既惊怕,又惊喜。 听得此声,贺文贺武也惊忙赶来,将吴子扶护在身后。贺文理一下文士服,对风无心深鞠一躬,“风庄主此举是何意?我北武盟听闻留客山庄二小姐即将大婚,故送礼相贺。难道这就是留客山庄的待客之道?” 街道两侧的村人见风无心尊容,闻其突然出手,怕生事端,慌忙躲进屋内。 风无心皱眉而视,贺文贺武身后多多少少有十余名武备齐全的刀手,冷讽道,“礼呢?就是你们腰上的利刀?雨承杀了我二叔,如今再来相贺……”说到此,风无心脸色突变,“要送礼,雨承的人头最是恰好!” 贺文贺武护着受了轻伤的吴子扶连退几步,“北武盟并非雨盟主一人的北武盟,风庄主若是在苦苦相逼,怕是寒了天下拜庄英雄的心。” 风无心压根不在意这些,坐在高马上,冷声道,“就你们也敢称英雄?” 见到风无心真身的吴子扶吓得瑟瑟发抖,刚刚风无心只是一声怒喝便致他内伤,若是他出手…… “不好!”贺武突见头上一只北武盟的信鸽。风无心亦是见着,高跃而起想要去抢夺,身前却袭扫过一道风雪——贺武挥起大刀挡在他的身前,“风庄主这是何意?想窥觑我北武盟的机密?” “机密?”风无心冷冷一笑,龙渊自马鞍上射出,一剑刺在春秋大刀上,“你会因此丢掉最宝贵的生命。” 贺武“哼”地吐掉一口鲜血,咬牙道,“义气和责任,在生命之上!” 风无心凝目,无谓一笑,“你可以继续逞强。”暗沉的剑面纹格在暮黄的夕色更加庄严,那剑身边缘闪得发亮的利刃正朝着贺武的眼睛刺去。 “雪一刀!”贺文迫不及待地出招,柳叶刀划出一条细长的月牙刀光,寒栗无比。可风无心却全然无放在眼里,剑势不减,“风雪轻吟,照影千剑!”,龙渊的剑芒破照两丈,化成千光残影而扑朔迷离。 千道剑光收敛处,风无心临风傲立在马背上。而他目光所及处,贺文贺武已经浑身剑伤瘫倒在地上。 “呵,自不量力!”风无心没有顾及北武盟诸人的感受,探出左手正想抓住那只信鸽时,一把白羽刃射来将信鸽截成两段。而信纸“噗通”掉落溪水中。 风无心怒目而视,见雪鹰正站在一旁的树枝上看着他,“取这些狗奴才的命可能会脏了龙渊剑呢!风庄主若是做了过分的事,老庄主和夫人可是会生气的哦。” 风无心见雪鹰刻意阻拦,心中难免起疑,沉声问道,“你来做何?” 雪鹰微微一笑,淡然道,“夫人和老庄主得知北武盟的人送来贺礼,叫小的来行宾主之谊。这不,正好撞见了风庄主如此待客之道,倒是给雪鹰上了一课。” “你真多事。”风无心“哼”地一声,他本就只想夺取那密信罢了,如今密信失落,他也不想同几人计较,催起坐骑径直往山上去了。 雪鹰站在高树上,微微鞠了个躬,算是给北武盟诸人赔了个不是。 吴子扶面带忧色地吩咐弟子们将受伤的贺文贺武扶进客栈内休息,而他自窃笑不已。 夜深时,吴三在床上辗转,他已经多少夜难眠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寄付在这次任务上。 “咕咕咕!”突然,窗前落下几缕月光和一只白鸽,“是少爷的信。” 吴三不敢怠慢,着急地拆开信封只见上面写道,“风无心已到山庄”几字。霎时,如怨妇般“苦苦盼君君不来”的愁容一扫而去。 吴三把起油灯往屋外去,果不其然,山门前灯火明亮,传来一阵阵喧嚣。 脚印一步步印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吴三忐忑的心使得他手上的油灯左右摇晃。偶有路过的丫鬟甚有嗤笑他“没有走路的模样。” “风无心刚回来,想必会在听雨阁吧。”吴三这样想着。客房距离听雨阁有一段距离,穿过偌大的锁剑坪,在问剑大殿之后百米的北峭壁上——该死的是,摘星阁就在听雨阁下。 所幸留客山庄夜巡戒备并不森严,仅有几名持灯巡夜的弟子,见他是客人便不管不问了。 “这留客山庄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吴三心中嘟哝着,微弱的灯火只能照亮脚下。通过明亮的月色,吴三遥遥看见横挂在峭壁上的听雨阁,窗纸后透着红烛的光色。 愈近,吴三才听得流云瀑布细小的流水声。而流云瀑布下的湖池旁,便是浮临水间的摘星阁。 “师傅,夜深了,您早点休息吧。”萧将离将依依不舍的雨承送到门前。雨承还轻声责怨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轻率。我孙子这样会不会着凉啊?” 吴三一听是萧将离和雨承的声音,吓得手中的油灯掉落在地,“铿锵”一声惊扰了两人。 “谁!”萧将离倍加警戒,生怕是别人知晓了雨承的身份,“你是何人?” 萧将离的口气让吴三倒吸一口气,慌忙退了两步,“我……我是……” “天亡我也!”吴三心中大恸。 “你不是衡山派的吴三吗?”雨承突然接话道,“是子扶叫你来的?那孩子,怎么这么冲动啊。” 吴三一听雨承之话,大喜道,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少爷叫小的来看着盟主,生怕盟主出了什么闪失。这不,刚刚接到少爷的消息说风无心回来了,怕他对盟主不利……” 吴三没有再说下去了,怕言多必失。 “哎,我也听说了。贺家兄弟被无心打伤了。”雨承低头叹了一声。 吴三咽了一口口水,急忙作揖道,“既然盟主无恙。属下……属下就告退了。” 吴三的仓猝和不安尽在萧将离的眼里,只听他喝一声道,“站住!你,很急?” “没有没有,只是小的怕,怕被留客山庄的人发现了端倪。”吴三边回答边往后退。萧将离皱眉,低声询问道,“师傅,这人不会是奸细吧?” “离儿,放心吧,他是衡山派的吴三,一直都在镖局做事。”雨承呵呵一笑,“自从你走后,多亏了子扶这孩子日夜陪伴在我左右啊,同我说话解解闷。” 雨承话到这里,萧将离听得难免伤神,便信了他的话。吴三早已汗流浃背,故作镇静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快要跳出来一般。一进到自己的房间,吓得双腿瘫软在地,长喘不止,“该死的,第一次就已经被怀疑了,若是第二次和第三次?我该怎么办呢?” “你该怎么办?”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阴沉的男子声,吴三脑子愣是一空,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几名身着夜行衣的人已经到达他的身前了。 为首的那名男子满脸络腮胡子,年纪快到六十了,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得发亮的刀挑起他的下巴,“说,雨承到留客山庄了?” 吴三咽了咽口水,只是连连点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涵,就这件事你都不跟义父说?”这名老者就是萧范,他质问道旁边一名妙龄少女,“如此最好,嘿嘿,来一招借刀杀人。让世子彻底与这些愚蠢的情谊划清界限。” “义父,这样做……不太好吧。”萧心涵低着头,不敢看。 “哼,妇人之仁。”萧范怒地一声,“你现在还年轻,尚有几分姿色。凭借这一点你可以慢慢俘获世子的心。记住,你将会是未来的王妃。至于那个宋朝的民女到了大辽无依无靠,我自然有办法除掉她。” “……”萧心涵沉默了。 萧范挑眉怒目,盯着吴三道,“小兄弟,你的信我们都看了。这样,雨承的消息我们帮你传达到风无心耳里,如何?” “好好好。”吴三遇到了同道中人,点头称是,“您要帮我传达吗?” 萧范自然不会做这个坏人,他笑道,“我们可以帮你见到风无心,但是……消息要从你口中说给他听。你只要静待着,到时候我们会来找你。” “好。”吴三的话还没说话,眼前的几名黑衣人忽然消失了。吴三以为在梦中,恍恍惚惚。 高岭之上,萧范抱着萧心涵的手臂,督劝道,“心涵,我萧家在契丹的地位就全靠这个位临南朝芝麻小的地界和少之又少的兵权了。你难道要看着世子在这个鬼地方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吗?” 萧心涵沉默着。 “记住,我们此行是为来祝贺风家二小姐的大婚的。”萧范对着身旁一群黑衣杀手道,“只要雨承一死,只要是风无心杀的,那么世子便无法再面对风无心的兄弟之情而与我们回到契丹。” “若是雨承还在留客山庄,就算风无心杀他,有风淬,云曦,世子都这些人在,他都无法施展开手脚。所以我们要尽量把雨承引出留客山庄,然后……”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让风无心动手杀了他,就算他不忍,我们也可以搭把手再嫁祸给风无心。” “一切遵从老爷子的意思。”杀手们齐声作揖道。 萧范看着面露难色的萧心涵,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涵,义父说过,你一定要当上王妃。不然为父做了这么多不堪的事。世子称王后东窗事发,事迹败露了……那么唯有你的身份可以保住义父和这些患难与共的兄弟们了。” “我……”萧心涵眼角闪烁着希冀,“可是那个傻姑娘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多么的危险。可不可以不杀她啊,义父。” “不行!”萧范厉声道,“剪不断,理还乱。世子对那个南朝女子的感情你是知道的。重情重义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致命伤,所以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就要帮他剪除所有的后患。” “可是她没有错!” “够了!那些死在南朝疆土上的将士有错吗?君命,有错吗?……世事如棋,一切均没有对错,只有生死相弈。”这些日子来,萧范不知道因为雨萱的事对萧心涵发了几次脾气。他下狠话道,“如果你不顾念义父多年的养育之恩,不顾念兄弟们生死相托之义,不顾念萧家一门上下的话……你可以自行为之。” 说罢,萧范手一招,与众黑衣杀手隐遁在夜色之中。 第115章 剑冠天下如若梦,相思成瘾月夜长 春雨想给这片大地最后的滋润,倾尽己力。 云梦山的绿荫在深春之时更加繁盛,而这点点露滴在晨曦的刺照下显得特别耀眼。 冠剑楼袭承九阳天宫的道派,供信徒们参拜和奉养。李若缺为人并不迂腐,就算原本留下的道家弟子也教授冠剑楼的紫英诉情剑。 “咚,咚,咚……”古老的大钟发出三声深沉悠扬的,这并不是早课结束的钟声,想是有贵客来访了。 李若缺睁开双眼时,正逢向凌天递来一张拜帖,弱声道,“是滕王阁的陈子云。” 然而拜帖上的名目却是写着“阎罗衙”。 李若缺看了看向凌天,皱眉问道,“你还在练那套残缺的剑诀?” 向凌天只是喵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相信师傅。” “可那是残缺的。”李若缺说出这句话时,向凌天没有再搭理他,转身就走了。 冠剑楼最高处的风景可称奇,远芳青翠入眼际,陈子云单是坐在这,诗心画意突然迸发,随口吟道,“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阎罗衙弟子自是知趣,急忙供上文房四宝供判官作画。 又是半个时辰。 陈子云意兴过半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李若缺,“判官真是好雅兴,阎罗衙就算能争胜洪武会,也不是留客山庄的对手啊。这不,把剑会拱手让与风无心了?” 陈子云搁下画笔,仰天长吟道,“今中原江湖独强者,唯留客山庄与北武盟。雷家虽暂避江湖,但仍虎踞朝堂。四大世家傲视中原久已,凭借这落败难兴的阎罗衙诚不可与争锋,但能有朝廷力量支持,江湖仍占据一席之地。好一片山河大好。可惜了,前有南山府,今有北武盟……你冠剑楼苟且于云梦,虽是桃园之国,然虚名道家,外不可争强,独可观景自娱。” “哼,我自遗世独立,淡泊功名以修剑。”听此一句,李若缺便大约猜得陈子云所来何意,不甘示弱,“单是我击败天剑客之威名,就足以让我傲立于此,供尔等仰望。” 陈子云听后,打开折扇,哈哈大笑道,“一人之勇,不过匹夫之勇罢了。而留客山庄与北武盟部从上万人,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江湖熄。吾念汝乃世家大子,虽是家道中落仍胸怀大志,如今见汝,方信‘竖子不足与谋’之说。”说罢正想甩袖而去,李若缺淡淡一笑,“我听闻铁面判官智睿天下,如今只是一番试探都难以承受?” 陈子云驻足,合起折扇,笑道,“楼主可知,合纵与连横之说?” “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李若缺看着陈子云泛起阴色的脸庞,“判官此话何意?” “洪武会已成空壳,故以连横之计以保己身。阎罗衙尚有余力,故想以合纵之计揽冠剑楼之肩,共聚江湖盛事。”以陈子云的口才的确很有说服力,“冠剑楼在明,阎罗衙在暗。合纵之计,与北武盟,留客山庄三分天下。” “哼,据我所知,在韩子愈不知所踪后,你阎罗衙收编南山府上千人,莫非……”陈子云早就猜到李若缺的疑惑,抢话道,“兵家有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叹我阎罗衙上下无一武学冠绝天下者,纵然弟子千万也无法与风无心,雨承抗衡。而楼主败天剑客,与风无心苍雪岭一试不分胜负,剑术之造诣已唱响武林。合纵若成,高王爷将禀明朝廷,为楼主袭紫进爵,如洞庭谢家,南昌陈家,以光复世家之名。” 的确很诱人! “条件?” “条件就是需要楼主在苍雪剑会上打败风无心……或者让他得不到人字令便可。在此之前,还希望楼主多配合一下我们阎罗衙的行动。”陈子云奸邪一笑,“那么,楼主算是答应了?” 李若缺闭目凝神,心中计算着其中得失,“此天赐良机……” “我答应了。”李若缺抽出梦京华,流光飞影倒映在远山层层山色上,“此生心魔,唯风无心与云曦者,吾必以剑破之。” 梦京华一出,就连陈子云也被震慑,看着华丽的剑面良久,幽幽问道,“楼主的凌虚惊鸿……当能敌风无心的归宗剑气?” “凌虚照空,惊鸿月影!”梦京华的轨迹亦如天上的虹桥,李若缺咬牙道,“剑术无高低,剑客才分高低。” “果真大师风采。”陈子云称赞道,转而话变得阴沉,“今陈某有一计,可致北武盟于死地,让我等在京畿繁盛之地势如破竹而无任何阻碍。” “哦?且说来听听。” 陈子云摇起折扇,将目光眺向远方,执笔续作,“……我阎罗衙黑无常探知,今雨承不在威远镖局内,北武盟内外事务均由庄雄平主持。奉养威远镖局上下者,乃是这开封到江南与开封到陕北边关两条官道的生意。如今,我愈重振向龙镖局并交予李楼主打理,意在分食威远镖局河南府至江南的生意……” “说得轻巧,江南之地,西至南昌,南至岭南,民商能动的货物皆被鸣凤银庄一手掌控,雨家与云家暂无瓜葛,怎会轻易将押运货物的重任交予我们?”李若缺觉得陈子云简直是异想天开。 然而这名睿智的年轻人却轻笑解释道,“你可知鸣凤银庄大半的生意均是来自与风家的铁矿硝石等物的买卖。当时折剑山庄在湖州,有近地优势。如今留客山庄身在河东无名山。风家与雨家乃有间隙,若是我们用更低的价格来承运,凭借风无心的臭脾气,这笔生意已尽在掌握。这笔生意若成,那么河东,河南到江南一代的官道将大半被我们的镖队占领,沿途的客商货品的押运,我们的成本几近于无,生意不是就顺手拈来。那么就威远镖局就已断一臂,只要雨承养不活他的手下与弟子,还怕他的家业继续撑大?” “你不会是骗我吧?”李若缺已经开始动摇,甚至是开始相信陈子云为他所构想的一切。 陈子云卷起作好的画,交予李若缺,“小生作的画在京城还是能卖出几两银子的,就当是今天的拜门礼了。请楼主拭目以待吧。” 日出日落之时,在李若缺眼里都是值得珍惜的。道家讲究阴阳,剑法讲究刚柔…… 然而等李若缺再睁眼时,他已经等到了陈子云的消息。 第二天卯时末,向凌天再次送来信笺时,他发现了他手上那把新铸的剑上变得更具一分光华。 “层出不穷,剑载无量。”李若缺轻吟一声,向凌天只是说了一句“我相信我师父”就出去了。 李若缺很敬佩这名中年人,他同那个人一样,心中只有剑。他还没展开信封,遥遥就可以听见外面尘俗的喧嚣声。 信中只有苍劲的寥寥几字,“我们的合纵之计到了,向龙镖局的镖头。” 冠剑楼外的香炉广场上拥堵着一群人,场面甚比中了进士还热闹。信徒和道士们都绕道而走,只见几名仆从将“剑冠天下”的牌匾举得老高,迎送到了正殿前。 藏锋欢呼着让仆从将牌匾送挂到正殿之上,与“道法自然”并排而列。 李若轻闲庭信步地走来,抬头一见这四字顿生厌恶,轻轻一句,“名不副实。” 藏锋假装没有听到,将阎罗衙使者带来的礼物奉上,“楼主,这是判官送来的。他请您择日便往河南府任职。” 李若缺看着藏锋缓缓摊开手掌,上面有一枚“向龙”金令,和一枚骷髅头,是阎罗衙的信物。 “我并未违背自己的初衷,想昔时师傅也是为了洛水剑派……”李若缺还是将两枚代表权势的信物收了起来,眼前这些黑夜的杀手在衣着得体的白天笑容有点僵硬。 李若缺苦笑一声,转身对向凌天说道,“我们走后,冠剑楼就麻烦你了。” 向凌天冷冷应了一声“是”。 在人去楼空后,这里仍有一些虔诚的信徒,他们所供奉的香油钱和供品便足够楼里的道士生活了。 向凌天看着李若缺登上那华丽的车马,问道,“你本心变了吗?” 李若缺头也不回,只回了一句“没有”,身影便被金红色的车帘掩盖了。 开封府内阎罗衙,陈子云把玩着手中的古酒觞。 “嗡!”那扇笨重的铜大门被侍卫们推开,带着鬼面具的高胜衣看着悠闲的陈子云似有不满,责问道,“判官你不会是搞错了吧。威远镖局是朝廷钦封的生意人,我们只是朝廷的一把剑。你敢擅动这笔生意?” 陈子云摇了摇折扇,“并不是我们阎罗衙动这笔生意的,是冠剑楼的人。现在南山府倒了,该是我们崛起的时候,可是有北武盟这座大山……”陈子云向着高胜衣握紧了拳头,话锋一转,“高大人现在是负罪之人,再来这里恐怕不合适吧。” 高胜衣摘下鬼面具掷于地上,怒声道,“你什么意思?阎罗衙乃我高家一手创立,再说了,只要我高家丹书铁券尚在,我所有的弥天大错都将被原谅!” “你是被原谅了,可这阎罗之位你却失去了。”陈子云呵呵一笑,“圣上念你是功臣之后免你一死,你还在奢求什么?” “你!”高胜衣看了看左右鬼面杀手均没有向他下跪,他便猜到是如何了,怒声道,“就算我今日杀了你,朝廷也会原谅我的。” 高字长枪亮起,陈子云忽如一阵黄沙扑面。他再定睛看去时,那枪尖已经到达眼前了。 陈子云只是一笑,折扇一开一合间便将所有的枪劲卷起的风沙收于墨画之中。高胜衣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陈子云挥起墨罡画出九兵一将,刀枪并现,铁马狂追。 “点墨成兵!”高胜衣来不及惊讶,已经被这些墨水化成的兵马击飞出去。 高胜衣假装镇定地咽回卡在喉咙的一口闷血,笑叹道,“不亏是范仲淹的学生。看来范将军在朝廷兴云布雨之时,也不忘给学生安排一个好职位啊。” “哈哈哈,老师为政清廉,岂是以权谋私之人。你也不看看自己做了多少逾越职责之事?”陈子云看着面带不甘的高胜衣,“我现在所做,也只是‘判官’职责所在。圣上让我给你一点教训,想要做回阎罗之位还得看看你之后的表现。带着你那几百名兄弟去协助李楼主吧,这个位置我先帮你暖暖。” 高胜衣看着陈子云腿翘的老高,但他职在‘督察’也不好说什么,“哼”地一声便扬长而去。 夕阳的辉光照映剑气峰,丝雪消融。 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云曦指尖的阳春白雪,唱着鸾凤双飞比翼齐。 风紫霜红妆在身,凤冠霞帔袭长衣。朱唇皓齿,樱桃欲破胭脂冷。红楼携满绸缎,就连美人靠也尚有侍女们把烛相侍。 明日的申时便是吉时了,嫁作人妇在每一个女孩的心里都承载着多么大的分量。可当这美丽的嫁衣上身,她便再也舍不得脱下来了。 “烟姨,飞哥哥准备娶我了吗?”发髻已盘好,施了粉黛的风紫霜更具三分风情,话语之中亦是楚楚动人。 飞烟扑哧一笑,“那毛小子估计都急得挠头挠耳了。”她拾起新娘的一撮发丝抹上香料,“可苦了你了,今晚可没办法睡觉呢。” “啊!这衣服怎么这么麻烦啊。”风紫霜抱怨道,而天外早已一片月明星稀。 唐飞已经喝了一两烈酒了,对着风尘仆仆而来的雷少云道,“嘿嘿,雷公子高居明堂,如画江山尽在笔尖之中。哎,我等粗人是羡慕不来的。” “甘苦自知啊。”雷少云苦笑一声,甘霖入喉,打趣道,“明日洞房花烛,兄弟可别走神了。” “嘿嘿,专心地很呢。”唐飞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雷少云看着眉头不展的萧将离,问道,“嗯……萧王的身体还是那样吗?” “是啊,就连吃饭都不能自理。”萧将离眨眼收进眼角的泪水,“我可能要带他回辽国一趟。毕竟,落叶归根嘛。” 雷少云点了点头,“大哥也当爹了,以后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说不巧还真不巧,不作美的天公又开始飘起了白雪,丝丝冰花落满食盘冷了刚热好的菜肴。 就连热喷喷的酒气也都消去一分…… 雷少云趁热抿了一口,问道,“怎么不见无心和曦儿呢?” “明日无心要为唐飞主婚,现估计这背着那些令他不胜烦扰的凡俗礼仪吧。哈哈,我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了。”萧将离现在提到风无心,笑容都没有之前那般爽朗,多了一分小心翼翼,“估摸曦儿正帮忙着吧。” 雷少云暗叹了一口气,他的本意,披星戴月而来只是想见云曦匆匆一面,图一个安稳而不再思念的好觉。 可终究未能如愿,依旧是一个相思成瘾的夜…… 月色下的苍雪岭如凄白流泻的玉石,一阵风过满地的残雪扶起同夜色的衣练沙沙作响。 萧范看着低头良久的萧心涵温柔地问道,“心涵,怎么样?” 萧心涵一字一顿道,“……不行,夫人一直守在庄主旁边。世子妃跟我说过,这次计划是夫人一手策划的,所以……” 萧范看了看身旁瑟瑟发抖的吴三,又看了看身后武备齐全的杀手,长叹一声,“这该如何是好?雨承何时下山?” “世子妃说,趁明日宾客具至,人多眼杂时将雨承送下无名山。可那时庄主正准备给擒龙使和二小姐主婚……在我了解,庄主对于二小姐的溺爱不亚于夫人。” “该死!必须把云曦带离开风无心的身边,不然将功亏一篑。”萧范目光在集向萧心涵,恳求道,“心涵,义父再求你一次……” 萧心涵只能点头,因为她没办法推脱! “你且去吧。”萧心涵带着沉重的自责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从苍雪岭望向留客山庄,灯火通明,红烛满窗,遥遥便可听见人言声和虚伪的道贺。萧范抽出黑中透亮的漏影刀,“走!” 现在夜色小雪且宾客众多,是唯一能靠近听雨阁埋伏的机会。 细碎的脚步声和一道道残影穿梭在留客山庄的屋檐和墙角。在这个纸醉金迷的黑夜中,弟子们的饮醉和懈怠得到了极大的宽容——因为二小姐要成亲了。 听雨阁倚在流云瀑布旁,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近乎于无的脚步声。萧范拉着心惊胆战的吴三静立在峭壁阙处的岩石洞中。 透过水花和纸窗,萧范都可以看到听雨阁内,风无心和云曦两人被红烛射映在墙上的水乳交融的影像。 吴三可能是受了点风寒,双手抱胸,恐惧地问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明天。”萧范冷冷回了一句,吩咐一旁的手下丢了一件麻布和一些干粮给他。 明天…… 吴三思索了一小会,就像对人生迷惘般,燃眉之急只是这咕咕直叫的肚子了。他二话不说,披起麻布便啃起了干粮。 生死由天吧,这是他此时的想法。 吴三看着周身这群人,各个口不出言,面不示人,各个都坐在角落,擦拭着锋利的尖刃和崭新的弓弩,“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萧范的目光一会投向听雨阁,一会又投向瀑布下的摘星阁。时而立掌在胸,闭目做祈祷状,时而故作镇定,目光却游离不定。 但是他的左手,却始终按着腰间那个被布裹住的帅印。 第116章 一生无敌萧王殇,满山红纸雨成花 “姬儿你慢一点。”司空玄追着萧姬的脚步来到了流云瀑布下。 留客山庄的欢腾已经持续了几日,焦点全是今日黄昏时刻的二小姐的婚礼大典。萧姬在司空玄面前总是童心不减,追逐着一颗滚落的球儿到了这里。 “离儿,姬儿,离儿,姬儿。”摘星阁深处,传来听似奢求,期望,恐惧,忏悔的呼喊声。司空玄听得吓到酥麻,然而这奄奄一息的声音让他心中燃起了狂热的复仇之火。 狼狈老道看着萧姬追逐皮球的身影并没有跟上,而是转身进了摘星阁内。 恰此时,萧将离和雨萱带着儿子往问剑大殿去了——为了沾沾喜气以去生产时的血阴,也为应风紫霜之邀以作福娃,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摘星阁的门扉是半掩半开的,司空玄非常好奇,一步一步往深闺处去,窗纸愈厚,屋****暗。 “啊,离儿,让我看看孙儿!”还没踏过房间的门槛,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司空玄猛吓一跳,跌退了一步。 司空玄往下看去,竟是一名瘫倒在地,企图爬出去的白发苍苍的老者。看清他的面容后,才知晓他的身份,“萧王!” “是,是你!”萧洪明抬起头来,吃力地喊道,“你这个畜生,还不扶本王起来。” 那种习惯性的恐惧让司空玄连退几步,可他看到萧洪明的面容竟完全认不出来——满面沟壑,华发苍苍。 他明白了,萧洪明功力尽失,已成行尸走肉了。 一想到此,司空玄心中狂喜,狰狞大笑道,“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萧洪明,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当年你抢走玉儿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会遭到报应!” “玉儿?啊?”萧洪明想到爱妻,呼吸更加急促,可疼得在地上浑身打转,“对,对,姬儿呢?我的女儿呢?” 司空玄壮了壮胆子,抓住他的白发将他揪起来,“你的女儿,现在在我的手上!我要让你因抢走我的玉儿而付出代价。” “你这个卑微的奴才……咳咳咳!”萧洪明怒道,连咳不止,“我要离儿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司空玄回忆起逍遥派覆灭后,他生活在萧王脚下的阴影,那些年过得兢兢战战,生不如死……直到后来外派到了昆仑,遇到了蔡路本以为上天开始眷顾他,可谁知雷龙……“啊!” 司空玄大怒道,“都是你,都是你,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却还凭借着高贵的身份和无上的权力一直的凌虐我!”他早已按耐不住,一拳狠狠打在萧洪明的脸上。 打出鼻青脸肿,断牙歪嘴。萧洪明抽搐在地,就连出口辱骂都没了办法。 然而司空玄并没有解恨,探出手去紧锁他的咽喉,咬牙怒骂道,“你知道那些年我承受着这样的苦痛吗?明知道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却还要任你辱骂践踏,卑躬屈膝地伺候着你。在他人眼里我是你的师弟,可在你眼里,我不过只是一条狗!是,我是一条狗,哈哈哈,可你没想到吧,今天就会死在这条狗的手上。” 任凭萧洪明如何痛苦挣扎,口吐白沫,司空玄都没打算放手。直到萧王停止了动弹,双眼失去了生色他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 “怎么办?”司空玄正在思虑解决的办法时,可当他回头之时,萧姬抱着皮球呆滞正站在他的身后,缓缓说了一句,“你……” 司空玄大愕,看着惊恐不已地萧姬犹犹豫豫。可他见着萧姬想要跑,便上前一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使得她昏了过去。 司空玄扛起萧姬,脑中策划着一场场复仇大戏,怨念深种,“哈哈哈,萧洪明,我要你子子孙孙都抬不起头来。窝囊的雷龙身在深府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的儿子可就在留客山庄啊,嘿嘿……” 锁剑坪上已尽可能地摆下圆桌和椅子,甚至是两椅子的夹缝之间都很难挤过一个正常的男子。 如今留客山庄山庄威名正盛,天下武林莫敢懈怠。 午时的风和日丽让唐飞心情大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晚的小酒让他有一个好觉。时他正值二十四岁,实不负青春年华。 新郎装穿得正正严严,唐飞清了清嗓门和衣裳,便启程去福寿楼将风紫霜接到问剑大殿来。迎亲队在宾客的人海中劈开一条坦直的大道。车马上撒红纸花的丫鬟那个卖力,就连两侧欢呼雀跃的人们的头发上都沾满了纸花。 唐飞坐在高马上,心中有点怨恨这留客山庄太大,必须要绕一圈才能去接新娘子。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度到了未时。 听雨阁内,穿了严谨的衣裳,风无心显得很不自然,引得云曦忍俊不禁,“无心哥哥你那些礼仪话语都熟悉了吧。” “大概吧。”风无心对着铜镜,衣冠正,玉带紧。这难免让他浑身不自在,就连偶尔想挥剑都觉得束手束脚。 窗外的瀑布泻下的水花和枯叶会沾污廊外的木头栈道,所以常时会有丫鬟来打扫——云曦抬头看了看天色,每到这个时候萧姬都会准时过来擦拭沾水的栈道的。 远处的欢腾声,近处的水哗声都交杂在云曦的耳朵间,她试图往前挪一步,可听见敲门声,“咚咚咚。” “谁!” “是我,玉龙使。”萧心涵的一缕红衣飘进了门缝,云曦轻推门扉,可见她的脸目间有一缕犹豫,“心涵姐姐,你来这边……” 萧心涵再作揖,吞吞吐吐道,“夫人,鸣凤银庄的人来了,夫人不去招待一下?” 云曦轻声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云叔昨日就到了,都是自己人,还期望他们帮我招待一下客人呢。”云曦目光游扫在萧心涵的身上,看出了她浑身有点不适,“你……怎么了?” 萧心涵苦笑一声,只是说了一句,“只是……昨夜阎罗衙的人进了云正叔叔的房间,听说近来承运留客山庄铁矿兵器的镖行要改了?” “哦?”云曦目光一转,心中念道,“难道是有人敢抢威远镖局的生意?云正叔叔人老,若是他糊涂了?不好,我得去劝劝他。先瞒着无心哥哥吧。” 萧心涵尽量把分寸拿捏好,“夫人,这件事庄主知道吗?” “呵。”云曦故作自然一笑,“你知道的,无心哥哥最讨厌这些事了,我去看看也好。” 萧心涵暗自喘了一口气,看着云曦捡起拖拉的裙摆欲往峭壁而下,而自己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埋伏在瀑布之后的萧范看着云曦渐渐消失在视线内,心中大喜,唤来吴三,“不要忘记你要说的。” 吴三“好”字还没出口,萧范运气内功,一掌将他送飞到听雨阁的栈道上。他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失足摔倒在木道上“轰”的一声。 “谁!”风无心闻声而出,见着狼狈在地的吴三。风无心浑身的杀气让吴三颤抖。 “庄主饶命,庄主饶命啊。小的叫吴三,只是想告诉庄主一个天大的秘密。”吴三伏跪在地,叩首连拜。 风无心手指他的天灵盖,轻蔑道,“天大的秘密?说来听听。” “雨承,雨承现在就在留客山庄内!”吴三焦急地大喊道…… 刚流云瀑布下的云曦和萧心涵突见眼前来了几名丫鬟,对二人裣衽作礼道,“夫人,玉龙使。吉时快到了,奴婢特来请庄主挪步问剑大殿。” 云曦心中想着成亲事大,且平日风无心不喜别人叨唠,“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叫无心哥哥下来。” 萧心涵见云曦想要再上去,心中大呼不好,却也没法子,只能期待萧范动作迅速一点。 心怦怦直跳的萧心涵低头跟着云曦走上了栈道。 栈道并不蜿蜒,也不陡峭,可萧心涵走得七上八下,汗流浃背。她终于按捺不住,突然出口,“夫人!” 云曦突然驻足,缓缓侧过头来,冷声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你……”萧心涵惊讶云曦这样的反应——也是,平常谨慎寡言的自己如今却是这番狼狈样,“我只是想问……世子妃去哪儿?刚刚我没有看到她。” “哦?”云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萱姐姐送他爹爹下山了。” 萧心涵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突而大惊道,“什么?” 云曦还没有反应过来,萧心涵便施展轻功沿着峭壁往着山庄后门飞去,“这么急?” “不好!”云曦心中突然大愕,“难道……” 心中所拟已经让云曦急躁万分,“幻影无痕”,以最快的速度飞往峭壁上那座孤伶伶的高屋上。 步影匆匆。 云曦甚至感觉到,一层轻薄的竹墙之后渗出夹带着责怨的杀气。 “轰!”她急得一把推开竹门,却只见飘飞的轻纱布帘和桌上热气尚在的茶水。现在重要的,是风无心和他的剑。 云曦目光游走,透过鸳鸯屏风可以朦朦胧胧可以看到剑架上那把龙渊剑的影子。 松了一口气。 云曦露出一个由心的微笑,心中想到“无心哥哥最疼爱紫霜了,想必是等不及了想去见一见紫霜穿上嫁衣的样子”。 可当她的目光随着身子慢慢侧过屏风,云曦才发现那剑架上搁置的只是龙渊那古朴的剑鞘! “咻!”云曦还没来得及惊讶,一道寒光扫过竹墙。下一秒,龙渊剑的剑尖已经缀在她的肩膀上了,紧接着一句冰冷的话语进入了她的耳朵,“看来我在你眼里……呵呵,雨承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背叛我的。” 云曦不敢去看风无心的眼睛——看那凌厉冰寒的目光比剑刺进她的心还痛。她试图为自己辩解,“曦儿只是觉得萱姐姐临盆,不舍他们父女……” “闭嘴!”风无心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进而用如剑锋利一般的目光盯着她,“曦儿,我厌恶不是其他,是你将事情瞒着我。而且还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风无心没办法再说下去,目光从锐利变得失望,“你我夫妻一场,我不想为难你。如若没有我的允许你敢踏出听雨阁半步,那么我风无心也没有你这个妻子!” 云曦感觉到脖间寒冷的剑锋消失了,可心中的悲伤却难抑,“无心哥哥你,竟然拿……来威胁我!” 然而风无心没有看到云曦那一脸的极致绝望的悲伤,就算是父亲死去的那一天,云曦还坚信风无心是她最后的退路,可谁知如今…… “咚,咚、咚、咚”,大钟被推打了四下。问剑大殿里皆是期盼,红纸花已经飘飞落到了门槛上——他们知道那对幸福的人儿就在不远处。 风渊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如今的他头上已有一缕白霜,他身侧的风飞雪和飞烟亦作“高堂”,皆唏嘘不已,“孩儿长大了,我们老了。” 萧将离坐在左排首座,目里只有怀里的儿子。婴孩的可爱总是令人沉沦的,安睡的儿子就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他腻着,他爱着——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分割萧将离对雨萱的爱的人。 “铃铃铃!”福铃响起了。 可爱的福娃被萧将离抱起站在大殿中央,纸花飘洒向四方,唐飞携着挂盖头的风紫霜一步一步缓缓地进来了。 自信且满足的笑容。 “无心呢?”风飞雪突然皱起眉头来,想这个时候风无心应该出现了,“无心呢?”他再问了一旁的风渊。 风渊摇了摇头,“丫鬟已经去请了。” 任性的风无心总是需要这些长辈让他三分。 “不像话!”风飞雪忍住怒火,差点将敬茶的杯子给捏破,“无心是越来越放肆了。紫霜大婚,他竟然迟到。” 风飞雪的话刚落,一名丫鬟匆匆而来,在风渊身旁耳语几句。风飞雪发现风渊的表情越变越惶恐,“渊儿,怎么了?” 风渊看了看风飞雪,再咽了口水才小声道,“无心得知雨大哥身在留客山庄,去寻他了!” “该死!”风飞雪咬牙恨道,可如今新人以到达眼前,走也走不了了,“凭借无心的修为,只有曦儿能挡他一挡,可曦儿……哎,只能奢求雨承能躲过一劫了!无心没办法来了,但是成亲大典已势在必行。烟儿,就你来主婚吧。” 飞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端庄大方…… 留客山庄后门,雨承将雨萱紧紧抱住,叮嘱道,“你现在身体虚弱还出来送我……照顾好自己,萱儿,你是爹爹的一切。” 雨萱将头深埋在这男人的怀里,带着无限的离愁,“爹爹您也要保重。今年过年,萱儿一定会回家给您包饺子。” “盟主快点吧,此地不宜久留啊。”来接应的贺家兄弟早点忍不住性子了,“您不在的日子里,轻狂的冠剑楼竟然向手伸到了我们的地盘。” 然而这种通牒对雨承并没有效果,因为他现在只能再多看女儿一眼。 “盟主!”贺武实在等不了,拽住雨承的手臂往后拉。而一边,两名侍女也拉住雨萱,“夫人,您身子孱弱,三庄主说您不能待太久。” 凄凄诉别之苦,唯是目送最伤神。 一望无垠的苍雪岭被残雪压盖,仅露出一些地表光秃的黄土。雨萱看着三人慢慢远去,唯一让她放心的,是那把银雪洗雨枪重新被父亲捏在了手里——如果没有那杆枪,他与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整整半个时辰,雨萱才抹净自己的眼泪。 “世子妃!”雨萱突然听到萧心涵的声音,回头时恰好萧心涵轻功落地与她打了个照面,“心涵姐姐怎么来了?” 萧心涵喘了几口大气,看着苍雪岭下背影渐渐模糊的雨承几人才松口气,“世子妃刚生完孩子,世子怎可让您冒着这等风险。快与我回去!” 雨萱知道,萧心涵的表情是冷的,可心是热的。 “好啦好啦。”雨萱向对自己的姐姐撒娇一般,“是啊,都快夏至了,剑气峰还是这么冷。”她做了一个抱胸的动作,蹑手蹑脚地跟上了缓缓前行的萧心涵。 萧心涵心中惶恐,“若是风无心刚刚截住雨承,那么这傻姑娘一定会被连累的。” “咻!”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她头上一丈高掠过,她愣是一惊,心中大慌,“难道是无心?” 萧心涵当然也看到了,一把拉住雨萱的手腕,“小世子正哭着想要吃奶呢,您赶紧去问剑大殿照看一下吧。” “哦?”雨萱进退维谷,担忧地问了问萧心涵,“心涵姐姐,你刚刚有看到一个人影追下去?” “我……”萧心涵不善于说谎,但是她犹豫了一下,雨萱就已经甩开了她的手,急问道,“那是无心,对不对?” “是你又能做什么?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我回去,我们去告诉世子。”萧心涵怒喝一声,再要去抓雨萱时竟被她摆脱掉。 泪光闪烁,雨萱边摇头边后退,“我不想再让离哥哥为难了,他们有兄弟情谊。父亲做错了就该弥补……如果可以,我愿意去帮父亲赎罪!” “你回来!”萧心涵绝对没有想到,雨萱会头也不回,拔腿就往银白的苍雪岭跑下去。 萧心涵不是不想追,而是追到了又能如何呢?——那姑娘一直都这么傻。 第117章 苍雪剑气破寒枪,萧门一家恩仇乱 苍雪岭落白无垠,仅有几丛顾影自怜的丛木。 可能是银雪洗雨枪太久未用蒙尘了,雨承拾起一抔雪沙细心地擦拭着银枪,抬望眼半遮掩着晴天的乌云渐渐在凝聚。 空山无鸟,荒野满雪,雨承站起身来都觉得腰有点酸疼,他自侃道,“哎,人老了。” 当他想再拾起一掌雪沙清洗枪杆时,忽觉头上一冷,急忙将身影往后一撤。 凛冽的风刀,苍雪的剑影! 下一秒,从天而降的龙渊剑插在他刚刚手摩挲的雪地处!紧接着,一道雪白的身影落下,鹤立在剑柄上。 风无心嘴角微翘,如剑的目光锁着那明亮的枪尖,“雨盟主,既然到了留客山庄,又何必急着回去呢?” “无心!”雨承大惊道,他身后的贺家兄弟也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还是来了。” 风无心将多事的刘海扫到耳旁,轻声道,“如果您到我二叔的衣冠冢前磕头请罪,念在你我两家的交情上,我倒可以放你一马。” “欧冶子并非盟主所杀,你做梦!”贺文向前一步,将雨承拦在身后,低声道,“盟主你先走一步,去山下搬救兵。我和贺武可以想挡他一挡。” 江湖人皆说风无心剑法神乎其技,雨承倒也是想领教一番,可如今一战便是生死,他不得不斟酌,“风无心剑法了得,你们……能挡多久?” “尽力为之!”贺武的架势却惹得风无心轻蔑一笑,“就你兄弟二人的三流刀法能在我剑下撑过一招便是奇迹了。” “你!”贺武的脾气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臭,风无心的话刚出三秒,春秋大刀在雪地上划过一条深深的沟壑上挑,朝着风无心的下巴而劈去。 或许在他人眼里,这道刀光就连影子也难捕捉。可在风无心眼里,它就如南宫映雪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眸,如此温柔而细腻……他只是微微一笑,只见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刺出便夹住了那疾驰的刀锋! 风无心犹记得他与南宫映雪在杏林之间的执手舞剑……南宫映雪走了,可她的残芳还在自己的指尖流转——“破剑指诀!”,这是在爱徒走后,风无心悟出的一招剑指。 “你竟然!”贺武惊讶与风无心的剑气指力,他竟分毫撼动不了握在手中的刀柄。贺文在风无心出手的瞬间,柳叶刀已然出鞘,翩动如浮水面上的细叶。 “雪一刀”刀势虽似软弱无力,刀气却至寒。风无心右手抬起,凝聚起一道金黄色的剑气迎上! “归宗剑气”与“雪一刀”相互消弭。 风无心眉头一皱,高跃而起,插入地的龙渊剑顺势飞到他的手上,“就这点手段?” 龙渊剑浮起时,贺文贺武见剑面,幽暗如堕入深渊般惶恐! “风雪轻吟,照影千剑!”风无心挥起龙渊剑时,突兀而来的一场风雪吹起他的长发,遮掩了贺文贺武眼前的一切。 唤来风雪的千道剑影…… “锵!”风无心这一剑并没有砍下两人的头颅,被一杆发亮的长枪挡下了,“真是令人寒心啊!这杆枪是当年我风家为恭贺你当上武林盟主时,我二叔倾尽心力,花了七七四十九天为你打造的。” “无心,我不想与你交手,有没有其他可以弥补的方式……”雨承还没说完,风无心已经回身再一剑,轰开的剑气将三人逼退两丈远! “有,选择有两个。要么下跪,要么死。”剑锋无光,却沉着得令人窒息。 “是吗,真要如此吗?”雨承知晓再无可挽回,横枪于背,左脚尖向前虚步而立,“雨某敬佩风庄主武艺,倒想切磋领教一番。” “贺文,你兄弟二人赶快往山下去带人,这里我自能应付!”雨承暗声催促贺家兄弟。 贺文犹豫了一会,向雨承作揖道,“盟主坚持住。” 风无心看着两人跑去的背影,轻蔑一笑,“你以为你能活到他们两人带着那群乌合之众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雨承的左虚步都在雪地上拉住两尺的划印,握紧枪杆的手都出了汗。 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走了一步,可却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他的目光欣赏着每一寸剑面,“这把剑,会教你如何忏悔。” 一声枪啸,红缨上的雪沙被极速地甩开,随着枪尖旋出一道漩涡。 雨承身似一到残影,只是瞬间,便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尖印。 风无心不会轻易用“破剑指诀”冒险去截下这排山倒海的枪力,他只以横剑格挡,“噔”地一声,枪劲将他推出两丈多,心中把握着这力道。 “他在试探?”雨承凝望受着枪劲仍不慌不动的龙渊剑,心中惊叹这名剑客的稳重。“三十六路长恨枪”,他没有保留,也没法后退。 连环枪影如峰峦叠嶂般一浪盖过一浪。 “洞穿虚妄,算无遗策!”那三十六道障眼法在风无心眼中如同虚设,他的目光与剑面平齐,那世间的一切景色都变得缓慢而真实! 当风无心的目光锁定雨承的咽喉时,“沉虹剑影”,这一招天地沉默的剑势…… 红灯迎着落日和晚霞在飞檐下摇摆不停,仿似在祝福着新人的未来。 唐飞与风紫霜牵巾到了大殿中央已是良久,宾客也都落座。飞烟愣是站了好久,还是没等到风无心的影子。 唐飞身着拘束,汗都已经湿了衣裳了,心中苦道,“无心你到底是去哪儿了?吉时应是到了吧。” 风渊看了看来往宾客迷雾般的表情,无奈只得催促,“叔叔,开始吧。” 风飞雪点了点头,丫鬟们得了命令便吩咐殿外的仆从点起一排而来的红烛。门外也响起了炮仗声,轰啪啪作响。 夕阳落了,夜幕也落了。 唐飞心中如是一场盛宴,没有其他遗憾!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海誓山盟只是一个当下,而相守却要百年。 没了大哥的声音,风紫霜难免有些失落,可当他被唐飞抱起时便知晓自己将交出一切,有了一丝成熟的从容。 亲朋好友们簇拥着他们,欢呼着将他们送入了新房。 红窗红烛红床榻,海枯石烂互衷肠。 隔着红盖头,唐飞隐隐约约能见那佳人羞红的脸庞,忍住心里的急躁,为彼此斟满一杯酒,欲饮进一生离愁。 交杯酒,夫妻对拜。 礼已成,一纸灵魂的契约将两人一生相关牢牢锁在一起。 “霜儿。”唐飞掀起那红盖头,往佳人耳旁轻轻呢喃一声,惹得风紫霜浑身酥麻,“飞哥哥。”眼送秋波,那微动的唇舌就如同娇嫩可食的果实——光鲜亮丽的外表和甘甜可口的嫩肉。 唐飞没有办法再把持,忽地抱起尚未准备完毕的风紫霜便往床上去。 一夜缠绵缱倦…… 锁剑坪上,半醉的宾客都散了,萧将离左手拄在石围栏上,右手拿着半瓶美酒,心中半点凄苦和祝福,“嘿,唐飞这小子想必现在正洞房花烛呢。我也得去找萱儿欢愉欢愉了。” 刚刚在大殿上,这个嗜酒的男人已经喝得半醉了,飞烟生怕他照顾不得便把男娃抱走了。 “萱儿等我。”萧将离走得摇摇晃晃,颠颠欲倒,“离哥哥一定会让你拥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婚。” 今夜,就连巡夜的弟子都醉倒了,留客山庄一片安宁,仅有那一盏盏在迷茫夜色中孤零零的灯笼。 在萧将离的眼里,天天朦胧胧一片。 “三庄主,您在这边做什么呢?”司空玄远远跟着萧将离,见他宿醉难醒便假装上前来搀扶他。 “嗯?我要去找萱儿。”萧将离分不清是谁,只道是仆从。 司空玄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汤捧到他的面前,“赶紧喝一下醒酒汤,不然等等夫人又要生气了。” “好,好,好!”酒后喉咙干燥,一见热腾腾的汤水立马拿起来咕噜咕噜地喝掉了。 “三庄主请,小奴带你去见三夫人。”司空玄见萧将离毫无防备已是大喜,搀扶着萧将离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一步一步地,萧将离觉得自己的腹火难抑,一重接一重的燃烧而起。 萧将离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更加难耐,问了一句,“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摘星阁马上就到了。”司空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不快脚步,是因为对那孩子的溺爱吗?——可那毕竟是萧洪明的女儿,为什么我就是如此的爱她? 心中虽是纠结,他们还是到了。 一扇干净的房门被推开,抹满猩红的窗纸,被点燃的十几把红烛,布置地俨然如新房般。 萧将离眼前的景色从黑压压一片变成了红彤彤的,“萱儿,萱儿在哪呢?” 司空玄几度说不出口,可还是将话挤到了牙缝间,“……夫人就在里面等着呢三庄主,还请三庄主好好珍惜,*一刻值千金啊。”为了防备萧将离以内力冲散药劲,他早已在药汤中加入了一枚“葬魂雪”。 萧将离叹了一声,一把将司空玄推倒在地,“没你事了。”而此时,他腹下的****已经烧成熊熊烈火。 司空玄这瘦小的身子被推到门外,看着萧将离将房门狠狠地关上,心中窃笑道,“嘿,这‘*液’药力极大。你等兄妹二人翻云覆雨,想必醒来之后将会比死还难过。哈哈哈……呜呜呜!” 司空玄半笑半哭,他舔湿手指破开窗纸。透过纸洞,他看见萧将离急不可耐地脱光了自己的衣裳爬上了红床,口中大呼道,“萱儿,萱儿我来了!” 然而萧姬被她摇晃之后清醒了过来,惊恐地呼喊着。萧将离酒后饮药,哪分得清谁与谁,只晓得宣泄****。 他一层一层地扒开萧姬的衣裳。萧姬叫得越大声,他撕得越起劲! 司空玄听着萧姬的哭喊声,双手的指甲在窗木栅上抠,咬着嘴唇出了血,他想进去阻止,可又不甘心。 他也跟着萧姬一起哭,哭得心很疼,哭得浑身颤抖,“啊啊啊,哈哈哈,呜呜呜!” 终于,在飘忽的烛影中,萧将离将萧姬撕得一丝不挂,双手在她光洁的躯体上任意地游走**,下嘴去啃咬她的脖子,*和耳朵。 “呜哇哇……放,放开我……哥哥!”萧姬在惊恐之中,神智渐渐苏醒过来,“你放开我好不好……呜呜呜,玄叔叔救我!” 她哭得越大声,萧将离凌虐得越起劲! “萱儿,萱儿我爱你。”萧将离早分不清是非,双手蹂躏,因极度兴奋便将****用力地往萧姬体内顶去。 “啊!”苦痛而又撕心裂肺地惨叫声! 萧姬渐渐地失去了意识,昏去了,任由如庞然大物的萧将离自由在身上驰骋,践踏…… “不,不,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呜呜呜……”司空玄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巨大的悲伤撕扯着,抬不起头,止不住眼泪,停不住颤抖的身体。 孤寂的苍雪岭,在夕阳落后,一切都变得阴森和安静。 剑影如黑夜中的一道月光,风无心化成一道残影朝着雨承的咽喉刺去。 “铿锵!” 三十六道人影合为一,幻影皆散,当枪尖与剑尖相互顶撞,地上的风雪被真气惊得席卷到天空上。又缓缓飘落而下成雪花。 雨承坚持不到三分钟,退了三四步。然而风无心早已收势,转身再出剑,“燕飞吹残雪,剑影逐天涯”。 人影亦剑气。 雨承只见风无心忽然消散,以极速连出十剑,剑招只余残影在寒空中留下一闪。 那一道道雪白的人影剑气朝着自己袭来,雨承多年走镖,身经百战,那透白浑亮的护体罡气将那一道道剑气抵散在眼前。 “一剑!” “两剑!” “三剑!” …… “九……”雨承涌出一口鲜血,那第九剑破碎了他的护体罡气。而第十剑已然袭来,他慢慢闭上了双眼,他想这么快的剑,自己一定死得毫无痛苦,“也罢,如此离儿和萱儿也不用愧疚地活在他人的屋檐下……这份债我自己来还吧。” 然而,雨承惊讶于杀气突然消散。 他睁开双眼时,龙渊剑的剑锋正抵在他的脖子前,再近一分,他必死无疑,“无心,你……” 风无心看了看他,叹了口气,“爹爹一直跟我说,在折剑山庄创业艰难之际,你们雨家是如何帮助折剑山庄的……就凭这份情,足以让我有不杀你的理由。” “……”雨承觉得自己可笑,那时他心甘情愿地为兄弟付出,如今却要拿来抵债。他以枪拄地,显得十分虚弱。 “哼!但你杀我二叔,不可能就这么算了!”风无心背着他走了,一丈,两丈,突然停了下来,“我二叔一直说这‘吹花落雪’一直悟不透。如今你只要挡下我一招‘吹花落雪’,你我两家就算恩怨两消!” “不死也残。”雨承刚松一口气,心又一凉,“对啊,他怎么可能这样放过我!” 雨萱冻得双唇发紫,终是寻得父亲和风无心的影子,“他们打起来了?” 雨萱遥遥看见,风无心举起龙渊剑,上面慢慢凝聚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白龙,“是吹花落雪!难道?”她朝着雨承的方向看去,却见雨承浑身无力地半跪在地,“难道无心真要杀了父亲?不!” 她狂奔着,朝着父亲的方向跑去。 因为她身子孱弱没办法习武,可她想同父亲和丈夫一样,横枪立马争于武林。可是她没有选择。 如果可以,她愿意承担下父亲所有的罪责。 白龙苏醒,剑势已成! “姬儿!”龙王在惊恐中醒了过来,刚刚小酌几杯有了睡意,可如今心中却惶恐不已,“姬儿呢?我要去见见我的姬儿,那可怜的孩子。” 这股惶恐是由心而来,无凭无据的。 龙王随意地披上衣裳,便推门而出。 留客山庄一片昏黑,锁剑坪上都是散落的空酒坛和零落的饭菜,所有的人都在享受着盛宴之后的安宁,唯独他的心没有办法平静。 龙王推搡着零乱的长桌长椅,朝着摘星阁的方向跑去。 当他推开那半遮掩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更加惊怕了。他摸黑靠墙而走,寻到烛火点起,一个房间,两个房间,三个房间……所有的房间的房门都开的,却都空无一人。 “离儿,姬儿,明儿,萱儿,你们都在哪里啊?还有我那宝贝曾孙!啊,啊……你们在哪里啊?” “爹,你怎么了?”突然,飞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龙王猛地一回头,发现飞烟怀中的就是他的曾外孙,记得把他抢过来,“啊,我的小宝贝!” “呵,刚刚离儿喝醉了,我怕他照顾不了就把他抱过来了。这小坏蛋可坏了,一直哭。到现在才睡着,所以我就抱过来……说起来他们都到哪里去了?”飞烟不禁一问,低头一看,却发现一条拖痕蜿蜒到窗下却消失了,她急忙凑到窗户去——月色中,他隐隐约约能看到瀑布池上好像漂浮着什么东西,“爹爹,你快来看!” 龙王听得,急忙向窗台凑去。 见那个东西在水面中时上时下——是一个人,他的衣物在水面散开,随着月光的移动,渐渐照清了他的脸,“萧洪明!” 第118章 剑误偏锋白龙裂,往事繁重雪纷纷 不知为何,呼啸的北风突然乍起。 月在中天,偏西而行。 银白无垠的苍雪岭即将染上鲜血! 龙渊剑唤来一条白龙,光芒掩过月色,“岚风吹花,落雪拖月!”白龙腾空飞起,在月中盘舞又俯冲而下。 雨承双手握紧的枪杆不断在摇晃,他仰视着那俯冲而下的白龙。然而这瞬间,银亮的枪刃面上竟然映出向自己冲来的雨萱。 “不!”雨承撕心裂肺地呼喊着。 “就是现在!”暗中窥觑良久的萧范突然下了杀令,必是要在黎明之前让雨承饮恨于此,“让我们来助风无心一刀。” 三四名绝命杀手从稀疏的草木中闪出,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雨承的后心刺去! 然而成为雨承软肋的,并不是这几名杀手,而是向她狂奔而来的雨萱,“萱儿,不!回去!”他全力往后挥起银雪洗雨枪,一寸长一寸强。那杀手的刺刀就连雨承的衣服都没能碰到,雨承的长枪早已在他们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 此时,雪白的剑光已经将雨承的脸庞照白! “爹,你也是萱儿的一切!”雨萱冲到雨承身前时,他浑身之力已经用尽,再也挥不起长枪,“不,萱儿,萱儿!” 雨萱哪听得了那么多,用尽全力将虚弱的雨承撞开。 普照满天的剑光此时却变得猩红而残忍! 就连风无心也不敢相信是这样的结果: 他眼睁睁看着剑气化成的白龙刺穿和震飞雨萱纤薄的身子。她的表情变得苍白,变得恐惧,而又安详。 她似风中摇摆的残烛,在片刻之后,轰然而灭。 “你!”风无心觉得龙渊剑变得沉重了,竟有点握不住,“你怎么……” “萱儿!”雨承只觉头脑轰隆一声,顿时变得空白,他只晓得伸出手去接下那片伶仃的枯叶。 “爹爹……这份债,萱儿帮你还了。”雨承将浑身血花的雨萱抱在怀中,双膝跪伏在雪地上摩擦,“萱儿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啊,呜哇哇……你坚持住啊。” 他抱起心爱的女儿想去找大夫,可这荒野就连一个动物都难得寻到,“老天,老天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啊。” 雨承抱着雨萱团团转,看着她渐渐苍白而虚弱的神色,哭唤道,“萱儿你等等,你不要睡啊,爹爹马上就救你!” 任凭雨承如何呼喊,雨萱身上的窟窿的血还不断往外冒。他用那双长满茧的大手去按住血口,可徒劳无功。 雨萱伸出手去触摸雨承那粗犷,满是须刺的脸颊。她想要说话,可一张嘴,血就从口中往外冒,浸湿她的唇齿,“告诉离哥哥……照顾好……我们的儿子……” “哇!”,她疲劳的眼皮一直要往下掉,天空开始落下一点一点的白芒,轻飘飘地,星点点地。雨萱使劲力气想要去抓,“这可能是今年……剑气峰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她最后留下的,只是一个抿嘴的微笑。她只是想说自己很幸福。 “萱儿,你醒过来,你自己告诉他,你自己去告诉离儿啊。不要不负责任地抛下爹爹,还有离儿和孙儿,难道你想就这样……”雨承尽管再如何去摇晃她的肩膀,她也没办法再醒来,“萱儿,萱儿你醒醒啊!” “啊!”雨承仰天长啸,如深渊中不可攀止的峭壁上,一头孤狼的独嗷,恨世不悯,恨天不怜,“风无心,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你要,你要……” 风无心努力地握紧龙渊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可仍逃不过眼前那一滩血的愧疚,“不,不,这不是我的本意!萧大哥……我对不起萧大哥,我……” “风无心,你还我萱儿命来!”雨承突兀地想站起,可刚刚那剑气亦伤了他,只见他又抿出一口血,“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风无心闭上双眼,可漆黑之中,他犹能见那道凌厉的剑气将雨萱刺穿……“放过我吧。” 剑入鞘,可为时已晚。 风无心双脚用力一蹬,朝着剑气峰最高处乘风飞去。 草丛暗处,萧范的漏影刀早就收了又出,出了又收。他脸色惨白,口中呢喃道,“惨了,小世子才刚刚出生不久……” 远处传来几道火光和稀疏的人影。 “他们人来了,我们走!”萧范招呼一声,便化为一道人影在夜色中消失。 “盟主,盟主!”是庄雄平的声音。雨承在留客山庄待得太久,他难免担心,就带上“人字令”亲自到无名山来了。 “盟主!”庄雄平只见那一片白茫茫中,只有雨承脚下那块地一直在渗血,化成一条条细流渐渐蔓延散开。当他走到雨承身前时顿时惊惧,“大小姐,大小姐她……” 雨承没有回答他,只是抱着雨萱的尸体,默默地流着泪,“萱儿,萱儿。”他一直用自己的手轻抚着雨萱的脸庞,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她的发丝,希望她能醒来。 庄雄平知道,雨承的世界坍塌了…… 摘星阁内,留客弟子们打捞起萧洪明的尸体时,龙王整个人的脸色都发青了,“离儿呢,姬儿呢,萱儿呢?我的孩子们呢?” 天渐渐亮了,摘星阁也越来越多人。 云曦闻讯赶来时,浑身都沾满了雪花。丫鬟琉璃急忙把她头上的雪摘落,还不忙插嘴道,“风庄主昨夜知道雨承之事,大发雷霆了……” 云曦对着丫鬟怒喝道,“谁叫你多嘴的?掌嘴!” 琉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象征性地打了自己的脸几下。果不其然,龙王一个惊愕地靠过来,几乎快跪下了,“曦儿,告诉老头子,无心他是不是对离儿和姬儿做了什么?” 飞烟拦在龙王身前,慌忙解释道,“没有的爹爹,离儿昨天直到酒席结束才走的。” “那萱儿和姬儿呢?”龙王左思右想,却发现还少了一个人,“对了,小玄呢?小玄呢?” 龙王越想,心中越感不好,狂呼道,“不行,我要去找他们!”说罢,他推开围观的人潮。在一个不幸的人看来,所有围观者都是幸灾乐祸的。 不知是不是老天悯人,时至春深,剑气峰突然暴雪袭来。龙王的双脚没入深雪时,心更凉了一分。 北风呼啸地刮,大雪纷纷地下。 几名留客弟子在宿醉中被叫醒去打扫锁剑坪和山道,留客山庄一片银装素裹。 龙王在锁剑坪上来回狂奔,看着白茫茫的雪花不知往何处寻,“姬儿,我的孩子,你在哪儿啊?”好似一个孤苦的老人在寻找自己的孩子一般,慌忙而无错。 “爹,爹,您回来,烟儿出去找。”飞烟急匆匆地跟在龙王身后,看着这花甲老人悲泣至此,心中过往的悲伤不禁崩摧,“烟儿在呢,爹爹。” 萧姬的出现,成了龙王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那么他真的会崩溃。 “龙王前辈,弟子们在打扫南山下时发现司空玄了。曦儿他们已经先行一步了。”雷少云得了仆从的消息,立马前来告知龙王。 “快,快带我去!”龙王如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忽地一下从雪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雷公子,在,在哪?” “走!”天色有点昏暗,雷少云还打了一盏油灯出来。他们拔腿便跟上前面带路的留客弟子。 太阳已经逼出山头了,几缕晨曦照射大地,刺伤了老人的眼睛。龙王抬起手来遮掩阳光时,留客弟子说道,“几位,到了,就是这里。这里是之前建造山庄时,工人临时搭建的房间,现在都已经破旧不堪了。” 龙王仔细看看这座倚这南山璧为北墙建造的木头房子有两层,有些栏杆都已经开始腐烂得生出蜘蛛网和虫子。 然后,云曦和风飞雪几人早就到了。龙王一挤进人群,便发现风飞雪用右手锁紧司空玄的脖子,看着他挣扎发青的脸还在狰狞地狂笑,口中还不出吐出几个字眼,“我就是要……让你们……咳咳咳。” “飞雪,放开他。”龙王上前阻止了风飞雪,逼问道,“小玄,姬儿呢?” “咳咳咳。”司空玄发青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他笑得越发没良心,“龙叔,你……你知道,当年玉儿是喜欢我的,爱我的……” “你想说什么?”龙王扑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领,怒道,“我只是问你,姬儿呢?” 风飞雪拍了拍龙王的肩膀,然后指了指他们面前那挂满红纸的“新房”,“龙叔,姬儿在里面。” 龙王将司空玄丢出去一丈远,让他吃了一大口雪沙。 “啊!”龙王还没来得及进去,就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姬儿,是姬儿。” “轰隆!”突然,一招“龙吟水上”,冰蓝色的龙气将门轰开,一阵烟雾弥漫中,雪帘被破开,只见一道魁梧的人影慢慢出来。 烟雾散去后,萧将离尴尬和惊恐的面容展现在众人面前,他浑身上下仅挂着一条遮羞的红床单。 “你!你!你!”龙王指着萧将离连说了三个“你”字。他一把推开低头不语的萧将离,朝着房里看: 挂满红流苏的“新床”上,萧姬慌忙地在床上搜找衣裳,见到长的布块就往身上裹。但当她一见到龙王时,顿时崩溃了,抹泪大哭道,“曾外公,呜呜呜……” 龙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大吼道,“司空玄,司空玄,你做了什么!” 司空玄在房前大笑道,“哈哈哈,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萧家兄妹两人,哈哈哈,****……” 司空玄发疯乱吼,龙王冲了出来重重地一拳将他打出两三米,“畜生,你这个畜生,你做了什么?” 司空玄擦掉嘴角的血迹,“你当年明知道玉儿是爱我的,可你趋炎附势,竟将他许配给她完全不喜欢的萧洪明……所以昨夜我杀了他!”他又阴险地看着雷少云,“你爹将我去势,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昨夜你竟躲到听雨阁去了。” “你……”雷少云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脸上,怒道,“我去找曦儿只不过是担心她没来参加婚宴罢了。” 云曦并不会因为他的话而有一丝神情的变化,冷声道,“龙王前辈放心,这里都是我留客山庄的弟子,他们绝不会将事情传出去的。” 云曦这么一说,在场的留客弟子先是一愣,之后便是一场冷汗,应付道,“那么夫人,我们先回去了。” 萧将离呆呆地杵在那儿,时而低头闷声嘟嘟,时而跺脚颤抖,“我……我干了什么?她是我亲妹妹,我……” 龙王怒得一把提起司空玄的衣领,“你不知道吗?你当真不知道吗?……”龙王犹豫了一会,对着他大吼道,“姬儿是你的女儿!” “你说什么?”司空玄先是惊愕,转而失声笑道,“呵呵,到现在了你还想骗我。当年你不也说要把玉儿许配给我吗?” 飞烟凑上前来,不相信道,“爹爹,您说的……是真的吗?这就是一开始您让他照顾姬儿的原因吗?那您又不早说呢?” “早说?”龙王摇了摇头,叹道,“这有关玉儿的名节,非到必要我不想说。要是让洪明知道了,他心魔更重,就容不下姬儿了。” 当年,凌玉牵着司空玄的手来到铁掌龙王面前时,说自己要嫁给他。当年的司空玄长相俊朗,“冰火脉”修为仅在铁囚之下,亦是年少有为。龙王也亲口答应了他们。 可后来,当龙王知道萧洪明倾慕凌玉时,一想到萧洪明的身份和背后不可忽视的势力……他做出了违心的事,将凌玉嫁给萧洪明。 因萧洪明爱护和善待凌玉,凌玉亦尽妇道,为他生下了萧将离。 可自萧洪明被招回国后,来贺兰山的次数越来越少,让司空玄有了可趁之机。凌玉本是顾念旧情之人,经不住司空玄的苦苦深情…… 在萧姬出生后,凌玉瞒了所有人,不敢说是司空玄的骨肉。可派中风言风语亦传到了龙王耳里。 在一次幽会时,他们被龙王捉奸在床。龙王恼羞成怒,意欲清理门户,全力催出一掌“无极天火”。 可谁知凌玉羞愧不已,为司空玄挡下一掌,奄奄一息。司空玄趁机夺命而走,发誓为爱人复仇。 凌玉临死前告诉龙王,“对不起,爹爹,是女儿不守妇道……姬儿,姬儿是玄哥哥的女儿。” 剑气峰大雪飘飘不止。 “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龙王沮丧地跪倒在地,若不是当年自己想攀权附势,哪会致逍遥派于万劫不复之地。 “爹,您……”飞烟扑跪去将龙王抱住,“这些年来,原来您承担着这么多……为什么您不告诉我们呢?对不起,是烟儿一直误会您了。呜呜呜……” 司空玄按着轰隆生疼的脑袋,“姬儿是我的女儿,哈哈哈,我做了什么?”他按着自己头去砸露裸在地上的石头,试图将自己砸醒,“我的女儿,我的孩子!” 司空玄突然左转右寻,好像想抱住什么东西,又突然看着那破旧的“新房”,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姬儿,爹爹错了,爹爹罪该万死!” 龙王见到司空玄冲了进去,亦紧随而上,“畜生,你还想做什么?” 当他们两都冲进了破木房时,竟然发现红床上空空如也,“姬儿,我的孩子,你去哪儿了?” 目光巡视了两圈,龙王发现东面的窗户是打开的,“姬儿估计是从这逃往苍雪岭了。” 司空玄听罢,连滚带爬地钻出窗户,两人循着地上脚印的残迹往山上寻去。云曦亦是嘱咐琉璃道,“马上叫雪鹰带人去帮忙寻找,姬儿她一个女孩子跑不了多远的。” 萧将离依旧在原地不动,雪都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雷少云试图去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大哥,振作起来。” “姬儿是我妹妹,我对不起萱儿……”然而萧将离的口中一直念着这两句,他恨不得寻一个洞钻进去,因为他怕众人侧目的眼光,他怕自己永远抬不起头来,他怕伤害到雨萱。 “萧大哥,你还有雨萱,还有儿子呢。”雷少云生怕萧将离动了轻生的念头,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脸上。 “是啊,我还有萱儿和儿子呢,他们呢?他们呢?”萧将离开始原地打转,左看右探,目光中充满了无助,像是婴儿要寻到自己的母亲。 云曦知道,现在越有人在萧将离身边,他更会无地自容,让他一个人静静是最好的,“我们走吧。” 雷少云最后还是松开了萧将离的手腕,不舍地离去,“大哥,记住,你还有心爱的妻子和儿子,还有我和无心呢,我们是兄弟啊。” 凄风作响,雪落纷纷。 远处,破旧的屋瓦上,萧范拍了拍萧心涵的肩膀,“世子他,男子汉大丈夫何需拘泥。怕是等等他知道了那南朝女子死了,更受不了打击……心涵,男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需要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去吧,好好把握机会!” 萧心涵黯然的眼神中早已将悲伤的情绪传诉无疑,可他还是不能违背义父的话。 萧心涵按着义父的意思,或是自己的意愿,就一个窝藏在怀中热呼呼地馒头送到萧将离的嘴边时,他仍旧不动,口中继续念着,“姬儿是我妹妹,我对不起萱儿……” 萧心涵一个咬牙,一巴掌将萧将离打扑在雪地上,她自己竟也骂得哭出声音来,“臭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啊?呜呜呜……这算,这算什么事?” 萧将离看了一下萧心涵,发现她竟在抹眼泪,苦笑一声,“我……” “不就是上个床吗?有什么?”萧心涵指着他泣声大骂道,转而扑上前去一把将他拥住,用力地吻了上去。 萧将离在她吻的时候,楞了几秒,忽而将她推开,吼道,“你疯啦?” 萧心涵擦了擦嘴唇,转过头去擦掉仅剩的一滴眼泪,“哼,你懂说人话了?看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模样!” 萧将离被推倒在地,唯一遮羞的布掉落下去,一丝不挂地站在萧心涵面前。他也只是摇了摇头,弯身去捡起红床单。 