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移植》 000楔子 【美国纽约港】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这里时时刻刻流动着来往的船只和熙攘的人群。 由此通往哈德逊河稍隐秘的河岸边,总有一些被遗忘的废弃的集装箱,这是许许多多流浪者的必争之地。 蒙亚奢侈地一个人占据着一整个集装箱,他躺在那里显得十分悠闲自得,外边有意或者无意路过的人纷纷侧目、议论或咒骂,但都没有引起这个穿着和他们一样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的青年人的注意。 蒙亚从屁股底下摸出手机,接听,挂断……短短的几分钟他没说一句话,只是握着手机的指骨关节开始泛白,本来已经风烛残年的手机此时危在旦夕。 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倏然睁开,冷恻恻地十分渗人。棱角分明的嘴唇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终于找到你了……” * 【中国a市】 麦冬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显得十分难过。她摊开掌心,露出攥在手里用银链子串起来的戒指,很普通的一枚白金戒指,却让她莫名其妙地想哭。 孙家麟看到她这副难以割舍的神情,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低吼道:“麦冬,我可以容忍你不爱我,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心理装着别人还嫁给我!”恰在此时,手机有短信进来,他扫了一眼,迅将放在茶几上的警帽戴好,“麦冬,希望你想清楚,你是我孙家麟的妻子。” * 【美国纽约】 祁在刚走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心理研究室,便接到宋学桃的电话。 “桃子,怎么了?你别急……不见了?她常去的地方都没有吗?如果连职都辞了,她也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放心,我马上就回去,这边约翰斯教授我已经和她商量好了……不要着急啊,我这就回去。” 祁在神色紧张,伸手招了一辆的士直接往机场开…… 随行的秘书已经早早地在机场入口处等着他了,祁在刚一下车,秘书已经迎了上去,谁知秘书刚要把登机牌和签证等递给祁在,中间一阵风地闯过一个人,把机票撞飞了。 祸戴着顶牛仔帽,穿着洗得白的破洞牛仔裤,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锋,饶是祁在见惯大场面的人,也暗暗心惊。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祁在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机场。 001雪地打架 麦冬坐上了回大荷镇的火车,自和孙家麟吵架之后,她每天晚上做噩梦,梦里总是有些看不清的影子,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都喜欢掐她的脖子,每每都让她窒息。 现在每次一个人醒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开始觉得害怕,紧绷的神经总是像被人弹拨的弦,在太阳穴纸薄的皮肤下震得厉害。她想,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太想念大荷镇的家了…… 看着火车外飞移动的景物,她的记忆飞回到1996年大荷镇的冬天…… 那一年,这个南方边陲小镇下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雪,大雪纷飞,不过须臾,就覆盖了整个如口袋的小镇。空气冰冷刺骨,连呼吸里都带着冷冰冰的冰粒子,漫天的雪云乌压压地沉在大荷镇的上空,一不小心就要掉下来似的,看着道上人迹半点也无,它们或叫嚣,或炫耀,或做些兔死狐悲的假面象! 雪停了,被大人们铲到路边的雪,堆得足有一米来高,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小孩子们。 小麦冬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小伙伴从家门前的路上跑过,她心里像猫抓一样,大眼睛里闪着光亮。 口袋似的大荷镇被一条细长的河一分为二,流过麦冬他们这个村的河道旁有一块空地,空地高出河床不少。夏天的时候这里特别凉快,人们吃完饭都喜欢去那边坐着纳凉、家长里短。平时嘛,用来看大戏,放电影,办红白酒席,双枪季节晒谷子……闲时,自然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麦冬终是没有忍住,偷偷看了看在烧火煮猪食的奶奶刘桂兰,便自己一人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麦冬到时,其他人已经开始玩上了,雪球你来我往间,好不欢快。麦冬站在空场旁边,渴望地瞅着。 其中的一个小子,家里在附近几户条件算好了,又是独子,所以平时也皮。见麦冬站在旁边,扭捏的样子,玩性又起,抓了一大把雪做成松松的雪球,绕到麦冬身后便往麦冬后脖子里塞。 “啊——”麦冬立刻叫着蹦了起来,一边蹦,一边伸手想去掏后脖子里的雪,但她穿得多偏又够不着,臃肿的样子无比滑稽,逗乐了使坏的小子,也把埋伏在周围草垛后面的其他小孩子给招了出来。小麦冬把最外面的大红棉袄脱了下来,才将残雪清理干净。外围一圈的小孩子哈哈大笑,使坏的小子指着麦冬,做了个鬼脸,挺了挺胸,大声说:“真像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大黑?哈哈哈……癞皮狗,全身痒,哈哈哈……”周围的笑声更甚,其中还有她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小玩伴。 大黑是一只得了癞皮病的狗,严重地掉毛,掉了毛的地方还会流脓水,结成红色或暗红色的疤。 “衣服破了还穿,棉花都漏出来了,嘿哦嘿哦,大黑掉毛啰!”周围的笑声又高了一潮。 小麦冬刚穿好衣服,本来强装镇定的她突然以头撞过去,把使坏小子给撞翻在地。还随手抓了把雪学着他的样塞进了他后脖子的衣服里。这下周围沸腾了,叫好的,吹口哨的,嘲笑男人连女人也打不过的……应有尽有。 使坏小子大名叫孙家麟,小名叫麟宝。从小哪受过这个难堪,从地上爬起来,一副凶神恶煞地样子,狠狠地瞪着麦冬,冲过去要找麦冬算账。小麦冬刚才也是一时意气,这下子倒有些被孙家麟唬住了,拔开两条小短腿奋力往人群外跑。 跟着一起的两个小女生胆小些,喊着别打了,其中那个平时和麦冬玩得好的,见形势不对,便回去通风报信去了。而其他的男孩子,吵闹惯了,哪管那么多,只一个劲地拍手叫好,巴不得再热闹些。 孙家麟终于追上了麦冬,一手拽着麦冬的胳膊,另一只手随手抓起一把雪就要往麦冬后脖子里塞,麦冬死命挣扎,终于逃脱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弧,刚好戳到了孙家麟的眼睛。孙家麟“哎哟”惨叫了一声,一把推开麦冬,自己便蹲在地上,揉着眼睛嚎了起来。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叫好的声音了,安静地连草垛子上残雪掉落的声音也能听见。孙家麟睁开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四下瞄了瞄,才现原来自己刚才把小麦冬给推落到河里去了。之前围着的小孩子“呼啦”一下全部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孙家麟一个人束手无策地站在晒场边上,一双眼睛半闭半开,玩命地流泪。 “麟宝哎——大冷的天,不要小命了!还不滚回来!”怔忪间,孙母和刘桂兰一前一后赶过来了。 孙家麟见到母亲,眼泪簌簌而下。刘桂兰没看到麦冬,但见路边上的积雪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她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了。 “你眼睛怎么了?红成这个样子!吊心鬼啊——衣服也湿了,不要小命了?死了都不管你……”孙母一边骂呵呵地大声嚷,巴掌一边往孙家麟屁股上招呼了去。 刘桂兰再也没心思管他们娘儿俩,只一边摸出半截被丢弃的扁担,根据记忆里熟悉的场景,在厚厚的雪云里劈出一条道来。谷场与河道隔了三米多高,现下冬季枯水期,小河里没有水,偶尔几块大石头穿过积雪露出个角。麦冬从谷场边上滚下来,厚厚的积雪大大减缓了她的度,只落到河床上,额角刚好扑在石头上。乌青的一块,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殷红的血从豁口流了出来,像一条火红的蚯蚓…… 后来,麦冬的额头上就留下了一道疤,浅浅的一个小月牙状的白色凹痕。 有关孙家麟和麦冬打架,前者致使后者滚落“悬崖”的后续报道是:孙家麟的父亲孙明领着孙家麟提拎着一斤香蕉,一些糖果,一只老母鸡去跟刘桂兰和小麦冬道歉,为此,孙大虫——村里人私下给孙母起的绰号——跟孙明一顿好吵,无非是骂孙明木头知青、被墨水糊了脑子,自个的麟宝没错,那小麦冬还抓伤了孙家麟的眼睛,两两扯平了等等之类的话。 那边孙大虫家里硝烟弥漫,这边刘桂兰家里肉香八里。 小麦冬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听刘桂兰恨恨地骂:“就这点出息……下次你就直接抓眼睛,要不然就用牙咬……你撞过去的时候,双手去抓他膝盖呀,用力往后一拉,准摔他个四脚朝天,再上去打……你爷爷小时候就教你爸爸这招,百试百灵……” “奶奶,吃鸡腿,咱们俩一人一个……以后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鸡腿吃,好不好?”小麦冬见刘桂兰面露戚色,于是扯了个鸡腿,往刘桂兰嘴里塞,伸着舌头舔了舔黏糊的嘴巴。 刘桂兰顺着小麦冬的动作,咬了口鸡腿,便推还给小麦冬,嫌弃地说了声“大人不能吃鸡腿”,便抹了抹眼睛出去了。 002当归煮蛋 话说小麦冬自认为因祸得福,吃到了好多好吃的,心里好不窃喜。≥ ≦这不,她都已经活蹦乱跳了,刘敏还是三天两头,偷偷儿的把她叫过去,做些吃食抚慰她受到伤害的小心脏。 刘敏年轻的时候被父亲嫁到外地去了,后来丈夫去世,她又没有生养,便不愿意在外地呆着,回到大荷镇自己一个人在村尾住着。这刘敏对麦冬特别好,像疼自己的女儿似的。可是刘桂兰不待见她,看她哪哪不顺眼,因此不喜欢麦冬跟她有来往,也不愿麦冬拿她给的东西。 所以,麦冬每次去刘敏那里像做贼似的,生怕被刘桂兰现。 “敏姨……”小麦冬舔吧舔吧小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敏小砂锅里熬着的黑乎乎的汤水。 “小馋猫,一会就好,多煮一会,鸡蛋才会入味,当归的作用才能出来。” 刘敏近4o来岁的年纪,却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反而多了一份女人味。乌黑的头被她稳稳妥妥地挽成一个髻,淡淡的柳叶眉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鹅蛋脸,颇具古典雅韵。虽然皮肤不算白皙,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也难怪,当初邻县那个6o多岁的老头花了大把的礼金硬要把刘敏娶回去。 小麦冬见锅里一直“咕噜咕噜”地翻滚,也差不多时候了,便跑到碗橱那里,垫着脚丫子取了两只碗、两个调羹。刘敏正从外面抱了一把柴禾进来,“麦子,别急,我来拿,小心摔着。”说着赶忙放下手里的柴禾,拍了拍手去接麦冬的碗,“麦子,女孩子要稳重些,稳重些才会不浮躁。” 麦冬似懂非懂,小小只地站在刘敏脚边,仰头看着她,一脸小馋猫的样子。 刘敏看到麦冬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稳重些,以后好找到一个好夫婿呀。” 小麦冬知道“夫婿”两个字的意思,小脸一红,便往刘敏怀里钻去,一边还跺着脚佯怒嗔怪道:“敏姨——” “好了好了,害什么羞呀,麦子不嫁人的么?”刘敏拍拍小麦冬的脑袋,“以后咱们麦子可得找个英俊的状元郎!” “敏姨,不要说了——”小麦冬拖着长长的软糯的鼻音。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快起开,鼻涕都挂我身上了,那鸡蛋可好了哦,你再不起来我就吃完了?” 话音未落,小麦冬已经一溜子跑到了砂锅旁的小凳子上老老实实地待着了。 吃完了当归煮鸡蛋,刘敏把麦冬抱在膝盖上掏耳朵,享受这冬日午后的阳光,阳光照得小麦冬手上的冻疮痒痒的,但是她不敢乱动,只能把痒起来的地方贴在裤子上下暗劲搓。 “以前有个老母亲,她儿子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事情,老母亲想儿子,于是就托人在信里面放了颗当归,捎去给她儿子。儿子一看就明白了,眼泪呀哗哗地往下溜,儿子知道是母亲在家里盼着他回去那。但是儿子想,自己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没有脸面回去见老母亲啊,所以他很努力很努力地给别人做事,终于了财,于是回到故乡,给他母亲建了大房子,做了好多新衣裳,好好孝敬老母亲去了。所以,当归的意思就是‘回来’。” 说到这里,刘敏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远处将化未全化的残雪,被太阳照得闪着粼粼的光。她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像是沉思,又像是愣,似乎回忆起什么东西,嘴角含着一抹笑。小麦冬以为那只耳朵掏完了,便在刘敏膝盖上翻了个身,换成另外一只耳朵。 刘敏一边给小麦冬掏耳朵,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给小麦冬说着话。“麦子,你知道吗,这个当归煮鸡蛋还是你爸爸教我做的。你爸爸医术了得,很多人都找他看病的,可惜就是……唉,你爸爸说,女人吃当归好。” “这个呀,要细火慢炖,才能把当归的药气给炖出来,煮到鸡蛋皮变成棕褐色了,加红糖再煮……“ 说着刘敏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又似遗憾万千。似乎看到那个人给自己写信的模样,看到昔日里他们玩笑的光景。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写得真好,他是知道我梦里都想回那。” 直到许多年后,麦冬仍然能够记得这个声音,苍凉中带着无奈,悲戚里还有绝望。 刘敏拨了拨麦冬额上的碎,“你爸爸他是个很……很好很好的人。”刘敏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一直在想要用个什么形容词来描述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但终是没能如愿。 小麦冬往刘敏怀里靠了靠,想到砂锅子里剩下的那一些当归鸡蛋汤,于是带着软糯的鼻音,小心翼翼地说“敏姨,还剩下的那些,我可以带回去给么?” 刘敏点了点小麦冬的额头,笑着说:“别乱动……小鬼头,还没吃够啊?吃多了可是呆会又闹嗓子疼的啊。” “不是不是,我想带回去给奶奶吃,”她抬头看着刘敏,“但是……我怕奶奶不肯吃。” 刘敏愣了,想了想,轻按下小麦冬的头继续手下的活,说:“嗯,你奶奶会吃的,就说是小野送的。” “小野是谁?”麦冬老老实实地趴着,不敢再乱动,但是调皮的声音传来,满是现了什么秘密的惊奇,“哦,敏姨是在教麦子说谎吗?”。 刘敏忍俊不禁,知道小麦冬心里那花花肠子,可因此也越心疼起来。 “小鬼头,小野就是小野呀,这些当归都是小野送我的,难得的好东西啊。你奶奶那里也有一大包,生完你后,都给你妈妈养身体了。而且如果奶奶知道是麦子孝敬她老人家的,肯定特别高兴,哪里还管其他的鬼七鬼八的事?!” 1996年的大荷镇,虽然还没到天灾连连,路见饿死骨的地步,但大家的日子也都过得紧巴而拮据。所以,鸡蛋和当归真算得上是好东西了。 “哦,好吧,那我说小野送的。是奶奶朋友送的……” 冬日的阳光,晒久了也是透凉气的。刘敏怕麦冬冷,所以掏完耳朵两个人就进屋了。刘敏把剩下的一碗当归鸡蛋汤装好,给麦冬带回去。 这边小麦冬正提着当归煮鸡蛋往家赶,那厢刘桂兰堵在自家院子的木栅栏前,拴好防护力极度底下的木门,冷眉横眼,对着一伙”外地人“破口大骂。引来了不少人前来围观,好不热闹。 麦冬走到半路,孙家麟早就过来通风报信了。这孙家麟自从上次跟小麦冬小打了一架之后,见到麦冬,就乖顺了很多,不似往日那般冷嘲热讽了,反而像是建立了出常人的友谊,估计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 麦冬听孙家麟神神秘秘地说有几个人要来抢她去卖掉,着实吓着了,转身就想往回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手里的当归鸡蛋汤,便偷偷摸摸地从孙家麟家的菜园子里翻墙回了家。小麦冬把当归鸡蛋汤放好,自己爬到床下躲了起来。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小麦冬在昏暗的光线里,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出一点儿声音来。在恐惧情绪的诱导下,小麦冬在阴暗的床底构建了一幅鏖战画面:大灰狼来窝里抢小白兔,兔爸爸和兔妈妈都不要小白兔了,所以小白兔的家里只剩下小白兔和兔奶奶,兔奶奶拼死保护小白兔,但小白兔还是被吃掉了…… 想着想着,越来越觉得自己凄惨,奶奶好可怜,便忍不住地小声哭了起来…… 003麦冬失踪 再说来找刘桂兰的“外地人”,其实是麦冬的亲生母亲安金茹。小麦冬的爸爸生意外死了,那时候小麦冬才只有7个多月大,刘桂兰经受不住打击,病了也颓靡了好长一段时间。安金茹看到嗷嗷待哺的女儿,看到残破不堪的家庭,从未走出县城的她毅然决然去了千里之外的a市打工。 自此也便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的她妆容精致,衣着鲜丽,开豪车配司机,其过处犹自香风习习。如今回来想着跟刘桂兰商量接了麦冬出去,由她来抚养。 刘桂兰哪里肯,总不能自己的孙女跟着她姓别人的姓,她麦家的人还没有死绝呢。所以,本来对安金茹警惕着的刘桂兰,刺猬般地竖起了全身的防卫,把安金茹赶出家门,一点都不肯听她的解释。所以才这样僵持不在。 等到暮色四合,围观的散了,安金茹也累了,只说让刘桂兰考虑一下,她明早再过来。刘桂兰啐了一口,听见车子动远去的声音,才整了整衣裳,回屋做饭。 谁知这饭都做好了却并没有看到麦冬的人,往常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饿了,回来找食了,今天……越等越是心焦,刘桂兰在家里屋前屋后四处翻找了一番,见没看到人,又在前屋后屋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还是没有找着人,这下心头下便着了一把小火,慢慢烹烤这上边的肉。突然,刘桂兰想到一个人——刘敏。遂取了手电,往村尾去。 刘敏正在水沟边浸洗黄豆,远远的一束灯光打了过来,刚好在刺在她的脸上。刘敏抬手挡了挡光,透过指缝的目光看到从光源处勾勒出的影像,心里猛地一紧。忙将竹筛子从水里捞出来,放在旁边青石板上,又在身上的围裙上搓了搓被冻僵的手指,便就木然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叫一声“桂兰大姐”。 刘桂兰顺着光走到刘敏前边一米处,隐藏在黑色的浓雾里,只听到她僵硬地问:“麦子在你这吗?” “不在。”刘敏温柔地回到,温柔到卑微,似乎觉得自己说的缺了什么,便着急地解释到:“下午的时候,麦子就回去了……怎么,麦子不见了吗?” 刘桂兰一时也急了,麦子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放学回家自己做作业,做完作业就帮着刘桂兰烧火;刘桂兰去外面打猪草,麦冬就拎着水壶在旁边跟着,学着刘桂兰的样子,帮帮忙;家里院子前的菜地里,经常能看到麦冬的小小身影;冬天刘桂兰的脚冰凉,小麦冬就跑到床另一头,把刘桂兰的脚抱在怀里,说是她们两个相互暖脚…… 像今天这样,天黑了都不着家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今天下午安金茹回来了……”刘桂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刘敏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情绪,便清了清嗓子,想是冷风灌进了喉咙,刺激得一连串咳了起来。 刘敏一听“安金茹”,身体更加僵硬了,她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向刘桂兰,双手冰凉,声音变得有些喑哑,她轻轻拍着刘桂兰的背,说:“桂兰大姐,你别急,麦子肯定去哪里玩去了,我们再去找找。” 刘桂兰厌恶她的碰触,立马往外跨了一步,与刘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继续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对刘敏说:“安金茹回来要带麦子走……万一她下午回去的时候刚好撞见……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说完,刘桂兰转身就往自己家走去。天上没有一点月光的影子,连星星也不见一颗,唯有手电的光映衬着她孤独的背影。刘桂兰也近六十的年纪了,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是终究还是有些佝偻了,岁月不饶人啊。 刘敏看到刘桂兰的身影,眼眶湿了,明显被压抑地哭声,所以声音显得扭曲,“桂兰大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恨我吗?” 刘桂兰闻言,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停留。刘敏在后面,追了上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桂兰大姐,我和你一起去找麦子吧,两个人快一些。” * 安金茹,短时间内在县城找了一家最好的酒店入住了,洗完澡后,她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床铺,确定没有在雪白的床单及被子上现可疑痕迹,才换了自己带来的睡衣躺了上去。 她确实是累了,白皙的脸上一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还可见两弯透着青色的眼袋。 “老太太不愿意啊,今天堵在门口,都不让我进门,我连麦冬的面都没见着。”似是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安金茹深深地叹了口气,纤长的指端是一抹丹红,她闭着眼,按了按太阳穴。 “嗯,明天我再好好跟她说一下吧,毕竟跟着我,总比跟着她要好……舍不得肯定是有的,到时候我给她留些钱……她还有个女儿,可以跟着她女儿去生活……要是实在说不通,打官司我也输不了,听说前些日子麦冬还掉河里了,而且我是她亲妈,条件肯定比这个小镇小村落要好多了……好,我也累了,不说了,困死了,晚安。“ 房间里很快便恢复一室黑暗,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在黑色的空气里四处漂泊。 此时的麦冬,也在黑暗里,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在床底下黑色的寒冷中瑟瑟抖,她很饿很饿,可是迷迷糊糊之中又有个坚定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出去。 屋外,刘敏扶着刘桂兰回来了,刘桂兰似乎是扭到了脚,走路有点不自然。刘敏在小声劝慰着什么,她自己虽然心里也着急,但是心里也明白,两个人着急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我先扶你去房里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明天我们多找几个人去找找,不会出什么事的,肯定不会的……” 刘敏把刘桂兰扶到床上坐下,转身间看到了小桌子上的已经凉透了的当归鸡蛋汤,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砰砰跳得厉害。