两人就这样站了良久,可是雪却更大了。 第119章 春阳无情银雪消,孤子承印接山河 云曦几人刚行到一半,山道上的厚雪使得他们步履艰难。若不及时清扫,那么晴天来时就会湿漉漉一片。 丫鬟琉璃匆匆赶来,见着云曦,低着头轻声道,“风庄主回来了。” 云曦急忙拉起浸在雪地里的裙摆和布鞋,催着琉璃道,“琉璃你赶紧帮我理直一下头发。”琉璃知道云曦在风无心面前总是需要顺从地,小心翼翼地,“好,好,好!”此时就连琉璃也着急了起来,她也怕看到风无心那张冷冰冰的脸。 云曦生怕用轻功会乱了衣裳,且雪那么大,只得说尽量加快脚步去,若是去晚了怕风无心会不高兴。 在身旁缓缓而行的飞烟都叹息道,“这是曦儿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 一夜之间,就连飞流直下的流云瀑布都结成了一大块冰墙,支凌丛生。 云曦用一件斗篷挡下飘打而来的雪花,冻得有点发抖了,问琉璃道,“琉璃,无心哥哥的棉袄你收起来了?” “早就收起来了。我以为天气会变热,可谁知……”琉璃拍了一下脑门,便往另一方向跑去了,“夫人等等,我这就去库房拿新的。” 云曦一边往听雨阁赶去,一边寻思,“无心哥哥不会真杀了雨承吧?不,无心哥哥重情义,不会下死手的。” 她对风无心的心思总是拿捏的很准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云曦一到了瀑布池下,连着一路而上的木栈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弟子们唯一不敢含糊的就是这里了。虽说风无心从来不会责怪,但他的目光总冰冷得令人战栗。 高高在上的听雨阁,璧岩上仍由零零几处未被清理掉的冰凌。一条一条垂下的红绫是风无心和云曦大婚时挂上的装饰,因勤奋地擦拭和换洗依旧光亮如新,可那该死的雪花又给它们敷上了薄薄白霜。 云曦自然地理一下的妆容和衣裳,拉着拖地的裙摆走上栈道。 听雨阁前,竹扉已被推开,茶杯四处散落着,凌乱得像遭了贼一般。云曦一路整理着散落的物品,一边担心着“是不是无心哥哥见我不在,生气了?” 她变得小心翼翼,尽量踮起脚尖,走得轻轻地。每过一个房间都要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一下,怕是风无心在里面,阴晴难测。 “等等若是无心哥哥生气,我撒娇一下就可以了吧?”有了解决的办法,她便大胆地上了二楼。 她轻碎的脚步一步一步地上了阶梯。 未到二楼,目光循着地板可及处便看见那双洁白的布鞋——那是临着流云瀑布的窗户,平时都是关着的,不然飞溅的瀑流将会浸湿听雨阁。 云曦轻点脚尖慢慢靠近,只见风无心双眼无神地盯着瀑布冰墙,一身白袍因大雪而湿透,白发带拉卷着凌乱在背的长发。而最糟糕的,是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龙渊剑——风无心从来不会这样对待她。 在相离一丈处,风无心侧头看了看云曦,表情中透露出无限的惆怅,继而又盯着冰墙入了神。 云曦寻思道,“难道无心哥哥是因为不能为二叔报仇而悔恨?哎。”她走了过来,想要给风无心换下湿透的衣裳。 可风无心却排斥地拍开云曦的手,依旧沉默不言。 云曦抿了抿嘴,组织着措辞,小心翼翼道,“曦儿知道无心哥哥心软,二叔泉下有知也会因为无心哥哥善良……” “我报仇了。”风无心冷冷地一句又陷入了沉默。云曦愣是一惊,心中惶恐道,“难道无心哥哥真杀了雨承?不好,我得去跟贺云刃说一下,北武盟的人会去分舵闹事。” 云曦强强挤出一个笑容,假装从容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无心哥哥还是先换下湿衣服吧。”她蹲下身去捡起龙渊剑,发现上面锋芒依旧吹毛断发。 “我杀了雨萱。” “噔!”云曦刚拾起的剑一下子丢落到了地上,她的眼神中满是不相信,“无心哥哥,你,你再说一次?” “无心哥哥,你真的一点分寸都没有吗?”云曦用责怨地眼神盯着风无心,她第一次拿起手指指着他,“你这样做,到底对谁有好处?” “我不想的。可是有人插手使得雨承分了神,雨萱为雨承挡下一招……”风无心转过身来,激动地解释道,“我对不起萧大哥,他们的孩子才刚刚出生!” 云曦心中寻思道,“无心哥哥绝不会这么做的,或是有人从中作梗,不然凭借雨承的武艺就算身死也能护下雨萱。可悲剧已经发生了……不行,我必须马上通知门下弟子们,萧大哥知道了一定会,一定会……” “哎!”云曦硬叹了一声,对着风无心说道,“无心哥哥,曦儿去安排一下,你先把衣裳换一下。” 可云曦还没有出听雨阁,琉璃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拦住云曦,边喘气边拉扯着她的衣袖,“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叶织秋和他手下三百多名毒龙教的人都不见了。” 云曦蹙眉道,“难道是萧范他们搞得鬼?” “轰隆隆!”突然,南面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声。而不到一刻,便有一名留底弟子匆匆来报,“夫人,雨承带着几百人马来山门前闹事。说是要,说是要……与风庄主决一死战。” 风无心转过头来,步法有点踌躇。云曦对着他说道,“无心哥哥你还是先换一下衣服吧,曦儿去看看。” 风无心看着云曦好久,强颜欢笑地挤出一句“委屈你了”。 雪停了,乌云未散。那些纷重的红灯被一支支冰凌占领,留客山庄成了一座冰城。 山门上那些喜字和红绸缎却被白霜挂满。 门前平坦的山道挤着密密麻麻数百人。雨承和庄雄平为首在前,而他们面前竟摆放着一口棺材——掀开的棺盖,里面躺着一具脸色苍白,姿容尚好的女尸。 风飞雪手中持着一把冰光流转的剑守在门前。 “风飞雪,我敬你是长辈且身负有伤,不想为难于你。风无心杀我爱女,雨某要他亲自出面给我一个交代!若是一个时辰内,风无心再不出面,雨某将倾尽北武盟之力与留客山庄玉石俱焚!”雨承举起长枪,指着风飞雪怒吼道。 此时,雷少云挤出人群,跑到雨承的身侧,摆了摆手道,“雨世伯,无心杀了雨萱?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您……” “萱儿是死在我眼前的,被‘吹花落雪’穿身而死!”雨承龇牙裂目道,将雷少云推到一边去,“雷世侄,这不关你们雷家的事。今天我定是要和风无心不死不休!” 雷少云最担心的果然还是出现了:他看到全身仅裹着一条红被单的萧将离出现了! 雨承雷鸣般的怒吼回荡山间,多少传进萧将离的耳朵里。萧心涵拉不住震颤而狂奔呼啸的萧将离——如果他经受住这次的打击,那么他一定将是一位了不起的王,“因为你还活着,所以得失只是苍天的推演和玩笑罢了。你应该坦然地接受逝者的祝福。” 萧将离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雨萱在生产后丰满的脸颊,或说痛不欲生,或说生无可恋,“呜哇哇……萱儿,你留下我一个人。让我怎么办?风无心,你说过你不会伤害萱儿的……你说过的,啊!” 萧将离因悲戚而激发出浑身的内力,龙火迸发而开,就周围的人震退两三步,“风无心……风无心你出来!” 萧将离双目充斥着怒火,可能是失了心智,运气双掌一招“炎龙破阵”就要直取门前的风飞雪。 风飞雪心怜萧将离,竟是愣住不知还手。 突然,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影显现,右掌摘来万红,以“飞花掌劲”逼停化成飞龙的萧将离,硬是将萧将离逼回北武盟阵内。 萧将离目光游离在云曦周身寒冷得令人颤抖的冰霜,“曦儿,不关你的事。我要见风无心。” 云曦知道委曲求全于事无补,她并没有给萧将离好脸色,冷声冷语道,“无心哥哥的事就是曦儿的事。萧大哥,关于萱姐姐的死曦儿也很难过。曦儿相信是有人从中作祟……” “闭嘴!”萧将离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云曦的话,“萱儿已经死了,就是死在龙渊剑下的。” 云曦知道多说无益,此时能让他们冷静下来的,只有凭借实力了。她转过头,对风飞雪说道,“叔公,您身上有伤。留客山庄的事曦儿会处理,您还请山庄内休息。” “可是曦儿,他们人多势众。”因为云曦的出现,风飞雪剑锋的光芒已减去八分。 云曦只是点了点头,说一句“无心哥哥不方便面对,那就让曦儿来”,便对着门卫的命令道,“关门!” “可是夫人……”门卫犹豫了,他们怎忍云曦一人面对。 “关门!”云曦的声腔更大了,门卫不敢忤逆,点了点头应道,“是!” “这是一场醒来仍无法忘却的噩梦。”萧将离指着留客山庄关闭的大门大吼道,摘下留客山庄腰牌摔碎在地,“曦儿,你当真要为风无心挡下我的怒火?这庄主,不当也罢!” 雨承亦挥起长枪,那悲伤的口语近似哭诉,“曦儿,你忘了吗?打小时候你跟萱儿就那么好,她还经常偷偷跑去素心斋为你买桂花糕……你难道都忘了吗?” “记得,曦儿都记得……可这里,是曦儿的家。”云曦独立在山庄门前,守护着正门上那四字丹红色牌匾“留客山庄”。 风扬起她一身的白裙,冰芒徐徐绕身,“曦儿愿意承担一切。”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萧将离双掌紫炎龙火再次燃起,一掌“龙吟水上”。水龙滔滔之势的掌力朝着云曦汹涌推去。 云曦微微蹙眉,左掌招来一道至柔的掌力将水龙引转,渐渐化为无形。 “云曦万化归真诀已臻化境,然内力消耗甚大,她耗不过我们!”雨承说罢,挑起长枪朝着左翼杀去。浊世龙火再起,萧将离后脚一蹬,化成一道紫色的闪电朝着右翼杀去。 云曦运起“流火冰心诀”,冰芒吹气成罩。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招“万重烟水”唤来重重江南烟雨,氤氲密布。 枪劲龙火! “轰!”烟尘四起,可怕的冲击力将大门上的喜字都吹卷起来,右边的红灯笼“噗通”掉落在地。 待到烟尘散尽,云曦仍旧出尘傲立。可甘苦唯自知,云曦刚被两人左右合击,纵然有“流火冰心诀”护体,仍受不轻的内伤,“主动出击方是上策!” 雨承长枪未收,眼前的云曦便化成一道残影幻变到他身后,右掌携带飞花便朝着他的脊椎拍去。 “师傅小心,啊!”萧将离怒喝一声,双掌唤来龙火硬是将这一掌挡下。 云曦一转身,欲出双掌。可雨承早已回过身来与萧将离再次合击,枪掌并来。云曦无奈,只得以“万化归真诀”筑起一道光墙。 可还是有一阵强大的波动穿过光墙震退了云曦。 依旧是那出尘不染的仙女,云曦以一个轻旋的转身优雅落地,脚边的雪被真气催散,露出青石板。 云曦明眸微转,微笑间却令得北武盟几百人惊怕又惊羡。 “曦儿,你还要逞强吗?”雨承握紧了银雪洗雨枪指着云曦,“若是我与离儿两人全力攻击,你压根挡不住。” 突然,不远处却传来鼓掌声,萧范带着三百余人从山谷中穿出来,成了瞩目的第三方势力,“好一个武林盟主,好大的威风。一个小女子就把你们北武盟的人拒之门外了,那要是风无心出手,别说报仇了,怕你的人头都要被留在这里做客。” 云曦眉头微蹙,心中寻思道,“糟了,若是两队的人马联合起来的话,留客山庄凶多吉少。无心哥哥……” “世子,如今风无心背叛你们的兄弟之情,留客山庄甚至是中原武林已不再是你的容身之地。从今以后,你将何去何从?”萧范上前一步,对着萧将离说道,“大辽才是你的家乡,回来吧。” 萧将离低头思忖,不禁苦笑道,“空予我江山无限,留不住知己红颜……又有何用?” “世子,你又何需……”萧范没想到雨承竟出口打断他的话,“此言差矣!离儿,师傅明白你对萱儿的情意。可人死终究不能复生,大丈夫当一生热烈,长歌壮世,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如今王者霸业就是你的眼前,当从容受之。居人篱下并非长久之计。” 萧将离用不解的眼神望着雨承,一声“师傅”后,转而变得感激,“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萱儿。” “不,你已经够好了。是我们雨家牵累了你,让你一直……”若不是男人的尊严,雨承早已老泪纵横。 “师傅,您一直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离儿终身难报您的养育之恩。”萧将离扑跪再拜。雨承慌忙半蹲将他扶起,“你以后就是一地之王了,不要再轻易下跪了。要跪,也是师傅跪你。” “世子接印!”萧范向前走了一步,半跪在地,高捧王印,“若您为王,我等燕京子弟将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毒龙教三百余教徒突然拔刀,一致同声呼道,“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从死。” 气势声涛,激荡山谷之间。 萧将离热血激荡,单手接下兰陵郡王印。忽觉那王印中传来纳贡皇图的执念,还有君临天下的臆想。 萧将离单手举着王印,绕雨萱的棺木走了一圈,低首亲吻了一下她发白的嘴唇,“萱儿,若是离哥哥早点当这个王,你就不会死,我们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如今……我原以为,留下来可以试图熄灭风无心心中的复仇之火,可谁知他竟恩怨不分。放心,离哥哥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熊熊燃烧的龙火烧尽裹住王印的金黄色帛布,那晶亮透绿的王印在雪后的初阳中,显得格外耀眼。 而一旁,两名教徒伏跪在地,将定国神戟送到了萧将离面前…… 听雨阁,风无心的目光仍是对着那栋冰墙。 唯一不同的是,那阳光已经刺穿层层业障照来。上面的冰丝开始消融,化成一滴滴往下滚的水滴流。 不知什么时候,雪鹰已经站在另一头的窗台上,冷冷地问了一句,“你不去看看吗?毒龙教的人也反了。我怕夫人顶不住。” “……” “我知道你对萧将离的感情,你们兄弟之间经历过的,就像我们对贺大哥和老大那样的感情。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夫人想要为你承担所有的罪责,而你要辜负她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风无心冷冷应了一句。 雪鹰摇了摇头,感慨道,“哎,这留客山庄……是你的庄主,还是夫人是庄主?”纵然他知道这句话大逆不道,可这是他真心想说的,“从一开始,这个庄主之位就不是你能坐得住的。” “你风无心不守这块破地方,我们影衣卫会和夫人一起守!”说罢,雪鹰便化成一道白光消失了。 一片寂静无声。 “啊!”风无心狠狠地一记剑掌将冰墙打出一个窟窿来,而里面的藏水迸发而出,化成一道激流而下,溅湿了风无心的衣角,“我在做什么……我已经对不起萧大哥了,还要对不起曦儿吗?” “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这么久以来的羁绊……或许因为我,彻底的完了。” 风无心将龙渊剑唤来,剑面刻纹依旧如深渊,却又清澈。可用剑之人,心已经浑浊不清。 第120章 衣薄难堪利刃断,可恨岁月为情深 定国神戟上流淌着一丝丝金黄色的光芒,那是萧家恩荫帝恩,浴血奋战而来的。每一缕,都是不可忽视的军功。 云曦本就被定国神戟伤过一次,这次变得格外小心。 “曦儿,你让开。”萧将离持戟指着云曦,“让风无心出来。” “萧大哥你还不明白吗?”云曦苦笑一声,“呵,无心哥哥不想见你,是因为不敢见你。” 萧将离冷冷一笑,挥动神戟留下一道道光痕,“他不敢见我?哈哈哈,他应该很开心才对啊,深仇已报不是吗?” 萧将离举起神戟蓄势待发,可却被雷少云喝住了,“萧大哥,不!萧大王,如今你贵为大辽郡王,怎可在我大宋地界挑起争端?我身为朝廷大学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如此作为。北武盟诸众,尔等若敢助纣为虐,不怕本官上报朝廷,将尔等一并捉起来?” “二弟,你我还是兄弟,不要如此相逼!江湖事,江湖了。我现在未正式封王,乃以武林人士找风无心讨个说法。”萧将离对着雷少云说道。 “萧大哥,看在我们自小的兄弟情份上……” “闭嘴!风无心怎么不看在我们多年兄弟情份?”萧将离对着萧范一行人招呼,“众兄弟听令,随我一起杀入留客山庄!” “听从大王吩咐!”教徒们高声欢呼着,誓与萧王同进退! 萧将离开始迷恋上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左手上的龙火早已窜起三尺高了,“那么,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萧范的漏影刀刚要出鞘时,却发现身前流过一道残影。而下一秒,一把黑龙刀袭斩而来,将他的刀又逼回鞘中。 邪刃的面容在残影重合中清晰,他嘴角微翘,邪笑道,“萧老爷子,听闻你的刀就连影子都逃不过……可我的刀,你的命,逃不过!” 萧范咬牙骂了一声“竖子”,便大呼道,“小叶!” 突然,上空上出现一道水蓝的刀光,以行云流水之势应声而来。然却被一招十字血光刀影给挡下。 贺云刃手持双刀挡在叶织秋面前,冷声说道,“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刀到底有多强?” 叶织秋只是微微一笑,回应道,“我不知道她强不强,只知道她一直陪伴着我。” 既然邪刃和贺云刃都出现了,影衣卫众杀人亦如影随形。乌云又开始遮蔽太阳,地上的每一块阴影,都有可能是一把噬命的纹菊刀。 毒龙教众人如是在血刀地狱中,如履薄冰。 “咻!”一个教徒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击乌黑色的刀光擦过他的肩膀,划出一道口子。 “你已经‘死’了,退下吧。”那名出刀的影衣卫说道,毕竟兄弟一场,他们本不想兵戎相见。 “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退下!”叶织秋会心一笑,吩咐如影衣卫般行事,只有胜败,没有生死! “浊世龙火!”萧将离左掌出招,右手持戟杀向云曦。雨承亦为其策应,挑枪便上。 “夫人!”赤练血红的身影遁现,将玉玦掷与云曦,“让天籁之声成为这些入侵者的梦魇吧。” 云曦以左掌接下玉玦,右手纤指轻动,一曲《空山赋》,音波如重山中层层回响,紫色的刀气如大海的波涛汹涌而去。使得萧将离与雨承不得不后退。可那定国神戟的劲道竟穿过层层音涛,击中正在弹奏的云曦,将她震出内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曦儿,我来帮你!”雷少云抽出佩剑刚想上前,却被贺家兄弟拦下,“雷少爷,这与你们雷家无关。” “少废话,给我让开。”雷少云怒吼道,以剑摆开架势。 “那么得罪了。”贺家兄弟掠其左右。雷少云毕竟久疏武艺,突不破两兄弟的合围。 云曦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环望四周,毒龙教徒已经截住来援的影衣卫,而她的面前十丈处,庄雄平大斧高马率领着北武盟几百众人,单凭山庄们那些新晋弟子,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为今之计,若是能拿下雨承或者萧将离,才能逆反局势!” 可事实上,萧将离和雨承的两面夹击使得她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以“万化归真诀”抚琴,化尽所有的进攻。可奈何神戟之力刚劲无比,屡次致她内伤! “萧大哥,手下留情啊!”雷少云一声大喝,可萧将离压根听不进去。他举起定国神戟,以乌黑的浊世龙火加持在上。 神戟吸气聚势,搅动*,携带风雷! “要么死,要么让我进去!”萧将离破声大吼,将神戟掷出,天空瞬间风起云涌,大地更欲崩摧。见那神戟如离弦之箭,朝着留客山庄大门轰击而去。 神戟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往无前。 云曦闭目凝神,指尖在玉玦上急促旋动,《雁南殇》,一只荡飞而起的鸿雁如火凤般自云曦身后生出,合起双翼欲遮挡一切风雨。 可远远不够! 以神戟之力,必定重创云曦。 “天衣无缝!”突然间,云曦的身前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人影,只见他从袖中投射出一粒粒白尘——白尘炸开形成一道如蜘蛛网般的铁丝墙。 那人共投射出三十六粒白尘,形成三十六道铁丝网! 可那神戟势如破竹,一层破,两层破,三层破…… 第三十六层,破碎! 众人看去,竟是唐飞,见他新郎官的衣服都未脱去,却微微一笑,拿着一把折扇想要挡下这杆神戟。 “轰!”神戟只在唐飞的身上滞留那么一瞬间便将他的躯体轰碎! “唐飞!”云曦愣是一惊,可瞬间又明白那是一枚傀儡。神戟在重重阻拦下,力道被消减,再与烈火的鸿雁触碰后,光辉散去,插落在地。 “哎,这洞房花烛夜啊……”唐飞站落在大门上的飞檐,玩弄着手中的飞刀,他的口气愈加哀沉,“对于三夫人的死,我觉得很遗憾。就像霜儿知道岳父的死讯后一般的哀伤……我一直以为萧大哥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原来你同无心一样的任性妄为。” “多说无益,唯战而已!”萧将离缓缓走来,将插地的神戟拔起,指着门前抚琴的云曦。 却在此时,云曦轻轻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点血迹来。 雨承暗声一笑,“离儿,那个唐飞我能应付。云曦这丫头快不行了,今天是必要破了留客山庄的大门。” “嗯!”萧将离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扛着神戟化成一道闪电便冲上前去。神戟之威,催动龙火,云曦每硬抗一招,内伤便加剧一分。 “该死的东西!”唐飞咬牙道,一记葬魂雪自袖中偷偷划出,朝着萧将离的手臂打去。 “噔!”的一声,一道银光闪过,雨承跃起一枪将葬魂雪击碎。 “嘁!”唐飞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招,竟出现两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出来,“神羽千刀阵!”三人共同出招,离火玄冰剑如满天流星,就算雨承能闪过,北武盟那些徒子徒孙也吃了不少苦头。 “可恶的红发小子!”雨承怒喝一声,可奈何唐飞颇有诡计。雨承若不小心,怕早已被如雨的暗器削成了人彘。 唐飞心中暗笑道,“哈哈哈,雨承这瞎老头分不清傀儡与我真身……” 唐飞估计是太低估了雨承了,下一秒,那银晃晃的枪光正巧扫过他的头顶,削去了她新郎花冠。 “该死的,我的头冠。”唐飞怒起,右脚尖生出一把尖刀朝着雨承的腹部踢去。雨承只是横枪挡下,“红发小子,受死吧”,他挥去拳头正想打向唐飞的门面。可谁知他的右膝竟射出三支飞箭。 “卑鄙的小子!”雨承惊喝一声,一个后仰翻身才躲过了那穿喉的飞箭,“这臭小子浑身都是机关,可得警惕。” “嘿嘿嘿,雨老头还受得住吗?”唐飞表面虽是纨绔,对于雨承还是不敢大意,若是浑身解数使尽让他看个通透,那么自己也离死不远了。 “鬼影墨龙斩!”贺云刃步法诡谲,双刀自右向左扫出一条墨龙刀气。叶织秋只是轻轻一退便闪过了,微笑道,“二庄主,这招您已经使过三次了。” 贺云刃喘了几口气,逞强道,“呵,你的刀法也让我看得有点腻了。” “那真是抱歉。”叶织秋呵呵一笑。每一次贺云刃都搞不清楚叶织秋是真笑,还是客套的迎合——但如今他知道了,他的笑容从不虚假,自心中而来。就如同他的刀,每一刀都是由心而发。 “看看这招,*一击!”叶织秋嘴角微翘,青云断水刀化成六道纷重刀影,突现到贺云刃身前又合六为一! “铿锵”一声,刀竟激出一股气劲透过格挡的双刀击中贺云刃的胸口。 叶织秋静立,微笑说了一声,“五帝天合刀第二刀,如何?” “不过尔尔!”贺云刃将血强行咽了回去,双刀举过头顶,怒喝道,“死在我刀下的鬼魂,成百上千……血刃断空斩!” 双刀划击而下,刀上鬼魂冥中作声,令人不安战栗。一丈高的十字血刃刀气由怨恨而生,所过之处,积雪消融,青石碎裂! “二庄主,这杀戮之气过重,心也会迷失的。”叶织秋以青蓝色的刀刃遮掩着自己的眼睛,嘴角微翘起,静谧得如同一尊佛。 当血刃刀气压制到他眼前时,他突然如同一道轻烟穿过刀气,闪现到贺云刃身前一刀拉挑而上。 贺云刃惊讶于叶织秋的身法,眼睁睁地看着疾驰的刀锋自上而下将要切开自己的下巴。他只得后仰试图躲过。 “咻!”青云断水刀很快,贺云刃只是向后一屁股扑坐在地,刀风仅在他的下巴留下一道轻微的血痕。 叶织秋收刀入鞘,说道,“这一刀,如何?”便伸手将贺云刃拉起来。 “好刀法。”贺云刃也释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嘴上还不服输,“若是真到生死相搏之时,我不一定会输给你。” “那是自然。”叶织秋回答的从容,“那你现在算是‘死’了吧。” 山门处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声! 只见萧将离的双脚均被寒冰冻住,而手中刺出的神戟也将云曦逼上大门前的台阶上。而此刻,云曦竟不惜以身硬撼神戟之威,以一招“万重烟水”欲致萧将离重伤! 萧范被邪刃的大黑刀压得脱不开身,只得大声唤道,“小叶!” 叶织秋得了萧老爷子命令,施展一招“青龙断浪”,青色的刀气化为一条疾驰的青龙劈向云曦的右肋。 然后云曦已定决心,就算香消玉焚于此,定是将萧将离重创——如此一来,可能风无心就不用面对他了,“无心哥哥,曦儿……” “曦儿快躲开啊!”雷少云看着那条青龙刀气如白虹贯日冲袭欲出掌的云曦…… 一声龙吟! 青龙破散,叶织秋只觉喉间一冷,突现的龙渊剑的剑锋离他的喉结不够半寸的距离! “曦儿住手!”风无心凭空而现,右手龙渊横刺拦下叶织秋。云曦在掌风到达萧将离的脑门前也后旋身收势,“无心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织秋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微笑地从容退去。 “风无心,你终于还是出现了。”萧将离龙火一震,脚下冰锥破散,他龙骧虎步而来,威势如山般巍峨,“你不是说过的吗?你不会伤害萱儿的,你说过的啊。” 风无心将龙渊剑收入鞘中,心中万般无奈,苦笑一句,“萧大哥,我也不想的。” “别叫我大哥!”萧将离一声怒吼,用枪锋指着风无心的胸口,“可你还是做了。我们自小称兄道弟……呵呵,也是!你是世家大子,而我只不过是一介护镖的武夫。可能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可能一直以来……” “大哥,近年来我们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基业……你还说这种违心的话,我知道我风无心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都能猜透……我不想,我真不想的。”风无心的口气近乎哀求。他将剑收入鞘中,是对萧将离最好的信任,“我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萱儿能复活吗?无心,你好狠……”这些经岁月洗礼而沉淀下来最真挚的感情,是萧将离的软肋。对于雨萱的爱,他无法辜负;对风无心的兄弟之情,他亦是如此。 “有的,不是有长生不老药吗?我们找到就可以了啊。”风无心的话让萧将离无奈苦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到现在了,你还试图挽留什么?” 萧将离决意抽出腰刀,可手却在风中颤抖。 风无心脚步再缓缓向前一步,摇头道,“大哥,我们可以一起找……” 风无心的话还没说完,萧将离已经拉住自己的衣角,腰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下,声恸雷霆,“今日我萧将离与风无心割袍断义,兄弟之情谊作烟消云散。若是江湖相见,唯有生死。”誓罢,他将衣角丢入风中,将像被强行割舍的情谊,在空中盘旋不落,彷徨不去。令人不舍地想去抓住它。可纵然抓住了,情谊却已然作古。 雷少云冲上前去,抓住衣角,徘徊在两人的中间,悲哭哀求,“大哥,三弟……还记得我们在有间客栈上发的誓吗?什么生死相托,戮力同心?什么明月为鉴,天地为誓,山河为盟,天神昭彰?都是放屁吗?男子汉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大哥,三弟,你们,你们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萧将离擦掉眼角的眼泪,用略是沙哑的声音怒吼道,“背信弃义,非为兄弟,何再有生死相托?今日我与风无心,不死不休!” 风无心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哥若意已决……” “无心!”雷少云轰然上前,抓提起风无心的衣领,怒吼道,“你做错了,还不向大哥道歉,你跪下道歉啊!呜呜呜……你道歉啊!” “少云,你让开。”萧将离挥起神戟,可雷少云张开双臂拦在他们中间,“我不要,大哥,我不要!” 风无心低着头,看着雷少云都在尽力挽留,也低声询问道,“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萧将离抬起头来,用手指着云曦,“只要让曦儿接我三掌,你我或恩或仇,我可先就此搁下!” “大哥你疯啦?”雷少云一拳狠狠地打在萧将离的胸口,“我们兄弟三人之事,何必要牵扯到曦儿!” “不……”风无心话刚一半,云曦便坚决地打断了他,“曦儿愿意,无心哥哥的事,就是曦儿的事。”然而在云曦心中,希望得到风无心一句斩钉截铁的“不要”,就算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出头。 风无心只是感激又不舍地看着云曦,却没有再说话,将口中的“不要”又咽了回去。其实他们都累了,不想再争了。 云曦轻抚了一下风无心的脸庞,作安慰一句,“曦儿现在的武功,就算跟无心哥哥一战也不定会落在下风。无心哥哥不要为曦儿担心。” 云曦向前走了几步,站定,浑身的冰芒徐徐升起,“萧大哥,出招吧。” “我就知道。”萧将离心中嘲笑着自己愚蠢的决定,可看着一旁雨承的表情中对自己透出无尽的失望和棺中的雨萱,他便如万蚁蚀心般痛苦。 “那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萧将离双掌举起浊世龙火,那黑黝黝跳动的龙火污浊不堪,渐渐凝成一条旋舞的黑龙。 “第一掌,炎龙破阵!”萧将离跃起如一条霸临天下的火龙,俯视这娇弱的云曦。 第一掌,轰击在“流火冰心诀”的气罩上,龙散冰消。 “第二掌,龙吟水上!”萧将离双掌舞打太极,脚下顿生出一条水龙旋绕在他的身上。他突然跃起,双掌一推。 一声龙啸,水涛极天,排山倒海。这一掌,被云曦的“万化归真诀”接下,几乎消融。可云曦还是被逼退了三步,身形有点踉跄。 萧将离双掌合击在胸前,掌心突生熊熊烈火搅动风云,“第三掌,焚龙灭世!”可那运势之际,看见云曦将嘴角溢出的血迹极速消去,生恻隐之心。双掌心的火苗渐渐弱下。 “萧大哥,手下留情!”雷少云一声大骂,担忧地看了看云曦,“曦儿,你别逞强了!” 风无心探出手,想去将云曦拉入怀中,却见云曦对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是啊,撑过去,就好了。” “王上,你要辜负萱儿吗?”雨承突然变了称呼,质问道。萧将离心中自痛再次被唤醒,那跳动的龙火渐渐翻滚叠加,遮天蔽日。 第121章 雨落天清空山绿,凡却风尘两袖云 第三掌! 云曦的心中是有愁怨的,但长久相处如斯,让她并分不清风无心更珍重的她,还是萧将离。如果是取个等号,云曦或许还能心安。 那火龙已经脱掌而出,困兽已出。云曦望向风无心时,他的目光是心疼的,是担忧的,是不忍的。这也就够了,至少云曦知道他还担心着自己,“或许换成映雪姑娘,他会不会答应呢?或许无心哥哥是觉得曦儿能行,因为他一直相信着曦儿。” 境由心生,这是范仲淹的“泽国江山”内功心法,而云曦营造的,却更加的真实。 她半身又渐渐被滋长的冰凌占据,右掌却生出一颗玲珑袖珍的冰树,枝枝朝北,而无极天火在上面点缀出一朵一朵的金菊和雪梅。 “哼,逆龙六式刚烈无比,就算是内力再浑厚,招式再如何巧夺天工,正面接下‘焚龙灭世’非死即伤!”萧范收刀退了一步,静观战局。 那火龙已然脱困,在半空中俯视着娇若嫩草的云曦张开血盆大口,欲将猎物焚烧殆尽! 那颗冰树在云曦的掌心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愈生愈大,从刚刚的枯枝渐渐生出了更多金菊和雪梅,直到一丈高! 萧将离哪能任由云曦去调动那深似海的内力来滋补她,见他双掌一压,火龙化成一道利箭,吹烧着冰树,一朵朵金菊和雪梅被烧得化散,冰枝也一根根掉落。火龙越是烧灼,冰树越是消融。 八尺,云曦的额头已冷汗连连。 六尺,云曦的膝盖已微微弯曲。 “萧大哥!”雷少云一声怒吼,可萧将离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双手催动内力继续往下压去。 四尺,冰树的躯干已经出现了裂痕,呲呲作响。 “世子!你果真绝情至此?”萧心涵看着云曦的衣袖都被龙火给烧碎,于心不忍。 两尺,云曦脚下的青石板已经凹碎进一寸! 风无心额头上的滚落下一滴汗水,颔首凝望着云曦身上每一寸地方,左手拇指推起龙渊剑的护手露出两寸的剑刃,龙吟微微,“曦儿,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萧大哥,谢谢你。” 萧将离脑中突然闪过这么一句云曦昔时的温柔的谢语。是啊,那时他们出生入死,几次刀口添血,几近丧了性命…… 心生恻隐,既难尽全力。 火龙在萧将离心间那一次动容之时,便溃散而开。 冰树碎了,火龙散了。天地重归风轻云淡,阴霾顿清。脸色苍白的云曦对着风无心微微一笑,憔悴地说道,“无心哥哥,曦儿成功了。” “委……委屈你了,曦儿。”风无心将剑收入鞘中,露出释怀的微笑。他箭步上前,扶住身形踉跄的云曦。 云曦对着萧将离微微一笑,“萧大哥,现在你……可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萧将离先是咬牙,后叹笑一声,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曦儿无碍。”云曦踮起脚尖,深吸一口气以示自己无恙。她拉着风无心的右手,微笑道,“无心哥哥,我们回家呗。” 萧将离扛起定国神戟,招呼一下萧范,“萧老爷子,走吧”,然后又对风无心说了一句,“今日,是曦儿护着你,若有来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雨承看着刚转身萧将离,问了一句,“离儿,你就这样不顾萱儿了吗?” 萧将离低首沉默了一会,再转头望着他,“师傅,你知道萱儿的善良。她一定不会希望我们这样……至少在她面前,我应该遂她的心愿,让她可以瞑目。” 雨承沉默了,他走到棺木前,轻轻抚了一下雨萱的脸庞,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了,口气中满是对女儿的溺爱,“萱儿,爹爹是不是让你失望了?爹爹不该在你面前这么凶的。爹爹现在就带你回家,好吗?” 萧将离拍了一下雷少云的肩膀,摇头无奈一句,“二弟,后会有期。” 风无心看着远去的人儿,心中失落与欣喜交加。可他环顾四周才发现,众人的目光多是朝着云曦的。风无心突然想起雪鹰说过的话,“这留客山庄……是你的庄主,还是夫人是庄主?” “我们回去吧,无心哥哥。”云曦对着风无心微笑道,可当她踏上石阶,才走了两步,便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曦儿!”雷少云抢在风无心之前,扶住了要往后倒的云曦。他带着怨念的目光看着风无心,“无心,我开始不懂你了。” 云曦一把推开雷少云,踉跄地靠向风无心,“谢谢雷二哥相扶,曦儿自己能走。” 风无心的心中,早已泣不成声。 庭前几根青竹在三月时春间的滋长后葳蕤繁盛,如同云曦在留客山庄诸人心目中不可望其项背的威望。 盘旋且熟识的山道上,值日扫山的弟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萧将离和毒龙教的人。还不忘鞠躬敬意一句,“保重!” 是啊,在昨天还是饮酒言欢的兄弟,今日却要诀别。若说执手相看泪眼非为男子所为,只留眼中一抹轻盈的笑意是为彼此成为彼此美好的记忆而感谢。 萧将离看着值日的弟子竟有一名新入己门的弟子,想想除了叶织秋带来的毒龙教本部人马,在留客山庄又新纳弟子百余人。 萧将离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记得那****第一次出现时是云曦带来的。弱冠之年的他比同龄人来得瘦小而腼腆。萧将离问了他两句,他才害羞地回了两三个字。当现在他都没能完整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三庄……”那名弟子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拿着扫帚低头继续清扫新绿却落地的树叶。萧将离伸出手去又收了回来,只是弱弱地问了一句,“要不你跟我走吧。” 那弟子脸上现是挂着一阵惊喜,又羞涩地退了一步,摇头小声道,“我爹娘都在无名山下呢,夫人给他们粮食又收我这个弟子,小人,小人不敢辜负夫人的期望……小人愚笨,这些日子来多谢三庄主教诲,谢,谢谢了。” 这可能是他出生以来,说地最长的一句话。萧将离微微一笑,向他点了一下头,继续往山下去了。 到了山腰门前,两旁守门的弟子向萧将离鞠躬敬了一个礼,“三庄主保重。” 萧将离只是失落地微笑夹带随意“嗯”了一声,看着早已习以为常的风景,“如果萱儿没死……” “哇哇哇。”是一阵娃娃的哭声,听得萧将离不胜伤感。再抬眼望去,飞烟怀中抱着男娃娃走了过来。她极力哄着哭闹的小娃娃,脸上的愁云凝聚不散。 “离儿,不知怎么了,刚刚奶妈都给他为过奶了,这小娃子还是一直哭呢。”飞烟听得久了,耳膜搔刮得难受。萧将离微微一笑,将儿子接抱过来,“烟姨,我看看”。一回到父亲的怀抱,男娃娃就开始含着自己的大拇指,安详地睡了一过去。萧将离苦笑道,“这可怜的小家伙,一生出来就没了娘了。”萧将离就这么轻轻一说,惹得众人心中徒生悲凉。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飞烟抹了一下眼泪,拍了一下萧将离的肩膀,“回到契丹后,好好做你的王。” 萧将离有话在心里,几次彷徨,才又说出口,“姬儿呢?她……” “爹爹在后山找到她了,你不要担心,只是……”飞烟抿了一下嘴,说道,“你外公叫你不要记恨司空玄……他说上一代的恩怨已经了解,不想再牵累到你们。萧王的尸首已经派人用马车送回契丹了,节哀顺变。” 一夜之间,失去了最可靠的兄弟,最爱的妻子,心爱的妹妹和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萧将离都不知道,在后脑勺已经有多少白发扎根生长,缘愁似长。但他仍要尽力挤出笑容,“我知道,外公承受的并不比我少。” 飞烟眼带泪光,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那未合上的棺木中,雨萱双目宁合,眼角似有悲戚——她的心是极度悲伤的。如若不然,她幸福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可怜的孩子。”飞烟颔首擦了一下泪水,有纤细的指尖抚了一下娃娃的额头,“他的名字决定了吗?” “萧雨凡。”萧将离溺爱地亲了一下儿子的嫩额,“我是个粗人,名字是萱儿取得,‘雨落天清空山绿,凡却风尘两袖云’,她希望孩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萧雨凡……嗯,很好听的名字,很好的寓意。”飞烟抹了一下眼泪,说了一句“保重”,红艳的身影就翩然而去。 萧将离理了理情绪,抱着可爱的儿子继续向山下走,步伐想快也快不起来。 才过山门,又来到了洗剑池旁,见着几名天玑阁的弟子用着木杆铁钳吃力地捞夹寒池中的兵器。当他们见到萧将离的大队到时,楞了一下,才颔首敬意,“三庄主保重。” 萧将离亦微微点首回敬。 折尘洗剑,这是他们一直坚守的原则。如今,他已背离山庄…… 突然,萧将离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手轻轻一抛,将它丢入寒池。 这是他最后的坚守! “离儿,这……”雨承看着看他,又点了点头,心中叹道“他一向如此”,亦将自己腰上的佩刀解下,丢入洗剑池。北武盟和毒龙教部众纷纷效仿。 “噗通声”不绝于耳。是对过去说永别和致意,亦是再尽自己最后的责任。 无名山脚下,萧范将吴三的人头献上,并交上吴子扶的密信。 毫无疑问,当萧将离用手锁紧吴子扶的喉咙,他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连一句哀求的话都没有说。 在“浊世龙火”的灼烧下,吴子扶成了一具黑炭般的尸块。 “盟主,这样我们如何跟吴老夫子交代?”庄雄平问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雨承只是冷冷一句,“他不会知道的。” 所有北武盟的人都安静了——因为他们没看到。 即将离别之际,萧将离单手抱着儿子,单膝下跪向雨承敬礼,“师傅,离儿想带着萱儿回契丹,以王妃之礼安葬。” “你有心,便是好的。萱儿予了你,也不怕辱没了名分。”雨承将萧将离扶起,却将目光投向他怀中酣睡的男婴,愁苦道,“哎,离儿,你们年轻人都离我这老头子而去了……可能几十年后,我这老头死了,你们都不知道呢。” 萧范见着雨承暗示苦肉计,目光却盯着小世子,故箭步上前将小世子抢抱过来,抱在怀中晃悠,“来来来,老爷子都还没抱过小世子呢。” 萧将离或许知道雨承的意思,但决心不会将孩子再留在中原,便说道,“师傅,如若不然,您跟我回契丹……” “荒唐,他是我们中原武林盟主,手持人字令……”庄雄平还真怕雨承就这样走了,急忙抢话,雨承怒地一声打断他,“好了雄平!”然后又温柔地看了看萧将离,说了句,“那你要保重。虽远隔千里,有空的话,就抱着外孙多来看看我这个外公。” “嗯。”萧将离亦是不舍,抬头望层山遮掩,已看不到剑气峰的样子。而雨萱摆放的胭脂他也收了个遍,或许上面残余的芳香是他长夜中的慰藉吧。 萧将离都愣得出神了,直到萧范催促着他,“大王,兄弟们都等着呢,走吧。快一点的话,今晚还能到燕云呢。” 萧将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走雁门关吧,我想再去有间客栈看看。” 萧范虽脸有难色,可毕竟萧将离现在为王,不可在众人面前驳他,只得颔首道,“是。” 此一去,该不是永诀,所以他们并不留恋彼此的背影。而前程光明无限,萧将离跨上战马时,只是匆匆一瞥便催马疾驰,不再眷恋当前山色。 西京河南府,春阳已变得有些热烈,路两旁的槐树都已新叶青绿而盛。 原是南山府的府衙,如今却挂上了“向龙镖局”四字。门庭却变得没有之前森严,只是随意地停了几辆货车,和几名闲散的护卫。 门前的景象路人也知晓这镖局的生意伶仃。 突然,在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对人马,为首那人持着一根长枪,身着镖师的服装——是赵雁城。 原来是今日辰时,他们同往常一样到鸣凤银庄在河南府的仓库去收货,却得到了消息说鸣凤镖局和留客山庄一路的生意现在不由威远镖局负责承运。对面虽是客客气气,但赵雁城却积了一肚子火,左右打听才知道这条道的生意被向龙镖局的人抢去了。他再要问时,仓库的老板只是委屈地推脱道,“我们小的怎么可能揣摩上头的意思呢?赵镖头您还是体谅体谅小人吧。” 这条生意,是因留客山庄初建时,赵雁城帮过留客山庄,故雨承独自分出来留给他做的。而且现在他为威远镖局大弟子,且不说自己的庄府中还有几十名仆从,一妻一妾要养活,手下几百名的家也要糊口,这足够急死他了。 无奈,他只得听取兄弟们的意见带人上门闹一闹,说不定让这货耽搁了,鸣凤银庄的人就会改变注意。 两三百人挤在向龙镖局大门前,那些守门的护卫可心虚得慌。赵雁城看着这门院虽是气派,可未免太无生气,带着嘲笑的语气追问道,“看门的,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一下。” 门卫慌忙摇了摇头,说到,“管事的……管事的李大人现在不许我们打扰他。” “呵,就你们这点人?能押货吗?”赵雁城故意向前上了一台阶,将长枪狠狠地咚碰在地。门卫听此话,还故意挺了挺胸膛,“我们……我们兄弟都是采买马匹和车具了……” “哈哈哈!”此话让威远镖局的兄弟们都笑岔气了,“我都不知道风家和云家管事的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让这些临渴掘井的傻货承运货物。哎,无名山知道在哪吗?你们不会运到东海去吧?认路吗?路上客栈的老板娘熟识吗?沿路青楼里的姑娘们都是我们玩过的,要不要兄弟们给你们这些傻货介绍几个啊?” 被这么一讥讽,两名门卫和两三个下人立马没了底气,彼此面面相觑。 赵雁城可不耐烦了,这可关系到身家与师傅对自己的期望,将枪指着门卫,立马变了颜色,“马上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不然这向龙镖局的牌匾我们可就拆了!” “你……你等等,我马上叫李大人来。”门卫将长戟指着一步一步上前来的赵雁城,慢慢地往后退去。 一名门卫看赵雁城已经走到石阶中央了,吓得想要退走“啊,快走”,突然,有人将他们的后背按住。 原来是藏锋,他走了出来,微笑地看着赵雁城,“赵镖头,你带这么多人来闹事,你们雨大盟主知道吗?” “哼,鸣凤银庄和留客山庄这条生意一直是我在做,如今你们却使了阴招抢去,我带着兄弟们来讨个说法。”赵雁城不怕将事情闹大,就算天被他捅破了,也有师傅帮他填补。他长枪前指,枪尖就已经抵近了藏锋的胸口,“我有一个很好的建议,我们威远镖局的生意,你们最好不要妄想去染指。” “有话好好说,赵镖头,你这样好像不太合适吧?”藏锋嘴角咬牙,放出一丝杀机,将右手伸到腰后按住玄刀的刀柄。 对方既杀机已露,看来也没有不出手的理由了。赵雁城目光一狠,持枪的手微动。 第122章 三生得缘一纸破,老父训子出山门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藏锋和赵雁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藏锋的玄刀已经露出了一寸的刃,心中念道,“只要他一出手,我就割断他的喉咙!” 赵雁城将枪尖再逼近一分了,寻思道,“哼,我不杀他,打断他的腿就当是个教训!”冒出了这个想法,赵雁城已经抑制不住怒愤的情绪,一个回马枪,长枪朝着藏锋的小腿刺去。 “哼,自不量力!”当枪尖刺向藏锋时,他已经化成一道残影幻变到赵雁城的身后,玄刀出鞘,刀锋在烈日下闪耀! “去死吧!”藏锋以下杀心! 突然,一道紫色的剑气射来,将他的玄刀击飞! “藏锋,退下!”李若缺缓缓从大门中走出,他心中自然明了,若是杀了赵雁城,那么北武盟的人一定会将冠剑楼拆掉的。 藏锋咬了咬牙,身形隐没在向龙镖局深府之中。 赵雁城看到梦京华愣是大惊,没想到这向龙镖局竟然换了主人,还是击败过雨承的李若缺,口气有点虚了,“你……你就是他们口中的李大人?” “没错,赵镖头所来就是为了鸣凤镖局生意一事?”李若缺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展现在赵雁城的眼前,“赵镖头请看,留客山庄的风庄主和鸣凤银庄的总管云正均授权我们向龙镖局承运货物的责任。如果有异议,还请到留客山庄或无锡云府。具体的事务,李某也无意告知。” 赵雁城看着契约上风无心龙飞凤舞的签名气得心中发闷,“那时风家落难,明明就是我带着兄弟们将所谓《折剑录》中的书物带出来的,现在他倒好,断我生路!不行,我得去找他讨个说法。” 赵雁城看着李若缺面容中始终带着微笑,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对面已经给自己台阶下了,自然要珍惜。 赵雁城对着兄弟们挥一挥手,说道,“今日我且先回去。” 李若缺淡淡一笑,将那纸契约收好,眼神瞥了一眼门卫,让他们多了几分底气,“原来我们的李大人这么有来头!” 留客山庄,听雨阁。 陡峭的栈道,云曦被风无心背着,她愿意享受这种宠爱——贪婪地想要直到华首。 “曦儿,我去找大夫给你看看。”风无心小心翼翼地问着。他对云曦的爱有太多令他惭愧的缺憾。 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不用了无心哥哥,曦儿的身体曦儿自己知道。我想休息两天就好了吧。”云曦闭着眼睛,将脸颊贴在风无心的背上。 当风无心轻轻地将云曦放在床榻上时,云曦拉一下他的衣袖,“无心哥哥陪曦儿一起好不好?” 风无心温柔地“好”字还没有说出口,琉璃便匆匆跑来,“风庄主……老庄主他们在问剑大殿等你。他叫您把龙渊剑也带去。” 云曦一听此话,知道风无心要受训,急忙起身,“无心哥哥,曦儿跟你去。” 风无心怎会让她再受苦,将她又轻轻按回了床铺,“曦儿你放心,无心哥哥去就回。” 果然不出所料,流云瀑布的冰墙融化后,果然将二楼溅了个满地湿。若不是琉璃及早关了木窗,怕此时水滴已经渗漏到一楼来了。 行在栈道上,若是平时,早有弟子向他致意或是询问,而如今却空空如也。风无心开始害怕,他想逃避。或是说,他后悔没有让云曦跟着来——因为她总会护着自己。 琉璃跟随在风无心身后,总觉得尴尬,便寻了个借口脱身,“嗯……庄主,奴婢去看看夫人。” 风无心一下子陷入了无限的孤独感,就像小时候自己做错事了,父亲让人唤他去房间受训一样——今天更糟,因为是琉璃用“老庄主他们”几个字眼,可能是几个人,也可能是全山庄的人。一想到此,风无心便浑身抖索一下。 留客山庄在早上的喧闹后,午后变得格外的宁静。更为奇怪的是,一路上竟连一个值扫或巡逻的弟子都没有——是啊,到现在风无心几乎叫不出任何一个弟子的名字。 当他到达问剑大殿前,门前竟列着两列长长的队伍,安静而严肃。当他们看到风无心时,目光中除了之前那般敬畏,还有一丝厌恶。 问剑大殿的门卫见到风无心,战战兢兢道,“风庄主……老庄主在里面等您。” 既然来了,那便要面对。风无心对他微笑一点头,便朝着大殿内走了进去。 问剑大殿,“奉天营武”四字下,庄主大座上,风渊一身正装端坐。当他一见到风无心,怒得站起,黑须飘飞,随手拿起手边的戒尺,“孽畜!” 飞烟一把抓住风渊的手,小声道,“渊儿,无心现在是一庄之主,你这样在弟子面前训他,恐怕有点不太合适啊。” 风渊摇了摇头,“婶婶,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山庄建立以来,这小子整天就没干过一件正事。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这山庄能兴盛,靠的不是他那把磨得亮晶晶的剑,而是离儿和云刃这些兄弟们的努力,还有曦儿那娇弱的肩膀……这畜生,这畜生干了什么?” 如此一说,飞烟便把风渊的手腕放开了。 风无心行到殿中央,两侧皆是列立皆为山庄兄弟,若是父亲当众教训他…… “畜生!”风无心还没反应过来,风渊便怒匆匆地冲了下来,挥起戒尺打在他大腿上。灼疼的痛感一下子让他眼神一变,但仍要保持镇静。风飞雪知晓,从折剑山庄建立以来,这把戒尺都没有使用吧。 他知道这次风渊真的是怒了。 风无心看着两边众兄弟的目光,脸一下子因没了面子而涨红,目光锁着风渊的,咬牙问道,“敢问父亲,无心所犯何事?” 风渊再挥起戒尺,狠狠打在风无心的手腕上,指着风无心的鼻子怒斥道,“畜生,我风家怎会出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没想到我风家基业竟要曦儿一介女子来担当,我这把老脸都快挂不住,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三哥?” 风无心喘着粗气,再问道,“无心犯了何事,何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不忠者,你背弃与曦儿的誓盟,与那南宫姑娘厮混。大丈夫于世当光明磊落,不当苟有私情,着兄弟们看笑话,背后议论之言传到我这老头子耳朵里,我都替你感到羞愧;不义者,弑杀兄弟妻。要说这山庄几千弟子,有一半的武艺是离儿在教授的,你在干吗?整日作威作福,不思理事。而你却恩将仇报,杀兄弟之妻,背兄弟之义;不孝者,雨大哥与我恩如兄弟,乃你世伯。二弟之死,他已将实情告知与我,其责高胜衣为大。而你却己之执念,欲致你世伯于死地!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是你雨世伯倾雨家全力,助我折剑山庄重立武林。就连留客山庄建立之初,雨家亦多有暗助;不仁者,今朝兵临门前,你却让曦儿一人独挡。对爱妻已是如此,那么对弟子甚至是天下百姓,你怎可会有仁厚之德?我风家享誉武林三十余年,每一人家主虽武艺不能冠绝天下,可对人对物皆以礼先行,仁厚为著。能力愈大,则责任愈大。可你呢?傲慢轻人,无一贤主之能,怎能为风家之主。让曦儿与两位庄主操持山庄事务,要你这个庄主有何用?你配不上曦儿……我这老头甚至所有的兄弟都觉得,曦儿嫁进我们风家,是我们风家对不住她,是我们风家对不住云家,对不住九泉之下的云三哥!” 风渊话到此,风无心的背脊上已连挨四尺。血丝竟是渗透出白袍,风无心的脸色亦是青白。 皮肉之痛,不算什么?风无心心中已五味陈杂,风渊句句如刀,刮蹭着他的心,特别是最后一句,“曦儿嫁进我们风家,是我们风家对不住她,是我们风家对不住云家,对不住九泉之下的云三哥!” 良久的沉默后。 风无心苦笑一声,“您说的没错!无心的确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风无心是何等偏执之人,若承认了自己的错,定不会姑息自己。当他再想起云曦的坚强的面容时,咽喉已经拥堵。他无法再说明自己——过去那些卑微的好,可不可以填补云曦对自己的伟大……幡然醒悟。 匣里龙吟! 风无心决意,横剑而立,“我风无心无德无能当任留客山庄庄主一职,今日便辞去此职,净出留客山庄!” “孽畜,你做什么!”风渊想不到风无心会悲戚至此,也想不到这就是他承认错误的方式。 誓罢,风无心将龙渊剑丢掷在地,并唤旁边的仆从取纸笔来! “我没有履行对云世伯的承诺,也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是我风无心的一人之错,愿放妻出家……”风无心说罢,提笔在宣纸上写道: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既以为夫无德,难报前尘之恩。故愿放妻出家,还卿本道。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勿生悲悯。 风无心觉得他没有选择,便将“风无心”三字狠狠刻写下去。 “畜生,你住手!”风渊气得额头冒烟,几欲昏厥。 雷少云冲上来一把抓住风无心的衣领,“笨蛋,你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是在惩罚你自己吗?你在惩罚所有爱你敬你的人。无心,听二哥的话,马上把他撕掉。一切还可以重来!” 风无心看着雷少云,几乎哭出来,摇了摇头,“二哥,你觉得……你觉得我还能再待下去吗?我还有脸在待下去吗?自山庄创建以来,曦儿,萧大哥,影衣卫的兄弟们,甚至是你和子傲都做得比我还多。如今我留在这里,兄弟们不服,我也惭愧。曦儿她……我不想再让曦儿为我受苦,留客山庄的一切,都该属于有资格拥有它的人。风无心三字,也没有资格刻在《折剑录》上!” 大殿门前,云曦得了丫鬟报来的消息,匆匆而来。内伤未愈,她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添上了一层阴云,可怜凄凄道,“无心哥哥,你不要曦儿了吗?” 风无心不忍再让她靠近自己一些,将那张无情的纸递到云曦的面前。可谁知云曦竟怒得一把夺过,撕成了碎片,散成漫天的纸花。 云曦对着风无心嘶吼道,“你将曦儿看成什么样的女人了?我云曦一生不侍二夫……你要走,为何还要这样糟践曦儿!因为无心哥哥是曦儿的丈夫,所以曦儿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的付出或是奉献,那是因为你不将曦儿当作自己人。而曦儿,早就将无心哥哥当做自己一样……” 可说什么都晚了。龙渊剑已经离手,他风无心已不再是“风无心”了。 云曦只抓住了风无心破碎的衣角,挽留不住他离去的身影,唯有追着他的背影哭喊,“这里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 “风无心,你这个懦弱的胆小鬼!”雷少云指着风无心大骂道,伏跪在地上哭吼,“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风渊看着风无心的背影,欲想去抓,口中却依旧不留情,“这不孝的畜生,让他走,让他永远不要回来。” 那雪白的背影在渐渐的消散,一直无形。 云曦将插入青石的龙渊剑拔起,璀璨的锋芒在渐渐消逝,因为这个世界上,能驾驭这把剑的人,已经离她而去了。 有间客栈的天空依旧是那般阴霾重重,夜色不及留客山庄的十分之一。萧将离独自一人在屋顶上喝闷酒。喝着喝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挤到了眼角。 触景伤情是难免。 “听你的安排,给棺木弄了些冰块。奶妈给小世子喂奶后,他就乖乖地睡觉了。”一个女子又尖又柔的嗓音,萧心涵在萧将离面上总是不卑不亢的。她从来也不会试图用女子的天生具有的温柔去征服他。 萧将离把玩了一下酒壶,心中念着,自己的儿子除了母亲,那么最亲的就是这个整天形影不离的女人了。 “心涵,你今年几岁了?”萧将离问得很唐突,让萧心涵一下子没了准备,吞吐道,“大王是以什么身份问话的?” “朋友!” “二十有五。” “老姑娘,怎么不寻个好人家嫁了?”萧将离的口气带着调侃,他希望有愉快的气氛,不致于让他沉陷往事不能自拔。 “没人要!”萧心涵的回答总是刻薄而简洁。 “姿容姣好,怎么会没人要?是你很挑剔?” “……是我义父很挑剔!”萧心涵不知道萧将离今日会问这样的话,可心中仍有一定的预期。 “如果是我,萧老爷子就不会挑剔了吧。”萧将离得为儿子寻个合适的母亲,而他也知道萧范心中的意思,如今自己回国,还得仗着这朝廷元老为自己披荆斩棘。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是这样得到那傻姑娘的?”萧心涵脸上浮出红云,她虽是有意,却也不想成为单纯的替代品。 “我并不是问你愿不愿意,一个王选一个王妃,难道还要太多的无聊的理由?”萧将离的话变得很霸道,却又一下子温柔了,“雨凡需要一个娘,我也知道你很爱他,不是吗?” 萧心涵心一下子就软了,虽然来得晚,但如果自己认真把握,或许真的可以俘获这个男人专情的心。 “要奶没有,当娘……还是可以的。”萧心涵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匆匆回去了,抱抱那个即将属于自己的小家伙。 萧将离没有走,因为黑暗处,出现另外一个人。 “萧老爷子,你满意了?”萧将离对着那道漆黑的人影说道。 萧范从黑暗中走出,魁梧的身形暴露在淡淡的月光中,“就算大王不娶小女为妻,老夫也会辅助大王成一方英主。只是老夫看不过小女对大王的痴情……做父亲的心情,大王以后一定会理解的。” 萧心涵为自己做了很多吗?从她的目光中,或从自己的心中,都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这也她成为孩子的娘的原因。 “心涵也是南朝人,我将她从雁门关外抱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便要对她的一生负责。”萧范开始打起了感情牌,“老夫年过花甲,时日也不知剩下多久。膝下无子,唯有一养女。今日大王要了,还望大王好生善待。” 萧将离沉默了一会,沉声问道,“本王师傅的事……” 萧范扑通跪下,作揖请罪,“大王……是老夫将消息透露给风庄主的,一切与心涵和兄弟们无关。” 萧将离苦笑一声,“你们手段很真多,事已至此,本王兄弟没了,爱妻死了,你也满意了。” 萧范伏跪,不敢多语。萧将离突然怒得站起,将手中的酒壶摔碎在地,指着萧范的脑勺怒骂道,“本王觉得你们做得真狠!要不是你无什大错,本王真想现在就砍了你!” 萧范没有说话,只是任由萧将离点着脑勺辱骂——他也只能这样。 “哼,算了,你滚吧。别在本王面前碍眼。”萧范挥一挥手,又拿起第二壶酒猛灌起来。萧范不声不响地作揖礼,灰溜溜地离开了。 第123章 痴心三生盟犹在,粉身碎骨赎可谅 孑然一身! 风无心行在苍雪岭,冰消雪融之后,土坡濯濯,就如同他光秃秃的心一般——已无一事可恋,一人可依,一物可靠。 就连寻常习惯拿在手中的龙渊剑,也离自己而去。 纵然如此,风无心也没有回头流连一眼那金碧辉煌满山宫阙,而是一味朝着山下去。 唯一不舍的,是云曦的温柔——没有了那夜夜笙歌,没有了卿卿我我…… “接下来,我去哪儿呢?”风无心不觉心中黯然,又独自责问自己,“刚刚是不是过了……如果我大方一点认错……罢了,木已成舟。” 昏暗的天色,该是寻一个地方过夜了。在山庄衣食无忧,都由云曦供着,身上带的也只不过一个藏有几两银子的锦袋——怕这个袋子都比里面的银子值钱。 挺巧,远远望去,约两三里处有一道炊烟,应就有一处人家。 凭借风无心的轻功,只不过须臾而已。 炊烟袅袅处,风无心远远眺望,景色渐渐从土黄色过度到青绿。而一处溪水潺潺,旁边正有一座简陋的茅屋。 风无心以降临姿态,落站到那木栏门前。 木栏内,一名裹着头巾的年轻女子正给鸡群洒米喂饭,突见白衣飘来的风无心如似天神——锦衣华服不论,面如冠玉,绝对让每一个女子都会一见倾心。 可唯一不足的是风无心眼中的悲伤过度的释放,眼珠暗垂。 “公子,从何方来?”此女子声若细流涓涓。再看其面,若中秋之月,也算天生丽质,只是一身粗麻布难免辜负了一名年轻女子的青春年华。 “风无心!”如今风家留给他的,也只有这个名号了吧。风无心试图说出留宿之事,可他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人,生怕唐突。 不远处,一名伛偻的老汉挑着一担柴禾缓缓涉溪过来,一边招呼道,“可人,快过来帮我绑紧,柴禾掉了一地。” “诶,爹,我来了。”那名叫可人的女子拉起麻布裤腿便跟了上去,一帮老汉擦汗水,二帮老汉捆好枯枝。 那名老汉放下柴禾,用肩上的麻布擦了擦脸,见着风无心先是警惕,再是小心问道,“公子何处而来啊?” “……留客山庄。”风无心向前走了几步,老汉一听是留客山庄来人,一下子放松了警惕,问道,“天色已晚,公子不回留客山庄吗?” “……”风无心沉默了一会,再轻声问道,“我能……在此留宿一晚吗?” 老汉不敢得罪,只得点头。 天暗日沉。 老汉毕竟久经世事,在一个时辰的交谈中,知晓风无心虽是寡言,然全无恶意,也就放下心来与他交谈。 老汉姓王,女儿叫可人。本是应天府人,因女儿生得可爱,被城里的权贵看上,欲强夺其女。那时老汉举起一块石头不小心将那名大人砸伤了,便携带女儿逃难至此,“转眼已是三年有余。” 灯火下,餐桌是由一根大树根削成的,椅子也是一块块方形的石头。清粥咸菜,清淡得让风无心有点难过。 王可人又为风无心添了一碗粥,“公子,粗茶淡饭可别嫌弃。” 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地摇了摇头,一口将仅有几粒米的粥汤喝了。 “哎,我这老头都快不行了,可小女正值青春年华,不能找户人家,寻个好夫婿……苦了小女了。”老汉见风无心衣着华贵,难得荒野中有贵客里临门,便想为女儿寻个路口好走,“公子来自留客山庄,又跟风庄主同姓。可知留客山庄还收不收丫鬟或杂工啊?老汉还有些力气,小女还会一些女红……” 一听“风庄主”三字,风无心不觉心中一堵,对方连“风无心”三字都不晓得,看来这庄主之名果真虚设。 “我听闻余山庄的庄主要招收一名贴身丫鬟,如若令爱不嫌弃……”风无心犹豫着,还是撕下自己的一封衣角放在木桌上,“如若你们要去留客山庄,便将这块衣角交予一名叫琉璃的丫鬟便可以了。” 他还在利用云曦对他的爱。 老汉心中大喜,急忙将衣角收起,连连拜谢,“谢谢公子大恩。”他知晓有这般衣着和谈吐的年轻人男子,定是大家之子,想必也不会诓骗他们孤寡父女。 天明鸡啼之时,少女起床捣米喂鸡,却发现简陋的客房内,风无心已然离去,只留下一小块碎银子。 这个破茅屋,值得他们父女留恋的,也只有这三年的时光。三两只鸡作一筐,和半袋白米,他们的行礼也差不多这些而已了。 父女两相互搀扶,翻过一个矮山头,便能看见陡峭濯濯的苍雪岭了——走上苍雪岭,就是留客山庄的后门了。 天上的宫阙渐渐映入他们的眼帘,父女两人彼此相视一笑,有贵人相荐,以后的生活有着落了。 当他们到达那朱红色的铜门前,鼓起勇气敲了几下。开门的是一名睡意朦胧的守夜弟子,“你们有何事?”他本来不想理会的,可见那年轻女子有几分姿色,故打了个招呼。 王可人看了一眼父亲,抑制紧张的情绪,吞吐道,“有一名叫风无心的公子,叫我们来此找一名就琉璃的姑娘……让我们寻份事做。”并出示风无心的白衣角。 听到“风无心”三字,弟子倒吸了一口气,连说了三次“您稍等!” 不一会,琉璃匆匆赶到,用几两银子做封口费打发了弟子,并询问王家父母昨日的情形。 得知情况后,琉璃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哎,风庄主要是回来了,夫人的庄主可就做不成了。不不不,应该是云庄主。可是看云庄主一夜以泪洗面的,我倒也盼着风庄主回来。” 琉璃再大胆也不敢忤逆风无心的意思,给王老汉安排了看护花丛的轻松活,亦将王可人安排到听雨阁,让她代替离去的萧姬洗衣打扫。 “月钱十五两,王姑娘若是在山庄寻到心上人,想以身相许,那么山庄也会给予支持,只需到红琴楼那边找李红娘说明一下便可。”琉璃知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点姿色的姑娘一进了这个“和尚庙”啊,可得引多少弟子争先恐后地追求。 走在往听雨阁的路上,琉璃还不忘给王可人介绍一些相关事务,“留客山庄内共有弟子三千六百人,丫鬟五百零四人,男仆三百二十四人,铸剑师一百二十五人。三大殿像你们这么丫鬟是不得进入了,就是大门直径而来的问剑大殿,焚香殿和侯月殿。后山天玑阁和西庄的明月楼更是重地中的重地,那边的守卫弟子跟疯了似的,你要无事靠近,怕就会被抓起来。听雨阁是我们云庄主平时寝屋,寻幽阁是贺二庄主的寝屋,摘星阁是唐三庄主的寝屋。其他地方,无事时你可以随意走动,毫无禁忌。” “琉璃姐姐,是什么职务呢?”王可人小心问道。 “我嘛,本该是云庄主的贴身丫鬟,后被她编入女弟子列,开始修习武艺了,现在算山庄的弟子了吧。”琉璃说起这话来有点神气,“诶,别急着叫人家姐姐,王姑娘今年芳龄几许?” 王可人回答道,“刚十八。” “那便与云庄主同岁,人家才十五,看来是我该叫你王姐姐了。” 到了留客山庄却听说琉璃口中的云庄主,与世人口中的风庄主不一样啊,出口询问道,“那么琉璃妹妹,我常听人说是风庄主,怎么一到这儿便成了云庄主了。” 琉璃竖起指头在嘴前“嘘”声,作出安静的手势,撇嘴道,“我建议你少说起关于‘风庄主’三个字,老庄主说了,在留客山庄谁都不能谈论他。明日中午就是云庄主的继任大典了,等等我会那几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给你。什么都可以谈,就是‘风庄主’三字不可以谈。就连那《折剑录》也要改写。” 王可人是新人,便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跟在琉璃身后。 “嘁嘁嘁!”一到北山璧之下,远远便能听到流云瀑布的水流急湍声,王可人抬眼望去,栈道左右参差横斜,而最高处有一座红绫四散,以青竹搭建而成的两层阁楼。她的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听雨阁。 “世外桃源。”对于不识字的她,用这四字已是绞尽脑汁了。 每一次踩在栈道上,木头片子都会吱吱作响。王可人还真怕它碎掉,自己若是跌下去可得摔个残废啊。 到了上头,才能见到轻木匾上娟秀的“听雨阁”三字。 竹扉被推开,透过新换的红纱鸳鸯屏,王可人能见到一女子盘坐的身影。 琉璃轻轻敲打了一下竹扉,“云庄主,我给您安排了一名打扫洗地的丫鬟,她叫王可人。她带来了故人给您的信物。” 