于是她急忙在房间四处仔细查看,衣柜里,腌菜坛子间的缝隙,桌子底下,床底下…… 待把麦冬拽出来之后,看到麦冬一张小脸血色全无,嘴唇透着青紫,脸颊上两道黑色的痕迹,浑身颤抖着……刘敏心里绞痛,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傻倔傻倔呢?瞬间也是忍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 那边,刘桂兰刚开始本来没怎么搭理刘敏,以为她要给自己找衣裳换,但看刘敏神色有些急慌,便努力打起精神来,盯着她。当刘敏把麦冬从床底下半拽半抱弄出来的时候,刘桂兰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忍着脚脖子里的痛。把麦冬拖过来,抡圆了手掌,狠狠地往麦冬的屁股上来了两掌。 然后不管不顾地把麦冬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小崽子,翅膀硬了啊,躲在床底下,想死啊……急死我了。” 那里,小麦冬再也忍不住,哗地一声哭了起来,嗓子已经变得嘶哑,小小的手臂想环抱刘桂兰的背,却现自己终究还是小只了一些,所以只能尽量地扣手。 “呜呜……呜,奶奶,你不要卖掉我,我不要被大灰狼抓走……麦子很快就长大了,等麦子长大了,麦子孝敬你,奶奶,求求你,不要把麦子……卖卖卖卖掉!咳咳……呜呜……”许是“麦”和“卖”是直系亲属,小麦冬连着说了一长串的“麦子卖卖”,终于是被口水给呛着了,咽了口口水,更加卖力地哭了起来。 那边刘桂兰是心痛万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敏眼泪还没擦干,听到麦冬稚气的话,忍不住又觉得心酸难耐,她蹲下来,柔声地说:”麦子,傻姑娘,奶奶怎么舍得卖掉你呢?奶奶疼你还来不及呢,快别哭了。“ “桂兰大姐,你看麦子在床下呆了那么久,可不一定着凉了,你们俩到床上去躺着,暖和暖和,我去厨房给你们煮些姜汤,煮些吃的,好不好?”说着,刘敏伸手去接刘桂兰怀里的麦冬。 004不愿离开 麦冬坐在安金茹的车上,只一个劲的默默哭泣,并不去搭理旁边的安金茹。刚开始安金茹还会刻意去逗逗麦冬,企图和她交谈,谁知每次看到小麦冬大眼睛里泪水涟涟,一脸无辜又痛哭流涕的样子,她就心烦。 渐渐的,她也便不再去找话题。狭仄的车厢里,只剩下麦冬嘤嘤抽泣的声音,惹得前面的司机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哪有母女俩这样的啊? 安金茹闭着眼睛,想起拉麦冬走的时候,麦冬声嘶力竭喊的那声:“敏姨,救我,我不要走,敏姨……” 她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脸来,多少年了,也没见怎么变,依然是那么漂亮,她恨不得撕掉她那副皮相。要不是她,她怎么会跟麦冬爸爸吵起来,不吵起来,麦冬爸爸怎么会赌气去了外边,不去外边,他怎么会遇到意外? 想着想着,她现,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麦冬爸爸的样貌了,是啊,过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想来,那是个非常儒雅的男人,懂医术,会念诗,会吹笛,体贴人……能嫁给他,她那时候觉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不过又想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她也不会走出去,不走出去,不会遇到祁建国,也不会有今日自己这样好的生活。 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如今才来把麦冬带走,一半是因为自己嫁给祁建国多年,未有孕讯,怕是不能生养了,好在祁建国前妻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所以便和祁建国商量着,把麦冬接过来,当是给自己个慰藉;一半是因为多少对麦冬爸爸的死,她也有些责任,心中总怀愧,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还是想起了自己的责任。 想来想去,心里越躁闷不已,再加上麦冬的抽泣声还在推波助澜,心里那股子火气就越得烧地旺了。可安金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哄她,毕竟是小孩子,又这么多年没见,自己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只想着以后自己要学着去做一个妈妈了。 虽然她刚嫁给祁建国的时候,给一个5岁大的孩子当后妈,可那个孩子她也基本没怎么管,因为小孩子有他外公外婆照顾着。实际算起来,他在外公外婆家的时间远远长过在家的时间。再说,男孩子本来不必女孩子,粘人的要少。 她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什么也不要想了,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走一步算一步吧,谁不是遇到事情再想招的?哪有让想法压死人的! 此时麦冬,眼巴巴地望着车窗外飞流逝的景物,从熟悉到陌生,从树木到高楼大厦,渐渐她已经明白,自己这是真的离开了,而且是远远的离开了。有了这个认识,虽然心里更加难过了,却反而没了眼泪,只是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紧抿着唇。 麦冬走的时候。刘桂兰都没有出来,只是托刘敏把自己常戴的翡翠镯子用手帕包好,放在麦冬的棉袄内兜里,嘱咐她好好保管。刘敏抱着麦冬流眼泪,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刘敏在麦冬放镯子的手帕里还包了一张写有她和刘桂兰地址的纸张。 “麦子,安顿下来了记得写信回来报个好,地址在你兜里,别忘了……”刘敏的声音隐忍而难过,她替麦冬拉直衣服上的褶子,结果,褶子又缩回了原状,然后她又去拉,一边拉一边掉眼泪,“麦冬,别怪奶奶,奶奶也是为了你好,知道吗?在那边要好好的,要听话,不要到处跑,大城市里不比咱们村里,自己要留心一些,不认识的人给的吃的喝的,不要吃不要喝……出门要小心车子,过马路要走人行道,你不知道就跟着人多的地方走,千万小心车,知不知道……也不知道那边天气,冷了,自己要记得加衣裳,不要去和别人比好看不好看,暖和不生病比天大,知不知道?” 刘敏一把把麦冬抱进怀里,她整颗心脏像是被泡在辣椒水里一样,辣得她心里火辣辣地疼,却又没有办法缓解。 刘敏似乎想起什么,于是小声地在麦冬耳边说:“麦子,敏姨在你兜了放了6oo块钱,不要乱用知道吗?不得已的时候才拿出来用……敏姨只有这么多了,等以后……以后敏姨带奶奶去看你。”说完,刘敏四下找手帕无果,便拿袖子擦了把眼泪,再用另外一只干净的袖子细细地替麦冬抹干脸上的小河。 刚好,安金茹去村委会办了些证明,拿着麦冬的户口本和几张纸,往麦冬这边来。 “麦子,以后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好好学习,以后像妈妈一样,做个有出息的人。”刘敏说完,抬头看了眼安金茹,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安金茹听了这话,一声冷笑,却也不曾说什么,只是瞧也不瞧刘敏,一手拉起麦冬就往外走。麦冬终于歇斯底里地叫“奶奶”,叫完奶奶又叫“敏姨”。小小的身子总是往后使力,不肯就范。以至于,安金茹拉着麦冬走过的微湿的泥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刘敏心有不忍追着跑了两步,但最后也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去。转身的时候,看到刘桂兰倚靠在栅栏上,红着一双眼睛,伤痛而不舍的望着……刘敏心下一阵叹息,只一步步往回走,刘敏伸手去扶刘桂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宽慰这个失去唯一孙女的老人。 这也是自麦冬爸爸死后,刘桂兰第一次接受了刘敏和自己这么亲近的距离。或者,她真的老了吧,以前还有麦冬,再苦再难她也要撑着,现在,没有了这个让她硬挺站立的支柱了,瞬间好像老了十岁。被刘敏搀扶着,连脚步都显得蹒跚无力。 不过,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不是吗?黑夜过后,白天终究会到来,太阳终究会升起,再苦再难依然还是要生活,再不舍再思念也还是要继续思念。 005重回故里 麦冬从县里的汽车上下来之后,仿佛听到了风吹稻子的声音。九月,正是稻子成熟,收获的好季节。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和童年记忆中的场景重叠…… 这些木栅栏都是当初刘桂兰一块板子一根钉子敲进去的,可是花了大价钱大力气的活。人啊,其实和畜生一样,都喜欢给自己划定个区域,做个标记,这样才能显得是自己的,才能有归属感。要不怎么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的老话呢? 如今,这些木头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就不复当年的硬实,或被虫蠹,或被风化,或因为什么意外被损失掉了一部分,终究已被岁月磨得只剩下渣渣。 推开颤颤巍巍的木门,右手边本来是个菜园子,以前那里种满了各种蔬菜,是麦冬的乐园。她喜欢去那菜园子里边扒拉,大白菜啊,上海青啊,菠菜啊,豆角啊,南瓜啊……麦冬都愿意去拾掇,因为它们长得壮了,刘桂兰能摘了它们去换些钱,平日里想吃啥了去园子里,自己挑就行。 麦冬总记得刘桂兰语重心长说的那句话:“它们比人诚实,不会骗你,你种什么就长什么,你对它好,它就回报得多。” 可如今,那片被藩篱围出来的空地,已是一片荒芜。麦冬知道,草木枯荣自有时。手慢慢地拂过那些斑驳的竹片,像是在感知时间的流逝。 是呀,她都26了,她都已经嫁人了。 麦冬走到堂屋前,叫了声“奶奶”,刘敏从厨房里,开门一看是麦冬,一下子乐开了花,脸上的皱纹都在相互道喜似的。 “哎呀,麦子回来了,快,快进来。”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连忙把麦冬让进了屋里。 “敏姨……你也在啊。”麦冬看到这个像妈妈一样的女人,苍老了好多,鹅蛋脸上也起了皱纹,黑里透着许多灰白。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她。刘敏抹了把眼睛,便紧紧拉着麦冬,起了茧子的手隔着皮肤,刺得麦冬心疼。 刘桂兰坐在灶边,低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头上戴着一顶暗红色的帽子,这是去年过年的时候麦冬给刘桂兰买的。耳朵旁落下来的一撮银白的被热气吹得飞了起来。麦冬蹲下来,帮刘桂兰理了理耳边的头,顺带摘掉了帽子上的杂草。“奶奶,奶奶,我回来了。”麦冬轻声叫着。 刘桂兰睁开惺忪的眼睛,皱纹深深,像是在责怪麦冬打扰了它们的好眠,极不愿意伸伸懒腰,舒展开来。 “你是谁呀?”刘桂兰一口牙掉得只剩几颗了,说话已经不太清楚。 “奶奶,我是麦子呀。”麦冬笑着去挽刘桂兰的手,见她眼睛睁开一条缝,便哄道:“咱们去床上睡,好吗?” 刘桂兰睁开眼睛拿着麦冬脸细细地瞧,“麦子呀——你怎么长这么大了呢?”十分惊讶的语气。 一句话把麦冬和刘敏逗乐了,两个人咯咯地笑着,“桂兰大姐,麦子长大了,你的麦子长大了……又回来看你了。”刘敏提高了音量,想是刘桂兰耳朵也不怎么灵光了,“看吧,你天天念叨着,念叨着念叨着,麦子就回来了,别听那牛瞎子乱掰掰啊——亲孙女哪有不认奶奶的呀,是不是?” 刘桂兰用手紧紧包住麦冬的手,往怀里放,听刘敏的话,咧着嘴孩子般的笑了起来,“呵呵……呵呵,我家的麦子回来了,我家麦子回来了。”说着,转头非常认真地看着刘敏,“阿茹啊,快去把我养的那只老母鸡杀啰,叫小野早点回来吃饭啊。” 麦冬心里一紧,抬头看向刘敏,后者笑着对她摆摆手,依旧愉悦的表情,丝毫不芥蒂,“好咧,我这就去啊,然后再去买条鱼回来,咱们今天好好庆祝庆祝。” 刘敏一把扯了围裙,略微收拾一下自己的头,“麦子,家麟呢?去你婆婆家说声,就说咱们今天在你奶奶家吃饭了吧?” “敏姨,他没回来,我一个人回来的。” 刘敏看麦冬神色有些灰败,声音也不似刚才喜悦,心下便有些了然,“怎么了?他是又出公务了,还是你们吵架了?” 麦冬没有回答她,略略失神,自己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出来了,当时是一时意气,过了这么久,也醒悟过来自己确实是鲁莽了些。 “你们才结婚没多久,哪能没有磕磕碰碰的呢?两个人互相要让一让,婚姻呢就是这样的,让一让才能把两个人的日子过成一个人的日子。”刘敏看麦冬似乎精神不大好,也没再继续说,去门后边拿出来个藤条框,说:“我去菜市场买点菜,你坐这么久的火车也累了,洗把脸,休息会啊,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想的,我马上就回来。” 麦冬时不时往小灶里添些柴火,灶上的水锅“咕噜噜”地响着,旁边刘桂兰抱着麦冬的手,“呼啦啦”地睡着。麦冬就那样看着刘桂兰,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呢? 16年前,她第一次走进祁家的大门,对她而言,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干净、明亮、宽敞,却也冰冷。家居上折射出来的光泽,像是一把刀子,直往她小小的身体上招呼。安金茹的家和刘桂兰的家,是如此的不同,在麦冬小小的脑袋瓜里,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个世界存在,她是单纯的,单纯的以为电视上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就像动画片一样,是假的。 刚去的时候,麦冬不习惯,不喜欢说话,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洗手槽的龙头不会使,便学着别人依样画葫芦;解个小解马桶不会冲,就佯装自己肚子疼,在里面捣鼓清楚了冲完了水才出来……当然,也有很多事她弄砸了,比如不会用洗衣机,找不到电视的开关,不会使热水器等等。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衣服她都手洗,冬天刺骨的冷水,她一边搓手一边搓衣服,以至于那年她手上的冻疮长势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茂盛,生命期都要长久。 安金茹的丈夫祁建国夸麦冬懂事,总是拿她给自己儿子当“榜样”,说祁在太皮,不听话,贪玩,做哥哥的连妹妹都不如……那时候,祁在小,滴溜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拿着下巴跟麦冬说话,一说话就只有俩字“蠢蛋”。为此,祁建国没少揍祁在。 可不是“蠢蛋”吗,可能是大荷镇和a市学习内容的不一样,麦冬在班上总是闹笑话。作为小学部的“孩子王”——祁在,总是有“小弟”第一时间报告给他他“新妹妹”的窘况。所以祁在这一声“蠢蛋”麦冬是当得起的。 后来,随着年岁日益增长,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淘气包,渐渐地变成了个安静有内涵的美男子;而安静内敛的小“蠢蛋”,慢慢地脱去了曾经羞涩质朴的外衣,话也多了起来。两个孩子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剑拔弩张了,反而越见亲厚。 想着想着,麦冬伸手去摸脖子里的那只戒指,她和孙家麟的争吵就是因为,在她眼里,这只戒指比她无名指上的那只戒指要宝贝的多。难道这只戒指真的是祁在送的吗? 006祁在来寻 祁在下飞机后,回住处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赶到机场和宋学桃会合了。 宋学桃看到眼前这个舟车劳顿的男人,难得的失了往日的爽利,“你……很累吧?” “还好的。谢谢你了,提前帮我买好了票。” 宋学桃柳叶眉一挑,“丫的,谢个毛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麦冬那是我姐妹儿,轮得着你谢?拿着……”说着宋学桃把登机牌往祁在胸口一拍,也不理他,自己便往安检处去。 祁在笑着摇摇头,看来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桃子,你去哪里?”祁在对着宋学桃的背影喊到。 “我去找我的姐妹儿,关你屁事。” 祁在快走了两步,赶上宋学桃,想着她与麦冬同岁,平日里又玩得好,自己把她当妹妹一样,便玩笑似的口吻教训道:“桃子,都这么大人了,还是个医生,出口成脏不好吧?” 宋学桃停下来,两只眼睛里窜着火苗,“祁在,告诉你,收起你那副长辈的姿态,我就这样的人,你第一天认识我么?!” 宋学桃是麦冬的好友,高中时候是同学,麦冬那个时候在班里不喜欢说话,空气一样的存在。而宋学桃不一样,风风火火的,是个急性子,俩人同桌了一个多学期。虽然表面上两个人看着南辕北辙的,但其实俩人气味相投,宋学桃溜出校门买小零嘴,不用招呼,自有麦冬给打掩护;大半夜的两个人窝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小说,被值夜巡视的老师现了,查到床号把麦冬揪出去罚站,宋学桃抱着两床被子偷偷摸摸地出来,一人披着一床被子,寝室门口一边一个站着,门神般威武搞怪…… 祁在被宋学桃一挤兑,也并不生气,反而温柔地哄道:“哟,小丫头长大了,我错了,桃子小姐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宋学桃抿着嘴偷笑,回过头对着祁在翻了个白眼,“姑且饶你这一回,下次再敢惹我生气,我一定告诉我的麦麦,让她替我治你!” * a市专门针对国际代号为黑蝎子的大毒枭临时组成的特别刑侦大队,此时正在与国际缉毒刑警开远程会议。 孙家麟正是其中一员,他表情严肃,经过数日的连续工作,仪表仍旧一丝不苟。 “据线人报告,消弭了6年的黑蝎子最近在蠢蠢欲动。6年前,国际缉毒刑警在俄罗斯捣毁的那个毒窝,并不是黑蝎子真正的老窝,经过6年的藏匿,他们最近准备把犯罪的触角深入到中国,目前没有得到确切的城市中心,根据已掌握的线索,我们初步推断在中国a市,或至少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配合。” “为什么突然来中国?”刑警队大队长问。 “暂时不清楚,不过他们确实有其他的目的,1o年前,我们曾经有一个同事打入了他们内部,掌握了他们货源渠道的核心秘密,为了阻止o6年他们那次的重大交易,这个同事暴露了,最后那些资料也失踪了。我们认为他们此次的大动作,可能和这些资料有关。” * 祁在来过大荷镇一次,是陪着麦冬一起,那个时候麦冬上高二,正要被安金茹和祁建国送出国,她不干,便一个人悄悄的收拾了行李,买了火车票要回大荷镇。谁知祁在就跟在她后面,好说歹说麦冬才同意他赖跟着。 那个时候她还留着一头长,还穿着校服,瘦瘦的身板才刚刚育,胸前那两个小笼包被她遮在宽大的校服里,有一次天热麦冬换外套的时候,被祁在不小心瞄了两眼,麦冬红着脸冲过去,往祁在膝盖上猛踹了两脚外加一个月没给他做饭吃。 那个时候祁在高三,专注于画画,但他在班里其他男同学的“教育”下,已经对男人和女人之间结构的差异很是了解了,甚至还有更私密的事情也已经知晓一二。 心底里,他是知道的,麦冬可没有表面上这么温顺乖巧,可是他偏喜欢麦冬人后那一副偶尔的鬼精灵样子,她调皮地学着他外婆的语气叫他,“在在,快来,外婆这里有好吃的”,其实他没告诉麦冬,她学得一点儿也不像。 * 秋高气爽,九月的夜空很美,月光把整个院子都照亮了,连那些蔫蔫的绿草也是分毫毕现,不是还传来青蛙和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在斗唱似的。刘桂兰早早的睡下了,刘敏和麦冬坐在院子里,嗑着炒得焦黄焦黄的南瓜子,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鼻尖弥漫。一抬头,看见满天星斗,忽闪忽闪的样子,像是老友在跟麦冬打招呼。 “麦子,你和家麟怎么了?回来了也不回你婆婆那打声招呼,还让我瞒着,这乡里乡亲的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哪里是瞒得了的呢?”刘敏一边说,手也没闲着,一边把剥了皮的南瓜子仁放在一个干净的盘子里。 “敏姨,我知道,我就想自己安静在家呆会。放心啊,我明天就去……那里。”麦冬有些尴尬,对于“婆婆”或者“妈妈”两种称谓,她总是难以叫出口。所以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不妥,不好意思地双手搓了搓脸。 刘敏嗔怪地打了下麦冬的手,“你这孩子,那是婆婆,就是第二个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人那,这一辈子总是有好几个身份的转换,”刘敏说完又有些心疼起麦冬,“你和家麟都结婚虽说时间不长,但好歹也有几个月了,怎么这么生分那?他对你不好?” “没有,他对我挺好的。就是他工作比较忙罢了,过段日子就好了。” 刘敏叹了口气,心想,当初就说这门婚事不对头,她还劝麦冬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一定要慎重考虑,刑警这工作太危险,要是刘桂兰清醒些,肯定也不会同意的。谁知道麦冬偏偏要嫁孙家那小子,也没见得俩人像现在那些小年轻爱得死去活来的呀,可是没办法,这孩子性子是不轻易犯倔,但一倔起来是不撞得头破血流不肯回头的主。 “你说说你们一个月在一起几次?”刘敏四周看了看,低声问麦冬。 麦冬也没多想,随意答道:“他有时候出去办差就说不准了,连着一个月不回家的情况也是有的。”等一说完,才现刘敏已经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拿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神色怪异,麦冬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脸刷地红了,虽说她已经为人妻,但这种事拿出来说总显得无法启齿,嗫嚅道:“敏姨,你……怎么问这个问题啊?” “傻丫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夫妻之间的事情,这可是很重要的。两个人如果有了孩子,那就不一样了。有了孩子,才叫夫妻,才叫一个家。” 家?麦冬心里一动,当初不就是想有个家才和孙家麟结婚的么?她不想把自己变成交易的牺牲品,所以这也是她无声的抗争。而且她太需要安全感了,需要有个家来作为她每天下班后的目的地。别人怎么会理解,在a市那种居无定所,如浮萍般的感觉? 所以,当孙家麟跟她求婚的时候,她同意了,那个时候他们重逢刚好是一年零三个月,在一起五个月,然后结婚四个月。 周围的人都觉得她的婚姻草率,可她并不这么认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往前走一步。而在他们的婚姻里,孙家麟已经是先走一步的那个人了,他没有给她很远大的承诺,只是告诉她,他爱她,想和她一起营造一个属于他们自己温馨的家。 麦冬在大学里,没能谈一场恋爱,一是因为自己出了事故,丢掉了大学前半部分的记忆;二是因为她觉得爱情太累,太过轰烈的感情总是死亡得也快,要不然怎么说“情深不寿”呢。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感情都比爱情来得长久,所以,为什么不能在婚姻的基础上产生爱情?任它细水长流还是炽烈深刻,反正都逃不出婚姻的领地。 麦冬沉默的功夫,刘敏已经把堆了一小山南瓜子仁的盘子推了过来,宠溺地说“喏,吃吧。” 麦冬心头一热,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依然把她当成十六年前那个混沌无知的黄毛丫头,依然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来对待。 她抽了抽鼻子,抱住刘敏有些福的腰身,“敏姨,谢谢您,一直对我这么好,在我心里,您就是我母亲。” 刘敏眼眶一热,一时激动的不能言语。 “敏姨,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帮我照顾奶奶……”麦冬想起年少时期的事情,刘桂兰似乎对刘敏很有意见,“敏姨,你为什么对奶奶那么好?” 刘敏轻抚着麦冬的头,眼睛看着远方,清冷的月光铺陈开的薄纱暗处,仿佛一个男子微笑着向她走来。刘敏也笑了,“敏姨就是在赎罪,敏姨死后想去天上,见着你爸爸了,跟他说声对不起。麦子,你也不要怪你妈妈,她毕竟是你妈妈,她也不容易。你这孩子心思深,但我我知道你心里是怪着你爸妈的……其实有什么好埋怨的呢?人要学会宽恕,学会原谅,要不然活着就太累了。敏姨初一十五会去求菩萨,保佑我们麦子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麦冬心里觉得眼泪酸得鼻骨都酥了,“敏姨,其实我早就不怨了。”麦冬是真的不怨了,安金茹对她那么冷漠,冷漠到她觉得心扉冰凉,可是自从失去那三年来的记忆,她反而觉得自己豁达了不少。 “敏姨,你跟我说说你和我爸爸的事情吧?”麦冬促狭地笑着,用非常愉快地口吻调笑到。或许月光太凉,一些温暖的往事会让她们变得暖和些吧。 那边刘敏哪肯轻易把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往事翻挖出来,所以一直推辞着,两人你劝我退之间,和虫蛙的叫声融为一体,暖暖生辉。 这一刻,麦冬觉得内心无比安宁…… 007快赶出去 好不容易开完了会,孙家麟从保险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一开机便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宋学桃的。他立马回过去,对方确是停机。 “家麟,大队长叫你呢。”一年轻的女警从休息室的门口外,探出一个头说到。 孙家麟挂断已经拨出去的电话,随口便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嘻嘻,你们特别小组的事情,我哪有资格知道,我呀,不过是被你们英明神武的廖大队长顺手牵过来使使罢了。”年轻女孩清脆的笑声在走廊里如春花般大肆铺开。 快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孙家麟想起什么,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递给旁边的年轻女警,说:“陈雪,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手机。” 陈雪呶了呶嘴,不可置信的问:“有这么严重么?!要是你家小娘子打电话来了怎么办?” 陈雪是今年即将警校毕业的学生,在孙家麟他们所里实习。这个女孩子长的一张娃娃脸,肤色白皙,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了两湾月牙泉,外带颊边一对小梨涡。 孙家麟严肃的看着她,“陈雪,难道你们社会科学部的老师完全不教安全防卫知识的吗?” 陈雪本来开玩笑的心思重,看孙家麟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心里不免矮了一截儿,低着头,委屈的小声嘟囔:“人家不过是开玩笑的。” * 上午的阳光正好,麦冬在把刘桂兰按在堂屋门前的椅子上坐着,自己搬了只小凳子坐在刘桂兰脚边,执着刘桂兰的手帮她剪指甲。老人的手已经干瘪,只剩下松垮的老皮和嶙峋的骨头。指甲已经很长了,里面纳着许多污垢,剪完之后,麦冬细细挑出里面的黑泥。 刘敏在晾衣服,回头看着麦冬祖孙俩,笑着大声说:“桂兰大姐,难怪你不让我给你剪指甲,我哪有你孙女这样玲珑的心思啊……是吧,桂兰大姐?” 那边刘桂兰只是眯着眼睛一个劲儿的笑,听到刘敏叫她名字,她便跟着点头,口里说着“好好好好”。 麦冬拿湿毛巾替刘桂兰擦了擦手,脸上的快乐像要飞出来似的,看了看刘敏,淘气地趴在刘桂兰双膝上说:“奶奶,我敏姨是不是欺负您了?把您指甲贴肉剪了吧?咱们今天晚上罚她好不好?” “好好……” “哈哈,好,奶奶同意今天晚上罚你,想一下,罚你什么好呢?”麦冬得意地看着刘敏,一脸促狭,“就罚你……” 刘敏哭笑不得,“鬼丫头,和你奶奶合起伙来欺负我,我才不依你那。” “呀,敏姨,我还没说罚你什么,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脸红了呀?”说着,麦冬还凑到刘敏跟前,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她脸上瞧。 “少哄我,你敏姨一把老骨头了,你还能看到我脸红?”刘敏伸手把麦冬往外推。 “是吧,还真是脸红了……啧啧……”刘敏嘴皮上不利索,手下功夫却见长,瞅准麦冬的臂膀,一掌下去,气势凌厉,却痛感毫无。 这边麦冬配合地叫嚷着“痛”,蹦跳到刘桂兰跟前装可怜。 * 院子里一片温馨,言笑晏晏。祁在和宋学桃在外边就听到了,两人脚步忍不住都快了几分。 祁在双手搬开“吱吱呀呀”的木门,宋学桃已经迫不及待抬脚进去了,看到的是麦冬坐在矮小的板凳上,把刘桂兰的脚放在膝上,替她剪趾甲、按摩脚板。 宋学桃忍不住觉得鼻酸,伸手捏了把鼻子,一边走一边大声说:“哟,这谁呀,这么不守规矩?害得联好找。” 麦冬回头看到宋学桃一身运动装,双手叉腰,一对柳叶眉高高地抬起,学张铁林的样儿瞪着她。 麦冬分外惊喜,上前抱着宋学桃,大呼:“桃子,你们怎么来了呀?” “起开起开,联再不来,您还要红杏出墙不是?”宋学桃并不买账。 “是,是,臣妾知错,臣妾应该带着您一块儿过来,看看能不能再收个娘娘。” 祁在看着两人你来我往间的“唇枪舌战”,连日来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 孙家麟没想到这次自己出去执行公务,竟然是自己的老家。廖队长不希望打草惊蛇,所以让他带任务回家探亲,顺便接妻子回a市。他从公交车上下来,便直奔刘桂兰家。 敲了敲门,见里面人声鼎沸,却并无人前来开门,便自己推门进去。 里面麦冬等人正在吃午饭,席间好不热闹。狭窄的饭桌上堆满了家常菜肴,觥筹交错间,他仿佛看见背对着他的妻子笑起来可人的模样。 还是刘敏先反应过来,看见门口将进未进的孙家麟,马上起身招呼道:“家麟,你回来了,快快,来坐,我们刚吃,你也饿了吧?你看你大舅子和桃子他们也是刚到,不是约好的吧?”说着,在麦冬身边添了张凳子,外加一副干净碗筷。 “哼,我们哪有那么大面子,能约到他那个大忙人啊。”宋学桃赌气的接了话茬。 麦冬给宋学桃使了个脸色,让她闭嘴,那边祁在也对着她摇了摇头。 孙家麟看到瞬间冷下来的小小厨房,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里面有和他同床共枕的妻子,他妻子至亲的人也应该是他至亲的人,但他却觉得自己是个走错了门的莽汉。 麦冬走到孙家麟面前,拉了拉他的手,柔声说:“累了吧,先吃饭吧。” 孙家麟看到妻子温柔的样子,想起前几天自己还对她了火,难得服帖地让麦冬拉着手就坐吃饭。 刘桂兰看到有“生人”进来,又问:“麦子,这是谁啊?” “桂兰大姐,你又糊涂了,这是你孙女婿家麟呀。”刘敏把挑好刺的鱼肉放在刘桂兰碗里,“鱼没刺了,可以吃了。” 谁知,刘桂兰突然把碗一摔,厉声朝祁在喊道:“小野,快,快快,把他赶出去,快赶出去……” 麦冬对这突状况,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去拉刘桂兰,怕她踩到地上的碎瓷。 刘桂兰见祁在坐在那里没反应,愈加生气了,怒目圆睁,一把撩起麦冬的刘海,指着麦冬额头上的疤痕,吼道:“孙家那小子欺负你女儿,你不管啊,这就是他给你女儿留下来的,你还不把他赶出去……” 说着,竟抱着麦冬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人都已经不记得几个的老人,还把这档子陈年往事深刻在脑海。唏嘘之余也感动不已。 麦冬一边安抚刘桂兰,一边也忍不住流了眼泪。 刘敏把孙家麟送到屋外,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孙家麟,说:“家麟,你看奶奶年纪大了,脑筋糊涂了,你多担待些啊,别往心里去。” “敏姨,我知道,您进去吃饭吧,不要送了。” “家麟——”刘敏见麦冬也跑了出来,便转身进屋了。 “家麟,对不起,你别介意,奶奶时好时坏的,过会她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孙家麟看到麦冬眼眶红红的,心里某地方竟然觉得酸痛,他撩开麦冬的刘海,看着那个小白疤,说:“摔下去的时候,你怕吗?” 麦冬一愣,笑着拍掉孙家麟的手,“那么久远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啊。” 孙家麟突然把麦冬按进怀里,安静地抱了一会,才放开她,说:“你进去吃饭吧,我先回妈那里。” “那我吃完饭去找你——”麦冬对着孙家麟的背影喊。 直到麦冬看不见孙家麟,她才转身进屋。 恰在此时,在院子栅栏外的某个死角,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脸,他的视线一直追着麦冬…… 008蒙亚现身 九月的农村,被一片青黄色稻子包围着。 麦冬领着祁在和宋学桃站在大荷镇的高处,俯瞰脚下,轻风过处,一片青黄浪潮随风而动,像是盖在大地身上的一张花毯,那是稻子窸窸窣窣的私语。 宋学桃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她迎着夕阳橙黄色的余晖,张开双臂大喊:“啊——太美了——我不想走了——” “确实很美……”祁在享受着眼前开阔的景色,“麦麦,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不了,我稍后和家麟一起回去吧,反正工作已经辞了。”麦冬深吸了口气,觉得心里特别平静,她想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了。 祁在跟随着麦冬的视线,想去感知她眼中那个平和美好的世界。 “嗯,那你们早点回a市,回来了以后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约翰斯教授月末刚好要来中国进行讲座,我已经跟她约好了,最后一次治疗就在a市进行。” 麦冬想起那个喜欢穿旗袍的华裔老太太,她特别喜欢笑,她的笑容和她那一口白牙一直是麦冬记忆中对约翰斯教授最直接的印象。 据祁在说,因为高中的时候,麦冬亲身经历了一次车祸,全车的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活着。但幸存下来的她不仅失掉了一部分记忆,也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综合征。因此,麦冬每一年都要接受约翰斯教授的一次心理评估,今年是最后一次,如果完成,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彻底从那场意外中脱身了。 “在在,谢谢你。”麦冬眼睛里闪着光,“如果没有你,可能我根本没有办法战胜自己,走出阴影。” “哎哟,酸死了,你们俩一口一个‘麦麦’,一句一声‘在在’,还要不要我活啊?我可不想被酸死,这种死法可坏我英名啊!” 祁在苦笑,到口的话,咽了下去,他只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好好的就够了。恍惚间无语的尴尬,恰好被宋学桃给打了。 “我说,这是你哥啊,是哥啊,怎么搞得跟个外人似的?”宋学桃一手搭在麦冬肩上,轻佻地抬起麦冬的下巴,“妞,爷可是先斩后奏逃出来的,回去指不定得被我老板扒皮抽筋,十八般酷刑,来来来,快给爷笑一个……得美人一笑,爷做鬼也值当了。” 说着,宋学桃还拿余光瞧了眼祁在,说到“哥”时他脸上显而易见的落寞,让她忍不住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麦冬嫌弃得用两个手指头,提拉开宋学桃的胳膊,淡淡道:“桃子,你说‘江山易改’后面对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错错错,我觉得对‘狗改不了吃屎’才是,你说你都老姑娘了,还整天一口一个‘爷’,以后没人接收你了,我可养不起你。” 宋学桃故作狰狞,“丫丫个呸,敢嫌弃我,看我不掐死你个死丫头!” 祁在看着这俩人,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三个人的幸福时光…… * 送走祁在和宋学桃,麦冬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来人正是蒙亚。 蒙亚带着黑色墨镜,大半个脑袋被墨镜和帽子给遮住了,他身形很高,足足比麦冬高出了一个头还有余,加之他肤色较白,麦冬还是有些惊愕的。毕竟,这种偏远小镇,外国友人着实不多。 “cou1dihe1pyou?”麦冬好不容易捡起了被抛在角落里的英语,结结巴巴地问到。 蒙亚一口气停在胸腔里出不来,想了想,一把摘掉了墨镜,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excuseme,cou1dihe1pyou?”麦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因为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让她感觉到不安,他墨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让她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蒙亚咬咬牙,又扯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金黄色的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汽车站也基本都空了。所以,他线条分明的五官和这一头头并没有引起围观。 麦冬又往后退了几步,她心里打着鼓,却又不得不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大声问:“ou1dyou1iketoeat?havearest?takeyouthere.” 蒙亚鼻子里喘着粗气,一吸一呼间尽是危险,“你不认识我?”蒙亚的中文有些生硬,但吐字却很清楚,完全没有不合时宜的胡乱声调。 麦冬再次惊愕了,心想我们认识么? “先生,我想您可能认错人了。”麦冬的警戒放松了些。经过大荷镇再往大山里走,政府近年在那里投钱开了个景区,他想必是出来旅游的,错把她当成他的导游或者同伴了吧。 “您是来旅游的吗?要是您跟其他人走散了,我可以带您去派出所,离这里不远。”麦冬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我叫蒙亚。” 蒙亚墨蓝色的眼睛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恨意,说话间他已向麦冬靠近,度快的让麦冬来不及反应,然后欺身低头,使得他们鼻尖间的距离只有一线。 看到麦冬眼里的惊慌却又梗着脖子強装镇定的模样,他眼里又盛满了嘲弄。 麦冬摇了摇头,才说了一个“不……”,蒙亚已经一手扣住她的腰,粗暴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使得她一整个胸腔震得麻,心脏都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 “我会让你记起来的。”蒙亚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相信。 他伸出另一只手往麦冬后脖上一砍,蹲下身往背上一背,看来气得不轻,嘴里愤愤地直念叨:“经过我同意了吗?想忘就忘,你想得漂亮……”然后,像是男人背着自己熟睡的女人,消失在夜色里。 * 孙家麟坐在电脑前,看着廖队给他传过来的加密文档。 “家麟,我刚刚传给你的文档,你看了吧?” “嗯。”孙家麟把文档往下拖,露出一个人的照片。 “密切留意照片里的人,如果出现了,不要惊动他,你只需要跟着他就行了。” “是。” “他只是个饵,大鱼还在后面。凭你的专业能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的。” “我明白。”孙家麟挂断电话,仔细研究起文档来。 墙上的老钟在“滴答滴答”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是一名警察,当他戴上那顶帽子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他肩上担负的责任。他和他的父亲一样,认真而执拗。 当墙上的老钟指向11点时,麦冬仍旧没有回来。孙家麟合上电脑,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心里想起这几天妻子的温柔,异常觉得幸福,已经渐渐的让他忘记了她脖子上的那枚戒指背后的故事,忘记了数个黑夜里,他凌晨回到家中,一身疲惫,自己妻子的梦里还在叫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时的那种心如刀绞。 他耐心地等着电话那头的人,虽然极有可能麦冬在刘桂兰那里睡下了,但是自己还是想听到妻子告诉他一个结果。可世事偏不如人意,那边人还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廖大队长的电话。 孙家麟收起他脸上难得的一丝柔情,立马接了廖队的电话。 “饵已出现,正在火车站,可能要离开。” 孙家麟拿起桌上的电脑,穿好外套,套上鞋,就往外跑,抽空还往麦冬的手机上了个短信:急务,照顾好自己。 009绑架麦冬 蒙亚在县城火车站旁边找了个小旅馆,暂且在这里先休息一晚。≧ 他知道他身后跟着两拨人,只是他假装不知道,蹩脚的跟踪伎俩和伪装技术,他实在没看在眼里。 只是,背上的女人似乎一直没醒,蒙亚烦躁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心想,这死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当初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来,她还有当林妹妹的潜质啊。 “喂,死女人,给我起来。”蒙亚忍不住上前抓着她两只肩膀摇晃,“你可是被我绑架过来的,再不醒……再不醒,小心我揍你。”说着,握着拳头在麦冬眼前招摇。 许是这几天中文说的比较多,本来中文就很熟练的他,现在可谓是驾车就熟。那可不,蒙亚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属于中俄混血,他娘肚子里就开始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唉,谁让他老娘对他老爹痴迷成性,没了原则呢? 麦冬睡得一点都不安稳,脑子里有个年轻女子的影像,阴森森的让她心寒,“你是谁?” 蒙亚的手被麦冬死死握住,她掌心的汗弄湿了他的手背。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是蒙亚……”蒙亚的火气忍不住又冒了出来。 “不,不不,我没有偷你东西,我就是我……所有的都是我的。”麦冬不安地皱着眉头。 蒙亚忍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想去抚平她起伏的眉头,“原来是做噩梦……死女人,看见我让你这么害怕?”蒙亚有些得意的样子。 年轻女子的影像瞬间抽离,变幻出她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些魑魅魍魉。麦冬瞬时变得紧张,全身僵硬,不安地撕绞着被子,额头上的汗珠子如泉涌,连呼吸都已经失了节奏。 蒙亚吓着了,想去抱抱麦冬颤抖的身子,但是贴近的时候才听清她嘴里,用近乎低哑嘶吼的声音在说:“滚开,滚开……在在,你快来救救我。” 蒙亚不知道“在在”是谁,他也没太听清,只是麦冬这个样子让他很害怕。他靠近一分,麦冬的颤抖就剧烈一分,他的心情也掉入了最低点。想想,自己千辛万苦从外祖父和舅舅的保护网下逃离出来,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她却倒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自分别后,他蒙亚装在心底6年零3个月的情意,竟被个女人像垃圾一样丢弃。 心里越想越气,他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等无视啊!所以,连给麦冬喂水的动作,也是毫不温柔,他用瓷杯的杯口撬开麦冬的牙齿,直往里灌。 我一定会让你重新认识我是谁的,蒙亚恨恨地想。 * 孙家麟一路跟踪蒙亚到某个旅馆前,便失了蒙亚的踪迹。孙家麟知道,他遇到了一个高手。 这个小县城的火车站还没有开始实行实名制购票,所以,蒙亚花了点钱,买通了几个在买票的人乔装成他和麦冬的模样,分别往各个不同的方向去,将跟踪他的两拨人全部引到了别处。 只是,蒙亚没想到,还剩下一个孙家麟。 孙家麟也没想到,他任务中的主人公绑架的人,是他的妻子。 兜里的手机在响,他只瞄了一眼,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更是严肃了几分。 “敏姨……嗯,是的,昨天晚上麦冬是和我在一起,您别着急……敏姨,实在抱歉,因为我临时有紧急任务,今天早上一早我们就离开了,正在回a市的路上……谢谢您的谅解,您和奶奶保重身体……再见。” 挂断电话,孙家麟便继续在火车站购票窗口附近的餐馆坐着,搬出电脑装成来此地商谈业务的商旅人士。 电话又响,孙家麟微微有些不耐,一看却是廖大队长,不禁呼了口气。 “合同谈得怎么样?” “可能会谈崩,我正在努力补救,其他的同事已经回公司了,我一个人先留在这里看情况再说。”说话的时候,孙家麟还在四处留意,但是眼神又伪装的恰到好处,像是合约失败的年轻经理,在听上司的教训。 “嗯,听说你妻子不见了,你准备怎么做?是否需要我安排同事去接替你,你去把妻子找回来?” 孙家麟有些不耐地扯开了领结,“不用,我不会让私事影响到工作的,请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火车站附近人流繁多,但在穿梭来往的人群中,孙家麟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戴着墨镜和鸭舌帽的男子,以及他臂膀下攀附的女人 孙家麟知道,他现在只能静观其变。蒙亚往他的方向望过来,孙家麟借由接电话的动作很好地避开了。 “家麟,你好,我是祁在。”祁在的声音有些倦怠,那边能听见有人离座的声音,还有66续续的脚步声,秘书似乎想汇报什么工作,被祁在挡了回去。 孙家麟腮帮子有些鼓,他似乎并不待见祁在,连声音都生冷了几分。 “知道。有什么事,你快说。”他眼睛的余光还是跟着蒙亚。 “哦……我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孙家麟冷笑,“我临时有急事先走了,麦冬会在奶奶那里再住一段时间。” 那边,蒙亚拥着麦冬已经进了候车室,孙家麟不等祁在说什么,一把挂断电话,跟了过去。 * 麦冬心里是害怕的,但似乎隐隐感觉到自己应该不会有危险,至少暂时不会有危险,除了她口不能言。 “哈哈,放心,你只是暂时不能说话罢了,不用瞪着我。”蒙亚鞋子都没脱,直接往床上一躺,一双大长腿还越了边界,直往对面的床铺麦冬坐的地方靠去。 麦冬见他一副明显戏谑的样子,便闭上眼睛,靠在床栏上假寐,不再理他。 蒙亚龇牙咧嘴地扯了扯头,起身便往麦冬身边坐去。他伸手去掰麦冬的眼睑,“死女人,睁开眼睛,在我面前不准闭眼睛。” “你可是被我绑架的!”蒙亚见麦冬依旧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忍不住无奈地低吼。 麦冬心里觉得绑架她的这个男人言行举止着实可笑,只是不知道绑架她的理由又是什么?总不是还认错人了吧? 于是,麦冬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找出一支笔和一张餐巾纸,写到:你为什么绑架我?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绑架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蒙亚用鼻子轻嗤一声,说:“前面两个问题我才不会轻易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答案是……”蒙亚欺身去看麦冬的眼睛,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大,眼珠子还是那样清亮,长长的睫毛好像扫得他心理痒痒的,于是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皮。 可是,麦冬反射性地把他推开了,力气还不小,蒙亚曲着身子撞在对面卧铺上,“梆梆”作响。 “嘶——死女人,下手还是这么狠。”蒙亚揉着后脑勺跺脚,见麦冬一脸无辜的样子,他愤愤地往麦冬跟前压去,“老子就是喜欢干犯法的事,知道吗?哎哟——” “老子”这一称号是他刚封的。上车的时候,有个醉汉拿着酒瓶摇摇晃晃的一头乱撞,眼看他就要往麦冬这边倒过来,结果因为蒙亚把麦冬捞开了才幸免于难,醉汉倒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嚎:“老子愿意,老子就喜欢这样,管得着老子嘛?” “给老子揉一下嘛——”蒙亚拖着麦冬的手往他后脑勺按去,嘴里突然温柔下来的语调配上“老子”这一国粹,让麦冬眼角直跳。 