故人一词……云曦琢磨着,还是从屏风中转了出来。王可人一见云曦,惊如天人,定睛再看——白璧无瑕,秋水双瞳,一身拖落在地的白裙泛起丝丝的冰雾亦如仙气。 云曦接过风无心的衣角,泛起的一丝腥味都让她提心吊胆,“他……现在如何?” 王可人小心回答道,“风公子在我们那小茅屋借住了一天,就走了。” 云曦寻思着,“他能到哪里去?莫非是?”云曦看了看桌上那封未拆开的,带着难以捕捉到的淡淡樱花香——今日早晨,它从昆仑山玉天峰千里而来,可是要寻的人,却已离开了留客山庄。 如此一想,云曦心中更是愁苦,“对啊,那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琉璃看着云曦突然入了神,目光暗淡,急忙支开王可人,“喂喂,云庄主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带你去换一下衣服。为了方便,你今后就住在旁边的屋子里。” 果不其然,云曦撑不过一刻,泪水便已经滚落。 而放在沉香案剑架上的龙渊剑一天无人问津,似已有一层白灰了。 云曦一道纸令传出,不一会,一道雪白的身影站落在窗外的峭壁突出的尖石上。雪鹰看了看云曦微红的眼眶,温柔道,“你刚刚又哭了?” 云曦并未回他的话,而是将龙渊剑和那封粉红的信笺交给他,命令道,“这把剑,不应该蒙尘于此,应该回到他主人的手上。” 云曦继续说道,“告诉无心哥哥,留客山庄永远是他的家。叫他不要忘记,他还有父亲,还有妻子,还有一堆亲人,玩够了就回来尽自己的责任。” 雪鹰将粉红的信笺收入怀中,看着龙渊古朴的剑鞘,点了点,再问道,“还有话要告诉他吗?” “还有一句话……” 风无心不知道,当他离开的时候,云曦已经怀孕了。云曦本想在唐飞的婚典上告诉他的,所谓的“双喜临门”却成了“祸不单行”。 云曦将这一句噎在咽喉,她不想因为孩子的羁绊才让这个男人回来——她要风无心因为她而回来,“还有一句话,‘君作三生盟,誓天不相负’。” 少室山连天峰。 慕无双同往常一样,来这里祭拜两位父亲。看着青松之下的三座墓,祭品仍是新鲜,墓碑干净,想是有人刚过来探望打扫过吧。 “会是谁呢?”慕无双顶着微翘的肚子,将一篮新鲜的葡萄放在“赵质”墓前,又将一壶刚热好的菊花茶淋浇在“云影”墓前,“两位爹爹在地下可是会打架?呵呵,估计赵爹爹早已投胎转世了吧。” “夫人,您身怀有孕,还是坐着吧,我们都给您备好椅子了。”随从急忙将随带的躺椅给慕无双,让她可以休息一会。 突然,一名护卫拔出佩刀,对着深林处警告道,“来者何人?” 一名浑身黑袍的年轻女子从松林中走了出来,摘了一些野花放在“凌玉”的墓前,双手合十祈祷着。 慕无双心中自是寻思道,“这凌玉是龙王的亲生女儿。会祭拜她的,唯有龙王,萧大哥还有萧姬……看着女子年纪轻轻,莫非是姬儿?” 她刚想问话,草丛处又传来骚动,有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跟了出来,大呼道,“姬儿,姬儿,等等爹爹。” 慕无双一看,竟是司空玄。两名护卫持刀守在慕无双面前,对这名来路不明的男子多有提防。 “你不是我爹。”萧姬回答得很冷,但足以让司空玄高兴地蹦跳起来,因为这是这些日子以来,萧姬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司空玄见墓碑上刻着孤零零的“凌玉”二字,哭得连磕了十几个头,边骂自己道,“玉儿啊,我才知道姬儿,姬儿是我们两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呜呜呜,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是我的禽兽不如……” 萧姬并不理会他由衷而发的苦肉计,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走。可谁知司空玄竟冲过来拦在她的身前,“姬儿,你别走了,跟爹爹一起回家吗?我们一起回昆仑山,你放心……” “你滚开!”萧姬怒得推了司空玄一把,让他扑倒坐在地上。 慕无双听此一席话,唤住了萧姬,“姬儿。” 萧姬这时才发现了慕无双,裣衽回道,“二嫂。” “萧大哥没有一起来吗?”慕无双本是好意,可此话出口,却惹得萧姬一脸惶恐,再是厌恶。 慕无双不理解她为何有这样的反应,想是从中生了变故,便转移话题道,“哎,前些日子不是唐飞和紫霜成亲吗?哎,都怪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让我不能和少云一起去留客山庄。” 纵是慕无双说再多的话,萧姬也没有心情搭理他。因为她的身边已经有一个令她恶心和不胜烦扰的司空玄。 “姬儿,你怎样才能原谅我?”司空玄弯着膝盖,几近哀求着。可谁知萧姬突然发怒,奋起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大骂道,“事已至此,你还有算什么资格要求我原谅你……原谅你,可以啊,你去死,我就原谅你!” “死有什么可怕?我这些年过得就是生不如死。”司空玄因胸口生疼,跪趴在地板上,“若是死能让你原谅爹爹,那么爹现在就去死。” 萧姬越听越气,走到一处悬崖,指着万丈深渊,嗤声道,“那你跳,你从这边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慕无双见到萧姬的样子,愣是吓了一跳,心中念道,“姬儿不是一直都温柔可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她变得这般刁蛮无理?” 毕竟医者仁心,慕无双可看不惯萧姬这般撒泼,提高口气说道,“姬儿,你怎么能这样?” 萧姬只是瞥了她一眼,手指继续指着深渊,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好。”司空玄擦掉泪水,站起身来,对着萧姬说道,“那你能,最后叫我一声爹吗?” “哼……到现在了,你还做这种梦!”萧姬胸中的怒火犹未消散。 司空玄低下头去,黯然道,“我明白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吗?”他突然站起身来,连滚带爬地朝着悬崖跑去。 这一刻,萧姬的心开始悬了起来,目光随着司空玄而去,希望他停下,又希望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快停下,这里高有几百丈,且下面是一片尖石裸岩,跳下去必死无疑!”慕无双的话终究不能挽留谁。 司空玄最后看了萧姬一眼,只留下一句“为我立一个衣冠冢,让我和玉儿在一起。” 这一句,有一半是他跳进深渊后传出来的…… “呜呜呜……”萧姬终于忍不住心中悲恸,大声嚎哭,直到昏厥过去。 龙王此时匆匆赶到,看着万丈深渊心中生寒,摇了摇头,哀叹道,“真是作孽啊。”又看了看昏厥趴在地上的外孙女,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都是因为我,才害得这群可怜的孩子沦落至此。” 第124章 孤心朝向落日西,燕城飞军铁衣名 风无心没有司南,只懂得朝着日落的方向前进——因为有人说过,昆仑山在很遥远的西方。 他兜里的盘缠也不多了。他得尝试去问路,或是找个赚钱的法子。 一手娟秀的字,和无上的剑术,这在风无心的眼里好像都不是谋生的手段。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四月一路烟霞,莺****长。而晚霞看得多了,风无心越来越喜欢寻一棵生的茂盛的大树,倚着粗壮的树杆,幕天席地。 唯一的遗憾,是初夏的多雨总让他有那么几次尴尬和无助。 眼前,又是大同小异的荒野。风无心站在高树上远眺,见三里远处有一驿站,那有几丛摆摊的商客,和一家客栈。风无心摸了摸腰中的钱袋,想是一两天未进食了,便想着吃顿好的。 烤鸭的样子已了然于胸,风无心不由一笑。可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一套衣服洗了穿,穿了又洗,他力气又大,每次都会扯坏那么一两处,现在竟破的露出了胸膛。可身上的钱又不够买一套“合身”的衣裳。 风无心努力地拉扯着想要掩盖破处,一路走来有点扭扭捏捏,可荒野除了两边挺立的松树外,便无一人影了。 “不对,有人!”风无心一警惕,果然,下一秒就有一枝利箭刺向他的头颅。他只是目光一缩,箭支在他身前立马碎开。 从草丛中忽然钻出了五道人影,竟是山贼! 贼首拿着一把环首刀指着风无心,笑道,“公子,你刚刚一直摸着腰中的那个锦袋,大爷我远远看就知道是沉甸甸的。怎么,我们要钱不要命,钱交出来,人可以走。” 风无心目光扫个这几人,嘴角微翘露出轻蔑的微笑,心中寻思着,“这些人死不足惜,若是从他们身上榨取个十几两银子来,那么就可以买套凑合的衣裳了……呵,我这样做不是与贼寇无异了吗?” 他这么一闭目,倒是让山贼火了起来,指着风无心大骂道,“哎,我说你这个臭书生,读过一点书就瞧不起人不是?看大爷不得好好教训你。” 贼首挥起环首刀,想在风无心的身上留个骇人的口子。可当他挥刀的时候,风无心已然睁开双眼,伴随着是右手间那一缕金色的剑气。 见他右手横挥,金色剑气竟是将贼首的右腿至膝盖处活生生地削掉了。 “啊!”只闻一声惨叫,贼首一个扑倒在地,按着血流不止的截口,哇哇大哭起来。风无心往前走了一步,剑气抵到了贼首的喉间。 “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啊!”贼首边哭边哀求着,浑身颤抖着想要脱离锋芒。那四名小贼见到风无心已然吓傻,再见风无心手中那柄金色的剑,急忙伏跪求饶,并纷纷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在他们的眼里,人无非是为金钱而活着。 风无心看着他们手上零散着几块碎银子,不觉厌恶更从心中起,“若是收了财物,我不就与尔等贼寇同流?狗眼看人低!” 杀心已定! 只见他右手轻出,金色的剑气贯穿了贼首的喉咙,喷涌出来的鲜血无法沾污他的衣袍。他左手一张一合,剑气射出,四名小贼还未来得及逃跑,就已经丧命剑下。 溅起的血花浸湿了几块本是晶亮的银块,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死得很惶恐。 风吹草动! 一道白色的身影倏然而来,如闪电般迅捷……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他手中那把光华沉敛的剑的尖刃离风无心的心口还有三寸时,风无心手中的剑气已经抵住他的喉咙。 “嘁,这把剑真是废物,一点用都没有。”雪鹰将龙渊剑丢插在地,回身站在高高的树枝上,“这把破铜烂铁留在山庄也没啥用,它并不能代表留客山庄。云庄主说了,叫我还给它的主人。” 风无心看着被丢弃的龙渊剑就犹如看到自己,许久才问道,“你找我何事?” “我就知道你会一路向西走。”雪鹰对风无心的行径充满了愤怒,但看着衣裳破旧的他,竟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将手中那袋沉重的包裹丢给风无心,“这是你妻子给你的。你风无心最令人羡慕的,也只有你得到了这个女人的心了。” 风无心拆开包裹,是两套新洗的衣物和几张银票,还有一封粉色的信笺。 “你不要误会,这是紫云宫宫主给你寄的信。”雪鹰看了看风无心这般落魄的样子,说道,“云庄主说了,如果你玩够了,就赶紧回家。家里还有妻子,老爹等着你养呢?” “那兄弟们怎么想的?”风无心从雪鹰的口气中听出了对他的排斥。雪鹰只是摇了摇头,摊手笑道,“兄弟们怎么想到,你在意过吗?我们猜到你估计也不会腆着脸回去,可能昆仑山那个姑娘的温柔乡是你的向往……或许有一句话很适合你,‘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就算别人不认得你风无心,也会认得这把龙渊剑的。如果你不能做一个真正的留客山庄庄主,就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你想清楚了……当然,我们也欢迎你。” “那曦儿……有没有信或是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风无心伸出手将龙渊剑拔起,轻抚着上面的刻纹,寻思着,“或许他说得没错,我辜负了曦儿的全心全意……” 雪鹰不知道要不要把最后那句话说出口,可在他消失的最后一瞬间,还是说出来了,“只有一句话,‘君做三生盟,誓天不相负’。” 龙渊入鞘,风无心细细地拿捏着此时云曦的心——几近支离破碎,“而我若是回去,将成为兄弟们的笑柄。也罢,我……” 风无心拆开那封信,落下的,除了一方叠好的信纸,还有三枚枯干的樱花: 无心说过,江南四月的景唯美如画。前些日子,映雪做了一个好梦,在那细雨绵绵的天,映雪打着伞与无心并走。 白墙青瓦,岸柳葳蕤。那河边,有姑娘们用木杆捶打着衣物;那地上,青石缝中一丝丝初生的苔藓;那小巷深处拐角中,有一座高大的门府…… 一切的一切,只是在这别后四月,映雪对无心的一片痴念罢了。 南宫映雪的言语让风无心陷入了无止尽的惶恐,他无法尽善尽美地去将两份爱都拥入怀中。如今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自由,“昆仑山,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龙渊的剑鸣声沉重而又如清泉,思念已被挖掘,将肆无忌惮地滋长着…… 萧将离一到燕京,皇帝的封王圣旨亦随之而到,“钦封吾侄萧将离为继父统兰陵郡王,领燕京统军使,加封南院大王。” 随后,萧将离亦遵循皇帝暗意,解散毒龙教,编入王府禁卫。 时,萧将离手有析津府帅印,掌有宋辽边境一带二十万铁骑的指挥权。可燕云一带,汉人居多。萧洪明在位时,屡次欺压燕云汉人,惹得几次烽火。更有汉民逃往黄沙葬做起了劫匪,使得贸易要道遭受劫匪隐患腰斩。皇帝顾念萧将离学自汉统,故加封南院大王,以汉治汉,望能缓解此地两族人民的纷争。 燕云北地,万里黄沙。虽是苦寒之地,却让中原王朝以为门户。这里崇山峻岭,形似黄沙葬的地形颇多,沙盗作祟已成弊病。 多有村庄遭受逃难于兵营,装备精良的沙盗侵袭。这些沙盗劫得财物后,便屈身躲入瀚海之中逃避官兵的追杀。他们多在高山之处,占峰结营。那些被劫持的普通老百姓,无法过活便也干起了沙盗的勾当,久而久之,沙盗已成燕云之毒瘤。 当萧将离收到各地的赋税报告时,了解到处理沙盗是刻不容缓的。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各个零散的村落的珍贵资源临时集合,化零为整,派遣兵士前往保护,以防沙盗实力再次扩张。 重甲铁骑和步兵在对付流沙盗时都是无力的。沙盗是在恶劣的环境中,多经杀戮才能存活下来的,所以他们武艺定是不俗,只有招募训练出一支精通骑射,和快马作战的精兵才能与沙盗抗衡。 萧将离潜出斥候飞马侦察。得知了最强大的三支沙盗,其头领皆为汉人,名号分别为‘苍狼’,‘沙虎’与‘汉龙’。萧将离撒网搜罗,探知其营地处。 “铁衣飞军”应运而生。他们大部分出自毒龙教内,再经由萧范教授阵法与骑术,萧将离教授射术与暗器。 …… 燕京元帅府。 丫鬟们伺候着将萧将离的虎头铠脱下,换上了轻便的锦袍。恰好萧心涵抱着萧雨凡从房间里出来。丫鬟们急忙作礼道,“王妃。” “这小家伙可调皮了,刚刚为他穿衣服还踢了我两脚。”萧心涵自从当了娘,这母性光辉绽放得让军中的兄弟们都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再刻薄刁蛮的萧心涵让人非常地不习惯。这让萧将离更加肯定他一开始的决定,也为这个女人愿意嫁给他而荣幸。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萧心涵抿嘴一笑,轻摇着酣睡的萧雨凡,由衷笑着。萧将离凑上前去,想用指头逗一逗儿子。萧心涵一把将他推开,“走开,把凡儿吵醒了怎么办?” 两人这么一推搡,一个红锦袋从婴儿的衣服内露了出来。两人顿时沉默了,这是雨萱为孩子缝制的祈福袋。 萧心涵苦笑地“哼”了一声,问道,“那傻姑娘应该很恨我吧……我抢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不,萱儿会感谢你。”萧将离摇了摇头,“她感谢你,在她离去的时候,有你替代她照顾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说罢,他轻轻在萧心涵的额头吻了一下,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个已经属于他的女人。 萧心涵转过身去,问道,“那傻姑娘的葬礼,要什么时候举行呢?” “再过一段时间,等我清理了沙盗,还百姓一个太平,我们的婚礼和萱儿的葬礼一并举行。”萧将离微笑道,“我想再多看她几眼。” 元帅府外的校场,传来将士们整齐一致的嘶吼声竟是惊哭了温柔乡中的小世子。萧心涵极力地安抚着怀中的孩子,还鄙夷地看着萧将离一眼,“嘿,你的军士真有战斗力,竟然将他们未来的主子给吓哭了。” 萧将离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臭小子听得军士们的呐喊,将来一定是我大契丹的柱国之才。” “少臭美吧。”萧心涵轻拍着男婴的胸口,红裙轻摇地拐进了内庭。 萧将离看着尽职人母的萧心涵,心中感慨道,“若她是萱儿……不,心涵就是心涵,我在想什么呢。” 剑气峰。 云曦自香汤中走出,那完美的玉体在腾腾的热气中隐约若神女。琉璃匆匆而来,为她挂上凤血玉绣袍——一件由金线绣着飞凤的长褙子。 两名丫鬟双手小心翼翼地拾起凤冠。当她们要给云曦盘发时,云曦却伸手止住,却没有说什么理由。 琉璃以为两名丫鬟得罪了云曦什么,上前教训道,“走开走开,笨手笨脚的。”她拾起凤冠,走向云曦,赔笑道,“让琉璃为您盘起长发吧。” 云曦看了她一眼,摇头道,“就这样戴着吧,我盘发……要给谁看呢?” “又是那个风无心!”琉璃嘟嘴,心中气道。但她还是得遵从云曦的意思,直接将凤冠戴上。琉璃还是不敢含糊,用木梳沾一沾香膏,将云曦的长发给梳得她认为不能再直为止。 “嘿嘿,我们的庄主已经美的不能再美了。”琉璃的话是出自心底的——她从丫鬟中脱颖而出,也是得到了云曦真心喜爱。 云曦拿起口脂红纸,对着铜镜抿嘴一含,故作一笑,却笑得有点伤感。琉璃急忙扶起云曦,不让她再看铜镜里的自己,“庄主啊,继任大典就要开始了,不要磨蹭了,我们赶紧出去。” 出了听雨阁,王可人一见云曦,美得让她楞了一下,“同样的年纪,一只凤凰一只鸡。” 琉璃给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整天打扫,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赶紧将拖地的裙摆捡起来啊。” 王可人应了一声“哦”,将扫具随手一丢便冲上去,稀里糊涂地拾捡拖地的裙摆,还不忘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埃。 云曦看了看换上正装的王可人,姿容窈窕,也怪不到最近听雨阁总有一群弟子上完课,就匆匆过来,有的寻借口上来,有的“学以致用”,用轻功蹲伏在壁岩上偷偷窥视。王可人少经世面,遇到大胆的弟子追求,吓得不敢动了,琉璃便会过来帮她解围,拿起扫帚追逐着那些求偶的弟子。 烈阳正照,锁剑坪上被搭建起一座临时的祭台,风渊坐在台中央,现在的他,不得不执一把拐杖,才能支撑起自风无心走后渐渐残破的躯体和慢慢老去的心。 看见云曦时,他的笑容舒展而开,心中苦唯有自知。 自萧将离走后,唐飞便坐上了三庄主的位置,他与贺云刃守坐在风渊两侧,看着红毯尽头出现的云曦。 红艳的凤血玉绣袍和流苏纷纷的凤冠在云曦身上无非是锦上添花,众多宾客和弟子已经看呆了眼——云曦那为人称道的美丽不足以描述她真正出现在眼前的仙姿。 王可人只管低着头捧着满怀的裙摆,时不时偷偷抬起头看着两旁的宾客。当看到了一旁伛偻着身子打扫落叶的父亲,不觉眼眶湿润了。糊涂的她竟拿起了裙角偷偷擦了擦泪水。 高台上,一名壮硕的弟子挥起鼓槌敲打着巨大的牛皮鼓宣誓着大典的庄重。宾客们都翘首以盼,他们的期望并没有因为风无心的离去而有所改变——因为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 云子傲听闻巨变匆匆赶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当他知道风无心已经离开山庄,还没跟云曦发脾气,她已经坐上了庄主的位置。 继任大典对于王可人来说是出了奇的折磨,自己抱着裙摆在高台上就犹如被人扒光衣服拉出来一样。可在其他弟子和丫鬟眼里,她是受上天眷顾的宠儿,刚入山庄不久,便可以同琉璃一般接受云曦的恩泽。 风渊巍巍颤颤地站起,将一块刻有“风”字的玉令交到云曦手上,仅说了一句,“辛苦你了,曦儿。” 风飞雪知道,风渊已将所有的倾囊授予云曦所有的大权——“风玉令”是风家家主的象征,它可以调动风家在大宋内外所有的财力,人力和物力,甚至是《折剑录》的实际掌控者,握有令所有王朝都垂涎欲滴的铸剑之术。 当然,留客山庄内也没有人会去质疑云曦的权威性。 风渊下令,将风无心的名字从《折剑录》上抹去,刻上云曦的名字。 留客山庄没有变,可武林却要变了。 听雨阁内,云子傲将覆云刀重重地摔在桌上,指着云曦怒道,“曦儿,你怎么可以让无心走掉?只有他在,留客山庄才能在苍雪剑会上夺得人字令。” “苍雪剑会上,天下武林名宿将汇集。”云子傲掰着手指头数给云曦看,继续怒声道,“不说雨承这个持有者,萧将离,叶织秋,李若缺,哪一个是你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胜的?更别说是不是还有其他隐世的高手在。” “如若没有人字令,怎有资格以《折剑录》为天下英雄列名,以执天下武林之牛耳?想想当年风吹雪和风飞雪兄弟……单看看留客山庄是没有变,可是它在世人的眼里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重的份量了。”云子傲说得口都渴了,拿起桌案上王可人战战兢兢送进来的茶水囫囵喝了一口。 被云子傲这么一说,云曦竟是委屈得抹起了眼泪,“哥哥,我也不想他走……这个家里,曦儿还是希望有一个男人来支持。” 云子傲沉默了,此刻他也决定了,留在留客山庄,为这表象坚强的妹妹作坚强的后盾。 第125章 落笔成章 论朋党,瘦马肠道闻昆仑 开封是不是如露花倒影般美丽,雷少云不知道。在他的眼中,仅有森严的宫墙和成堆的书卷。 平心而论,新政实施已是半年有余,未见显著成效。雷少云陷于成群的公文淤泥之中不可自拔。 如今朝堂内,蛰伏已久的夏竦又掀风浪,指称杜衍,范仲淹等执政呼朋引党。如此,便引起了皇帝的戒心——朋党之害,乃是皇帝心中所忌。自古士族结党,霍乱朝野之事已然不鲜。 皇帝于垂拱殿问政。 时百官汇集,皇帝提问范仲淹,关乎“朋党之害”。范仲淹理了理衣裳,出列对道,“臣昔戍守关河,将军之事。军官中亦成两阵,一曰为主战者,二曰怯战者。于朝堂理政,两两朝臣意见相左实不鲜见,而意见一致者则为一派。如江湖之中,刀枪剑戟分列诸门一般寻常。若小人结党,则为国之害;若君子结党,又何弊之有呢?” 雷少云惊讶于范仲淹的唇舌之利,他并没有说革新派是否成党,只是试图淡化皇帝心中对“朋党之害”的恐惧。 初夏的天章阁有绿树成荫,坐亭清凉,实为避暑佳地。范仲淹携雷少云于此,一为闲谈,二为论政。 宫女为两人送来一壶凉茶和一些解馋的果子。 范仲淹得寻个合适的话题开始,他抚恤自叹,“哎,想我范某人在这世间也快活了一甲子了,仍是看不透这权势之争啊。”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并非是范公执于权势,而是那群小人见不惯罢了。你我作为,皆是为大宋江山设想。”雷少云将心中之话尽是吐露。即为同道同谋,无需遮遮掩掩。 “哈哈哈,大学士所言属实啊。所谓‘小人’,或因新政施行,滥恩被革职,或因有过而被弹劾,故以‘朋党之轮’攻讦我等。”范仲淹并不再谈皇帝之举,只是问雷少云道,“雷大学士,以为君子之党,是否有害啊?” 雷少云诙谐一笑,说道,“范公故意钓话于学生啊。君子之党有利有弊,或好或坏实无意义也。官家所惧,是为‘朋党’二字,与君子之党或小人之党无关也。就如同汉高祖兔死狗亨,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无非是惧怕权臣篡国。而那些权臣,非但无过,且有开疆扩土之功。范公与韩公戍卫边疆,已得军心,又执权于朝野……帝王之业,实为先固己身,再固天下。”雷少云摇头一笑,继续说道,“权臣结党,士族权衡,皆为历代君王大忌,实与好坏利弊无关矣。” “哈哈哈!”范仲淹不由拍案叫绝,竖起大拇指道,“雷大学士果真才高八斗,句句点睛,透过现象看本质。有所话若是让官家听到了,还以为我们说他‘昏庸无道,奸贤不分’。刚刚范某在朝廷上并没有我们是否有为朋党,这只能延缓官家心中的猜忌,而非根治之策。如此一来,我们只能尽己所能,做出一点成绩来。” 雷少云亦点头称是,但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范公,少云有一事实困惑心中。新政中革职颇多,可新上任之人未定,甄选又必要财力人力,行政机关又不能革职,只能让仅有官员兼职。官员疲于案牍是必积极性殆消,故审核应试门槛不能过高,福利不能消减得过重,毕竟弊病积久,一时一刻下猛药剂惹得狗急跳墙,官家也只能压住一时。若是长久下来,旧员被革,新员未能补上,那绩效定是跟不上。而且少云发现,被削职之人,并非皆无能无德,或只是因官制如此,故不能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觉悟,若是予警告,之后可将功补过,或许反对派将不会那么激进,将因愧疚而进取,那么将跟多人与我同舟共济。” 范仲淹闭目凝思,他的初衷是因为怕那些人沉醉不醒,如“由奢入俭难”,可如今雷少云一番话亦不是没有道理,并非所有人都是偏执一念,人的观点或会改变……越想越振奋,范仲淹忽然拍案而起,对雷少云作揖道,“听君一言如醍醐灌顶,范某受教。” 雷少云受宠若惊,惊忙站起,回礼,“范公如此,让少云如何生受得起。” 范仲淹抚须而笑,倏而间又皱眉,“哎,可叹我那小徒,本也是经天纬地之才,可奈何精于权谋和名利,若是他能像你一般该是多好。” 又是浑沌几天…… 太尉府内,雷文兴躺在摇椅上,在凉亭内悠闲地摆着棋子,口中还念叨着,“哎呀,我们雷家的小家伙要是出生了,我该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呢?” 门外,响起了门卫的恭敬地敬礼声,“少主,您回来啦?” 雷文兴扑哧一笑,心中念道,“看这混小子这些天累得一回家倒头就睡。” 雷少云要到自己的房间,定要路过凉亭,他索性地将桌案上的凉茶壶拿起就灌。若不是自己的爷爷在眼前,他估计会愤怒地将昂贵的紫砂茶壶砸碎在地。 雷文兴从雷少云的眼神中就能察觉到了他的愤怒,弯起身子落了一子,问道,“少云,发生什么事了?” 雷少云将茶壶重重地砸在桌案上,怒骂道,“臭棋,臭棋!” 雷文兴以为雷少云说自己呢,吊起眼睛看着棋盘,“臭棋?何以见得?” 雷少云好像并没有听他说话,只是自说自的,“这个欧阳先生真是糊涂透顶,我都不知道他是想炫耀自己的文采,还是想真真正正为新政干点事。他的这篇《朋党论》写得有理有据,可反是帮了倒忙,什么‘君子同道,小人同利’,若单是文章,少云拍手称绝,可这确实一封上奏给官家的奏章。气煞我也!” 雷少云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天底下会有人有蠢到说自己的是小人的吗?没有。能位列朝班者,哪不是四书五经读了个通透才为国臣,何为‘小人’,何为‘君子’怎由你欧阳修说得算?文武百官都分不清,更何况官家一人如何分清?他要看到的,只是新政成效,而不是整天斗嘴空谈!欧阳先生此篇文章正犯帝王之忌,自说是朋党中人。自古多少清者与‘朋党’沾边,只会遭人主厌弃。先贤圣人孔夫子都说,‘君子不党’,好个欧阳修,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朋党’张目。范公在廷前对答,不偏不正,已是刚柔相济,欧阳先生倒好,自己将我们拉入泥沼了。” 听得雷少云一番辩证,不觉拍掌,“哈哈哈,分析得很好,看来我们雷家的小子还是有学到东西的。爷爷早前就说过了,这场闹剧演不了多久的。” 彼时,慕无双知晓雷少云回来,蹦跳着端了一碗雪梨银耳汤想让他解暑,可雷少云摆手推却,径直地入了自己的书房。 雷文兴只得一个劲地安慰孙媳妇,“哎呀,双儿,少云这几天郁郁不得志啊,你不要去介意。” 慕无双只是回之一淡淡的微笑,心中之苦唯有自述,“少云,多少的夜,你睡在我的枕侧,可口中唤的却是曦儿的名字……” 昆仑山脉绵长,近是荒无人烟。偶遇有几个盗匪,见到风无心马鞍上的挂剑都自觉地退散。 玉天峰下,山道两边残雪与秃岩并在。天色渐晚,风无心走了不知多久,才发现一支酒旗被轻雪和西风招起。 一缕炊烟,一处酒家。千里之路,骐骥硬是熬成瘦马,在西风小道上垂泣缓行。 到了客栈前,小二陪着笑脸招呼着,接过风无心的马缰,“公子里面请。”又看看了马相,“哎呀,一匹好马怎么煎熬成这样子呢?” 风无心解下蓑衣的那一刻,忽觉浑身一轻。那客栈门未踏进,温热的酒香已扑鼻而来,让风无心浑身一酥。 “嘿嘿,客官要不要来一壶我们这儿的‘满山雪’,那可是昆仑山方圆百里都见不得的好酒啊。”小二将马拉进马厩,伺候上粮草和清水,一边不忘给风无心介绍风土人情,“我们这酒栈是沿着山道,约是四十里一家的。玉天峰南山下有个四季如春的山谷,那里才有一处村庄。要不是被迫出来搞点营生,这天寒地冻谁受得了啊。” 小二熟练地给风无心擦桌擦椅,伺候着官人入座,“怎么,今天可是有上好的酱牛肉,再来壶好酒,今儿睡个好久,明儿再赶路吧。” 风无心辜负了小二的期望,酒可闻,他却喝不得,便点了几色菜和一份肉羹汤,“小二,给我来壶烧开的白水。” “公子,这天寒得,喝点酒好暖暖身子。”小二吩咐厨房出菜,一边询问道,“公子到哪儿去呢?” “紫云宫,小二知道在哪吗?”风无心夹了一块酱牛肉送进嘴里,再带上一大口热汤,胃里顿时一爽。 小二拍了拍手,笑道,“客官就是外地人,沿着这条山道径直而上半天的脚程就到了紫云宫了。那里的姑娘还经常偷溜出来,到我们家来喝酒吃肉呢。” 店内尚有几路酒客,见风无心桌上肉是大块,就是没有“满山雪”,心中讥嘲道,“真是怪人。” 雪欲是大了,风吹得窗户互打着啪啪作响。小二慌忙地将窗户锁上,抱怨道,“哎,今夜若是有人没寻到酒栈,怕是要冷死山头了。” 当小二给风无心摆上最后一道羊肉汤时,风无心将一小块碎银子丢给了他。小二笑颜逐开,又神秘兮兮地挨到风无心耳边说道,“见公子样子也不像是歹人,难道是要上去做生意吗?这玉天峰最近可不是很安宁,我建议您过几天再上去。” 风无心脸上顷刻布满愁云,又将一块银子塞给小二,再问道,“小二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究竟是如何不安宁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二擦了擦一旁的条椅坐下,挨坐在风无心身旁,“紫云宫新换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宫主。这个宫主一上任就废掉了一条老祖宗的规矩。想必公子亦有所耳闻,这紫云宫引以为生的,不是那些奇异的丹药果子什么的,而是闻名天下的雪花绣。本来这雪花绣本是限量而产,可这几个月布料的产量竟是胜过之前三年的产量,使得原来一些囤货的本地商客亏了钱,闹上山去。” “这还是小事。”小二用指头按点着桌面,继续说道,“这更大的事啊,是自西夏的李大王降宋之后啊,一些以战为生的雇佣兵和匪兵都厮混到了昆仑山来安营扎寨。他们念着紫云宫是名门大派,一为宫门多年来囤积的财富,二为宫内那些身段撩人的女弟子。这不,天天上紫云宫讨事。这新上任的宫主虽是武艺了得,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这些流寇偶尔上门偷一两个女弟子,如此之来,已经有十余名女弟子失踪,搞得紫云宫是人心惶惶啊。” 风无心眉头一皱,又问道,“你们把酒家开在这儿,就怕那些贼寇来吗?” 小二摆了摆手,“像我们这种酒家能有多少钱?且都是救命的地方。只要有一家被打劫了,那谁还开酒栈来接应他们和商客?昆仑山就成绝地了!所以那些贼不会呆到攻击我们的。” 小二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风无心将筷子放下,心中琢磨着,“此时映雪和宫内的弟子定是都胆颤心惊,我……” 突然,酒栈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三名身穿掩心铁甲,手持军刀的壮汉闯了进来,大呼道,“小二,上酒上菜,银子少不了你的。再给我们准备三间客房。”壮汉将三坨巨大的麻袋轻轻地放在地上,拾起筷子敲打着瓷碗,怒骂道,“小二,能不能快点啊,大爷们吃了饭还要干正事呢!” 风无心将目光锁定在那三个麻袋上,大得刚好可以装下一个人。 “什么正事啊?”风无心一句沉闷的声音狠狠地灌进了那三名壮汉的耳朵里。 那三人一见风无心相如刀面,星目似刃,不由生起一分警戒,“小子你是哪里来的人?想要多管闲事吗?”说罢,其中一人就抽出了刀刃,铿打着木桌,像是在给风无心一个警告。 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放下茶杯,顿时杀意如洪涛汹涌,整间酒肆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三名壮汉已经将心提到了喉间。 “你们的麻袋里装的是什么?”风无心只是低声问道。可三名壮汉颤抖得刀都快掉地上了,“你,你少多管闲事……我们可是有三百多名兄弟呢。” “我问你们,你们的麻袋里装的是什么?”风无心再一次强调。三名壮汉扛起麻袋,正想要夺门而出。 可下一秒,风无心的身影已经挡在了门前,他手上的龙渊剑被黑布所裹。他只将剑鞘顶在为首那名壮汉的身上,“我建议将这些人留下,自己还可以活命。” “放屁!”那名壮汉彻底怒了,挥起朴刀朝着风无心便砍。可风无心只是轻轻一道剑掌,金光一闪,那名壮汉就被莫名其妙地打出一丈远,撞坏了数张桌椅。 另外两名壮汉早已吓呆,急忙将抗在肩头的麻袋放下,说了一句,“英雄饶命。”其中一人竟还暗中射出一支袖箭,朝着风无心的门面射去。 风无心以剑挡之,黑布被箭支带远,龙渊古木剑鞘和青铜剑柄露于众人之眼。那名出箭的壮汉还没来得及惊讶,龙渊忽时出鞘——他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颈上的截口往上喷涌着鲜血! “要么死,要么滚!”风无心冷冷一句,吓得两名壮汉连忙磕头求道,“英雄饶命,我们……我们现在就滚。” 龙渊剑入鞘时,酒肆顿时恢复了风轻云淡,好似从刚刚开始酒客们拿起酒杯,到此刻酒水才入喉。 “龙渊剑?你是留客山庄的风庄主?”小二惊声大呼,指着地上的尸首和满地的血水哭腔道,“英雄啊,你这……让我这小店还怎么做生意啊?” 风无心从怀中掏出一银锭送到他手上,“若是他们来寻仇,叫他们到紫云宫去。” 这闪晶晶的银锭立刻就让小二镇静下来了,唤来杂工收尸清扫。他又帮风无心把麻袋打开,果不其然,里面装着三名水嫩欲滴的姑娘。她们都被施了迷药,面纱均被摘下。 简陋的客房内,小二带着杂工好生将三名女弟子安置。 风无心以内功催散她们体内的药性,她们渐渐苏醒过来。 “哎呀呀,师姐救命啊。”突然,左边那名女弟子双手突然乱抓,挠到了中间那名女弟子稚嫩的脸上。 “哎,疼死我了,周清!”那名被挠的女弟子脸上忽而醒来,一掌拍在那名叫周清的弟子的后脑勺上。时而又推了推右边那睡得死死的女弟子,“喂,紫欣,你倒是醒醒啊。” 她们想是摸了摸自身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衣服是否完整。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象。 “喂。”风无心突然站在她们身前,她们只看到一双白靴,吓得尖叫,急呼“救命”。 中间那女弟子一抬头,一见风无心,从惊吓转为大喜,“是风庄主!” “你认识我?”窗外月明星稀的天,雪后的峭壁如似被镀上一层亮膜。风无心将一些吃食摆放在桌上,让她们填一填肚子。 “是我,我是秋菊啊。”原来是那日到留客山庄那没礼貌的丫头。 之后秋菊兴奋地问了近十个问题,可风无心一个都没有回答,却冷冷地反问她道,“映雪现在如何了?” “宫主不是每个月都有给风庄主写信吗?都是我千辛万苦下山去送的呢。宫主寻常日子清闲,现在护山弟子的剑术也是春兰师姐在教授,就是最近这些可恶的贼寇……哎,宫里失踪了十几个姐妹了。”秋菊突然右拳捶打一下左掌,大惊道,“对了,晚饭时宫主还叫我去帮她拿布料呢,怎么办?哎呀,宫内现在一定又乱成一团了,姐妹们又该失眠了。不行,我得回去跟宫主报个平安。” 两名师妹嘴里塞着肉块哽咽着,两眼泪花闪烁,“师姐,可是天色这么晚,若是再遇到歹人该怎么办啊?” 酒栈外,风无心将瘦马强行从马厩中拉出,交与秋菊,“放心吧,她们两人我会看好,你赶夜路要小心。” “嗯。”两位小师妹没有武功,女人腿脚又慢,只得她先回去了。此刻,风无心又将龙渊剑交到秋菊的手上,微笑说道,“别人不识得风无心,却识得龙渊剑。” 第126章 皓月清风良辰时,晚天秋意送春光 晨曦撕裂夜幕,光帘渐渐从东方的大地扫向西天际。 卯时刚过了一半,许久没睡过好觉的风无心慵懒地窝在暖被里,却有人用力地拍着门来叨扰他的美梦,“风庄主,风庄主。” “那两个烦人的小丫头。”风无心睡意朦胧,刚拿起棉被想把自己的头也盖住时,又响起了秋菊的声音,“风庄主,起来了,宫主在宫门前等你呢。” 风无心终究是被她们吵闹声拉了起来。 昆仑山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晨景的美轮美奂。晨曦与千山雪岩辉映,每一处都闪亮如同水晶。 玉天峰之高,乃群山之最,风无心初到山腰已能见千川渺远,尽入眼帘。而能与玉天争锋者,仅有一二。 紫云宫的宫门已遥遥在望,那一道延绵的石墙被漆上了紫红相间的颜色,而有一两枝俏丽的粉樱将头探到了宫墙外,让路过的行人对宫内的美景满是憧憬和遐想。 “过了这个弯就到宫门前了。”秋菊指着稀疏残雪的山道,对着救命恩人露出调皮的笑脸,“嘿,昨夜我回到宫里,宫主看到龙渊剑时竟是要连夜赶下来见您。这次宫主随着师傅到中原去竟结识了你们这帮大人物。前些日子,有个姓云的公子到过紫云宫,并留下了黄金千两,丝锦无数,根本无法一一细表。他声言要收购一大批雪花绣到中原当馈礼。我们从小在这山里长大,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大一笔钱和中原的花布,这些日子姐妹都鼓足了劲在刺绣……” 说着说着,宫门已在眼前。 目光越过墙垣,红粉招展,满天珠玑。 宫门前,弟子长列两排,皆轻纱裹面,服饰不一。南宫映雪身穿那件蓝里透白的衣裳,踮着脚看着风无心一点一点地完整地出现在她的眼睛内。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南宫映雪哪顾得弟子们的侧目,拉着裤裙便是冲进了风无心的怀里,“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映雪都盼着能见到无心一面。” 紫欣和周清羞得将脸埋在双掌,心中念道,“想不到一向腼腆的宫主此时竟毫无一丝师傅教诲的矜持。” “看什么看,都回去干活了。”秋菊抿嘴偷偷一笑,招呼着弟子们回去。 南宫映雪将头紧紧埋在风无心的胸前,或是四个月的分别让她更看清了自己的心,“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四月的煎熬,若是你再无情,那映雪这一辈子的岁月算是荒唐了……无心,留下来,好不好?” 风无心掬捧着南宫映雪的脸庞,抑不住深情,一吻回道,“好。” 南宫映雪笑颜逐开,如初阳般灿烂。 紫云宫并非是一个传统的江湖门派,这里八成以上的女弟子都不会武功,只会刺织雪花绣以供营生。仅有两层左右的弟子会修习武艺,用来护卫宫楼。外人不知,所以那些贼寇才不敢轻易攻袭紫云宫。 少女用她那滑如丝绸的手拉着风无心的手腕,跑进了被新漆上桃红的铜门。 入了宫门如是温室,就算凛冽的寒冬也只需一袭薄衣。风无心一脚踩在咯吱作响的木道上,才知晓这紫云宫竟是建在一处化雪池上,楼榭阁间皆是用刺槐搭建,根基打进深池之中。那些干土之地都被樱树占领,池中豢养着成群的锦鲤和草龟。 玉天峰长年多雪,那峰上的雪化水后流落囤积在此,前人寻处挖池却搭成了一处宫阙。 木道栏杆,风无心竟想不到雪山之上还有如此阁楼。南宫映雪将头探到栏杆外一看,口中念叨着,“诶,我就知道,一夜没看好,那只黑不溜秋的大肥鲤和两只大乌龟终是让冬梅和厨房那几个小丫头捞去炖了。” 风无心忍禁不俊道,“怎么,这鲤鱼不是用来观赏的吗?” “是啊。”南宫映雪蹙眉道,“这雪山上没啥野味。之前师傅在,‘清心寡欲’强调得厉害,宫规也管得严。弟子们吃腻了素的,最大胆的也只是下山在酒肆里偷吃点荤腥罢了。不怕无心笑话,如今映雪当了这个宫主,大家都嬉闹了起来,有时忍不住见着这鲤鱼或是乌龟长得丑了,便寻了个‘杀风景’的借口炖了煲了。倒也幸得这些锦鲤生得快,不然这丫头们左一炖,右一煲的,哪够给她们塞牙缝呀。” 不到紫云宫还真不知道这群女弟子如此之调皮。这不,不远处便见几个姑娘抬梯地搭伙摘樱桃,还不时放叫打闹。 “她们或是山下村人的女儿,到宫内求女红和武艺;或是之前师傅收养的一些孤寡,年长的几个终身不嫁,留在了宫内。而年少的就会在她们二十五前,寻个山下的好人家嫁了。一来二去的,山下那些四海聚来的村民都以为我们这成了免费养女儿的地方了。”南宫映雪扑哧一笑,“倒是人多点,也热闹,不会冷清。” 风无心一来,南宫映雪就想将这里的所有事告诉他,心中所想的,无非是想将这个“家”装到他心里。 行到南庄的雪花坊,这是一个大方形的长亭,姑娘们都捣弄着圆滚滚的天蚕丝在刺雪花绣,一针一线地刺织出半透的雪纱布料。这里搭建着青竹水道引来几股清泉供她们解渴。 当织女们一见南宫映雪手勾伴着风无心走来,都羞得窃窃私语。有几名大胆的丫头挥扯着手中的雪纱,起哄道,“诶,宫主,这中原来的俊小伙就是秋菊说的姑爷吧?难怪冬梅师姐今早会捞那几只鲤鱼和乌龟,原来是有贵客到门啊?哈哈哈。” 这不,不说则已,一说倒是全部哄闹起来了。 “再闹再闹?还不给我好好干活?今天的活没赶完,晚饭就是白饭咸菜。”正当南宫映雪窘迫之际,一道威严喝声响起,来人是个身穿绣竹锦袍的年轻女子。一双目光锐利,好似天生带着敌意,俨然一副山大王的样子,可两颊又有如寻常女子一般的胭脂红,若用俊俏两字来形容是恰好不过的。 “春竹师姐。”南宫映雪对她微微一笑道。 这就是“紫云四剑”中为首的春竹,在宫中剑法仅在南宫映雪之下,也算当世一流剑客。她本是南宫彩虹最倚重的弟子,也是宫主的最佳人选。可春竹自知潜力有限,又知师傅私心偏爱,故将宫主之位让与南宫映雪。 “风庄主。”春竹向风无心抱拳深鞠一躬,道歉道,“这群小丫头片子刚到宫中来,年皆不过二八,不懂规矩,稍后春竹自会惩罚她们。师妹已经准备一些菜肴为风庄主接风洗尘,这边请。” 春竹的严谨让风无心有所不适,强笑作回礼。 将赏心悦目的锦鲤下锅,这无疑是同于焚琴煮鹤,但下筷,风无心倒是没犹豫。 如果每个地方都有一种美,那么折剑山庄是深秋,留客山庄就是严冬……而紫云宫,是初春。 昆极殿是宫主的寝宫,一到此,抬头便见“和光同尘”四字方匾。 也只有这里庭院的水池才是规规矩矩地石头砌成的,是为南宫彩虹教导弟子,所谓“规矩方圆”。 樱吹雪。 纷重樱花雨吹带着千辛万苦穿过樱花树荫的雪花,在庭院中盘旋才落入河池中。 风无心坐在石椅上细数着,六树四池,二楼一宫。 “姑爷自中原远道而来看宫主,真是有心了。”这时,一名老迈的老妪送来一壶茶和一碟甜饼,“这樱花茶是宫主亲自泡的,姑爷慢用。那些丫头已经结伴下山去沽甜酒了,呵呵,说是要给姑爷喝的,其实是她们自己嘴馋呢。” 老妪嘴里一直不知道念叨什么,慢慢地走进了昆极殿。 这时,南宫映雪进了庭院,笑道,“无心莫怪,婆婆就是这样,人老了就一直念叨着往事。” 南宫映雪理一下裙裤挨着风无心坐,为他倒满一杯茶,“这里的甜饼虽没中原的好吃,但这花茶可是不错呢。” 风无心从来不喝茶酒,但看南宫映雪盈着珠玑的目光,他还是拿起一杯饮尽——酸酸的,淡淡的,香香的,“还可以。” 他从来不喝茶,所以也没得比对好坏。就像南宫映雪和云曦,他也得不知哪一个比较好,哪一个比较不好。 目对佳人,看花饮茶。而太阳也在西进时,花雨重叠在昏黄色老的余晖中。 “诶,宫主,你和姑爷的寝衣婆婆帮你们收好放在房间里了。”老妪伛偻着身子又走近了另一个房间,嘴里还念着,“呵呵,我们宫主找到了好人家了,还是世家大子呢。哎呀,婆婆现在就去给你们烧洗澡水。” 一进紫云宫,大大小小除了春竹都是姑爷姑爷的叫,南宫映雪本也不在意,可到如今她才羞红着脸,低头摩挲双手道,“都是那该死的秋菊,整天到处传谣言……” 风无心会心一笑,将南宫映雪拥在怀中,“可是我真的很想做这个姑爷,你愿意吗?” “映雪愿意。”南宫映雪双眼闪烁,没有明媒正娶,没有白纸黑字,没有海誓山盟,无名无份,但重要的,你确确实实在身边。 天色晚下,庭院外挤着几个小丫头打着灯笼,借着光偷偷窥视,看着平常轻言轻语的宫主此时如此羞涩而多话,不由抿嘴偷笑。 “去去去,赶紧回去睡觉,明儿还要赶早赶工干活呢。宫主和姑爷也要沐浴更衣了。”这时,老妪挥着扫帚出来将多事的丫头们都赶走了,好为他俩解围。 南宫映雪的房间同寻常女子一般,只是她好像特别钟爱桃红色,屏风上的飞花,梳妆台,桌椅,甚至是木梳都漆上了。 “姑爷,婆婆已经帮你们将洗澡水烧好了。婆婆也要回去休息了。”说着,她使劲地挺起腰,慢慢地走出了昆极殿。 风无心徘徊在房间内,南宫映雪尴尬地缠玩着自己的衣饰,轻声念着,“无心,那我先换一下浴衣了。” 既然花枝都已低伸到自己的眼前,那何有不嗅不摘的道理? 风无心突如其来地将她抱起,惹得南宫映雪“啊”地一声尖叫,继而满面羞红。 风无心再是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我没办法使自己清心寡欲而抱着对你虚妄的苦念,而更是想狂热和迫不及待地占有你的身体。” 南宫映雪搓拾着衣角不知所言——处子沉默的允诺。 “我为你宽衣。”风无心将她放下,额头倚着她的额头,左手探去拉开南宫映雪腰间的丝绦,外披随之滑开。 南宫映雪羞得想去拉滑落的外衣,可紧接着风无心的手就不安分地伸进了素白里衣里,将她仅有的一层胸衣给扯掉,手指尽情地在雪肌上游走。 “嗯。”突然被袭胸的南宫映雪娇哼一声,满脸更是羞红,轻轻地说了一声,“不要。” 南宫映雪相比于云曦显得更加瘦小,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如春雪般柔软。 “铿锵”一声,发髻被摘落掉地,银丝也如星河吹散而下,半遮掩着南宫映雪因羞涩而回避的目光。 “嗯,疼。”风无心些许用力,不知道在她那稚嫩的双峰上留下多少红印子。右手也恋恋不舍地自里衣伸出,并抽出了宽长的胸衣。 彼此隔着屏风换浴衣。那调皮的烛火射穿粉艳的纱布,映着南宫映雪窈窕的身段。衣裳好似有了灵性,如一条活鱼在她身上滑落,随之浴衣又得到了她的宠幸,将她拿稚嫩的处子之身裹住严严实实。 南宫映雪重归风无心怀中,如尚在襁褓的婴儿被他的胸怀包裹着。她腻着这样的感觉,忽如重归梦乡,忆起第一次见到风无心的情景——他的剑眉星目只有在看云曦时才会温和,而那时他波谲云诡的剑忽如其来,划落了她的面纱和头纱。 “或许是命中注定吧。”南宫映雪早已做好了十全的准备——风无心在自己的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露天的中庭没有花木,青石砌成一个方形成就了一池温泉。冒着热气的水面被鲜花瓣铺满了,周围摆放着皂角猪苓与香料。 “婆婆倒是多费心了。”风无心嘴角扬起一笑,炙热的眼神已将怀中楚楚可怜的南宫映雪看了个通透,恨不得马上撕扯开她的衣裳。 水温恰到好,南宫映雪似跌入由雪花绣织成的天罗地网中——那是风无心的温柔。从黄沙葬到有间客栈;从南宫映雪接到那块“苍雪落雪”和那盒桃红色的胭脂时,就已经开始沉溺在风无心别样的温柔中,就算这种温柔如风刀雪剑会刮伤自己…… 娘说过:强行割舍一段无法释怀的感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浴衣在温泉中散开,漂浮而去,两人终是****相对。 视线无法透过柔动的水镜和漂浮的花影,一窥全貌。风无心伸出手去,想亲自探索那未被开发的美好。 南宫映雪红晕更甚,风无心的手指划动着温热的泉水按揉在她的****上,又慢慢向下。手指经过她的每一寸肌肤,都传来一种美妙的快感。 他的手躁动起来,想要去触碰那少女最神秘的禁地…… “啊!”那最稚嫩的****被碰触后,南宫映雪不觉轻吟一声。而风无心早已****上脑,双脚一蹬上前一把将南宫映雪拥住。 水花激荡而起,多少花瓣被水浪扬起又重重地跌入泉池中。 通过纷纷红花雨,半遮半掩着,风无心与南宫映雪嘴唇紧紧相贴。又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将自己全身包裹。 南宫映雪咽了咽口水,闭上双眼,想去迎接这一场人生的盛宴。 周身的水波突然一振,水花扩散而开。风无心突然地进入使得南宫映雪身体一颤,她咬牙说了一句,“疼!” 她忽觉下身好似被撕裂了一般,又觉好似被一股暖流紧裹,身轻体热。 风无心双臂将南宫映雪锁在自己的怀中,疯狂地想要撕咬她的每一寸肌肤,下身用力地推送着。 “疼!”南宫映雪第二次哼叫时,风无心更加肆无忌惮地享用这雪腻酥香的肌体,纵是千金也难买这少女的桃花深径一通津。 少女犹记得,那夜江南,一场好戏与俊郎,似比苦鸳鸯。如今戏水瑶池,君惜妾怜…… 春水乍泄,流涛归静。 皓月清风良辰时,晚天秋意送春光。红花汤中,风无心已尽兴一场,南宫映雪酥软地倒躺在他的怀中,娇喘细细。 风无心舍不得将怀中的美人放下,只得用浴巾随便擦拭一番便裹上寝衣。匆匆进了盈满女子香的春闺。 帷帐缓合帘,灭烛解罗衣。 南宫映雪被风无心轻轻往床上一放,身体微颤,没法动弹,只得轻声地唤道,“无心,抱着我。” 风无心躬身迎上,两人****地相粘在一起,唇吻着,抚摸着。他那不安分的手又在南宫映雪的身体乱走,手指轻挑着微微翘起的****。 “疼。”当南宫映雪拍去风无心的手时,风无心又翻过身来骑在她的身上,双手去拨开她的腿。 她的身体早已让风无心充满遐想,如今又欲罢不能。 “不要,会疼。”南宫映雪极力想要推却,可风无心怎能容她。往日眼里,他的温柔彻底不再,被替代的,是他那颗狂热的心和熊熊燃烧的****。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疼痛感之中,隐伏着一丝丝爽感,越被挖掘,南宫映雪就越爱风无心,以至于不能自拔。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 一夜合欢终了然,南宫映雪蜷缩在风无心的怀中,怀念着,也害怕着…… 第127章 一枚冰心浇流火,黄沙铁骑无昼夜 梦醒云宫,昏暗的房间内,从天外的光芒想要挤进微小的窗缝隙,风无心便知已快日过晌午。乐-文-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随之而来的阳光刺得风无心睁不开双眼。他翻了个身,擦了擦睡眼才起身。 南宫映雪看着风无心,扑哧一笑,“看你睡得像头猪,我都不忍吵醒你。只是这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也该起床了。” 风无心分明看到,她手上那件衣缘绣了金边的绛红色锦制长袍——如当年母亲为他缝制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顾不得自己****的身子,疯狂地追爬去抓住那衣服,“这!” 南宫映雪微笑着,为他披上,又蹲下身来拉一拉衣角,轻缓地说道,“折剑山庄那夜,你将这件破旧的长袍随意丢弃……映雪知道,无心喜爱这件长袍,因为它是你对母亲唯一的记忆。所以映雪就擅作主张地把它偷偷捡回来。” 她帮风无心将长袍的衣角拉好,刚好到风无心的小腿,不会拖沓,也不会过短,“本想在留客山庄时就弄好的,可缝针法不同,布料也稀贵,映雪找了好久。一直拆拆补补,拖到回来紫云宫才缝制好。” 风无心无语凝咽。可南宫映雪却嘟嘴表现出不高兴,“无心见外了,你从来也不会对云曦姐姐说谢谢啊。” 不说到云曦还好,一提到,风无心心中愧疚又作祟。 “宫主宫主,山门有几名歹人将被劫持的姐妹放回来,并说要见宫主一面。”来人是冬梅,看其年纪也只不过十三四。 宫门外,十余名男子瑟瑟发抖地伏跪在地,不敢抬头。而护山弟子皆剑出鞘,严阵以待。令人称奇的是,那些被劫掠的宫女竟然也跪在春竹面前,为这些山贼求情。 春竹一脸犯难地思索着,恰好南宫映雪和风无心皆已出现。她作揖禀告道,“宫主,你看看……” 一名弟子跪走到南宫映雪的面前,拉着她的裙角哀求道,“宫主发发慈悲,饶过良人。他们先前是犯了错……可妹妹们已经委身与他,师傅谓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妹妹们定是劝他们不再行偷抢的勾当,在山下村落寻处做个平常夫妻。” 春竹此时也在南宫映雪耳旁细语道,“这些贼寇好似忌惮风庄主威名,特来请罪……如今他们若是下定决心重新改过那倒也无妨。毕竟妹妹们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可能会误了她们一生。” 那十余名男子悄悄抬头,看见风无心手中的龙渊剑更是吓得将头伏得更低,哀求道,“万望南宫宫主,风庄主饶过小的,小的定将过补功,带着二位去救出其余的宫中弟子。” “其他姐妹们如何了?”南宫映雪问道,几名弟子哭道,“我们今早跟着良人逃了出来。昨夜那些西夏的悍匪说道,‘留客山庄的风无心来了,他一定会上门来找麻烦的。听闻李王爷与他有血海深仇……昨天出去的打听的兄弟们回来了,说李王爷现正在北山狩猎,我们可以引兵往投,将所得所有献于王爷,求一个安身之处’。宫主若不赶紧去,怕是姐妹们已经被那些西夏兵……” “李王爷?”风无心目光一狠,抓住其中一名男子,问道,“现在东阳天果真在北山狩猎?” 那名男子吓得话语都吞吐不清,“是的,是的……李王爷现在就在北山……” 风无心一把将那男子甩开,便要追去北山。可南宫映雪却拉住了他的衣角,“无心,你一人去……太危险了。” 风无心强颜一笑,拍开她的手,“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说罢,风无心便如一道白光,朝着北方遁去。 南宫映雪咬了咬牙,对着春竹说道,“师姐,这里就由你照看了。”说罢,唤秋菊将自己的佩剑拿来,亦是追上风无心的脚步。 北山狩猎场,天高地远云渺少。 李成搭弓射去,那离弦的雕翎箭正是穿过了一只麋鹿的肚子,应声而倒。 除了木棚中五名焚香盘坐的道士,剩余的近百名官兵都拍掌叫绝,“王爷好箭法。” 此时的李成身着一件紫色的官袍,心口前斜跨一条御赐掩心金甲,手持飞月弓,胯下追风汗血马。只见他接来一旁供酒小兵的酒袋,大饮一口,气氛道,“哎,前些日子真够丢人,连回个家都要大宋的兵马护送。若不是本王机灵,不然就着了那云子傲的道了。现在要是再让我遇见他,本王还不用金戟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 说着,李成却要策马更往深山里去。一名将官急忙拦下他,焦急道,“大王,那里面是九剑谷,不能再进去了。况且大王,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对您有歹意。要是您……” “闭嘴!”李成一把喝断了那名将官,将目光投向插在木棚前的金戟,“本王有金戟在身,谁能杀我!” 话刚落,天穹金光一闪,一道金色穿云逐日而来,击中了李成的心口。 “轰”地一声,李成被那强大的剑气击落下马,而心口前那掩心金甲承受剑气之后,碎裂而开。 李成捂着心口,吐出了一口鲜血,惊恐道,“来人……来人护驾,是风无心来了,这是归宗剑气。” 那名将官立马就慌了,刚说歹人,歹人就来。他急促地挥舞起长枪,大喊道,“护驾,护驾,王爷遇刺了。” 刚官兵们持刀赶来时,见一道雪光俯冲而来,斩落那名呼救的将官头颅。 带血的头颅滚落到李成的脚下时,吓得他急忙收脚,连滚带爬地爬上战马,如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金戟。 “今日你必死!”龙渊剑自雪光中突出,朝着李成的心口刺去。 “护驾!”那些忠诚的士兵结成枪阵将李成护在身后,“王爷快走。” 龙渊剑光辉绽放,风无心只是冷冷一笑,“不要愚蠢到以为自己能挡住我的剑。” 风无心摆臂横挥剑,“风雪轻吟,照影千剑”,风雪乍起,千道剑光如排山倒海之势将眼前所有的生命碾碎! 李成的战马受了惊吓,“吁”地跃起,朝着深谷方向跑去。 风无心一招立杀十数人,那些未动手的官兵早已吓破胆去。看着疾驰而去的李成,风无心正想挥剑追上,却被木棚下的五名道士拦下。 “你们拦不住我。”风无心蹙眉轻语。那几名道士只是微微一笑,说了一句,“尽忠罢了。” 风无心不再废话,挥剑欲挑杀。可奈何那五名道士身影变幻,将他合围,口中念叨着咒语,划着手印,一道微蓝色的光墙孕育而生。剑尖触碰在那光墙如擦击在钢铁之上,嘁嘁作响。 和光殿的“五角铁衣阵”。其阵固若金汤,往往在战场上能困杀敌军将领,防备敌人铁骑。五个阵眼,破其一,其余四角自破。 “哼!”风无心嘴角微翘,刚要全力一剑破阵。而长空中传来一声娇喝,“飞燕逐月。” 玉凝剑化成数十道剑影,须臾之间,五名道士应声倒在血泊中,铁衣阵破。 那些肮脏的血自玉凝上滑落。南宫映雪收剑入鞘,“无心,那个东阳天进了九剑谷,定死无生,我们……” “若是他侥幸得生……不,我必须要将他的人头带出来,给云家一个交代。”风无心决心既定,那么谁也拦不住。 “好,我陪你去。”南宫映雪知晓他的脾气。 九剑谷,昆仑山之禁地,传闻为仙剑客俞少秋飞升之地。 那深谷前,青草盈绿,看似无害。可那深谷内,长年大雾,根本看不清那其草坪上列有九把石剑——九剑谷之名,因此而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流传着“入谷者断死无生”的留言。纵然十余年前仍有人跃跃欲试,想一探谷内究竟。这些人是勇士,还是莽夫无法定义。可他们终究是没有再出来过,怕是已经身葬谷内。 根据昆仑山的居民传言,一名剑仙在他身死之际,以毕生绝学创下这无上剑阵,防止后人打扰他的清眠,亦有人说,那是剑仙对后人的考验…… 剑气峰的清凉的夏夜亦有蝉鸣绕耳。 苍雪岭上的白雪早已化散,成了濯濯光秃的黄土地。 听雨阁内传来一阵阵乍起的冰蓝色光芒。云子傲用力地捶打着房门,唤道,“曦儿,你开门啊曦儿。”他生怕云曦再如那夜一般走火入魔,如今风无心不在,怕是没人能挡下走火入魔的她了吧。 此时,琉璃与王可人已经将风飞雪和飞烟唤来。 “曦儿怎么样了?”飞烟刚想去敲门。突然,一阵冰风吹卷将门从里至外轰开。众人见云曦盘坐在床头,黑发飘扬,双目紧闭拉皱眉头,浑身被冰凌占据,仅有右掌上仍跳动着一丝丝火焰,只是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无踪。 飞烟摇头苦道,“流火冰心诀……流火,表示尚存的一丝希望,一寸温暖,一律光芒;冰心,心中最孤苦的诀别。如今流火已经溃散,仅剩冰心。” 周身的空气变得更阴寒无比,云曦的表情也由平静转由痛苦,再转由平静,如此循环。 “不行,她会将自己冻死的。”飞烟急到跺脚,“我们几人合力,将她拿下。” “不行啊,庄主现在有身孕,你们这样……”琉璃一出口,想再捂住嘴已经来不及了。风飞雪目光狠狠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曦儿有身孕了?” “曦儿。”云子傲迈出一步,踏进了门槛。瞬间,他的长靴竟是被吹满冰霜。 “子傲你要干吗?”风飞雪来不及拉住云子傲,他已经把身子都埋进了劲吹的冰风中。他的头发,他的肩膀,他的衣裳,他浑身上下都被冰霜挂满。 “曦儿,你在干什么?还不快醒醒!你忘记了父亲的深仇大恨了吗?就算风无心离开了,还有哥哥啊。”云子傲如行在一望无际的冰原荒野之中,飘摇无依。一把一把冰凌如刀,刮擦着无意反抗的他。 “曦儿!”云子傲一声大喝,力渐不支。 突然,冰风散去,云曦自神游中醒来,右手抚着自己的胸口,而眼前,是被冰凌刮得浑身是伤的云子傲,“哥哥,你……” 云子傲轰然站起,奋力向前,一巴掌狠狠打在云曦的脸上,将她打趴在床上,并指着她怒骂道,“云曦,你在做什么?你在试图伤害自己吗?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儿!” 云曦抚着发红的脸,啜泣道,“我……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心好疼。” “你不要因为你个人情感的自私而将未出生的孩子弃之不顾。”云子傲摘下插进他肩膀的冰刀,摔碎在地,“要记住,你的命,并不是你一个人的。” 说罢,云子傲甩袖出了听雨阁。 王可人早被云子傲吓坏了,急忙去唤大夫来给云曦看看。琉璃则跟着云曦一起哭了起来,挨近身道,“哎呀呀,这个云公子也真是的,庄主您没事吧。” 月明星稀的晴空,夏风微凉。 飞烟为云子傲的伤口上了一些药,又责备道,“子傲,你刚刚打得太狠了,曦儿那薄弱身子的怎么挨得住啊。” “没有打死她就已经很好了。风无心这臭小子,说走就走。”云子傲转着白麻布包扎自己手臂的刮伤。 “明日我和飞雪就要回有间客栈了,可你们这样,我们这么放心回去啊。”飞烟将药箱收起,“爹爹带着姬儿又不知去了哪儿,哎。” 风飞雪在一旁左右踱步,右拳捶打着左掌,“无心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他也只有一个去处。”云子傲黯然道,“昆仑山玉天峰。不必去找了,他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罢,他就将目光投向了夜幕的天空中。 同一片夜空,燕云万里黄沙劲吹,遮迷了沙盗们的眼睛。 汉龙的营寨,扎立在黄沙深处,三面环着尖石山,易守难攻之地。今夜的风特别的大,月亮也特别的亮。 站在瞭望塔上的沙盗举着火把,试图将目光投向更远方的地方。 “喂,听说那萧洪明死了,燕京新上任的王非常贤德啊……”两名巡逻的沙盗在寨门前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开始闲聊着。 另一个沙盗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这么大声,要是被听到了报告给汉龙老大,还以为我们要造反呢。” 这一拍倒也使得那个沙盗开始谨慎了起来,低头道,“哎,这一生……应该就这样毁了吧。当初若不是被逼急了当了强盗,说不定我们还能寻到其他出路呢。” 一个“是”字还没有出口,一块巨大的横木就已经冲撞开了寨门,将二人撞成肉泥。 而两边瞭望塔上的守卫刚想吹号,却已人头落地——两个瞭望塔相隔三丈,只见一道蓝色的刀光闪过,两人皆是命丧黄泉。 近千铁骑挥舞着长枪在夜幕黄沙吹拂的营寨时肆意挑杀着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沙盗。 “有人劫寨了!”到处响起沙盗们的尖叫声和求饶声,可奈何刀剑无情,血流淌在沙地上,将细沙凝结成一条条湿透的沙河。 汉龙从梦中惊醒,顾不得穿铠甲,拿起朴刀便爬上战马的马背,吼叫着,“兄弟们,随我杀出去。留得这条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突然,在前面的烟沙中,汉龙惊见一骑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兄弟看我先砍了这厮,为你们杀开一条血路。”此时杀敌立威,才有可能再重聚这帮乌合之众。 “啊哈,纳命来。”汉龙催动战马,挥舞着大刀,朝着那一骑冲去。 银光微动,那一骑忽然高跃而起,定国神戟的锋芒破开烟沙,朝着汉龙的咽喉刺去。汉龙纵是力气大了些,可奈何着萧将离武艺超绝。 这一戟,硬是将汉龙从马背上击飞两三丈,趴倒在沙地上。 “焚龙灭世!”只要汉龙一死,沙盗群龙无首,压根不堪一击。 炎龙降世,汉龙在烈火中惨叫着,随之灰飞烟灭! 那些沙盗见萧将离神威,早已是吓傻了眼,伏跪在地求饶道,“大王天威,饶小人一条性命。” 汉龙一死,沙盗无人指挥乱成一团。铁衣飞军横杀纵砍,如入无人之境。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铁骑已斩首千余人,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战事落罢,几百名沙盗被俘,随着军队被押往燕京。 萧范策马徐来,对着萧将离呵呵一笑,“果真是一阵乌合之众,这一仗打得实在太轻松了。” 若非厉兵秣马,怎能有如此战绩? 萧将离真想军队走得快点,想早些回家看看可爱的儿子。 “大王,汉龙一灭,所谓兔死狐悲,苍狼和沙虎两人营寨相距不远,定会联合对抗官府……”萧范接下来的战略部署,萧将离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些日子来,练兵,听政……烦不胜烦,萧将离每日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回到府邸看看妻儿,而萧心涵也总会抱着萧雨凡在门口等他,不管多晚。幸得萧范这老头子身子还硬朗,能帮他收拾一下这烂摊子。 铁骑缓行在万里无垠的黄沙上,昏黄的黎明,绵长的军队,垂头丧气的战马,就如同萧将离个把月来的心情一般。 他试图想去抛弃过往的回忆,就如同什么四大世家,什么留客山庄,还有一些什么人……但一切都显得很不如意。 第128章 万仞剑璧照云海,生涯为道求无我 九剑谷,两处绝壁犹有万仞,一条幽径到了眼前数丈处,景色便已被灰白色的雾霭遮掩,就连地上的草青也渐渐枯黄。 风无心和南宫映雪循着马蹄印子而来,草坪上无规则地插列着九把一丈高的石剑。从上面的苔藓看来,估计已经有数十年风霜雨露了吧。 到了此处,南宫映雪半屈着身子,抓紧着风无心的手腕,轻轻说了一句,“我怕。” 谷内,好似传来可以贯穿人耳膜的萧杀的闷吼声,和令人畏惧的无上剑意。 风无心蹙眉道,“一死人何来这么大的威风”,说罢,龙渊剑一挥,以归宗剑气与之分庭抗礼。压迫感立刻消散而去。 好像很有趣! 风无心嘴角一翘,“九剑谷,呵,今日我便要走一遭。” 龙渊之利,凭借那层层白雾是无法阻挡的——“照影千剑”,顿扫一切阴霾! 忽然,一道人影持剑自谷中飞出刺来,白虹贯日之剑势,携带风雷。 “锵!”风无心以龙渊剑挡下,再回身砍去。可剑刃划过那人的腰部,却如是砍在空气中。再下一秒,人影似光一般消逝。 “这只是一道剑气。”刚刚那道光影就擦过南宫映雪的面颊,她仍是惊魂未定,“那好像是一个白须老者……映雪好像在哪里见过。” 步入谷内,如从深秋进入暖春,谷内艳阳普照,石亮草青,流水潺潺声和清脆的鸟叫声相互交响着,如一处不可思议的世外桃源。再将目光四望,四周是环形高耸入云的绝壁,谷内四季如春。 “剑中翘楚!”风无心看见自己脚旁一块倒下去的石碑上,四字被锋利的刀尖镌刻出的楷书,他心中寻思道,“莫非这是一个考验?暗喻挡下刚刚那个人影剑气,就是‘剑中翘楚’?” “哇,好美啊。”南宫映雪不由叹道,屈身想从摘取一朵鲜花,从满地茂密的绿茵中,她还能看见一快快灰白的石头,“啊!” 当她拨开草丛,吓得连退几步到风无心的身后,指着茂盛的草茵,惊声道,“是……是死人骨头。” 龙渊剑出鞘,金光剑气如月牙横扫而去,将绿茵坪截去了一半,满天飞绿。可在他们眼前的,草茵中随处都有阴森森的白骨。从他们的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再细听那潺潺流水声中,竟有“轰隆隆”的水瀑声。 “小心了!”风无心目光凝聚,如鹰隼般微合。 阴风吹拂,被截断的草尖飘飞的天空中,刺得南宫映雪皮肤痒痒的。她左手抓着风无心的衣角,右手将出鞘的玉凝紧握着,小心翼翼道,“无心,怎么……” 一阵狂风掠吹,似一只低空俯冲的金雕压低了所有的草,给风无心正面侵袭的压迫! 风无心的目光紧锁在数丈前那道混沌透明的空气。他的瞳仁内,映出了那一根根草尖被那段空气削成两段的景象,“来了!” 一把透明的剑气——不止一把,混沌的剑雨! 一把利刃刮落风无心的鬓发。风无心手腕一转,挥剑成圆,龙渊残影所掠之处,混沌剑气均破散消逝。 “咻!”是最后一剑,已经在风无心眼中暴露。龙渊一出,剑锋相对! “轰!”剑气碎开的冲击波将风无心和南宫映雪逼退一步。 风无心哪肯罢休,目光紧锁虚空那道人影左指划过剑刃,金光顿生。龙渊剑刺破虚空,剑气朝着那道幻影飞去。 人影湮灭,顿时天朗气清! 