麦冬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人那?心里反而越觉得,这个长相出众、行为怪异、言语无序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010鸡蛋汤面 祁在站在a市中央写字楼的最顶层,透过落地窗,看到外边世界一大片一大片点状的灯火,那些曳动的火光映衬着身后办公室的黑暗清冷。 祁在转身四下翻找,茶几上,沙下,办公桌上,报纸架……都没有,他找得不耐烦了,顺手把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本杂志扔了出去,封页上祁在年轻帅气的“十大青年企业家之”的照片,在嘲笑黑暗中的他。 他着急把颈子上挂着的领带扯下来,一顿无序撕拉,总算让领带打了个死结,终于他困兽一样跑到办公桌前,拨了内线。 “苏秘书吗?空调的遥控器呢?” “祁总……遥控器可能一起收在综合部那边,我现在过去公司找来给您,可以吗?” 苏秘书尽管十分不解自己老板的这一举动,但职业的本能仍旧让她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更何况她这位老板是极少难为下属的,管理公司凭借的是“以理服人”、“公平民主”的原则。但今天,这位年轻的老板,尽管一再隐忍,但她还是不难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他的愤怒,甚至他的烦躁、恐惧和不安。这可是这位老板上任以来头一遭。 祁在沉默了,他看了看窗外,未必自己在黑暗中,就要把别人也拉进来。 “不用过来了,已经是下班时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祁在挂断电话,一屁股坐在转椅上,手机微弱的光芒打在他脸上,他翻出自己手机里的加密文档,看着手机里照片上的女子,脸上拧巴的眉眼情不自禁的舒展开去…… “如果o3年的时候,你没有去澳大利亚,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祁在轻轻抚着照片中女子的脸颊。 * 2oo3年,生了很多事情:中国女排重夺世界冠军,刘翔改写田径历史,中国“神舟”五号顺利升空,实现载人航天梦想……还有**。 祁建国以前是在a市某区计生局的宣教科干过,算是个国家干部,根据计生法律法规写写标语、文章。但因为年纪轻轻,颇受领导器重,因而也颇受排挤,年轻气盛的他没少受气穿小鞋。后来认识了祁在的妈妈,在岳父大人的“劝说”之下,便毅然决然地弃文从商,自己干起了公司。 祁建国公司的生意因为**一落千丈,整整半年,基本上都窝在家里,但好在祁在妈妈去世后,祁建国心宽了很多,倒不显得多么着急。他平素也就喜欢看个新闻,饭后拉着安金茹出去散个步,遇到相识的人,便国家大事小事一通讨论,到激烈处也不乏争得面红耳赤,或开心得抚额称是,倒像是提前享受起老年退休生活了。 那个时候安金茹39岁,却是年轻靓丽,与祁建国相差1o岁的她,倒越显得是个“小妻子”了。 安金茹不甘心看着公司一日一日落败,想让祁建国积极些,主动些,能不能去找找人,找点业务。因此,免不了整日在祁建国身边说道。 那个时候,麦冬17岁,祁在18岁,都是花样年华,上高中的年纪。 麦冬话也不多,她对这个待了7年的“家”,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对这个哥哥亦然。一层厚厚的玻璃把她和这个家隔离开来,对于“家”的喜怒哀乐,她做不到感同身受,自己无非是个看客。 因而,两个孩子从小形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某个周五的下午,安金茹又因为公司的事情,在努力地游说祁建国,甚至引起了祁建国的不满,两个人生了一些争吵。 麦冬和祁先后从学校回来,祁在一声不吭,甚至连朝祁建国和安金茹争吵的方向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便拎着个书包上楼了。 “我们回来了。”麦冬轻声打了声招呼,祁建国和安金茹此时正值争论的**,谁也没空搭理她。 麦冬似乎也习以为常,只是两人这样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还是不多的,她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地去厨房安静地煮了两碗面。 “祁建国,公司倒闭了,你让我们大家喝西北风去?你这男人怎么这么窝囊,不过就是去说句话的事情……” “够了!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公司没了就没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你混蛋,从头再来那么容易吗?当初要不是你老丈人,你能在a市站稳脚跟?” “安金茹,你真的觉得我去找他合适吗?钰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厚着脸皮去,她都不在了,我再去说得过去吗?” “怎么说不过去,他还是祁在外公啊。说到底,你不过是抹不开自己的面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不能为了这个家,委屈一次?” “公司不还没倒闭呢吗?” “倒闭就晚了,祁建国,你就一句话,去不去吧?” …… 不得不说,麦冬还是个聪明孩子,跟着刘桂兰,虽说日子拮据,但刘桂兰却从未让麦冬下过厨房,但现在她依然能做出一顿像样的、连一向挑食的祁在都不忍心拒绝的食物。 祁在在屋顶的玻璃房,整理了一下画箱和洗笔筒,准备等一下要作画的画具,画架、铅笔、颜料……最后,他将一米来高的画桌上的调料盘、画刀、纸等物品挪到中间,空出长条形桌子的两头。 恰时,麦冬端着两碗面条上来了。 麦冬把堆着两个煎鸡蛋的碗放在祁在那一面桌上,绿色的青菜偷偷地从鸡蛋的身体下探出脑袋,偷偷窥视着即将来消灭它的敌人,空心的半个西红柿靠在鸡蛋身边,咧着没牙的嘴嘲笑青菜的懦弱胆怯,半透明的面条细细软软地在淡黄色的面汤里徜徉,舒适而安详。 麦冬坐到桌子另一边埋头对付她自己碗里的那个煎鸡蛋,夜幕即将降临,晚霞的红光从身后的窗子斜射入室,将麦冬的头染上淡淡的金光。 楼下平静下来了,安金茹和祁建国似乎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两个人出门了。麦冬将两只连滴汤都不剩的碗拿下楼洗干净,并且整理了一下厨房。 她今天没有马上去楼上做作业,复习功课,而是偷偷地打开了电视机。 a市的学校先后戒严,每天早上进学校前都要量体温,学校到处是煮着金银花或板蓝根的水桶,每天放学的时候,最后一节自习课再也不用埋头题海了,因为已经成了卫生时间,校长亲自检查每个教室的卫生。传说可能过不了多久,可能要封校。 麦冬担心刘桂兰,大荷镇虽然离广东省很远,可是却比a市近。她总是惴惴不安。 没有看到老家那边有现**患者或疑似**患者的消息,她总算安了一点心。 麦冬抚平沙上被她坐出来的痕迹,将遥控器放到原来的地方,关了电视,转身准备上楼的时候看到祁在站在楼梯口处。 麦冬低着头,双手攥拳,指甲嵌进掌心里,像偷了妈妈钱的小孩,有种被抓现的羞恼和不安。 “等一下,手机给你用吧,我订了手机新闻报,每天都可以收到最新的新闻,比在电视里面找消息可效率高多了。”麦冬经过祁在身边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塞在麦冬手里。 “我不要……”麦冬似乎还有些气恼,声音有些大,无奈祁在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麦冬突然觉得,这个小时候不跟她说话,故意闯祸又故意把责任推给她的小男孩已经长大了,肩背已经变得强壮,早就逃脱了昔日稚嫩的身形。 麦冬眼眶微红,手里的手机像是一只仙人球,扎手却也让她清醒。 祁在再次转身的时候,看到麦冬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到嘴边的话突然就没了说出口的**。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祁建国和安金茹终于回来了,楼下开门的声音,二人说话的声音,隔着空气和墙壁,稀稀疏疏地传来,听得不很真切。 麦冬躲在被子里,手机握着祁在给她的手机,诺基亚的牌子,还比较新。 “祁建国,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麦麦还那么小……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出国有什么不好,留学回来就是海归,前途无可限量啊。” “她才17岁,又是个女孩子……忍心啊……” “她是我女儿,我这是为了她好!” “她也是我女儿……” “你别走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在意?难道你另有打算?别走……说清楚啊。” “你小点声,别吵醒了孩子……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建国……” 麦冬累了,眼皮子在打架,这些动静像是在似曾相识的梦里,于是她翻了个身,便往更深的黑暗里睡去。 011接二连三 祁在开始怀念起那碗鸡蛋汤面,他伸手往左上腹心脏下边的那个位置按去,空落落的,连心脏都变得无所依恃,像漂浮着一样。 他终于翻出麦冬的电话,拨了过去……明知不该,但终是忍不住。 等待是漫长的,祁在提着一口气,但当手机里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时,他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才吐了出来,但浓重的失望也铺天盖地而来。 再打…… “谁啊?都几点了,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呀?”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祁在以为自己打错了,但是这确实是麦冬的电话号码啊。 “你,是谁?”祁在镇定下来。 “你是谁?” “我找麦冬。” “哦,哈,你找老子女人干嘛?” “……”祁在着实愣住了,“我是麦冬的哥哥,你是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会,寂静的黑暗里,祁在还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哼,老子是谁,偏不告诉你。哎哟——” 电话那头突然一声痛呼,似乎还有物体撞击的声音,刚才的那个男声接着在里面大喊大叫:“死女人,敢砸老子,信不信老子办了你?哎哟,痛死我了……” 短短的三分钟,祁在紧紧握住手机,表情来回跳转,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但是,他会一一去查,只希望不是最坏的结果。 * 那边,在某个酒店vip包房,麦冬和蒙亚各站在床的一边,两人严阵以待,麦冬手里依然高举着刚才用来砸蒙亚的厚重的彩印宣传册,对面蒙亚一手举着晚餐吃牛排用的叉子,一手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两个包。 “死女人,把你的武器放下,我什么都不追究了。”许是真的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疼,蒙亚戏谑的脸上难得的显出一丝哀求,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麦冬指了指他睡裤兜里的手机,再摊开手,意思是:还我手机。 哪知对面的蒙亚立马双手捂住自己的下体,羞涩地说:“你这女人……想要它,早点说嘛,是你的话,人家不会不给的。” 麦冬觉得脸上像烧起来一样,看到对面的那只男人还在搔弄姿,忍不住一阵恶心想吐。手里的宣传册也不听使唤地飞了出去,麦冬只听到身后又是一阵高调的哭号,她早已跑到客厅,钻进了沙上的被窝里。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乱摸,那种强烈的触感,让她全身僵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连日来的噩梦。下意识地将枕头下自己暗藏起来的那把餐刀刺了出去。 黑暗中来人也反映机警,不费吹灰之力已经顺势轻握住了麦冬握刀的手腕,嘴唇在麦冬耳廓边暧昧地噏动,“呵呵,麦子,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这么有默契……你还是一样,睡觉见不得一点光……麦子……麦子,我想你……” 一边说着,还一边往麦冬脸上亲去,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太阳穴,脸颊,嘴唇……麦冬也不知道自己咬着他哪个地方,只听他无比满足地一声轻呼,口中不仅不见生气反而越加兴奋,“哦,麦子……我想要你,麦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一口一声“麦子”,叫得麦冬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麦冬配合地暂时没动,等他夺了她手中的刀,松了她的手腕,去解她衣服的时候,麦冬瞄准了时机,坐起、伸腿、出招,黑暗中来人猝不及防,只听“嘭”的一声,便没了动静。八成是撞到了茶几。 客厅的水晶吊灯“唰”的全部亮了,蒙亚蜷曲着身体在客厅的茶几和沙之间,呲牙咧嘴地摸着后脑勺,后脑勺指不定在想:老子怎么这么背,接二连三都是我。 蒙亚红着一双眼睛去瞪麦冬,“死女人,老子是男人,很不正常的男人……” 麦冬全身早就警铃大作,也不听蒙亚再说什么,一双眼睛紧盯着他,自己迅地往卧室移动,“嘭”地一声卧室门关上了,里面还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麦冬稳了稳心神,看到卧室床旁小桌上的电话,紧忙奔了过去,结果电话刚被捞起,就又被狠摔到羊毛地毯上,出闷闷的一小声呻吟。原来电话线早已被蒙亚割断,看来房间里的电脑也不能用了。那要怎么联系到桃子、孙家麟或祁在呢? 门外,蒙亚趴在门上撒娇,“麦子,麦子,不让我吃,摸摸总可以吧,摸摸……” 麦冬郁闷地把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不想听到一点杂音。 * a市中央写字楼的顶层,祁在正在给刘敏打电话。 “敏姨呀,您好,我是祁在。”祁在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电脑上敲字,旁边他从苏秘书处拿来的行程安排摊开着。 “哦,祁在啊……”那边刘敏似是刚醒来。 “不好意思啊,敏姨,打扰您休息了。” “没有打扰,我也还没睡呢,人老了,觉也少了……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大事,就是打麦麦手机没人接听,就想麻烦您能不能帮我跟她说说,我有点事情想问一下她。”祁在声音谦恭而温柔,但他的表情却严肃认真,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手指翻动如飞。 “麦子几天前就已经和家麟回a市了呀,怎么?还没到么?”刘敏声音变得紧张。 “哦,这样啊……那她肯定没告诉我,我以为她还在老家呢……回来了就好,您瞅瞅,现在我这哥哥在她心里早就没地位了。” “夫字天出头啊,女人啊,有了家肯定会以家庭为重的,这也是为了以后的孩子好……” 祁在翻动的手指一顿,接下话茬:“是是,多亏了敏姨的教导,谁娶了麦麦那都是天大的福分……时间也晚了,那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祁在等刘敏挂断电话,才取下蓝牙耳机,眼睛里是无比坚定的光芒。 过了一会,他的电话响起,电脑上警用级定位系统显示出一个地址:杭州市希尔顿花园酒店。 “定位到了吗?” “嗯,杭州希尔顿花园酒店。” “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需要,谢谢。” 祁在看着电脑上的那个地址,呆。心里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闪过,为什么孙家麟要骗他?为什么麦冬的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为什么似乎打电话的时候,麦冬就在旁边,却不说话?麦冬是被绑架了,还是熟人间的一个玩笑…… 012混乱之夜 房间里突然多出来两条人影,若不是走廊里昏黄的壁灯,他们一定可以与黑夜完美融合。 来者是一男一女,皆是一般装束,男的身材魁梧,国字脸形,半边脸被毁得早已看不出原形,十分狰狞可怖;女的身材高挑火辣,黑色的紧身衣上边硬被撕扯开去,露出性感的锁骨,和令人遐想的乳沟。 蒙亚斜靠在麦冬临时铺好的“床铺”上,手里飞快玩转开的是麦冬偷藏的餐刀,他眼如锋刃,神如猎隼,只拿眼淡淡地瞧着国字脸男和美艳女人。这二人素来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此时对着这个年轻男人,唯有低头屏息,不敢有分毫放松。 “说吧……”蒙亚话,余光看到沙的被子上有一根黑色的中长,他轻轻一笑,将黑捏起,拿到鼻下轻嗅。 “是,一共36人,毒蝎子那边三队人马共21人,少爵派来了9个人,还有六个警察。是否需要全部处理掉?”国字脸男说到。 蒙亚眉头一锁,喊了声“疤爷”,见国字脸男立马全身紧绷,一脸肃容,忍不住一声冷笑,接着说:“这里是中国……啧啧,你要是有racy脑子一半好使,这声疤爷你早就名副其实了。” “是。”叫疤爷的男人,低头恭敬答到。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哈哈娇笑着,刚刚还正身站立的身体,瞬间款摆如蛇往蒙亚走去,“哎哟,亚主,您就别怪他了,疤子要是脑子好使了,那您岂不是不喜欢我了。” racy坐在沙的扶手上,一手刚搭上蒙亚的肩膀,便被蒙亚一把扯到了怀里。手指轻轻摩挲着女子鲜红如血的唇,笑了,“你难道不知道你除了脑子好使,还有个地方更好使吗?”女子抱着蒙亚的脖子媚声笑了起来。 蒙亚恢复原来的姿势,racy也识趣地没有再黏上去,“去,把我亲爱的舅舅给黑蝎子的那箱东西换掉,顺便给他们留点线索。” “亚主?”racy紧张地看着蒙亚。 “猜到了?”他眼中一片凌厉,“不流点血,怎么能留下来……” 疤子似乎有些明白了蒙亚要干什么,急忙躬身道:“亚主,不行啊,太危险了。” “是啊,亚主,我们可以有很多种办法留下来,不一定要用这么危险的方式。” 蒙亚冷冷看了看一脸严肃的两人,“没有什么办法比这种方法更可信,更直接。况且,你以为那些警察是那么好糊弄的?跟着我的可是有7个警察……”两人愕然。 蒙亚站起来往卧室走去,“你们俩去办吧,她的药效快过了。” * 祁在连夜从a市赶到杭州希尔顿花园酒店,本欲乘着夜色潜入酒店,却不料还没下车,已被孙家麟拦住了。 夜深人静,在酒店旁边的一条小胡同,两个男人对峙着,祁在愤怒地盯着孙家麟,孙家麟脸上仍旧冷冷的。这算是麦冬和孙家麟结婚以来,这两个男人第一次正面冲突。 “孙家麟,你知道是吗?”祁在见孙家麟没有说话,便继续说:“你早就知道麦麦在送完我和学桃之后,就被人绑架了,你一直跟着他们,是不是?” “你跟着他们,是想伺机救她,还是只是在执行你的任务?” “执行任务,也是救她。” 祁在怒极反笑,“哈哈,好好好,那是你的妻子,你就这么放任她在危险中,你还是人吗?你不去救,我去!我现在就要去。” “不行,你现在不能去。”孙家麟伸出一只胳膊拦住祁在的去路。 “你以为你能拦住我吗?” “哼,我拦不住你。”孙家麟冷嗤一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不过,你要想现在去,最好把我杀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祁在和孙家麟身高差不多,但因为职业关系,孙家麟要比祁在健壮许多,所以祁在上前一把揪住孙家麟衣领的画面,比例失协调,场面稍显滑稽。 “但一个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你也配我动手?”祁在讥讽到,但手下并没有松开。 孙家麟想起妻子脖子上挂的戒指,想起妻子对他不温不火的表情,他显然有些被激怒了,“你还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跟一个有夫之妇不清不楚,难道才算是男人?你还是她哥哥,是不是只是法律上的,所以暗地里什么龌龊事都可以干?” “孙家麟,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她?”祁在感到意外,也彻底怒了,为了麦冬。话音一落,只见他右手握拳便往孙家麟下巴招呼过去。 “我侮辱她?你才是罪魁祸,你要是为了她好,就应该离她远远的,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以后……你永远别忘了自己说的,她是我的妻子。”孙家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祁在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他只知道,他要把麦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他不能放任她在危险之中停留。“孙家麟,你怎么不想想,如果她想跟我有些什么,怎么还会和你在一起?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她吗?她如果不是真的想好好跟你过,怎么会嫁给你?” 孙家麟看着眼前突现颓靡之色的男人,听到自他口中说出的话,心中震撼难平。 人,总是容易被自己蒙蔽,往往沉溺在错误的复杂中,忘掉了最简单的道理。此时的孙家麟就是如此。 “凭我的经验,她会没事的,如果有事,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孙家麟十分笃定。 “经验?难道你不知道跟在他们周边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毒贩子。即使抓她的那个人不会伤害她,但是你怎么可以凭借你的经验相信他可以保护好她?”祁在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家麟。 “祁在,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但是,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孙家麟这话不像是保证,倒像是安慰。 恰在此时,孙家麟挂在耳朵上的无线耳麦里传来了声音,作为刑警的他,自然是清楚那和空气因为摩擦而出闷哑声音的罪魁祸是什么,又是什么让一个人在寂静的黑暗中,因为这种声音来不及呼喊就倒下了。 消音枪。 孙家麟心里开始害怕了,他不知道廖大队长那边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麦冬将会面临什么。他现在只能一边喊,一边往队伍跑去。 而在此时,蒙亚正拉着麦冬疯狂地奔跑。麦冬一路踉踉跄跄,稍一落后,便被蒙亚拽了起来。 麦冬此时心里已经顾不得害怕。她又是被噩梦惊醒的,但睁开眼时,已被蒙亚一个滚身,带到了床下,然后她跟着他到了客厅。昏黄的壁灯,照出一个人的影子,侧躺在毛毯上,身下是一大滩黑色的浸痕,一股血腥味在客厅蔓延。 麦冬绊下去的时候,几近贴在毛毯上的脸,刚好与地上尸体的面孔相对,白色的眼珠子,让麦冬心里直颤抖,脖子上没得只剩小半截的餐刀手柄泛着白光,刺得麦冬胃内翻滚,只想破喉大叫,以泄心中的恐惧。 可惜她叫不出来。 客厅不断有物品碎落的声音,是蒙亚,一把抱起了呆愣中的麦冬,往外跑去。 “死女人,你又吃胖了,要不要考虑减减肥啊,老子都抱不动了……” 麦冬不知道两个人跑了多久,这是蒙亚在倒下之前,把麦冬按到怀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 不好意思,每天更新一章,差的一章,今天会补上的哈~ 如果有啥子问题,欢迎拍砖哦o(n_n)o~ 013三个“女”人 “妞,哪里认识的帅锅啊?哪国的?”宋学桃查完房,逮着功夫来看麦冬。 不过绝对不是因为麦冬是个病号,而是因为从祁在简单描述的事件经过,这位“神”医总结陈词为:麦子路边捡一帅锅,惹怒家属遭黑手。 麦冬只能暗自脑补,明明自己是被绑架,什么时候倒成了主动捡祸害的了?明明自己是被连累的,却是惹怒了谁的家属招来了杀生之祸? “哎哎,你说说你们在一起的这三四天,你有没有垂涎于他的美色?”宋学桃挤眉弄眼地看着麦冬。 “桃子,你长本事了啊,一篮橙子都被你糟蹋光了,这话也没见少说啊。”麦冬在病床边的小桌子上,扒拉扒拉那个果篮,果真除了橙子皮,什么也没剩下,“你这个果篮到底是给我买的,还是给你自己买的?” 