惠风吹起风无心的衣袂,长袍扬起不小心打在了身后南宫映雪的脸上。她干笑了一声,又担忧道,“无心,好像越来越诡异了,我们回去吧。” 南宫映雪只需要风无心陪她度过这很好很长的一生。 “这里很危险,你先回去吧。”风无心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如果他判断无误,这里就是仙剑客的剑冢。 俞少秋的剑,名曰无天。他本是一名道士,执于道,求无天无我,可终其一生都未能完成,故寄残念于佩剑,故名无天。 “天仙飞剑”: 天剑客风飞雪,执于愧疚与爱恋,故二十余年剑境寸步未进。 仙剑客俞少秋,半生于红尘,半生于昆仑,一生所创武学无数,最无心于剑,可剑术却最为登峰造极。晚年以终悟不透所谓的最高境界“太上忘情剑”,故抛妻弃子,归隐昆仑。 飞剑客蓝玄云,一生于剑,虽苍天不负,天下第一。可独居高处,难免孤独,而能敌其者,或红尘偏扰,或与世长辞。如今天下执剑者,无一敢挫其锋芒,故寄念于风无心…… 风无心一闭目,“天仙飞剑”他已会其二,如今在他眼前的,是三剑之首,洪武剑会击碎天字令,创立逍遥派,就连风飞雪都要尊一声师傅的俞少秋。 若现在止住脚步,他的心怎能安稳而生?就连手上的龙渊,都徐徐轻吟。 “无心不走,映雪也不走。”南宫映雪拿着玉凝,走几步,就用剑尖扎几下,可风无心在她身前已经越走越远,“无心等等我。”没法子,她也得拉起裤裙加快脚步。 草碎在空中飘舞着,尖刺刮擦着南宫映雪稚嫩的肌肤。她用右掌挡住耀眼的阳光,目光努力透过纷飞的青翠去看风无心的背影,“无心,等等我。” 突然,一道巨大的光幕横亘在她的眼前,景色一下就变了,似幻似真——昆仑山尖,风无心以剑拄地,半跪咳血。 “无心,无心你怎么了?”南宫映雪哭泣着,想去抓住风无心的手臂,可无论她如何地抓,如何地跑,都恍在云端,近不了风无心,“呜呜呜,无心,你怎么了?” 一道幽黑的剑影投射在雪白的岩壁上,虹光惊现! 蓝玄云手持承影剑幻现在半空中,阳光下的剑锋璀璨而乌亮。 南宫映雪可以感受得到,那幽黑的剑刃下有着无限的压迫,就如同天神降临般。蓝玄云,更无一生气,犹是一个死人,抑或是说,俨然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剑,“他真的……没有一丝感情吗?” 他动了,身影消失在虚空中…… 可她很快就发现了,剑锋所向,正是风无心的心口。 “无心,快走啊。”南宫映雪哭喊着,双手乱舞乱抓着,想扑过去,为风无心挡下这一剑……眼泪挂满了脸颊,她只有无可奈何地看着那把闪着光亮的剑尖一寸一寸地接近风无心! “不!”在承影剑刺穿风无心的那一刻,画面猝然一黑,南宫映雪也随之昏了过去。 春风吹得人欲醉欲睡,如沐暖阳,那风拍来就如同南宫映雪的手那般温和。 风无心拣起一根草根将飘飞的长发束起,而不远处又出现了一线天式的峡谷。 抬头望,一条条又长又细的石阶,蔚蓝的天空仅有一线。 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想看看,尽头就是什么…… 余晖中的留客山庄! 门楣残破,火花四窜。 风无心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脚下到朱门,再到锁剑坪上,全是留客弟子的尸首,血流满地。风无心疯狂地往里面跑,一直跑着,刚看到问剑大殿的金顶,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不对,我刚刚明明在九剑谷,这是……”寻思着,他的抽出龙渊剑想以归宗剑气破开这幻境,可想了一想,他又收手了——他想看看,这里的“留客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他的目光绕过巨大的石剑到达问剑大殿前,叶织秋那把青云断水刀架在跪在地上的贺云刃的脖子上,轻声道,“我不想杀你。” 贺云刃擦了一下嘴角的鲜血,“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 有生以来,风无心第一次见到叶织秋蹙眉,没有犹豫地出刀了——下一刻,贺云刃的人头滚落在地。 风无心紧握剑柄的手颤抖着,就算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轰!”流云瀑布出传来一声巨响,风无心抬眼望去,叫一条火龙的轮廓渐渐在空中消逝。 风无心轻功一跃,往听雨阁去,心中又惊又怕,“是萧大哥?曦儿!”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把风无心交出来!”瀑布池已成冰河,风无心分明见到,萧将离浑身挂着龙火,右手锁着云曦的脖子将她提起悬空,“我不想为难你。” 云曦艰难地咳了几声,“如果云曦能为无心哥哥赎罪,那么萧大哥就杀了云曦吧。” “你!”萧将离怒喝着,好似双眼都冒着火焰,手越来越紧,“那你就去死吧。” 云曦的表情慢慢变狰狞,身体挣扎颤抖着。 “住手!”风无心执剑刺去,可龙渊竟是穿过萧将离的身体——只是一道幻影。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风无心定了定心神,还是忍不住滚落一滴眼泪。 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龙渊剑的金光绽放而开,“破!” 光耀闪烁,剑气将幻境击碎后,风无心喘着粗气,蹲跪下来,一滴眼泪彷徨在他的右脸颊,“都是假的……这该死的幻境!” 再探眼,刺眼的阳光,风无心竟是在一处半开的山洞内,眼前是倾泻而下的瀑布——不是水,只是滚滚如涛浪的云流。而他的脚边,有一块竖起的石碑,上书正楷四字,“举世无双”。 自己的右手边,沿着半开的山洞,竟有一扇碧玉色的精致铜门。 “俞少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风无心推开那扇铜门时,映入眼帘竟是一处玉洞——从床到桌案,全是用玉石砌成的。房间中央放置着一个残破的炼丹四角圆鼎。 当他绕后玉砌屏风,其后的玉床上竟盘坐着一个人,“谁!” 一名白须老者,身披雪白的长袍。脸上的沟壑已过百,干瘪的双手皆轻放在膝盖上,而他的目光始终盯着他身前那把断剑——剑刃如流水之波,可奈何其刃中断,剑锋上仍有多少处缺口,“这就是无天剑吗?真是糟蹋了一把好剑!” 剑者,因人而贵。就算俞少秋手执一把平凡的铁剑,此剑亦能举世闻名。 风无心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书架,旁边排满了一本本书录,他皆拾之而览,可从心法,掌法,刀法,指法皆有之,唯独不见剑法。 突然,床侧的玉璧上竟是显现出数列字来: 世人皆谓我剑仙,可叹仙剑无诀,只因道生。 年少国破,浪迹江湖,不知今夕何年却已垂垂老矣。 可怜昆仑多雪,无一枚是我道之痕,唏嘘矣。 天道无情,太上忘情; 若本无情,谈何忘情?若本有情,如何忘情? 一寸光阴至,天道欺我老…… “还有呢!”风无心将目光下走,发现下面还有剑笔之迹: 因道而生,为剑而死;虽能无天,不能无我。 句句绝笔,唱得风无心的心为之一颤,“若本无情,谈何忘情?若本有情,如何忘情?他是死的多么不甘心啊。” 是啊,风无心仰天一叹,抽剑在玉璧上留下一笔,“人因生而有恨,故死而有憾。” 在梦中,身体好像淌过清风和溪流般舒畅。 南宫映雪醒来时,正躺在被暖阳下的草坪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突然想起刚刚所经梦境,惶然哭喊道,“无心!” 是真的吗?不是吗?可是很真实啊。 她从朦胧醒来,这里亦美如梦境,一览无垠的草原,“不!”南宫映雪目光中,前方光影交错,“无心是不是……不行,我要去找他!” “玉天多情诀!”毕生之力,加持玉凝之上,转而一招“照影千剑”将幻境破开。光耀闪过,眼前又是那纷飞的草尖和满地半白半绿。 她朝着前方拼命地跑着,因为她看见前方的石壁后闪起一道琉璃剑光。 风无心瞻仰着高入云天的瀑布云流。他的目光透过云流的间隙,能看见一丝丝碧绿,口中呢喃道,“这就是剑仙说的‘无我剑璧’吗?” 他将俞少秋手上的竹简拿走时,俞少秋的仙身就如同的尘烟般散去,一丝不留。 “这就是灰飞烟灭吗?”风无心眉目一紧,将手中的竹简摊开,上书曰: 是谓“太上忘情”,以有为无者。昔者,剑为剑也,但求无剑。今者,剑为我也,故求无我。 光阴倏忽,时不耐人。 待到华发初生,吾出以寻奇迹。流落昆仑而不知年岁,以耄耋终得“无我剑璧”。扫开青云,见玉璧琉璃之中,犹有玉楼神府,天威阵阵,别有山河……吾以掌对,其必以掌复;吾以剑对,其必以剑复…… 终吾一生,不能败剑璧中我…… 非为我弃道,是为道弃我。 一道长长的竹简因时岁的侵蚀,更多的笔墨已经化朽,不堪辨识。 风无心看得心惊胆跳,“求道一生,终为道弃?”可惜他手指一用力,竟不小心将本枯朽的竹简给扯碎了。 壁有万仞,璧高三丈。 抬望眼,青云疑是银河落九天。风无心右手化金光,一剑劈在云流上,顿时天色骤变,风云卷涌,琉璃之光喷散而开…… 南宫映雪冲进这半开的山洞时,见风无心挥起龙渊剑刺在琉璃剑璧上,而碧玉色的剑璧中亦出现一个“风无心”和一把“龙渊剑”! 璧中那道虚影,俨然是另一个风无心,他灵逸的剑招总是能夺取风无心剑法中破绽,给予致伤。两人在万仞剑璧上相斗,聚气千仞,剑影重重。 …… 玉床上,满身是伤的风无心面色木然,他才知道自己的剑法中有那么多的破绽。 南宫映雪寻了一些药水给风无心敷上,噙泪嘤咛道,“无心,你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那是你自己,自己打败自己,没关系的!”南宫映雪知道,剑或许不是风无心的全部,但却是他一生的航船,“自己打败自己,也是自己打赢自己啊。” 或许也是。 风无心心中想着,将目光投射到玉床侧的玉璧上,莫非真如仙剑客所言,“若本无情,谈何忘情?若本有情,如何忘情?” 风无心做了一个梦,梦中,母亲还活着,为他织衣磨墨,笑容永远是那么可亲,就如同云曦一般……不,就是云曦。南宫映雪呢,总是蜷缩着依偎在他的怀中,床上的她更是惹人怜惜。 如此断若两人,风无心总会傻傻地分不清,总是认为她们两个同时在自己的身侧。风无心不会原谅自己辜负了任何一人,如此,却总要两人都辜负。 他是被宠坏的,云曦的贤淑,总能将所有的“外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而南宫映雪,含媚一笑,亦总能将“内事”处理好,抑或是说,将他服侍好。 为如此两人,梦中他哭了好久…… 而今他才发现,自己如是没有手脚的人,仗着两人里外的照应。 如若分不清自己,又如何打败自己? 风无心从梦中恍惚初醒,床头的龙渊剑抖动着,慢慢滑出鞘来。玉洞中幽静得就连南宫映雪睡觉时细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风无心剑舞无声,影子随着摇摆的烛火投射在玉墙上。他或是从前人的影子中看到了自己。 天剑客风飞雪,是为求爱;仙剑客俞少秋,是为求道;飞剑客蓝玄云,是为求剑。而自己所求,是什么呢? “皆是虚妄。” 第129章 萧王身入狼穴,铁衣神勇冠三军 汉龙之死,沙盗们物伤其类,或响应朝廷招安,或聚沙成丘,作困兽之斗。寥寥月余,定国神戟已挑杀沙盗首领数十人,三千铁衣飞军威名震宋辽。就连大宋皇帝在朝堂上都不禁赞叹道,“萧王铁衣,勇冠辽京”,并遣使往燕京道贺。 今“苍狼”和“沙虎”苟活,仍是契丹心头大患。萧将离欲设“招安”,如若不行,再行“驱虎吞狼”之计,使得两人相互猜忌,自相残杀。 三千铁衣驻扎在大同府,两道军令自元帅府发出。估计两日之内,黄沙葬便有消息传来。 此时日在中天,萧心涵刚为萧将离卸下战甲,传信使便匆匆跑上堂来,伏跪作揖道,“报!大王,苍狼和沙虎都已经回信了。” 两人关系莫逆,为使彼此宽心,将所说之言具写在一封信内。 萧将离接信,笑道,“此两人老奸巨猾,不好对付。” 信中所言先是“大王天威”和“铁衣无敌”,再是“吾等为盗实无可奈何,大王欲助吾等重回人道,吾与兄弟皆诚惶诚恐……” “若是大王携黄金千两独身而来,吾等明大王诚意,必誓死相投。” 萧将离合上信微微一笑,对使者说道,“你就回信跟他们说,本王明日午时左右,只带随从十人,必亲临贵寨。” 使者听到,惶恐道,“敌寇有数千众,大王千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望大王咨问老爷子,三思而行。” “哼,难道本王行事,还需要范老爷子同意?”萧将离虎颜微怒,使者颤颤巍巍,急忙道,“小的只是担心大王……” “少废话,叫你做你就去做!”使者恐触王怒,急忙身退。 萧心涵从内堂中走出,劝道,“将离,二贼奸猾,率大军一举将他们铲平便好。你独身前去,若是发生什么不测,我和孩子该是如何……” 萧心涵眉目含伤,波流秋水,让萧将离有些无措,只得捧着她的脸颊,温柔道,“心涵,相信我。”或许是他发现,她越来越像一个女人,也需要男人的呵护——她的火麟剑,也已尘封。 黄沙葬的夜色凄迷。 苍狼的营寨挨着沙虎的营寨,形掎角之势。风沙成就了一道不可击破的墙,固若金汤。 “大哥。”苍狼掀开沙虎的主帐,“呸”了几口,抱怨道,“哎呀,这风沙那么大,要不是最近风声紧,兄弟们才懒得待在这儿呢。” 沙虎用手在热好的茶上摆了摆,驱散烟尘,劝慰道,“这里风沙虽大,还算安稳。这铁衣飞军生猛得狠,我这两百多兄弟被他们三十几骑杀得个全军覆没啊。要不是当时另一波兄弟牵制住了铁衣飞军主力,你就见不到哥哥我咯。” 苍狼将热茶一饮而尽,摩挲着粗糙的手,吞吐道,“那哥哥,这招安之事……哎,其实我吩咐小的们暗中询问,这营里的兄弟都不想当贼,如今朝廷已经下了旨意,我们就算不响应,也要想个法子来稳住兄弟们的心啊。” 沙虎听得将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大怒道,“******!我也不愿意当这个贼首啊,可时事所逼啊。这群狗崽子饥肠瘦骨的时候跟着我,如今都吃肉喝酒的……这群狗生的东西,恩将仇报!” “那……总得想个法子吧。”苍狼玩转着手中的茶杯,又不时抚了几下右眼角那两道尖刀留下的沟壑,不甘道,“大哥,我是真不甘心!看看我们现在兄弟数千,到哪不是逍遥自在?若是顺了辽廷,再没法自由自在喝酒吃肉,糟蹋了兄弟们多年来的经营不说。要是把我们兄弟拆了,随便弄个小官糊弄我们,然后再寻个由头把我们作了……那不是?大不了我们连夜爬过贺兰山,到了西夏的境地……” “不可取。我们营中定有辽军的细作,若是我们仓皇而走,军心定是大乱。萧将离再以铁骑追袭,吾等将万劫不复!”沙虎摇了摇头,拍了拍额头,叹息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早的。只能等萧将离到了营寨再作打算。到时候若是谈不拢,大不了……”他抿着嘴,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我们再逃遁贺兰山。” “听大哥的。” 次日天明。 那闪耀的金甲加附在萧将离魁梧的身躯上。他举起一旁的神戟,左望右看,询问奉衣侍女道,“怎么不见王妃?” “哦,王妃今日早早便带着小世子回燕京了。”奉衣侍女半蹲,将他的裤腿拉直,“大王此行要慎之又慎啊。” 萧将离寻思着“心涵估计是回去找范老爷子吧”,便不再多想。 十一骑自南门而去,身影渐渐隐没在滔天的沙雾中。 午时的黄沙葬被昏黄色的日光充斥着,像是一片永无白昼的世界。 木栅连横的营门前,门吏面如土色,嘴角生裂,那杆生锈的长戟像是另一条支撑着他身体的腿。 可能是站得太久了,两人竟然打起盹来,直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他才不得不醒来。 “大王,大王。”门吏一抬头,高马上的萧将离的轮廓在昏黄的光辉中如天神,横负背后的定国神戟的尖刃泛起阵阵暖光。他惊喜地向营寨内大呼,“萧大王到了!” 门吏的心情是欢喜的,因为他想同平常百姓一般安稳地生活着,如果身份被允许的话。 苍狼听得消息,慌忙从主帐中出来,冲跑到萧将离马前,半跪在地,作揖道,“萧大王远道而来,罪民未及远迎,死罪,死罪!” 萧将离下马,将冗长的披风卷好,扶起苍狼,“皆为江湖中人,英雄无需拘束于凡俗一套。快快请起。” 苍狼见萧将离亦是性情中人,心中的压力也算减轻了一半,暗中对手下使了一个手势,然后弯身恭敬道,“大王请。” “沙虎兄弟呢?”萧将离目光所及处,微微摇晃的辕门内皆一片黄白色的沙雾,除却那一坨坨白顶的军帐若隐若现,军旗亦在风沙中卷飞。他心中寻思道,“临时搭建的营寨,十分简陋,根基不稳。看来他们迁到此处不久,也不想久留。” “哦,这里风沙大,大王请先往里面坐。我已经吩咐兄弟去唤大哥来了。”苍狼躬下身,将萧将离迎进了主帐。 那粗木横切的桌面被下人擦得干干净净,桌上摆放一壶浊酒,和三盘小菜。 “他们应该是拿出最大的诚意来迎接我了,看来他们是真到了穷山恶水的境地了。”萧将离莞尔一笑,转而又担忧,“若是不给他们一个好处,怕是今夜我就出不了这个辕门了。” 萧将离呷了一口粗制的黄酒,口感苦涩久久仍未回甘。萧将离对酒的要求可高了,露出鄙夷的目色,将酒杯放回桌上去。 此时,恰好沙虎也匆匆赶来,掀开布帘的他还喘着粗气,“大王,您不是说午时吗?看现在这天色……”他往外一看,难免尴尬,遮天蔽日的黄沙哪能看出时辰。 萧将离微微一笑,唤随从将一个大红木箱扛进来。沙虎迫不及待地掀开一看,金光闪闪差点刺瞎了他的眼睛,“大王……谢大王。” 沙虎感激涕零地几乎跪了下去,“大王单刀赴会,举诚而来,罪民愿率众而投,结草尽忠。” “沙虎兄弟无需如此。”萧将离牵起沙虎的手腕,笑语道,“本王恩师,是南朝雨承,受其养育二十余年,也算半个汉人了。本王知汝等皆为汉民,居于异国或有不便,落草为寇各有所由,故朝廷命我以招安。” 萧将离将怀中的黄布卷拿出,帐内众人齐步下跪。 “皇帝诏,曰,朕公仁义以治天下,明赏罚以定干戈,切念苍狼,沙虎等素怀忠义,不作杀虐,忠肝义胆凛然。虽犯罪恶,各有所由,查其衷情,深可怜悯。今赦免其罪,还其族名,望不负朕心,早早归顺。故兹诏敕,相宜悉知。重熙十三年夏六月。” 沙虎与苍狼皆三呼万岁,再拜谢恩。 沙虎惶恐道,“请大王留于帐内休息,罪民与弟弟立刻去点清人马,叫兄弟们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随大王回京。” 沙虎将苍狼拉起,往帐外去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被落下的布帘遮掩,萧将离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丢嘴里,心中琢磨着,“刚刚沙虎在我眼前表现的极为恭敬,想是他们现在如此窘迫,招安应该不难吧。”他咀嚼了几口又吐在地上,“难吃!” 沙虎刚出了主帐,迎面而来吃了几口沙,将几个手下唤来,“给你们两个时辰,马上去清点人马和财物。” 一路上,苍狼拽着沙虎的袖子,一直问道,“大哥,大哥你觉得怎么样?我们要不要投降啊?” 直到进了大帐,沙虎坐到自己的大椅上,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兄弟们都什么态度?” “兄弟们?”苍狼咧嘴苦笑道,“他们都想做好人。” “那就降了吧,免得说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给他们机会。”沙虎站起来道,“等等清点好人马,将名簿交给萧王……你想不想做契丹的官?” “说实话,非常不想。我们说的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我们听不懂。这不是对牛弹琴吗?”苍狼抱怨道,“可估计萧王也不会给我们自由的。” 沙虎眼咕噜一转,“不然这样,就刚刚那箱黄金,我已经吩咐几个兄弟藏好,到交割人马的时候,趁萧王大意,我们带着几个兄弟连夜逃进雁门关,只要一进南朝,那不是天高任鸟飞了吗?” “就这么定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苍狼咬牙一定。突然,一名沙盗匆匆连滚带爬地地进帐来,爬跪在地,带着哭腔道,“大哥,大哥,不好了,在我们北面三十里有一支契丹的精骑……杀光了我们出去打草谷的兄弟了。投降了,我们就都没命了。” “什么!”沙虎怒地一拳将桌子打碎,横眉怒目道,“这狗贼原来要使缓兵之计将我们拖在这里,来个里应外合赚我们。弟弟,吩咐兄弟们抄起家伙,把萧将离这狗贼给杀了,我们逃往贺兰山去。” “哥哥,可萧将离武艺高强……” “放屁,我就不信我们几千兄弟还干不过他了!”沙虎怒得抄来大刀和弓箭,径直冲出营帐。 苍狼营寨主帐。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王府的几个随从好似等得非常的不耐烦,小心翼翼地问萧将离道,“大王,你说他们会不会搞鬼啊?都一个时辰过去了,我去看看?” “几千人清点起来……”萧将离本想解释的,可看着随从焦急的脸,挥了挥手应他,“好吧,你且去看看进程。” 随从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刚走到帐门,萧将离也刚拿起茶杯。 “咻!”随从刚掀起门布,一把破空的利箭就穿破了他的喉咙,朝着萧将离射去。 萧将离掷出茶杯,将利箭击落,大喝道,“沙虎兄弟这是何意?”其余九名随从刀立刻出鞘,警戒地将萧将离护在中心。 萧将离推开身前战战兢兢地随从,挥着定国神戟去挑开门布,见黄雾中,沙虎和苍狼早已披挂上马,领着千余骑守在辕门。 萧将离横戟在后,一步一步向前去,无所畏惧。在离敌阵数丈处,大呼道,“沙虎兄弟,可否出来说话?” 沙虎自战阵中徐徐而出,挥刀指着萧将离,“狗贼,想用缓兵之计赚我兄弟。看我今日让你有来无回。” “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萧将离话刚落,苍狼便是一箭射来,大喝道,“往北三十里那支精锐铁骑,你有何话说?” 萧将离皱起眉头,心中大喊不好,“定是老爷子得知我深入敌阵,率军来援。该死的,他们已成惊弓之鸟,功亏一篑啊!” “给我杀!”沙虎挥舞着大刀,指挥着骑兵用铁蹄将萧将离踏成肉泥,一边对苍狼道,“老弟,你带着钱在烽火堡等我,哥哥先拦住他,定去与你汇合!” 苍狼应话而去。 几百铁骑奔袭向萧将离,狂风卷涌。 “保护大王!”九名执刀冲向前去,护住萧将离两翼。 那奔腾的战骑如汹涌的波涛,铁蹄仿似要踏碎大地般震耳欲聋。 萧将离嘴角微翘,跃起,挥动神戟掷出。神戟入地轰隆一声,为首十余骑立马殒身。 只见萧将离飞身而来,拔起神戟将为首惊恐未定的沙盗击落,夺了他的战马。 萧将离纵马左突右杀,如是风暴之眼,晃眼数刻钟,敌军已身死百余人,杀得沙盗军心惶惶。 萧将离亦渐渐力疲,强忍酸痛的手臂大呼道,“沙虎兄弟,本王竭诚而来,尔何故负我?” 见萧将离无敌神威,沙虎亦心颤,不应他的话,只指挥着部下用人海战术,定是要将萧将离给淹死。 萧将离的亲随十已去七,沙盗死伤百余,在中间都快堆成了肉山。神戟锋芒犹有三丈,所过之处,骨肉皆断碎。 神威所及,沙盗们策马徐走,彷徨不敢挫其锋芒。 “放下武器投降,本王一律过往不究。想一想你们的家人,想一想你们的未来,想一想你们想要的生活。只要不做贼,一切都可能回得去。”萧将离将神戟换到左手,指着为首那骑兵长,“现在回头,还有机会。如若执迷不悟,玉石俱焚!” 此话一出,众多沙盗开始犹豫,有的已经将铁枪丢下,大喊道,“大王,大王我投降,我是燕州的曾铁三,大王我投降!” “还有我……” “我……” 一时响应者成百上千。 沙虎策马疾驰,立马将一名降兵的头颅砍下,大喊道,“北面三十里处就有一支精骑正朝这里奔袭而来。铁蹄如到,吾等皆为齑粉。投降,就是等于死!” “给我……”沙虎挥舞长刀,突然一道金光闪过,竟是斩断了他的手臂,伴随而来撕心裂肺“啊!”的惨叫声。 金光落脚在熄灭的火盆上,芒金向萧将离深鞠一躬,“末将救驾来迟,万望大王恕罪。”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每个人都觉得喉咙阴寒,好似身后跟着一个人。 “咻咻咻!”,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利刃刷割血肉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的沙盗捂着自己的脖子,无声狰狞地倒下去。 “大王,大王饶命啊,罪民已经投降了!”沙盗们惶恐地扑跪下去,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求饶。 断臂的沙虎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后,瞪着萧将离怒骂道,“我原以为,叱咤南朝武林的萧大王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没想到……呸,是个阴险的狗贼,若我早些时候就动手,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剁成肉酱。” 寒空中射来一道火光! 下一秒,飞来的火麟剑封住了沙虎咽喉。他带着不甘和愤怒的眼神,渐渐地倒了下去。 萧将离回头看去,是目光中带着幽怨的萧心涵,“心涵,你怎么来了?” “如果我不来,你就没办法回去找我了。”萧心涵换上了那身火红色的束身武袍,看起来很干练。 那些飘忽的黑影渐渐清晰,变成一个个身着夜行衣的杀手。沙盗们已死伤数百,苟活者趴跪在地不敢语,等待着萧将离的审判。 “你们……都起来吧。”萧将离心有不忍,可他的话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安慰,或愤懑,或害怕,头皆不敢抬,只是低声道,“大王饶命。” 当萧将离想要走过去扶起沙盗时,沙雾中现出一支精骑冲进辕门,当首那骑挥过一道刀影,将沙盗的头颅砍下,“大王乃国之门柱,怎可以千金之躯轻犯敌阵。殊不知……”萧范斜眼一瞥,轻蔑道,“这些贼匪皆为南朝愚民,暴虐无道,不可留!” 萧将离沉默着,沉着脸刘海盖着眼睛,看不出他的表情。 当萧范再挥起漏影刀砍向另一名伏跪在地的沙盗时,定国神戟将漏影刀截下,只见萧将离缓缓抬起头,怒视着萧范,“你是王,还是我是王?” 萧范听此话,滚落下马,半跪在地,作揖道,“大王恕罪,微臣只是……” “好了。”萧将离手一扬阻止了他,然后走向前去扶起一名沙盗,轻声说道,“对不……你们走吧。” 那名沙盗缓缓抬起头来,面如土色,看着萧将离,吞吐地道谢道,“谢,谢谢大王,谢谢大王!” “谢谢大王!”谢恩声此起彼伏,紧随着沙盗们纷纷从沙地中爬起,跑向辕门之外,一道道人影渐渐淹没在黄雾中。 第130章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 萧将离再次将那浊酒举起,一饮而尽,其中的味道,如咸苦的眼泪般生涩。他轻声地问萧范道,“苍狼那伙呢?” “大王放心,小叶已经去追了,一个时辰内,人头必送到帐前。”萧范作揖道。 萧将离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传本王军令,将苍狼一干人等逼往贺兰山或雁门关,不得赶尽杀绝。” 萧范沉下脸,低声道,“来不及了。” 萧将离无力地瘫坐在粗制的木椅上,对着萧范说道,“老爷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本王?” 萧范听得毛骨悚然,将头磕到地上不敢起,“微臣惶恐,微臣只是……” “你陷本王于不仁不义之地,要我萧将离以后在江湖上还有……呵呵,不,本王已经与江湖无缘了。”萧将离左手按在扶手上,右手按着生疼的额头,长叹一声,“哎!” 萧心涵上前扶了一下萧将离,心中自知他男人所怨,“或是不舍江湖,因为那些旧人旧事都在那儿。” 第二杯浊酒,味仍未回甘。 此时,一名士兵闯进来,看他匆匆忙忙地滚跪在地,“大王,大王不好了,叶使者出事了……” 黄沙葬深处。 苍狼哪挡得住叶织秋的刀,那青蓝色的刀光闪现在到他眼前时,他只是本能地用抬起手腕去抵挡。 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苍狼的整只手臂被叶织秋一刀砍下。 “你们做得真绝!”苍狼共有几十骑,独对叶织秋……不,这名少年刀客的身后不是夜色的风沙,是十余道稀疏的人影。 叶织秋淡淡一笑,将刀指着苍狼,“老爷子说了,拿了你的头,才能给兄弟们换酒喝。”他幽蓝色的身影缓缓走来,“放心,你会死得毫无痛感!” “你!”苍狼就看着叶织秋慢慢举刀,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猎物,却无可奈何。 “轰!” 突然,一道猩红色的刀风自黄沙奔涌的浓密处横扫而来。 叶织秋身后的黑衣杀手具惊,这一刀至少在十丈开外发出,竟能将叶织秋逼退三步! “何人?”叶织秋大喝一声,青蓝色的刀风随之而起,劈向那变得越来越猩红的沙雾。可那刀风撞击在沙雾上,竟无故碎裂。 “刀法不错,我不想杀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他们入了此地,已经是我的祭品了。”似男非女的嗓音含着愤世嫉俗的怨怒,那沙雾渐渐凝成红云。 叶织秋只是微微一笑,将刀扛在肩上,回道,“这个难办啊,我要是空手回去,没酒可喝啊。” “要喝酒,还是要命?凭君抉择!”一声怒吼,几名沙盗闻之落马,肝胆俱裂而死。 叶织秋亦受了一点内伤,暗中思忖,“世间竟有如此之人?难道是那个血刀魔人?” “抱歉,那只能看谁的刀比较快了!”叶织秋眼睛一睁,伴随着青云断水刀尖锐的出鞘声和手腕摆动的残影,青蓝色的刀光在一秒之内已经逼近数丈外的苍狼。 “愚蠢!”红云中,一道血红的大手探来,拍向叶织秋的腰肋。 叶织秋无奈,这刀气化成的大手虽是不快,可那强大的气场让他难以喘过气来,只得抽身后退。 那大手拍击在惊恐未定的苍狼身上,瞬间碎成肉泥。红云中再出一道刀风,将几十余沙盗连人带马,一尽斩碎! “这!”叶织秋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盯住那团诡异的红云,“你到底是谁?” “一个你无法战胜的人。”那团红云已经感受到了叶织秋的杀气,紧忙握住刀柄,“若是逼我的刀出鞘,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叶织秋左手一横,示意碍事的黑衣杀手滚开,而右手转着轻盈的刀,笑语道,“还真不巧,不喝这酒,我还真活不下去。” “如你所愿!”他的嗓音突然变得粗狠,红云破开,司寒锦挥刀重砍而来。 一尊来自地狱的修罗! 叶织秋强接这一刀,瘦小的身躯被逼飞三四丈,滚落在冰凉的沙地上,“呸呸呸,吃了我一口沙子。” 司寒锦慢慢转过身来,用那把粘满血痂的刀指着叶织秋,“现在想走了吗?” “不想,因为你的刀……”叶织秋清晰地看到,那把刀上出现了一条裂痕。瞬息之间,他又化成一道飞电,刀锋直刺向司寒锦。 “自不量力!”在司寒锦眼里,叶织秋就如同江河波涛中的一叶扁舟。 “铿!” 一击之后,青云断水刀轻薄的刀刃左右摆动,而司寒锦刀上的裂痕更加明显。 叶织秋擦掉嘴角的血迹,微微一笑道,“一匹千里骐骥尚要一面好的马鞍,而作为刀客就算刀法再好,没有刀怎么办?” “没有刀?”司寒锦冷冷一笑,手腕一抖,竟是将刀的尖刃抖掉,转而生出一丈长的血红色刀芒来,“我已炼身成刀。带着你的无知去地下忏悔吧。” 司寒锦盘舞断刀,那刀芒化成灼烧大地的热风。 叶织秋双手抱胸团团,反持刀挡在身前抵挡。可那刀风劲吹,撕扯他的衣裳,刮破他的皮肤。 “当你彷徨之时,死神的羽翼已染指你的灵魂!”不知何时,司寒锦突现在叶织秋的身前,那一丈长的刀芒被高高举起,正要劈下。 叶织秋从眼缝间能看到晦暗的地狱。他心中苦笑道,“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我们,就要见面……” “轰!”一条飞龙袭来,将司寒锦撞出两丈远。 司寒锦按着因被掌力轰击而生疼的手臂,摇了摇头,定睛看着沙雾散去后,那魁梧俊勇的身躯——萧将离,只见他的掌间还缠绕着墨黑色的浊世龙火。再看他身后,陆陆续续出现了一支精骑。 司寒锦狼狈地从沙地里爬起,擦了擦黏在嘴角的沙粒,狂妄道,“不在燕京好好做你的王,却跑来黄沙葬送死吗?就算风无心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更不行了。” 萧将离纵身跃起,携带幽黑色的火龙,一拳轰打而来。 司寒锦硬接而下,身躯在沙地上滑出三丈,嘿嘿笑道,“不错,有点力道。”他后脚一蹬,接力一个旋身,刀气随之挥出。 血红的月牙刀气卷起黄沙如万仞高山,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萧范和叶织秋同时扑到萧将离身前去,挡下卷涌的刀气,“大王快走,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两人被那灼热的刀风吹刮得双臂血肉模糊。 夜幕渐渐铺盖而来,呼呼作响的黄沙粒吹打在身上,犹觉冰凉。此时,黄沙葬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似鬼哭狼嚎。 一道形为人影的轮廓渐渐出现在司寒锦的身后。待他渐渐清晰,那熟悉的面容映在萧将离的瞳仁内,“焚月!” “萧大哥,别来无恙啊。”风焚月举手示意司寒锦停下,对身后那几个瘦骨嶙峋的仆从说道,“把这些尸骨搬回去。” 仆从们点头诺诺,用一个大麻袋将惨不忍睹的尸块都装起来。 “萧大哥,回去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风焚月用眼神示意司寒锦,便一同往黄沙葬深处走去。 待他们走远,叶织秋和萧范才涌出一口鲜血。 “这该死的……”萧范支起颠晃的身躯,撕下一块布简单地包扎一下,“世子,前些日子就有一支南朝来的商队在这里失踪了。据兵士们禀报,原先沙城的冲云寨已经他们占领了,还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铸剑炉……” “估计是铸造一把趁手的刀兵。”叶织秋随口一答,没想还答对了。 “焚月一直顾念师傅杀害他的父亲,怕是此刀若成,师傅将有大难……不,我不能让萱儿失望。”,萧将离沉思着,心中已悄悄做了打算。 自出逃冲云寨后的每个深夜,慕雪都泣不成声。而自己身边跟着数十个兄弟,只得硬着头皮找个营生的法子。 或因心之所向,他拿出了毕生积蓄买下了一些客船,和兄弟们在无名山东南的江河做起了船夫,搭人载货。 山一重,水一程。看遍青山绿水,醉饮山间风月,偶尔再去勾栏闻闻女子香,生活何等快哉。 此日烈日当头,慕雪在船头的凉棚下避暑,捣着清凉的河水洗脸,还不时用眼睛瞟一眼船屋内那名紫衣少年,“那少年年纪轻轻就成了向龙镖局的镖头了,这批货是送往留客山庄,不知道曦儿……呵呵,还惦记人家,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狼狈样。” “船家,这船什么时候能到无名山下啊?”这名叫嚣的人,那紫衣少年唤他作藏锋。慕雪只是搭笑道,“这位爷啊,这江面没逆风,也没顺风,估摸也要一个时辰左右啊。” 藏锋眉头一皱,凭借他多年的江湖经验,这里的船夫个个浑身健硕,怕定是有来头,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他转而一笑,看着李若缺怀中那把梦京华,心又安了下来。 无名山下的官道上。 云曦与弟子们将赵雁城送到此处,轻声嘱咐道,“赵兄弟,当时将这份生意割给向龙镖局是无心哥哥的主意,曦儿并不知道。而今留客山庄到燕京有一笔生意,你轻车熟路的,以后就劳烦你看着了。” 赵雁城紧攥着刚刚云曦塞给自己的银票,连连点头称是,“云庄主客气了,您能让我有一条营生的头路,雁城还得感谢您呢。” 王可人举着盖伞,紧随着云曦,生怕她被炙热的阳光灼伤。 赵雁城再作揖,转身策马跟上渐行渐远的镖队。 “庄主,你说这向龙镖局的人靠不靠谱啊?最近几天他们应该要交货了吧。若是他们迟了,那么剑师们没有了铁矿还怎么干活啊。”琉璃刚抱怨时,看到江上有一支船队慢慢靠向码头,见那些船上都插着黄龙旗,上书“向龙镖局”。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琉璃兴奋地拉着云曦往江边码头赶去,“庄主,我们得去监督一下他们。” 码头上,留客山庄接应的弟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将一箱箱沉重的铁矿运到仓库里。众人见到云曦,急忙躬身行礼,“庄主。” 云曦见他们在烈日中工作,于心不忍,唤来工头,拿了一锭银子给他,“这银两,就当是给兄弟们买酒吃的。” 工头用乌灰的手在衣服上蹭干净了,才敢接过银锭,连连点头道谢。 “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两名健硕的男子将客船拉进江岸,几名小厮拿着木板搭上甲板,供上面的船客下来。 云曦想是得见见这个镖头,日后行事好方便。 慕雪压低了自己的帽子,急忙唤李若缺下船,“几位爷,无名山到了。”他自己刚急匆匆地赶下去想要帮忙,却和不看路的琉璃撞在了一起,帽子都被撞飞了。琉璃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抱怨道,“哎呦喂,你这船夫怎么都不看路的?” “臭丫头,是你自己不看路的。”云曦捂嘴笑道,刚想要给慕雪赔个不是,可看见他的容貌…… 多少个日夜,她是曾梦见过这与现在的自己无关的男人,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拗不过幼时的深情,总在心里的边边角角,给他留了一席思念。 可如今,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云曦叹自己是否已心如铁石,静似止水,只是淡淡问道,“是你。” “用这种方式相见,最好不过了。”慕雪心中念着,“若是贸然上山,又怕打扰了你现有的生活;若是不见,心念念想,亦有不甘。” 她的姿容更具风情与窈窕,可双眸之中,已不再是小时候那种殷殷期盼和幽柔如水,取而代之的,是晚冬下的三丈寒冰。 慕雪不由战栗,轻轻问了一句,“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云曦只是颔首微笑,并不作答,继而问道,“你呢?” “这算是寒暄吧。”慕雪笑得很无奈,神色有点沮丧,“我过得很糟糕。” “因为成疾的日夜思念。”他鼓足勇气补上这一句话。 云曦不搭理,目光悄悄上下打量一下他,心生怜悯,便说道,“山庄缺一个管家,云叔和许叔都忙鸣凤银庄的事务……一鸣哥哥通晓人情世理,曦儿觉得定能胜任。” 久违的称谓,云曦说得风轻云淡,慕容一鸣心间早已风起云涌,“是是是。” “呵呵,我当是谁,原是水月山庄的少庄主。”李若缺从甲板跳下,抢话冷讽道,又朝云曦作揖道,“师妹……不,云庄主。” 云曦乌亮的长发如瀑流披肩而下,世俗的眼光是所谓的“衣冠不整”,而在两人眼里,如似落尘的仙子。 “是你,怎么干起这行来了?”云曦的询问无关痛痒,她用目光示意琉璃去仓库对一下货。 “只是想来看看你好不好。”纵然李若缺回答得很深情,可云曦的反应却是冷漠,“曦儿很好。山庄的丫鬟已经为镖行的兄弟们备了酒宴。那么曦儿便先回了。” “她彻彻底底地变了。”李若缺忽觉眼前一片雾茫,就像这无法斩断的情感一般,喃喃自语道,“情从琴中来,若是她再为我抚上一曲,或许,情也将重回琴中去。” 而他身周,是船夫的吆喝声,行船的水波声,镖师的呼喊声……独听不见,那久违而绕心的余音。梦京华半出鞘,李若缺目光流转于上,“若不是绕心的余音,我又如何能悟出这‘凌虚惊鸿’……如若忘了那缕音声,我也会忘了我自己。” 深谷石洞,不知世间岁月经几许。 南宫映雪喜欢这样的生活,每晚都能尝尽风无心各样的温柔。风无心就像朝九晚五的农夫,每当天一亮,就独自面对着那三丈高的玉璧,直到太阳落山。 在这洞天福地,所幸衣柜里有几匹布料和针线,南宫映雪就刚好拿来为自己和风无心做几件合身的衣裳。至于吃食,风无心已久日不餐。这偌大的山谷,南宫映雪总能寻点果腹的食物,山洞内也屯有粮食。 今日如同往常,南宫映雪提着竹篮盛满果子从山谷里回来时,风无心还在凝望着荧绿的剑璧。龙渊剑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一直抖动,颤得紧致的地表都渐渐松动。 南宫映雪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啃起了果子来,静静地看着风无心的侧脸,心中描绘着风无心的身线——南宫映雪对于这份爱愈发地不能自拔和无能为力。 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只是无聊了点。” 南宫映雪抬头看了看昏黄的余晖钻进半开的山洞,映照在风无心身上。她微微一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无心也该醒来了吧。” 突然,一道剧烈的风自深处袭来,将风无心的衣袂卷起,逼得他浑然睁眼。三丈高的玉璧上,显现出另一个“风无心”持剑朝着风无心刺去。 那浑大的乌黑剑锋刺出玉璧,凝成真实的映像。 “破!”风无心右掌伸去,一道归宗剑气射出于映像的剑气相对。左手又急急一挥,龙渊剑破土而出,回旋绕过那道映像朝着他后面的玉璧砍去! “成了!”南宫映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看龙渊剑将要把玉璧击碎……突然,那道映像一个回身旋斩将龙渊剑击飞。 风无心眉头一皱,岂肯甘心,怒目朝之,右手将龙渊剑唤来,左手一扫,身后顿现千道万道的剑气,高如玉璧,多似繁星。 半开的山洞被舞动的剑雨破开,余晖破照。轰隆隆落下的石块和游动长天的剑雨使得南宫映雪不得不往后退去,心中念道,“这就是‘长虹映雪’?” 然而,剑璧之中映像亦唤来剑雨,与风无心并驾齐驱!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 剑气忽如狂风暴雨般飞卷,漫天飞舞,剑意凌霄…… 第131章 风雨漩涡指破军,太上有情剑忘情 风雨大潮,漩涡天际。 风无心如风暴的中心,旋带无数狂风暴雨的剑气,如若长虹飞泻,吹雪急骤。 玉璧生出的幻象已经湮灭无数次,而它所“反射”的剑气也如飞燕击水般掠刮着风暴眼中的风无心。 他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渗血,可他已经挥舞着龙渊剑,指挥着漫天飞卷的剑雨,誓要将玉璧击碎。 “求求你,求求你停下来!无心,你会死的。”南宫映雪大声哭求着,可奈何风无心听不见她的话。她想靠近,可那席卷的风暴使得她寸步难行。 玉璧中的“他”好似杀之不绝,力量犹如滔滔不绝的源泉一般。 风无心力疲了,他的剑迟钝了半分,风雪渐渐稀薄而有了间隙,以至于能让南宫映雪看到摇摇欲坠的他。 那道映像,只是照着他的样子挥着剑,一招一式……除了那空洞无神的目光。 “他并不是我……”风无心这样想着,抑或说,那只是一道来源于风无心的影子,“这就是太上忘情剑吗?置身局外,而看到无情无性的真我?不,若皆真无情无性,又何为人?何为我?天下之人,不就皆同一般?我就是我,我只是我……” “刽子手有情,以法刀忘情,故血溅寒秋;将军有情,以沙场忘情,故枯骨哀原……太上有情,以剑忘情!”风无心心台澄明,剑宗自生,“因理执断,不为情动,天下为公!” “太上忘情剑!”剑雨轰然再起,映像数次湮灭而又重生。自风无心的身上幻生出一道人形的墨影。 那道墨影持剑穿过那道映像,一剑刺进了剑璧。 须臾之间天清雪化,风云涣散。只见那道墨影刺击处,剑璧上有一处裂痕渐渐四散,进而疯狂地蔓延。 “轰!”无我剑璧在倾刻间崩塌,一道青色的光柱冲天而去。 整个昆仑山抬头皆可见,各个村民以为见神迹,急忙向之叩首。又有人大呼道,“那是九剑谷,是剑仙出世了。” 一句“九剑谷异动,剑仙出世了”传遍整个昆仑山,也渐渐传到了中原去。 南宫映雪再看青光中的风无心,剑眉含霜,细长的星目微眨流转。或因道生,或因思穷,两鬓之发竟苍白如雪——与她一般。 “他如同变了一个人……不,又多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南宫映雪凝望着风无心的双目,忽觉如沐天地圣恩,清澈在里,浑浊而外,“他只是接受了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龙渊剑重藏鞘中如龙潜大海。风无心静静走来,微笑地对着南宫映雪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无我剑璧是九剑谷的灵根所在。剑璧一毁,万物凋零。本事一片绿原,倏忽间,一阵来自地狱的狂风掠过,变成枯野。草木衰败,一具具白骨现于地表。 看着南宫映雪不安的眼神,风无心只是轻声说道,“这才是它们本来的样子。” 出行不到百步,他们便见到了被腰斩的东阳天。他双目圆睁,充满了悲伤和不舍。 “他一定是做了噩梦。”南宫映雪忆起她当时所从幻境,不由苦笑地调侃一句。风无心只是牵起她的手,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 突然,再一阵狂风袭来。风无心一手环抱住南宫映雪的腰,乘风而去。 两袖白云,千川渺远。 南宫映雪轻抚着风无心的两鬓的白发,不由心疼道,“映雪很抱歉,不能与你一同经历那……” 紫云宫已近近在眼前,枯樱攀墙,桥道纵横。 此时,天雪初来,风无心和南宫映雪同天上的飘雪般落站在大门前。两名守门的侍女都看呆了,连忙扑跪前来,哭喊道,“宫主,姑爷,三个多月了,你们可算回来了。” 当紫云宫的姐妹们得知风无心和南宫映雪进入九剑谷时,便哭成一片。若不是春竹阻拦,怕紫云宫早已上下缟素。当春竹见到两人时,第一次泪满双目,将南宫映雪抱在怀中,沉默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已是秋八月,昆极殿前的樱花依旧凌霜怒放,粉嫩非常。 风无心坐在石桌旁,擦拭着龙渊剑,时而细观这剑面上的暗格纹痕。南宫映雪亲斟一杯樱花,不禁黯然道,“想是去年秋时,无心还带着映雪搭舟去看戏呢。这紫云宫在僻壤之地,没那漫天的枫红赏看。” “折剑山庄……”龙渊剑微微颤动,想必是念起了故园了吧。风无心急急将她收入鞘中,将那酸苦的樱花茶饮尽——再好的茶于风无心都是味同嚼蜡。 南宫映雪看尽风无心的眼色,是不是好茶,她不知道,但想不想家,一眼便知了。 开封的八月寒秋,来早了一场急骤的大雪。将太尉府镀成银城,傲梅成荫。 可府里上下一片喧嚣,忙乱不堪,哪顾得看衣赏雪。论其缘由,原是雷大学士的夫人临盆了。 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稳婆在房内大呼道,“恭喜雷老爷,是个男娃,是男娃。” 门外的华盖下,雷龙抚掌大笑道,“是男孙,我的孙子。”一旁,满肩是雪的雷家族辈皆拱手相贺。 慕无双暖被覆身。虚弱的她伸出手,喘声唤道,“孩子,我的孩子,让我看看。” 孩子被稳婆裹得严实,全然不顾床上的慕无双,将孩子抱于门外的雷龙一看,“老爷,是个男娃。” 侍卫怕小少主遭了风寒,举起华盖追在产婆之后。 雷龙一见稳婆,乐呵呵地将孩子接过,抱在怀中怕似雪化了,“哈哈哈,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啊。”他眼咕噜一转,又念想到入秋后便生病,卧床不起的雷文兴,“赶紧得向爹爹禀报一下。”转手将男娃小心翼翼地交给了稳婆,“赶紧给我孙子喂点奶。” 他手一招,唤来侍卫,“马上去宫内将大学士叫回来,”然后向雷氏族亲拱手作揖,“诸公请与我进内府一见太尉。”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谁知入秋之后,一向硬朗的太尉竟会卧床不起。房内,雷龙与族亲到床前,皆跪坐敬礼。雷龙向前,在他耳旁轻声道,“爹爹,是个男娃。” 雷文兴连眼都没睁开,只是吃力地开口说道,“少云呢?回来了吗?” “没有,想是还在天章阁……” “咳咳咳,不要再说新政了。六月下旬,范相卸任出京。如今富弼又出任河北。新政时日不远矣。少云阅历尚浅,老夫怕他遇此挫折,从此一蹶不振……咳咳咳。”雷文兴好像懒得再说下去,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雷龙向族亲作揖,“爹爹身体有所不适,我们这些晚辈还是先退下吧。” “是!” 仲秋天凉。初到申时,纵然是京城,衣薄的小贩便早早的收摊了。一阵秋风扫起满地的灰尘,返程的路人都双臂抱胸,摩挲取暖。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清冷的街道上,一名身着华服的贵宦公子醉醺醺地行在大路上,右手上摇晃的酒葫芦洒得一路酒香,“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此人正是天章阁大学士,雷少云。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处打烊的小吃摊,指着空无一人的桌椅训道,“诸公领政半岁有余,而今朕实问之,合用何人,镇彼西方;民力疲弊,税赋无增;兵马尚多,何得精当;将臣不和,该施何术;躁进之徒,政风竞乱。” “哈哈,哈哈哈。”雷少云怒地将一条长椅踢碎,又抽出佩剑随意劈砍木桌,“吾实始料未及,夏竦竟会暗中中伤范公和富先生要废黜皇帝,另立君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官家难道连这一点驭人的道理都不懂吗?范公已出任陕西,如今富先生也外任河北……还推行你妈的新政,这群狗娘生养的东西,啊!老子不干了!” 可叹这冷清的大街,没有多少观众看雷家少主这般胡闹。 “少主,少主,夫人生了,夫人生了个男孩。”几名雷家的仆从从天章阁的小官中探知雷少云已经离阁,故来寻之。 “夫人?夫人是谁啊?”仆从刚扶住雷少云,却又被他甩开,只听他双臂抱着酒葫芦委屈道,“萧大哥到了契丹做了王,顺风顺水。无心剑术冠绝天下,又……不行,我要去留客山庄找曦儿。什么叫王佐之才,帝王之师,不要了,我不要了,狗屁不通!” 府中的小仆听得惶恐,但还是劝慰道,“少主,夫人给您生了个儿子呢,您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雷少云将头埋在胸前委屈道,“爷爷一定会对我大失所望的……新政即将落败,而我这个大学士也空有其衔,一事无成。” 撒泼的雷少云乱踢乱打,小仆无奈,只得一哄而上,将雷少云强行撵往太尉府。气得他挥舞着笏板敲打着仆从们的头,“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 太尉府庭院,雷龙正招呼着族亲坐等雷少云,可谁知他竟是被几个壮丁抬进了府内,一边撒泼叫嚣着要报复。 雷龙听得仆从禀报,气得直跺脚,挥起戒尺打在雷少云的背上,怒声训骂道,“孽子,这才几时就喝了个酩酊大醉。我雷家哪有你这不肖子孙,无双临盆生产你不管不问却去喝酒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雷龙举起戒尺就要再打,雷氏族亲纷纷上前来阻拦,大呼“息怒”。 可族亲们哪拦得住,雷龙那戒尺招呼在自己的皮肉上,生疼得紧,急得他丢掷出自己手上的笏板。可那笏板在空中翻了跟斗,砸到了雷龙。 “逆子,竟敢打为父!今日看我不打死你!”雷龙怒不可遏,操起笏板和戒尺狠打得雷少云大呼“疼!别打!” 此时,慕无双听闻雷少云回来,不顾产后身体虚弱,抱着儿子便匆匆赶来,“少云,这是我们的儿子,你快来看看。” 雷少云一边滚爬地躲着父亲追打,一边撕扯自己身上碍事的朝服,蹬步便往外跑去,“我要去找曦儿,我要去留客山庄,我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雷少云半醉半伤,顾不得眼前的情景,竟将匆匆而来的慕无双给撞到了。雷少云更加慌乱,想去相扶却怕身后的雷龙追上,只顾拔腿往府门外跑去。 慕无双跌倒在地,将孩子护在怀中死死的,见雷少云全不顾她和孩子,心中委屈如似滚滚波涛。 “哎呦喂啊,我的孩子。”雷龙匆匆而来,将慕无双从地上扶起,一边呵斥着侍女,“你们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搭把手。 慕无双愣在地上,也不知之后雷龙是如何辱骂雷少云的。当她回到房间,发现那铜镜内的人就连自己也不认识,那宽胖的躯体和发福的脸颊,纵然是自己见了也唏嘘一笑。 慕无双沮丧的转头,看见暖床上睡得安详的儿子,和床头那把被深藏在鞘的劫剑,“我一开始就知道,少云喜欢的不是我。只是我和他都过于贪图短暂的欢欣,而不愿将彼此唤醒……劫数如此。可这残忍的答案,我还是想让他亲自说出口。” 月色幽深的开封府,几道暗影在屋顶之上闪烁不定。藏锋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再行“暗影杀手”的勾当。他紧握着腰中的玄刀,想起刚刚阎罗衙内陈子云所说的话,“雨家毕竟是先帝御封的镖师,这个招牌虽不好摘,可釜底抽薪还是可行的。庄雄平为雨承之臂膀,北武盟之咽喉,以聚义庄助威远镖局衔管盟下十八派。雨承都放心地把‘人字令’交予他掌管。只要庄雄平一死,北武盟首尾不能呼应,到时候高大人再领禁军以‘监察’的名义将威远镖局的所有货物扣下,只要拖延个十天半月,北武盟的弟子们没了营生手段。时朝中新旧相竞,大人们都冒着如何搞倒对手,压根无心思管江湖中事。细作探知今夜庄雄平将从威远镖局往河南府办事,我需要你的暗影杀手,凭借你们的手段,相信这威远镖局到开封的城门,就是庄雄平的鬼门关。” 城南处。 藏锋的目光穿过层层夜霭,见一枝独秀的雨家的院落灯火通明。四人落站在飞檐上,端看那大门前零落的六骑侃侃而谈,而两个门卫已睡意袭脑。 突然,前庭传来喧闹声,贺文贺武护着庄雄平到门前,作揖充作送行道,“这次河南的生意就麻烦庄大哥了。” “保重!”庄雄平回礼后,便爬上了马背,与五六骑护卫往南门而去。 藏锋看着庄雄平马头所向,“延庆路夜巡不多,就是有个与南门相依的夜市。一定要他们进夜市之前一击中的,斩下庄雄平的人头。如若他们一出城,一片原野,我们无藏身之地。” 藏锋下令后,身后的三名杀手渐渐与夜色同化。 开封府群楼林立,每一处的飞檐都是藏锋的落脚地。而他目光下冷清的街道上,七匹骏马的疾驰声非常尖锐。 藏锋将目光投向西门夜市灯火处,“此处离夜市有两百步远,已无人烟……可以动手了!” 秋凉夜暗,庄雄平还特意多加了披风。此处风扬起尘烟,庄雄平刻意抓紧披风衣领,还咕哝一句,“才八月天,怎么这么冷呢?” “竟然没有一个人回我话。”庄雄平心中念着,骏马的疾驰声太过急促。他远远眺望去都能看到夜市上空隐隐约约的火光,“不对,太安静了。” “喂!”庄雄平喊一声不见回声,在回首一看身后六名随骑,骏马依旧,披风飞扬,只是他们的颈上人头,已然不见! “什么!吁!”庄雄平急忙勒住快马,凝目而行,手按腰间佩刀,责问幽夜,“谁?敢在这里杀我的人,不知道我是聚义庄的庄雄平吗?” 天上玉楼虽是圆亮,却回答不了庄雄平的话。 一刻已过! 这秋风吹得庄雄平满头大汗,他策马急转,尽力地想看清周边的景色,看清杀手的样子,看清威远镖局的方向。 “驾!”庄雄平试图重新回到威远镖局,可是为时已晚。天穹上一道月光流过,如一道寒光随之扫过,将坐骑前蹄砍掉。 战马的前蹄被砍,疼得将庄雄平掀翻在地。 庄雄平一个凌空翻身,稳健落地,右手操刀,左手伸入怀中,欲寻机放出号箭。 忽然间,一道寒光破开夜色,径直朝着庄雄平的心口刺去。庄雄平眼尖,挥刀将那短剑砍掉,回身一刀朝着那道黑影劈去。 银光夹杂着飞溅的血影,庄雄平直觉脸上被血淋了一遍,立马就有一道躯体沉沉落地。可他并没有全身而退,他有左壁被利刃割伤,拿在手的号箭因生疼落地。 庄雄平惊惧,扑身向前想要抓住滚滚向前的号箭。 霎时,又有一道剑光扫地袭来,朝着庄雄平的脖颈砍去。庄雄平急身跃起,而身下那道黑影转眼即失。庄雄平只能任看号箭消失在夜色之中,全无办法,心中呜呼哀哉。 庄雄平的佩刀反射着月光照在前路,刀面上映出两道黑色的身影,分列自己左右。他细想一下近来是否有仇怨,皆理不出头绪,“两位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庄某难道是平日里冒犯了谁,还请明说,何必下此毒手。” 可那两名杀手没有回他的话。扑朔迷离的身影让庄雄平捕捉到了,他好歹也松了一口气,心中琢磨着,“凭借他们的身手,三个人,刚刚已经有一人死在我的刀下了……不可恋战,先回威远镖局来得安全些。” 庄雄平身体一动,想要突阵而出,然后两名暗影杀手掣肘其左右,实在不得向前半步。庄雄平按刀徐行,“走不得。若是这样耗下去,我等成他们的刀下亡魂。那么只有往夜市方向去,那里人多……” 正当庄雄平沉思时,他却不知道,出鞘的玄刀在暗夜的掩护下,悄悄接近到他的身后。 “糟了!是四个人!”等庄雄平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匆匆回首,可那玄刀瞬息一闪,刺进了庄雄平的后心。 暗剑绝魂,断无生机! 第132章 昨夜闲潭梦落花,今晨天涯不见君 剑气峰的秋雨后,就落了霜。 西庄的杏林,一星星白尘染落了枯黄的银杏叶,留客弟子们正忙着给银杏树加捆棉绳,怕它们遭了寒,明年不再金黄得满山摇曳。 听雨阁上,云曦抚着玉玦,琴音在瀑流上浮动——幸得有慕容一鸣这位称职的管家,云曦才能忙里得闲。 峭壁下的瀑布池上,一道紫色的剑光掠过急流的湖面,刺飞站落在尖岩上的云子傲。 “第三十六招!你用了三十六招才险胜于我。”云子傲被这一剑击出了瀑布池,“哼,你的‘凌虚惊鸿’也不过如此。” 李若缺收剑入鞘,第一眼便是先抬头看了看听雨阁的云曦,第二眼才看向云子傲的覆云刀,嗤声道,“少说大话,你的刀都卷刃了。” 云子傲嘴角一瞥,讥笑道,“你可知无心用几招击败了我?” 李若缺心微微一颤,“他用几招?” “十招。”云子傲看似漫不经心,用手指弹了弹覆云刀的崩口,叹息道,“哎,又得麻烦小霜了。” 李若缺其实早已察觉自己的手有所乏力,“‘凌虚惊鸿’因她而来,也要因她而续……而剑灵所在,就是她的琴音。” 听雨阁的亭道上,慕容一鸣将一本帐册交给云曦,却一时忘了该如何称呼。沉默了几分,才说道,“庄主,向龙镖局送来的货物都清点完毕了。费用也清算了。只是这镖队走了,李镖头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云曦将琴台推向一旁,拾起帐册随意翻看了一下,“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慕容一鸣并没有听从云曦的命令,只是将目光锁住玉玦。云曦转头看了一下他,眉目中露出毫无往日情分的严肃,“你还有何事?” 慕容一鸣一听云曦不再呼他作“一鸣哥哥”,心中一紧,蹙眉道,“……曦儿,你换琴了?” “换了。”云曦说得很冷,不再看他,将目光重新转向玉玦,“这是一把好琴。” 慕容一鸣心头一疼,大恸道,“曦儿是怎么了?以前的她,就算一把绣暗的发簪她也舍不得丢,如今却这般喜新厌旧……我定是要问个明白。” 他腔中热火,问了一句,“之前那张琴呢?” 云曦感受到慕容一鸣的无名火,不觉“哼”地冷笑一声,回道,“与旧人一般死去了。”她将腰间的木牌拿出,上面“云水遮曦”四字依旧清晰。 慕容一鸣眼眶忽时湿润,喉间哽咽,说道,“对不起,当时爹爹为了保护我。曦儿,不是我想离开你,我也不舍得离开你。只是我离开了你,你会更安全,你会……” 哽咽无语。 云曦神情依旧冰冷,眼珠子一转,苦笑道,“你跟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叫我原谅你当时不辞而别吧?若是在一年前,或许我还会怪你回来得晚,可如今,你是生是死,我全无挂念。” 慕容一鸣壮起胆子向前一步,大声质问道,“我从来不奢求你原谅我,也不奢求你能回到我的身边……只是我不明白,曦儿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风无心到底做了什么?他明明娶了你,却又要离开留客山庄!” “住口,你知道什么!”云曦忽然站起,喝止住慕容一鸣,蹙眉怨声道,“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无心哥哥在身边默默地陪伴我,保护我。而当时的你呢?又在哪儿?” 云曦的一词一句,都给慕容一鸣沉重的打击,“当我穷途末路,是无心哥哥舍弃一切与我一道;当我彷徨无措,是无心哥哥的剑予我进入梦乡的安全感;当我夜不能寐,有无心哥哥能拥我入眠……他做的,还不够吗?曦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打理好这个家,等无心哥哥回来。” 慕容一鸣顿然无话,愧疚地沉下脸。沉默了半响,才作揖道,“庄主,小的先退下了。” 等到云曦听到轻轻地关门声,两行清泪是止不住了。 “咯吱!”的一声开门声,随后便听见琉璃禀报,“庄主,云公子来了。” 没等云曦允许,云子傲便已横穿茶厅来到了亭道,怨道,“曦儿,这个凌虚子的身法着实诡异……留客山庄上无人能胜他。除非无心回来。” 云曦毫不在意,低首依旧抚着琴弦,“能胜就胜,不能胜便罢了。” 云子傲听得急了,靠上前坐在云曦身旁,“曦儿,留客山庄纵然是独大的江湖势力,可苍雪剑会是武试。‘人字令’将落入冠剑楼还是留客山庄之手都是未知数啊?若得不到‘人字令’,我们又如何重启《折剑录》,为天下英雄列名?” 云曦微微抬起头,淡淡一笑,“留客山庄又何需争那些虚名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她转头注视着云子傲的眼睛,“纵然是在《折剑录》上名列第一,又有何用?” “何用?那生又何用?”云子傲甩袖站起,刚要离去,瀑布上的尖岩突现一道白影——雪鹰来了,“庄主,有两条消息。” “说!” “昨日从京城的兄弟得知,西夏的李王爷惨死在昆仑北山中。据闻是九剑谷天示异象,一位剑仙出世,闻其不义,将其斩杀。” “东阳君死了?”云子傲厉声站起,心中狂喜,片刻后又问道,“是谁杀的?” “昆仑山……剑仙……李王爷死了?”云曦细将几个关键词连接一次,不由一笑,“是无心哥哥吧。” 雪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三庄主……不,是萧王传来线报,说……他找到风焚月了。” “焚月找到了?”看着云曦凝重的目光,雪鹰又说道,“因兹事体大,未敢呈报于三庄主和欧冶子知道。” 云曦问道,“风焚月在哪?” “萧王说风焚月与血刀魔人司寒锦在黄沙葬内,望与留客山庄联手,擒杀血刀魔人。留客山庄得风焚月安生,而契丹得国境安宁。”雪鹰又将一张自雁门关撕下的榜单交予云曦,“庄主请看,前些日子大宋贴出告示,说最近黄沙葬有魔人作祟,专食人血肉。每日从酉时开始,雁门关守将就关上了城门,禁止人员出入。宋辽两方的朝廷也贴出悬赏令,召集绿林英雄前往屠魔,可应召前去者皆作刀下亡魂……可见这血刀魔人对两国威胁之大。” 云曦接过那榜单看了看,问道,“何时动手?” “明年春后。”雪鹰看着云曦皱眉的神情急忙解释道,“萧王从冲云寨救出一名‘祭品’,从中得知魔刀将在明年春了出炉。此时他们定加以防备,若届时突袭,方见成效。” 雪鹰将事情禀报完,刚想走,却有迟疑了一下,再作揖,“还有一事……” 云曦见雪鹰迟疑不定,命道,“说吧。” 雪鹰低首回道,“前日,雷大学士已经到了留客山庄。可他一进山庄就一头扎进了明月楼,还不让属下禀报庄主。” “他……”云曦还有说完,云子傲就摇了摇头,抢话道,“今日朝堂风起云涌,范相和富学士均被调外任,新政派折了一帅一将。时局已然定了……新政必败!少云志在帝师,匡扶天下,所谓登高必跌重,时与愿违。他定是受不得打击才来这儿的。” 云曦黯然道,“可姐姐刚刚生产,雷二哥不在她身旁……这就苦了姐姐了。”可又想想自己的处境,比慕无双还糟糕。 “咯吱!”一声仓促的推门声,琉璃匆匆而来,报道,“庄主,您的姐姐来了。可是她身子好像有点弱,还抱着一个孩子呢。” “姐姐!她现在在哪?”云曦惊得站起,大惊道,“她定是私自跑出来的。” 琉璃的神情似乎有些焦急,“三庄主亲自将她带往焚香殿歇息了,庄主还是去看看吧。” 云曦几人初到焚香殿,便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云曦来到殿前,看到慕无双虚弱地躺在床上,担忧道,“姐姐这是何苦?雷二哥无非是一时官场失意,您在家等他回去了便罢。你刚生完孩子,怎可千里迢迢到这儿来。” 慕无双勉强坐起身来,抓住云曦的手哭问,“曦儿,你不要管。告诉我,少云呢?” 云子傲凑上身前来,责备道,“无双,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到底有没有责任心。孩子需要一个健康的母亲。” 云曦瞪了一眼云子傲,随后安抚慕无双道,“雷二哥来了留客山庄有几天了,可他都闷在明月楼里,我们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的。” “是,是吗?”慕无双可能是真的疲惫了,双眼渐迷,松开了手直接昏睡过去了。 明月楼是个八角塔楼,被银杏林环围,仅剩一条静荫的小路。大门前有十二级石阶,门上的横匾上书“云海照月”。 云曦轻轻推开沉重的铜门,门扇在嗡嗡作响后才渐渐退下,经年的烟尘蔓延而起,让云曦急忙捂住嘴巴,“这些人,进出明月楼都是用轻功直接夺窗而入,坏习惯。” 暖色的阳光随着云曦而入,驱赶着黑暗角落里的尘埃,一粒粒如星辰般繁多。云曦将目光投向最角落的处,见一名男子慵懒胡乱地在地上睡了,身旁还滚落着一个饮尽的酒葫芦。 云曦上前去把酒葫芦拾起,轻轻踢了一脚雷少云,喊道,“雷二哥!” “啊!”雷少云胡乱爬坐起来,拨开眼前凌乱不堪的长发。当他看到云曦时,吓得后退爬了几步,然后愧疚地低下头,“曦儿,我……” “雷二哥,来了为什么也不跟曦儿说一声。”云曦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雷少云低下头,双手玩弄着袖子,“我不敢见你们,我怕……我怕你对我失望。”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雷少云盯着云曦如天仙般的侧脸,可她的言语却毫不留情,“曦儿对于雷二哥的仕途并不在意。只是姐姐……她到留客山庄来了。” 雷少云楞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云曦的冷漠,还是慕无双情谊,“我没有脸见她……你让她回开封吧。” 云曦向前一步,“你真狠心。”她的裙摆刮擦着雷少云的脸颊,“她千里迢迢自开封而来,就算你不关心她……曦儿也不会让她再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的。” 云曦目光幽冷,转身想要离开,又丢了一句,“你不去看看你们的儿子?” 雷少云突然“呵呵”地苦笑,大吼道,“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云曦不解,为何一向温尔儒雅的雷少云会如此的歇斯底里。但她的反应很冷淡,“你不明白什么?” 雷少云倏然站起,摊开双臂摇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无心如此任性妄为,不知轻重,而你却能无底线地原谅他……而我,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你却用如此态度对我?” 云曦“哼”笑一声,“那么我该用什么态度对你?” 雷少云觉得憋屈,追问道,“曦儿,如果我比无心更早对你好……你会选择我吗?” 云曦转过身来,双眼中翻滚着怒火,“你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那姐姐怎么办?” “我不知道。”雷少云看起来很失落,但他转而有变得很激动,“如今帝师功名成黄土……我并不想怎样,我还是会对双儿好。我只是,只是想弄个明白。曦儿,你告诉我,如果我比无心更早对你好,你会选择我吗?” 云曦身周忽现凛冽似冰雾的杀意,若非往日情谊,怕她已对雷少云下手了,“不会!因为我讨厌你的贪得无厌。难道圣贤书中都教你这样的道理吗?” “无心呢?他不是比我更贪得无厌,他已经拥有你了。难道你不讨厌他吗?曦儿你说啊!”雷少云反驳非常有力,让云曦哑口无言——只是他将智慧和仇怨用在了错的地方。 沉默了良久,云曦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他是曦儿的丈夫。曦儿,不怪他。” 雷少云沉默地低下头,苦笑道,“是啊,他唯一的幸运,就是娶了你。” “无双,回来!”“夫人,您病得那么重,要是不会去休息,庄主会骂小的照顾不周的。”