宋学桃跟着也去翻了翻那一堆果皮,似乎还想在里面找出个完整的,以证明自己的一片真心。 “呵呵……呵呵……来,还有一瓣儿,你吃……”宋学桃把手里仅剩的那一瓣橙子塞到麦冬嘴里。 麦冬朝天翻了个白眼,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那只够塞牙缝的一瓣橙,她靠在宋学桃的肩窝里,一脸陶醉,“橙子真甜,活着真好。” “傻丫啊……装什么文艺。”宋学桃也有丝动容,伸手捏了捏酸的鼻梁,“还白捡一个帅哥,咱赚了。” “桃子,别假模假式的,我知道你担心我。”说着麦冬伸手去抱宋学桃的腰。 宋学桃怕痒,“腾”的站起来,恶声恶气地说:“滚,滚一边儿去,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那哥哥,什么事情都推了,找你去了,有他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麦冬想起那天晚上在荒芜人烟的黑夜里狂奔的自己,看到站在路口穿着白色衬衣的祁在时,心里喷薄而出的莫大的安定感。 “家麟来过了吗?”麦冬坐正,靠在床头上,她手机上只收到四天前孙家麟给她的短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打过去他也总不在服务区。 “他?哼,我当初就说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你偏不听,我不说阅人无数,至少也是沙场老将,你一新货竟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说你出这么大的事情,他都没来看你。我看,他头上那顶帽子比你重要多了。”宋学桃一说到孙家麟,就一脸不满,气得都要拍桌子了。 麦冬去抓宋学桃磕在桌沿上的手,笑了,“你怎么对他那么大意见呢?我出事的时候,他也是在的,就在我身边,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麦冬想起那天晚上的那双翻白的眼球,心里直怵,“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他的工作是多么危险,每天面对一些犯罪分子,压力又那么大,以前我做得不好,他彻夜未归,连个电话也没有,我对他关心也不够。” 宋学桃听闻,只一声冷笑,乜斜着眼睛去瞧麦冬,“行,我白操心了,我这人心肠歹毒,尽在做破坏你们夫妻感情的事情。” “哎呀,桃子,你怎么就生气了呀?”麦冬奉上热脸一张,就是去贴冷屁股的,见宋学桃并不理她,便故意夸张地说:“现在我嘴皮子功夫见长啊,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你给气着了,真是荣幸啊,哈哈……” 果然,宋学桃没忍住,伸着爪子就往麦冬咯吱窝里去。 “哈哈哈……哈哈,桃子,我错了,别,饶了我吧,哈哈……”宋学桃知道麦冬怕哈拉咯吱窝,这招她百试百灵,见麦冬笑得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才罢了手。 “你捡的那位帅锅可不一般那,咱院长都亲自去看望了,这才来多久,花篮果篮都堆不下了,还都是些市里的领导送的。” “他还没醒么?” 宋学桃给了麦冬一记眼白,“一颗子弹穿透右肺尖叶,一颗子弹差点在心脏上捅了大窟窿,还被某人扔进垃圾堆里,能这么快醒么?!” 麦冬伸手往宋学桃腰上掐去,“什么叫‘扔’啊,你胳膊往哪边拐呢!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那是急中生智,为了保护他好不,要是我拖着他,根本就走不远,而且那个时候我还不能说话,我不是想去找人叫救护车,报警嘛,这才把他放到垃圾堆里掩护起来,我这是聪明。” 宋学桃伸着手正想去撕麦冬的嘴,恰有人敲门,老大不愿意地冲门口喊了一嗓子:“进来。” 一个**红着一张脸,怯懦懦地朝麦冬望过来,“13床的那位先生说……说他要您过去,要不然他,他不肯吃药。” “哟,醒得还挺快呀,”宋学桃闻言,眯着双眼睛去看麦冬,“你们俩不认识,嗯?你们俩没关系,嗯?连我都敢骗,麦冬,你胆子果真养肥了啊。” 麦冬哭笑不得,“大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他,用你的话说,我身上穿的什么内裤你都清楚,我认识谁不认识谁,你还不知道么?” “也是……走,姐妹儿我陪你走一遭,看看这位帅锅究竟想干啥。” 隔壁房间正闹得不可开交,俩人刚出到走廊就听见了。进去一看,更加不得了,本就已经很宽敞的vip病房,满满当当都是人,里面还有脸熟的。 那个穿着一身套裙的,是苏秘书。 一身便服却仍旧一脸严肃的是刑警队的廖大队长,跟他说话的那两个人估计也是刑警队的。 还有经常上电视的市长大人,此时正站在蒙亚病床边小声说着什么。 …… 麦冬和宋学桃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照在她俩身上了。蒙亚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对周围人都懒得动眼珠子,看到麦冬,倒是瞬间聚光,眼神灼灼,笑得好不灿烂。 “你来了呀,你终于来啦,你不知道,我身上好痛,全身都痛……”蒙亚一脸委屈,撇着张嘴,眼睛眨啊眨,还泛着水光。 周围的人倒吸口凉气。 宋学桃抖了两抖,睁大了眼睛,叹:“妖孽啊,比女人妖孽起来还要妖孽啊……老娘心都醉了。” 麦冬倒是见怪不怪了,之前被蒙亚拽着满世界乱跑的日子里,比这更“妖孽”的都有。 蒙亚伸着尚自由的左手,对着麦冬撒娇,“麦子,你过来,我只要你喂,他们都不好。” 要不是被宋学桃架着,麦冬恨不得转身就逃,这叫她一有夫之妇,情何以堪?更何况这男人动作话语间显得一股孩子气,搞不好人家还以为她一有夫之妇带坏未成年呢。 宋学桃赶忙低声在麦冬耳边说:“连麦子都叫上了,还说不认识?!此妖孽攻击力十分,你完了……你要出轨了。” “滚……好歹他也算救了我。” “麦子,麦子……你醒了都不来看我,你不知道我多想一睁眼就看到你那。”蒙亚见二人在咬耳朵,越喊得大声了。 麦冬走过去,笑意盈盈,但却分外生疏有礼,说:“蒙亚先生,非常感谢您救了我,所以我和我先生一定会承担接下来的所有费用,并照顾您,直到您康复出院,放心啊。如果您还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跟我们说。” 蒙亚依旧笑得满面桃花,“什么你先生,我先生啊,你叫我先生,我就是你先生。” 麦冬心里直想吐血,这还能愉快地交流吗? 四周围的人有憋不住笑出声的,被蒙亚一记眼刀给打道回府,最后一个个灰溜溜地走了。 只留下一个人,宋学桃,还杵在麦冬身后,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喂,你怎么还不走啊?”蒙亚绷着一张脸,下巴昂起指了指宋学桃,孩子一样的深拧着眉,抿着唇赌气。 “我?我不能走……”宋学桃一脸的笑,麦冬无奈的对着她叹了口气,以表示强烈的鄙视:美色当前,你这货真的把持不住了。但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儿,有人去缠着蒙亚,她自然就解脱了啊。麦冬知道,这个桃子啊,哄着倒退,骂着狂奔。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长眼睛?喜欢当电灯泡。” “错错错,我这姐妹已经结婚了,有夫之妇,懂不?所以我不是电灯泡。”说着,宋学桃往前跨了一大步,挡在麦冬身前,讨好道:“要不你考虑一下我,我单身。” 麦冬赶忙从后边探出个脑袋,狡黠地笑着,把宋学桃往前推了推,“嗯,这个主意很好,你俩在一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宋学桃螓回眸,银牙轻咬,恨不得在麦冬的脑门上狠磕几下子,麦冬却立马捧着她的脸,笑如春花,“乖,别当真,咱就说说,我还想你给我当嫂子呢!” 那边蒙亚见麦冬对他冷冷淡淡、清清凉凉的,心里不乐意了,挣扎着要下床,谁知力气使大了,伤口裂开,又引起一阵兵荒马乱。这且不说了。 014难得一聚 月末,约翰斯教授终于来到中国,祁在早就为她在a市安排好了一切。≥ 麦冬知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心理治疗,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那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对她而言就像是生命被硬生生地截断了,总是觉得空空的,空得像个无底洞,她总是好奇他到底有没有尽头,尽头在哪里。 孙家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她很担心,可是廖大队长说派他去出任务了,长达半个月的外出办差,他还是第一次。只有麦冬一个人的家,她总是觉得没人气,不愿意回去。 麦冬出院后在福利院找了份工作,工资不高,但好在心里踏实。每天早上都想着有人在等着自己,那种满足感并不是金钱能够买到的。她轻轻抚了抚肚子,这里也将有一个孩子,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她和孙家麟的孩子,像敏姨说的,有了孩子才算一个真正的家。 蒙亚像个跟屁虫,每天混在她照顾的那群孩子里面,插科打诨,常常把她气得哭了又笑,笑了又生气,但也多了不少欢乐。 麦冬怀孕的消息谁也没告诉,包括宋学桃,她想第一个告诉孙家麟,毕竟他是孩子的爸爸。也许因为怀孕的原因,她对于母亲安金茹的冷漠,渐渐有了一些释怀。 周末,麦冬买了些营养品去了祁建国家里。 祁建国已近花甲之年,鬓角露白,脸上也多了沧桑,身体的曲度因为瘦而更加明显。 “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祁建国把麦冬领进屋,又倒了杯茶,这才坐下。 “我身体好,没问题,倒是你,听在在说你前段日子遇到些事情?”祁建国关切的问到。 “我没事,都过去的事情了。” 麦冬觉得心头苦涩,祁建国在她记忆里,虽然为人平和,但生活中的他,总是充满了热情,关心时政要闻,喜欢和邻居争辩个高下。但现在的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头了。虽然他才57岁,但麦冬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已经丢失了他对生活的热情,许是因为安金茹的原因吧,麦冬想。 安金茹几年前做了乳腺癌手术,整个人性情变了很多,暴躁易怒,且充满了攻击性。麦冬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怕引起她不高兴。 “我……妈呢?她怎么样?” 祁建国微微诧异,麦冬极少主动问起安金茹,也极少开口叫“妈”。祁建国心里高兴,便寻思着把祁在叫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你妈妈,她呀,最近迷上了广场舞,一有空就跑去练,据说他们一群人还要去参加市里的比赛呢。”祁建国乐呵呵的,笑起来的样子和祁在很像,左脸颊都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麦麦,打电话叫在在和家麟回来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一家人吃个饭了。”说着祁建国开始挽衣袖,“我大清早刚去买了条新鲜的大黄鱼,我给你们做瓤馅黄花鱼。” 麦冬看到祁建国脸上洋溢的幸福,竟觉得分外感动,那股子暖流一直从心底溯游至全身每端。 “好咧,我可是十分想念叔叔的瓤馅黄花鱼啊,今天可算有口福了。”说着拿起手机立马给祁在去了个电话,恰好宋学桃在祁在那,一听有好吃的,说什么也要跟着来。 麦冬正准备去帮祁建国择菜,打打下手,谁知道手机又响了。 “开门——”蒙亚一副幽怨的口气。 “蒙亚,你想干嘛?”麦冬看了看大门,心里有些焦急。这爷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今天可都是家里人,是绝对不能让她一个外人来添乱啊。 “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出来,我又冷又饿。”蒙亚带着浓重的鼻音。 麦冬走到窗户前,看到门口那个穿着短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一只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还一直在裸露的肌肤上摩擦的男人,心里竟生出一丝烦躁不安。连语气都不知不觉变重了。 “又冷又饿,你还站在门口干嘛,回去啊!” “我听到你开门关门的声音,就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你出来了,钥匙没带,也没有钱。”蒙亚声音越说越小,还伸手揉了揉眼睛,十足一个刚睡醒的大男孩。 麦冬只能无语望天,对于这个蒙亚,当初只是因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所以也多番照顾。麦冬知道他的家世肯定不简单,但好在蒙亚倒像个天生天养的孩子,给什么吃什么,极少挑剔。说是绝不能回家,回去肯定还会被追杀,他会没命的,终于博取到了麦冬的同情。麦冬帮蒙亚在麦冬和孙家麟那6o平米的两居室套房对面,租了套房子。 “麦麦,怎么了?站在这里看什么……”祁建国见麦冬站在窗户边一直往外张望,心里好奇,便一边择葱,一边顺着麦冬的视线往外看,“那是谁啊?” 麦冬小小惊了一跳,“他……叔叔,我出去一下,他身上没带钱,又忘记带钥匙了,来找我借钱的。” “傻孩子,人都到门口了,就让人家进屋啊。”说着,祁建国攥着一把葱,就去开门了。 蒙亚也是有眼力见的主,“叔叔,外面冷死了,还是您家里暖和。” “叔叔,来,我帮您,您不用客气。” “叔叔,我来我来,这个我会,一会就洗好了。” 麦冬蹲在地上择青菜,暗自腹诽:好一个马屁精。 “叔叔,您说我表哥不在家,我表嫂都不管我了。饿了好几顿了,今天终于要饱餐一顿了,哈哈……” 麦冬咬了咬牙,恨不得拿根针把他嘴给缝上,祁建国开门让祁在进来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你是?”,麦冬情急之下胡诌道:“这是家麟的远房表弟。” 这不,真是嘴欠抽抽啊。 “麦麦啊,家麟又出差了?”祁建国正在处理那条桂花鱼。 “是呀,这次都出去半个来月了,还没有回来。”麦冬手上的活没有停下来,眉眼间多了些落寞。又想起还不知道她来了的安金茹,便小心翼翼抬头看向祁建国,不安地问:“叔叔,要不要跟我妈说一声?” 祁建国手上的刀稍一顿,心里更加心疼起这个孩子。“放心吧,我给已经告诉她了,不用担心。” 正闲聊着,祁在和宋学桃已经到了。于是本来有些冷清的房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宋学桃看着在洗西红柿的蒙亚,惊叹道:“你真是人才啊,长得这么妖孽算了,还能下厨房。老……”宋学桃瞥到经过厨房门口的祁建国,后面的话硬给吞了回去。 “那是,老子好多手段,你都没见识过呢。”蒙亚一脸得意。 祁在抱着电脑坐在客厅,常有键盘声“嗒嗒嗒”传来。 “麦麦,来,过来。”祁在抬头,把麦冬招呼了过去。厨房里的蒙亚听到后,索性放下手中洗了一半的西红柿,躲在厨房墙壁后面,露出双眼睛,监视着二人。 麦冬在祁在旁边坐下,祁在便跟她说了约好约翰斯教授进行心理治疗的事情。 正聊着,祁建国已经做好几个菜了,一时间菜香味更是引得众人腹内馋虫蠢蠢欲动。 安金茹穿着一身运动装,站在门隔的拐角处,闻着家里饭菜的香味,听到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叮呤当啷”的声音,难得的心里无比顺畅。要是女儿还是就更好了——安金茹心里一有这个想法,心情就暗沉几分。 待到得客厅,看到麦冬和祁在坐在沙上聊天,十分亲密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阵强烈的反感,刚才的笑容全都不见了,松弛的皮肤也都绷紧了。 麦冬站起来叫了声“妈”,祁在什么也没说,只是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安金茹眼一扫周围,嗬,还真全都回来了。祁建国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把安金茹往楼上推,“你回来了啊,快,上去洗个澡,下来就可以吃饭了。今天孩子们都回来了,高兴啊。” 安金茹白了麦冬一眼,声音尖锐,手指着麦冬,咬牙切齿地说:“她又是谁?孩子们‘都’回来了,是吗?你没看到还少了个人吗……” “金茹——” “安姨——” 两个男人同时出言制止。蒙亚和宋学桃也都出来了,站在厨房门口,两人皆没了刚才的嬉笑心情,看向麦冬,她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双拳紧握,显得十分痛苦。 “好了,好了,你快去洗个澡,就要吃饭了,怎么岁数越大越像个孩子呢?”祁建国低声安抚到,一边还在后边推着她走,一直送到了楼上。 祁在把麦冬拉到沙上坐下,“麦麦,没事吧?” 麦冬摇了摇头,紧紧闭上眼睛,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睫毛在过度紧张的肌肉上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没事,我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我。就算我曾经恨过她,但是那都过去了,她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 “麦麦,安姨只是个性比较要强,一时间拉不下面子,加上她又做了手术,心情肯定不好,咱们多给她点时间。”祁在看到麦冬这个样子,他其实很难过,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他都不能说。 蒙亚墨蓝色的眼睛盯着安金茹和祁建国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宋学桃用肘子捅了他几下,仍然没引起蒙亚的注意,才跳出去,伸手在蒙亚眼前来回晃。 “你干嘛啊?”蒙亚很不耐烦地扫开她的手,冷声说到。 看着他的背影,宋学桃愣住了,虽说这蒙亚性格乖张多变,但今天这样狠绝的眼神,却是她第一次见。 果不其然,安金茹上去后就没有再下来,祁建国特意跟麦冬解释说,她跳舞出了汗,受了凉,身体难受,就不下来吃饭了。麦冬宽慰了这个给了她父亲般感觉的男人几句,便只是低头吃饭,手轻轻放在肚子上,似是在安抚受惊的宝宝。 幸好,有宋学桃和蒙亚在,两人斗斗嘴皮子,一顿饭的功夫而已,很快便过去了。 015谁知我心 从祁家出来之后,麦冬心情变得十分低沉,一个人沿着沿江风光带,慢慢踱步。≧夜风里带了些寒意,四处的灯光累累,恍如白昼,却没有一豆点是为她亮的。 麦冬不禁叹了口气,想想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伤时悲秋,喜欢唉声叹气了?谁离开了谁又活不了了呢? 觉得不能活了,不过是因为对方加诸给你的伤害,还需要用它来拖慢时间,在自己混沌空洞的世界里充当一根稻草,一件摆设,陪伴寂寞到死的灵魂。 可现在她不需要了。 麦冬摸摸肚子,这里有了一个和她同呼吸共血脉的人,会让她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她得多伟大,才能孕育一个生命,让她长大,感知人世间的美好?! 蒙亚跟在麦冬后边,穿着祁建国的老式衣裤,肚脐眼那一圈和一双脚脖子都露了一大截出来,样子倒像是个偷了别人家衣服的流浪汉。 她停下,他也停下;她驻足观望,他便顺着她的视线驻足观望;她往前迈步,他也便随着她的频率往前迈步……像是回到了2oo4年无数个澳大利亚冬季的夜晚。 可惜,她不记得了。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六年多,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以保护的名义被囚禁在那个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的监狱里,唯一的期盼就是她的电话或者信件。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有。于是,期待转成绝望,爱情萌生恨意,绵绵无期,变成习惯。 蒙亚想,一个习惯了恨的人,什么时候才能习惯爱?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恨她,甚至比他对他杀父仇人的恨还要深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看见她快乐,但他又希望这种不快乐,这种痛苦是他给予她的,除了他,旁的谁都不行。 他可以让她痛,让她哭,让她生不如死,让她众叛亲离,让她无所依持……但是,别的人让她皱一下眉,掉一滴泪,撅一下嘴,抖一下腿,他放佛都觉得那个人侵占了他的东西,踏进了他的禁地。 即使是她麦冬的亲生母亲。 所以当看到安金茹对麦冬的厌恶,看到麦冬因此苍白的脸,他竟然想把那个女人扔进哈德逊河喂鱼。 * 第二天。 本来祁在帮麦冬约好了,今天去见约翰逊教授的,但是麦冬临出门时,意外地接到刑警队廖大队长的电话。 麦冬从脚底板生出一股寒意,她心已被高高挂起,不着地,害怕着。坐在出租车上,耳边一直在回旋着廖大队长的话。 “请问你是孙家麟的妻子麦冬吗?我是刑警队的廖队长,我叫廖秋明,和孙家麟是同事。您先别着急,听我说,是这样的,家麟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意外,现在在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住院部……” 出了一点小意外…… 人民医院神经外科…… 住院部,住院部…… 半个多月了,才等来孙家麟的消息。结婚快半年了,第一次这么揪心,这么煎熬。 麦冬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师傅,麻烦您快点……我丈夫住进医院了,麻烦您快点。”话气听着镇定且平静,只是音刚落地,眼泪就毫无意识地滚了下来。 那司机师傅4o来岁,听了麦冬的话,默默地踩了把油门就往医院跑。 待麦冬到医院时,廖秋明领着陈雪和队里另外一个刑警早就等着她了。廖秋明看到麦冬往他走来,便迎了上去。 “廖队长,您好。”麦冬此时显得颇为镇定,看了眼病房,对廖秋明淡淡一笑,便继续说到:“医生怎么说?” 陈雪咬了咬起了白皮的嘴唇,红肿着一双眼睛,看到这个当妻子的倒跟没事人一样,不问孙家麟伤得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倒先问医生怎么说,心里突然愤愤起来。亏得那个男人在昏迷中一直撕心裂肺地叫着她的名儿——她那一双眼睛,不就因为这个哭肿的么? 廖秋明本来是叫陈雪来陪陪麦冬的,现在,陈雪赌气地说了句“我饿了”撒丫子就跑了,留下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麦冬女士……”廖秋明五十多岁的年纪,精神气倒挺好,中气十足。麦冬和孙家麟结婚只领了证,没有办任何宴席,所以廖秋明是第一次见麦冬,他对这个沉稳大气的女子印象很好,眼睛里一派清明,透着真诚。 “您叫我麦冬就好。您是家麟的师父,和家麟又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您不用这么见外。”麦冬眼睛瞧着病房门口,言辞婉转,声音稳而不刚,即使突然打断了廖秋明的话,却也不显得突兀。 廖秋明倒越开心了,长着皱纹的圆脸笑起来有点憨,一点没了平时严肃的刑警大队队长的模样,“麦冬,你别担心,医生说家麟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有点脑震荡,要醒过来检查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麦冬盯着廖秋明,像是在确认他话里的可信程度。见他一脸笃定且诚恳的样子,便略放下心来。 进到病房,孙家麟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有些没有擦掉的血痂和被刮伤的痕迹,脸颊已经凹下去了,瘦了太多。 麦冬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担心、焦虑、害怕、难过……这些都有,但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吃完中饭,祁在打来电话。麦冬猛然记起,祁在帮她约了去见约翰斯教授。 “对不起啊,在在,家麟现在在医院里,我走不开,你看能不能帮我重新约个时间?”麦冬压低声音说到。 祁在忙问:“家麟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醒过来就好了。