突然,明月楼外同时传来云子傲和琉璃的声音。 云曦惊得踏出门槛,而慕无双正靠在门侧的墙面掩面哭泣。云曦大惊道,“姐姐你!” 毫无疑问,他们的对话慕无双听的一清二楚。 当雷少云看到慕无双时,那神情尽是苦楚,无奈而无助,慌忙解释道,“双儿,我只是想问个明白,我只是不想……我会成为一名好父亲的。” “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我很难过……仅此而已。”慕无双抹着眼泪,调开了话题,“可我还是不能接受,在我临盆之际,你没有挂念儿子,没有挂念我,而是挂念……” 雷少云冲上前想抱住他,却被地上的书堆给绊倒,“我的梦想破灭了,我想做和爷爷一样的人,我……”他没法再辩解下去,因为慕无双再次因力竭而昏厥过去,“双儿你怎么了?双儿!” “咻!”抽刀声,雷少云一抬头,覆云刀已经横亘在他和慕无双之间,云子傲满是杀意的口气让他愧疚,“一个是我的姐姐,一个是我的妹妹。而你与无心,是兄弟!我对你很失望。” “所有人,都对我很失望。”雷少云的心早已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这场闹剧像江南的红雨绵绵阴沉,而雨过天晴的日子,看来也迢迢无期。 第二天,慕无双便抱着孩子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少云,对不起,我没有曦儿的包容心。只是我不能原谅,抑或是我无法容忍,在你的心中,作为妻儿的我和孩子,永远只能排在仕途和曦儿之后。 你对无双有救命之恩,无双铭记在心,只是这不能替代爱情。原谅我的初衷只是想利用你,可我还是沉浸于你的温柔。 是我贪婪地享用着本该是属于曦儿的成果而无法自拔,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现在我还你想要的自由,我和孩子都会从你眼前消失,我们会过得很好。 从今以后,天高海阔任你自由倘佯。请你回到开封府跟爹爹和爷爷说,无双不孝。他们的慈恩,无双来世再报。只是临书涕零,无双终究是爱你的,还有关于你的一切。 若彼此心有芥蒂,倒不如一别两宽。” “呜呜,呜呜,呜呜呜……”雷少云啜泣地将书信揉捏在胸前,他蜷缩在杂乱的书堆中,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又反反复复捏成团。 书信中有多少因手腕颤抖而断绝的笔迹和眼泪化散的墨迹。雷少云从中可以听见,失去父亲的孩子和失去丈夫的妻子因悲伤而泣不成声。 惆怅无限和追悔莫及换来了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 时已近十五,中秋佳节。 听雨阁上,云曦已经弹了一天一夜的《春江花月夜》,眼泪绵绵不绝。或是触景生情,不知是期盼风无心归来,还是慕无双。 当她唱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时,百鸟栖窗,月华相映,似怜伴这独守空闺的佳人。 藏身在听雨阁飞檐上的李若缺黯然而潸然泪下,心中剑意悄然而成。而鞘中的梦京华紫辉徐徐,像是听不得这凄凄惨惨戚戚,想羽遁而去,“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月照清辉下的剑气峰重上银装,雪花盖顶。 蜷居在峰顶的留客山庄如在逆光,被强行披上了梦中耀眼的银衣,天凉地寒。 第133章 春夜拂晓昆仑秋,与燕同程南色 中秋佳节的玉天峰,下了一场小雪。而粉嫩的樱花也到了凋谢的时候,一片片,一阵阵,粉黄夹杂着。 樱花茶虽是酸涩,在风无心眼中,只可作解渴的蠢物。南宫映雪拗不过姐妹们的执着,硬是被拉去放水灯,织女们肆无忌惮地饮酒唱歌。 女子的歌声是曼妙的,绵长的。 风无心目光跳过院墙,仿佛能看到缤纷各色的水灯船,惹得他不由吟唱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念起家里的娇妻,风无心愧疚得不敢托鸿雁寄回一封书信,“曦儿现在过得如何?没有我,留客山庄应该会更好吧。” 若是当是一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远行那该多好,身在客途的他,或许还能锦书痴诉“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情话。 月下的剑舞,不解风情的龙渊剑暗沉无光,那厚重的挥剑声刮蹭着微风。一招飞燕逐月,身法轻盈得如蜻蜓点水,光影一瞬,便有十数瓣樱花被削成两半。再一招照影千剑,花雨旋飞而起,再纷重而落,熙熙攘攘。 这一番剑舞,说是自得其乐,也甚是勉强。 恰逢南宫映雪捧着叠好的天蓝的水灯走进院落,将它放落在满是残花的池面上,任它同樱花随波轻摇。 看着满地的残花和风无心的倦态,多少能猜到风无心心中挂念着什么东西。她端来一盆点心,外加一盅温好的黄酒,用手帕擦了擦风无心额头的汗水,“这是江南无锡的惠泉酒。春竹师姐特意留给无心的。映雪虽不会喝酒,这清醇香咧闻得映雪都快醉了。” 风无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光看这家乡的月,已够惆怅。若是这家乡的酒再下肚,怕是会穿了这愁肠。” “我倦了。”风无心将龙渊剑随意一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进剑鞘。 “让映雪伺候无心沐浴吧。”南宫映雪的温柔让风无心难以割舍,就如同江南即将衔春北去的飞燕在他家屋檐上留恋不舍的样子。 寂静无声的夜半,卧“病”在床的风无心是背着南宫映雪的睡的,院落之外灯火犹在,常常传来一两句醉话碎语。 梦醒难分。 “我们回去吧。”南宫映雪说得过于温柔,让风无心以为是在梦中,只是反应不及地“嗯?”了一声。 南宫映雪突然爬到了他的身上。风无心正过身来,正对她那羞红的脸蛋,只见她粉嫩的樱桃小嘴动了,“我说,我们回去吧。” “回哪?”风无心停顿了一下,启齿有点艰难,“江南,还是……留客山庄?” “江南,湖州,莫干山,折剑山庄!”南宫映雪停顿地分说了四次。 “可是……”南宫映雪“嘻嘻”一笑地打断了风无心的思绪,“映雪在年初已经秘密让人重建了折剑山庄。虽然没能像之前那般宏伟,住人还是可以的吧。” “映雪你……”风无心双目中的感激足以将南宫映雪淹没,他激动地按住她的脸颊,双对嘴唇紧紧相贴。风无心扑起身,将南宫映雪反坐于胯下。 春夜拂晓昆仑秋。 这本就是一个离别的季节,当南宫映雪对着弟子们说出自己的决定是,并没有人感到意外。无非是一些“女大不中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调侃话。 “你们……”南宫映雪满目流光,还生怕姐妹们会舍不得他,骂风无心来着呢。师傅一直是以汉人的传统来教育这些弟子的。可自从师傅去世以后,她们便感染了吐蕃,西夏两族的文化气息,生活愈加随性不羁,总会放肆地讨论“钻男人被窝的事”,还假声假气地请教南宫映雪道“姑爷的怀里暖吗?” 南宫映雪气嘟嘟地甩头便走。可谁知,等南宫映雪走后,弟子们脸上的淘气一扫而空,转变成落寞和不舍。 “诶,你说宫主这一去,会不会不回来了?”大家都彼此悄悄地问着,“这一天还是来了,姑爷人少言寡语,整天生活一起宫主会不会闷死啊。” “留客山庄有多美?我也想要去南朝。听说那里……”一个女弟子说道,便有更多的附合,“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宫主一个人,我怕她受了欺负!” “得了吧,你们就是想去玩。这中原的吃的穿得……” 叽叽喳喳响成一片。 只有昆极殿内边收拾边落泪的婆婆,南宫映雪才能感受到离别的悲伤,“婆婆,您年事已高经不得千里之途的疲惫,在紫云宫颐享天年吧。” “老奴,老奴……”南宫映雪没有答应,也没有听完婆婆的请求,便去找风无心了——他的行礼也就一包衣服,和一把剑。 南宫映雪将一壶樱花茶送到他的眼前,语气黯然,“无心,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你想回来的时候。”风无心回答得很干脆。 南宫映雪再问道,“那你会跟我回来吗?” 风无心没有回答。如今的他,会试图地品尝一下樱花茶中更深的味道——今天的茶苦不堪言。 “天明就出发吧。”看着缺了一小角的圆月,风无心这样说道。 仲秋将过,玉天峰的雪没有多大,在这时选择离开紫云宫是明智的。 辰时不到,当风无心和南宫映雪走到紫云宫的大门时,还没来得及作伤感离别态,忽然间,三四十个织女在夏兰和秋菊的带领下来到了他们的眼前——她们已经做好了整装待发的模样。 “哼,宫主想去中原玩不带我们,没门。”秋菊挥摆着佩剑,“姐妹们,让我们一起同宫主到中原玩去咯。” “宫主,我们也要到中原去呢。”“对啊,宫主不要丢下我们!”见着他们一个个抹鼻子哭着,南宫映雪于心不忍,将眼神投于风无心。 风无心只是微微一笑,“她们跟上也好,姑娘们的雪绣也能成为山庄的营生之道。” 听得风无心的应允,姑娘们兴奋地欢呼起来,笑容如同摇曳在春风中的嫩樱,渐渐攀出墙去。 吐蕃的战马比得大宋的更加高大与迅捷,风无心纵马在前,姑娘们坐在牛车上与山鸟同歌,何不快哉。 南朝于她们就是一场梦。那里的繁华,于她们的眼界是无法描述的,当她们看到师傅曾临摹到了那首《望海潮》里写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上次夏兰自中原回来,还偷偷买了一些胭脂,姐妹们相争涂抹,还有那丝绸锦缎,上面那漂亮的花纹迷得她们神魂颠倒,“哎,姐妹们,咱们去江南找一个像姑爷一样的大户人家嫁了多好耶。” 一路烟霞,与燕同程。 每次姑娘路经闹市,都会拿着南宫映雪发给她们的零花钱,操着异域的口音和商贩们讨价还价。这些水灵灵的姑娘总是会成为一道独异而美丽的风景线。 姑娘们在客栈吃饭喝酒也总大快朵颐,也不加掩饰自己的来源与去向,“我们要随宫主和姑爷到江南去享福呢。” 姑娘们的随性也就让江南中无端的臆测成了真——风无心为了紫云宫主南宫映雪的这段姻缘离开了留客山庄,休弃了云曦。如今又听闻折剑山庄重建,那定是他们新的爱巢。 江南的冬天,太湖之上,千山白霜。 逢冬而来,若想见得澄碧温莹的江水与天同色,那恐怕要等到春来时。南宫映雪左右探看,姑娘们都端坐一艘艘往湖州去的乌篷船上,将山湖水色览进目中,久久之后才“哇”地赞叹一声。 远山近水,碧天孤亭。恰逢夕照渔家,北雁南来,听得姑娘们符合着艄公歌唱道,“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此时在船篷内饮水的风无心又是何等心情,如今再回家乡悲喜难言,只是应着船家的歌声,心中唱着“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以慰己心——折剑山庄,已断垣残壁如斯。 初登莫干山,那青翠的竹林小道被荒草占据,盘着山腰而上。若是在几年前,这些山道多有沉深的车辙,而在这里,就能听到山上的喧闹声。 枯叶盈冰的剑池,新尘旧迹的山门。 延绵的墙垣重新漆上红色,山庄的大门也被换掉了——仿似一切如旧。风无心激动地将泪水隐在眼珠之内,恨不得用脸贴在这些被断筋碎骨的墙面上,看是否能听到岁月的回声。 列剑大殿前的青葱,平整光滑的青石板上偶尔能看到被烈火焚烧的灰迹。那些粗糙的假山,犹能见泥地的湖池,还有一簇簇稚嫩的新竹——这一切好像是为了重新开始而捏造的假象,但他很满足。 南宫映雪在他耳旁呢喃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这是不是意味要抛弃以前的一切,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说“尽力”,以微笑相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枫溪林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枫林小筑也如走前那般,只是木地板上厚厚的灰尘在对风无心控诉失宠久时的不满。 此时的枫叶已艳红如烈焰,已过立冬,她们如此地争相绽放是在为旧主接风洗尘吗? 风起一阵红雨,占风铎清脆作响,搔刮着风无心的耳膜,让他更加没法忘记云曦那串银铃般的笑声…… 南宫映雪独自去祭拜母亲,她临走前脸上还挂着令人心疼的笑容,“母亲对无心好像有点偏见,映雪也不想无心看见我哭泣的窘态,这次让我一个人去好吗?” 看着墓碑上的铭文,南宫映雪苦笑道,“这是那个男人第一次承认丈夫这个身份……也是最后一次。” 折剑山庄的冬天,只要能拥这可怜的女子入眠,就足够暖和了。 开封府的夜大雪飞卷,高胜衣身着一件貂绒大黑袍,冷得他手都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衣袋,重重的一脚踢开了阎罗衙的大门。 风雪随着他的身影滚爬进了阎罗衙高大的门槛,高胜衣哈哈大笑道,“判官所料无错,庄雄平一死,北武盟上下衔接立断。本将带领三百宽衣天武,以盘查为名扣下威远镖局的货,整个北武盟都乱了。雨承那老头一病不起啊,估计明年苍雪剑会上,他的‘人字令’要拱手让人了啊。” 陈子云摇摆着折扇,嘴角微微翘起,说道,“阎罗可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的目的是让‘人字令’消失无踪。现在圣上可不太喜欢我们阎罗衙,说我们手段残暴,泯灭人性。在朝廷站不住脚,怕也要在江湖上站住脚吧。我已经将话放出,是藏锋带人杀了庄雄平,到时候就算雨承缓过气来也将会和冠剑楼不死不休,闹个两败俱伤。”陈子云话锋停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继续说道,“唯一惧者,无非是留客山庄罢了,如若是他们得到‘人字令’,那么到时候老阎罗为我们暗藏的那点手段也就没用了。” 如今范仲淹出了京,陈子云没了靠山,高胜衣对他的戒心大大降低,笑讽道,“那判官大人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陈子云看着高胜衣那居高自傲的嘴脸,由心的厌恶,但他脸上依旧风轻云淡,笑道,“对了,还有一人……风无心已到江南。听说他在昆仑山一剑就将李王爷给腰斩了……”陈子云作诡异一笑,让高胜衣浑身震颤。 高胜衣假装镇静道,“风……风无心算什么东西?我身在大内之中,况且执掌五百宽衣天武禁军,我……”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能战胜风无心,将几近哀求的目光投向陈子云,“判官说该如何办?” “简单!”陈子云微微一笑,慵懒地安坐在官帽椅上,摇转着折扇说道,“据报得知,明年春时,留客山庄将应萧王的邀请,往黄沙葬屠魔去了。到时候留客山庄一片空城,想必身为欧冶子的风紫霜夫妇定会留守……阎罗只要来个暗渡陈仓,到留客山庄将风紫霜拿下,再引风无心和云曦来救,到时候我们设善射者百余,天雷火炮数十,还不将‘劫狱’的他们一网打尽?哈哈哈,只要他们夫妇一死,苍雪剑会上无人敢挫阎罗衙之锋芒。” “就我们这点人怎么上留客山庄。”高胜衣皱了皱眉头。 陈子云微微一笑道,“带着丐帮那些人吧。姚剑秋是个聪明人,知晓利害。” 剑气峰的冬天,无非是终日大雪飘飞。 早些天,女弟子们已经纷纷争抢着为心爱的男子缝制过冬的衣物,这些许日子下来,云曦渐渐发现,已经有几个女弟子已经和她一样,顶着一个大肚子。 这些日子,飞烟和张老头为了照顾云曦特意从有间客栈赶来。 张老头听了一下云曦表象平稳,暗里却有躁动的脉象,叹息了一声道,“云小姑娘,老头子这医术就算你再深厚的内力,也隐藏不了你的脉象。哎,再过个把月就要临盆了,切忌心浮气躁啊。” 风无心已经回到江南的消息,留客山庄谁人不知。这消息就如同阴霾般笼罩在众人的心头,就算再大的雨雪也洗刷不去。 “哎,无心这混小子。”飞烟跺了跺脚道,“曦儿,我这就赶去湖州,要做父亲了……” 云曦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安躺下去,微笑道,“烟姨莫要去。无心哥哥他玩够了就会回来的。”当她的目光流转,却发现不见云子傲的身影,急忙问道,“哥哥呢?” 从唐飞摇头苦笑的表情,云曦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雷少云在明月楼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每天除了送饭送水的侍女,他都没见一个生人。除了头发已长时不梳理变得凌乱不堪,衣物还算干净。 这时,大门被推开了,刺眼的冬阳随着那道人影跑进黑暗的屋内。来者并不是侍女,一个半醉的老头右手举着刚热好的酒,左手捧着好几碟子下酒菜便进来了,“嘿嘿,雷大少爷,让我们……让我们来小酌两杯。” 是柳永。 雷少云看了看这个不拘于功名,整天流连于烟花巷子中的大才子,心中竟有一丝羡慕。 “雷大少爷,听闻太尉他老人家……”柳永眼珠子一转,故意没有再说下去,添了几口几下酒瓶口子。雷少云听得大急,催问道,“我爷爷他怎么了?” “他老人家就是病得重了!”柳永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着,又喝了一口酒,缓些会儿问道,“你这大学士还当真不回家尽孝?” 雷少云低下头去,将手中的书简丢掷一旁,也喝了一口烈酒,摇头道,“我对不起爷爷的信任和栽培……如今新政落败,天章阁如同虚设。更别说我这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天章阁大学士’了。”他又仰首大叹道,“这个‘天章阁大学士’本是史无前例,圣上特加封于我,无非是家族荫恩,圣上寄望。可浩荡皇恩,我连一份合适的官职都没有,高不成低不就。到头来,新政落败了,我这个‘参谋’也只是空拿奉饷,无一作为。” 雷少云看着柳永,虚笑一声,“哪像先生,志在无为一身轻。” 柳永听到此话,表情突然黯淡了一下,苦笑着,“世人皆说我柳永不慕虚荣,寄情笔墨,采嗅百花,何不逍遥快活?可谁知晓我一生逐名,自恃才高却不得重用,因几句狂词也落得‘奉旨填词’的窘状。就算范相新政,柳某也只苟求得一著作佐郎罢了。”柳永将攥在手中的花生米随意丢掉,仰头洒泪,“柳某也妄想得一袭紫袍,位列朝班。而不是以满纸的轻浮狂词沽名钓誉于江湖。无用,无奈……天诚欺我也!” “你的一切,且不知有多少人仰首羡慕着。”柳永再加一杯,喝得醉醺醺的,“如果再要求得太多,就贪心了。凡事得循序渐进,该给你,老天都不会亏欠。” 雷少云幡然醒悟,是因为有一个东西老天给他,他却没有及时拿取——作为一名父亲。 第134章 夏蝉冬雪须臾时,君问归期未有期 冬天的清晨冷得南宫映雪实在没勇气钻出被窝。可醒来的她意识到风无心不在枕畔,便咬牙起身。 枫红如雪花般扑簌簌而落,几经遮掩着南宫映雪看着枫林中练剑的风无心。 青白的剑光,灵动的身影。她看得都忘了洗漱,只是雪落了满肩,冷得她必须将身上那件棉袄抓得更紧了。 屋檐上的占风铎剧烈摇摆而泠泠作响,是有不速之客到来了。 风无心只是按剑凝目,枫叶便开始沉闷落地,不敢飞舞造肆。突兀地一阵罡风卷起一撮枯枫,遮掩住了风无心的视线。 一道寒光穿破一片片阻碍他刀锋的枯叶,径直刺向风无心的脸庞。 风无心只是横剑挡之,只是那人好似有巨大的愤怒,应是将风无心横推出两三米才肯罢休。刀影回身上撩,风无心只是轻松一个后撤便闪掉了。 风无心忽化成一道墨影施出一招“照影千剑”,剑光织网。 刀客举刀,欲一记重劈砍散那纷繁的剑气。可下一秒,他的脖颈一冷,身后出现了另一个风无心,龙渊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眼前这道墨影也持剑指向他的咽喉,“这是什么剑法?” 风无心收剑,墨影涣散无踪,“子傲,你来做什么?” 云子傲并没有将覆云刀收入鞘中,而是指着风无心的喉咙,大怒道,“风无心,你什么意思?” 风无心收剑入鞘,看了看云子傲,脸上毫无一丝愧疚,“我已经不是留客山庄的人了。” “是吗?”云子傲“哼”笑一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风无心,一字一顿道,“可你是孩子的父亲。” 风无心楞了一下,口中呢喃道,“曦儿,曦儿她……”他的神情有点恍惚,可当他抬头见到倚栏而望的南宫映雪满目凄凉,便停下了绵绵不绝的思绪,转身就走进了枫林小筑。 风无心的变化过于突然,云子傲还没有看到他自责的神色,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风无心你站住!”他急探出手去抓住风无心的手腕时,却扑了个空——他的手只抓住了一道墨色的云烟,而风无心早已出现在三丈之外,“怎么回事?他明明是在我眼前的……” 风无心并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他的强颜欢笑让南宫映雪更加自责,“让我去跟云公子说吧。” 她知道,对于风无心不善于的东西,他经常会选择逃避。云曦愿意帮他承担,她也愿意。 枫林深处的孤坟已被红枫堆尖得满满,石碑旁倚放这一把扫帚。在这样万灵休憩的季节,若不经常清扫,怕会埋汰了瞑目的灵魂。 云子傲看着孤坟前的白发少女动作是那般轻盈无力,心中的痛苦又开始疯狂的滋长,“你和无心……” 从南宫映雪甘愿而又抱歉的神情中,云子傲得到了他预期中噩梦般的答案,“无心是因为你,不想离开的?” 南宫映雪将手轻抚在肚子上,温柔道,“因为他,也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云子傲脑子一片眩晕,灵魂在天外彷徨了好久才回身,苦笑回答道,“我该说什么呢?恭喜?只是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但我也不愿意强求你……因为我知道这样于事无补。” 南宫映雪沉默着,让云子傲继续痛苦地叙述下去,“你和曦儿,都愿意迁就着无心的自私和任性……他拥有这世间最令人惊羡的一切,也只是因为他的捷足先登。我们看不下去,或许也只是我们嫉妒他罢了。” “对不起。”南宫映雪说的很小声,不知道云子傲有没有听见。 云子傲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变得很平静,“从一开始我就是错了,你和曦儿对无心都是两情相愿,你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我们的插足只是让你们感到厌恶罢了。” “可是……”他的语气变得有点哀伤,“若真一定要让你和曦儿其中一人得到幸福,我没办法选择……若真非让我选择,我一定会疯掉的。” 云子傲“哼”地苦笑一声,“或许我已经疯掉了……我开始理解无心的选择和做法,我开始试图谅解他。因为他也陷入了于我一样的两难中,只是他的处境,更令人羡慕!” 云子傲不敢停留片刻,转身匆匆离开。 南宫映雪对着他的背影,眼泪忽然簌簌而落,“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自私才让你和无心这般难过。我会劝说无心回去,我也想陪他回去……只是我想再贪婪独自地享用片刻他的温柔。” 南宫映雪又缠着风无心去看社戏了。还有一群令人扫兴的姑娘们。 折剑山庄如今成了织绣坊,这些雪绣在江南的市场倒是很吃得开,姑娘们有了积蓄可以肆意花销,在湖州过得如纨绔子弟一般,青楼听曲,酒坊宿醉,无一不晓。但这毕竟是一群美丽的姑娘,故乡亲们的评价也多为一些“女中豪杰”褒奖。当然,除了一些迂腐的教书先生。 五六艘乌篷船在芦苇丛中左右穿行,远方星空缀满银光,眼前青鱼河虾常时浮出水面。 待到船破开芦苇丛,天高海阔,一片月明星稀。草香夹杂在寒气中扑面的吹来,冬月朦胧地映在水面上,随着行船平了又皱,皱了又平。 河湖没有结冰,得益于江南的温暖。若不是这夜风吹得丝凉,想必姑娘们已经露肩露腿地嬉戏捣水玩了。 一岸夜色中的青树,另一岸一团团夜行的灯火如火龙般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姑娘们挥起手中的白绢调侃着岸上的情侣,“小哥哥,今日在‘香如故’好不温柔缠绵,如今怎么和别的姑娘对唱鸳鸯了?难道是妹妹伺候得不够周到?” 岸上多是男子,这一闹,他们竟是和乌篷船上的姑娘们对唱起了情歌来。你一句,我一声,好不缠绵恩爱。 随着情歌泛野,远处泊船有几点明亮的火光,打鼓声也逐渐清晰,唱戏的声音慢慢地替代了“怨侣们”的歌声。 风无心没有心思听曲,管他们唱得是哪一出。戏台上的戏子呜哇呜哇地唱个不停,姑娘们也没听明白,只是嘴里喝着豆花浆,一边还不忘一个劲地与岸上或别船的俊俏男子挤眉弄眼。 风无心只知道,当南宫映雪喝完第三碗热鸡汤时,船家开始拔篙起橹,掉转船头。 返程的月光依旧皎洁明亮,照得几个姑娘脸红心跳的,想是她们的如意郎君明日儿就会拨冗往山庄与她们一会吧。 风无心一程无话,只是挑灯看剑。南宫映雪看着心事重重的他,多少有些自责,可话语却噎在咽喉间无法说出口。 风吹得烛火一明一暗…… 姑娘们总是大大咧咧地打闹,折剑山庄的雪绣风靡于太湖周边。莫干山又回到了宾客盈门的景色。 时近新春,姑娘无心再玩耍,天天躲在山庄里绣布,为折剑山庄多了一笔可观的营收,也让富家子弟们的好奇心****作祟。 这一日,云正来了,明面上是为来招揽折剑山庄的生意,而他的身边却跟了一个风无心熟悉的小姑娘,王可人。 “姑爷。”云正的这声称呼没有任何的怨念,因为男人有几个妻妾实属常事。但风无心早点回来留客山庄,对鸣凤银庄也有好处。 王可人绕过云正,定睛看了看风无心,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中。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随了云正,“姑爷,庄主她……这是庄主给您的信。”风无心看了封面上清秀的字:风无心亲启。 云正和王可人匆匆走了,南宫映雪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也裣衽蹲礼退下了。 此时天外的昏黄,风无心把了盏灯在桌上,拆开那有淡淡桂香的信封: 昔夏蝉鸣树,望君初离去;今雪满天山,盼君归时无。 曦儿总做那么一个梦,大雪纷飞的冬夜,月盈天寒,门外突然响起沉闷而急促地叩门声,而曦儿带着两三个孩子期盼地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你的脸孔。 可期盼越多,失望越多,就如同无心哥哥吟唱过的‘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那般惆怅。 曦儿爱你想你,是尽了世人所说的妇道。我们云家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也不敢负了别人的情义。曦儿的无怨无悔单是曦儿对你的爱是远远不够的,还有无心哥哥之前对曦儿终无止境的付出,那么曦儿能做的,也只有偿还了。 可唯一没想到的,是越偿还,爱便越深,深到足以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风无心将信合起,小心翼翼地封装好,心中还笑道,“曦儿会不会觉得,这次交易做得真不值?”他试图从良心这个角度来说服自己,可是没有成功。 当南宫映雪红着眼眶问他“回去吗?”时,不善于选择的风无心又选择了回避。他挑看龙渊剑暗红色的刻纹——南宫映雪开始发现,每次他目光寻看剑纹,只是刻意地回避尴尬罢了。 “可是映雪想回去,映雪不想拖欠她……映雪可以陪你一起回去。”南宫映雪的哀求更像是在征求风无心的同意。 可云曦已经当上了庄主了,风无心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呢? 隆冬腊月的开封府,雪满长街,集市如深山般静谧。 路上稀少行人摩擦着双手取暖,加快脚步着急地想藏进家里温暖的被窝里。能在如此寒天乐此不彼地穿行在街道中的,也只有生意火爆樵夫了。 今年的天比往年冷得太多,北天空似有卧藏有一条冰龙,将鼻息都往这里了。 年迈的太尉,没能熬过这个冬天。雷少云急马到太尉府前时,高挂的白绫已被北风吹了三天三夜。 雷少云扑跪在灵堂前,一言不语。纵然是族亲们如何的哀求,雷少云就是点水不进。 三天之后,他因为虚脱被下人们抬进了房间。 雷龙虽是责怪雷少云没能回来见太尉最后一面,圆他老人家的心愿,却也担心这雷家独苗出了什么意外,焦急左右彷徨,“少云如今仕途失意,而无双又抱着孙儿不知下落……唉唉唉,我雷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啊,你发发慈悲,救救我那可怜的孩子吧。” 雷少云做了很多个梦,犹如人生重新开始。他依旧选择了攀登龙门,扶持新政;他依旧选择了慕无双,只是因为他没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也发现了风无心的优点,因为他比自己坦诚,直率——只因他的剑,无人能敌。 堂前,雷少云含泪对着雷龙三拜三叩。雷龙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轻声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此时,正有一名将官冲到堂前来,下跪禀报道,“雷老爷,已经找到了令儿媳和令孙的下落了。” “在哪儿?”雷龙和雷少云几乎是同时催问道。 “雁门关来报,近来有间客栈出现了一位悬壶济世的女神医,短短一个月,已经缓解了烽火堡的疫情,拯救了千家万户。”那名将官说道,自血刀魔人在黄沙葬大肆屠戮时,堆尸如山,便引发了瘟疫,以至于客商对黄沙葬闻风丧胆,可毕竟生活所迫,该走的生意还是得走,“根据杨将军描述,那定是雷夫人没错。” 雷龙高兴地左探右看,再深吸一口气,大喜道,“我们雷家出了一位活菩萨。双儿,双儿她现在如何?还有我的孙儿呢?” 将官低着头,小声道,“杨将军不敢擅离职守,并没有到有间客栈一探虚实。只是从往来的客商中得知,有间客栈内的确多了一名小婴儿,众人不知还以为是天剑客和老板娘的儿子呢。” 雷少云看着雷龙殷切的表情,下跪请求道,“父亲,孩儿这就往皇宫中请旨,往雁门关去。” 雷龙纵然知道此行惊险万分,而时近春节,作为父亲也万万不舍,可从雷少云的眼中,他亦看出了殷殷期盼,“去吧。”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垂拱殿上,皇帝听闻太尉去世而黯然泪下,“国失一柱,朕失一臂矣。” 他应允雷少云所请,加封为云州经略使往雁门关护卫国门,并加赐执金吾以显尊贵,调遣三千虎贲为其亲从,可调配州衙厢军为其鹰爪。 皇帝隆恩,心有恻隐,一为太尉为两朝元老,二为前些日子,他送予慕无双的那两颗明珠已经出现在他的桌案上了,上亦有一张小字条,“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当雷少云带着三千虎贲朝着北门浩浩荡荡而去时,多少百姓惊羡于他的玉树临风和威风凛凛,不由赞叹道,“不愧是读书人啊。” 风雪铁骑入雁门。 时深冬,万丈的黄沙夹杂着雪花纷纷砸向那些蜷缩在城墙下的难民。副将杨洪急忙为雷少云加上一件貂毛披风,“雷学士可别着凉了。” 雷少云双手将貂毛领子拉得紧了,守将王冲急急忙忙从城楼下来给雷少云抱拳作礼,“雷公子您来了。” 副将杨洪将虎符拿出,王冲校验一下兵符后匆匆下跪,“末将王冲,参见经略使大人。” “这些难民,怎么比上次还多了?”雷少云指着那些灰头土脸的难民,训话道。 王冲连告“冤枉”,“青天大老爷啊,您可是知道的,最近这黄沙葬闹血刀魔人,这末将也遣使回京禀报了。虽说魔人仅有一人,可黄沙葬险地,不可让将士们以身犯险,故悬赏有志之士前往屠魔。可这倒好,从初秋到现在也有百来绿林英雄出了这道大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雷少云听得鸡皮疙瘩,吩咐军士们将赈灾的钱粮搬下,然后对王冲说道,“这些人都是大宋的子民,官家怜悯。先施点粥,让他们填饱肚子,再发点钱粮打发他们回家乡去。不然这些人若是效仿了契丹的汉人,从难民变成强盗的话,你这颗人头首先就保不住了!” “是是是,还是大人想得周到。”王冲不敢怠慢,按照雷少云的意思吩咐下去。 待到午饭之后,天气燥热,可阳光终是穿不透这浓厚的愁云。 雷少云心中的思念难以放下,便去问正忙着安排资源的王冲,“王将军可知有间客栈那位缓解疫情的女神医?难道烽火堡和有间客栈就不危险吗?” 王冲摇了摇头,示意雷少云放心,“经略使大人,这血刀魔人虽是杀人成性,可这有间客栈和烽火堡他就是不敢去动。这有间客栈屹立黄沙葬如此之久,定是有能人在的。” “不行,我还是得到烽火堡去看看。”雷少云心中焦急,他拉紧马缰,稳住急躁的烈马,蹙眉道,“我就不信杀不了这个什么血刀魔人了!杨将军,点齐五百骑兵,驻军烽火堡。” “雷公子三思,您乃雷家唯一血脉,这,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仙逝的老师交代啊?要不就让末将代您去吧。”王冲急忙拉住雷少云的马缰,突然意识到叫错了称谓,急忙改口道,“经略使大人三思啊!” 杨洪也作揖祈求道,“这黄沙葬乃兵家大丧之地。就算要去,也要选个天色明朗,烈阳高照的日子啊。这事……急不得啊。” 雷少云虽是焦躁,可黄沙葬危险万分,若军队真有个万一,可是大罪啊,“可双儿和儿子不知过得如何?” 杨洪看出了雷少云的担忧,凑上前来道,“大人,属下打听到一条消息,听闻留客山庄的人要配合燕京的兰陵郡王一同围杀这个血刀魔人,时间就在春节之后。大人与他们都有交情,何不耐住性子,先将这雁门关打理一下,到时候与他们一同擒杀这魔人。这功劳自然也就落到了您的头上了。” “依你的意思办吧。”雷少云此时愁绪万千,跳下战马,便往城楼而去了。 第135章 红云漫卷黄沙暗,刀骨锁魂血盈天 正月初三,云曦生了一个男孩。 稳婆从未见过如此坚强的姑娘,这是云曦的第一胎,她竟只在临盆时因生疼“哼”了几声而已。 飞烟将擦洗过的孩子交还给云曦时,见她憔悴的面容却挂着由心的微笑,“曦儿,你想好了,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孩子依蹭在云曦的怀中,吸允奶汁时*传来一阵阵酥痛。她脸上洋溢着幸福道,“‘云衣遮蔽世无尘,瑶月映照峨眉雪’,他是男孩,就叫云尘好了,风云尘。” “风云尘!” “啊!”风无心从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恍惚之中,目光由昏暗的房间往窗棂望去,屋外响着觥筹交错和姑娘们的吵闹声,偶有轰响的炮仗声噼里啪啦作响。 皎洁的月光如流水般淌到了他的床上。 中元节的湖州是热闹非凡般,想是姑娘们跑去城里玩得兴起了,半夜才回来。睡意阑珊的她们,又摆下酒桌小酌几杯吧。 南宫映雪亦是醒来,碰到风无心的项背觉得湿漉漉的,“哎呀,无心你怎么流这么多汗啊?做噩梦了吗?” “我……”风无心喘了几口粗气,稳住了心性。南宫映雪拿来热毛巾给风无心的身子擦拭了一番,“你是在担心什么吗?不然,你回去留客山庄看一下吧。” 风无心好像看到了什么,急忙起身拉起一件棉袄便往屋外跑去。 月色的飞檐既高而翘,一道孤零零的人影落站在上面。 风无心见是雪鹰,颤抖地问道,“是男,是女?” “风云尘!”雪鹰冷冷地丢了一句。风无心浑身松懈了下来,“是儿子啊。” 雪鹰看着风无心,眼中的厌恶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浓烈了,“庄主还真是辛苦,估计刚做完月子,又要和兄弟们一起往雁门关去了。” “去那儿干吗?”风无心提心吊胆地问道。 “萧王发来消息,说他找到了风焚月。可那血刀魔人过于强大,他想联合留客山庄将魔人铲除。然后……庄主答应了。”雪鹰说得很轻松,但风无心见过那个司寒锦,知道他实力远在云曦和萧将离之上,“不行,曦儿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要让曦儿冒这个风险呢?让我去。” “风无心,请你先认清自己的身份。”雪鹰斜眼睥睨着他,“留客山庄现为中原武林是首,魔人肆虐边关不是一两天了。若留客山庄不出手,用何威信立于天下英雄的心中?而你,已经不是留客山庄的人了。没有资格代替我们去。” “留客山庄的确是你一手的创建的,可是你舍弃了她。你是为庄主的丈夫,你若回来,我们也会以姑爷的身份待你。”雪鹰侧过头去,不敢再说下去,只是从胸中拿出一封请柬射给风无心,“庆历五年腊月,留客山庄于苍雪岭开展八年一度甄选武林盟主的‘苍雪剑会’。届时留客山庄将启用《折剑录》为天下英雄分列名次。请帖已经送到,来与不来,全凭风少侠一人决断……”说罢,他化成一道白光消失了。 风无心拿捏着手中红纸黑字“苍雪剑会”的信封,心不由地在颤抖。 “回去看看吧。”风无心回首,见南宫映雪正趴在门上对着他说道。她是认真的,没有任何的掩饰。 风无心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有北风乍起,先是掩住内心的悲戚,跑去将南宫映雪一把抱起,温柔道,“过段时间吧。冬夜天寒,可别着凉了。” 中元节的夜晚,黄沙眼劫后余生的客商们用烈酒来为自己的下半生庆祝。 昏黄的灯火映在墙壁上左右摇摆,慕无双自回到有间客栈后就很少说话,整天闷在药柜台磨配药方。 惜月刚应付完最后一桌的客人,便挨到阿喜身边,小心问道,“阿喜,你说这姐姐是怎么了?在开封府好好的少奶奶日子不过,偏要来这荒凉的地方受苦呢?” 阿喜只顾着怀中的小外甥,对惜月只是戏谑地抱怨道,“哎呀,你有功夫管闲事,倒不如寻思给我生个小娃娃来得实在。” 惜月嘟着嘴点了一下他的头,“嘁,还是以前呆头呆脑的阿喜好玩。都几个月了,就你胯下那点本事能不能帮我肚子搞出动静来还两说呢!” 阿喜撅起嘴,刚想为自己男人的尊严申辩,谁知七杀一下子冲到他们身前来,故作神秘道,“你知道我都查到了什么吗?想不想听?” 阿喜和惜月都没打算搭理他,可当他对阿喜说出“关于你姐夫”几个字后,阿喜的眼神就变得很迫切,“什么?快说!” 七杀也不卖关子,低声说道,“我听闻雷学士带着三千禁军到了雁门关来了,一为赈灾救难,二为防范边患,三为……”他抬眼示意他俩看药柜旁磨药的慕无双,“为了你姐!” 阿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慕无双,又转头看了看七杀,“那他怎么没有来有间客栈看我姐?” “阿喜!”突然响起一声冷肃的声音,阿喜惊得回头发现慕无双正站在他的身后。阿喜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阿姐你找我?” 慕无双没有搭话,直接将儿子抱走往楼上去了。三人的目光随着慕无双而去,直到她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才能松口气。惜月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哎呀,你说姐姐这次回来怎么变得那么厉害啊?” 惜月的话刚说完,门就被一脚踢开了,风沙随着洞开的大门疯狂地像客栈内涌进——张老头回来了。 “惜月丫头,过来帮老头我按按腿,哎呦喂。”张老头一边走一边抱怨道,“哎呀,这云小姑娘生了个男娃。可她呀就是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这瘦小的身子都产不出奶来,这还要来黄沙葬杀那个血刀魔人。你说这血刀魔人闹了整个南朝沸沸扬扬的,可我们就在这,怎么没见着呢?还是自己的身体重要啊。” “啊……”惜月好像按到了关键的**位,张老头享受地**一声,再呼出一个“爽”字。 “我说你两都这么久了,惜月的肚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老头给你们把脉,身子也都很正常啊。”张老头看着阿喜和惜月,“得努力一点哦。” 惜月狠狠地瞪了阿喜一眼,喝道,“听见了吧,说你呢!” 张老头又说道,“我这回来的路上啊,黄沙葬好似变了天,猩红的煞气是越来越重,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哎,难道是了不得的东西要出世了?之前偶尔会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些失了心神,乱抓咬的行尸走肉,这趟怎么一点生机都没有?” 惜月笑道,“哎呀,是慕姐姐她控制住了烽火堡的疫情,这尸毒能治好的。你之前学艺不精……” “放屁!”张老头“呸”地一声,“我怀疑啊,那些行尸走肉是被放出来巡逻的,现在可能是那鬼东西要出世了,抓回去活祭了吧。” “轰!”黄沙葬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似地龙翻身,灯摇地颤! “怎么了?”风飞雪如一道白虹出现在大堂上,如今的他,实力已经回复近十层了。 随着一声巨响,有间客栈的大门被黄沙眼惊弓之鸟的客商们推开,只见百余人随着烟沙涌了进来,一把扑跪在风飞雪的脚边,“天剑客救命啊,救命啊!” 风飞雪几人出了大门,只见猩红迷暗的天穹之际有一团萦绕地血凝的云团。而黄沙眼稀疏躺着数十具尸体,渐渐被狂风卷起的黄沙掩盖——都是一些受过尸毒的人,本来已经被慕无双的药控制住了伤势。 慕无双听见巨响也赶来,端看了他们惊恐的死状。她低声叹息道,“是被吓死的,五脏俱裂,回天乏术啊!” “七杀!”风飞雪唤来了有间客栈轻功最好的七杀,凝重的眼神显露无遗,“你赶紧去留客山庄找……不,你马上去一趟长白山,找到蓝玄云并告诉他”风飞雪稍微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这世间,出现了一个他不可战胜的人!” 七杀似乎懂得了风飞雪的意思,去马厩寻了快马匆匆往东北方向赶去。 风飞雪看着那些惊恐未定的客商们,下令道,“你们马上把所有的车马骡子都迁过来,将有间客栈围作车城,再在顶起白布,所有的干粮和水都集中到一起。” 客商们不敢含糊,按照风飞雪的意思去做。 雁门关城楼上,王冲刚举起热茶,就洒了一裤裆。当他的目光透过城楼的窗户往黄沙葬望去,惊得他张嘴呆住,“我的亲娘啊。” 那漫天黄沙被猩红的云团取代。原来视线还能穿透黄沙进去十余丈,现在红云所及处,什么都被掩盖了。 “来了来了!”红云慢慢地想雁门关涌来,王冲城楼眺望,彷徨无措。 雷少云的心更乱,始终挂念着有间客栈里的慕无双。杨洪见雷少云捂额沉思,表情急剧挣扎状,不忘再一旁提醒道,“大人,大局为重啊!” 雷少云定了定心神,对门吏大呼道,“关门,举火!” 他匆匆下了城楼,为虎贲编军,五人为一队,相互结伴而识,若真红云涌至,则相互结队往城楼而来。他抽出明晃晃的帅剑,在夜里亦容易辨识,“以剑为旗!” 黄沙葬深处,冲云寨。 只见每一方石阶,每一寸屋顶都挂满了焦黑的手脚,半骨半肉的人头,破碎的血肉——每一寸土地,都淌着血。比被胡虏掠过屠杀过的村落,惨状更甚。 台基高筑的铸剑炉位于冲云寨的最高处。说是铸剑炉,更不如说是一方灌满铁水,似火山口的土坑。 只见风焚月呕着血,蹲跪在热炎炎的土坑旁,右手按住急剧跳动的心脏,“这,这……” 司寒锦匆匆而来,用闷重的嗓音吼道,“怎么回事?那些祭品怎么都跑了?” “呸!”风焚月艰难地站起,俯视着浮在火海中央之上的那把通体火红的刀,刀刃八尺,火焰刻纹,金铸的盘龙护手中央的龙头嘴里含着一颗五彩琉璃的珠子。 “魔刀的反噬!”就在刚才,他将十余人踢进火海之中,见那些血肉在铁水中瞬间消融,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魔更重。 他见魔刀已将血肉吸收,正想用铁钳将魔刀拿起,进行最后一次捶打,可谁知那魔刀因血肉淬炼而有了心智,绝意反抗。 刀魂冲天而起,横扫四方,势如推山倒海。 冲云寨首当其冲! 关押着祭品的铁笼被刀气震碎,百余祭品当场身死。这些中了尸毒的行尸走肉因惊恐而四散奔走。 这一刻,他们脑中自我保护的意识被激发的最高点。 “几千人都跑了!”司寒锦皱了皱眉头,问风焚月道,“那祭品还够不够?” “哼!现在那些凡夫俗子的血肉已经不当事了。”风焚月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身形更加纤薄,“这些日子一定要多加防备。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些行尸走肉没了意识,只会自我保护式地乱砍乱杀,定会招来更多的报复。你可得注意点。魔刀即日将成,可别功亏一篑。” 司寒锦由衷佩服这个瘦弱的男人,铸刀的执念竟然比他还深。 风焚月吩咐完最后一句,瘦弱而苍白的脸孔被火光照亮。他使出铁钳将魔刀夹住。纵然魔刀一直震颤使得他双手生疼,割出血丝。风焚月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按住铁钳,越举越高。 司寒锦看着他满头大汗,不忍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滚!”风焚月怒吼一声,示意他不要让自己分了心神。 魔刀被举到半空中,顿时风云变色,那黄沙葬的灰雾突然席卷聚来,千万死灵冲进这血肉练成的容器中,尽情撕咬着刀内生灵的气息。血水凝成的刀刃渐渐被乌黑的刀芒所取代。 风焚月用铁钳将炙热而乌黑的魔刀强行按在贴满道符的铁砧上捶打: 第一下,魔刀中发出令人战栗的哀嚎! 第二下,四面天师符发出金光镇压着千万的怨灵。 …… 第三十下,铁锤尖锐的捶打声盖过了怨灵渐渐沉闷的哭号…… 历经七七四十九下,百鬼消寂,怨灵轮回无门,从此封印刀刃之中。那本一寸厚的刀刃被淬炼得仅剩下三分。 风焚月衣碎发散,通体上下有十余处灼伤,在他虚弱昏倒之前,将魔刀重新丢进了火海之中。魔刀变得宁静和祥和,可气势却如山般沉重。 司寒锦冲过来一把将如风中残烛的风焚月抱起。这瘦弱的男人露出欣慰的微笑,虚弱道,“七七四十九个小时之后,当烈火烧尽最后一丝生机,魔刀将成。” 话落之后,他便晕了过去。 司寒锦看着怀中脸色憔悴的风焚月,不忍用粗糙的手掌轻抚着他满是灰迹的脸颊。 漫天飞灰,黄沙火雨,两人如是战后的血海沙场上苟活的双生兄弟。 这一年多的陪伴,竟让他无情的血液中多了一份羁绊,风焚月成为他的眼睛,磨砺他的刀锋。司寒锦都不知道,如果这个脆弱的男人就这样死了,那么这个世界上他所拥有的,除了仇恨,还有什么。 有间客栈的客商们窝藏在货柜车马围城的“城墙”内,绷着神经,左手拿着短弩,右手拿着短刀,一直守望着黄沙葬深处的红云处。 风飞雪站在客栈屋顶的飞檐上,疑虑道,“这红雾,怎么有一股燥热味。” 突然,红云急剧收敛,一去不复回。天地重新被那一片昏黄的沙雾笼罩,“怎么回事?刚才那漫天的怨灵……” “啊!”突然,下面传来一声尖叫,随之四周又传来起起伏伏的惨叫声,“救命啊!” 风飞雪手间唤来一把剑气,朝着浓雾中射出,随之就喷出一串鲜血。 破军匆匆跑上屋顶来,吞吞吐吐道,“糟……糟了,有一群中了尸毒的人,发了疯地想要冲进来。”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让无双多费点心,弄点药汤给他们……” “风小哥你说什么呢?”破军说道道,“几百上千人呢!这病情要是带了进来,连我们黄沙眼千百人都得赔进去!” 风飞雪睁大了双眼,惊讶道,“什么?几百人?那……” “他们都已经失去了心智,只能杀了!”贪狼跳上屋顶,擦亮了手中的寸刀。 风飞雪亦唤来剑气,吩咐破军道,“死守客栈大门,将女人和小孩都集中到楼上来。”说罢,他便和贪狼一同跃入浓雾之中。 车城之外,一个个浑身挂彩的丧尸手中持着家伙想要闯进车城,一边有模糊的口齿呐喊道,“让我们进去,让慕神医救救我们!” 他们虽有零星一点心智,可手中完全没有停下,挥舞着家伙往正常客商的身上就是招呼。 风飞雪一剑“踏柳寻梅”,冰寒的剑气扫下三四个丧尸的头颅。贪狼妖魅的身影穿梭在行尸走肉之间,转眼间寸刀上已经血迹斑斑。 酣战了半个时辰,车城前堆尸如山,尸潮见风飞雪和贪狼如此厉害,不敢再轻易接近,转头往黄沙葬跑去了。 风飞雪和贪狼已经累得近乎虚脱。 “有间客栈都有几百人,那么烽火堡一定更多!”风飞雪努力挺起酸痛的腰来,“那边的护卫只有几百民兵,而且多是尸毒患者,尚未痊愈。你马上到雁门关通知一下守将,如果那边的大宋客商死光了,怕雷小子都会戴罪的。” 贪狼将那已经卷刃的寸刀随意一丢,喘气道,“我,我没力气了!叫破军那块头来。哎,都是普通百姓,我真是造了杀虐了。若是他们再进攻一波,我这手会酸断的。” 说曹操曹操到。 破军扛着一把环首大刀冲了出来,左顾右盼,发现尸潮已经退去了,“哎,我……我去找武器了,谁知落在了厨房里。” 贪狼拍了拍他的肩膀,苦笑道,“这借口说服不了我们,烽火堡就劳你一趟了!” 破军颇没主见,只是呆呆地应了一句“好”,拖着大刀便往烽火堡去了。 “你净欺负老实人,难怪惜月跟了阿喜,怜情跟着七杀。”风飞雪嘲讽了一句。贪狼看都不看破军孤单的背影,神气道,“嘁,风小哥你可不知,我贪狼在外面女人可多了,单是大同府我睡过的姑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别说,惜月那小姑娘我都看腻了!” 惊恐的客商们看着两人如此笑语调侃,便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就爱网) 第136章 青山绿水旧时样,月下不识故人心 王冲站在雁门关高大的城楼上望远,见那红云还没有蔓延到雁门关就如暴雨狂潮般退走。 王冲刚松下一口气,可谁知那黄沙中竟跑出一骑伤痕累累。他挥着令旗,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城楼上大呼道,“王将军,烽火堡……烽火堡有难!”说完,就倒下了。 士兵将他抬进关内时已回天乏术,他腹部上的刀口是他的致命伤。 “怎么回事?他还有救吗?”王冲看着郎中摇了摇头,心里大急道,“烽火堡到底怎么了?他有说吗?” 郎中撕开死者的衣裳,吓得跌坐在地,“将,将军!” 王冲定睛看去,那死者浑身上下都是抓伤和钝伤,而胸口上的黑青也证明他中了尸毒。就连他骑来的那匹战马的体色也开始泛青。 王冲脸色顿时变了,急忙将手中烈酒浇在尸体上,拿起火把就烧,然后命令围观的士兵,急生道,“你们马上把那马也杀了,然后用火将肉给我烧得一干二净!干完了马上给我回去洗澡。” 兵士们都面露惧色,照着王冲的话去做了。 恰好此时破军也刚好赶到雁门关。王冲一见破军,眉开眼笑道,“破军兄弟,你来……” “烽火堡有大难,被上千中了尸毒的人围攻。那边只为五百名常备军,将军还是带着部下赶紧去救援吧。”破军总是有话直说。 王冲先是急得团团转,寻思着,“糟了,若是烽火堡那边的大宋百姓死了,那么我这守将其罪难逃。可若是轻易出城,这尸毒……” 王冲讨好地拉起了破军的手,“破军兄弟,你们有间客栈的其他兄弟……” 王冲还没说完,破军就打断了他道,“将军,我们有间客栈也被围攻了,自身难保呢。将军还是别指望了。” 此时,雷少云闻讯赶来,催问道,“王将军,烽火堡那边如何了?” 破军抢在王冲之前说道,“雷公子,烽火堡危在旦夕,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雷少云大惊闻到,“那双儿了呢?她有怎样吗?” “慕神医啊?”破军眯眼思索了一下,才说道,“慕神医在客栈奶孩子呢。” 雷少云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副将杨洪下令道,“杨将军,马上集结军队,备好火箭,随我前去烽火堡。”然后又对王冲下令道,“王将军,你就守在雁门关。” 王冲站在城楼上,看着雷少云率领着三千虎贲军浩浩荡荡地穿过高大的城关,不由看着髀肉复生的自己,暗叹一声。 时日在中天,可那冬阳终是穿不透顶上这层昏黄的沙雾。整片黄沙葬非常的阴凉。 军行至烽火堡三里外,雷少云便得前锋斥候来报,“大人,尸潮密密麻麻不比我们的少啊。他们发疯似的乱杀乱打,抢夺食物,就连人肉他们也捡起来吃啊!张参将守不住,烽火堡的大门被一把大火给烧烂了,他带着活人往城东的高城上,准备背水一战。可他们兵刃匮乏,弓箭也所剩无几,恐怕撑不过几个时辰。” 雷少云思索片刻,从军队中分出五百精骑,由杨洪率领。其各携带武器二三,绕到西城去援助张将军,并将武器发放给他们。自己则率领二千五大军与尸潮正面交锋。 烽火堡外一里外,雷少云便已经看见城内升起的滚滚浓烟,而破开的城门前,拥堵着几千尸人。他们手中持拿着任何可以当武器的东西,徘徊着寻找食物。 “列阵!”雷少云大吼一声,将士兵列成三排,第一排为盾兵,架着长枪,二三排为轮流换射的弓兵。 雷少云抽住青锋剑,指挥着方阵一步一步地向前。 两百步之外,尸潮已经发现了军队,惶恐地向两面逃散。但大部分尸人还是选择往城内退。 百步之内! “放箭!”雷少云剑一挥,数百支火箭一波一波地朝着城门射去。 漫天火雨飞射而来,在尸人的眼里,与天雷正法无异。火箭射穿了他们的脑颅,躯干,手脚,喷射出黑红色的血液。他们嗷嗷地惨叫着,挥舞着手上的铁器、木棍甚至是石头朝着军队冲来。 看着他们狰狞而可怜的面容,雷少云指挥士兵们将油罐抛出,再以火箭引燃。 那城门前如成一片火海,那些中了尸毒的百姓哭啸着,呐喊着,可没有人听见他们心中的哀求。 不过半个时辰,火墙落幕,城门前焦尸如山,已有千余。兵士们都为自己造的杀虐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波的尸潮渐渐退出了他们的射程,在远处观望。方阵渐渐接近城楼。 雷少云下令让两翼的士兵渐渐收拢围圆,以防四散的尸人从后侧偷袭。 “大人,箭射完了。”都统大声道。 “起盾,上枪!”雷少云命令大军组成枪盾阵。他心中大急,尸潮的数量远远高于他的预想。一旦这些丧心病狂的尸潮汹涌而来,就算凭借这些人马未必能全身而退。 果然,到了城楼下,四面八方的尸潮开始向他们涌来,他们拾起地上的石头砸来、捧着沙子扬来、掷出铁器击来,只要能用,他们都用了! “刺!”当那些尸人在两步之内,高马上的雷少云下令士兵将长枪刺出。一串一串哀声之后,那肮脏的血液透过盾眼和细缝溅到了他们的盔甲上。 “我们有解药,不必惶恐,你们只管将长枪刺进敌人的心脏!”雷少云大声吼道,意在稳固军心。 军队上下戮力同心,盾阵缓缓地通过了城楼,往城内而去。每一面盾牌上都挂满了鲜血,将沙地上的血迹拉的长长的。 挨到眼前的尸人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双手拉拽盾牌,连人带盾一起拉入尸潮之中;有的士兵长枪刚刺去,尸人按住长枪便将一个士兵拖出。盾阵四处响起了士兵地惨叫声和求救声。围圆有缺,雷少云就慌忙指挥后排的军士持盾补上,盾阵越缩越小。可眼前的尸潮却源源不断。 天欲黄昏,太阳渐渐往西边而去,将昏黄的黄沙葬染成橙红。 酣战了两个时辰,雷少云看着一波接一波的尸潮不禁头疼,而自己的部下多多少少死了数十个了。 “大人,大人你怎么样了?”杨洪率领五百精骑出现在城门口,冲锋压制,马踏刀砍。 杨洪率着骑兵杀到盾阵前,“大人,现在天色渐晚,不宜再战。西城有石墙围筑,储水储粮,我们往那边休息一夜,明日天亮带着百姓们举兵杀回雁门关。” “好!” 西城,张将军领着仅剩的数十名兄弟和全城千余百姓涕谢雷少云,“若不是经略使大人让杨将军想带一支骑兵来救,我这把老骨头就成了他们的腹中之物了!” 雷少云稍微清点了一下人马,折了七十余人。身上带有毒血的士兵赶紧用烈酒清洗掉。杨洪和张将军将所剩的军粮都发给了士兵和百姓,相互劝慰,“明天一鼓作气,定要杀回雁门关去!” 三名都统跺脚抱怨道,“哎呀,这些行尸走肉不仅力气大,还皮糙肉厚。我这朴刀狠狠砍了三刀,才杀了一个。这不,杀了十几个这刀就卷刃了,还怎么打?” 黄沙葬的夜十分寒冷,除了食物和水,御寒的衣裳也非常的有限,只能靠人挤人,围着篝火取暖。 雷少云抬头看沙吹月残,低头看民心惶惶,心中好不是滋味。遥想两年前第一次来烽火堡时,没有三千卫军,流沙盗也比这些呆头呆脑的行尸走肉残暴,可现在就是那么没有安全感。那时萧大哥,无心,曦儿,还有双儿,大家都在一起,都在身边——那时我们兄弟情深,并且发誓要永远在一起……雷少云不由哽咽,心中涕泣,“如今无心孤身离去,曦儿独守山庄,萧大哥北上为王……而双儿,却因为我的自私,离我而去!” 他依然奢想着,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变,彼此就在身边,……可恨那星辰不能倒转。 “青山绿水旧时样,月下不识故人心。”雷少云拉扯棉布,不再去做这些令人唏嘘的旧梦。他蜷缩在角落,渐渐地睡去了。 …… “起床啦,起床啦,尸潮打过来了!”本是安静的西城突然喧闹起来,守夜的士兵敲打着铜锣响彻全城。 雷少云从睡梦中慌忙起身,见这天色估摸在五更天,“怎么回事?” 杨洪匆匆来报,“大人,赶紧收拾起身啊,有更多的尸潮过来了!可能是饿疯了,竟然吃食战场上的死人肉。” “列,列阵!”雷少云有点慌忙,四下探摸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剑,“杨将军,组织兄弟们列成盾阵。天色那么暗,我们先守一下,守不住再杀出去!” “好!”杨洪刚想出去安排,雷少云又拉住他的手,“杨将军,你马上率领一支精骑杀出去往……去有间客栈!” 杨洪看着雷少云恐慌而期盼的眼神,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您一定会安然无恙见到您的妻儿的。” 看着杨洪离去的背影,雷少云心跳骤急,喘息不止。 西城的寨门被尸潮灌满,前排的士兵稳住大盾,后排的士兵拿着长枪使劲捅插,鲜血迸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让尸潮攀高临下。 寨门本是一丈多高的土墙,渐渐有尸人爬上墙头,居高临下跳入阵内厮咬。 随着尸潮的推进,寨门失守了。盾阵也被逼退了十余步。而盾阵后,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他们颤抖地看着人墙之后狰狞恐怖的行尸走肉在向他们呐喊和招手。想到自己即将被分尸而食,很多人开始哭喊,哀求和祈祷…… 纷乱的场面,雷少云骑着马,挥剑在后面指挥,“不要退,不要退,压过去!” 可前面铺满尸体,士兵根本没办法踩在尸体上前进。那尸潮惧怕的火油如今也烧尽了,可那尸潮依旧汹涌。饥不择食的行尸走肉一边推搡进攻,一边分尸同类的躯体,腥臭满天使得雷少云眩晕作呕,几欲从马上跌下来。 一名浑身带血的都统上前来,“大人,让末将带您突围,不然要守不住了!” “不行!”雷少云一把将他推开,不断作呕咳嗽。 都统突然噗通跪倒在雷少云眼前,苦求道,“这都是兄弟们的意思,大人,您一定要活下去啊!” 士兵们都知道,雷少云一出事,他们也活不了。但如果雷少云活着回到开封,还会善待他们的妻儿老母。 雷少云不堪这密密麻麻的浓烟和腥臭,浑身难受,神智靡乱,“双儿,带我去见双儿,她能救我。” “都统大人,赶紧带经略使大人回去啊。要记得跟我家那兔崽子说啊,他爹是马革裹尸的英雄。”一名百夫长催着都统,闻者无不感叹泪下。但他们都知道,只要雷少云回到开封,他们的妻儿就会有好日子过。 “好,兄弟们,保重!”都统热泪滚滚而下。当他想要把颠颠欲倒的雷少云扛起时,却被雷少云一脚踢倒,逼得他哭喊道,“大人,快走啊,兄弟们……兄弟们不能让您死在这儿啊。” 雷少云拄剑而立,“生同生,死同死。这是我们兄弟的约定,这是我们三兄弟的约定……我不能违背誓言,我相信的,萧大哥和无心一定会来救我的。哈哈哈,他们一定会来的。”雷少云已经神志不清,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但在他雾茫茫的视野中,忽有一魁梧大汉自幽黑的天穹中落站于尸潮之中,力拔山兮气盖世。他那抬手起势,正是雷少云再熟识不过的“焚龙灭世”。雷少云在昏死前指着他,对着都统说道,“看,我都说了……我大哥来了!” 士兵们看着尸潮中的那人方圆一丈内生出一个气罩,见其双掌间拍击天际,一条巨大的火龙自天雷中孕育而生,那龙啸声盖过尸潮的哀嚎声。 天神下凡! 龙战于野,横扫战场。炎龙所及之处,遍地焦尸。而那人的身后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火点,如夜空中的繁星。 士兵们擦亮眼一看,竟是一支铁骑,番号旗帜锦绣“铁衣飞军”。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都统擦着泪眼,与士兵们兴奋地呐喊着。随之,雷少云带着欣慰的微笑昏死过去了。 …… 雷少云醒在一间破败的茅庐,看那粗糙的窗纸就连阳光都穿不进来,“现在是,哪个时辰?”他按着眩晕发疼的头,见四下昏暗无光。 “他,无甚大碍,等他醒来,你按照我给你的药方弄给他喝就可以了。”茅庐门前传来慕无双的声音,雷少云兴奋地想要冲出门去。却被一人拉住了手腕,“谁!” “是我,阿喜。”雷少云渐渐看清阿喜那副略带怨恨的表情,“我阿姐不想见你,你出去了也只会尴尬而已。” 雷少云愧疚地低下头,“她……最近过得如何?” “很不好,整天闷闷不乐,也寡言了很多。”阿喜不会说谎。他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雷少云的肩膀,“阿喜是个粗人,但阿喜知道姐夫是读书人,明事理。你能来到雁门关,阿喜知道你一定是爱着那对可怜的母子的。慢慢来吧,女人心可急不得。” 待到慕无双离去,雷少云悄悄开了门,却看到了另一张令他惊喜的面孔,“萧大哥!” “二弟。”萧将离身材依旧魁梧,笑容依旧爽朗,只是下巴上多了因不精细打理而粗浓的胡渣。 雷少云双眼顿时湿润了,一把将萧将离抱住,“大哥,是你救了我,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兄弟的。” 萧将离一把将雷少云推开,笑道,“大男人还腻腻乎乎的。赶快去整理一下你的军队,带着他们和百姓赶紧会雁门关去吧。这个烽火堡,一刻都不能呆了。” 如今的萧将离也不再侃侃而谈,他的话语更多了成熟和稳重。雷少云从他目光之中,依旧可以看出他对兄弟之情的忠诚,“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雷少云问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幼稚,现在的萧将离是一地之王了。 萧将离看出了雷少云的沮丧,笑了笑安慰道,“二弟,留客山庄的苍雪剑会,大哥是会去的,我们到时候再坐下来喝酒吃肉。” “大哥你来烽火堡……”雷少云做什么还没有说出来,那破败的大门前突然出现一队熟悉的身影——是留客山庄的人。 为首的云曦一身白裙飘飘如仙,白履踩踏在软沙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她的身侧,云子傲,贺云刃,邪刃和赤练。而她的身后,是二十余名留客弟子。 雷少云此时才发现,她那么的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只有这样想,雷少云才能放下。 “曦儿。”雷少云试图地用别样的情感打招呼,不再有太过多余的关心。 显然云曦很满意,向他投去一个友情的微笑,“雷二哥。”云曦也不再称呼萧将离为“大哥”,她略带生硬地称呼道,“萧王。” 萧将离抱拳回礼。 他们的心中都有着对旧时酣畅淋漓的兄弟情义的眷恋,却只能痛苦地埋在心里。 “雷二哥,你带着受了伤的部下和百姓们赶紧回去吧。”云曦看了看西北方向,冲云寨天空那团暗红色的光芒,严肃道,“黄沙葬已经不是活人能呆的地方了。” “那里?”雷少云也感受了一股强大的威压自冲云寨传来,仿佛是人间地狱。他放心不下诸位朋友,焦急道,“太危险了,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让杨洪带着军队先雁门关。” 萧将离拍了一下雷少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弟,你觉得他会答应吗?如果你有三长两短……你才是主帅,不要这么不负责任。” 贺云刃摇了摇道,“经略使大人,您倒是有心了,只是兵士命贱,如果您出了什么事,陪葬的可是他们呢。” 赤练突然扑哧一笑道,“太危险了,所以才不能让你细皮嫩肉的读书人跟着呢。这不是过家家,到时候可没人保护你这官老爷呢。” “闭嘴!你怎么说话的。”邪刃低声喝住赤练,不想让这娘们伤了雷少云的自尊心。云曦看了委屈的赤练一眼,也接话道,“赤练姐姐的话虽是重了,但多少也有些道理。雷二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安抚百姓,复兴社稷。” 雷少云心中暗叹道,“自己久疏武艺,去了只会碍手碍脚罢了。”他神情平静地做了个抱拳礼,默声往兵营去了。 他们开始对彼此感到陌生,并不是因为刻意的疏远。只是有些将成为彼此负担的羁绊,不要也罢。 第137章 阎罗趁虚取留客,冲云亡地问魔刀 狂风吹卷的沙粒擦刮着每个人的脸庞。 赤练轻抚了几下脸庞,抱怨道,“哎呀,都把人家的妆给刮花了。奴家还想着等等要是不小心丧了命,到了阴间能不能迷惑一下阎王他老人家呢。” 叶织秋的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微笑,只是萧将离身后的芒金如鬼魅般,令人捉摸不透。队伍为首的云曦,她周身绕着淡蓝色的冰光,冷漠的眼眸足以浇灭每一颗火热的心。 冲云寨上空的血团越来越浓。纵然是层层黄沙遮掩,那道惊世的杀意依旧势如破竹而来,如地狱烈火般锤炼着诸人坚韧的心智。 黄沙夹带着灰烟,这条路径就如同黄泉奈何桥,一路而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却没有半丝的腐臭。 就在这个修罗场,他们遇到了另外两人。龙王与萧姬——她披着遮身黑袍,好似生怕着肮脏的躯体会被世人瞧见一般。 龙王伛偻着身子往他们走来,萧将离急忙上前扶着,“外公,您怎么来了。” 龙王咳了几声,然后按着萧将离的手腕,“离儿,外公和姬儿从贺兰山逍遥派往有间客栈去,路径冲云寨时,有一名灰袍少年将一张纸条交予姬儿,让她务必拿给你们看。” 云曦接过纸条,拆开一看,看着上面字迹看似手腕颤抖,用力不均写成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唯有如此尽心尽力,我才能心安。 今夜子时,大夏龙雀铸成在即,凶刀惊世。焚月不贪求世人的原谅,只是魔刀若成,万骨将枯。 我已将我的生命奉献给这把刀,不得中断。若尔等心坚性韧,意在苍生,那么就来阻止这场罪恶吧。 云曦看罢,颤抖地将纸捏成团,“焚月他……” “他已经将心中最后一丝良知托付于我们了。”萧将离长叹一声,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萧姬,“外公,姬儿她还恨我吗?” 龙王笑着对他说,“你们是亲骨肉,哪有什么恨不恨的。这只是一个结,时间会把这个结解开的。” 看着龙王摇摇晃晃的身影和萧姬隐入沙海中,萧将离独自咽下无奈的自责。 “外公,我想去一趟江南,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回有间客栈吧。”萧姬低声对一直陪伴她的龙王说道,语气中隐含带着哀求。 龙王低着头,继续跟着她走,“姬儿,你一个人不安全,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点用的。” 萧姬劝过上百遍了,“这血刀魔人,萧王和留客山庄的人终究不是对手,我要去一趟折剑山庄通知他。” 龙王知道萧姬指的“他”就是风无心——这孩子,对于爱的偏执与她母亲一样,这让龙王疼腻到心里。 龙王痛恨老天不悯,他不知风烛残年的自己能陪这可怜的孩子多久…… 无名山,高胜衣带着手下数十名杀手隐伏在山下已经一个多月。 经细作打探,留客山庄仅剩唐飞留下主持大局,云曦和贺云刃已经出发往黄沙葬去了。 客栈的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这就是杀手的谨慎。 夜半子时! 今日留客山庄大批弟子在山下码头与向龙镖局接头,明日一早将货物搬运上山。 高胜衣用黑布裹着长枪,生怕它在夜色中过于耀眼,“姚帮主,你不是不喜欢这唐飞吗?你应该能搞定他吧?” 姚剑秋用黑布裹面,作揖回到,“高大人放心,那小子的龙指十二手只是半调子……” “哼,唐飞的武功不值一提,最主要的是他的手段。留客山庄上下遍布暗器陷阱,天罗地网。只要我们一进山庄,你定找到他,用尽全力将他杀掉。唐飞熟识天工,到时候苍雪剑会上的计划会被他识破的。我会直取铸剑阁将风紫霜扣下,再转头来助你。”高胜衣“哼”得一声,“动作一定要快,若是让巡夜的弟子发现,到时候我们寡不敌众,定要功亏一篑。” 话落之后,他将一瓶丹药交到姚剑秋手上,“这是葬魂雪的解药,里面仅有一颗!