只是我刚才忘记了下午约了约翰斯教授的事情,你帮我跟她道个歉,看能不能另外约个时间呢?或者今天稍微晚点也行……”麦冬索性一边说,一边离开病床走到了门边。 “你不用担心,约翰斯教授这次来中国,会待很长一段时间,我重新跟她约个时间就好了。” 麦冬对着电话深吐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倒是你,一个人在医院照顾家麟忙得过来吗?你不是还要上班,要不然我再找个陪护吧?” “不用,不用,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的,放心吧。” 事情似乎都没有需要她担心的地方,麦冬眉目间多了丝轻松。 可是,真的这样吗?老天爷不总是喜欢泼人冷水么? 对于福利院的工作,她本来是想请假来着,但考虑到那些孩子,再说她这个心理老师大多时候也就是陪着那些孩子在玩耍中放松心情,借机消除潜藏的心理隐患。所以,她便以美食为诱惑,让蒙亚代她班了。 反正平日里蒙亚混在那帮孩子中,也是称兄道弟的。 许是祁在听出了麦冬语气里的安心,便没多再说什么。只嘱咐她注意身体等等,等等。 016莫名幻象 已经一天一夜了,孙家麟还是没有醒过来。﹤ 据廖队长说,他们是在接到孙家麟的电话之后,根据手机定位,在a市荒郊的一条被废弃的水渠里找到他的。但是警察在孙家麟所在地点周围进行了排查,没有现任何新的线索。 初步推测孙家麟是在受到重创后,被扔到了废弃水渠里,或者他自己逃出来,由于伤重不支,还来不及说话就晕倒了。而在这个过程中,究竟生了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其实,蒙亚被追杀的那个晚上,孙家麟本来是要去救麦冬的,但是中途现了新情况,他便追着另外一个人而去。整整25天,局里倾力搜寻,仍无果。廖队长只得对麦冬说孙家麟是被临时派出任务了,直到三天前受了伤才被接回来。 麦冬回家去准备食物了,跟屁虫蒙亚被委以重任,承担起了临时看护的责任。 蒙亚把四只腿的椅子硬是单腿立着,还不停转圈,可怜的椅子时不时地“吱呀”一声表示抗议。 他的脸上神情紧绷,一双墨蓝的眼睛透着凌厉的眸色,聚焦在床上的孙家麟身上,思考着,算计着。他究竟是被哪一方的人带走的? 蒙亚敢肯定孙家麟必是现了什么,才会被带走这么久。可是,连racy和疤子都没找到孙家麟的踪迹,看来带走孙家麟的人相当不简单。可是,如果孙家麟真的现了对方的秘密,杀掉他才是最明智且无后顾之忧的方法,那么为什么现在他却能够躺在这里?蒙亚目前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一,是孙家麟自己逃出来的,但可能性极小;二,孙家麟还有利用价值。 这时,麦冬正往人民医院赶,她提着两个保温桶,站在十字路口,绿灯,身边是穿梭来往的人群,只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眼神漠然,嘴角剧烈地抖动着,寒冷的天气里,她额上渗着豆大的汗珠。 一个人向她走来,墨蓝色的眼睛,金黄色的头,五官精致好看却并不带一点女子的柔弱。身上着破洞白的牛仔裤,同款的牛仔背心。他手上拿着三支挂着露珠的蓝色妖姬,大步向她走来,看着她的眼睛,年轻的面庞是一丝不苟的认真。 他单膝跪地,一手举着三支蓝色妖姬,另一手是白金戒指,仰望的姿势,是爱情最深刻的诠释。 “喂,我要你当我的女人。” 是当他的女人,不是“嫁给他”,麦冬想笑这个男孩子的别扭和傻气,但是她的身体像被定住了一样,五官被缝制在一张人皮上,只能看着这出戏码,连眨眼也不能。 许是男孩子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急了,“哼,你不能不答应啊,这些东西,”他扬了扬两只手上的道具,“可是我打了一个月工换来的,脱了一层皮呢,你看你看,我都瘦了……你要是敢不答应……” 男孩子嗫嚅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威胁”词句,倒是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生气地用力蹬地站起来,恶狠狠的样子,将蓝色妖姬塞到她手里,从盒子里拿出戒指,顺便瞄准垃圾桶,索性将盒子丢了进去,戒指便套在了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嘿嘿,你是我的了!”男孩子笑起来真是好看,麦冬想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谁忍心拒绝呢? “这是我爸爸给的,他儿媳妇的象征,传家宝来着,戴好了,死女人。”刚刚还说他笑起来好看,一句话就露了老底。 麦冬觉得自己的脖子一沉,胸口凉凉的,可是她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努力地睁大着眼睛,可是毫无作用。 身上传来麻麻的震动感,且越来越强烈……原来是手机在响。 麦冬有些虚脱,抬起上臂擦了擦脸上的汗,奇怪,怎么会看到这么奇怪的一幕?那个男孩子不是蒙亚是谁? 在马路对面,祁在倚在车边,远远地望着那边的麦冬,显得忧心忡忡。 “麦麦,你还好吗?”麦冬一接起电话,他便迫不及待地问到。 “啊——我,我……没事……”声音低而无力,神思不属。麦冬虽然对刚才眼前会出现年少时候蒙亚之事感到十分困惑,但她觉得这或许应该是心理学上的一种幻象,是记忆的自我虚构,谁让他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呢? 呵呵,难道真如宋学桃所说,她抵不住诱惑,要出轨了?! 祁在猜测麦冬此时的情况,想起约翰斯教授说的有关“记忆墙”崩塌的事情,他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麦麦,你过来,我就在你对面,我本来打算去医院看看家麟的,没想到刚看到了你,我们一起走吧?”他温柔地看向麦冬,心里有了打算。 * 二人推开病房的门,却听到一声异响,原来是蒙亚屁股下边的椅子终于不堪折磨,将他摔了下去。 蒙亚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郁闷地看了眼刚进来的麦冬和祁在,幽幽地瞪着椅子说:“连你也不理我了吗?哼,真是那什么……”蒙亚挠了挠脑袋,“大家一起推墙。” 说着,眼睛余光还去瞥麦冬和祁在俩人。 “那叫‘墙倒众人推’。”说着,麦冬一边还若无其事地拿出保温桶里的食物,三菜一汤,不一会儿,病房里弥漫了一股温暖的香味。 蒙亚拍了拍屁股,乐颠颠地跑过去,全然抛却了刚才一副怨妇形象,眼睛放着光,在麦冬和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之间快切换,“管它推什么呢!我饿了,很饿很饿,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凑到麦冬放食物的小桌子上,顺便把祁在挤开了些,祁在倒是一点也没在意蒙亚这个刻意的小动作。 “哇,有肉,哇哇,好多肉……” “在在,你吃了吗?过来吃点吧。”麦冬已经摆好了碗筷。 “这么点菜,我都不够填饱肚子,你还叫被人来吃。”蒙亚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犯罪的爪子已经伸到了一盘香菇炖鸡处,却不想盘子立刻被麦冬转移开去,唯留爪子空嗟叹。 “要吃就别废话,不吃的话,你这个‘别人’可以叫外卖啊?”麦冬故意气蒙亚,看到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祁在看着二人间的互动,微笑着,眼睛里却满是悲伤。 蒙亚听麦冬这么说,已经迅地抢过了一只碗,一屁股坐下就开吃,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哼,谁说我不吃的,偏吃……” 祁在站在那里,西装革履,身形挺拔,高大的样子却让麦冬感觉到了他的难过和寂寞。麦冬叫了好几声“在在”,祁在才回过神来,他笑了笑,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叫你过来吃饭,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呢。”麦冬柔声地调侃。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我去找医生了解一下家麟的情况。”祁在对麦冬笑了笑,便往外走去。 麦冬点了点头,答了声“好”,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盛了碗清粥,准备去喂孙家麟。 ------- 不好意思啊,这两天事情太多啦,俺会尽快把落下的章节补上滴。 017他的愤怒 麦冬拧了把过了热水的湿毛巾,要给病床上的孙家麟擦脸。 她一边温柔地动作着,一边微笑着跟病床上的男人说话,好像孙家麟此时也在微笑着回应她一样。 “家麟,你还不醒过来吗?那我可要出杀手锏了哦。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关于我们两个的……想知道就快点醒过来吧,天天躺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抱负没有实现,你肯定也不愿意就这样整天躺着?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们的。家麟,你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你心怀天下,可是你在这里多睡一天,就会有很多很多案子没有人去追查,很多很多凶徒不能被绳之以法。” 麦冬见孙家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便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贴在孙家麟的耳边,轻声笑着地说:“算了,我忍不住了,还是想把那个好消息告诉你——我们有宝宝了,你听见了吗?我们有宝宝了,我好开心,好激动,好幸福,你是不是也一样呢?”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给孙家麟擦手,声音里满是跳动着的小精灵,像在弹奏一支轻快的钢琴曲,“家麟,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一起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你可以看着他在我的肚子里,一天一天长大,可以摸到他在我肚子里伸胳膊踢腿,听到他的心跳……他出生了,你还可以听到他叫你第一声‘爸爸’,你可以教他擒拿打枪,可以告诉他开车游泳,告诉他人生的道理……” 麦冬将孙家麟大大的手掌贴在脸上,笑着流出了眼泪,或许是脑海中的画面太美好,她已被感动。 “而我呢,我要为你们洗手作羹汤,带着孩子在家里等你,等着你每次平安回来。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没有多大的愿望,无非是守着自己的家,风雨同舟,休戚与共……以前大家说的要‘达则兼济天下,穷则自娱其乐’,怕是要我们合力完成,一人一半了。” 谁也不知道蒙亚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站在麦冬身后,像一只躲在草丛里窥视食物准备伺机而动的饿虎,毒箭般的眼神直指麦冬的背心,神情如冰雪,散着冷冽的气势、凶狠的恨意。 “还记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吗?那是2o11年7月吧,当时我们好多人在开毕业party,你是被我们班一个女生的男朋友给拉过来的,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还摆着张黑脸,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白开水……呵呵,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你就过来跟我打招呼了,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了句什么吗?” “你问我额头上是不是有块疤……”说到这里,麦冬笑出了声,“我都完全看不出你的样子了。小时候那么调皮捣蛋的人,竟然变得那么刻板严肃,你不说我是真的不敢认的。” 麦冬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过往的喜乐,谈着现时的康泰,想着未来的美景……蒙亚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又不见的,来去无声息。 * 蒙亚来到a市最大的娱乐城,从停车场一个隐蔽的侧门坐电梯直接上了娱乐城的顶楼。 整个顶楼只有一间房子,两百平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沙,一只茶几,和占据了一面墙的lcd屏幕,还有一个藏有各式各样酒的吧台,然后是各种音响设备,像是电影院和酒吧的杂合体。 蒙亚开了一瓶龙舌兰,银白的瓶身上碎钻熠熠生辉,淡淡的金黄色在透明的水晶杯里,承托着冰块的躯体,浮沉起落。正面的液晶显示屏上正在播放着一个视频,里面的女子安静地睡着,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午间的阳光有着使人晕眩的光芒,镜头里外间只得一片白。 突然出现了半个年轻稚嫩的侧脸,他在女子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然后画面切换,绝大部分都是女子睡着时候的样子,偶尔有几幕是女子在洗衣服、洗头、晾晒被单等的场景。蒙亚仰头将水晶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立体效果极佳的音响设备里,偶尔传来视频里接近于无的呼吸声,或者其他零碎的声音。 疤子和racy站在密码门外,谁都不想先去启动面部识别装置。开玩笑,亚主开的可是那瓶莱伊.925龙舌兰,搞不好先开始的那个人就成了枪下亡魂了。 两个人还在无声地你推我让,却不想门自己就开了。 “还不进来——”蒙亚并没有看门口站着的两人,只是一口一杯喝着那解愁的液体,眼睛看着屏幕中的女子。 疤子和racy胆战心惊地站在他两米开外的地方,低着头等着蒙亚的吩咐。 “疤子,你马上给我准备一艘船,记住,我要能够平安出入中俄海关。” 蒙亚又是一口,眼见一瓶酒也就只剩下小半。 疤子应了一声“是”,咽了咽唾沫,劝道:“亚主,您少喝点吧,对身体不好。” 蒙亚冷冷回头,眼色如刀,手中的水晶杯飞了过去,疤子的额上立刻泅出血迹,他却一声没吭,连姿势都未撼动半分。 蒙亚将被子扔出去之后,倒是真没再继续喝酒,只是脸色更加臭黑难看。 “racy,带走孙家麟的人,有没有消息?” “对不起,亚主……不过,我们倒是现了另外一件事情,也许会有关联。”racy偷偷地望了一眼蒙亚,便继续说:“是关于那位麦冬小姐的。” 蒙亚紧咬着牙床,明显一愣。 “那位麦冬小姐的哥哥,为她安排了一位美国的心理学教授给她进行心理咨询。我们查了那位教授的背景,没有什么特别现,她是哥伦比亚大学心理研究室的负责人,最擅长心理引导和心理重建。” racy见蒙亚似乎很感兴趣,暗自松了口气。 “从2oo8年开始,麦冬小姐就接受了心理治疗。至于治疗的原因,我们查到的是,因为麦冬小姐2oo6年在澳大利亚留学期间,出了一次严重交通事故,出现了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表现。今年是麦冬小姐的最后一次治疗。” 蒙亚冷笑一声,“2oo6年什么时候?” racy对于蒙亚的突然问,愣住了,但却只有一秒的时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2oo6年9月,应该是您回国之后。查到的资料显示,麦冬小姐因此也遗失了部分记忆。” 蒙亚似乎很满意,脸色缓和了不少。 “哼,我怎么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简单的ptsd,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到国外去看医生?还是约翰斯教授。” 二人心里惊疑。 “你们心里肯定在想,我为什么会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为什么突然又决定回去?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哥伦比亚大学心理研究室的负责人是约翰斯教授?是吧?” 二人低声道了声“是”。 “第一、二个问题我不回答,第三个问题,约翰斯教授是我母亲的干妈。”蒙亚阖上眼睛,估计是龙舌兰的酒劲上来了。 “racy,你去帮我盯着她,我要尽快带她回俄罗斯,在沿途中,祁在现了之后肯定会找人阻止,疤子负责引开那些人,racy你继续查我走后,她在澳大利亚的事情……好了,你们都下去办事吧。”蒙亚显得十分疲惫,但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下去叫霍医生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疤子走到门口的身子又立马转回了身,躬身说了声“是”,二人便走了出去。 “哼,失忆?跟我玩失忆的戏码?死都不行,更何况失忆……你不是要为他洗手作羹汤吗?我让你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既然成天在你面前装疯卖傻,还是不能让你记起来,不如我们来点刺激的……” 蒙亚看着屏幕里正在晾晒衣被的女子,嘴角擒了一抹冷笑,眼光决绝。 018郊外求医 本来祁在想和麦冬过去见约翰斯教授的,谁知道他临时有重要会议,实在不能走开。 宋学桃便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说:“有我在,绝对没事,就算半道上有人劫色,肯定也先劫我,放心。”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从市区到郊区的路有多长。车在一处山脚下停下来,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弯弯曲曲,像鸭肠子。已值深秋,郊外的草木全换了装扮,红色、黄色、橙色……各种颜色交相辉映,生命的最后一次表演,好不绚烂。 这也是国庆节的第一天,麦冬他们出门早,避开了可能的拥堵,一路曲折而上,倒是见了好些美景。 “这个地方真是漂亮,老娘都不想走了……”宋学桃走到了半山腰上,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禁感叹。 麦冬笑了,想起上个月,她带着宋学桃和祁在在大荷镇看一大片稻田和夕阳的场景,“咦,上次在我老家,你也说不想走了,你这是妖猴转世,会分身术不成?” 宋学桃撅着嘴耍赖:“老娘我好‘色’,你第一天知道么?” 麦冬被宋学桃逗乐了,笑得有些喘不过气,便停在半山腰休息休息。 “请问,来的是麦冬和学桃吗?”声音中显而易见的年轮感,但却并不羸弱。 路的另一端,约翰斯教授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今天着一身立领银线滚边纯黑色旗袍,外搭一白色兔毛坎肩,挽着髻,就站在那里,像一幅山水墨画中的女人。 “是我们——”宋学桃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 俩人此时看得一愣一愣的,“靠,这老太太真是成仙了,怎么越活越年轻了?!” “嗯,真美……” “哎,麦麦,你说我7o多的时候,也能这样吗?”宋学桃捅了捅身边的麦冬说到。 麦冬忖了忖,说:“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你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嘛。” “呃,不过‘千年王八万年龟’,7o多岁对你来说太年轻了,肯定没这个韵味。”麦冬抬腿往前走。 “麦冬——”宋学桃干嚎了一声,见和麦冬拉开了距离,便小跑了两步,追上麦冬,像脱力似的,拽着麦冬的衣服后摆,拖着麦冬往前挪。 约翰斯教授迎了上来,真真的鹤童颜,分别给了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后,才拉着二人的手,满含歉意地说:“很累吧?真是抱歉,这次我先生也来了,我们准备在这里好好待一段时间,可能会住得比较久,因为我先生喜欢安静,所以我们就找到郊区来了。还辛苦你们跑了那么远。” “您说哪里话,本来就应该我们来拜访的。而且这么漂亮的地方比市中心可好多了,您和您先生真是有眼光呢。” “是呀是呀,别人想来都不知道这地儿呢,我们是沾了您的光,您看,我都不想走了。”宋学桃一脸为难的样子。 “哈哈,那刚好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吧……” 约翰斯教授脸上一直挂着和蔼亲切的笑容,把两人领进了屋。 二人环顾四周,倒是没看到约翰斯先生,古色古香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 a市人民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廖秋明正来回踱步,夹在手里的烟,送到嘴边又放下。 手术室内,无影灯打着雪白的光,主刀的医生只露出一双棕褐色的眼睛,周边有深邃的纹路。站在对面的是他的助手,正熟练地配合着主刀医生的动作。 不一会儿,祁在便赶过来了。廖秋明忙迎上去,多年的职业习惯,使得他对一般人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板一眼,但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不简单的。 “祁先生,麦冬在护士站留了您的电话,我没联系上她,所以只能联系您了,希望没有耽误您的事情。” 祁在走上来,跟廖秋明握了个手,微笑着说:“廖队长真是太客气了,家麟是我妹夫,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今天上午主治医生说现家麟又重度昏迷的迹象,医生给做了个脑部ct,结果不是太好,建议进行开颅手术,刚好美国来的一个著名脑科专家,对家麟的病情很感兴趣,所以马上安排了手术,由他主刀。” 廖秋明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便在长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廖秋明看了看手表,“祁先生,我必须要走了,家麟这边还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 “廖队长,您去忙吧。放心,我守着就行了,手术做完了我会告诉您的。帮我问陈局长好。” 祁在目送廖秋明离去,心里突然隐隐觉得有些焦躁,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生一样。 * “麦麦,来,坐,我们又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 约翰斯教授和麦冬分坐在一暗红色刻花木桌两边,桌上是一棕红色紫砂壶和同套的四只茶杯,茶道六君子列其位。水开始出滚动的声音,约翰斯教授执壶泡茶,姿势恭谨而熟练。 “是的,上次见面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您是越来越年轻了。”麦冬同样恭谨地看着她,连声音都不知不觉放低了。 “我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美国,但是年纪越来越大,却越加怀念中国。这茶和旗袍是我的最爱,这辈子怕都是不能放下了……” 约翰斯教授将已经泡好的茶递了一杯给麦冬,麦冬双手举高接过,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顿时茶香沁脾。 “夫人真是好功夫,这茶算是遇到了伯乐。” 对面的老人大笑起来,“怎么说?” “儿时,我也曾随奶奶上山采茶,采的便是山间天生天长的茶叶,叫不出品种和名字,回家来揉一揉、炒一炒、晾一晾,再晒一晒,便成了自家的茶饼,味道与市面上的大有不同。 您这个茶叶,想必也是附近农户家自产的吧?口感和香气有一丝熟悉,但是又不完全一样,想是您对此茶定是十分了解了,才能掌握好水的温度和泡汤的时间,才能让它将魅力绽放到极致。” 约翰斯教授本以为麦冬无非是说两句赞美之言,哪曾想她竟将“老底”都揭了出来,一愣又是一笑,握着麦冬的手投去赞赏的目光。 “麦麦是个好姑娘啊,不忘根。” 麦冬微微一笑,含着淡淡伤感,眼神一派澄澈,“怎么舍得……” “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经常会做噩梦,上个月基本天天都会做噩梦。