留给你自保,若是其他人中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千万不能留下马脚。” 夜色之中,这些客房内的烛火悄然熄灭,一道道诡异的黑影自窗台跃出,朝着剑气峰而去。 凭借这些杀手的杀术,悄然越过山门和大门的门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自云曦走后,留客山庄巡夜的弟子足足多了三倍——依据高胜衣的分析,这是唐飞信心不足的缘由。 巡夜的弟子多了,他们就更放松警惕了。姚剑秋带着五名阎罗杀手如鬼魅般穿行在屋檐之上,似无踪迹。 问剑大殿内灯火通亮,却杳无一人。 一名衔枚的杀手指了指左侧焚香殿,那烛火映在窗纸上,显现出一道桌案旁操笔的人影。 焚香殿为留客山庄账房金库。那张貔貅衔铜椅除了三庄主和山庄管家,没有人能坐在那儿。 “今夜那慕容管家在山下码头与向龙镖局接汇,这里面定是唐飞无疑。”衔枚的杀手分析道,“问剑大殿,焚香殿和候月殿三殿相连,隔着石条窗,进不去。只有从问剑大殿的大门进去,门前有四个门卫。而那巡夜的卫队每两刻钟都会经过问剑大殿的门前。” 恰巧,刚刚那卫队已经从门前经过。 姚剑秋下令道,“我们只有两刻钟的时间,你们四人悄悄从屋檐同时下去,将四名门卫杀掉,你去吩咐高大人马上行动。” 四名杀手飘站到问剑大殿的屋檐上,一同跃下,四把刀同时贯穿了四个门卫的咽喉。几人朝姚剑秋点了点头,姚剑秋便如一道风吹入问剑大殿。 姚剑秋蹑手蹑脚地进入了空无一人的问剑大殿,看着通往焚香殿的门烛火被吹灭了,他急忙跳到横梁之上。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朝着问剑大殿而来。 唐飞的半身刚出偏门,头颅暴露在问剑大殿时,就已经察觉到杀气。他匆匆一个闪身,下一秒,姚剑秋便一掌拍碎了门沿的石壁。 “你……”唐飞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姚剑秋拳掌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缠黏着他,不让他有一丝脱身的机会。 近身时,唐飞施不开手脚,只是他每一开口,姚剑秋的掌风便朝着他的门面而来。 “糟了,霜儿还在铸剑阁呢!现在山庄无人,他们定是朝着《引灵开刃》去的。”唐飞心中大急,没想到阎罗衙之前几番示好,还让向龙镖局与留客山庄合作,谁曾想竟会来趁火打劫这一手,“等得脱了身,看不用火炮将你们轰个粉碎!” 脱身? 姚剑秋拳掌本已缠人得名,“群龙翔舞”已臻化境,加之几番用“擒龙摘珠”按制唐飞的手腕。若不是那龙指十二手灵巧诡谲,纵唐飞有三头六臂,也都会被折断。 “这姚剑秋缠人的功夫着实了得,刘帮主传授予我的指法只能自保!”唐飞咬牙切齿,在拖延的每分每秒中,风紫霜都有可能出事。 两人酣战了一刻余钟,皆满头大汗。姚剑秋为使得唐飞脱不开身,拳掌如雨点般施展,已经耗尽了一半的内力。 疲劳的他攻势渐渐慢下,终是百密一疏,让唐飞得脱,飞身往问剑大殿大门飞出。 然而,一刻钟对于高胜衣来说已经够了! 铸剑阁大门前,风紫霜正吩咐一些弟子将刚铸打好的剑分排在剑铺之上,以天地之清风,日月之精华为其开刃。 一名弟子赶来,对风紫霜说道,“欧冶子,三庄主在焚香殿等您。说是一笔帐目出了错误,让您去校对一下。” 风紫霜看了一下这名陌生的弟子竟能径入铸剑阁,顿时生起了警戒心,“你是哪楼的弟子?” 这弟子有点吱吱唔唔,想要说个来历圆谎。风紫霜立马拿起新剑指着他,“说,你……” 风紫霜还没说完,一道黑影突袭到其身后,用灌满迷药的湿布将她捂晕。 “走!” 锁剑坪,一道烟火升空而去,突然整座留客山庄都响起嘈杂的响钟! 唐飞的信号一响,锁剑坪上立即汇集了百余名留客弟子,姚剑秋和唐飞缠斗在中央,五名杀手围成圈,将留客弟子们阻挡在外。 突然间,夜空中有出现数道人影。 “掌门师兄,我们来助你!”陈靖明和宋奚平在暗处已摩拳擦掌多时,两人一来,将唐飞围困在阵中。 而那几名丐帮高手则以结成刀阵将留客弟子拒之于外。 屋檐之上,高胜衣看着唐飞被丐帮三老围困在中央。可那刀阵既将被留客弟子们攻破,急忙吩咐手下数十名杀手道,“去将帮助丐帮兄弟,只要在拖延一时,丐帮三老定能将唐飞杀掉!” 月黑风高! 高胜衣窝藏在屋顶之上,慢慢拆开黑布,露出银亮的枪尖,欲在关键时刻取唐飞性命。 突然,他看到听雨阁之上的悬崖处,一道白色的人影落站在瀑布飞流之上。高胜衣吓得魂不附体,几欲从屋顶上跌下去。下一秒,他以全身内力催动轻功,藏躲进密林,如幽夜中的苍狼往山下没命地狂奔,心中大叫“不好。” 刀阵中,姚剑秋以一招“擒龙摘珠”按捺住唐飞的右臂,陈靖明和宋希平同起一掌,正中唐飞的胸口,使得他重伤飞出。 “噗!”唐飞涌出一口鲜血,纵身跃起刚要使出“神羽千刀阵”,姚剑秋一手探来,将他的脚拉住,复起一掌直向唐飞的天灵而去。 “霜儿,原谅我不能全身而退!”唐飞慢慢闭上双眼。他知道,判官的铁笔将把他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掉! 忽然,一道雪白的长虹自幽夜中突如其来,穿破刀阵,刺进了姚剑秋的心脏! 姚剑秋呆滞地看着胸前这把雪白的剑气,说了一个“风”字,就轰然倒下。 “燕飞吹残雪,剑影逐天涯。”那一声熟悉而震慑山河的心法吟唱,听得众人心中如是一场杀戮之宴。 十道人影剑气穿梭在刀阵之间,须臾之后,十影合一,刀阵破散,丐帮高手和阎罗杀手皆一剑穿心而死。 那修长的背影,幽暗的长剑,枣红色的长袍,令人畏惧、瞻仰和狂喜。 风无心的身影显现之时,那龙渊剑的剑刃正架在宋希平的脖子上。宋希平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的生机,“风……风无心!” 吴长兴匆匆跑来,大叫道,“三庄主,不好了……欧冶子她不见了!” 当他挤进人群,看到风无心时,感动得几欲涕泣,“风庄主,您回来了?欧冶子,欧冶子她不见了,您赶紧救救她。” 风无心冷冷地看着陈靖明和宋奚平,“说,小霜在哪?” 两人面面相觑,心中第一道念想便是忠诚,可当风无心的唇齿发出冷冷的一个“三”字时,两人均开始犹豫了。 风无心手腕上的青筋看得两人心一凉,“二!” 当他们两人将目光聚焦在姚剑秋的死状时,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可风无心已经冷冷地说出了“一”字。 “阎罗衙!”陈靖明抢话回到,宋奚平立马做了补充,“东京金明池!” 风无心冷冷一笑,“已经晚了!” 风无心手腕一转,龙渊剑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暗影,下一刻,两个人的脑袋已经滚落在地。 “无心,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小霜。”唐飞看着风无心高大的背影,愧疚地想要乞求他的原谅。 随着龙渊剑入鞘的刮蹭声,风无心都没有回头看唐飞一眼,只是丢了一句,“你好好养伤吧”便如一道流光没入夜空。 “我要去救霜儿。”唐飞想支起重伤的躯体,“噗”一口鲜血涌出,疼得失去了知觉而瘫软倒下。 冲云寨,一层阴森血雾笼罩在上空。 拾级而上,破败的屋瓦、干瘪的残尸、猩红的土地、和在风沙中簌簌作响的破落窗木,犹是人间地狱。 “那里!”叶知秋将刀指向破败的大寨之后。其大寨之后高处有一股浓浓升起的血烟,除了血腥之气,还夹带着一丝铁臭味。 再往上时,血烟浓密得令人难以呼吸。云曦不得不唤来一股清凉的冰流为众人扫去眼前的雾霭。 待到那浓烟被扫去后,眼前忽然清朗——一方百米宽平坦的园石台中央有一口如火山口的铸剑炉。火焰密集处,一身黑袍的风焚月正以千万煞气怨恨为浮在空中的魔刀注灵。 “你们来了。”风焚月艰难地启齿,又凝目专心于魔刀之上。 “这小子已孤注一掷,就算我们破了魔刀,他也会力竭而亡。”就在风焚月目光一合一开中,叶知秋仿似从他的眼神看到了曾经生无可恋的自己,“既然他已回不了头了,那么就只能……” 青云断水刀徐徐出鞘。 “就凭汝等,也敢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远空中传来一声怒喝,随之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他手持一把被浓稠的血水裹盖的断刀,护在铸剑炉前。 “司寒锦!”云子傲明明记得他的右臂是被自己一刀砍下,如今竟然重生了。 司寒锦看了云子傲一眼,战意骤然飙升,“断臂之恨,记忆犹新!” “小心!”风焚月轻声叮嘱。 “撑住!”司寒锦冷冷回道。 司寒锦挥刀如狂风袭来,断刀一击而中覆云刀,云子傲嘴角立刻涌出一丝血迹。他的“引魔刀诀”至多能发挥至三成,比司寒锦九层的力量之差,如天地之隔。 云曦的“飞花掌劲”招来九重寒冰,禁锢司寒锦双足。 “云龙三折!”云子傲忍痛出刀,覆云刀如隐没在云端的飞龙,连出三击直取司寒锦心口。 “子傲,我来助你!”萧将离一掌龙火与云子傲刀式同进,雷霆万钧! 面对那凌厉无匹的攻势,司寒锦仅是横刀格挡,刀劲与龙火竟然不能逼退他分毫,而脚下的寒冰也渐渐消退。 此时众人才发觉,司寒锦的身后似有一双修罗的双眼浮在虚空——九转魔盾! “糟了!此人身上凝聚千万生力,九转魔盾将用之不竭!”萧将离看着司寒锦体表那层淡淡的血光,如城墙般固若金汤。 “哼,九转魔盾再坚,也不过是凡体肉胎,仅可抵内家之劲,不堪刀刃之利。”叶知秋微微一笑,与贺云刃已经闪现到司寒锦的右侧,青云断水刀和两把黑刀直刺司寒锦的右臂! 可当三把刀一同刺到他的右臂时,“铿锵”一声,竟如砍击铁石一般——衣袖破碎,他的右臂全然无恙。 众人定睛再看,那右臂竟是一团黑色的固体物质凝结而成,上有火焰雕纹,星罗棋布。 “哈哈哈哈!”司寒锦狂妄大笑,“吾以中人之姿,凝聚千人之志,必血洗这无道苍生。”他的一切,都是已死去的人赐予他的。 他的身上,凝聚了生怨死别,家仇国恨和世间所有的不公平! “死!”司寒锦催动引魔刀诀,那血红的刀风铺天盖地而来,冲云寨将如那埋葬千万兵灵与国殇的黄沙葬,没生藏骨。 纵然云曦以无上“万化归真诀”筑起光墙,仍无法抵御这吞噬生机的刀风。 “‘万化归真诀’与‘九转魔盾’相克,我以之化掉其护体罡气;萧大哥与之正面交手;叶知秋、贺大哥攻其右侧,掣肘他的刀势;芒金和哥哥攻其左侧,为萧大哥减轻压力;邪刃伺机断杀其后!”云曦的战略部署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她看了看昏暗无光的天,吐掉口中的血水,咬了咬牙,决意道,“已近子时!赤练绕过司寒锦,直取魔刀……杀了焚月!” 众人先是一愣,看看了蛾眉紧锁的云曦,无奈地点了点头。 “明白!”曾经的赤练比现在狠千万倍,她右手捏紧长鞭,口中衔着一把利刃,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云曦率先入阵,大战一触即发! 六人皆为当世一流高手,司寒锦左右翼皆被锁死,进退维谷。 风焚月站在火山口边缘,为漂浮在上空,黑血浓滚的魔刀注灵——为山九仞,功在一篑。 那幽暗的夜色中,突显出一道红色的人影,一条长鞭挥来,击中风焚月的脸面,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可他依旧咬牙不退。 赤练持刀飞身刺去,正中他的肩膀,将他推出一丈远。赤练狠狠地命令道,“跟我们回去!” 注灵之术被打断,魔刀急剧颤动,里面的万千怨灵没了安抚和震慑,就要突破禁锢。 “不可能!”风焚月大声喝断,“事已至此,除非你们杀了我!” 赤练没有犹豫,从长靴中抽出一把断刀刺向风焚月的咽喉。 就在短刀距离风焚月的心口仅有一寸时,怨灵缠身的魔刀突然发出一道混沌的黑色刀气击中赤练的后背。 赤练就此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赤练!”邪刃见赤练卧倒,心中大躁,突袭往司寒锦身后,一记“暗剑绝魂”,黑龙刀径直地刺进司寒锦的后腰心。 “啊!”司寒锦惨叫一声,捏碎断刀,以无上刀气将众人震开。他疼得双目氤氲,半跪着,回首看着邪刃抱着昏死的赤练,而风焚月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拼命地爬向火山口。 “你要干嘛?”他低沉地质问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偷取短暂的安稳生活,而这一切,也要即将变了。 第138章 遍问世间皆不容,孤影横刀战天下 注灵一断,魔刀之内生灵成势,已有意识,不可能甘心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刀兵。 “为今之计,唯有我做‘刀灵’,才能控制魔刀的意志。”风焚月看着受了伤的司寒锦眼中的不舍,他觉得很可笑,“记住我们的约定,魔刀一成,我要雨承和高胜衣的人头为刀开锋。” “我答应你。”司寒锦二话没说地答应了,犹豫了一会,再哀求地说道,“我希望你能拿刀亲自割下他们的首级。” “你只需要你履行承诺就可以了。”风焚月没有犹豫,决绝地纵身跃入火海之中,*凡胎在瞬间化为灰烬,成一道青烟。 司寒锦永远不会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但现在的他知道了“痛苦”和“离别”是什么滋味。 一道墨黑的刀灵自火海中窜出,钻进那魔刀之中。魔刀中怨煞之灵挣扎地想要反抗,只听“铿锵”一声巨大捶打声,如雷公鸣鼓,震伤众人的耳膜。 黑色的刀芒直冲云霄,魔华浊世——魔刀成! 司寒锦咆哮跃起,接住这把如弯月的细长魔刀。那黑色的刀芒突然攀涨到他右手上,像和煦的暖阳,又如钻骨的刺钉。 司寒锦左手轻抚着那银亮轻薄的刀面,如那稚童矮小而坚韧的躯体,他们因为复仇而走在一起,但那风雨同舟的兄弟之情又是真真切切。如果他有眼泪,怕早已流如注。 “为今这世间唯一留恋者,已然去矣。”司寒锦双目充血,魔刀与他如亲生兄弟般的殷殷相语,“千万怨灵铸此刀,枯骨所葬暗生香。其名便作‘枯骨生香’。” “引魔刀诀第十层,‘万里魔音唤残阳’!”云子傲看到司寒锦的双目中已无任何心智可言,手中的魔刀刀芒近乎一丈之长。 司寒锦双臂一震,血光横扫,“世间皆不容,吾必血洗天下!” “魔刀已成,他的刀的契合度近乎完美。我们没办法与他抗衡!”叶织秋知道一把趁手的刀对于一名绝世刀客的重要性。 萧将离向前一步,“司寒锦定会往中原去杀师傅……我定要拦下他,不然萱儿会怪我的。” 云曦见萧将离独身迎上,眉头一皱,“大家按照刚才的部署,制约司寒锦,相助萧王。” “尔等蝼蚁,也敢敌我!”司寒锦怒喝一声,二十余个回合,引魔刀诀将众人击伤,将他们都逼出三丈外。 贺云刃力渐不支,大呼邪刃道,“邪刃,你带着赤练先走!” “谁都别想走!”司寒锦挥动魔刀如天神搅动风云,一抹夕阳照耀黄沙万里,“万里残阳!” 一刀既出,风云倏然变色,昏黄的天空如临一颗血红的落日沉下,灼热的刀风吹灼大地万里,枯焦一切生灵。 萧将离如此健硕刚阳之躯,受此一刀亦重伤半跪,更别论他人。云曦内力近乎耗尽,薄弱之躯已然昏厥。 司寒锦刚想再挥一刀,斩杀诸人,可一道紫色的剑芒袭来,如梦如幻的剑影刮擦得他的肌肤,生疼难忍。 “云庄主,我来助你!”李若缺突然出现,一把梦京华刺中那枯骨生香的刀面。可他却发现,刀上墨黑的怨灵竟往他的剑上攀爬,渐渐吞噬紫色的剑芒。 李若缺大惊,将怨灵震开,跃起回身再出一剑。 司寒锦“哼”地一声,挥刀上撩,将剑拨开,转而一记后旋踢踢向空中的李若缺,却踢中了一道虚影,“你只会躲吗?” 昏黄的天空突然被紫色的雾气所掩埋,出现了千万道李若缺的身影,他们目光如一,神色如一,剑式如一。 “此一剑,为报佳人抚琴授曲之恩。” 亦真亦假,天外飞仙。 “万剑如歌!”李若缺吟唱剑诀,千万剑影如飞鹰掠地逐兔,轰击向地上的司寒锦。 那万千剑击刮擦得司寒锦的血肉之躯,一剑一痕。 可司寒锦依旧持刀前行,金刚之躯全无半点畏惧,未因疼痛而皱眉,“尔等凡夫俗子。时凶刀惊世,纵使‘仙剑客’重生,也将败于我手!” 再一记“万里残阳”,灼热刀风吹破李若的水中倒影。他负伤落于地,只是倔强地将血水咽了回去,看着身后重伤的云曦说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今天你们都将死在这儿!”司寒锦怒吼一声,挥刀将要砍杀为首的萧将离。一道金光撕裂虚空,芒金已铁爪将枯骨生香死死锁住,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口气在哀求萧将离,“萧王快走,这里我挡着!” “找死!”司寒锦将魔刀一转,发出金属刮磨之声,震断了铁爪的两根“指头”。 “萧王快走!”芒金疲力哀求。 “走!”叶织秋扶起萧将离,往冲云寨下跑去。 云子傲匆忙地背起云曦,对着贺云刃和邪刃大呼道,“走!” 司寒锦终是将铁爪震开,一刀将无怨无悔的芒金腰斩,便要持刀追向云曦众人。可谁知李若缺依旧自不量力地挡在他的身前,“如你,三十合内必死于我的刀下……今饶你一命,快滚!” 这是司寒锦最后的通牒,亦是有所忌惮。但李若缺不买账,他必须为云曦争取时间,“哼,你只是一具空有蛮力的*,与猪狗又有和区别。” “你很有胆量!”司寒锦咬牙怒道,连出三刀,刀刀震得李若缺口涌鲜血。 三十合后,李若缺已经双脚疲软,拄剑半跪,迷茫的视线中司寒锦的高大的轮廓已经左右彷徨。他心中自然悲戚和不甘,转而又叹息道,“死就死了吧,反正这世间,也没有人是真正惦记我的。” “小伙子你还年轻啊。”李若缺在昏死前,耳旁响起了一道调侃的话语,他只记得有一个大块头将他扛到肩上,而上空闪过雪白的光芒。 司寒锦万万想不到,隐退江湖的天剑客竟然出手了。 “你来找谁?”司寒锦问得很冷漠。 风飞雪手持一把铁剑指着司寒锦,“我是来看看这把刀,配得上我风家的名号吗。”他的口气中夹杂着懊悔和失落。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司寒锦添了一下刀上的残血之后,如一道疾风迎上。 二十个回合后,风飞雪手中的铁剑碎裂,持剑的手被魔刀震出一条条挂血的纹路。筋疲力竭的风飞雪看着枯骨生香苦笑道,“刀是好刀,可杀戮之气过重,只能藏于鞘中。” 司寒锦轻抚刀面,问道,“你究竟来干嘛?送死的?” 风飞雪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看司寒锦,有点感伤,“呵呵,如今这把老骨头竟然顶不住你三十招。我也一直在犹豫来不来。我侄孙如此之做,我只是想来问问他,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可惜太晚了。” 司寒锦将目光聚焦在风飞雪心脏,“引魔刀诀”在扰乱的他心智,唤起他好杀嗜血本性,好来滋养魔刀。 司寒锦双目充血,挥起刀朝着风飞雪头颅劈去。就在碰触到他发梢的那一刻,魔刀竟挣脱开他的手,落插在地上。 “啊!”司寒锦双手紧按剧烈疼痛的头,在地上翻滚挣扎,对着风飞雪说道,“他不想杀你。” 司寒锦全力一跃,消失在黄沙夜雾中,枯骨生香亦随之而去。 高胜衣踢开阎罗衙的大门,连连大呼“倒霉”。 陈子云高坐在上,玩弄着折扇,笑道,“这不是把这留客山庄的欧冶子请到家门了吗?任务也完成了,至于丐帮那些人……死就死了吧。” “死就死了吧?”高胜衣瞪着陈子云,大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风无心的剑下!” “我知道啊。”陈子云笑得爽朗,“属下绝对相信阎罗逃命的本事,再说……本座不是让人星夜赶往折剑山庄擒拿那南宫小娘子吗?如果阎罗不幸被擒,我们也多了一个筹码。” 自谓“本座”从来都是阎罗衙的最高执掌者——如今也确是他没错。 高胜衣怒得说不出话来,也暗怕于陈子云的缜密心思。他冷静下来问道,“那个雨承好像到云梦山找冠剑楼大麻烦了。” “大麻烦倒没有,这向凌天竟然为了一间破道观公然和雨承为敌,两人还打得不相上下。这雨承还真是老了。”高胜衣最讨厌陈子云这副高傲的嘴脸,年仅二十有余,总是看轻天下英雄。 “那风无心……” “他现就在东京内,随时都可能来取你性命。”陈子云看着他惊恐的表情莞尔一笑,继续部署,“高大人,你马上带领你的禁军全副武装,以演武之名将阎罗衙团团围住,只要风无心一出现,定将他射成刺猬。” 高胜衣看着陈子云起身,急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怕?放心,藏锋和几个杀手会帮你,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千余禁军吗?”陈子云的轻蔑只是一瞬,“本座要将风紫霜关进大理寺天牢,这阎罗衙……啧啧啧,不严实。” 高胜衣看着陈子云消失在大殿之上,气得脸红胸胀,怒得将手中的玩意砸碎在地,“这狗娘养的,这阎罗衙到底是谁说的算。” 入夜的东京,突然飘起了小雪。 风无心于酒楼之上,俯瞰这因五彩灯火而绚烂的东京已无亲友可寻,“所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就是这种感觉吧。” 小二奇怪这客人来茶楼给了钱竟然只点了白水,而目光紧盯着顺天门外的金明池。当他回头招呼另外一个客人时,再回头时,风无心已经不见踪影。 屋檐上,风无心看着孤立其上的雪鹰问道,“如何?” 雪鹰蹙眉问道,“金明池四周有千余禁军,你真想一人独闯?” “我别无选择。你打探到霜儿被关在哪儿了吗?”从风无心的眼神中,雪鹰知道拦不住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金明池的简易图纸,关于禁军部署。 雪鹰看着风无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抬头看了看星落如雨的雪花,“今夜注定血染东京,无太平长安。” 雪花落在雪鹰身后,染出十数个人影轮廓。 金明池上的廊桥纵横,宽衣天武禁军以战阵列成排,将阎罗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兵士们心中抱怨着高胜衣,这太平天下哪有人敢在东京闹事,还命令他们在这寒冷的雪夜中严阵以待。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一道金光剑气自幽夜中惊现,穿破里外三层铁甲护卫,将阎罗衙大门击开了一个大洞。那一列的甲士连对手都没有看清,就倒下了。 一道枣红色的人影落站在雕龙石栏之上,左手拿剑鞘负于背后,右手执剑直指阎罗衙大门,“让开!” 禁军里面有几个江湖人,识得龙渊剑,知晓风无心的身份,壮起胆劝道,“风庄主,您在这儿闹事,就不怕朝廷怪罪到留客山庄的头上?” “把我妹妹和高胜衣的人头交出来,我就走。”龙渊剑上幽黑剑芒跳动,看得禁军们心惊胆跳。 阎罗衙内的高胜衣早就坐不住了,吩咐禁军在庭院的甬道上列阵,就连辇道上也挤满甲士。 “风庄主莫要不识时务……”风无心没有空听他们讲废话,回身一记“照影千剑”,千道剑光卷来风雪,身前涌到身前的禁军尽数斩杀。 风无心飞身一跃,直过大门,落站在粗大的影壁上。俯身望去,密密麻麻的禁军列枪盾阵。盾阵之后,百名弓手已箭在弦上。 阎罗衙大门前的高胜衣见着风无心的身影,吓得手中的长枪已快握不稳了,嘶吼地下令道,“放箭,放箭,给我射死他!” 漫天箭雨穿过雪幕,一波又一波。 风无心剑指十字甬道,凝目默念口诀,忽化身影十重,穿过层层箭雨。人影剑气如织网般在禁军肆虐穿杀。 剑影所及之处,铁甲带血,方盾皆碎。数十人顷刻殒命剑下。 十重人影合一,风无心出现在甬道中央。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如死神的羽翼翩翩而舞。 “上啊,你们上啊,杀了他。”高台之上的高胜衣看着风无心的龙渊剑渐渐抬起,指着他的咽喉,吓得整个人几近瘫软。 军队本不善于对抗江湖游侠,以战阵对付一人,实无大用处。禁卫们相互推搡,谁都不敢踏进风无心的绝对领域半步。 飘飞雪花夹带着丝丝血腥,血水顺着剑刃的纹路滴在白雪上。天地间突然一阵沉寂。 时间好像突然慢了下来。高胜衣看着风无心的身影渐渐模糊,如一道白虹绽放而开。他惊讶地缓缓张开嘴巴,刚想转身,可谁知龙渊剑突现在身前,还有风无心那双可以冷彻天地的目光。 龙渊剑穿过高胜衣的腹部。看着他慢慢的跪下,口涌鲜血,风无心只是冷冷地说道,“心中的恐惧让你不堪一击。” “放……放过我。”高胜衣用双手按住龙渊剑和血流不止的伤口,用低沉地声音哀求着。他环顾四周,好像在希冀着什么,可暗影杀手终究没有出现。 “那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二叔?”风无心的质问让高胜衣看不到希望,他再哀求道,“留我全尸。” 风无心笑“哼”一声,极速抽出龙渊剑,在高胜衣的身躯缓缓欲倒时,回身横剑将他的头颅砍落。又抽出高胜衣的披风将带血的人头裹住,“全尸?我二叔坟前可不能少了这件精妙的祭品。” 突然,天空上闪过一道白影。雪鹰对风无心传话道,“欧冶子不在阎罗衙,她被那个陈子云带去大理寺天牢了。” 风无心朝着天空中那道白影追去,留下一群呆滞的禁军收拾着高胜衣的无头尸首。 屋檐之上,雪鹰见着风无心将人头送到他面前,“带回留客山庄。” 雪鹰终是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将霜雪染红,“大理寺高手如云,兄弟们……都死了。” 渐渐的,风无心看到他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渗到雪白的衣裳,一招剑指,引一道剑气清流为雪鹰疗伤,“你先回去,我去救霜儿。” 雪鹰拉住欲转身的风无心的手腕,说道,“别去,陈子云有一种可以反制他人招式的武功!而且……我偷听到了一个惊天的计划。” 风无心看着雪鹰惶恐的眼神,问道,“什么计划?” “三四十年前,阎罗衙和洪武会争夺地字令而两败俱伤……地字令,被阎罗衙夺取。他们一直隐瞒真相,想要积蓄力量,为东山再起。”雪鹰拉住风无心的手腕颤抖道,“既然已经有了地字令,那么人字令的存在便是一种威胁。他们准备了很多火药弩箭,私养散勇,想要在苍雪剑会上屠杀参加剑会的英雄豪杰,以减少他们日后统治武林的阻碍。” “留客山庄,冠剑楼和北武盟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所以……”雪鹰又咳出了几口血,“从一开始,这个陈子云算计着让北武盟和冠剑楼相互残杀。如今又趁虚而入,捉了欧冶子,想要诱杀我们,以削弱留客山庄的力量。如果这是朝廷的意思,他们可能想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收拾着纷乱的江湖局面。” “你回去好好养伤吧。”风无心拿开雪鹰紧抓的手,转过身去,“不管他们有什么计划,想收拾什么局面,但我绝对不允许他们伤害我的身边的人……首先,我想去将霜儿带出来。” 看着风无心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雪鹰由心生出一股悲戚——这一幕折磨了他多少日夜。当年多少兄弟,仅是如此以目相送,以为还能相见,却成为永诀。 第139章 天寒刀冷饮热血,风雨长虹镇天牢 大理寺,辇道直连甬道上,数十名黑衣高手列成两排。 眼看高胜衣的双脚就要踏进大理寺,一名叫烈刀的年老的杀手统领靠前作揖道,“判官的吩咐我们已经完成了,那么兄弟们是不是可以回阎罗衙了?” “不,你们就在这守着。我已经得到消息了,高胜衣已经死在风无心的剑下了。”陈子云如此轻描淡写,让烈刀汗如雨下,匍匐跪在地上,“保护阎罗不利,可是死罪!” 陈子云微微一笑,“只要你们抓到元凶,再到高府请罪就可以了,风无心马上就要来了。” 烈刀看着陈子云微笑心中有说不出的厌恶,“能差遣我们这群罪人的,也只有阎罗……” “哼!”陈子云粗暴地打断了烈刀,鄙弃道,“只有阎罗?那这个呢!” 陈子云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上雕地龙玄武,蛇神缠出一枚“地”型篆文。 烈刀和其部众惶恐匍匐下跪,连连叩首,“太宗皇帝在上。” 陈子云将地字令在手中把玩,狂妄地笑着,“现在如何?你们听它的,还是听高胜衣的?” “自然是听您的。”烈刀伏跪在地,战战兢兢地问道,“既然阎罗衙已经夺得了地字令,为何还要将我们发配……” “哼,你们懂什么。”陈子云轻蔑地看到烈刀,“当年阎罗衙与洪武会一战,实力大损。纵然有地字令也只是怀璧之罪,无力统治武林。隐忍待发方是上策,如今北武盟和冠剑楼不足为惧,留客山庄独大。天牢机关重重,又有你们固守,将留客山庄的人一一诱杀!苍雪剑会上,我们再以火雷轰杀,毁了人字令,还怕这武林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阎罗衙今后是听您的了?”烈刀小心翼翼地问着。陈子云微微一笑,将地字令举得老高,“听它的!” 陈子云还没得意完,寒夜中惊现一道剑气袭向陈子云手中的令牌。 烈刀眼神一瞥,回身一刀将风无心挡下,“何人,敢擅闯大理寺!” 风无心见这烈刀年老,剑指着他,“龙渊剑不杀老叟,滚!” 烈刀听罢哈哈大笑,“老叟?哈哈哈,竖子欺我烈刀年老,可知手中宝刀不老?” “烈刀?闻所未闻。”风无心落站在甬道之中,那群黑衣刀客腰中的刀皆半出鞘。风无心清晰地看见他们满是皱纹的手和白须,“怎么都是老头子?” 黑衣刀客身影忽然幻灭,如鬼影袭来。那熟悉得刀法和身法令风无心震惊,“是影衣卫的鬼影杀诀!” 那行踪摇曳不定的刀影在风无心眼中缓如龟速。在轻松闪过刀影之后,一记“照影千剑”,黑衣刀客们的身形在耀眼的剑光中暴露,再是几招“破剑指诀”封住他们的筋脉。再一回身,龙渊剑横扫,立杀数人。 风无心剑势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烈刀看得心中连连叫好,“不愧是云刃所随之人!” 烈刀拖行鬼头刀突入战场,巨大的刀刃上忽现一条墨色的飞龙,朝着风无心俯冲劈去。风无心横剑挡之,仍被这刚劲的刀气逼出一丈外。 风无心看着烈刀,擦掉嘴角溢出的血丝,“原来你就是贺云刃那个不成器的师傅。” “年纪轻轻,剑道造诣就已超过了当年的天剑客。”烈刀将大毡帽摘下,稀薄的白发飘散在空中,“老夫年逾花甲,这些兄弟们最年轻的也五十了,比筋骨,比剑术我们是拼不过风庄主。可若论内劲,我们这群老匹夫可一敌你这当世剑仙!” 三四十年前,这些人早已是当世一流高手,突然隐匿无踪。如今历经岁月洗礼,底蕴醇厚,内功修为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就刚刚那一记刀气,若是贺云刃出招可伤不了风无心分毫,可这烈刀竟是用内劲震伤了风无心的心脉。 黑衣刀客围圆挪步,身法幻影无踪,形成一道鬼影之墙。 风无心与烈刀已斗了三十个回合,却未能占上便宜——这烈刀总在数招之后,便躲入众人变幻形成的鬼墙之中,踪迹难寻。过了片刻,又从某一处突兀杀出,以无上内劲击伤风无心分毫。 辇道高台上的陈子云玩弄着手中的墨罡,看着风无心被这群老妖怪困在阵中欣喜非常,寻思道,“哈哈哈,没想到这群老家伙这么厉害。只要风无心死在这儿,那么凭借这群老妖怪,那么留客山庄也不足为惧。” “吾等以多敌一,实非英雄之举,奈何剑仙武学造诣超然……怕今日,要与吾等老鬼同归于尽了。”烈刀苍老的声音如从四面八方传来,苍劲有力,欲扰乱风无心心神。 “心意剑诀!”风无心凝目而视,见那一把把飘动的刀刃,一具具消瘦的身躯,一张张苍老的面容,所有的轮廓皆在心中明朗清晰。 “破绽!”烈刀从鬼墙中杀出,鬼墙出现了一个缺口。风无心纵身跃起,闪过这刚劲一刀。 风无心在空中龙渊剑顺势唤出一条飞龙,“吹花落雪!”,剑气如雨纷飞,破开那唯一的缺口,鬼墙轰然而散,黑衣刀客又挂彩数人。他又一个回身,龙渊剑朝着身下的烈刀的天灵盖刺去。 烈刀急忙横刀上挡,龙渊剑刺在刀面上,逼弯了韧劲的刀刃。烈刀口中溢血,双脚之下青石板皆碎裂凹陷。 烈刀双臂一震,刀刃绷直将风无心弹开。随之他又跃身一记飞踢正中龙渊剑剑面,风无心落地之前,左剑掌射出一道归宗剑气,正中烈刀的左肩。 烈刀看着左肩上金色的剑气消散,浑身颤疼,一口鲜血涌出,“后生可畏。天下英雄辈出……咳咳咳。” 大雪落满黑衣刀客的双肩和风无心的长袍。 龙渊剑一声龙吟,剑气穿过层层雪幕,朝着烈刀的心口刺去。 风无心的剑势前后衔接,天衣无缝,烈刀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举起鬼头刀准备接下这一剑之后,再伺机反击,“或许我接不下这一剑。” “没用的老东西!”风无心想不到,那看似瘦弱无力的陈子云突然惊现在离他剑锋不过一丈之距! 陈子云的嘴角泛起的狰狞的微笑。他不再使用那把墨罡,而是欲以血肉铸成的双掌去接下这钢铁之剑! 风雪吹得威远镖局大门垂珠旁的红灯笼飞卷摇曳。 不知道是不是守门的弟子太困看错了,一枚一枚飘下来的雪花竟是血红色的。 渐渐的,大门前的辇道下,雪地出现了一丝丝细细的血流。两名门卫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疼痛,他的视线天旋地转,直到碰触到冰冷的雪地——司寒锦的刀快得让他们人头落地都感受不到疼痛。 两名门卫在闭眼时,迷茫的视线中看到了一尊高大的人影,手中那把黑芒浓滚的刀好像在召唤他…… “救命啊!”一声惨叫至威远镖局的外院响起。 当雨承带领着兄弟们赶到庭院时,见红云一刀横劈而过,眼前的整块影壁被截成两段。映入眼帘的,是面容阴寒的司寒锦和他手中黑芒万丈的枯骨生香。 “雨承,血债血偿!”这愤怒地嘶吼不知道是自司寒锦口中,还是从刀中发出,听得众人筋骨刺寒。司寒锦一脚迈过残断的影壁,雨承还没有反应过来,万千怨灵已经嗜杀了他数十名弟子。 司寒锦挥刀指天,狂啸道,“哈哈哈,正好我魔刀新成,以你们的血来滋养刀灵。” 血色的刀气如狂风虐卷,雨承看到这一幕,好似旧时的伤疤被狠狠地揭开:二十年前,他暗中与毒龙教合作,引狼入穴。他提供各门各派的情报给萧洪明,让他率毒龙使徒袭杀中原各派,徒留下门中幼子小徒。他再借驱赶毒龙教为名,聚纳江湖豪侠于门下,收养诸门诸派的幼子小徒为门下弟子,声势如日中天,方能连任武林盟主十六年。 年少时的不择手段和心狠手辣成为他良心的负担,他愧对每一个喊他“师傅”的弟子。如今他已力疲,重见这血腥屠杀…… 他知道,这是因果报应。心已不堪重负,唯死得脱。 “盟主!”雨承在神游中被贺文摇醒,此时他们兄弟两人皆浑身带血,而庭前的近百弟子也几乎在血泊中不得动弹了。 雨承长叹一声,紧握长枪的右手已然力虚,颤抖地说道,“司寒锦,你冲我来便罢,为何要屠杀我威远镖局的弟子!” “她饿了。”司寒锦狰狞地笑容仿佛充斥在天地之间,身侧尸体铺满庭院,溅红了两侧新绿的庭树。 血月当空!——不,是那把恶极人间的魔刀,枯骨生香。 雨承看着贺文贺武躺倒在自己的身前,才下意识到要举枪反抗。雨萱死后,让他生无可恋;庄雄平的死,更是让他的生活雪上加霜,迷惘而不知前路。 三十合后,雨承以长枪拄地半跪,口中鲜血不绝,“呵,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千算万算,竟是死于你手。也罢,世间纷扰多烦忧,此去黄泉……也能寻得我那苦命的闺女。” 寒月下的威远镖局雪花飘飘,一切都变成无声的倒影,安静祥和。 枯骨生香在犹豫,这不是良心的作祟,而是对昔时情感的斟酌…… 魔刀还是动了,没有万千怨灵纠缠。那反射着皎洁月色的银色刀刃化成一道漆黑的闪电,划过雨承的脖颈…… 大雪浓卷,沈水灵闻声而来时,只能拾得一具嵌满在雪地中的无头尸首。纵然她害怕,还是抓着司寒锦的裤脚哀求道,“把他还给我,他都死了。” 不知为何,在风焚月殉身成刀灵后,司寒锦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他话变得多了,亦能感受到悲伤,喜悦,欣喜,甚至是感动——这前所未有,也是不可思议的。 所以他终究还是把那颗瞑目的头颅留下。 不知道是为何,他感受到了皇城深处有人在召唤他。司寒锦孤身而去,留下一名容颜衰老的女子抱着一颗人头扑倒在雪地中放声哭泣…… 风无心本以为自己的剑可以刺穿陈子云的胸膛,可他那诡异的掌光竟然使得剑锋不能寸进半步。 “天机破势手!”受伤的烈刀惊讶大呼,“老阎罗果然把阎罗衙托付给你滕王阁。” “废话少说,还不将他杀了!”陈子云满头大汗,吃力地说道。单是擒制住龙渊剑,陈子云已经用尽全力——他本有恃无恐,可如今风无心的剑已经达到了他能控制的极限。 风无心从来不会弃剑,纵然他的右手和龙渊剑被陈子云制住,左手依旧能搅动风云。 烈刀和黑衣刀客如惊弓之鸟,看着凝目严肃风无心左手竖成剑掌,金色的归宗剑气在掌心滋生。 “你们在干什么?杀了他!”陈子云的怒斥起到了作用。烈刀与他的黑衣刀客直取他的左侧。 “对你们这群丧家犬,一只手就够了!”风无心瞳仁中,清晰地捕捉到他们的刀。他左掌横扫,数十支归宗剑气,朝着刀的主人打去。 “杀了他!”陈子云内力在一分一秒地流失,只要龙渊剑脱开,后果不堪设想。 风无心已经失去了耐性,沉声怒道,“放了霜儿,不要逼我大开杀戒!” “哼,笼中之鸟,在劫难逃!”陈子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狰狞大笑起来,双掌将龙渊剑擒得更紧。 风无心怎可能不晓,那三把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刀影正往他的身后袭来。 “墨龙斩!”一记墨色的刀气朝着风无心的头颅看去,他低头闪过,可那发冠被砍落,长发凌乱落下。 那收敛愤怒,变得沉静的双眼隐藏在纷飞的发丝之后。 “暗剑绝魂!”三把暗影之刃已经离风无心的背后不过三尺,忽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取他的后心。 大雪纷飞中,任何的雪花落沾在刀刃上都被劈风断空的刀气所击破。 太上忘情剑! 就在刀刃要刺进他的心脏时,风无心心台之中忽生一人——一道墨影自风无心的身体冲出,剑势雨落云飞,气浪翻卷,将三名暗影杀手尽数斩杀。 “谁!”众人不知,还以为是有人想捣乱。可陈子云清晰地看见那人是从风无心的身体中分离出的。 “你?”陈子云看着风无心微翘的嘴角,惊讶地问道。 “我!”风无心眼睛张和之间,那道墨影惊现在他的右侧,一剑上挑! 陈子云没有感受到痛苦,却已经失去了对双手的控制。他的目光紧锁着那道墨影:轮廓同风无心一般,没有五官,没有感情,如一把纯粹的剑! “这是什么剑法,竟能驱使影子!”片刻之后,陈子云才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被这道影子给斩下。 龙渊剑得脱,陈子云、烈刀和黑衣刀客上面容中的惊恐尽显无疑!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风无心飞身而起,全身生出金白相间的剑气狂风暴雨般飞卷,万千剑气照亮黑夜如白昼。 长虹飞泻,吹雪急骤。 整片夜空在剑气之海中万劫不复! 片刻之后,剑气消散,寒月重拾黑夜。 风无心力虚落地,而陈子云和黑衣刀客们已然血肉模糊,徒留仅剩一口气的烈刀。 “告诉云刃,让他不要辜负……自由的生活。”烈刀说完之后,便躺倒在血泊之中。 风无心支起竭力的身体,朝着大理寺一步一步走去。中央辇道轻缓的坡道让他走得有点艰难。 龙渊剑拖刮着青石地板上嘁嘁作响。 穿堂前,护卫长看风无心已经耗尽剑意,命令着数十名守卫大理寺的禁军道,“你们冲上去,将他拿下!” 禁军们面面相觑,踌躇不前,“都统,这风无心没那么好对付的,你看陈……” 风无心嘴角泛起阴狠不屑的笑容,“哼,剑下的白骨!”下一秒,风无心如一道闪电飞去,一剑斩下护卫长的头颅,大吼道,“谁敢拦我!” 这一剑之威,的确能让禁军们为之一颤。可他的力竭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随着四面八方的禁军越来越多,风无心看着这人潮汹涌,枪盾森严…… 风无心拄剑而立,感受着丹田内回流的剑意,准备背水一战! 突然,寒月变得殷红,如一双审视天下的血眼。 “轰!”自大理寺深处的天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那些禁军还没来得及回身去天牢援助,一道两丈高的血红刀光将穿堂击碎,柱梁坍塌,血肉横飞。 禁军们急忙退去两三丈。 烟尘中,风无心只见一高大的人影和一把细长的刀刃。待到烟尘散去,风无心定睛再看,司寒锦的怀中竟抱着昏睡的风紫霜。 “你……”风无心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故人的模样,和久别重逢的欣喜。 “走吧。”司寒锦轻轻一声,风无心满腔悲喜交加。 …… 皇城的屋檐上,当司寒锦将一瓶烈酒递给风无心,他拿起酒浇淋身上的伤口。 两人临风而立,目对圆月,沉思了良久,也沉默了良久。 “他叫了你哥哥,可惜你听不到。”司寒锦横刀而看,说了第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风无心将酒袋还予他,不知道答什么,“你喜欢喝酒?” “喝了酒,心中的理智才会被麻醉……因为我的刀不能有感情,有了感情,我就会死在别人的刀下。”司寒锦闻了闻酒香,就将酒袋别在腰间,目光凝聚在刀上,“可今天,这醉意似乎无法让他退却……因为他挂念着身处困境的你们。” 风无心也看着枯骨生香,刀刃在皎洁的月光中美丽得令人动容,“焚月有什么未实现的愿望吗?” “铸出一把可以击败龙渊剑的刀!”司寒锦叹了一口气,“可惜今天你气力消尽,而我,情绪缠心。” “苍雪剑会上,我等你。”风无心将龙渊剑擦拭干净,藏于鞘中。 “一言为定!”司寒锦将怀中的人字令丢于风无心后,双脚一蹬,孤身跃入这即将破晓的黑夜中。 雪下得急促,满城的白茫茫,让风无心想起剑气峰的样子,“回去看看吧。” 第140章 白纸泪花春雪寒,情愫摇雨辞南 天殇地寒的东京,大雪下了三天三夜。 这也是春天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威远镖局上下缟素,庭院残破,门可罗雀。 雨承头七的最后一天,满城的雪也未能尽数化掉,破败的大门前传来轻快的马蹄声。 灵堂内,沈水灵将一片片金纸丢入火盆中,用它来为心取暖。眼泪哭竭了的她,任谁搀扶她也不起来,几日来水米未进。弟子们生怕他与师傅一同西去。 “大师兄!”赵雁城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了灵堂。连夜疾驰而来他,连沉重的甲胄都未换下。 “师傅!”萧将离跑上灵堂,扑通跪倒,连叩了三个响头,“弟子不孝,没有好好保护萱儿,在您罹难之时也未能……呜呜呜,吾师亦父,徒儿含愧泣拜。” 没想到留客山庄一别,已是诀别。 “大师兄!”威远镖局弟子闻者皆涕泣,齐下跪叩首,“吾师亦父,望好走于九泉之下。” “你师傅走的时候,很安详。自从萱儿死后,他三餐无味,梦魇缠身……如今,也算解脱了吧。”沈水灵拍了拍萧将离的铁护肩,说道,“以后啊,这个镖局也就由雁城打理了,专司生意,不涉江湖纷争。好为威远镖局的弟子们找条营生的路。” 赵雁城看着萧将离,低头自责道,“魔人袭杀那一夜,谁也挡不住……是我们没用。” “对了,那一夜风无心为救妹妹,独闯金明池和大理寺天牢,杀尽阎罗衙之人和百余禁军。皇帝龙颜大怒,若不是雷家力保说风无心已与留客山庄无关系,朝臣亦陈述阎罗衙罪状无数,不然这朝廷大军早已杀向剑气峰了。”一名弟子跟萧将离说道,“大师兄,这人字令于我们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师傅他老人家一向疼爱你……苍雪剑会上,您一定要为我们威远镖局争一口气,不能让威远镖局遭受江湖上那些势利之徒白眼。” “你放心,相信大师兄。”萧将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突然,灵堂前又出现一道士,腰佩长剑,青色长衫——是向凌天。 几名弟子拦在他的身前,要将他推下踏跺,训斥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师傅和庄前辈视你如兄弟,可现在庄前辈被冠剑楼的藏锋所杀。而你仗着有几分武艺护着冠剑楼。还来我威远镖局做什么!” 萧将离看着向凌天平静脸色下,隐藏着难堪和愤怒,一把将弟子们唤回来,“你们干嘛?向前辈是师傅的朋友,让向前辈进来!” “可是……”弟子们为向凌天让出一条路,看着他慢慢走到雨承的灵位前,下跪连叩三首,哭着唤了几声,“雨大哥……” 萧将离将向凌天扶起,问道,“向前辈,离儿听闻前些日子……” 向凌天伛偻着背,对着萧将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问话,“离儿,你且不知,那李若缺和藏锋是遭陈子云的算计和诱惑,充作一把分解北武盟的刀罢了。况且藏锋和李若缺压根不在冠剑楼内,里面仅剩一些善良的信民和无辜的道士。雨大哥一时激愤我怕他杀伤无辜……他们不要冠剑楼,那么我就收下了。”向凌天环望众多威远镖局弟子,“雨大哥走了,留着你们这群可怜的孩子,以后我会替雨大哥照顾你们,冠剑楼与威远镖局共进退!” 门前风雪吹,天昏夜色凉。 雨承的房间内,沈水灵将折断的银雪洗雨枪送给了萧将离,“离儿,你师傅生前就一直说,有你这个徒弟,是他一生的荣幸。雨家的血脉断绝了,这北武盟下的门派哪会听命于雁城,都如猢狲散了。” 沈水灵将萧将离粗糙的手捧在手心轻抚着,“孩子,你师傅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他也很后悔。只是他都死了,沈娘想着,那些旧事就当是过去了,不要让雁城他们知道……他们会为难的。” “沈娘放心,离儿都懂得。” 沈水灵从柜子里翻出一些小孩的衣裳和几件玩具,“这些你带给雨凡吧。你师傅他最喜欢小娃娃了,一直想见见外孙。可他知道你政事繁多,为沙盗的事焦头烂额,不敢去打搅。” 沈水灵从小看着萧将离和雨萱长大,亲如生母,“沈娘最恨的,是没能为你师傅生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为雨家传递香火。沈娘也不恨你师傅不给我名分,是因为你师傅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儿。他在心爱的亡妻灵位前发过誓,萱儿不嫁,他也不会续弦……呜呜呜。” 人老了,身边的人都走了,就怕寂寞,所以话也多了。 萧将离陪着沈水灵聊了往事,吃了晚饭。过程中这老姑娘几处哽咽,落泪连连。直到日落灯火上,萧将离才掩门离去。 “大师兄!”赵雁城在门外早就守候多时了,他神情悲喜交加,“幸好你来了。这是沈娘这些日子以来吃的第一顿饭,也是第一次回房间休息。兄弟们都急坏了,师傅走了,要是我们没把沈娘照顾好,那怎么对得起师傅啊。” 萧将离看着赵雁城眉目中的苦楚,拍了拍他的背脊,问道,“怎么样?事情还忙得过来吗?” 赵雁城低着头,摩挲着双手道,“大师兄,说实在的,我更愿意给你打下手,这镖头的位置我是坐如针毡。你知道的,没那个能力,怕……怕”他有点哽咽了,“怕对不起兄弟们的期望,怕让他们饿肚子,也怕……也怕让你失望。”说着说着,赵雁城就哭了——这顿泪,从萧将离离开后他就一直忍着。以前都是萧将离在他身前遮风挡雨。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就哭鼻子了呢。”萧将离一把将他揽过来抱住,“雁城啊,你都有老婆有孩子了,你一定做一个像师傅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生意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雷家、云家和留客山庄那边大师兄帮你去说说。你好好做,就算有什么问题,不要怕,还有大师兄在。” “嗯,谢谢大师兄。”赵雁城抹了抹眼泪,“嘿嘿,我得赶紧把眼泪抹掉,不能让兄弟们看笑话。” “哈哈哈,就该如此。”萧将离拍了一下赵雁城的肩膀,“天这么冷的。去,把兄弟们叫来,大师兄请你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让师傅知道,威远镖局是不会垮的。” “嗯。” 萧将离突然感伤起来,想起了很多往事。他想见一见那位辜负他们兄弟情义的老朋友。他想知道,久别重逢后,心中是仇恨,还是唏嘘…… 雨红杏花香。没有风的天,客船走得特别慢。 河面漂浮着细碎的杂草,两岸拉犁的黄牛的哞叫声把太阳从山头唤起,雨后的尘香使得这个清晨格外的亮丽。 风无心站在甲板上,远眺无名山的渡口,还有隐没在云端的剑气峰。他手中捏皱的纸团是南宫映雪写来的信:原来前些日子,阎罗衙的杀手在折剑山庄要拿下南宫映雪做人质,幸好龙王和萧姬赶到,救下南宫映雪,并与其往留客山庄避难。 风紫霜从船篷里出来,捧了一碗热粥给风无心,“哥哥,家快到了,你还没有见过云尘吧。” “嗯?”风无心呷了一口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霜儿,你讨厌我吗?” 伶俐聪明的风紫霜怎不知道风无心的意思,她微微一笑,抱着他的手臂道,“我们是一家人,霜儿怎么会讨厌哥哥……嫂嫂她,也****夜夜盼着哥哥回去呢。家里总要有一个男人撑着呀。” 风无心没有说话,将纸条递给了风紫霜。 风紫霜看完后神情有点尴尬,但只是摆了摆手,“没……没事的,嫂嫂不是那种嫉恨之人,她一定会跟南宫姑娘好好相处的。” 风无心心中当然知道云曦不是嫉恨之人,只是…… 粥喝完了,渡口也到了。 山下接应的弟子看到风紫霜都惊喜地大呼道,“欧冶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当他们看到风紫霜身后冷若冰霜的风无心时,身体先是一抖,然后鞠躬严肃道,“风庄主。” “我已经不是庄主了。”风无心想挤出一个微笑,可脸上僵硬的肌肉没有答应。 沿着无名山而上,每一位留客山庄的弟子面对风无心的笑容都是尴尬的,就连那一句“风庄主您回来了”感情也是如此复杂,或说期待,或说唏嘘——留客山庄永远是风家的,这是所有留客山庄人的共识。也因为如此,纵然风无心犯下弥天大错,他们除了原谅他,也别无选择。 去年春风刚过剑气峰,风无心卷衣离去,云曦在山道上摘了青竹。今年春风又起时,风无心已将云曦的心意尽揽眼底。 离离春山色,陡峭的山道风无心一路疾驰,竟毫无倦态,目光紧锁在这茂林修竹之中。 “大嫂说了哥哥一定会回来,要让你有回家的感觉。所以她找了一些工匠,将山道的样子修成了折剑山庄旧时那般模样。”风紫霜看着流连不去的风无心说道,“哥哥,走吧。” 春风吹得桃花香,初到云端,云海之中有一座宫阙楼阁渐渐清晰在眼前,还有模糊在茫茫白雾中的“留客山庄”四字。 风无心泪眼茫茫,几欲哽咽。 云海之中,风紫霜和唐飞紧紧相拥,呢喃泪雨。风无心的目光紧盯着唐飞身侧那道雪白的倩影——云曦还是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微红的眼圈似红妆轻上。 那片刻的沉默,心中如风雨疾驰过平静的湖面。多少个难眠之夜臆想起重逢之日,想该有无尽的衷肠可诉——可相见之时,终是无语凝噎。 风无心驻足而望,看云曦双手拉起裙摆,疾驰而来扑倒在他的怀中,“呜呜呜,你真狠心!” 风无心的双手将她紧裹在怀中,生怕他人夺取一般,“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不好。你呢?”风无心不知道该去如何回答她的话,生活是好是坏,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非常想念这辛勤贤惠的妻子用纤细的双手支撑起的家。 风无心的目光落在了山门前的父亲的身上。一年多不不见,年刚四十父亲,两鬓已白发流飞。风无心看着老父亲,眼中雾气茫茫。 膝盖上的病已经让风渊没办法再站起来,如今的他看起来比风飞雪更加苍老。见他摩挲着双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呢喃自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云曦怀念以前,蜷缩在风无心的怀里,贪恋他的味道,和他那总是不安分的手脚。 “映雪呢?”犹豫了良久,风无心轻声问道。 “无心,我在这!”南宫映雪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那透亮的蓝白色纱衣将她的纤弱的身型暴露得一览无余。她的目光柔和得令人怜惜,“无心和云曦姐姐久别重逢,映雪不便打扰。”说罢,便要转身进入山庄。 云曦从风无心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失落,回身挽留住南宫映雪,“妹妹无需见外。姐姐倒是该谢谢妹妹将无心哥哥带回留客山庄。” 南宫映雪抿嘴一笑,“我不想他不快乐。” 此刻的云曦更感欣慰,南宫映雪的细心足以弥补自己的不足。经历那么多的事,云曦愿意和这个善良的姑娘共同伺候这个男人。 “哇哇哇。”几声婴儿的啼哭打搅了他们。 “乖乖,别哭别哭。”王可人对小少主无可奈何,抱着他跑到云曦身前。看着可爱的孩子,风无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压力。 “这是我的孩子。”风无心这样想着,将软绵绵的风云尘抱在怀中,顿时心都化了。口中还腼腆地念叨道,“尘儿,我是爹爹啊。” 初见风无心羞涩的模样,众人不觉扑哧大笑。孩子含着大拇指安睡在父亲的怀中,不再哭闹了。 风无心心中那层如阴霾的尴尬,烟消云散。他溺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家伙,还不忘与老父亲相视一笑。 夜幕如一袭暖被将听雨阁轻轻掩盖。烛火映红了满窗,风无心坐在久违的床榻,红云上脸的云曦依偎在他的身侧。 风无心重新亲吻这个属于她的女人,伸出手挑开她的衣裳,那只不再细腻的大手刮磨着云曦的肌肤,有一点点快感和刺痛。 生完孩子后的云曦的身材更加玲珑有致,风无心手指划过肌肤的曲线绵软起伏。 云曦变得主动,抬挺着后腰,迎接着风无心的进入。 一夜缠绵…… 天未亮,破晓的鸡鸣声就已经响起,睡梦朦胧中的风无心听到了似有似无的叩门声。他随意披上衣袍,将门闩拿起,刚将竹扉轻推开。南宫映雪便一把扑倒在他的怀里,轻声啜泣。 听雨阁东面的廊道尽出,是云曦常时弹琴的观潮亭。南宫映雪委屈地蹲在地上,用树枝赶弄着地上搬家的蚂蚁,偶有流云瀑布的水滴溅湿衣裙,她全然不顾。 风无心拿开琴台上掩盖的纱布,白绿斑驳的玉玦上的冰蚕丝琴弦被擦得透亮,“姐妹们在留客山庄住得还习惯吗?” “她们都很好。”南宫映雪拨掉发梢上的水滴,下眼皮搁挡着泪滴,不让它们流下,“映雪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但映雪真的很难受……昨夜,映雪突然明白,在无心走地这段时间里,云曦姐姐一个人该是如何地思念和煎熬。但是映雪没办法将无心完整地还给他……” 南宫映雪说了很多,倚在墙面的云曦也听了很久。 观潮亭有高崖遮掩,就算是晨曦走满整个留客山庄,这里也依旧昏暗幽黑得感性。亭上湿答答的红瓦在寒冬会凝一尺冰凌,若是其他时节,总是泠泠滴水,是沉默中祥和的伴乐。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吗?”风无心细心地听完了南宫映雪没有怨意的话,轻声问道。 南宫映雪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嗫嚅道,“映雪愿意。” 风无心将见外的“谢谢”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慵懒的朝阳终于爬高,晨曦刮划崖角,照进了阴寒的观潮亭,天空变得明朗清澈,流云瀑布上激滚的云雾散去。 风无心吻了南宫映雪,问道,“你说是姬儿带你来留客山庄的,可姬儿呢?” 南宫映雪的表情重复忧虑,她背过身去,不断摩挲着双手,似有难言之隐,“姬儿姐姐她走了。” “姬儿她……”自风无心有记忆以来,是萧姬一直是为剑侍陪伴在他身边的。风渊的言外之意,萧姬或已成为他的侧室。 “她不想见我吗?”风无心问得很小心,好像是生怕萧姬就在附近。 “姬儿姐姐她……”南宫映雪又蹲了下去,捡起木枝去刮划地板,“姬儿姐姐说她没有脸见你。说自己是残花败柳之身……” 风无心猜到了她想说的,可猜不到她会去哪,“姬儿从小在山庄内长大,亲朋寥寥无几。留客山庄和有间客栈她待不住,又不会回契丹……姬儿还能去哪儿?” 南宫映雪转过身将发愣的风无心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姬儿姐姐知道无心不是无情之人,只是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或只是怨恨这无情纷扰的红尘。” 从听雨阁下望,远山隐于雾海之中,仅有几座高峰露出云海几寸。留客山庄如在天空,纵然远离尘世,可留客山庄中人的心却无法超脱红尘。 第141章 京墨难愈心中血,相思成瘾守长夜 雾海茫茫的黄沙葬变得热闹,那些沉淀多时的沙粒放肆地在空中飘舞,吹打着旅人的脸面。 劫后余生的客商为了不让家里的妻儿饿肚子,更加卖力地招揽客人,吆喝声从早到晚都搔刮着有间客栈内客人的耳膜。 站在有间客栈楼顶的李若缺痴痴地将目光眺向远方——这样无目的远眺的人是没有安全感的,因为他不知道哪一条通往远方,更不知道远方在哪里。 “你被利用了。”当有间客栈这群多事又可爱的人告诉李若缺这个不算坏的消息,他根本就没有悲伤过。要是那群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死光了,自己倒落了个轻松。 换一句话,李若缺至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什么“剑冠天下”的梦,只是那群无能的下属强加给自己的,他没必要去完成父亲的梦想,因为他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儿。 可一场苦战后,如若大梦初醒…… 天色微暗,晚霞已显现在迷茫的天际。 “嗨,这群小贩整天吵得我难受。”铁囚将饭菜端到李若缺身前,自己则拿起小酒壶饮了一口,“爱情是很私人的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思虑。” 李若缺看了看铁囚,听闻这个倒霉蛋照顾别人的妻子十余载未有怨言,也不曾想过要追到手。 “真令人同情。”李若缺心中这么想着的。 铁囚被烈酒辣得眯眼“吱”了一声,大笑道,“嘿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啊。爱情这东西一定是天注定的。月老将谁牵给谁,那么红线就如一条蛀虫,将你的心啃成心爱之人的模样,不容你去雕琢……除非你脱胎换骨。” 李若缺思虑了一会,决定跟铁囚搭话,“所以说,我从来不会要求她强行接受我的好,和我的善待……只是我怕,我的执着于她,是拖累。” 铁囚看着他,咧嘴一笑,“是吗?看来我拖累老板娘二三十年了,我还是真不要脸啊。” 李若缺扑哧一笑,摘下铁花眼罩,将它随意丢弃在风中。同病相怜或是相见恨晚,他突然热衷于听取别人的不幸来让自己心安,“你就不打算娶一个?” “想过,但心中那条不甘的蛀虫撕咬得我难受,最终作罢。”铁囚笑的时候,微红的脸颊满是褶皱,“嘿嘿,但我也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善男信女。” 李若缺充作一笑,拿起饭碗吃了几大口,咀嚼的声音让铁囚听得非常的满足。 “月老有时候会牵错线,有时候会迟牵线……这糊涂的老家伙。”铁囚说话时将目光指向远处沙雾中那道形销骨立的身影——这是雷少云第七次来到有间客栈,慕无双依旧没有打算见他。 李若缺将口中一大口饭咽下,看着以往时衣冠楚楚的雷少云此时却不修边幅。身上拖沓脏乱的长衣,脸上密密麻麻的胡渣让雷少云从一个富家少主沦为一个平凡人。 “月老怕是嗅闻不到他对爱情虔诚的踪迹,故而……”李若缺黯然一笑,“‘曾经拥有’和‘不曾拥有’……我不敢说我们比他好到哪儿去。” 雷少云将一坛药酒和几吊药包放在柜台上,张老头依旧对他抱之一笑,尽力地想要安慰他,“慕姑娘身体不适……” 雷少云被思念折磨得病骨支离,他已经听不进这些无力的劝慰,转身便是离去。他的背影裹在一团愁云惨雾里。边关恶劣的环境削铸他一身憔悴的身骨,连微不足道的风沙也足以将他掩埋。 从雁门关到有间客栈是可惊可怖的远途,雷少云无数次独身穿越,在惊吓中煎熬,于一片永恒幽暗的天地间徘徊不前。他惧怕那前景一层不变的黄沙路,本是光洁纯净的阳光被沙层包裹变成闷热的黄雾,俨然成了一个蒸笼般的囚牢,禁锢和锤炼着他的意志。 如今的雷少云,习惯于拿着饭碗蹲在城墙脚下,与兵士们吃着夹着烧灰的白饭,喝着劣质而美味的烧酒。他从来没有试图重返或感谢以前奢华的生活——因为在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他愿意用一切人们认为珍贵的东西去换取,如果上天愿意的话。 有间客栈右角楼,纱布制成的窗帘将慕无双和雷少云隔成两个世界。她流着泪,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怀中孩儿的前额,啜泣嗫嚅,“看,那是爹爹,那是爹爹。” 七杀轻轻叩了几下门,端了一碗粥放在桌上,多嘴问了一句,“你真的永远不再见他?” 慕无双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七杀轻叹一声,再问道,“那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慕无双用她那暗淡无神的目光,看了看桌上张老头为她准备的京墨,尴尬地微微一笑,“就叫京墨吧。” “雷京墨?”七杀用木板将名字记下,又担心地问道,“慕姑娘,你最近咳血越来越频繁……” “你今天话很多啊。”雷少云沮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黄沙眼。慕无双将木窗合起,房间倏然暗下,她亦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入夜的余晖中,莫干山温柔地将折剑山庄拥裹,如同年迈的母亲亲吻和安慰残疾的孩子不要对未来失去希望。 坍塌的藏剑楼前,司寒锦将几块巨大的石壁掀起,双手被碎石割破数处,一滴滴滚落的热血被地上的魔刀汲取。 翻找了一个时辰,司寒锦终于放弃,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黯然泪流——是风家的仆从多余的细心,将他所有记忆都带走了。 “一切都没有了,对不起!”司寒锦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话,还是对枯骨生香。 幽暗的月色,司寒锦轰然站起,让他渐渐在理智中迷失。枯骨生香的刀灵,在深夜之中已无法抑制引魔刀诀的狂暴,亦或是司寒锦敏感的嗅觉闻到了一丝生人的味道,可又非生人——自枫溪林的方向飘来。 险恶的林莽中,传出鸟儿惊叫和激烈扑动翅膀的声音。司寒锦幽灵般穿梭在残垣断壁之间,直到那月光被黄绿相间的枫叶染成昏黄色的,他骤然刹住脚步——天地间被一层弥漫着的剑意笼罩,风雨难进,岁月停留。 司寒锦的目光被那唯一一道穿进密林的月光吸引,或是说月光下,墓碑前的那个人。他背对着司寒锦,身披遮身的黑色长袍,一袭雪白长发在空中飞扬而散发着晶莹的蓝星——司寒锦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两人距离十丈有余。 他稍微侧身,那绝美而发白的侧脸、微挺的鼻尖、冰蓝色的眼眸和形若黑龙的剑柄都深深地烙印在司寒锦的脑海中,以至于他往后数十年回想起,都心有余悸。 “你是谁?”司寒锦不会判断这人的实力是否在他之上,因为“引魔刀诀”只允许他为血而战。 蓝玄云没有和他搭话,将目光聚焦在枯骨生香上良久,才用毫无生机且冰冷的口气说道,“一把可笑的刀,非人非刀!” 蓝玄云冰冷的目光在司寒锦看来是凌厉无匹的,枯骨生香中的刀灵试图浇灭司寒锦心中的怒火,可徒劳无功。 蚀心魔火驱使他将枯骨生香的刀尖对准蓝玄云的喉咙,用干涸和沙哑的声音说道,“魔刀之下,无生者!” “哼!”蓝玄云低沉不屑的冷笑让初夏的枫林如入寒冬,深邃的瞳仁包容万千,好像可以看透一切。 枯骨生香经受蓝玄云沉默的敌意而绽放出一丈长的刀芒,司寒锦双目充血爆红。正当他往蓝玄云的方向迈出一步时,空气犹如凝滞,而蓝玄云化成一道长虹朝他刺来。 司寒锦清晰地看到,一条黑龙突然在他手中出现。漆黑的剑影在昏黄的月光中投射在林地上,被拉得很长。 仅是须臾! 疾驰的剑刃擦过他的左臂,留下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和刻骨铭心的疼痛感。 一道敏锐的直觉让司寒锦回身以刀挡住了横挥砍向他脖颈的承影剑。 蓝玄云以挥剑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冰蓝的瞳仁无神。司寒锦嘶吼一声,左拳打向蓝玄云,可谁知那只是一道残影。真正的蓝玄云已经收剑站在粗大的树枝上了。 司寒锦喘着粗气交伴着枫叶吹打的窸窣声。心惊胆跳的他却用欲盖弥彰的凶狠目光注视着蓝玄云腰间的黑龙之剑。 “可笑,无情刀客,刀有情!”蓝玄云所说的,正是司寒锦的软肋。今夜的枯骨生香特别的沉重,刀灵的我行我素使他不能全力发挥出“万里魔音唤残阳”。 “你心智不齐,魔灵扰心,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蓝玄云将目光投向北方,心中念道,“不知道那名少年,现在如何了。也不知道映雪……” 一想到那白发少女的容颜,蓝玄云的太阳穴就像被针刺般尖锐的疼。 司寒锦没有反驳他的话,将禁锢他手腕的沉重的魔刀插在地上。 蓝玄云的目光仿佛可以看穿枯骨生香内封印的悲哀而不幸的刀灵,苦笑一叹,“你和她一样的可怜,都失去了父亲的疼爱……” 枯骨生香颤抖着,发出低沉的哀叹,似在目送蓝玄云远去消失在幽夜中的身影。 这江湖已不再汹涌,所有的明枪暗箭都被掩藏,江湖武林开始追溯和眷恋以往那段平静的岁月。万道争锋的群侠在擂台之下,亦将把酒言欢。 雨承死后,人字令莫名其妙地落入留客山庄之手这于世人来说并不奇怪。世人认为那是天命昭昭所致,也认为今年的苍雪剑会也是上天应允。 八年一度,世间瞩目。 熙熙攘攘的闹市中,萧将离手捏着雨萱最喜欢的马蹄糕穿过一波波人潮——自陈子云和雨承死后,这意味着一切的喧嚣将在苍雪剑会之后归于沉静。 他想拥有的,他想保护都已随风而去,而自己将不舍的兄弟之情割弃,实非得已。每当深夜,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去追忆曾经,往往让他心生痛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风无心,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 “大师兄,大师兄。”赵雁城一把抓住发愣的萧将离的手腕,他才顿然苏醒,“雁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师兄,这是留客山庄发来的,两份苍雪剑会的书帖。一份是大师兄的,一份是威远镖局的。”赵雁城看着萧将离犹豫的脸色,干笑了一声,“大师兄会去吧?如果大师兄不去,那么威远镖局也不去。” “去,怎么不去呢?”萧将离极力让自己从回忆中挣脱,然后将书帖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 赵雁城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大师兄,是大嫂写来的,让你回去。” 赵雁城的话语中带着不舍和对未知的恐惧,“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今天就走吧。”萧将离拍了拍赵雁城的肩膀,劝慰道,“现在你才是威远镖局的大师兄。你要继承师傅的衣钵,兄弟们还需要靠你来养活呢。” “师傅?兄弟们?”赵雁城努力挤出笑颜,在这条他在熟悉不过的街道和嘈杂的人海中,你似乎听到了未曾有过的喧嚣,愣是将他带入了童年痛苦的回忆: 一片火海中,母亲将幼小的他护在怀中,泣不成声。 “夫人,带雁城先走。”赵雁城将头埋在母亲的怀中,他听到父亲痛苦地怒吼。还有火苗蹿高滋滋声,刀剑相击的铿锵声。四下都有哭喊,一张张熟悉地脸孔渐渐消失,继而死去。 “雁城,快,跟娘走!”当他的意识在惊恐中苏醒,仰望的视线中,四下跳窜的火焰将惨白的月色包裹,而目光正中央是母亲挂着泪痕而慈祥的面容。 当赵雁城伸出手抓住母亲的衣袂时,一支利箭射穿了母亲的心脏。 “娘!”他用幼小的身躯承受住瘫倒的母亲,看着她在口吐鲜血,哽咽不能语中痛苦死去。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灭门之夜。也不会忘记,那匹惊现在修罗杀地的踏雪乌骓,和那杆闪耀着希望之光的长枪。 废墟之中,雨承和蔼的笑容和粗大的手给他超过父母的安全感。名镇武林的青州赵家一夜之间,上下百余口被尽数杀尽,仅存赵雁城一枝独苗。 在威远镖局的日子,令他夜不能寐的回忆在快乐的生活中渐渐远去。他忘记了最初的少主的身份,成为威远镖局雨承的二弟子。 雨承的死对他来说,是痛入骨髓的。他一边恸哭自己的无能,一边害怕这道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墙倒下…… 赵雁城从回忆中惊醒,汹涌的人潮已成虚影往复。他站在原地望着,看着萧将离镶挤在人群中渐渐远去的背影,黯然泪流——师傅辞世,现在大师兄也要离开自己。关于以后的生活,他将成为孤城的守望者,为成百上千人筑起坚不可摧的围城。 云子傲从江南再次回到剑气峰时,已是仲夏。回响在耳旁的魔刀之鸣被蝉鸣取代,但他犹记得黄沙葬魔刀之战后,邪刃抱着昏死的赤练恸哭的场景: 有间客栈内,慕无双脱下赤练的衣裳,见其后背肌肤已然紫青,再为她诊脉时,悲叹道,“五脏俱碎,神仙难救!” 那一夜,云曦,飞烟和慕无双坐伴在赤练的床侧。 这可怜的女人脸色惨白,她伸出纤指划过云曦稚嫩的脸颊,咧嘴微笑道,“真令人羡慕啊。” 赤练用那空洞的眼神一直望着粗大的横梁,身子虚弱却坚韧,“女人的青春最是美好和短暂,何必在空虚和寂寞中煎熬,想想为那不负责任的男人守了半辈子的寡真是不值。咳咳咳……” “老大和雪鹰都是好男人,我们三人相依为命多年,怎就不想和他们其中一个搭对过活算了,可终究拗不过良心的谴责……却道如今,肌肤不再滑嫩,乳房不再坚挺,大腿不再有力,身子不再水润。孤寡的女人到了现在,若还膝下无子,那宛如世间的罪人,不再被善待,咳咳咳……”赤练的双目越加空洞,颤抖地双手想要去抓住什么。 在她最后的时光,是邪刃陪伴在她身边。两人含泪相望,或说当初不幸,或说经年艰辛。多年左右相伴,情义已深入骨髓。 “我们算知己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赤练努力让笑靥常在。 邪刃点了点头,哽咽让他连一句真心的话都出不了口。 “那就好!”赤练惨白的嘴唇微微而动,嗤笑道,“纵然这爱情和友情坚不可摧,可谁又知,这生命却脆弱似飘摇的风中残烛……” 赤练不舍地闭上双眼时,邪刃如月下狼嗷般放声大哭。狂风吹打着窗叶啪啪作响,如伴奏的哀歌。 天犹寒。 邪刃抱守着赤练冰冷的娇躯黯然泪流,独坐长夜…… 云子傲对于生别死恨的悲伤,有着权威的话语权:母亲死时他的彷徨无措,父亲死时他的黯然悲伤,还有南宫映雪对他爱意的决绝。 不知不觉已到剑池,云子傲向守门的弟子打听道,“无心回来了?” 守门的弟子点了点头,还多嘴了一句,“风庄主还带了二夫人回来。” 奔马疾驰在山道之上,摇晃的车厢内,云子傲正吃力地梳理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同他同时希望南宫映雪幸福,又希望她嫁给自己一样矛盾的心情。 南宫映雪与世无争的美不言而喻,每到深夜,云子傲都有回想起她那一袭雪白的长发而为得不到她而痛心疾首。 相思成瘾! 云子傲刚想停下绵绵不绝的思绪,可掀起车窗帘,南宫映雪独立在那不远处的崖角。 白云和初阳为其背景,她的衣袂和白发都迎风飘摇。 第142章 折剑冰封千丈雪,寒心吹灼万里沙 仲夏灼热的风吹打脸面让人不胜烦扰。 南宫映雪的白发和冰蓝色的瞳仁在清澈的阳光中晶莹剔透。云子傲放轻身子,一步一步往她走去,将绿豆糕放在掌心中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南宫映雪回头看了云子傲一眼,他开始变得温柔,如同含在嘴里甜腻清爽的绿豆糕一样,“云公子,你回来啦?” 云子傲在“嗯”的一声后失了神,他的目光紧锁着南宫映雪瓷器般精致的脸庞,想用手去挽住被山风吹飞的白发。 “看。”南宫映雪没有注意到云子傲狂热的目光,只是用手指着正大兴土木的苍雪岭,“苍雪剑会上,不知我爹他……” 南宫映雪知道,蓝玄云一直将风无心视为宿命之敌。她想再见这个父亲一面,又担心他与风无心…… “映雪。”云子傲唤醒了沉思中的南宫映雪,从怀中掏出一个红锦囊放在她发凉的手心,“我想做孩子的义父。” 南宫映雪迟疑了一会,脸颊微红地报之微笑,“云公子得去跟无心说,不过映雪觉得是没问题。” 尴尬的沉默中,仅有细碎的风声刮响。 “对了。”云子傲必须先打破沉默,“云叔给我找了一位姑娘,苏州林家的,是我母亲和无心母亲的远房侄女。” “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云公子了。”从南宫映雪天真无辜的笑容中,云子傲因感受到她真切的祝福而惶恐。 云子傲尽可能地将那涌上心头的难过咽回去,吞吞吐吐道,“她叫林如是。” “很美好的名字。”南宫映雪的眼睛如琉璃般,里面有着妙不可言的世界。云子傲犹记得南宫映雪枫林舞剑那一晚,也是从此以后,他的刀尖的锋芒减弱了七分,温柔了七分。 云子傲觉得这对自己和南宫映雪都很不公平,他不想将因南宫映雪所学到的温柔用于其他女子,或说她们不配拥有,或说自己无法再绞尽心力重新学习爱情。他惊讶风无心的神乎其技,能在云曦心灰意冷时唤醒她狂热的爱,又能让南宫映雪对他痴迷到死心塌地。 “他是如何做到的?”云子傲总会想,风无心除了那我行我素的任性和不可一世的剑术,还有什么? “也或许是。”云子傲苦笑一声。不知何时云子傲也开始依赖风无心,唯有他才是奇迹。也不知何时,风无心成了风云两家鼎立于武林的支柱。 自从风无心重新出现在留客山庄,拜帖可谓多了五成,其中语气更是恭敬有加。从他上紫云宫,入九剑谷到独闯金明池,雪夜镇天牢,茶肆酒坊中的旅人开始神化他的事迹,街头街尾的说书人开始对他的故事津津乐道。就连那雷家的松鹤楼的百晓生口中,那“天下三剑”的陈年旧事蒙尘于书柜之中,取而代之的,是“折剑山庄”到“留客山庄”的传奇故事。 风无心已然成为世人口中的剑仙。 “《折剑录》和苍雪剑会……真的那么重要吗?”南宫映雪担忧的话语将云子傲自沉思中唤醒。 听闻《折剑录》三字,云子傲亦肃然起敬,“二十四年前的洪武剑会,在太白笔锋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中的庐山香炉峰。那一次剑会,风吹雪和风飞雪兄弟双剑合璧,剑气冰封万丈云瀑,气势足以掩盖黄河九曲之雄浑。天下英豪之众,无人敢挫其锋芒。风吹雪为折剑山庄之主,胸中宏图,启《折剑录》为天下群雄列名,‘十名于墨,百名其心’,意为《折剑录》为十大高手录名,百名高手则张榜口喧,不能在《折剑录》显名。威名之下,莫敢不从。天下群英对《折剑录》趋之若鹜。” 云子傲以仰望之情继续说道,“武林盟主加身的风吹雪野心勃勃,欲染指朝廷权力,一夺洪武会开展‘剑会’的权力。可谁知,风吹雪却熬不到八年之后……英雄已逝,其后十六年两次洪武剑会,瀑布破冰,浓云再卷。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世人已然麻木,怪罪之后的剑会美中不足。雨承夺得这个武林盟主也无滋无味,威权不可与风吹雪同日而语。如今的留客山庄已有了鼎足江湖的本领,风无心定会重拾往日的辉煌。天下英雄也会被《折剑录》囊尽。” “我不懂,只是我担心。”女子本就多愁,南宫映雪极目远眺,可这一切大好山河却因一颗泪珠而氤氲。 “龙渊承影……这两把失落千年古剑重现于世,又落在两名绝世剑客之手,乃为宿命之敌。”云子傲看着南宫映雪彷徨的神情,问了一句,“很难抉择,是不是?” 不是很难选择,是没有选择。 听雨阁内,云曦照看着摇床中的儿子,风无心则擦拭观赏着龙渊剑。 风无心突然问道了久违的樱花香,看着云曦将一壶茶放在他面前时。风无心小心细嗅,眼神突然充满了失望,“曦儿,我以为你知道的。” “曦儿当然知道无心哥哥不喜欢喝茶了。”云曦将茶壶盖打开,里面只是白水,“樱花香是这个砂壶的,曦儿知道无心哥哥喜欢。” 风无心总算释怀了,因为在他一直以为云曦是最懂他的,也的确如此。 是的,风无心对云曦的话少了,更多的是怀念过往的闲聊,却从来不会妄谈未来该如何继续。云曦对此感到头疼,风无心是一个怕老的老男孩,他对于儿子是基于父爱的小心翼翼。 云曦感到可笑和有心无力,同时也庆幸和悲伤,她要将母爱扩张到丈夫的身上,让他对自己更过依赖。她总是会猜测,不知道风无心在南宫映雪床上是不是也只顾着欣赏她美妙的肌体,没有心思与她推心置腹。 她猜得没错,南宫映雪只会在风无心的耳旁说一些生活中的琐事。让风无心听进心里的,也只有温柔低沉的呻吟声。 “无心哥哥,我将苍雪剑会的书帖寄给了萧将离。”云曦有意向风无心传递这个消息。仇恨使风无心蒙蔽双眼,故而犯下连自己都无法饶恕的错误。但云曦知道,那些过往的情谊过于珍贵,烙印在心而无法忘记。这是风无心没办法逃避的,他终究面对兄弟的怒火、悲伤还有原谅。 “嗯,谢谢。”风无心感谢云曦弥补了自己所没有的勇气。 朝廷的敕令和苍雪剑会的拜帖是同一天达到雷少云的手上的。 这一天,雷少云与往常一样,蹲在城楼脚下与兄弟们吃饭。雁门关城门洞开,来来往往的牛马扬起漫天飞尘,将人们的视线阻挡在十丈之内。 士兵们都一簇簇围圆蹲下。每一小簇中间都支起一顶简陋的纱帐,好不让风沙埋汰了热腾腾的饭菜。 朝廷御使到这穷山恶水之地,都嘟哝着契丹人是不是瞎了眼了,连这样的地方都要抢。 不算糟糕的仪仗足以让这名御使狐假虎威,他高傲的目光将这群沙海中的赤佬审视了一遍。可士兵们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专心吃喝。 高高在上的御使怎能容忍被一群赤佬忽视,他策马走到最近一簇人群中,用脚踢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那名士兵的背部,让他一下扑倒在地。士兵们都愣住,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御使。 御使斥问道,“喂,戍人,你知不知道雷学士,经略使大人在哪里啊?” 只见那人不愠不怒,缓缓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尘埃,转过身来对着御使作揖施礼,“使者大人,在下正是雷少云。” 御使发现自己踢了雷少云,吓得急忙从马背上滚下来,跪地连叩几个响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左手拿着未吃完的饭碗,右手提刀的杨洪赶来,一脚将御使踹翻,“奴才,你竟然敢踢经略使大人。” “小的哪知道他就是经略使大人啊。”叩首在地的御使偷偷抬头再仔细看了看雷少云:一身邋遢的长衣沾满黄土,与麻布衣没有区别;蓬乱的长发不经梳理,变得又黄又干;特别是那一双锦靴,像是从泥水中捞起再晒干的一般无二。 御使只能从雷少云依旧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勉强得出他的身份。 雷少云拦住欲将发狂的杨洪,“杨将军罢了,御使是圣上所遣,身怀圣命。” 御使战战兢兢开始宣读圣旨,不识字的戍人哪听得懂,只知道下跪罢了。 当冗长复杂的圣旨宣读完毕后,御使急忙将雷少云扶起,“大人在雁门关击退尸潮,卫守边疆。圣上念大人劳苦功高,故召大人带领三千虎贲回京修养。” “哎哟哟,太好了,大人终究是世家之子。若是九泉之下老师知道大人在雁门关过这种苦日子,他老人家也是会寒心的。”让雷少云生活在这恶劣的环境中,本就是王冲的一心头病,“到了东京,不要忘了代我给老师上几柱香。” 御使从怀中拿出一封苍雪剑会的书帖,“小的路径无名山,留客山庄的兄弟托小的将这封书帖送到大人手里。苍雪剑会乃中原武林第一盛事,甄选武林盟主。洪武会那群老家伙都该入土了,还顽固不化,朝廷赐予他们的荣耀他们没能力守护,就该择主让贤。现在朝廷御赐留客山庄‘苍雪剑会’和‘奉天营武’两块金匾,大人为风无心结义兄弟,由您出使苍雪剑会是最适合了。” 雷少云突然想起前几天,萧将离从开封回燕京路经雁门关与他一叙: 风沙遮掩客栈的酒旗扬起,刮刮作响的声音被厚重的木窗锁在在屋外。 酒肆内,雷少云喝了几口苦辣的烧酒,向萧将离诉苦道,“双儿还是不肯原谅我。没有得到她的原谅,我不敢回去,我生怕辜负了父亲和云世叔的期望。只有在这儿,我才安心。” “其实我一直用这种艰苦难堪的生活来欺骗自己,说我的确有为双儿在努力,在改变……一切只因为我的愧疚在作祟。”雷少云一拳重重打在地上,“我即将失去一切,这也是我咎由自取。” “知足吧,至少她还活着。”萧将离的劝慰是基于自身的不幸,有足够的说服力。雷少云听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陷入了沉思和庆幸。 “我很想你,还有无心。”雷少云肉麻地吐露心声,“自从你和无心都陆续离开留客山庄后,我发现我失去了摄取快乐的来源。我们一直都了解风无心这个人,我行我素的任性和苦心孤诣的执着。仇恨使得他的自傲受到了挑战,所以他才会做出那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情来……萧大哥,你会原谅他吗?” “我不知道。”萧将离苦笑了一声,“原谅风无心,我对不起萱儿和师傅。不原谅风无心……不,其实我心中早已没有了恨意。是因为愧疚和怪罪,所以我们才没办法相见。” “寒雪终有冰释之时,苍雪剑会在十二月二十日。无心现在已经回到留客山庄了,十一月……我们在留客山庄会面。”雷少云期望地看着萧将离,希望从他那得到肯定的回答。 直到萧将离跨上战马,身影淹没在黄沙葬的雾海时,才抛来一句不肯定的回答,“我得回去问问萱儿。” …… 雷少云从回忆中醒来时,他差点迷失雾海汹涌的黄沙葬中。他换上了干净整洁的长衣,束发以冠,用锋利的匕首割修下巴粗短杂乱的从草。 “对了,我是要去有间客栈去,寻求双儿的原谅。”雷少云为找到目的而开心,片刻之后,他为任务的艰辛而沮丧。 黄沙眼商贩的叫卖声依旧听得令人烦躁,要不是他们知晓雷少云的身份,巴不得将他衣裳撕烂以达到将他拖进自己店里的目的。 有间客栈的大门依旧人来人往,各国的客商不知疲倦地进出,与熙熙攘攘的江湖一般无二。 雷少云抬起惺忪的睡眼,想要看看这该死的破酒肆内,除了几个肮脏的老男人外,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会不会出现在大堂上——结果是失望的,大堂内全是泥臭的男人味。柜台前的阿喜抱着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娃在那边与张老头嬉闹。 “孩子!”雷少云急促地呼吸着,箭步向阿喜靠去。他狰狞的欣喜,好像沙漠中对未来心如死灰的旅人突然发现了绿洲一样。 “他是我的孩子,对不对?”阿喜料不到雷少云会这样突然出现,想要将孩子抱走,可雷少云却死死拖住他的衣角,反复地问道,“他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楼梯转角处,慕无双说出的话冷得足以冰封桌上的热酒。 雷少云痴痴地看着她,数月未见她肌肤已经重复雪白的光泽,以前那袭枯燥的头发被乌黑亮丽的流苏取而代之。可美丽的代价,却是如刑场般萧杀的眼神和无情的心——被人们尊称为慕神医的她,虽说医者仁心,可她只救老人,女人和小孩,很难对壮年男子施以援手。 慕无双的突然改变让雷少云难以抉择,他既想要她以前的温柔,又要她现在的美丽。 “双儿,跟我回家吧。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雷少云本想展示一家之主的强悍,却变成生硬地哀求。 可以说是毫无诚意。 慕无双本就不指望常人眼中如圣贤的左榜眼有多么令人叹服的道歉手段,她只是冷冷一瞥,从阿喜的手中夺过儿子,转身要往楼上去。 “双儿。”雷少云想要试图挽留住慕无双,可她并没有理会,转瞬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雷少云刚要追上去,却被一道红色的身影拦住。 雷少云看着飞烟,眼中充满了无助和祈求。 “雷公子,现在在双儿眼里,你一切的挽留都属于惺惺作态。”飞烟口中的事实如一把利箭射穿雷少云的心。她继续说道,“你应该先做好自己,而不是奢求得到。或许你会是个好父亲,但你现在一定不是一个好丈夫。” 整个世界都在雷少云水茫茫的瞳仁中浮游,所有人对他悉心劝慰的话未经双唇。他的妻子和儿子仿佛还在楼梯转角处,只是他们的灵魂和身体彼此疏离,他听到愤怒而自责的哭吼在人流中穿梭,在祈求得到人们的怜悯。 …… 雷少云痛心疾首地哭泣没让慕无双回头,在他昏厥的那一刻,却看到了时光的回溯: 十六岁的他正是最骄傲的时候,风尘之中的风尘苑,正是雷少云时常流连之地。那时青苑只是中人之姿,作为花魁实有愧于名。可她歌柔舞娇,诗词妙绝,总有智妙之技让诸多贵公子流连于她的床笫。 雷少云便是其中之一,也是从此之后的唯一一个。 在雷少云依稀的记忆中,他对她许下过永远守护的承诺,也说过她占据着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所有的美好和承诺在他落榜后灰飞烟灭。当雷龙抓起青苑那袭美丽多情的长发将她拖进雷府时,雷少云看着她哀求的眼神没有勇气回应,对于她瑟瑟发抖的恐惧无动于衷。 面对雷家长辈的质问,他将一切海誓山盟抛于脑后,循着长辈的意思,将所有的罪责都怪罪在这个惑人心智的狐狸精上。 …… 雷少云惊醒时,正趴在马背上,风沙呛得他难受。 “我该回去了。”阿喜见到雷少云醒来后,将马缰丢给他便回有间客栈。将泪眼未干的雷少云独自丢弃在如岁月荒诞的黄沙葬内。 第143章 冰封旧梦情如诉,狂风吹雪世如牢 萧将离回到燕京,就一直躺在床上,将手中苍雪剑会的书帖反复玩看。他萧将离要凭这封书帖才能进入苍雪剑会吗?关系果真已经生疏到如此地步了吗? “这江湖,是否已与我无缘了?”萧将离几次想要将书帖置入火盆之中,可又于心不忍。该死的兄弟情义让他在寂寞的长夜中悲痛难眠。 萧将离一回来就连续几日没有到政堂,萧范虽有怨言,却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放肆和自作主张——萧将离开始记恨他当年害死爱妻的毒计,怨恨在日夜思念的折磨中不断堆积而成为心中的一道坎。 萧范知道萧将离顾忌萧心涵的感受和他的地位。他清晰地记得,在杀了苍狼之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叶织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老爷子,与王争权,代行王事,实非明智之举。” 也是从那个时候,萧范面对萧将离,如履薄冰般谨慎。 “大王不去政堂吗?”屏风的后面,萧心涵美妙的轮廓犹在眼前。她的口气中似有哀怨,也难怪,被下人叫了那么久的王妃,可跟萧将离虽是同床共枕,却未行夫妻之事。他们的婚期,也被萧将离对那女人的思念无限地推延。 萧将离每次看到萧心涵,都因那被他熟视无睹的承诺而愧疚。“我有点难受。”萧将离试图向这个最亲近的女人求助,以换取她对自己的好感。 “怎么了?”萧心涵的口气因关心变得柔和,她身穿那套艳红色的长裙转过屏风,脸颊的微红不知是胭脂还是羞涩。 萧将离将目光投射在梳妆台旁剑托上尘封已久的火麟剑,其实江湖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苍雪剑会吗?”萧心涵看到了他手中被捏得褶皱的书帖,又长叹一声,“江湖啊,你想回去吗?” 萧心涵的口气中充满了期待和担忧。她知道,这个男人无法忘记的过去,都在那遥远的中原武林之中,他是该去与久违的兄弟重归于好——也因为其中的诸多缘由,使得萧将离无法完全地接受她。 萧将离没有说想或不想,他认为自己没有办法做决定。萧将离向萧心涵投去一个愧疚的微笑,起身径出门去。 萧心涵早已看懂了那个愧疚的眼神和急促的步伐代表着什么,但她没有追上去,只是坐在床头黯然伤神。 燕京城北郊,铁衣飞军的校场,有一处重兵把守的山洞。流火的七月,草木没了炎夏的热情,变得垂头丧气。将士们的操练声和欢笑声在萧将离行马到山洞前时,就已经静下。 校场因萧将离对亡妻一如既往的痴情而寂静无声。 萧将离按惯例将马缰交到守卫的手上,径直往寒风吹啸的山洞内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这个冰洞内的冰砖开始渗水,一丝丝地融化。萧将离迫不及待地将冰棺表面上的水痕擦去,怜爱地看着冰棺内安详沉睡的雨萱,“萱儿,我来看你了。” 可是他突然发现,雨萱的肌肤开始发青和凝霜——本以为消失无踪的时间又重新归来,想要残忍地夺走他最宝贵的东西。 “是我太过于自私,萱儿,我早该放手,让你的灵魂远行。”萧将离仰天默哭,放在冰棺上的手掌因冰冷而紫青。 “萱儿,如果我去苍雪剑会,去找风无心,你会怪我吗?我不知道为什么,连日来我梦到了太多过往的生活,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他一面,问问他……”萧将离泪眼朦胧,声音渐渐沙哑,“萱儿你能听到我的话对不对?” 这样的询问,最是无助。明知道已死去的人如风中尘埃幻灭,只是心中抱着对旧人的眷恋和不舍,才在心中筑起她不朽而美丽的样子,聊以慰藉。 依稀残梦里,那滚烫朦胧的泪眼穿越时空。待那白茫茫的雾气变得稀薄,萧将离看到了旧时威远镖局的庭院。 那时的庭院还有一颗高大的雪梨树,环围的墙垣还是青砖,甬道两旁的青栽因久未打理而凌乱滋长。 草铺内,树上的雪梨在初冬的寒风中摇曳到闪闪发亮。树下,儿时的雨萱抬眼痴痴仰望着,那可爱的发髻和微微发胖的脸庞都足以让萧将离热泪盈眶。 亦幻亦真中,他明明知道是梦境,却不愿意醒来。 萧将离靠向雪梨树,轻轻一跃,捻下一簇雪梨交到雨萱的手上。 冬日温暖的阳光下,雨萱的娃娃脸上泛起甜美的笑容,她从中摘下最大最圆的一颗递给高他半个身子的萧将离。 萧将离含着热泪咬了一口,口感本是甜润的雪梨,在梦中与泪水交缠,变得苦涩难咽,味同爵蜡。 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果肉,再抬头时,须臾之间,雨萱已然亭亭玉立。 她双手附后,微笑地看着萧将离,试图用纤纤玉手擦掉萧将离眼角的泪水。萧将离耐不住如长夜般漫长的思念,一把将雨萱拥入怀中。 雨萱永远像哑巴一样的微笑。 她和灵魂一样的轻盈,没办法张口问候萧将离是否安好或儿子是否健康。但上苍能他们再见上一面,已是最大的恩赐。 萧将离不敢奢求其他,只希望这露水尘埃的美梦不要那么轻易醒来。 眼前本是稀薄的雾气突然凝聚而沉厚,怀中本近乎虚无的温暖彻底消散无形。雨萱的身体如梦幻泡影般消逝,天地重归一片混沌。 萧将离听不到自己大声哭泣的声音,他开始无止境地坠落,四周都是抓不住的雾气。这样的感觉,与当初失去雨萱时一样,如陷入永无止尽的深渊…… “啊!”萧将离听到自己恐惧地叫喊,从寒冷的梦境中醒来时,他浑身冷得紫青,那刺骨的冰寒在侵蚀他的皮骨。 “你醒啦?”一身红衣的萧心涵出现在冰洞口,口气重复以前的冰冷。她撕裂冗长的裙摆,手执洗尽尘埃的火麟剑,“我还以为你冻死了呢!” 她曾经是试图想学习雨萱的温柔,可如今那份热衷已烟消雨散。 那火红的剑光如同她的目光般炙热,萧心涵突然出剑,“燃灯剑气”,一道巨大的火焰剑气朝着冰棺劈去。 萧将离奋身而起,一拳击碎剑气,怒骂道,“你做什么?” “可怜的傻姑娘。她已经死了,身体已经僵硬,你还忍心将她独自困守在这你以为是宫殿的冰棺中……你的爱自私地禁锢了她的灵魂。”萧心涵用哀怨的眼神凝望着萧将离,“我对你多年不减的深情爱入骨髓,我嫉妒这傻姑娘就连死去也时刻在拥有你的爱……难道我,只是为了填补王妃这个空缺的身份所虚设的假象吗?” 萧心涵冷漠的双眼挂满银霜,“如果你不愿给我一个未来,又何必轻易承诺?” 萧将离默然无言。 萧心涵将灼热的剑锋指着萧将离的心口,“你不是想重入江湖吗?作为一个男人有何必扭扭捏捏?你认为那傻姑娘会喜欢你现在这副窝囊样吗?” 火麟剑以雷霆之势刺向萧将离的咽喉。萧将离浑身燃起浊世龙火,合掌擒住剑刃。 萧心涵转动手腕,旋动的剑刃挣脱萧将离的合掌。萧心涵施展略是生疏的“灭罪剑诀”,火焰剑气织成天罗地网。 萧心涵锐利的目光紧锁着萧将离的心口,她并不打算手下留情。 “龙吟水上”,萧将离右掌上撩,蓝色的掌风幻化成水龙将自己缠绕,任由剑气灼烧,也无法伤到他的身体。 萧心涵翻身飞起,右手将火麟剑举到左肩后,灼热的剑刃将她如流苏般飘逸的长发照亮。一招“剑照春江”,挥砍而下的剑气化成一片汪洋。 暗红的剑光中,萧将离看着她不卑不吭而俊俏的面容,竟心生怜惜,“她已经将心托付给我,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她本该柔弱可亲地依靠我,却要变得坚强而遗世**……萧将离啊,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薄情寡义?” 萧将离因沉思分了神,剑气在他脸颊上和他的手臂上划出数条血痕。 萧心涵见他受了伤,急忙收剑入鞘,嗤声道,“哼,就你现在这样还想去苍雪剑会……”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萧将离就一把将她从背后抱住,连续低声呢喃道,“对不起。” 火麟剑落地之声锵锵作响。萧心涵心中的长城崩溃,转身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呜呜呜。或许是我真的不如她,可是……我对你的爱并没有比她贱薄半分,亦是全心全意。” 萧心涵知道萧将离的责任心,她必须在他动摇时全力以赴地争取到他的心。 萧心涵挑开肩带,红色的薄纱褙子滑落在地,露出她那雪白的双肩,肚衣半松让圆润的****隐隐在望。 她那流光波动的双眼看得萧将离一颗狂热的心躁动不安。 萧将离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女人的殷勤,他闭着眼迎接她干燥的双唇——这个女人早该需要男人的滋养。 冰火交融中,少女痛苦的低嚎交杂着身临甘霖的**声。萧心涵如愿以偿,她长年的孤傲和冷漠在萧将离的健壮的身躯下化为初生雏鸟的楚楚可怜,殷切地期待每一滴甘露和每一口食物。 这一夜他们做了一个同样的梦:萧将离和萧心涵醒在一片一望无垠的金色草原上,他们看到雨萱的灵魂微笑地向他们招手,渐行渐远…… “离哥哥,做一个全新的自己,享受全新的生活,萱儿和爹爹不想成为离哥哥未来的羁绊。”雨萱的呢喃好似犹在耳旁,她的样子,她的面容,她的目光,她的一切都渐渐在萧将离的心中模糊甚至是消散无形,“如果你愿意,萱儿还你自由。” 萧将离在萧心涵之前醒来,她雪白的娇躯蜷缩在萧将离的怀中。红色衣裙散落一地,这冰洞竟给****的他们足够的温暖。 叶织秋进冰洞时,恰好看见萧心涵****地依在萧将离的怀中,急忙用右手遮掩自己的目光,“咳”了几声。 萧心涵脸色突变严肃,旋身将地上冰冷的褙子卷裹自己玲珑有致的身躯,然后对叶织秋投去狠狠一眼,“你来干什么?” “小世子哭了,丫鬟们没法子……”叶织秋还没有说完,萧心涵就将两人丢下,如一道疾风出了冰洞。 “你来干什么?”萧将离问了和萧心涵一样的话,他捡起衣裳慢条斯理地穿起来,并不在乎叶织秋的目光如何的审视。 叶知秋嘴角微翘,握着刀柄的右手慢慢攥紧。 薄如蝉翼的青云断水刀如一道蓝色的闪电刺向萧将离的咽喉。萧将离腰带还没有绑好,就急忙双掌并出,黑色的浊世龙火将青云断水刀缠绕。 叶织秋看着萧将离好不容易穿上的裤子又滑落下去,扑哧一笑,收刀回鞘,“我怕大王武艺生疏了,到苍雪剑会给我们丢人。” “老爷子知道大王心挂念着中原那些恩怨是非,既然放不下,那就是面对吧。老爷子说让大王放心去,燕京这边他会帮忙看着。”叶织秋帮萧范传了话,又微微一笑,轻抚着刀鞘,“我本来还想将这把刀封藏,不想让她再沾染那些无能者的鲜血。”的确,每次叶织秋对着不法之徒拔刀时,都要细细思量。 “我还想做两件事。”萧将离将裤子拉起,重新系紧腰带。他终于下了这个迟迟不舍得狠心的决定,亦要用自己的未来去补偿那个看似坚强的女子。 雨萱的葬礼并没有如萧将离的所设想的那般豪华,同样,他和萧心涵的婚礼亦是从简,因为他知道——千言万语可以被彼此所凝视的目光而取代,而华妆锦饰就如同令人深陷的红尘,洗尽铅华才能长相厮守。 不管再过多少年,萧将离还会记得那一场没有漫天烟火,没有衔街红灯,只有那站在月起之中,凤冠霞帔,明眸朱唇的女子。 李若缺将梦京华穿过整理好的包裹,前脚刚迈出房间,风飞雪出现在身前拦住了他,“冠剑楼怎么办?” “我知道向前辈有能力,也愿意照顾它。”李若缺将风飞雪拦在身前的手推开,“我不会感激是谁给我生命,我只关心是谁塑造我,养育我……给我灵魂!” “养育我,塑造我的师傅已和黄土作陪,我也为他报了仇。给我的灵魂……是曦儿。”李若缺从风飞雪的眼神中得到了他的理解,“苍雪剑会我一定要去,因为我和风无心还未决出胜负。” “胜负重要吗?”风飞雪的提问让李若缺苦笑连连,他端详着半出鞘的梦京华,沉思了一会才答道,“不重要,或胜或败,我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只是这未知的结果如蛀虫啃噬着我的心……我必须去揭开他。” “如果我说你必败呢!”风飞雪早就知道结果了。 “我知道。”李若缺回答得很从容,“但我必须知道,是怎么败给他的。人若能左右自己的情绪,又何来情难自已之说?” “你很像他。”风飞雪看着即将要离去的李若缺,说道,“你爹生前有两把剑,第一把名曰‘神锋’,在与我那一战时折断。第二把名曰‘诉情’,在他败给我之后,就送给了我。” 风飞雪将藏在怀中那把三尺之剑拿出,“怎么,要不要再与我比试一场?” 李若缺将目光对准那把剑,剑鞘为红木雕刻飞龙奔马,虽是名贵,却不及梦京华十分之一,“为什么要和你打?” “算是让我与这江湖诀别吧!”风飞雪笑得很开朗。 有间客栈的屋顶,高翘的飞檐,白袍风飞雪如凌虚飞仙,手握精铁合铜的三尺诉请,剑刃上翻滚着一寸冰雪剑气。岁月夺走了他黑白分明的双眼,却没能磨灭那依旧炯炯有神的目光。 虚立在风沙中的李若缺飘渺难辨,梦京华绽放出紫色的光芒穿过风墙映照风飞雪,“一招决胜负吧!” “凌虚惊鸿!”风起后,梦京华摇曳着紫色的光芒将穹苍遮掩。风飞雪置身于幻境之中,就连脚下的戗兽都凝成一团迷糊的紫雾。 李若缺身影突化千百,千百梦京华指着地处中央的风飞雪。 可风飞雪并不慌忙,右手竖剑,左掌自下而上摩擦剑身,冰蓝色的真气倾泻,剑刃中幻生出两条巨大的白龙盘旋在风飞雪身周。 “‘吹花落雪’吗?还是两招?”长空不知何处,传来李若缺不屑的哼笑。 风飞雪没有理会他,闭目按剑,心诀默唱。 “万剑如歌!”千百梦京华如惊醒的奔马,白虹贯日般朝着风飞雪射去。 “狂风吹雪,云心射月!”风飞雪突兀间睁眼,横剑挥砍,剑气冰波扩散而开,盘绕在他身上的一条白龙突然苏醒,飞升朝着千万白虹而去。 “不是‘吹花落雪’!”李若缺看着那白龙化散成一粒粒冰沙。那冰沙形成龙卷狂风,幻影冰碎,剑光消散。 李若缺执剑的手都冻僵,难以施力,“这就是二十四年前,冰封千丈飞瀑的‘狂风吹雪’剑法吧?若是风吹雪前辈尚在,你们双剑合璧怕我扛不住这一剑!只可惜……” 梦京华突兀旋动,一招“流风回雪”携带清辉而来。 “岚风吹花,落雪拖月!”风飞雪内力已近枯竭,他忍住胸口的抽疼,强行出剑。盘绕在他身上的白龙鳞片化成剑气。 李若缺穿梭于剑雨之中,目光依旧尖锐…… 寒风犹泣,紫色的剑光须臾间达到风飞雪的咽喉前。李若缺已是衣衫褴褛,遍体剑伤,可他语气依旧骄傲,“好了,你败了,我走了。” “这把剑带走吧。”风飞雪看着李若缺决然转身,将诉情剑按住他的肩膀。 李若缺本想拒绝,可余光却见三尺之剑上清晰发光的铭文:剑锋由己,身不由己。 “那渴望自由的剑锋,却被藏剑楼‘剑冠天下’的训诫画地为牢!”当李若缺明白父亲的一生的缺憾时,已热泪盈眶。( 就爱网) 第144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湖夜雨十年灯 云子傲大婚在云影忌日后的深秋时节,也是在这一天,南宫映雪生下了一名女孩。 红灯如龙的云府,云子傲和林如是牵巾入堂,接受族亲们的祝福。拜堂之时,云子傲双目空洞犹如草芥,只是听从那傧相干巴巴而祝福的赞礼声,做出僵硬的动作。 如花似玉的林如是继承了家族的美貌,嫁衣红妆的林如是的美丽足以和云曦并驾齐驱,甚是更胜一筹。 林如是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丈夫心中另有他人,不去叨扰和嫉恨。用一点一点温柔的蚕食和侵占,方是上上之策。 但她不知道,凡间的粉黛再是美上千倍万倍,却不及南宫映雪回眸一笑。云子傲在心中想起来总是痒痒的,但他也不会拒绝林如是的好意,作为丈夫的自己也是爱她的,只是情非得已。 江南的秋天总是乍暖还寒,云曦总会谈起已白雪盖顶的剑气峰,眉目总有深情夹杂着悲伤,“无心哥哥已经决定了,那个女孩,叫瑶雪。” “云衣遮蔽世无尘,瑶月映照峨眉雪,如是听子傲说过。想妹夫定是国士无双,方能配上曦儿和映雪妹妹这两位绝世佳人。”林如是将一杯温和的玫瑰花茶端到云曦身前。在这样的大世家中她行事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的殷勤会不合时宜。 云曦听出了她的小心翼翼,就如同自己害怕风无心会再次消失一样,将手掌覆着她的手背,“嫂嫂,嫁给哥哥委屈你了。但曦儿知道哥哥亦是一个温和柔情之人,或许他没办法全心全意地爱你。所幸的是,你的爱会成为捆住他的枷锁。” 林如是眉目中的笑容甚是凄苦,“如是能嫁到云家,已是天大的恩惠,怎会委屈子傲乃世家大子,如是怎可妄想得到他全部的爱。” 林如是的话,与大部分女子一般。云曦开始责怪自己的苛求和自私,虽说她与南宫映雪相处得甚是愉快,只是心中对风无心有一丝不畅快是疲惫和难堪。 “曦儿,如是。”新婚之后的云子傲必须要将长辈们喜欢的笑容挂在脸上,以至于现在看上去有点僵硬。 林如是听见云子傲对云曦的称呼口气会重一些,心中了然,作裣衽礼,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云曦有点不畅快,摆起了臭脸,“都是自己人,干嘛还支开嫂嫂?又想问映雪的事?哥哥,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妹妹了,你还奢求什么?好好待嫂嫂才是正道。” “不是!映雪的事刚刚在门口我已经问了一鸣了。我怕我对映雪的关心会伤害如是,所以”云子傲话锋一转,“我给我的小义女准备点了礼物和衣裳,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捎给映雪吧。” “不要,我看你对亲外甥都没有这么好。再说,苍雪剑会我已经忙得够呛了。”云曦没有犹豫地回绝,是对他的偏爱的不满,“你还是多打算一下,为我们云家传续香火吧。” 云子傲的敏感,会让他因为云曦的话而自责。他无法用无奈这个无力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因为自己的偏执,让妻子得到了不公平的爱。 云子傲会在兴起之时,教授林如是紫云宫的剑法,可她的愚蠢和过分的柔弱让他不得已而放弃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对武学渴望而缺乏天赋的自己。顾影自怜让他对尽职的妻子更多了一份愧疚。 晚秋的大雨降临在这个丰收季节的最后一天,云曦启程回留客山庄,而云子傲突然决定带着林如是去参加苍雪剑会,在路过河南的时候,祭奠一下亡父。 连天峰山路陡峭,对于深闺之家的林如是难如登天。云子傲心疼地看着她为难的表情,一把将她抱起。林如是喜欢他无声的温柔,但她知道,自己只是充当他最私藏的宝物,而无法像知己一般与他共诉衷肠。 云子傲的嘘寒问暖林如是已是听得耳膜生茧,相敬如宾的生活塑造了她的贤淑雅静。 林如是没见过云影,更甭提什么感情了,所以没有一滴虚伪的眼泪。可她想不到,原以为骄傲而冷漠的云子傲会在云影的坟前默然哭了那么久。 “除了你,我从没有在别人的面前哭过。”在下山的路上,林如是用手绢帮他擦去眼角残余的泪水时,听到了他说出比海誓山盟更动听的话。 “啊!”山道的拐角,林如是被一名扫山道的老僧吓了一跳,急忙裣衽道歉道,“大师,小女子失礼了。” 云子傲再一看,竟是本初和尚,“方丈,是你!你怎么在这扫山?” “阿弥陀佛。”本初和尚回了一个稽首,面相从容自然,“小僧已将住持禅杖交给本尘师弟了。小僧怕师叔寂寞,故值扫山之职相陪。” 云子傲审视着本初和尚,他虽没有玄苦禅师的禅风梵骨,却也道是风轻云淡,面相不再有以前那般贪求凡名的狰狞神色。他更是知道他与玄苦禅师近乎不可化解的鸿沟。 本初和尚看着云子傲不解的神色,淡笑应道,“云公子知晓西夏东阳君的残炎烧吧?其实那是我们少林炎阳刀诀的残篇。当年吾师修炼,却不幸走火入魔,误杀前来送饭的小沙弥。师伯为大义不得已杀之,小僧故而怀恨在心,誓为师报仇纵然小僧武学天赋百里挑一,可几次暗袭皆败于师伯之手。师伯只是悉心教诲,从不伤我性命,之后还将主持之位传与小僧。折剑山庄覆灭后,小僧潜在少林偷习炎阳刀诀,始终难成。可师伯却悄然圆寂。” “他圆寂前的最后一件事,竟是向风庄主为小僧乞得一条命。”本初和尚湿润的眼眶望着连天峰的山尖,“所谓的仇人辞世后,仇恨烟消云散,小僧犹是大梦初醒,遗憾之中却领悟到炎阳刀诀中最后一句口诀世间万恶纳我心,举身炎阳灭浊华。师伯从来不会为自己开脱。杀了师弟,对他来说亦是痛中之痛。可小僧却” 本初和尚忙用宽大的衣袖擦掉泪痕。 但人之秉性怎会轻易更改,云子傲知道他只是刻意敛藏的锋芒。说到底他还是不适合做一名素餐隐忍的和尚,因为他着迷于外面的花花世界,只是师傅的教诲如枷锁一般困住他的手脚。 当云子傲将苍雪剑会的书帖拿到本初和尚面前时,他颤抖地看着书帖良久,才匆匆接过,珍藏于怀中,再向云子傲鞠躬稽首,小心翼翼地离去。 云子傲已经不再对谁有恨意,纵然有所遗憾,但他对生活还是充满期望,“至少我们都活着,至少我们还有牵挂。” 留客山庄在深秋已成银装素裹的白城。 暖阳给了银杏树足够的勇气,让他们依旧金灿灿地欺霜傲雪。 南宫映雪一身素装,怀中抱着出生不久的风瑶雪,行在天地一片金黄的西装银杏林内。她面带笑意地拾起一片蒲扇般的银杏叶,透过稀薄的叶缝看蓝天犹是梦里的黄昏。 对于风瑶雪,她溺爱之外又有点吃醋她犹记得临盆那日,是风渊第一次来看她。老父亲心疼的眼神显露无遗,看着苍白的她,说一句心疼的话,“你和曦儿一样,都是好孩子。” “瑶雪,瑶雪。跟娘的名字很像。”南宫映雪水灵灵的眼神直盯着酣睡的女儿,不由暗笑道,“瑶雪啊,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却有了你。” 南宫映雪在留客山庄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因为紫云宫的雪绣在宋辽两地大受欢迎,由留客山庄批发到江南云府经销,已经让风云两家大赚一笔了。紫云宫的姑娘们接到姐妹们的书信,也陆续到留客山庄来了。 留客山庄规矩拘束得紧,新来的姑娘虽有不适,也渐渐习惯了。她们的活泼可爱迷得留客山庄内的男弟子神魂颠倒,牵肠挂肚。 窸窣的脚步声如清风匆促。 “无心。”南宫映雪刚闪过这个念头,风无心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把强抱过风瑶雪,疼腻地轻触她细腻的脸蛋,“瑶雪,瑶雪。” 南宫映雪嘟嘴撒娇道,“以后你是不是只疼瑶雪不疼我了?” 风无心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淡笑道,“瞎说什么,瑶雪是我们的女儿,怎么会一样。” “嘻嘻。”南宫映雪俏皮一笑,钻进了风无心的怀中。她更喜欢云曦在的时候,那样风无心就用更多的时间陪她,而不用因为山庄事务而难以脱身。 南宫映雪的不安随着苍雪剑会日益迫近而渐渐增加。九剑谷的幻境如梦魇,几次让她于长夜中惊醒。而她,总是看着枕畔安睡的风无心,独自掩面哭泣: 那是一座雪峰上,一天金黄色的天空,美不胜收。南宫映雪不知身处何地,但她的目光可以看清这片天地的任何一个角落。 雪山之巅上的那个人,就是风无心。她尽力地叫喊,可声音被层层的金色云朵吸纳,就连自己也听不到。 她开始大声哭泣,风无心好像有了回应,抬头环望天空。南宫映雪惊喜地向他招手,可在风无心背后的另一片天空,她看到了一道白黑相间的虚影。 南宫映雪看到与她一样的雪白长发,冰蓝色瞳仁蓝玄云和他手中的承影剑。 倏然之间,承影剑化成一道漆黑的雷电,朝着风无心的心脏刺去。风无心还在环望,他根本看不到蓝玄云身在何处。又或许,他是在寻找南宫映雪的身影。 “无心,他在后面。”不管南宫映雪哭喊多少遍。风无心始终都没有转身,双眼左右彷徨,寻找她的踪迹。 南宫映雪看着那道漆黑的闪电刺向风无心的后心。 一丈,一尺直到一寸! “不!”南宫映雪总会在千钧一发时惊醒 从惶恐的思虑中回神,南宫映雪看着风无心和他怀中的女儿,热泪噙满了双眼,不由地伸手想要抚摸丈夫的脸庞。 “长虹映雪你不是还没学吗。我现在教你,如何?”风无心突然抬眼,却见南宫映雪泪眼朦胧,“映雪,你怎么呢?” “没,没事。”南宫映雪强挤笑颜,抬头看了看金黄色的银杏树不断落叶,铺黄了青石路,“映雪现在很累,不想学。无心答应我,下次再教我,好吗?” 风无心不知道南宫映雪为何突然伤感起来,“我现在就可以教你啊。” 南宫映雪摇了摇头,温柔地说道,“无心,你要答应我,在没有教会我长虹映雪前,不要离开我。” 这是一种可怕的预感,南宫映雪感觉自己如果学会了风无心的所有的剑法,那么他就会离开自己一样。 风无心的左手穿过南宫映雪的耳旁,捋起她的雪白长发,将她拥到自己的怀中,“映雪,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没有谁能够拆散我们。让我们一起陪瑶雪一起长大,好吗?” “好,好。”南宫映雪将头埋在风无心的胸前,颤声答道。不听话的眼泪一直从眼中往外冒,沾湿了风无心的衣裳。 风无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慰她,心中冒起一股巨大的不安,如阴霾降临,迅速遮掩了本以为明朗的未来,掏挠着他的心壁。 他紧握拳头,闭目发誓,“我有能力,也定要给予他们母女一个美好而值得憧憬的未来。我风无心的一切,不允许任何人来夺走。” 十一月的寒风吹黄剑气峰山道的青竹。 夜未央,鸡鸣晓。雷少云如期而至,还有他身后朝廷赏封的车队。 风无心忽然从梦中惊醒,看着一旁安睡的云曦和风云尘,匆忙地起身,披上长袍,见那寒月依旧明亮皎洁。他推开窗棂,遥看那山门熙熙攘攘而心花怒放,“他来了?” 云曦被风无心的穿衣声吵醒,慵懒起身,“无心哥哥,现在天色还晚,你要去哪儿?” “曦儿,有人来了。”风无心的异常兴奋让云曦摸不着头脑,时临苍雪剑会,留客山庄灯火通宵,每一刻都有人进进出出,有什么好惊讶的。但云曦还是决定同他一起去看看。 大雪刚过,所幸留客山庄的仆从勤劳,锁剑坪依旧清洁。只是每一块青石板的细缝间,都堆满了细碎的白雪。 “你们,把那两个御赐金匾抬进问剑大殿,等云庄主醒来再做打算。”风无心和云曦远远就听到了慕容一鸣在发号施令。 风无心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雷少云的背影那件蓝黄条纹相间的锦袍,和那个高高竖起的发冠,穿着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雷二哥。”风无心口语中含有一丝失望,他原本以为 雷少云回头时,风无心看见他凄苦的神情,满脸沧桑恍如隔世,“无心,你来了啊。”就连他的口气,也显得苍白无力,“这是朝廷御赐留客山庄的两块金匾,分别是奉天营武和苍雪剑会。” “奉天行道,营武江湖”雷少云宣读皇帝的谕诏时,风无心压根没有认真地听,而是将目光投降被暗夜笼罩的延绵山道,好像在期待什么。 “他会来的。”雷少云将诏令随意地交到慕容一鸣的手上,然后拍了拍风无心的肩膀,“进屋里吧,这里风大。” “那个直觉,是错的吗?”风无心不想轻易放弃,可那沉重的夜霾将山道染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无心哥哥,风寒露重的,小心着凉。我们先进去吧。”云曦想打消风无心这种没有由头的期盼 “虽是兄弟情深,奈何天地不饶。”雷少云摇头唏嘘,如今的他,生活一片狼藉,未来一片迷惘,他的希望如成汪洋上的一座未名孤岛,苦寻不得。 寒风中,雷少云双手环抱着自己,他选择回避云曦和云子傲的眼光,对所有的事也缺少了热衷。衣裳单薄的他拒绝任何人的好意叮嘱在得不到慕无双的原谅前,他愿意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法,来缓和心中难堪的重负。 云曦双目噙满泪水,心疼地看着风无心蹙眉而等,“曦儿陪你等。” 不知过了多久,山尖冒出墨黄色的暗光,天地渐渐有了一丝微微的光色。蜿蜒的山道上,夜霾渐渐稀薄。风无心可以看到满山的枯竹在寒风中摇曳,清脆的黄竹叶漫天飘飞,埋土成尘。 又一刻钟,天微明,风无心清晰地看见,陡峭的山道直到拐角处空无一人,仅有几声虚弱的鸟啼声。 “回去吧。”风无心自嘲地笑了一声,抱着瑟瑟发抖的云曦正要返回山庄。 突然,苦竹林中响起林动鸟飞声,好似有人搅扰了它们的美梦一般。风无心期盼地回头,可看那山道依旧空无一人,天空的颜色已从墨黄褪成了昏黄。 “别等了,走吧。”雷少云拉住风无心的手腕,“无心,他要来,早晚会来的。” 风无心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好!” 正待他刚要转头的那一霎那,山道的拐角尽头,突然出现了三个人萧将离,萧心涵和叶织秋。 风无心疾走了两走,他和萧将离正好四目相对。那健壮的身躯,刚毅的目光,束身的黑袍,无不一一唤醒风无心的记忆:从他们幼年交心的相识开始,同眠月下,衷肠诉尽 “你还好吗?”风无心将这句难以出口的话缅藏心中,看着萧将离一步一步地踏上山阶。他们没有回避彼此的目光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往事已如风而散,且道寻常。 第145章 燃灯灭罪照春,怒破云海定昆仑 萧将离踏上最后最后一级山阶,站在风无心的身侧。风止光停,时间好似因沉淀而缓慢,他们可以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还有最初的那份欣喜和尴尬。 萧将离侧过身,掏出苍雪剑会的书帖递到风无心的眼前。 如长夜漫漫的沉默令得众人窒息。 风无心看着书帖,揣在衣兜里的手颤抖着,斟酌着接或不接。 “大家都是兄弟,何须这种见外的礼节。”雷少云出手夺过书帖,将其撕碎散弃风中,随后揽肩抱着二人。 萧将离没有拒绝,也没有反驳雷少云口中的“大家都是兄弟”,风无心心中的大石头算是怦然落地。 晨曦落照在暗雾中的观潮亭,亭内的阴影被阳光洗净,变得光亮简洁。 琉璃和王可人在观潮亭内摆上了早茶这可能是她们见过最尴尬的一顿早饭,不,是连着午饭和晚餐。 席间,所有人就连咀嚼食物都变得小心翼翼。 云曦、南宫映雪和萧心涵才吃了几口,就寻照顾孩子的借口离开了,就风无心、雷少云和萧将离三人于观潮亭她们实在受不了这过于缄默的饭局,两兄弟彼此的无言让她们毛骨悚然,却也不敢妄自打破沉默。 风无心和萧将离相对而坐,而雷少云正夹在他们的中间,急得他将双手藏于桌下反复摩挲。风无心和萧将离都不夹一个菜,只是拿起眼前的白水抿了几口,依旧各自的沉思。 雷少云的急躁不无道理,但只因他没有加入二人的神交。只有风无心和萧将离才能知道重逢的珍贵。 在无法寻出一句适合出口的话,他们更愿意这样用这样无言的静坐来享受彼此在身边的时光。 日晷的光针走得很快,一晃到了日中。 当侍女们撤下冷硬的早茶,换上热腾腾的饭菜时,雷少云近乎崩溃了,因为他看到廊道尽头的拐角,云曦幸灾乐祸地向他招手这几个女人明显在逃避责任,不参与这无趣的饭局。虽然自己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身侧的两座休眠火山何时会爆发。 饭菜从热到冷,风无心和萧将离始终都没有尝过一口。雷少云试图用吃菜来打法时间,可该死的寒冬吝啬地将所有的热气掩藏,不肯舍予他。饭菜冷硬的口感正犹如风无心和萧将离的缄默,令他难以下咽,毫无胃口。 风无心神游于往事数个时辰,从垂髫小儿到弱冠少年,他的生活无一没有萧将离的影子。在风无心十八岁参加水月剑会前,他都不曾离开过折剑山庄。心无杂念的他对外界的念想,也无非是每一次萧将离到折剑山庄,都会为他带来天下各地的零食玩具。 那时风无心没有选择,萧将离是他唯一的朋友。 风无心从神游中睁眼时,天色微暗,晚宴已上。他眼前白水,杯面上落入了几颗白星。风无心举目看了亭外大雪纷飞,而萧将离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皆微动唇齿,却欲言又止,任由大雪飘进亭内,落满桌案。一枚枚雪花遮掩了两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瞳仁内闪烁的光芒。 “萧伯伯。”突然,风云尘从听雨阁屁颠屁颠地跑到萧将离面前,将绢布和竹根塞到他的怀里,是一张未完成的风筝。 稚童的声音如银铃般,打破了这忧闷无奈的沉默。 萧将离的目光从风无心转移到风云尘,干燥发白的嘴唇终是愚笨地动了,“云尘,你是要萧伯伯给你做风筝吗?” “萧伯伯做风筝。”风云尘吐字模糊,水灵灵的双眼看着萧将离的络腮胡,探出手摸了摸萧将离下巴,“萧伯伯有胡子。” “哎呀,少主您怎么能打扰”琉璃慌忙从听雨阁内赶出,急忙向几人鞠躬致歉,“风庄主,萧大王,实在抱歉,是奴婢没有好看小少主。打扰了你们的酒兴。” 雷少云正为风云尘打破沉默而兴奋不已,摆手急忙催走琉璃,“哪来的酒兴啊?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下去。” 萧将离扑哧一笑,将风云尘抱在怀中,“好,萧伯伯给你做风筝。” 风无心感激地看了风云尘一眼,抿了一口白水后问道,“侄儿还好吗?” 萧将离编制着手中的风筝,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心涵是个好母亲,雨凡被照顾得很好。” 冰释前嫌的第一句话,足够令人欣慰。 接下来,除了萧将离编制风筝的声音,就是一段令人回味的沉默。雷少云微笑地喝了几口烧酒暖身子,然后以目暗示远处的琉璃,让她吩咐厨房换上热菜。 待到萧将离将风筝编好送到风云尘的手上时,已月上眉梢。风云尘拿着风筝骨架在观潮亭内奔走,萧将离生怕他着凉了,将黑貂毛领给他挂上,还蹑手蹑脚地跟在他的后面,同他玩耍。 不知何时,萧雨凡已站在廊道外。他看着萧将离那么迁就风云尘,竟然有点吃醋了,嘟着嘴喊道,“父王,您都没有陪雨凡玩过。” “懂不懂规矩?还不向你的两位叔叔行礼。”萧将离将笑意收敛,神色立刻变为阴沉。 萧雨凡嘟着嘴,走到桌案前,向风无心和雷少云行揖礼,“雷世叔,风世叔。” 雷少云看着两名孩子,不觉心中酸苦,逐别下腰间白玉为萧雨凡系上,“这算是世叔送给小王子的礼物,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风无心从萧雨凡的眼中看出了期盼,不由一笑。见他手一招,一把红色的剑自听雨阁的云龙剑台上飞出,正落在萧雨凡的手上。 细看这把剑,古铜色的剑鞘上飞鸟走兽,而护手为麒麟之首,剑刃精钢合铁,银亮坚韧,“此剑名曰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萧雨凡笨拙地念着宋人先生教过的诗经,然后向深鞠一躬,“雨凡谢过两位世叔。” 是因为与父亲的关系,风无心不知道如何与风云尘相处,不责怪和不强求,所幸云曦的细心照顾,她总会在儿子耳旁喃语一些风无心的事迹,父亲形象是如天神般存在风云尘的心间。而萧将离的苛刻是因为自己的软弱和不堪,他没有铁血的手段和治国平天下的胸墨,他希望儿子为一名真正的王也因为他是雨萱的孩子,他想把自己有的一切都给予他,“就像当初师傅和萱儿对自己一样。” 不知是稚童天生的友好,还是一见如故。萧雨凡和风云尘相处得出乎意料的好。小世子与父亲一样,永远都会护着,爱着自己的弟弟。现在的他,身躯虽是幼但在风云尘眼里却如同一座大山坚不可摧这在今后一生里,风云尘始终都没有改变最初的信任。 风无心看着两个小孩子如此相处,不由想起幼时的他们,“记得小时候,每次遇到危险,萧大哥都会说站在我身后。” 萧将离听到风无心口中的“萧大哥”,先是一愣,再微微一笑,“谁叫我是大哥呢。”话落,两人相视而笑,心如冰雪消融,春阳沐身。 风雪急骤,飘如鹅毛。 厨娘带着丫鬟摆上热菜,还有重新热好的酒。三人随意夹了几口,便一齐将目光投向已成玉璧的流云瀑布。 的确,萧将离已经完完全全地原谅了风无心。只是彼此之间难再有侃天聊地的兴致,任何伤病治愈,都将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萧大哥,沙盗和尸潮之患如何了?”雷少云饮下一杯烈酒之后,精神恍恍惚惚,其实他担心的,是怕这些祸患会伤害心中的那个人。 “就剩下一些扫尾的工作了。有范叔在,本王我很放心。”可能是肚子真饿了,萧将离连续夹了几口菜。因身子久时未动,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只能靠烧酒取暖。 “那就好,那就好。”雷少云见两位兄弟家中其乐融融,遥想起远在黄沙葬的妻儿,只能用烈酒将咽喉中的泪水灌进肚子里。 “哎呦喂,小少主,小世子,两祖宗耶。”突然,听雨阁内传来一阵骚动。琉璃奔走的身影倒影在明火照耀的窗纸上,“小少主啊,那是庄主的龙渊剑,锋利无比,伤着了怎么办呢?” 风云尘虽才两岁,早聪伶俐,却是留客山庄的一个大麻烦,与沉默寡言的风无心截然不同。风云尘总会逃脱琉璃和王可人的视线,跑到厨房去偷吃东西,或是跑去天玑阁寻姑姑的麻烦。每次在云曦严肃目光的审视下,他都会躲到风无心的背后去这个沉默寡言的父亲,是他心中一道坚不可摧的墙。 不一会,固执的风云尘吃力地扛着龙渊剑送到风无心的面前,“爹,给。”然后指着凝成冰壁的流云瀑布。 风无心知道儿子的心思,微微一笑之间,龙渊剑已经出鞘入鞘。只见剑光一闪,冰壁突然崩裂,水流急窜而出。 风云尘高兴地跳起来,然后双手叉腰,对萧雨凡作出嘟嘴骄傲状。 萧雨凡对着萧将离跺脚,急得眼泪都快出挤出来了,“父王,您才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对不对?” 此时,三兄弟都不由而笑。 是啊,每个小孩的心中,父亲都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只是幼时,风无心看见父亲那张刻薄而严肃的脸,就连生活也如履薄冰只是幼时,萧将离心中都在揣摩父亲的模样 “世叔现在怎么样了?”萧将离看着萧雨凡不甘地被萧心涵提起耳朵带走,轻声问了一句。 “父亲因为腿伤只能坐在轮椅上。”风无心的神情由阴转晴,“所幸有尘儿陪他玩,一直绕在他身旁叫他爷爷。” 萧将离难免触景生情,自己的可怜孩子的亲娘、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早已不再人世,就连唯一最亲的父亲也对他如此刻薄。 “记得小时候世叔总是会指导我武功。”萧将离刚说一句话,风无心不由往下接,“是啊,那是我们总是在枫溪林比试,而父亲总是偏向你。” “那是世叔望子成龙心切,希望你”不知不觉,已经聊了那么多。当再沉默下来时,三人不由相视大笑。 “想我当时被南山府追杀时,不离不弃的,也就只有你们了。”萧将离的眼眶被烈酒辣得通红,“那时剑悬头顶,我和无心总会相互切磋,促进武艺” “每次都不分胜负。”风无心注意到了萧将离眼中的热烈,“龙渊新磨,怕萧大哥不是我对手。” “哈哈哈,那大哥我倒是要以身试剑了!”萧将离决然站起,酒意上涌,让他踉跄一步。 雷少云摇起折扇,“想又是一场武学盛宴,少云倒是有眼福了。” 寒冬之夜,幽冷的锁剑坪上落下两颗流星。萧将离还有没站稳,龙渊剑就携带风雪而来,将他逼出一丈之外。 风无心的剑气从一开始的“我行我素”到达“不容抗拒”的境界。执剑之时,他已目空一切,瞳仁中只有萧将离一人的映像。 萧将离双掌心唤出的浊世龙火可歌可泣。风无心只是龙渊剑轻挑,火龙在冰蓝色的剑气中涣散无形。 萧将离到现在才确信,阎罗衙灭门之后,“剑仙”之名已名不虚传。漫天游走的剑气如秋后南归的雁群,横空数次变幻,令人难以招架。 三十招之后,败下之前,萧将离双目突然出现了萧心涵的印象,并非那螓首蛾眉的一颦一笑,而是舞动火麟剑的英武之姿,清晰到一招一式。 在龙渊剑抵触到萧将离的咽喉最后一寸的距离时,萧将离浑身燃其熊熊龙火不再乌黑而浓稠,而是明亮而火红,将龙渊剑逼出自己的绝对领域。 “燃灯灭罪照春江,怒破云海定昆仑。”萧将离双掌并举,三条透红色的火龙由身而生,就如同彼此相知相守的三人,“龙华三会!” 排山倒海的掌风欲将风无心淹没。可风无心岂是等闲,旋身而起,千道剑光与龙火并驾而行。再是一招“飞燕逐月”,穿云逐月的剑影将三段龙火尽数斩断。 “大王,我来助你!”突然,夜空中惊现一道蓝色的刀影青云断水刀与刺向萧将离的龙渊剑针锋相对。 “嘿,无心,这样才算公平!”萧将离奋身而起,直取风无心的右侧,掣肘他的剑势。可谁知叶织秋竟在风无心三剑之内被逼开。 “小叶,你应该给我更多的时间的。”萧将离站定,与叶织秋分列风无心两翼。 叶织秋抚刀笑道,“大王,招式光是花俏耐看可行不得。” “哼,那你看好了!”萧将离双掌举起龙火直取风无心右侧。叶织秋亦是出刀刺向风无心的左肋。 风无心目光一沉,往后退出半丈,横剑而挡。萧将离的右掌和叶织秋的刀尖正好击中龙渊的剑面。 薄如蝉翼的青云断水刀在抵住剑面时,刀刃弯卷。叶织秋双手全力一震,借刀的韧劲将风无心弹出,随之一记“青龙断浪”化成一道蓝色的闪光直追而上,在被龙渊剑接下后,再是连出八刀,“横贯八方”光影重重。 可当他回过神来,只砍到风无心的虚影。 “你的刀快,人家的身法更快!”叶织秋听到萧将离的奚落时,发现他已经化成一道残影追上风无心与其缠斗了。 萧将离的掌风虽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可奈何风无心的剑气能斩断一切,甚至是虚空! 风无心的剑芒足有一丈,他剑光回旋盘舞,将萧将离和叶织秋逼出在他方圆一丈外,近身不得。 “龙吟水上。”萧将离拳掌并用,水龙自生,盘游于龙渊之上,欲以掌劲禁锢剑锋。他随之再是一招“擒龙摘珠”手,可奈何抓不住风无心的臂腕。 叶织秋见风无心剑势缓下,横出数刀,闪烁的刀影直取风无心的右手腕。 太上忘情剑! 风无心右手竖剑,左手掌运真气自下而上游走于剑刃。 萧将离和叶织秋看风无心身上出现另一道墨色人影,剑势雨落云飞,与风无心一般无二。剑气织成云海,双影变幻无常。 “燕飞吹残雪,剑影逐天涯!”双影齐动,穿云逐日的剑光横闪于云海之间。 萧将离和叶织秋只觉有微微的光影穿梭在自己的身周,只是瞬息,他们的衣裳上各有十道裂口,耳旁的发丝落地。 等到他们定睛再看,风雪停歇,云海涣散,独有风无心一人仗剑而立。 龙渊入鞘声绕颈在耳。 叶织秋颤抖地将青云断水刀收入鞘中,温柔地抚着它,好似怕它吓坏了一般,“人传九剑谷剑仙出世果真举世无双。” 萧将离第一次听到骨子里自负的叶织秋如此纯粹的称赞一个人,“小叶,既然要败,为何你还有所隐藏?” 豁达的叶织秋应之一笑,“既然要败,那么我就算使尽全力也无济于事。何不留点花头在苍雪剑会玩玩?” 站在远处的雷少云早已疏于武艺,那眼花缭乱的招式中各有精要,他却只能拍手称道。 “唉,看来大哥这点小手段在无心眼里已不足看!罢了罢了,少云,走,回去喝酒!”萧将离调弄着裂口破烂的衣裳,“哎呀,只是白白毁了这套好衣裳啊,回去心涵又得叨唠。” “是是是,武功上少云提不上什么见解,可这酒啊,花样可多了。”雷少云调笑之际,心脏瞬间传出剧痛感和数天前一样,那种被相思藤缠绕紧勒的疼痛。 雷少云神情重覆阴云,目光执着地守望朱红色的山门,那凭空无由的惶恐撕扯着他的心脏。 “少云,走,喝酒去啊?”萧将离没能拉住魂不守舍的雷少云。 大门前的月光下,终是出现一道气喘吁吁的人影是赵斌。 几日几夜的不休不眠,赵斌已憔悴得面黄脸瘦,喘气了半天才说出来话,“姐夫,姐夫,我姐她快不行了!” 第146章 枫红一叶世入秋,生别死恨织离殇 悲戚之声如雷霆贯耳。 临盆时的大出血本就让慕无双病骨支离,那时雷少云官场失意,让她得不到全心全意地照顾,加之抱着孩子奔波百里。在穿越黄沙葬时,正值尸毒之患风靡,身子虚弱的她早已百病缠身,咳血,仅靠有间客栈内的奇珍名药才能支撑起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医不自医,慕无双对自己的病情束手无策。悬壶济世的她也没能得到上天的垂怜。 雷少云闻之涕泣,跪伏在地,紧抓着阿喜的裤脚,哀求地问道,“告诉我,告诉我双儿她还能坚持多久?” 阿喜用那高傲的眼眶将泪水拦住,哽咽地回道,“张老头说,少则三个月,最最多不过”他提起嗓子眼,鼓足勇气才大吼出来,“撑不过一年的,呜呜呜。” 幽黑柔和的天空中,开始出现一星星白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大雪纷飞。 雷少云开始陷入对未来无止尽惶恐的遐想,当他醒来时,雪满双肩。众人正向他寄送同情的目光,让他确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已经发生。 雷少云眼神空洞,泪涕和他的口水交杂。他呢喃着,“爹爹,曦儿,子傲,云世叔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双儿。” 雷少云回过头,看着风无心和萧将离,“萧大哥,无心,少云不能陪你们一起参加苍雪剑会了,没办法与你们共睹盛事” “去吧。”萧将离早已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劝慰,感同身受的他知道这一刻,在雷少云心中已万念俱灰。 寒冬雪夜的马厩,高傲而慵懒的骏马好似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突然悲鸣长嘶。 送别之音寥寥,唯有北风的呼啸声。众人因悲伤而沉默,黯然目送雷少云策马啸啸。风雪夜色重,竹影疏离之中,两骑自剑气峰疾驰而下,往北而上。 漫长的雪山路上冰雪凝重,风刀雪剑磨刮着雷少云泪水成行的脸庞,冻结丝丝白星不知何时,雷少云已成那秋时成群南去的候鸟,而春时归来形单影只的孤雁。 “双儿等我”此刻的雷少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相信上天的仁慈,用尽一生的虔诚来祈祷慕无双的平安。 听雨阁的每一盏灯烛都被点燃,照亮阴湿的观潮亭。 风无心不安的眼神从出鞘的龙渊剑游走到温热的酒气,再到萧将离雾茫茫的眼睛曾扰得他夜不能寐的噩梦重新降临在他兄弟的身上,只有他知道有多难熬。 风无心第一次拿起酒杯,举到萧将离面前,“大哥,二嫂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那温热的烈酒入喉之际,风无心忽觉苦烈酸涩疾骤心间,片刻之后涌上头脑,浑浑噩噩犹是梦中。 眼前的龙渊剑几重影,风无心滚落的热泪中映出以前有惊无险的重重场景,“大哥,你说一切都会好吗?” 萧将离紧攥着风无心的手,因为他知道风无心会因回忆而自责,“无心,一切都会好的,相信大哥,都会好的。” “会好啊”不胜酒力的风无心逞强以至于他差点将自己的肠胃也吐出来。 云曦好不容易伺候风无心入睡,忽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萧心涵于深夜来访。 “将离也喝得不省人事。”观潮亭前,两名女子独坐相望,萧心涵突然问道,“曦儿,你相信来生吗?” “曦儿一向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若不珍惜今世,就算有来生,又有何用?”云曦的回答是切中要害的,可萧心涵仍是隐隐不安,“我抢了那傻姑娘的一切,该心安理得吗?将离的心是因为她的死才空缺,如若来生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无双的病重又让我和将离都回到了当初傻姑娘刚死的时候。” 云曦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坚强,在崩溃的边缘也要帮人家化解心结,“一切都过去了,雷二哥已经回心转意,姐姐不会舍得离去的如果有来生,你一定愿意和萱姐姐一起拥有萧大哥。更何况,今生今世,萧大哥是你一个人的。” “只是,只是”萧心涵问得小心翼翼,“曦儿,你讨厌南宫姑娘吗?” 云曦抿嘴苦笑道,“怎么会?我倒是挺喜欢她的,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 “是啊,现在这样就很好。” 月牙渐渐西偏,西庄的高崖边。叶织秋从这里可以看到广阔无垠的苍雪岭,他用黑布将青云断水刀裹了几层,生怕她着凉了。 “你总是在故意敛藏,为了什么?”云子傲出现在他的身后,“它只是一把刀” “莫逆之交。”叶织秋反驳他的话。 “如果它断了呢?”云子傲很无情地问道。叶织秋回答得不慌不忙,“她想要离去,我就放手地让她安心离去。” “你会不会将就用另外一把刀?”云子傲看了看手中的覆云刀已被千锤百炼,不复以前模样。 “我不会将就” “那是因为你没有牵挂!”云子傲抢断他的话,“因为还有一群对我殷殷期望的族人,所以我不得不将就。” “呵,我更希望自己有牵挂。”天际已渐昏黄,叶织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苍雪剑会上,不要让她失望。”叶织秋与云子傲擦肩而过时说道,云子傲点了点头。 十二月的一个晴天,苍雪剑会迎来最后一名参与者,是一名身着素黄布衣,带着大檐草帽的老者。他颤抖地将标有云家印章的书帖交到守门的弟子。 守门的弟子要做名录,询问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徐应缘”那名老者抬起头来,面色沧桑,目光之中好似裹着云雾白茫,“未还俗前,法号本尘。” 徐应缘的身骨健壮,只是经历了太多消磨心智的岁月,瞳仁内失去了流光。 于身在江湖数十年的徐应缘眼中,除了二十四年前风吹雪兄弟冰封千丈飞瀑之后,江湖再无此等盛事。 他压低帽檐,穿越锁剑坪的人海时,他能听到武器对决的铿锵声,江湖朝野的流言,还有暗藏鼻息,煮酒观花的不世高手。 他与在场的所有武林侠士一般,为争一名一利。师傅口中的淡泊名利,吃斋念佛于他来说如是饮鸩止渴,只是让他心中的趋名逐利在隐忍中爆发所以他决定还俗,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佛家总是把愿望寄予来生,来生的遥远和苦难让他们敬畏而轻视今生。我佛真能普渡众生吗?为何史书中的朝代更替,苦难者皆为无辜之人,而王侯将相者,烧杀劫掠,可谓无恶不作,却能坐拥荣华,享誉千年是否像我佛这般神灵,从来不会将人间的劫难当作一回事。祈祷的人越多,他越司空见惯而至于麻木,只自食人间虔诚的贡品。而信仰者没有受到庇护和垂怜,便妄自菲薄地认为受苦是理所当然的,而依然苦苦作求人就是这样的贱骨头。”少年时的徐应缘在师傅面前说了很多次这样的话,而师傅每次听罢,不愠不怒,只是和蔼地问他,“小应缘愿意和师傅一起吃斋念佛吗?” “愿意。”徐应缘会一直记得师傅的教诲在师傅生前。如今的他脱下了袈裟,奉还师傅送与他的“戒心”持珠,身入红尘,去见见真正的人间疾苦。 瀑布池旁,叶织秋见萧心涵重新穿上那套艳红色的束腰长裙,擦拭火麟剑,便上前问道,“莫非王妃也想参加江湖粗人的游戏?” 萧将离把转起手中的火麟剑,“怎么,女人家就不能在折剑录上留名吗?” “别人可以,唯独王妃不行。”叶织秋走进了看,其实萧心涵穿上这干练的束腰长裙会比那束手束脚的凤冠霞帔来得美丽。但叶织秋知道,“江湖”这个词眼让萧将离又爱又怕,雨萱的死就是他心中的禁地,他绝不允许萧心涵以身涉险。 “是他叫你来劝我的?”萧心涵的询问得到了叶织秋肯定的回答,“我偏不。”萧心涵撅起嘴时的样子倒有一份可爱,“若是姑奶奶杀进前十,这留名折剑录,享誉这天下武林” “姑奶奶,你这念想一点都不现实。”叶织秋走近了萧心涵,两人近乎额头靠着额头,“你接我三刀,而是没败,我就替大王答应你,让你参加苍雪剑会。” 萧心涵急忙往后退一步,她与叶织秋相处十余年,知道这面相温柔和善的小子并非善类。就连萧范在训斥他时都有几分防范,“不,一刀我就答应!” 叶织秋嘴角微翘,“一刀就一刀!” 萧心涵心中大叫不好,着了这小子的道,寻思着,“难道他真能一刀击败我?” 雪后天晴,微风拂动瀑布池的水面,与叶织秋的青云断水刀一般发出丝丝凉意。叶织秋的突然沉默,让萧心涵有点无措,青云断水刀的出鞘声徐徐作响。想要劝说这女人,怕是需要用行动了。 薄如蝉翼的刀刃在微风中摇晃 叶织秋正要出刀之际,却忽然后退一步。一道紫色的剑气自天而降,击中刚刚他所立之地。 忽来的狂风吹皱湖面,李若缺虚立于湖面上,梦京华指着叶织秋的脖颈,微微一笑,“原来天下除了风无心,还有你这个绝世刀客。刀既已出鞘” 李若缺的话还没有说完,梦京华便携带起漫天紫雾,身化数道残影直取叶织秋。 