梦到很多很多看不清样子的人,每次都会有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然后醒来。” 约翰斯教授点了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但前两天,我在过马路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他手里拿着戒指和三朵蓝色妖姬在求婚,我不知道他求婚的对象是不是我,但我感觉是我……我想也许是我自己嫁接了生活中的片段,将记忆重组,才出现了那个画面吧。”麦冬显得有些苦恼。 约翰斯教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说:“麦麦,你要跟我说你真正的感觉。我知道你大学里也辅修了心理学的课程,但是‘医者不自医’,作为心理医生,更是如此,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麦冬赧然地笑笑,点了点头,“那个人也一直跟我说他认识我,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能叫出我的名字,虽然他曾经‘绑架’过我,但其实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后来还为了救我受了重伤。跟他相处的时间越长,那种熟悉感就越强烈。” 麦冬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说:“但我觉得这样很对不起我的丈夫,我已经有了宝宝,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裂痕……” 听到这里,约翰斯教授刚执起的茶杯,手一松便掉在了茶盘上。 约翰斯教授虽然心里十分震惊,但仍然很好地控制住自己。 “您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丈夫现在还在医院没有醒过来,我想第一个就告诉他。”麦冬脸上洋溢着幸福。 “你……怀孕有多久了?” “两个多了月,宝宝很乖的,我猜应该是个乖巧的女孩子。”麦冬摸了摸肚子,像在跟肚子里的孩子对话。 约翰斯教授起身去窗棂边的书桌上,拿来了纸和笔,以她一贯慢而和蔼的语调说:“麦麦,先要恭喜你啊。来,你把你这几天幻象里见到的场景、人物都尽量画下来,实在不知道怎么画,可以用简单的文字代替。稍后我会再做个简单的询问,然后结合你的画,我制定一个治疗方案,你看可以吗?” 麦冬接过纸笔,心情显得很是愉悦,“好的,那您稍等。” 约翰斯教授出去的时候,不放心似的回头望了一眼正埋头画画的麦冬,表情凝重。 019看你痛苦 麦冬和宋学桃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因为担心孙家麟,麦冬便婉辞了约翰斯教授邀请她们留下吃中饭的盛情。≥ 宋学桃抱着双臂,反而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往日的活力。麦冬知道这个时候的宋学桃肯定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疑惑,甚至是她从宋学桃的身体语言中感觉到了恐惧。 麦冬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偶尔会投过去一个担忧的眼神。 “麦麦,你见过约翰斯先生吗?”宋学桃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说话了。 “没有……桃子,你怎么了?” “约翰斯教授和你谈话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四处闲逛,走到后院的一处小屋,在外面看到了……”宋学桃咽了咽唾沫,“很多毛,本来想进去看看来着,但是有个女人突然出现阻止了我,把我拉开了,说是‘先生不让随便进去的,让我赶快走’,她根本就不听我说什么,有些神神叨叨的。” 麦冬看她表情有些紧张,便用轻松的口吻笑着调侃了她:“哟,咱们的大神医,也会怕?” “不是啊,麦麦,我还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麦冬看出了宋学桃的紧张,她往宋学桃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抱了抱宋学桃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了,不一定是在做什么动物实验呢。”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这大白天的都把你给吓着了,谁早上还说想留在那里了?咱们的女**去哪里了?” 宋学桃正想再说点什么,车子却颠簸起来,还越来越猛烈,根本不受控制似的。 祁在派来的司机经验丰富,沉着地控制着车子,一边还出声安慰麦、宋二人不要怕。待车子终于停下来后,三人下去一看,原来是四个轮胎中有三个全部破了,瘪陷了下去。 “奇怪,车子才安检过啊,怎么一下子坏了三个轮胎?” 中年的司机正准备拿手机打电话,哪料到才按下一个键,已被后边的一计重击打晕,倒在了地上。 而站在他后边的两个女人,此时脖子上正架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刀刃。 宋学桃咬咬牙,心里暗暗骂了声——靠,还真碰上抢劫的了。但想想她们的脖子此时还在刀刃上,只得忍着,好言相劝。 “大哥,需要什么,咱们好商量,何必动刀子呢?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是犯法的?如果我们中午12点前没有赶回去,你们可要小心了。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吗?她丈夫是市刑警大队的,哥哥是祁在——如果祁在没听过,章家‘三云少’总听过吧?” “桃子——”麦冬本想让宋学桃不要多说,谁知话还没出口,宋学桃已经被打晕在地。 与此同时,麦冬脖子上的刀子也移开了,入眼的是一张——不,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已经接近全毁,除了眼睛,早就辨不出原形。 来者确是疤子。 麦冬确实是受了些惊吓,但她仍然努力控制着自己,怕自己表现得太讶异,会引起眼前这个男人的不快。 “你想干什么?”麦冬蹲下去,确定宋学桃没什么事情后,才把她扶起来,抱进怀里。 “不管你要什么,先我们没事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麦冬抬头,看着疤子说。 前方一辆白色面包车迎面闯了过来,轨迹歪歪扭扭,像喝多了的酒鬼。 当剧烈的刹车声停止时,蒙亚从车上下来了,一边用脚踹上车门,一边骂到:“老子开赛车都没这么吃力。” 另一边,着黑色低胸紧身衣的racy从车上下来,灰白着一张脸,捂着胸口在路边干呕。 麦冬觉得十分震惊,她明显感觉到此时蒙亚表现出来的气质,和往日跟在她后边的那个任性的“小孩”很不一样,现在的他,多了一些冷硬感,让她想远离他。 她将宋学桃搂的更紧一些,眼睛一直跟随着蒙亚。 “亚主。”站在麦冬身边的疤子躬身对蒙亚打了声招呼。 蒙亚并没有理他,而是压低了上身,也对上她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肮脏的乞丐,看一只被四处踢赶的流浪狗,他不屑,他厌恶,用一切刺来掩盖他最脆弱的一处。 他挑起一边嘴角,露出一条弧线——对,只是线条,而不是笑容,声线生硬疏离:“认识我是谁吗?” 麦冬的头下意识地往后仰,“以前认识,现在不认识。” 蒙亚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手用力地圈着麦冬的脖子,把她硬拉到他的眼前,额头与额头撞出清脆的声响,呼吸相闻的距离太过亲密,麦冬挣扎,但无果。 “蒙亚,你到底想干嘛?” “哈,总算知道我叫‘蒙亚’,你进步可真大。”他摸了摸麦冬的头,总算慈悲地放开了麦冬,“我不想干嘛,我只想看着你痛苦,你痛苦我就解脱了。” 麦冬竟哑口无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自己,但是她想肯定和她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又听蒙亚对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冷声吩咐到:“去,把地上的那两个人扔到车里去,”说着,笑如毒汁,望向麦冬,“一场车祸爆炸,‘嘭’——你们尸骨无存,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你了,你高兴吗?” 麦冬瞳孔急遽收缩,心脏像是感知到了危险,拼命乱撞,似是想逃脱这个躯体以图求存。 麦冬再次圈紧她怀里的宋学桃,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跟蒙亚谈判,但是声线里的紧绷感,泄露了她的情绪,“你这是谋杀,我还活着,难道你不怕有一天我去告你。” “你大可以试试……不过,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上次那些毒贩能够那么快被制服,是我送给那几个警察的礼物……” 麦冬觉得自己有些手软,但心里反而镇定了些,“我不管你是谁,你刚才不是说想看到我痛苦吗?那么,你今天让他们死也是想让我痛苦,是吗?” “是。” “可是,他们都是无辜的人,这个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他们死了,我只能用我的命向他们赔罪……这样也免得我往后天天在痛苦中煎熬。”麦冬抬头望向蒙亚,声音里满是苍凉,“如果你放他们走,我答应你,一定不会主动求死。” 二人对视间,racy冲了上来,想要去抢宋学桃,麦冬也处于高警惕状态,反应也是快,立时抱住了宋学桃的大半个身子。 “你要干什么?放手!”麦冬大概也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她知道一切都在等蒙亚开口。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亚主说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说着,rbsp; 麦冬心里很是着急,怕争夺中,宋学桃会受伤,且自己力气确实稍逊了一筹,所以冒了些险。身体上前把宋学桃抵开的同时,全力向rbsp; racy十分意外麦冬的举动,一时不察,倒真的放开了宋学桃,倒退倒下的同时把麦冬带了过去,一个翻身,麦冬便被她压在了身下。 麦冬害怕她压着自己的肚子,被压下的瞬间微微侧了下自己的身子,因此,她脖子上挂着的戒指也滚了出来。 蒙亚蹲下身去,食指勾起白金的圈,翻看了下,便一把扯下栓着戒指的银链子,眼神无波,幽暗难以辨知。 “好,我就答应你,暂时放过他们,不过你可记得你说的话:不主动求死。呵,我越来越好奇接下来你的表现了。” 麦冬后颈子上火辣辣的疼,但比那处更难受的是眼睁睁看着戒指离自己而去,好像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正在被人生生地剜走一样。可是她又不能抗争,便只能看着自己鲜血淋淋,血肉模糊的样子,只能,看着…… 020自欺欺人 祁在还在会议室里面开会,即将年末,公司本年度的运行情况,下一年度的规划报告等等,都需要他来最后敲板。≥ 苏秘书手里紧紧攥着个手机,在会议室门外焦躁不安,推门的手伸出去了又给缩了回来。 最终,她终于是一把推开了大门,四十多个高管全都望了过来,有生气的、有不解的、有好奇的、有漠不关心的……为的男人也看着她,波澜不惊,看到她手上拿的手机之后,目光闪了两闪。过了很久,才缓缓道: “开了这么久的会,大家也都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先休息一下,等一下大家的活动公司全报销。” 众人立马热闹了起来,虽心里有疑问,但也都纷纷愉悦地离席。等到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祁在的时候,他一寸一寸站了起来,望向苏秘书的方向,却并不去看她的脸,“出什么事了?” “祁总,您——”本想说些宽慰的话,但是她知道事关麦冬,她说什么都是徒劳,“她们的车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掉下山崖,车毁人亡。” 祁在听完,什么话也没说,又缓缓坐了下去。苏秘书是个办事周全的人,接到这个消息后,肯定是已经做过核实了才来跟他说,十有**是错不了的。 “尸体呢?”祁在的声带像是被火钳给夹住了一样,出来的声音嘶哑而吃力。 “车掉下去的时候起了大火,正值深秋,顺带引燃了周边枯干易燃的草木,尸体都烧成灰了,加上又有风……要不是这场大火,过路的行人也不会注意到在那里生了车祸。” 苏秘书很担心眼前这个男人,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弓着背,像是要把身体都蜷缩起来,连周围的空气都是悲伤孤寂的,阻绝外面的人进去的同时,也让中心的人愈加悲伤孤寂。 “谁给你打的电话?” 苏秘书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公安局的人,在路边捡到麦小姐的手机,回拨的未接来电。” 祁在想起,那还是上午他给麦冬打的电话,本想问一下她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没想到…… “手机给我,你出去吧。继续帮我跟进一下警方那边的调查情况,谢谢。” 苏秘书将手机送过去,才看清了他眼睛里泛着的眼泪。 她走了,轻轻带上门,没有回头,留祁在一个人在空旷的会议室,独自舔舐伤口。 祁在手上的那只手机,是诺基亚直板老款手机,被磨平的角,被磨掉的漆,偶尔几道刮痕,这些无不显示着它的年代和历史的久远。 * 记忆倒回到2oo3年。 **在中国大地上横行,正是举国上下众志成城共抗**的时候,学校、汽车站、火车站……好多公共场所都戒严。 但是,麦冬一个人好像什么也不怕,闯过一个个关卡,目的地只有一个:大荷镇。 祁在跟在麦冬身后,脑海中想起安金茹和祁建国的脸,他们夫妻俩坐在大厅的沙上,斜对面是乖巧安静的麦冬。 “麦麦,妈妈想送你去国外留学,好不好呀?”安金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特别温柔。 麦冬低着头不说话。 “国外的大学质量高,你高三去外边可以适应一下环境,然后接着念完大学,回来就是海归了,什么前途都不用愁了。” 麦冬仍然不说话,安金茹似乎有些急了,祁建国在旁边拉住了她。 “国外有什么好的,她英语又不好,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祁在恨不得上去扇沉默不语的麦冬两个耳光,看她那副样子,牙根都痒痒。 “祁在,你怎么说话呢!”祁建国生气了,冲着儿子吼了一句。 祁在翻了个白眼。 “麦麦,我们会找好可靠的人家,让你寄住在那里,生活上面你不用担心。”祁建国轻声对一直低着头的麦冬说到,或许是因为本身不赞成把麦冬送走,所以,他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些犹豫。 “麦麦,你还年轻,出去多见见世面,对你以后有好处的。”安金茹见麦冬还是不说话,已经渐渐有些不耐烦。 麦冬在以沉默为对抗,但是她还年少的心智似乎已经告诉她,出国是一个既定的结果,她的抗争无效。小小的拳头握紧了再握紧,指甲扎在掌心里,丝毫不觉得疼痛。 “你说声‘不’会死啊!”祁在忍不住冲她大声吼到,说完他转身上楼了。 祁在不知道后来楼下还生了什么,只是他一个人坐在玻璃房生闷气的时候,听到了祁建国和安金茹开车出门的声音,又听到了二楼房门开关的声音,他偷偷走到窗前还看到了麦冬背着她的小书包跑出家门的身影……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跟了出去,一直跟着她到了大荷镇。 起初麦冬根本不搭理他,像是从来没离开过大荷镇一样,熟稔地帮助刘桂兰洗碗、烧火,做些家务;去刘敏家串门、聊天、打牙祭;一个人坐在高地上,看脚下稻浪滚滚,晚风里带着夏日的燥热和稻子的清香,日子过得很慢,也很快乐,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麦冬。 安静中带着狡黠,活泼里透着沉稳,这样的她温暖地让他想去拥抱,像黑夜里的蜡烛,寒冬里的火苗,轻而易举地就能打动一个流浪者的心。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从刘敏家里出来,麦冬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广袤无垠的宇宙里,他们两个渺小地连颗尘埃都算不上,她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回去吧,该开学了。” 他的心便像掉在里地上一样,“突突”地还在那里跳动着,可是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力量。 祁在清楚地记得,坐在刘敏家里聊天到最后,刘敏意味深长地把麦冬抱进怀里,说:“麦子,不要怪你妈妈,她也不容易,当初也是因为想养活你才出去的,一个人在外面举目无亲,谁也不认识,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亏,只有她自己知道……” 走前,刘桂兰在屋前院子里的菜园里浇水,麦冬隔着藩篱叫了声“奶奶”,看到刘桂兰并没有回头,轻轻地对着她的背影说:“我走了,可能很长时间不能回来看您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说完还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都不知道她在期望些什么。 祁在回去的路上一直觉得心里很难受,麦冬走前还把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偷偷地放在刘桂兰的枕头下边,害得他也跟着掏空了身上所有的口袋,连回去的车票还是这个他从来都“瞧不上”的小姑娘掏的。 祁在想,他觉得难受,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掉价了? * 祁在看着手上破旧的手机,是当初他送给麦冬的,他极少会用这支手机去联系麦冬,里面只有麦冬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只有那天夕阳西下,麦冬坐在高地上看脚下一大片稻浪的背影,虽然像素很低,却是开启高保真记忆的钥匙。 他沉浸在回忆里,似乎脑子自动构建了一个保护装置,用一切曾经的回忆来屏蔽刚才苏秘书带来的消息,许多次的心理暗示之后,也许他自己就会相信刚才只是经历了一个噩梦…… 021新的线索 孙家麟睁开眼睛的时候,先入目的是一片白,然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呼喊着什么。从白光里,他看到一张女人的脸,稍显英气的眉下一双大大的眼睛。 但是瞬间,画面又被切换,天生棕褐色的卷,鹰钩鼻,菱角分明的脸廓,深邃而威严的棕褐色眼睛,旁边的细纹像是树木的年轮,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浅笑嫣然,一口白牙若隐若现…… 大脑像被分开了两半,分属于他体内的两个灵魂,他的身体被两个势均力敌的灵魂给侵占了。 嘈杂的脚步声逼近的时候,孙家麟又闭上了眼睛。寂静的表象下,世界正在进行重新整合…… * 三天过去了,祁在每天都坐在失事现场,听着山崖下河流湍急的喘息。只剩下一支铁架的汽车已经被清理走了,秋风秋雨已经将那里清理干净。 沿着马路向约翰斯教授住处走去,被烧的黑黢黢的树干,像是来索人性命的鬼怪,张着恐怖的肢体恫吓孤独的路人。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可是再刺眼也照不进祁在的心里。纵使有章庆德外孙“三云少”的关系网和a市警方两方势力的全力查找,结果仍然一样:火势太猛,河流太湍急,出事时风太大,当真是毫无线索,只提取到司机dna的有效样本。 可是,绝望中他反而衍生出一种莫名的希望,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她们还活着。 正当时,约翰斯教授领着一个女人向祁在的方向走来,祁在细瞧了瞧,才现她后边跟着的那个女人手里拎着的竹篮子里面放着很多纸钱香烛。 约翰斯教授一身素白旗袍绞银边,仍然挽着髻,一根黑色阴沉木簪斜插入里,她远远地就看见了祁在,脚步也加快了,见着他之后,哀声说到:“在在,你也来了啊。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 说着,眼眶就红了,隐见泪花翻动,她见祁在一直盯着竹篮子看,便解释道:“我听村里的老人说,人死了,亲朋好友得送他们上路的,烧点纸钱元宝,免得过世的人在阴间受苦……都怪我,那天应该留下她们吃饭的,要不是麦冬担心她住院的丈夫,一定要走也不会生这种事情,都怪我……不过,我现在做什么也不能让她们起死回生了,只好入乡随俗……” 祁在一下子冷了脸,他从手拿画笔到指挥商场,从叛逆敢怒敢言到练达通晓世故,角色的转变从来都衔接地不留缝隙,青年持重,不曾轻易暴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 “您有心了,可是那些东西是给死人的,麦麦和学桃,肯定没死。”祁在狠狠地瞪着篮子里的东西,眼神阴鸷寒冷,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吐出来的。 “在在,你别这样,别吓表外婆,我知道你跟麦冬兄妹情深,可是你这样会让你外公外婆担心的,我也会很担心的。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坚强一些。” 约翰斯教授往前一步,想去握祁在的手,谁知祁在虽没看她,但动作却十分迅敏,立马往后退了一大步。 站在约翰斯教授身后那个干瘪瘦弱的女人,把篮子递到约翰斯教授的面前,呜呜呀呀地一通比划,原来是个又聋又哑的女人。 约翰斯教授对着那个女人摆了摆手,那个女人便退下,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但是几乎在一刹那,祁在就跑过去扣住了她的右手腕,举起时,骨瘦如柴的手腕上,一根明晃晃的银链子在正午的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祁在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五官夸张地放大,对着那张黑瘦的脸,大吼:“这根链子你哪里来的,啊?” 那个女人吓着了,都忘记了言语,嗓子出像猫一样的“胡噜”声,略浑浊的眼睛里是胆怯和深深地恐惧。 “在在,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别吓到了她。”约翰斯教授见状赶紧上去劝导祁在,“你先放开她,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祁在稍稳了稳心神,有些激动地转头对约翰斯教授说:“这条链子,这条链子是麦麦的。” 约翰斯教授瞥了眼黑瘦女人手腕上的链子,表示不解,“链子很普通啊,没什么特别的,你为什么认定是麦麦的?” 祁在想去解下那条链子,谁知黑瘦女人一直挣扎着不肯配合。见状,约翰斯教授便伸手从自己手腕上拽下一只白玉镯子,在黑瘦女人眼前晃了晃,然后微笑着套在了她的左手腕上,接着才把她右手腕上的银链子给解下来,递给祁在。 “虽然这只是一根银链子,但是是纯手工打造,采用的是金属五环连扣的连接方法,是极罕见的。表外婆,您难道不知道我外婆娘家是以银饰手艺闻名中外的吗?” 约翰斯教授愣了愣,确实,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这约翰斯教授闺名郑清清,是祁在外婆的远方表妹,后来麦冬出事时,祁在才重新找回了这位亲戚。 “这么说来,确实是麦麦的了……” “这链子你怎么得到的?”祁在的眼睛有些充血,额上暴突的血管让原本俊秀的脸庞徒添狰狞。 黑瘦女人瑟缩着往后退。 约翰斯教授拉住祁在,黑瘦女人躲到了她身后,“在在,她又聋又哑的,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先平静一下,让我来问她好吗?” 祁在点了点头,虎视眈眈静立一旁。 约翰斯教授跟黑瘦女人比划着,只听到一些毫无意义的语气词。 “她说是在路边捡到的。” “哪里?可不可以让她指给我看看?”祁在的心情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约翰斯教授牵着黑瘦女人的手,往出事地点走去,祁在紧跟其后。 在离出事地点约十米远的地方,黑瘦女人停了下来,指了指路边。 