叶织秋手腕连续转动,“横贯八荒”,八道刀光斩灭八道幻影。可一秒之后,叶织秋慌忙执刀转身,挡住想刺穿他后心的三寸诉情剑,“身法挺快!” 李若缺只是“哼”地一声,飘然后退。叶织秋哪能放过他的真身,一招“青龙断浪”,刀锋化作乘风破浪的飞龙,刺穿李若缺的身体仍是幻象。 “你刀也很快!”李若缺凭空出现在叶织秋的身后,刀光剑影之间,叶织秋清晰地看见李若缺脸上有一道血痕,看来刚刚那刀没有落空。 李若缺的夸赞很中肯,因为若以正面相对,他不一定能扛得住叶织秋的刀势。密不透风的刀光在他眼前交织。李若缺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紫色的天空中,避实就虚,千道人影执剑刺向叶织秋的两翼和后心。 叶织秋看那剑影重重,实难招架,只得引身而退,可那身上已有数处剑伤。 萧心涵和大部分江湖人士一般,只见那紫芒盈天之中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甚至一招一式都难以分清两人的武艺,皆超萧将离三层之上,“嘿,这果然是江湖粗人的游戏。” “凌虚惊鸿果然名不虚传。可你这剑势虽然凌厉,却不够浑厚,没有内容。”叶织秋说得没有错,李若缺的每一剑都只是尖锐的利刃,只能伤人皮表罢了。 千影合一,李若缺立于虚空,梦京华美如流水,“只要剑够锋利,我能刺穿一切。只是你,为什么要藏得如此之深?” “因为我怕心中的悲伤迸发,是尔等不能承受之重!”萧心涵第一次见到叶织秋双目中流光重重。 叶织秋凝视着刀面,左掌覆真气于刀刃之上,口中幽幽吟唱道,“枫红一叶世入秋”只见那红色的真气化成一片一片飞舞的红枫叶盘舞在他的身周,“生别死恨织离殇。” 世间风云忽然沉淀,天色凝愁暗,青云断水刀如天地中的一盏孤灯! “枯叶织秋!”盘旋在叶织秋身周的火红色枫叶刀气被一阵秋风吹作枯黄,漫天飞斩。 任李若缺身影千重,被狂风暴雨般的刀气尽数斩灭。 众人的视线被红枫之影遮掩。叶织秋手中的冰蓝色的刀刃被一层沉重而幽黑的悲伤所裹盖,变得锋利而躁动,“断水”在红枫卷动,毫无边际的世界之中,唯见一道幽黑色的刀影穿过李若缺的身体 众人看着那滞留在虚空中的幽黑刀影和李若缺的身影在片刻之后同时消散,只余下他手中的梦京华飘落插在青石板上,还有零落几处鲜红的血滴。 枫影化散,叶织秋已经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呵,不得已弃剑吗?我还是没办法断开水流!” 下一秒,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叶织秋身后三丈处,迅速刺向他的后心! “你败了!”李若缺手持三尺诉情剑抵在叶织秋的后心。再看李若缺,衣衫已然被刀气割裂数处而渗出血流,可目光依旧刚毅,“你的悲伤,让我感同身受!” 叶织秋转身,看着渐行渐远的李若缺拖行着长长的血路,口中呢喃道,“我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悲伤而自豪。我很庆幸是我败了。我的刀越强,我就越可悲” 几近虚脱的叶织秋被萧心涵好心地扶住,只听她嘟嘴一笑,“这游戏太过于粗鲁,小女子这般柔弱的娇花怕是经不起折腾。” 这是一场令人望而却步的精彩战斗。听雨阁上,风无心的目光始终跟着李若缺波谲云诡的身影。 风无心看着沿着山阶蹒跚而上的李若缺,说道,“你为了赢得这场战斗,释放那些令人同情的过往和情绪赢得很没有尊严啊。” 李若缺嗤之以鼻道,“我们不像你,从小衔着金钥匙出生,拥有着所有人羡慕一切。” “那你羡慕我吗?”风无心在说出这句话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和理想,他不再和他人一样,因为苍雪剑会的迫近而夜不能寐,他也不会因为理所当然的登峰造极而喜极而泣。 风无心变得俗气,他开始在意妻儿珍贵的一颦一笑,从而满足现状所给的一切。 阎罗衙之战以后,龙渊剑已蒙尘多时,因为已无对手可以迎其锋芒他在寂寞中开始享受狂风暴雨前所有的安静。 “羡慕,却不想成为你!”在片刻沉思之后,李若缺回答得很坚决,“我虽然不喜欢现在的我,却也没办法完全的抛弃,就算有很多不堪的回忆和思念李若缺还是李若缺。你若在这说风凉话,倒不如拿点金创药给我。” 李若缺接过王可人的金创药时,风无心正望着云海出神。 “你的剑呢?”敷完药后,李若缺看着看风无心枣红色长袍上下没有一处挂剑的地方。 风无心回答得很随意,“在屋里的剑台上。” “为何不随身佩戴?你不信任她?”李若缺说完之后,轻抚着梦京华华丽的剑鞘,“只有剑,才是剑客最好的伙伴。” “剑就是剑,哪来的信任之说。”风无心手持龙渊剑只是因为她是留客山庄所有的人的信仰和留客山庄的象征,“那是祖业。” “呵,你这么说,龙渊剑倒是成了你的羁绊和负担了。或许因为只有在敌人来临时,你别无选择才会拿起她!”李若缺心爱地看着华丽的梦京华,“不像我,只有她相伴左右。” 话说到此,风无心突然想起了在一个凛冽寒冬的深夜,云曦含泪对着他说道:“无心哥哥有曦儿和映雪,所以有选择的余地。可曦儿只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时睡意朦胧的他已不记得云曦接下来的话。 从李若缺弃剑的瞬间,风无心就能感受到他莫大的悲伤,继而想到清泪两行的云曦,“我真的有选择吗?因为你和映雪都没有选择,所以我也没有选择。” 第147章 征衣北去听雪寒,尺书南行闻雁殇 黄沙葬的隆冬腊月更甚阴凉,雷少云笨重的身躯压垮了被寒风吹瘦的骏马,乏力地蹒跚在一望无垠的黄沙中。 随着身子摇摇晃晃的视线透过稀薄可见的沙雾,看着那万里风沙不断旋卷继而溃散,匍匐在地的月牙风刀追赶着沙砾吹打雷少云的脸面,既麻又疼。 “快,快到了!”阿喜舔干了水袋口最后一滴水,看着前方一里处竖起高大的沙墙,可不管他们如何鞭打马儿,它都不肯再加快。 雷少云突然害怕风墙之后的一切事物,希望这个即将亲眼所见的事实被不断延后…… 他穿越沙墙时,风沙劲吹扰得他睁不开眼睛,只是眼帘之后的世界由一片昏黄变成了一片光亮。但他没有听到沙墙之后传出小贩的吆喝声,而是飞烟琴声中悲鸣的《雁南殇》: 九月秋雨吹故家,良人埋骨积黄沙。征衣北去听雪寒,尺书南行闻雁殇。 不知不觉,泪水挤出眼缝在他满是沙尘的脸上洗出两行纹痕。 马儿穿过沙墙后,发出一声凄凉的长吁声。雷少云举目而望,飞沙吹卷空无一人的集市,斑驳的木板和残破的布篷七零八落而有序地排在狭小的集市中。远处有间客栈酒旗凋零地飘扬,沦陷在茫茫沙雾中。 雷少云滚滚热泪在黄沙地上砸出坑坑洼洼,前方不过百余步的路颠簸难行。 “姐夫。”阿喜推了一下出了神的雷少云,“今日黄沙眼罢市。” 有间客栈的楼顶,飞烟抚琴,风飞雪舞剑,他们继续着寻常的生活方式,可这喜怒哀乐皆在琴声剑舞中一览无遗。 当雷少云推开有间客栈沉重的大门时,他发现每个人投向他的眼光都是凄苦、哀求。雷少云的目光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扫视一遍,却发现角落里的雷龙和他怀中的孩儿,“爹!” “少云,你来啦?”雷龙的两鬓已是斑白,目光中不知是沧桑还是悲伤,眼睑下的皱纹纵横,“双儿她,双儿她……唉!” “慕神医已是百毒侵身,今日病发大吐血,然后昏厥。张老头和几名医娘正在楼上救治。”七杀将一杯热好的茶送到嘴唇干裂的雷少云眼前。可现在的他,就算是琼浆玉液也下不了口。 “平日里,姐姐悬壶济世,救活了多少人,却唯独救不了她自己。”惜月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肚腩,想着前两日慕无双还抱病为她开了安胎药时说道,“这是我们赵家唯一的血脉,可马虎不得。” 每一个人的悲伤都是**的,犹如雷少云的心城内每一块砖墙都在崩塌,无人能为他筑起。 精神恍惚的雷少云能听到每个人都在祈祷,每一位亲朋好友,每一位被慕无双救治过的人,这些人的祷告穿梭在他的脑子里,嗡嗡不绝,除了一无是处,就是令人恼怒! 不到一刻,雷少云跪伏地趴在地上,哗然大哭,“啊啊啊,你们放过我吧,呜呜呜……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泪水裹住雷少云的双眼,他模糊的视线内全是左右晃动的手掌,众人的话语萦绕在他的耳际,不胜烦扰。 突然,雷京墨的啼哭将所有的声音赶出了他的脑子。雷少云悲喜交集,冲过去强抱过儿子,用手指轻划儿子稚嫩的脸蛋。 “爹爹,爹爹。”恍惚之中,雷少云犹似听到雷京墨弱声的呼唤,用力地将他抱紧,“爹爹在。” 雷少云很庆幸世界总算安静了,能让他陷入自己的悲伤中…… 日晷在走向申时——整整两个时辰,楼道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楼道的转角处出现了张老头疲倦的身影。 “命保住了!”张老头并没有试图吊众人胃口,他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抵过千万祈祷,“毒液已流遍慕小丫头的奇经八脉,本回天乏术!所幸小丫头医术高超,早就给自己种毒……毒能攻毒,只是会不断消磨她的生力……能活多久,就不是我老头说得算了。” “双儿!”张老头并没有拦住狂奔上楼的雷少云,因为忆及往事,情由心生。 “双儿!”那回荡在有间客栈的呼喊声摧断了飞烟的琴弦,唤出了所有人的滚滚热泪。 雷少云推开房门之时,迎面撞来的是一身素衣的慕无双。她飞身而来,蜷缩在雷少云的怀中,虚弱得只能哼声啜泣,“你来了!” 雷少云将她抱起,迫不及待地亲吻着她素妆的脸庞,温柔的目光走遍她的全身。病入膏肓的慕无双细喘徐徐,凌乱的长发遮掩着她苍白的面容,形销骨立的身躯撑不起寻常的素衣,“你知道吗?就连梦中,都会出现你离开黄沙眼的背影……每一次,我都害怕是永诀,呜呜呜。” 泪水堵住了雷少云的咽喉,让他吐不出半个字,只能不断地啜泣。 “少云,只是我舍不得你和孩子。前面的路没有一点光,伸手不见五指黑暗让我寸步难行……每一次闭眼,我都害怕自己再也醒不来。”雷少云听着慕无双的哭诉,看着她满是血丝的双眼,便知道她夜不能寐的痛苦。 “一定要活着,好吗?让我们一起陪京墨长大,他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雷少云贪婪细嗅着她的芳泽,滚烫的泪水停靠在他的鼻沿,哽咽难语,“我怕,我怕……没有你,自己撑不下去。” “生死有命。”慕无双并没有说出心中所想,只是微笑地应了一个“好”字。在这稍纵即逝而有限的生命里,陪他做一场好梦,享受这风中残烛般的爱情…… 剑气峰十二月飞雪大作,苍雪岭的积雪足有半尺。 留客山庄上下用了十余天的时间才将上千名参与者分列对阵名单以对决出前十名。风无心并不在其列,直接被列为十名之内——因为无人敢质疑风无心的武艺,也无人敢在擂台上呼他的名字。 苍雪剑会之盛名,让天下群侠甘愿于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地观赏这场武林盛宴。几日后的转晴,每个人的长靴都淌在泞泥般的雪地中,彻骨的冰寒。 几日下来的对决并不是很精彩。于风无心眼里,台上这些小丑用那拙劣的武艺哗众取宠,破绽百出的招式着实不堪入目。所幸时间过得很快,马上的这一场,便是贺云刃与金雁洞的澹台镜争夺第十位《折剑录》的名额。 “双刀贺云刃!”澹台镜将剑鞘上的碎冰抖掉,双目注视着缓缓上台的贺云刃腰上的佩刀,寻思着,“若能名列《折剑录》,纵然是第十名,金雁洞将声名重振……” “贺大哥,这场我来!”突然,一道黑色的人影降临在贺云刃身前,一把大黑刀将他拦住,是邪刃! “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你是在破坏规矩!”贺云刃呵斥邪刃,可坐在看台的风无心却说了一句,“无妨。” 如此一来,便无人敢吱声。 “老头,准备接招吧!”邪刃脱下剑鞘丢弃一旁,化成一道残影,黑龙刀直取澹台镜。 澹台镜本以为换个对手会更轻松,可谁知这刀劲堪比杀父之仇般厉害! 澹台镜用剑抵住刀刃,看着邪刃充斥着杀意的眼神,心中的寒意使他打了个抖索,“你……” “我很抱歉,老**贼!”邪刃双眉紧锁,以浑身内力灌注于黑龙刀施展“鬼影斩”。他回身一刀横劈,黝黑色的刀气好似能斩断虚空,将澹台镜的剑和脖颈一并斩断! 澹台镜还没有反映过来,铿锵一声,断掉的剑刃和他的人头同时落地,独留无头尸身喷涌着鲜血。 正当人群要哗然之际,风无心即刻起身,一记剑掌击中邪刃胸前,重伤倒地,“混帐东西,出手不知轻重……来人,给我带下去关起来。” “擂台之上,刀剑无眼,意外在所难免。金雁洞的在座还请节哀,留客山庄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和足够的补偿。”云曦随后吩咐弟子颁布《折剑录》榜单。 金雁洞的弟子敢怒而不敢言,只得上台收拾好师傅的尸首,看客们也不会关心败下场的刀下之鬼。 张榜弟子谨慎地打开卷宗,宣读道:入《折剑录》十人,名曰。其一,中原侠客李若缺;其二,燕京王府叶织秋;其三,兰陵郡王萧将离;其四,留客山庄云曦;其五,中原侠客徐应缘;其六,江南云家云子傲;其七,留客山庄唐飞;其八,冠剑楼向凌天;其九,留客山庄贺云刃。 张榜弟子犹豫了一下,将敬畏目光投向并未入赛的风无心,呼喊道,“其十,留客山庄风无心。” “请诸军暂回留客山庄歇息。三日之后,此十人将在剑会之上决出名次,列入《折剑录》。” 苍雪剑会就如同一场漫长的焰火盛宴,每一位看客都愿意花时间去目睹美丽。更何况,那夜中耀如白灯的昙花即将怒放。 是夜的观潮亭,流云瀑布冰释一角,潺潺流水。 南宫映雪倾身倚着风无心,而风无心却将目光流转在龙渊的剑刃之上。 南宫映雪用手指描着他的侧脸轮廓,轻声问道,“《折剑录》榜上第一,便是天下第一吗?” “天下第一,呵。”风无心叹笑一声,将龙渊收入鞘中,伸出手抱住她的肩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天下第一,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被迫战胜所有挡在前路的人,也被迫接受一些毫无意义的挑战……” “由爷爷,叔公建立的,或由雨承建立的那些所谓的‘江湖规矩’已经灰飞烟灭,将随他们而落幕,犹如朝代的更替!”风无心将目光投向远方,“我们的身不由己,是被这个‘江湖’层层筛选成为强者,进而成为新秩序的建立者。这也是朝廷当初建立洪武会和阎罗衙的愿望,可这‘江湖’……谁又能掌控得住呢?” “苍雪剑会之后,《折剑录》将为武林树立新的规矩,而这个规矩的捍卫者,便是留客山庄。”风无心指着天上群星抱月,“留客山庄就是中间那颗最圆最亮的星!” 南宫映雪若有所思地眨眼,忽又扑哧一笑,“是啊,身不由己。当初在少林寺,师傅逼迫映雪和无心比试。谁知无心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当众挑下映雪的面纱,害得人家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不可一世的小混球,真讨人厌。” 南宫映雪从怀中掏出那“苍山落雪”的吊坠,“可无心也是个温柔之人,黄沙葬救了映雪,还送映雪了吊坠……还有一盒胭脂,可惜被姐妹们抢去了。” 风无心看着那吊坠愣了一秒,将实话咽回去,寻思着,“将错就错吧。” 南宫映雪看着留客山庄满城烟火,繁华非常,“那无心……新的秩序下,这个江湖会是怎样的呢?” “斩碎人字令,愿太平长安……如朝廷所愿,如我所愿。”风无心对剑有着特殊的感情,却不是一味的热爱。举起剑对敌,实乃情非得已。如果可以,他愿意龙渊长存剑台之上,成为贪赏的玩物。 “太平长安啊。”南宫映雪又何尝不爱那安宁盛世,只是她知道风无心执剑立于最前方去捍卫《折剑录》的权威和留客山庄所建立的秩序。 打扰南宫映雪心境的,还有那潜伏在内心最深处的梦魇,轻声默念道,“映雪不喜欢苍雪剑会……” 风无心苦笑叹道,“我也不喜欢,但只要留客山庄还在,《折剑录》就得写下去!” “哇哇哇。”听雨阁内的瑶雪突然哭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思绪。紧接着就听到顽皮的风云尘大叫道,“二娘二娘,妹妹醒了!” 南宫映雪双手攥起裙摆,往听雨阁内去了。 风无心并没能独自静一会,因为云子傲已经出现在廊道尽头的拐角。 他将覆云刀几经擦拭琢磨后收进鞘内,然后摘下腰间的酒袋大饮一口,“事到如今,我却发现自己对谁问鼎《折剑录》已经不再关心。单是家族的生意,如是和她肚中的孩儿,曦儿……还有映雪,都已经占据了我心的全部。” “无心,你说,我是不是只为了别人而活着?就像以前偏激的我,痴迷于武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的初衷,就是为了得到父亲的关爱。”那一口酒给了云子傲足够的勇气,“现在的我,牵肠挂肚的都是别人,但我不知道,我所牵肠挂肚的人,对我是否亦是如此。不管武学,还是爱情,我将永远不及你……” 风无心看着云子傲坐在冰凉的石椅上,用烈酒取暖,“这世间本就不公平,就像食不果腹的百姓嫉妒着你与生俱来的家财万贯一般。是啊,我很幸运是因为我爱人也爱着我。不管是曦儿,映雪,父亲,萧大哥……我该开心的,可我开心不起来。甚至可每逢长夜之中,我都因为心中的愧疚而痛苦难堪,煎熬辗转。” “曦儿和映雪都该得到全心全意的爱,可我分身乏术。萧大哥,他是我除了叔公最敬重的人,可我伤他如此,他还愿意原谅我……只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龙渊剑重新出鞘,剑刃被月光镀满清辉,“就算问鼎《折剑录》,我也必须执剑守卫新的江湖秩序,失去了说‘累了’的资格。就像以前的萧大哥,不敢在我们面前流下一滴眼泪。我们总要为别人而活着,因为我们身处于这个‘江湖’,也因为……《折剑录》上,并非就我一人。” 云子傲仰首长叹一声,将酒袋之中的烈酒一股脑灌入喉中。 剑气峰的大雪能在一夜之间积出一尺,受了伤的邪刃执意从医馆中跑到后山,拿起铲子和扫帚扫清赤练墓碑上的积雪,生怕她受了寒。 邪刃呆滞地看着赤练的墓碑足有半个时辰,山神吹出一口气便在他脸上盖上一层冰沙,冻得他手脚生硬,渐渐失去知觉…… 突然,贺云刃出现在他身后,以一道内劲为他灌入足以抵御寒风的真气,“你不要命了?” “他应该是不要命了。”雪鹰站在高高的枝头上,手中的几枚纸钱洒向呆滞的邪刃,“怎么,那婆娘托梦叫你去陪他了?早说你们一起过了,现在跟鬼过?” “雪鹰你少说点!”贺云刃按住邪刃的肩膀,劝慰道,“多年生死相伴,这样的感情……大哥知道什么都换不来。就像今天,风庄主纵容你杀了澹台镜为百花门报仇,何尝不是顾念我们兄弟情深……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苦伤害自己。” “呵,我这身子硬朗得很,不会死得那么快。”邪刃抬起头来,眼眶周围堆积了更多的冰沙,“只是不知不觉,想起太多往事。杀过那么多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先死的竟然是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坦,忘了曾经趟过死人堆的自己。” “何必要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现在的我们,是足以号令武林的留客山庄的主人。”贺云刃试图安慰邪刃,可谁知他竟拍掉了自己手,叹笑道,“我不想号令武林,我只是号令阎罗……把她送回来?” 贺云刃强忍住哽咽,问道,“那你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至少这样……会让我更安心。”邪刃口气好似昏昏欲睡,“贺大哥,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贺云刃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后,转身离开。可他和雪鹰不过离开十余步,便听见邪刃扑通下跪的声音,让他们不由止住脚步。 深山月色照孤影,雪满肩头。 “走!”贺云刃忍住泪水,继续向前跨步。再出二十步,听到那响彻深林的哀哭,掏掘他们内心最深处的自卑。( 就爱网) 第148章 千山日暮苍雪飞,白云灯火万仞遥 留客山庄的弟子换下擂台四角被冰雪冻折的战旗以迎接黎明到来。第一缕晨曦擦过崖角,照射在苍雪岭汹涌的人潮中。 雪后初晴的剑气峰上,每一道冰面好每一支冰凌都映着湛蓝无云的天空。 擂台之上,叶织秋抽出青云断水刀,天空的倒影显现在那薄如蝉翼的刀面上。他抬起头看着对面一步一步上了擂台的萧将离,“大王,您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哼,你若不拿出全部的实力,那以后我可真会为难你了。”萧将离把弄着淡红色的拳套,笑道,“若不然,我们打个赌如何?” “怎么个赌法?”跟自己的“主人”打赌,叶织秋好像很感兴趣。 “如若你赢了我,那么我便还你自由。”萧将离戴好拳套,双臂一震,土飞尘扬夹带巨龙之吼。 “如果你赢了呢?”叶织秋话刚落,萧将离便飞身而来,一拳打在横档的刀刃上,“那你的刀就再为我驱使二十年!” 叶织秋被拳劲逼得连退几步,笑道,“一桩亏本的买卖!” 萧将离哪顾得跟他啰嗦,反身右手拳背正打中叶织秋的右脸颊。 “呸!”叶织秋吐掉溢出的鲜血,举刀横劈,一刀变八刀。萧将离一招“龙吟水上”,水龙盘绕于身,抵住那八道刀光。“接招……”萧将离吼声未罢,叶织秋以一招“青龙断浪”破开水龙,出现在萧将离身后。萧将离的肩膀上被划出一个血口。 场下的萧心涵惊得捏碎了手中的杯子,“若刚刚小叶下狠手,那一刀已经刺穿了离哥哥的手臂!” “能耐!你自由了!”萧将离撕开缠得紧疼的拳套,双手仿似挣脱枷锁一般。 萧将离经过叶织秋身旁时,听到他低声的询问,“你明明知道我的实力,为什么要给我自由?” “因为这是你该得到的。”萧将离微微一笑,“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是请求。” “说!” 萧将离将浮游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捉摸不定她的去向,“照顾好我那可怜的妹妹。” “真是的,把责任推脱给别人。”叶织秋哼笑道,转身下了擂台。 待那日上中天,擂台上的积雪融化,木板面如淤泥软滑。苍雪岭上,每一处化开的雪水如涓流一条条往无名山下流去。 台上的云子傲和徐应缘已经缠斗了二十回合。就在刚刚,云子傲疾步向前一刀砍向他的头颅时,被他燃着火焰的双掌接住,“你变得……孤伶伶的,也失去了以前那股戾气。好不容易像个和尚,却又不当和尚。” “你话变多了,刀也不再那么霸道了。”徐应缘双掌上推,逼开覆云刀,再以灼热的掌刀拍向云子傲,“细腻的感情同你父亲一般。” 两人招式都留有余地,刀势掌风如流水漫不经心地缓走。凭借着南山府那一段难堪的回忆,他们都还记得当时彼此势利的窘态。随着岁月的推移和锻炼,他们已蜕去一副令人作呕的皮囊。 再过三十招,看客的烦躁迫使云子傲加速比赛的进程。 “你开始在乎别人的感受了。”徐应缘合掌挡下云子傲刚刚浑厚的一刀下劈,刀劲震伤了他的内脏,逼迫他连退几步。云子傲拖刀追上,一记上撩挑飞徐应缘。再起刀,“云龙三折”,三段龙形刀气将空中的徐应缘逼出擂台。 “呸!”站在雪地上,气喘吁吁的徐应缘吐出了积压在胸口的血,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刀劲浑厚,内功修为不浅啊。” “承让!”云子傲收刀入鞘,作揖还礼。 日偏西行,阳光依旧热烈得如同看客的热情。 当李若缺用梦京华指着素面出尘的云曦时,手是颤抖的。他甚至怀疑是那些该死的排序弟子在作怪,“可是不击败她,我连面对风无心的资格都没有!” 在他犹豫之时,梦京华上的紫华已经被寒冰取代,而云曦冰冷的言语绕在耳旁,“你若还迟疑,很可能会死在我的掌下!” “我别无选择,抱歉!”李若缺心中叹道,手腕一转,将剑刃上的冰雪震碎。 云曦一记“万重烟水”打去时,李若缺已化作满天星辰。 千人齐舞梦京华,“万剑如歌”,千道紫色剑气如星辰坠落。云曦回身舞掌结印,罗袜生尘。顷刻之后,双掌撑起一片光幕,将剑气尽收掌心之间。云曦双掌盘转,紫色剑气在掌中化成“飞花掌劲”,反予李若缺。 “万化归真诀吗?”李若缺千影合一,一剑刺破“飞花掌劲”,飞身直取云曦。 云曦的万化归真诀拿实实在在的剑锋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闪躲。她欲以九重寒冰滞缓李若缺的速度,可奈何他身法诡谲,掌风无法伤及他分毫。 悄然之中,李若缺已经绕到了云曦的身后,那锋利的剑芒已经割下了云曦的几缕发丝。李若缺举起剑,看着云曦的背影,长发飘扬…… 犹记得河南府城外第一次遇见她,那时的云曦白嫩的脸蛋上尚有一份羞涩,秋水双瞳摄走他的心魂;犹记得折剑山庄之夜,她授予自己“轻云蔽月”剑法时,招式生涩,**汗流的模样是多么的认真。 此时彼时,恍若隔世…… 李若缺扪心而问,自己爱的,是彼时初出深闺,羞涩稚嫩的云曦。此时她,发香中弥漫着蕙芷芳泽,掌劲如醇厚之酒,琴音引百鸟朝凤。 多少次于梦中相爱在落英缤纷的青竹林中,流水潺潺过小桥。佳人抚琴与群鸟,他舞剑应之,曲高剑疾,音跌刃转。犹似神仙眷侣,举世无双。 剑气峰忽起北风,吹得战旗猎猎作响。 在李若缺左眼中,是当初的云曦,含泪朦胧双眸凝视着他。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楚楚可怜之模样;而他的右眼之中,是此时的云曦,眉目紧锁有几分幽深,削葱根指似利刃。朱唇凤衣伫于风雪之中,双瞳迎寒梅怒放。 当梦京华停驻之时,云曦一掌击中李若缺胸口,冰寒无比,咬牙难忍撕心之痛,“你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李若缺拍击梦京华,立地旋转的剑刃紫华弥散,驱散身周的冰雾。随之将腰中三尺诉请剑掷出。 突如其来的飞剑,云曦一掌将其冻封。下一秒,若不是她后仰闪过,横扫而来的梦京华已经割断了她的喉咙。 李若缺欲趁胜追击,一掌击出凝滞在空中的诉情剑。云曦心慌,欲要后退,可谁知将一个踉跄差点后跌。可当她反应过来,飞剑已离她的咽喉不够三尺远! “不!”李若缺飞身而去,抓住诉情的剑柄,可奈何求胜心切而发力过重,身子竟被诉情剑拖着走。 正待云曦惊慌之际,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在她揽入怀中,探出手去抓住诉情的剑刃! “谢了!”李若缺气喘吁吁地向及时出现的风无心道谢。那诉情剑被风无心紧紧攥在手中,一滴一滴的鲜血淌过剑刃,滴在地上凝成红晶。 时已日偏西山,余晖拉长风无心的影子。 风无心出现的一瞬间,云曦灰白的瞳仁重复乌亮,水茫茫地看着心爱的人,“无心哥哥你受伤了。” “你赢了。”风无心放开凝满血晶的剑刃,转身与云曦走下擂台。 诉情剑“铿锵”的落地声惊醒深陷于无意识深渊中的李若缺。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风无心身侧小鸟依人般的云曦,也不知道在那段空白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龙渊剑再锋利,于我并不趁手……原来,曾经那于我饱含爱意的琴声不会再现人间,将为风无心一人独自拥有。” “风无心!”李若缺喝住脚步刚要迈下台阶的风无心。他知道所谓的胜负已然徒劳,也不想争夺什么。只是他的执念死而复生,如同剑气峰绵绵难绝的飞雪。 “你拿什么来胜我?”风无心没有打算回避这场比试。他手掌一招,十丈外的剑台上,龙渊剑应之出鞘,飞落到手上来。 看客汹涌在的声浪在风无心握紧龙渊剑的那一刻骤然平息。他们屏住呼吸想欣赏剑仙出神入化的剑法,以不至于白来留客山庄一趟。 李若缺举起梦京华指着风无心的眼睛,“我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给你的。” “可我没有兴趣知道。”风无心的眼神十分暗淡,对于李若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这由不得他,李若缺举剑刺来时,风无心依旧站在原地,龙渊剑轻易挡下他的攻势,并加以嘲讽,“软绵绵的剑招。” 李若缺第一次这么近看着龙渊:剑有八面,两刃色泽暗亮。中央青铜色的铁质剑面上,星罗棋布的方形格纹浑然天成,似鬼神雕琢。 李若缺眉目紧锁,顷刻之间连出十二剑,可奈何伤不了原地不动的风无心,自己的剑招好似均被看破,“心意剑诀吗?” “紫英诉请剑!”李若缺抽出腰间诉情剑,流荡的紫华剑气倒翻*。风无心看他剑势磅礴,不敢小觑,左手中指食指齐出“破剑指诀”,正刺中其左手腕,紫华剑气顿时消散。 李若缺在左手失去直觉的瞬间,毅然弃掉诉情剑,迅速后退,让风无心刺来的剑招落空。 风无心的剑招如此决绝。李若缺不解,为何一个活生生的人拿起剑就全然没有一丝感情,成为一把纯粹的剑。 “黔驴技穷了吗?”风无心再去一剑时,李若缺施展那令人厌恶的“凌虚惊鸿”躲入漫天的紫雾中。他厌恶所有躲躲藏藏的人,因为这会挖起他最初的恐惧——偷袭折剑山庄,杀母亲的那些人,就是一群被黑衣裹住真容的人。他们似梦魇般吼叫,震慑他的心灵。他们无处不在,浮游身影和血腥刀光疏离又聚合……他厌恶所有的伪装。 看台上的南宫映雪见风无心清澈的瞳仁突变浑浊,沉静的龙渊剑忽而躁动,生出一丈长的冰雪剑芒,“无心的心怎么躁动起来了?” 南宫映雪所想的并没有错,下一刻,风无心转身而起,施展“照影千剑”是前所未有的磅礴,滋生的千道冰雪剑气横扫长天,如同昆山滚浪般的雪崩,光芒足以掩盖余晖,照亮每一处黑暗的角落。 当那冰雪剑光如炽耀天火刺伤自己的眼睛时,李若缺便知道自己避无可避。 耀眼的光辉短暂如流星。消散之后,看客唯见风无心执剑指着擂台对角,半跪咳血的李若缺。 “你输了!”风无心冷冷地说道。 “是吗?”李若缺因生疼而颤抖,拄剑支起身子,“还没有!” 李若缺稳住踉跄的身体,右手横握梦京华,左手掌按住剑刃划过,一滴滴血滴和一缕缕真气在剑面上跳动,对着风无心大吼道,“你怎么知道我输了?” 风无心冷漠地看着李若缺孤注一掷,“难道用所有内力来赌一场毫无意义的比赛吗?” “有何不可?”李若缺颤抖地双手握紧着凝着紫色真气和血晶的梦京华,吟唱着师傅旧时教授的,被遗忘在心底的歌声,“望那暮中千山雪顶,遮掩长安途……不见京华路!” 梦京华入地,一座座蜃景般高大的剑山自地而生,盘桓的剑气婉若游龙。一支支剑气,一步步幻生。 风无心并不慌张,因为鹰隼般的双目看着暴露在他三丈外的李若缺。这一招纵然威力巨大,可李若缺却是在赌气,失了分寸——剑气毫无目的性向四方滋长,试图要说明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比风无心差多少。 “看千山暮雪美如画,却经不住风雷一剑!”风无心游走在龙渊的目光由漫不经心变为凌厉,身体化为疾风穿过重重剑山的缝隙,剑影如虹…… 一道血光喷洒,梦京华砰然落地。 随着手腕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李若缺视线从夕照染红的天空猝然摔落到白雪皑皑的山岭。而他所有不成真的幻想和荒唐的期望随着落入山间的夕阳消失无踪…… “楼主,楼主!快来人啊,救命啊,救救他。”隐匿在看客之中的藏锋冲上擂台,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李若缺哭喊着,“风无心,风无心你……” “他还活着。”龙渊剑在风无心松开手时,飞回十丈外的云龙剑台上,“从现在开始,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风无心扬尘而去,将落幕的黑暗留给他们主仆二人。 今夜的留客山庄没有落雪。 藏锋照看着轮椅上虚弱的李若缺,来到锁剑坪上欣赏夜空。李若缺脸色苍白,却笑得很舒心,指着锁剑坪中央被铁链困锁的大石剑,“藏锋,你看。” 这把三四丈高的石剑自风吹雪下令在剑气峰建造山庄时,它就命令伫立在此地。经历了数十年的风吹雨打,霜藏雪埋,巨石剑刃上几缕青苔,陈旧到斑驳。 巨石剑还是那一把。唯有那没出息的铁链,换了又换。 “藏锋你知道吗,我不想成为它,我想要自由!”李若缺闭着眼睛,双手颤抖着,“我不想成为父亲和长老们那样,为了‘剑冠天下’那虚无的梦而奉献终生……就如同之前愚蠢的我,唯望一亲云曦之芳泽。” 藏锋含泪听着少主人继续说道,“当年折剑山庄有雷雨两家助势,加之风吹雪两兄弟一时得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崛起。而父亲也知道,藏剑楼‘天下第一剑’的头衔即将不保。因‘天下第一’的负担过于沉重,父亲才会在败给天剑客之后选择引剑自戕……” “洛水剑派藏于蜀中,本是隐世名门。身为掌门的师傅一直想要将剑派发扬光大,才听信韩一守的话,为南山府做牛做马。呵呵,到头来呢?坐拥云梦宫阙,却死在了自己徒弟的手上。” “更可笑的是,我明明知道是错的,却要被迫走上他们的老路。只有彻底失败了,才知道自己曾经不切实际的努力有多荒唐。可是等到彻底失败之时,父亲和师傅都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所幸我的敌人比较仁慈,让我可以在失败后重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我没有想好未来是怎么样的,但我想独自去规划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藏锋第一次听到骄傲的少主人语气中充满失落和悲伤。但他的目光渐渐恢复神采,如同在烈焰中展翅欲起的凤凰,“我明白了。” “那你呢?”李若缺问道。 “活下去……”藏锋回答道。的确,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一身没办法为自己而活。甚至他连“自己”这个词都难以理解。失去了主人的他们也一无用处,“活下去,就是吃饱穿暖睡足。” 李若缺看着被层层麻布卷裹的右手腕,吃力地站起来,踢开碍事的轮椅,“硬邦邦的破椅子,弄得我腰酸背痛。” 远处临时搭摆的夜市灯火如龙,耀如白昼。茶酒交错之间,百晓生用那张说书的嘴惟妙惟肖地讲述着苍雪剑会上精彩的比试来讨酒客们高兴,望他们停驻片刻,再饮一坛三两银子的江南花雕酒。 渐渐,从那白昼般的夜市中向旁边黑暗延伸出几盏小油灯。为首那人是李若缺曾日夜思念的人儿,可现在,更像是一位久违的老友。 云曦的面容略带疲倦,朝向听雨阁的步伐有些匆忙,像是不想再多呆一刻,赶回去休息。当云曦浮游的目光飘到他这边时,李若缺只是报之以纯粹而没有多余情分的微笑。 夜深人静的锁剑坪,灯火阑珊的夜市。 宿醉的酒客呢喃低语,冰寒的山岚不曾驻足。唯有那漫天闪烁,亘古不变的繁星,才能陪伴铁索的巨石剑守护着留客山庄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 就爱网) 第149章 煮酒观花湖远,锦衣素手御流年 萧将离接下云曦的第七掌时,双掌上覆满冰霜,身子逐渐僵硬,便知自己必败。 云曦的双掌祭出一颗玲珑袖珍的冰树,在瞬息间长成三丈高。一朵朵火焰凝成的花朵点缀在每一树根的末头。 当云曦吟唱完“火舞红尘”,冰树倏然而散,一朵朵花儿化成一颗颗火球,瞬间瓦解萧将离的“龙华三会”。他在炙热的火海中终于明白,云曦能坐镇留客山庄,麾下皆服,不仅得益于她继承了云家的生意头脑,还有那万人不敌的武学造诣。 萧将离不敢将现在的云曦与以往小家碧玉,弱不禁风的她相提并论。但细想之后,他又释怀了,笑呵呵道,“都怪无心那不令人省心的小子。” 可当覆云刀掠过萧将离的的脸颊时,他想起了第一次与他交手的那次水月剑会,求胜心切,戾气甚重。现在的他,刀风不再似以往那般刚而自矜,变得浑厚而成熟。 可能是因为妻子在看台处,忧心他的安危,云子傲每一处出招都以求万全,方能全身而退。多余的顾虑让他失去了原本的敏锐,变得优柔寡断,游走于失败的边缘。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叶织秋对他说得话,“你终于懂了取舍,明白武功并非你的全部。你开始会为他人着想,以所爱之人的快乐来填补你的生活。一招能劈开水流的刀法,其实于你并没有任何意义……我很羡慕你。” 云子傲吃力地周旋并非上策,在萧将离“焚龙灭世”掌下没能撑过半柱香。萧将离给气喘吁吁的云子傲搭把手,将他扶起并致以微笑,“子傲,你的变化让我很惊讶。” 云子傲嘴角微翘,笑道,“看来云叔说得没错,我也该回去帮忙打理鸣凤银庄的生意,为云家传递香火,过上你们所说的幸福却乏味的生活了。” “幸福是不会乏味的。”萧将离笑道,与云子傲搭肩一同下了擂台。 苍雪剑会终究随着今日火热的太阳一同落幕。 看客珍惜着宴席散场前最后的时光,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擂台上移开。最后一场比试,唐飞暗器手法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看客们不得不往后挪上十步,生怕被他袖中锋利的飞剑取了性命。 可奈何唐飞身法诡谲,手段花样百出,擂台中央的徐应缘提起双掌刀自天灵盖上,一道火焰屏障将他身体裹盖,飞剑雷炮皆穿不过内力凝成的火墙。 过了半柱香,筋疲力尽的唐飞忍不住骂道,“这贼和尚一大把年纪不知耻,明知道小爷我年轻,竟然还和小爷我玩内力。” 徐应缘哪会理会他,双掌合在胸前,火墙聚拢成一颗火球,再化成一把火焰刀,朝着唐飞挥去。 “该死!”身子骨单薄的唐飞可扛不住着火焰刀,见他施展出一招“神羽千刀”作障眼法,随之身体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徐应缘身后一丈处,欲用“龙指十二手”封住徐应缘的筋脉。 徐应缘突然转身,双掌平伸而起,“炎阳九重诀!”,九把火焰刀盘绕在他的身周。他双掌平推而来,九把火焰刀先后向唐飞招呼而去。 “这贼和尚!”唐飞心中大骂,左闪右避终究还是挨了两刀。灼热的真气之刀直接将他轰出擂台。 唐飞用长袖盖住淤青的双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对着看台上顶着大肚子的风紫霜笑道,“嘿嘿,霜儿,我输了。” “嘁,就你那点本事早该输了。”风紫霜被丫鬟们扶着,走到唐飞面前时,他才发现妻子的双眼泛起了泪水,“弄得浑身是伤。” 苍雪剑会的擂台四角,沾满冰霜的天蓝色飞龙战旗未曾落下过一刻。艳阳普照中,旗面上渗出一丝丝水滴,顷刻之后又被寒风吹成冰沙。 在盛大的宴席终有散会之时。两刻钟后,列榜的老生持着卷宗战战兢兢地走上擂台时,宾客们躁动不安的声音终是偃息。 两名丫鬟左右扶住颤颤颠颠的老生,生怕他不争气的身体站不了太久。老生不自然地将书卷打开,用干瘪的声音念着排次和名字。 “第十名”,老花眼使得他迟疑了很久才大声念道,还将“名”字拉得老长,“留客山庄,唐飞。” “第九名,江湖侠士徐应缘。” “第八名,留客山庄贺云刃。” “第七名,冠剑楼向凌天。” “第六名,江南云家云子傲。” “第五名,兰陵郡王萧将离。” “第四名,留客山庄云曦。” “第三名,燕京王府叶织秋。” “第二名,江湖侠客李若缺。” “第一名……”老生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坐台高处不悲不喜的风无心,欲要念出他的名字时,苍雪岭绵长的山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打断了老生。 “山鬼吹灯灭,厨人语夜阑。鸡鸣问前馆,世乱敢求安!”那响彻云霄的吟唱雷霆贯耳,宾客均将目光投向山道的尽头——一丈高的司寒锦扛着枯骨生香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他用那双泛着血光的双眼审视着天下。 乌光闪烁的刀刃给人以一种置身于的地狱的错觉。风无心手一招,唤来剑台上的龙渊,飞身往剑气峰最高处飞去,“你们在这里等我。” 司寒锦深邃的目光紧锁着风无心手中的龙渊剑…… 那是终年未有人来过的荒原。经年沉淀的积雪压盖着枯黄色的灌木丛。 司寒锦用乌光倾泻的魔刀指着红袍飞起猎猎作响的风无心,没有说话。 风无心缓缓抽剑的声音像刮丝一般,令对手在漫长的等待中胆颤。多年以后,司寒锦回想起这场战斗时,这挥之不去的声音犹在耳畔。 魔刀无鞘! 司寒锦经不住耐心的琢磨,挥刀扫过风无心所站之地,可风无心的身影已然墨化。枯骨生香如砍水流,断而又生。 下一秒,风无心已经出现在他身后,龙渊之利,直逼他的项背。 司寒锦已经顾不上身前的水月镜花,回身三刀化解掉风无心凌厉的剑势。可后腰竟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万万想不到那道墨影手中竟生出一支剑气。 “太上忘情剑!”风无心挥剑之时,那道墨影自龙渊之中生出,残影滞空。悄无声息而诡谲的剑法,幻生“忘情”之我,执“忘情”之剑。 司寒锦能感受这无情剑意,枯骨生香内传出哀怨的叹息——因为怨灵们感受到风无心的情感,便无法吞噬他的灵魂,利用他的破绽和弱点。 司寒锦如是以一敌二,刀式大开大合,魔刀乌光喷张,攻守相聚以斩灭自己身周一丈内所有的事物。 龙渊剑剑光幽暗,剑势沉劲,击打在魔刀之上,铿锵之声夹杂着嗡嗡之声。 司寒锦不得不佩服龙渊剑的工艺和风无心的剑术造诣。明明沉重的剑刃在风无心手中却轻如树枝,剑柄绕转于他的五指之间。 风无心一记横挥,千光闪烁。司寒锦以魔刀撼之,被逼退三四步。他说话时,声音变得沙哑,刮人耳膜,“《折剑录》……就是天下第一吗?” “无所谓天下第一。只是焚月……不是铸出胜过龙渊的兵器吗,好像让他失望了。”风无心的声音却是清亮润利,不染纤尘。 司寒锦听到风无心刻意隐藏的细喘声,但自己的身上也已有数出创伤,风无心冰寒的剑劲在体内乱冲,使得自己握刀的手有点僵硬。 细雪翩来。 风吹得有点急,一点点白光半遮掩着司寒锦的目光,砸在他粗糙干燥的脸庞上。雪花却被魔刀上乌黑的火焰烧尽。 风无心横剑立于飘雪之中,疾风灌满他的枣红色的长袍,冰冷的神情堪比寒风刺骨。“飞燕逐月”,剑势疾走,冰蓝色和墨色的剑影反复闪过司寒锦的视线,击打在枯骨生香上。 风无心没有破绽可言,引魔刀诀显得拙劣不堪。多年以后,连司寒锦都记不起风无心的剑术如何神乎其技,只知道当两把龙渊剑一前一后抵住自己的前心和后心时,死亡的恐惧让他看见曾经落魄的自己——他已失去了所有的从容。 “万里魔音唤残阳!” 魔刀指向灰暗的天空,乌黑色的刀芒延出丈二。刀吟似地狱修罗的魔音,刀芒如沉阳落地。 风无心亦不甘示弱,旋身飞起,剑气如狂风暴雨飞卷,如云天降下的龙卷。如皎月似婵娟的剑光淹没司寒锦视线可及的所有地方,成云海。 一轮残阳,两道明月。 枯骨生香与龙渊剑无数次相互擦击。魔刀的刀锋竟有出现一丝裂痕,刀内的万千怨灵传出毛骨悚然的哭嚎。龙渊的剑面依旧乌暗发亮,坚不可摧。 一刻之后,风消云散之时,风无心回旋落地,龙渊剑突然脱手,朝着司寒锦的咽喉飞刺而去。司寒锦亦执刀刺向风无心的咽喉,可惜他晚了一步——当他的刀离风无心足有一丈远时,飞剑离他的咽喉已不足一尺! 当死亡迫近的瞬间,折磨他一生的全部恐惧突然溃散。他重归于婴童那般安详宁和的心境,脑海中那一张张憎恶的面容被和尚的微笑所代替,那些曾经怀念的人儿都向他伸出了手…… “咻!”龙渊剑掠过他的右耳旁,只割裂了他的耳垂,贯进了他身后的石壁。 可枯骨生香依旧一往无前,径直往乏力的风无心的心口刺去。 枯骨生香的刀锋在触及风无心的心口前,上面的裂痕慢慢延长,直至崩碎!那一点点零星而美丽的黑铁碎片散落在风中,被吹到剑气峰每一个角落…… 两人坐在高峰之上遥看万里云海,而他们身前,插着龙渊与那把断锋的魔刀。风无心看懂那团乌黑色的刀灵从刀刃上攀到司寒锦右手腕的袖内。 不知何时开始,临风而立的风无心的形象在司寒锦的心中高大而伟岸,成为护卫留客山庄和风家最强的一把剑——这可能是受风焚月刀灵的影响。 司寒锦在来剑气峰之前,已经预想所有风无心能问到的问题,并想好如何回答。可惜风无心一个字都没提,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直到残阳西下。 “霜儿和唐飞……过得好吗?”这个一个风无心没有资格回答的问题,但司寒锦耐不住长时间的沉默。 “他们很好。”风无心冷冷的话语不像是安慰,“只是可惜了你的刀……还是敌不过龙渊剑。” “是敌不过你。”司寒锦替风焚月回答时,双目闪烁的泪光,“父亲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折剑山庄。我很欣慰,有你在守卫留客山庄,和风家剩下的一切。也为折剑山庄写出了《折剑录》。” “那你呢?要留下来吗?” “不了。江湖那么大,又何必画地为牢。”司寒锦向前拔起被冰封的断刀,用以往风淬裹住紫电青霜的黑布卷裹枯骨生香,转身便要离去。 多情自古伤离别,风雪成珠帘,遮掩归乡路。 风无心的目光追随着司寒锦高大的背影直到消失。司寒锦随着暮色的降临而隐入云海,他在消失前留下一句话,“他回来了,带着那把无影之剑。” 长歌渐远,风云已散。 多年以后,空阔的苍雪岭上,几面孤零零的战旗向后来的人们印证当年苍雪剑会举世无双的盛况。《折剑录》被永远雪藏在明月楼的最深处,只是它在当代人们的心中却永不落幕。 李若缺离开时,将梦京华挂在听雨阁前的门把手,并留下一张纸条:她因你而生,就留给你吧。 失去了云曦的琴音,他将会忘掉“轻云蔽月”,而“凌虚惊鸿”也会永逝心间。但这样也好,了无牵挂的他终于可以自私地撇下所有的责任,独自远行。 向凌天在李若缺离开前曾问过他,“接下来,你有什么追求?又向往何方?” 李若缺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去追一望无际的自由,那么又何必刻意去何方呢?惟望此生不再荒唐。” 李若缺已下了五级山阶,回头仰望着略有老态的向凌天问道,“你呢?” 向凌天想不到他会用这种出于关心的语气,“剑载无量,层出不穷……贫道就继续探索这套残缺的剑法吧。冠剑楼香火不绝,信客络绎。再看云梦四季山景,万物峥嵘之春夏,云蒸霞蔚之秋冬。清闲度日,甚好。” “是吗?那最好。”李若缺莞尔一笑,转身继续往下走。盘桓的山道上,他的身影和远去的风景一同消失在冬天的雾海中。 散场后的留客山庄恬静地与大雪相处,如天上白玉京宁静而庄严。枯黄的银杏叶将锁剑坪裹盖,无人打理。云曦下令放假三日,留客弟子们饱餐之后,如肥猫慵懒地卧躺在暖床内休憩。 听雨阁驻于悬壁,风寒露重的晚冬冰封它侧的流云瀑布。孤悬的栈道上,纤弱的南宫映雪披着棉袄,拿着扫帚将一片片贪恋红尘的银杏叶和冰凌扫落悬崖。调皮的风云尘在她身侧转悠,拉弄着她的衣袂。南宫映雪几次蹲身捏他红彤彤的脸蛋,衔着糖果的他不间断地喊着“二娘。” 观潮亭,锦衣素手的云曦将两只小火炉送到冰凉的石桌上,一壶煮着酒,一壶煮着茶。风无心推却了萧将离的好意,只愿守着眼前这杯有着沁人心脾的茶酒香的白开水。 自从风紫霜喝过南宫映雪煮的樱花茶之后,便爱得一发不可收拾。热情和任性的她总会强求别人也尝上一尝——所以每一次的酒桌上,都会出现一壶“解酒”的樱花茶。 萧将离的一杯烈酒刚下肚,萧心涵也为自己斟了半杯——与其白费功夫劝这个嗜酒如命的男人迷途知返,倒不如陪他共醉。 “马上就要过年了。”云曦看着飞檐边的三尺冰凌,今年好似更冷了,“不知道姐姐如何了。” “少云来信说了,无双病情已有好转。只是黄沙葬阴寒气躁,不适养病。他会在年前带着无双来留客山庄养病。”几杯酒下肚的萧将离脸上有点殷红,如稚童般羞涩地将貂毛围脖拆下给呵气取暖的萧心涵挂上,“我也寄信予范叔,过年就让我们兄弟几人聚聚吧。” 大雪如珠帘将剑气峰一层一层地掩盖。 茶酒又重新换上了一壶,袅袅青烟熏红了彼此的脸蛋。他们谈着过往的岁月,论及那些不能被时光掩藏的情谊。时不时,他们的目光会穿过低矮的倚栏和层层雪幕投到一片白茫茫之中的留客山庄——银装素裹得不能再美丽。屋檐上,地上,林中,山道上,巨石剑上,都是十分之七的白雪,十分之三的旧时模样,平添了几分恬静。 留客山庄或许将同江湖一般,就此沉睡。此时,那有名无实的人字令不知道被顽皮的风云尘丢弃在哪一张椅子的下面,或许是厨房,或许是苍雪岭,又或许已经被大雪掩藏。 青烟白雪,茶香酒烈,最重要的是所爱之人就在身侧。香暖的听雨阁内,传来女婴的啼哭,栈道上的南宫映雪急忙丢下扫帚,慌忙地跑了起来,云曦亦是起身前去接应。萧将离醉醺醺得双眼迷离,萧心涵被烈酒刺激得泪水滚动。自得其乐唐飞把玩着妻子的大肚子,拿起花生米寻肚子里的孩儿开心。而风无心,淡然饮水,温情和和。远处,传来风云尘和萧雨凡的打闹声——唯美如画扇。 如是这样的结局最好,太平长安。 第150章 终章 岁月难磨长生恨,剑心无尘问多情 那是一个初春的凌晨。 南宫映雪从过年新禧中醒来,灰暗的屋内一片氤氲,她看见火炉内烧得殷红的炭火戚戚跳动着火星。窗外的天空暗光沉浮,细雪纷飞,北风呼啸着吹打窗叶。 留客山庄在昨夜的一场宿醉中异常的详宁,最重要的是风无心不在枕畔…… 南宫映雪披上绒衣披风走出听雨阁,她忧心忡忡地奔跑在漫长的栈道,留客山庄的气氛从宁静转向阴森。她边哭边喊着,“无心,瑶月,云尘,云姐姐……” 当她的目光能触及到锁剑坪——这里躺着近千具留客山庄弟子的尸体,每一个人都是被一剑毙命。浓稠的血液汇成河流,和厚雪凝结在一起,变成一块块血冰块。 天地突变一片猩红! “无心,瑶月,云尘,云姐姐。”南宫映雪压住心中的恐惧,哭喊着他们的名字,往着西庄银杏林跑去。 那狭长的林道,两边都是光秃秃的银杏树。南宫映雪沿着林道疾走,越到林深处,天色越暗。而沿道的两侧,陆陆续续躺着面孔熟悉的死尸:萧将离,萧心涵,萧雨凡,雷少云,慕无双,唐飞,风紫霜,风渊…… 林道的尽头,南宫映雪看见了那黑袍白发的男子,手中的无影之剑已经贯穿了风无心的心脏,而他的身侧,是已经死去的云曦和两个孩子。 “无心!”南宫映雪痛心疾首地哭喊着,用尽力气向前跑,可始终都接近不了风无心。濒死的风无心伸出手想要抓住南宫映雪的手,可终究还是先闭上了双眼。 “为什么是你!你夺走了母亲,为什么还要夺走我的孩子,还有最爱的人。”南宫映雪发疯地嘶吼着,直到声音沙哑,一滴滴眼泪落地化成河流,洗净所有的血迹。 蓝玄云不为所动,转身离去…… “你回来!”天昏地转中,南宫映雪突然惊醒,枕头已满是泪水,心中的不安更加汹涌。凌晨时分,她起身看了看四周:殷红的炭火,纷飞的雪花,暗沉的天色,与梦境一般无二。 风瑶雪正安睡在她的身侧。 南宫映雪抱着风瑶雪惶然起身,爬上听雨阁二楼敲开云曦的房门,“无心,云姐姐。”奈何不争气的泪珠一直往外冒。 宁神的檀香在风无心推开竹扉的霎那涌了出来,南宫映雪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他的怀中,不断嗫嚅道“无心,我害怕。” “哇哇哇……”风瑶雪感受到母亲的悲伤,竟随着一同啼哭起来。 “映雪,怎么了?”屋内传来云曦睡意朦胧的问候。 这一夜,风无心在屋外哄了风瑶雪很久,倔脾气的小姑奶奶才舍得睡去。月光将风无心抱着女儿的样子映在窗棂上。清香弥漫的暖房内,南宫映雪紧挨着云曦,嗫嚅道,“云姐姐……我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 云曦一把将南宫映雪抱紧,轻声道,“我也怕……但现在又有谁能夺走这一切呢?”她如此的心安理得不是没有道理。 梦魇扰得南宫映雪终是一夜没睡。 春阳照射在堆满积雪的锁剑坪上,慕无双是第一个享受到晨曦的人。双腿生疾的她只能坐在轮椅上,所幸雷少云和儿子一直陪伴左右。慕无双沐浴着和煦的暖阳,溺爱地看着身侧腼腆的儿子,“我还得争取再活几年……我会尽力的。” “姐姐。”正巧,云曦抱着酣睡的风瑶雪陪同风无心正朝着阳光走来。萧将离夫妇在他们的后面。 “京墨哥哥,过来一起玩啊,嘻嘻。”穿得胖鼓鼓的风云尘捏起一团雪球,径直砸向跟随其后,睡眼朦胧的萧雨凡。 刺骨的冰沙刮红了他红彤彤的小脸蛋,萧雨凡竟是“哇哇”大哭起来。 “你这小混球,还不向哥哥道歉。”“凡儿不许哭,像什么样子?”“哇哇哇……”“娘我不喜欢你,我要去找二娘玩。” “哇哇哇……”风云尘扬起的冰沙弄醒了云曦怀中的风瑶雪,云曦怒得就要抽他,“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可奈何风云尘躲在风无心的身后,向她做鬼脸,“娘是大笨蛋。”气得云曦满脸通红,向风无心抱怨道,“无心哥哥,你也不管管他。” 唐飞的女儿,就是在这样一个吵闹的早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风紫霜若有所思地为她取了一个乳名,“月儿”。 在春雨即将落尽的一个凌晨,融化的冰雪要释尽余力,天气冷入骨髓。西庄的银杏林被一篇美丽氤氲的雾海中包裹,露水挂在银杏树新出的枝桠上娇嫩欲滴。 长空幽暗,乌云聚拢。 南宫映雪身穿蓝白色的长纱衣,已无惧那撩人的春寒。她突然任性地想要学“长虹映雪”,只是蒙尘的玉凝剑在她手中变得异常的沉重,连拿剑都觉得费力。 “哼!”南宫映雪气氛地将玉凝剑丢弃在地,急得眼泪不断冒出,“这把破剑。”然后躲到风无心的怀中。 面对她毫无因由的愤怒和烦躁,风无心不解而没有询问,只是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那我们不要学了好吗?我会保护你的。” “不,不要……映雪不想离开无心。”南宫映雪哭得很伤心,因为她已经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她预感到,那把夺走她一切的无影之剑破开剑气峰的云海,朝着风无心刺来。 这预感是正确的,也是致命的! 当第一缕晨曦刺穿氤氲的雾海时,一道剑影投射在林中的白土地上,与纷乱的树影一同整齐的西斜。 蓝玄云横剑立于枯树的最高处,沉默无言。黑袍白发,冰蓝色美丽的瞳仁和无影之剑铸就了他一身无穷的剑意。 “无心,不要离开我。”南宫映雪拉着风无心的衣袂,双目噙泪地哀求道。可谁都清楚,这是一场没有办法推却的宿命的战斗。 “这是命运的枷锁。”风无心回答道,将目光投向茫茫雾海中,渐渐出现了众人的影子,他们的目光如此坚毅,充满信任。 云曦双手捧着龙渊剑送到风无心手上,“无心哥哥。” “是该还债的时候了。”风无心吻一下泪流不止的南宫映雪的额头,“当年是他救了折剑山庄……那么,我必须如其所愿地击败他。映雪,我不会离开你和瑶雪的。” 风萧萧兮…… 蓝玄云出剑疾如闪电,唯有雪白夹杂着微蓝色的残影掠过风无心的眼前。 一秒之后,虚空中留下五道剑光残影,蓝玄云已经出现在风无心的身后。风无心轻松地挡下了四剑,所幸蓝玄云的第五剑没有寻到破绽,只刮落了他耳鬓的发丝。 “这不是沉虹剑影。”风无心低声询问没有得到回答,而蓝玄云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一把名副其实的剑,“这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眉宇之间,更冷若冰霜!” 又是迅疾一剑,这一次风无心没有那么好运,承影漆黑的剑刃在瞬间现形,划伤了他的左臂。 “战斗中分心是恶习,你可能因此而死在我的剑下。”蓝玄云出现在风无心身后三丈处,剑影所过之处触及到的银杏树,在片刻后滑落倒地,尘烟飞扬。截口光滑而平整。 “这是什么剑法?”风无心第二次询问时,他发现蓝玄云的剑法已经无法具体成招式,他的身影穿梭于雾海之中,每一次出现身形总是定格,无招无式。 可南宫映雪却能清晰看见蓝玄云的轮廓和那漆黑剑刃的轨迹,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出口回答了风无心的问题,“剑心无尘。” 蓝玄云看着南宫映雪的眼神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惊讶的神情须臾而逝,淡淡一笑道,“剑心无尘?好名字。” 当蓝玄云以为承影剑刺穿了风无心的心脏时,却刺中了一道水柔黑墨的人影,而风无心已经执剑出现在他的身后。 “剑无情,你有情,隔如天地。”蓝玄云对“太上忘情剑”嗤之以鼻,承影剑穿梭时空,再一次击中龙渊剑的剑面,逼得风无心连退几步。 风无心每一次出剑,墨影如影随形,可蓝玄云的承影剑无处不在,剑影频现,稍不注意便命丧剑下,诡谲难敌,毫无还手之力。 承影剑无声无息。 龙渊剑呼啸作响。 于他人眼中,风无心与墨影御于中心,龙渊墨黑色的剑影大开大合,无破绽可趁。而承影剑每秒都会出现在不同的方位,剑光闪烁处,一颗颗银杏树无声而倒。本是一片密林,如今却空地飞尘。 雨霏霏兮…… 淅沥沥的小雨随着阳光一同刺穿雾海,顿扫一切阴霾。 雨花滴落在龙渊的剑面上,响声从清脆到沉闷。而承影剑穿行于雨帘之中,漆黑无影的剑刃不沾染一点雨花,生怕搁浅在上的雨滴会暴露她的所在。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鹰隼无时无刻都凝望着风无心的心脏,南宫映雪拥有与他一般无二的眼睛,双瞳剪水之柔和——她从父亲双眸的最深处里看到“剑心无尘”之精妙:那天衣无缝的剑影之中隐藏着一式,信奉“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必杀之剑。 无情无念的蓝玄云已呈无敌之姿。他坚信每一个有感情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露出无可挽救的破绽,纵然是“剑仙”,《折剑录》之首的风无心亦是——之所以如此,他才会摒弃所有的感情。 “无心!”南宫映雪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大声哭喊。云曦慌忙拉住她,生怕她冲入剑阵之中万劫不复。 当那龙渊和承影相互撞击之时,迸现的火花化作狂风斩平一方枯树。 风无心陷入进退两难窘境,剑渐疲缓,亦生焦躁之心。他收拢剑势,聚全身剑气于龙渊剑上,皎洁银亮!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风无心绝不受制于人,“长虹映雪”如昙花怒放而不保留,以攻为守。“双人”腾空而起,剑气飞卷织成云海——蓝玄云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蓝玄云立身于两重万仞剑气之中,任由千万道冰寒的剑气割裂遮身的黑袍和苍白的肌肤。承影剑的准心永远对准风无心的心脏。 “此招名曰‘问情’”蓝玄云在心中吟唱皆传到南宫映雪的耳里,那是在蓝玄云的世界里,一片黑暗,仅有风无心和他二人。 问情剑如疾影,将在瞬息之间刺穿暴露在视线内,每一颗温热而多情的心。 寻无影,听无声,闻无息…… 当死亡接近时,风无心还自鸣得意,认为蓝玄云已沦陷于他的剑气云海之中。只有南宫映雪一人知晓,死神的羽翼正扑面而来,要染指他的灵魂。 “无心!”南宫映雪突然迸发一股可怕的力量,将云曦甩开,朝着风无心拥去。 “映雪!”云曦反应过来时,南宫映雪已经被剑气淹没。 当南宫映雪进入剑气云海时,犹是奔跑在万里冰原之上,悄然寂静,漫天剑气如一颗颗星辰,美丽得不敢伤她分毫。蓝玄云漆黑的世界内,突显一个陌生和熟悉的美丽女子,进而一股暖流将他的世界染成橙黄色的。他为此不知所措,渐渐乱了方寸——可无影之刃还在前行! 南宫映雪扑到风无心的怀中,两行清泪流不止,“永别了,无心……我舍不得你,我还没有学会‘长虹映雪’呢!” 当风无心发现承影剑的踪迹时,天地已然停滞和沉寂——唯有承影剑还在前行! 蓝玄云的世界突然被一股喷溅的血液染成粉红色,那粘稠而温热的血液洒在他脸上,彻底地击碎了他的“剑心无尘”——承影剑漆黑的剑刃刺穿了南宫映雪的心脏。 女人的热血沿着剑刃一点点留到了他的手上,攀上他的手腕,流进他的心底。承影剑受不住那哀恸天地的悲伤,寸寸崩碎,化成一点点漆黑的星芒。 “映雪,映雪!”南宫映雪躺在风无心的怀中,血液染红了她的长裙,汇成河流不断地蔓延,滋润着这被剑气蹂躏的大地。 “无心……”南宫映雪伸出苍白无力地手触抚着风无心洁净的脸庞,血泪俱下,“对不起,映雪没办法和无心一起陪瑶雪长大……映雪舍不得你。” “这太阳怎么越变越黑了,映雪怕黑……映雪舍不得你。”南宫映雪忍住剧痛,蜷缩其身体在风无心的怀里。艰难的呼吸和疼痛折磨乏力的她很难再说话,“无心,抱,抱着我,映雪好冷……” “好,好……我抱着你。”风无心抽咽喘气,滚落的眼泪沾湿了南宫映雪白发。他深知南宫映雪纤弱的身子接下承影之锋,必死无生。他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心疾首。 风无心失去了她,就如同沙漠中迷途而见不到绿洲的旅人,不敢再想象和妄谈自此以后的未来。 “无心,映雪舍不得你。”南宫映雪最后一次呢喃时,只有风无心一人能听到。乏力的她已无力再向其他挂念的人儿做出令人动容的诀别。 绵绵春雨将一条条血流拉长,洗尽南宫映雪裙摆上的纤尘,苍白的她美不可言。就连冬日剑气峰银装素裹的美丽,也不足她的十分之一。 终于,那折磨她一生的梦魇,随着她的灵魂永逝人间…… 蓝玄云在承影剑崩碎后,灵识重现如星河云雨倒转,亲睹了自己杀死自己的女儿,因无法接受现实昏而又醒,醒而又昏,日夜难辨而近乎癫狂。他雪白头发突然疯长而拖拉在地,终日奔跑在剑气峰每一个角落,因浑身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嘶吼咆哮,进而人间蒸发。 风无心滴水不进地守护南宫映雪的冰棺已七日七夜。当云曦再次将饭菜端到他面前时,顺口提到,“爹爹问,什么时候让映雪妹妹入土为安?” 风无心突然用很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入土为安?不!她不会就这样离开我的。” “映雪已经死了。”云曦知道风无心在逃避这个现实,就连风云尘也一直问“二娘去哪儿呢?”她又何尝不痛苦,中间全凭她一人强颜欢笑地周旋着。多少个星辰阑干之夜,因风瑶雪的哭泣而不寐。她独自一人撑着整个留客山庄,已累不堪言。 可恨这绵绵春雨落不尽…… 一个寒雨销魂的早晨,杏花纷飞,留客山庄被一片白茫茫的雾霭遮掩。 听雨阁屋檐上,雨后的积水一滴滴打在窗叶上。云曦醒来时,朦胧见那云龙剑台上摆放着龙渊剑,忽而惊醒。 广阔的锁剑坪在白雾中成为迷宫,云曦双手捧着龙渊剑千回百转,终于看见那个男人即将远去的背影,她抑不住泪水,大喊道,“无心哥哥。” 风无心驻足,回头看到云曦而双眼噙泪——他本想不辞而别。 云曦疯一样地跑向他,用泪光闪烁的瞳仁凝视着他,“无心哥哥,你想去哪儿?” 风无心沉默了一会,泪水弃守他的眼睛,滚滚而下,“往海外仙山……寻长生之法。” “异想天开!别蠢了,映雪已经死了!”云曦歇斯底里道,声音从楚楚可怜地哀求到近乎疯狂地嘶吼,“那我怎么办?云尘怎么办?瑶雪怎么办?爹爹怎么办?留客山庄怎么办?” “曦儿,我没办法,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我也没办法这样心安理得和若无其事地活下去。”风无心按住云曦的双肩,试图让她冷静,“我没办法……曦儿,但你可以,你会帮我照顾我一切的对不对。以前我自私地离开时,你也……” “我不想的,呜哇哇……我不想,呜哇哇……我不想。”云曦已彻底崩溃,那是她一生之中哭得最清醒,最伤心的一次,或已流尽了一生的泪水。 风无心忽然抱住她,亦泪流如注,“曦儿,不要哭,不要这样……” “你拿着。”云曦哀求道,将龙渊剑递到风无心的眼前,“拿起龙渊剑,你要守护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包括曦儿……无心哥哥,曦儿真的好累。” “龙渊已断。”风无心摇了摇头,转身在雾海中渐行渐远。 当云曦啜泣地抽出龙渊时,剑刃已从五分处断裂,其余半截剑刃落在剑鞘之内。 云曦泪茫茫地看着风无心的背影消失在万仞云海之中。 新雨之后,一片灰暗的雾霭中,悲凉的琴音代替晨曦唤醒沉睡中的留客山庄,所有善良的人儿都感同身受而为之泣不成声。 当朝阳破照大地,扫开阴霾时,景色如旧,泪人如旧。 叶织秋在长白山下的一处小渔村找到了萧姬,此刻的她正生起灶火准备做饭。硬朗的龙王肩上扛着柴火出现在山坡的尽头。 “他还好吗?” “你是问风无心,还是问萧将离?”叶织秋作为一个局外人,没办法替他俩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如实告知,“那……你还好吗?” 萧姬沉默了,将柔水般双瞳投向留客山庄的方向,嘴角微翘而笑着,却经不住执拗的感情而泪流满面。 叶织秋在她泪水流干时,指了指灶上的饭,笑着问道,“我能留下来吃顿饭吗?” 同一片夜空下,契丹南京之外的孤山上,雨萱埋葬的那个山坡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山花。萧将离坐在她的坟前,时已饮尽一坛江南的花雕,此刻的他已然千杯不醉。身侧的萧心涵脸颊生红,背靠着他酣睡。 他俩就这样相依相伴,独坐长夜。 那是多年以后,隆冬的一场大雨瓢泼,洗尽西庄银杏林那条经年无人问津,泥泞难行的青石路。 风云尘推开林径尽头的明月楼的大门,随着腐朽的门木咯吱作响,清冽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挤进每一处缝口,抹杀每一缕迂腐的气息。 明月楼已不知多少年未重见天日。风云尘翻开那尘封在明月楼最深处的《折剑录》时,为首第一行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那是父亲还在的时候,也是留客山庄最辉煌的时刻。 雨后的尘香历久弥新。 时不过五岁的妹妹长出雪白的头发,娇弱而胆怯。但也只有她,得到了严苛的母亲毫无保留的宠爱,在留客山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纵容她——在风云尘尘封的记忆里,好似也有这样一个不染纤尘的女子,名叫“二娘”。 山庄总是诸事繁多:父亲依旧杳无音讯;爷爷与母亲一样,过分地疼爱妹妹,风云尘总会发现爷爷远远地看着妹妹暗自落泪;姓贺的大叔和慕容叔叔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京墨哥哥称呼一个轮椅上的老太婆为“娘”。听母亲说,他应称呼那个老太婆为‘姨母’,只是加速的生命已摧毁她过人的美貌;月儿妹妹总是爱哭,特别是在姑姑生下另一个女儿之后;远在大辽的萧大伯和雨凡哥哥是他最期待见到的人儿,他们纵马驰骋的样子总是威风凛凛,如果雨凡哥哥胆子再大一点就好了;后山的深林,那个不修边幅的老头总守在一个女人的坟前喝闷酒,还总会教唆他一起喝。那个老头唯一令人称道的地方,也只有他抱在怀中的那把黑龙长刀了;吴长兴叔叔总会跟他讲起父亲无敌的平生,风云尘特别喜欢他的陈腔老调,只是最近因“重铸龙渊”而终日守在天玑阁里;远在江南的舅舅每一次出现在留客山庄时,就意味着他有吃不完的零嘴和花不完的钱,可该死的妹妹总会令他黯然伤神;关外的太公看起来比爷爷还要年轻,太婆婆也比姨母年轻…… 母亲依旧害怕看到每一个人的背影,所以每次送别,她都会先转身离去。 风云尘不知道苍雪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何母亲总是独自前往。 那是初春新雨之后的晌午,风云尘甩开王可人和琉璃的看守,悄悄跟在母亲的身后。 冰洞之中,云曦的纤指划过冰棺透明的盖子,看着南宫映雪苍白而美丽的脸庞依旧栩栩如生,泪如雨下道,“映雪妹妹,瑶雪长得跟你一样美丽。你等着,无心哥哥寻来长生之法,唤你苏醒。” 那是一个荒唐和可笑的心灵寄托,如同飞鸟离开世代栖息的山谷,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美丽而扑翅于茫茫无际的大海…… 正巧,吴长兴将重铸的龙渊剑赐上,请示道,“庄主,请为新剑赐名。” …… “长生吗?”吴长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却见云曦双目氤氲,啜泣哽咽道,“长恨。” 那是风云尘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冷若冰山的母亲留下泪水,而他也想起了幼时,陪他玩耍的那名安之若素的白发女子。 “二娘。”风云尘驻足在一望无垠的苍雪岭默默念叨,那突如其来的钻心之痛让他泪流满面。 忽然狂风乍起,吹雪成花,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景象倏然重现人间——他看见万道争锋于弹丸之地。刀光剑影之中,父亲执龙渊剑立于世界的中心,群雄不能望其项背,无人敢呼其名。 突然,风云尘眺望那剑气峰最高处,那终年无人踏足的冰原上出现一道举世无双的身影——犹记得多少次梦中相见,他和善的笑容和高大的身影伫立于风雪之中,为留客山庄筑起一道固若金汤的长城。 世有长恨,而无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