祁在的视线在两个地方来回转换,他知道这是麦冬用来栓戒指用的,是从来不肯摘下来的。他细细搜查了附近的草丛和石堆,没有看到戒指的痕迹。 “您捡到项链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只戒指?”祁在尽量克制自己,怕再次吓到了黑瘦女人,担心她不明白自己说什么,还特意指了指约翰斯教授无名指上的戒指。 黑瘦女人眼神迷离,朝约翰斯教授这边望了过来,约翰斯教授点了点头,特意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戒指,重复了一遍祁在的话,黑瘦女人才像明白了似的,摇了摇头。 祁在在沉思,各种可能性都在他脑海里一一陈列,有了这一条线索,他似乎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点亮光。 * 当黑夜来临的时候,孙家麟坐在自己家里的沙上,他也不开灯,借着其他家的灯火,看到他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一下子左手举起来,一下子右手举起来,像是左右手间的对话。 就这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别人家的灯一盏接一盏灭了下去,当室内只剩下黑暗的时候,他终于清楚地叫了一声“麦冬”。 022玻璃之狱 这个小岛面积2万多平方公里,名叫霍次克岛,与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相望,是库页岛的附属岛屿,地处环太平洋地震带。≧它偏僻孤立,在无人的海域中独自漂泊。直到后来这里变成蒙亚的领地,它才有了主人。 蒙亚在岛上建立了自己的王国,简易破旧,利用岛上的天然地势,很好地隐藏着自己的实力,没有人知道这里可以训练出世界上最厉害的杀手,也没有人知道这里正在制造世界上最具攻击性的武器之一……因为,环境的恶劣总是能够激人求生的本能。 现已经1o月中下旬,霍次克岛上早已被冰雪包裹地严严实实。 但屋内却暖如初夏,祁在光着上身立在他房间的的窗户前,手上拿着装着浅黄色液体的玻璃杯,墨蓝色的眼睛看着外边如絮的飘雪。其实窗外也没什么好看的,透过厚厚的雪露出的视野范围有限,而在有限的视野里,所见的也不过是一片白。 女佣敲了敲门,在外叫了声“亚主”,蒙亚才转身,捞起床上的衬衫套在身上,按了按遥控器的按钮,放女佣进来。 “亚主,麦小姐醒了。”女佣恭谨地垂头侍立一旁,“但状态似乎不太好,她之前一直在做噩梦,醒了之后便开始叫您的名字。” “哦——”蒙亚尾音上扬,显得特别感兴趣,墨蓝色的眼睛望向低着头的女佣,“她还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了,只是叫您的名字,哦,还有‘桃子’,我已经送了一盘鲜桃进去。” 蒙亚突然笑了起来,但却毫无温度,轻声说:“谁让你送鲜桃进去的?除了一日三顿厨余和水,什么都不许给!” 女佣腿有些软,蒙亚轻踱过去,用那只空了的玻璃杯抬起女佣的下巴,露出一张年轻漂亮的亚洲人的脸,外貌倒是和宋学桃七分相似。 “去racy那里吧,她会告诉你怎么做的,还有就说我说的,让她千万不要伤了你的脸。” 女佣听到“racy”时,浑身都抖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虽然那位麦小姐“住”在地下室,但是她亲眼看到亚主曾经亲吻过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亚主脸上流露出温暖的感觉。 难道亚主在乎的人,她不应该好好照顾着吗? “怎么,腿连走路都不会了?” 蒙亚墨蓝色的眼睛露出点点杀意,回过神的女佣吓得转身就逃。 蒙亚没来由地烦躁起来,随手把玻璃杯甩在羊毛地毯上。 他的门口便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沿阶的壁灯如豆,将楼道的气氛烘托地幽暗阴森。 地下室只有一面抹灰的墙,另外三面都是玻璃,墙体上有一扇小窗户,可能因为地势较低或者正是晚上,窗户里根本透不过几丝光线。 地下室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一个卫生间,从现在起,还会有一个人。 麦冬安静地坐在床上,没有哭闹,没有喊叫,像是冬日里的花朵,等待霜冻到来的死期。 蒙亚敲了敲玻璃,闷闷的声音在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分毫毕现的空旷里突兀地响起,但是,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动静。如果蒙亚离得够近,也许会现,麦冬脸色灰败,双手抱着膝盖卷成一团,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右手的大鱼际,嘴里呢喃不清叫着谁的名字。 直接被忽略的蒙亚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扬,他找到玻璃上一处装置,睁开眼睛对着扫描仪,蓝色的光束过后,奇迹般的,没有任何连接缝隙的玻璃墙上,打开了一扇门。 蒙亚直接走到床边,右手拽起麦冬的头,昏暗中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蒙亚的呼吸打在麦冬的脸上,麦冬终于有些不舒服,“哼哼”了两声。 “你以为你不说话,你装死我就会放过你?知道以后你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没有人会跟你说话,除了我;没有人会陪你吃饭,除了我;没有人会再关心你的死活,我,也不会。你每天只能吃所有人吃剩下的,你将再也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时节气候,外面的世界对于你而言将永远是个梦。 你现在不理我,以后你求着我跟你说话,我也未必会搭理你。你知不知道?说话!”蒙亚说着,狠狠地拽着麦冬的头往后拉,这让麦冬终于仰起了整张脸。 蒙亚看到麦冬异常的脸色,也是一愣。可是突然又觉得,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胆小自私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有这种反应也未尝不正常。 麦冬适应了昏暗,她似乎看清楚了眼前这张男人的脸与记忆中有了一些重合,终于她嗓子里出沙哑地声音:“你终于来了?” 她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蒙亚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想起那天在大荷镇她看孙家麟那一脸温柔的模样,禁不住往她嘴唇咬去,他是使了暗劲的,血腥味已经弥漫了他整个口腔。 蒙亚又想起他们的初识…… * 那是2oo4年吧,那年蒙亚17岁,父亲想让他学点什么,不要整天无所事事地东晃西逛,惹是生非。于是他逃了出来,从俄罗斯到美国,从美国到南美洲,最后到了澳大利亚,他终于身无分文。 在悉尼最乱的街区之一auburn,这里聚集着福建人,中东人,土耳其人……甚至会有黑人的统领地盘。街道上纸屑果皮随处可见,还有散出恶臭的下水沟。 蒙亚一个人地坐在街边掉漆的椅子上,十分惬意的样子,旁边是一个穿着夹克的流浪汉,光着脚躺在长椅上睡觉。偶尔会有路过的行人,手上有多余的零钱,就扔在流浪汉身上。 蒙亚伸长了耳朵听着铸币掉落在地上出的声音,心里盘算着,那些路人施舍的铸币大概可以买些什么吃的,汉堡包、炸鸡腿、牛排……想着想着,口水就溢满了口腔,蒙亚梗着脖子好不容易才把它们赶回了老家。 四月的澳大利亚正值秋季,最适合旅游,所以即使已经夜晚,街上行人仍然很多。 蒙亚的肚子已经连番打起了响鼓,可是直到流浪汉将地上的铸币一枚一枚地拣完,他都没有向那个方向望上一眼。但流浪汉一走,蒙亚墨蓝色的眼睛便把连着的两张长椅四周围地毯式搜索了一遍,没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蒙亚气愤地踹了椅子两脚。 “嗨,这里晚上很危险的,你快点回去吧。”一个女生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些低沉。 蒙亚回头,看到的便是麦冬,19岁的麦冬,短,浓眉大眼,穿着白色衬衣,深蓝色牛仔裤,同色的板鞋。 “我看你待在这里很久了,你是中国人吗?” 蒙亚一脸不屑,麦冬见他并不答话,还以为她认错人了,误以为这个带着牛仔帽的年轻小弟弟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国家。麦冬就在这附近一家福建老板开的茶餐厅里打工,她来回奔跑工作时,不经意间便看到了这个拥有她熟悉的五官的少年,麦冬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滚——”蒙亚瞪了麦冬一眼,高傲地昂着头,像一只……嗯,鸭子,麦冬想。 可蒙亚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模样被肚子的“咕噜咕噜”声破了功。 麦冬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记眼刀飞来时,她也很给面子的收了音。 麦冬清了清嗓子,说:“出门在外的,我们又来自同一个国家,那就是朋友。我刚下班,正好也饿了,要不你陪我去吃个饭?” 蒙亚冷嗤一声,扭头看向别处。麦冬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只觉得蒙亚稚嫩的脸庞上,有着她最深切的想念。 “小弟弟,骄傲不能当饭吃,是不是?而且,我让我朋友陪我吃顿饭,你怎么能拒绝呢?”麦冬绕到他的正前方,看着他的眼睛,狡黠地说到。 最后,每个人大概都能猜到了,别扭少年将错就错领着新认识的“朋友”,请了一顿不用付钱的饭。 再后来,当麦冬现蒙亚那金黄色的头和墨蓝色的眼睛时,为时已晚,从那起,她身后也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尾巴。 * 蒙亚想起过往,他和麦冬之间打打闹闹的场景,不自觉间已经松开了拽着麦冬头的手,连吻也变得温柔起来。 可是,血腥味倒让麦冬变得清醒了。她开始拼命地挣扎,一边把蒙亚往外推,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滚,酸水便吐了出来,有一些溅到了蒙亚的拖鞋上。 蒙亚一时气急,伸手便掐住麦冬的脖子往墙上按去。 “死女人,你竟然……竟然敢……” “蒙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麦冬抓着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低落地问到。 见蒙亚并不答话,只是喘着粗气,打在她脸上,倒有种刀刃冰凉的触感。 “蒙亚,虽然我不记得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你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去弥补,去赎罪,你把我抓来,对你也没有好处。我家里人肯定会四处找我的,我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弟弟,我真的不希望你走上歪路。” “闭嘴,谁要你赎罪?我只要解恨……”蒙亚终于放开了麦冬,“还有,少自以为是,哼,‘弟弟’?你也配?下次再让我听到这两个字,我会让你尝尝囚犯应有的待遇。” 麦冬眼看着蒙亚就要离开,便紧跟上去,不想却一头撞在了玻璃上,她忙拍着玻璃,大喊:“蒙亚,桃子他们呢?我可不可以给她打个电话?我只想知道他们平安回去了没有。” “蒙亚,你别走——” 蒙亚站在楼道的拐弯处,听到她的呼喊,终于停了下来,施舍者般的姿态,“你以为你睡了几天?你以为你在哪里?我告诉你,你已经睡了五天五夜,你现在脚踩的地方可不再是中国的土地。” “什么?不可能……”麦冬闻言,惊讶之余确实难以置信,她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面好乱。 023自己对话 晚上,女佣下来给麦冬送饭,简单的一碗白米饭,一碗混杂着各种颜色的菜,加一杯牛奶。玻璃墙上开了一个矮长的条形口,刚好够饭菜的进出。 女佣觉得奇怪,中午她下来送饭的时候,里面的女人也是双手抱膝坐在床尾,现在还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 麦冬听到响声,她终于看了外边的女佣一眼,眼神终于觉得是活人的了。 “桃子,你来了?快,进来,进来咱们说说话。”说着麦冬一边站起来,一边向女佣扑过去,“你跟我说说,你和在在在英国过得怎么样?我好想你们,天天晚上都会梦到你们,我一个人害怕。桃子……” 女佣后退了几步,她被麦冬此时狂乱的表情吓着了,过度用力弯曲的手指,表达了它们的渴望,也让人惧怕。 “桃子,你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你看,我回来这么久了,你也不来看我,我这也没买什么吃的,我知道你喜欢吃橙子。等一下我去买啊,你来坐一下。我的钱呢?放哪里去了……” 麦冬兀自在除了床和凳子之外,别无他物的房间,四下寻找,手脚慌乱,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 女佣越来越觉得害怕,正在她想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玻璃房里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吼:“找不到了,都找不到了……滚开——你们都滚开——蒙亚,你在哪里?滚开——” 安静之中突如其来的高喊,吓得女佣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跑上了楼。 待走到楼上的走廊,看到透过厚厚的玻璃折射进来的雪光,她的心情才平息了下来。 而玻璃房里,麦冬已经安静了下来,她大约闻到了饭菜的味道,心里还在奇怪,这送饭的人要么是个武林绝世高手,要么就会穿墙术,怎么来无影去无踪呢? 说实话,这个厨子实在不怎么样,虽然菜色混杂,她在一个碗里,吃出了西红柿鸡蛋的味道,也看到了肉末茄子的倩影,还有青菜、火腿肉的蔫吧样儿,但是每一样菜要么火候不够,要么糖放得多了,又或者直接水煮时间过长…… 麦冬一边吃,一边笑,她心里指不定在腹诽:该,谁让蒙亚这小子不是好人呢?让他一辈子吃不到好吃的,哼哼。 好不容易,忍着呕吐的冲动,把饭菜吃完了,麦冬于是开始瞪着旁边的牛奶,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再看,再看,再看我就喝掉你……” 寂静的地下室里,只有她一个人自娱自乐的声音。可是手伸出去了几次,又缩了回来。 麦冬忍不住叹了口气,向上翻了个白眼,“哎呀,天哪,我实在不想喝掉你!” 手轻轻抚上肚腹,低头时她一脸温柔,“宝宝,你想喝对不对?好吧,那妈妈就勉为其难喝掉它,可是你得乖乖的哦,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长大,等着爸爸来带咱们回家……宝宝爸爸是个警察,很厉害的警察,所以,爸爸会保护好我们的。 你是不是想告诉妈妈,你知道呀?真棒,宝宝真聪明,妈妈也会保护好宝宝的,那宝宝也来保护妈妈好不好?” 此时,阶梯的拐角处,一身紫色真丝睡袍的racy,正蹙着眉头,像是在忍受一个疯女人的喋喋不休,神情轻蔑。她安排过来照顾麦冬的女佣,刚才报告她说麦冬“有些不正常”,可现在看来她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是因为一个人呆了几天,受不了这种折磨,自己找个人来对话而已。 哼,这女人也就这点能耐,这才不过在里面待了六天,就已经忍受不住了,那六年又该怎么熬过来呢? 稍一愣神间,麦冬已经扑倒卫生间大吐特吐去了,racy咬咬牙,莫不是真的有了孩子? * 祁在再次来到a市公安局,他来找孙家麟。 犹记得那天,祁在尚在组织人员全力侦查车祸的事情,医院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孙家麟失踪了,最后是在孙家麟自己家里找到了他。 祁在永远也忘不了,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除了额头上顶着的黑色手枪给他带来的震撼之外,更加让他觉得心里久久难安的是孙家麟的眼神。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蕴藏的眼神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而且狠绝。虽说孙家麟不怎么待见他这个大舅子,但是平常他看他的目光中,除了平静冷淡之外,多少会带有几许个人情绪。而那天,明明是同一张脸,祁在却看到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在公安局的接待室里,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陈雪送了一杯茶进来放到祁在面前,另将精致的白瓷杯子放到孙家麟的面前,羞赧的样子,双手交握不住地搅动着。 “这是给你的咖啡,不加糖。” 孙家麟端起来尝了一小口,清淡一笑说:“不错,有进步,不过水温还是不够,味道有点涩舌。” 陈雪一张娃娃脸,俯看着他,眼如新月,颊生笑涡,不住地一边点头一边说:“我会努力的,下一次我一定泡得更好。” 祁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憋着一团火,一时间两人无话,气氛十分压抑。 “你就不担心麦麦吗?” “不是已经定案了嘛,还要担心什么?” 孙家麟解开了警服最上边的一粒扣子,身体歪曲这用力靠在椅子上。 祁在脸越黑了,但仍然很好地克制着自己,“上次我跟你说了,我找到了麦麦脖子上挂戒指的链子,在车子掉落山崖处后方十米左右的地方现的,你作为警察,难道不比我清楚这极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不过是一根链子而已,可能是车子在失控过程中,被什么扯断了也不一定。” “麦冬脖子上的戒指是从来都不离身的,戒指对她而言是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的。我找专家鉴定过,从这条链子的断裂痕迹来看,极有可能是被人为拉断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戒指是被人扯掉的,她们并没死?” 祁在刚说完,孙家麟身体突然往前靠,冷淡中夹杂着七成愤怒,又放佛变回了以前那个祁在比较熟悉的孙家麟,他直直地盯着祁在,显而易见的火苗在他眼睛里面燃烧,“你是在跟我炫耀你在我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吗?” 祁在不解,“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难道你不希望她们都还活着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放弃。” “麦冬是我老婆!” 祁在一黯,说:“我最后再说一次,我跟麦麦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最好不要再有这样的龌龊的思想,对麦麦太不公平了。” 孙家麟冷笑,呛道:“龌龊?有你们龌龊?你敢说戒指不是你送的?还有,孩子……婚前检查的时候,医生跟我说麦冬以前有过一个孩子,她子宫因此受过伤,不适合再生育。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祁在坐在那里,良久都没说话,只乜斜着望向手边那杯茶,像思想被禁锢的囚徒,回过神来后,才无奈地对孙家麟说:“我们能不能先找到麦麦和桃子,其他的事情找到她们再说?” 孙家麟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神态,漠不关己的冰冷。 “经过我们的调查,从现场的种种迹象表明,那起车祸中,司机已经确定遇难,同车的两位女士麦冬和宋学桃极有可能遇难或永久失踪。” 这些冰冷的词语,像要扼杀祁在强弩之末的一丝希望,他的情绪经过无数次的酵,终于到了爆的临界点。挥出去的拳头,被孙家麟扣在虎口里。 “小心,我会告你袭警。” 祁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公安局,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她们一定还活着,他一定或找到她们两个的,他不能再忍受麦冬回到那个人事不知的混沌世界中去,决不能。 024记忆碎片 蒙亚刚回来,外衣上还沾着雪花,到得地下室后,看到麦冬坐在床上,口中的轻言细语有些模糊地传过来。 麦冬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抬头的一瞬间,笑颜如花,蒙亚心里一暖。可是也就一瞬,麦冬眸子里的温暖瞬间被一种叫厌恶的情绪蚕食干净。 蒙亚走到麦冬身边,高大的影子笼罩在麦冬身上,他脸色阴郁。 “怎么,看到是我这么失望?你希望是谁,嗯?”他声音里带着慵懒和疲惫。 麦冬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也许明年,也许一辈子……” “你……”麦冬才开口,蒙亚已经脱掉了大衣,接着是外裤,使得麦冬本来要说的话来了个急转弯,张口咋舌地说:“你,你干嘛?” 蒙亚并不理会她的防备和讶然,兀自掀开被子,抬起大长腿就躺到了床上。他一身的凉意,惹得麦冬一个激灵,又往里挪了挪,贴着墙壁,离他更远了一丁点儿。 蒙亚没好气地一把拽下麦冬,嚎道:“老子想睡觉,没看到吗?” “你睡你的,别动我啊!” 麦冬挣扎,被子翻动之间带进来更多凉气,蒙亚缩着脖子龇着牙,一手紧扣住麦冬的手臂,一手往麦冬衣内伸进去。 “再动试试看,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这下麦冬还真是老老实实了,忍着后背的凉气,面朝里睁着眼睛侧躺着,蒙亚倒也没有再做其他的动作,只是把麦冬往他怀里紧了紧,没过一会,麦冬便听到他轻微的鼾声。 疤子站在地下室的台阶上,看到蒙亚高大的身子蜷缩在床上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三天了,他终于能睡个觉了。 疤子慢慢往回走,他想到蒙亚对麦冬的态度和言辞,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亚主早点醒悟该多好啊,他自己也许从来不知道,在麦冬面前,即使脾气的他,也是让人觉得有血有肉,有生气的一个人,而不是外人口中相传的“压修罗”。 racy倚在蒙亚卧室的门上,丹蔻轻弹,看到疤子唉声叹气地从地下室走上来,冷然一笑,“怎么,你这副样子,是家里死人了?” 疤子本不想理会racy,但看到她起身想去地下室,便沉声说到:“你现在最好不要下去打扰亚主,还有,你是聪明人,少对麦小姐做那些小动作,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地下室的那个女人在亚主心目中的分量……” racy脚步还没有放下,闻言便愣在了原地。 “还有,我的家人十年前就全死了。” racy看着疤子的背影,睁大了眼睛,显得十分惊讶,没想到平日那个沉默寡言的疤子,也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麦冬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麦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放下对蒙亚的戒心。 她的梦里似乎也梦到了蒙亚,他嬉皮笑脸讨好她的样子;穿着小一个号的工作服,蹲在路边帮她洗碗的样子;他提着一盒猪手,在她面前邀功的样子;炎热的夏季,她看着联欢晚会上《千手观音》的表演,哭得泪流满面,被他抱进怀里的样子…… 麦冬觉得梦里的情景太美好,太真实,醒过来的时候胸口都疼了,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蒙亚抓住麦冬再次扬起的手,突然出声,带着愤怒的感觉,声音在地下室带出了回音。 麦冬木然地转身看着他,泪光中几张脸叠在了一起,万花筒般的让人眩晕。 她哆嗦着声音无助地低喊:“戒指,戒指,还我的戒指……我的戒指……” 麦冬四下乱翻,突然,她看到蒙亚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疯了似的伸手去拽,实在拽不下来,她张口便咬了下去。 蒙亚一阵吃痛,但心里却莫名觉得舒畅,将自己的无名指从麦冬的口里救了出来,戒指有了血液的润滑,很容易便被摘了下来。 他套到麦冬的指上,宽了一圈。 麦冬举起自己的手,在白光下缓缓地、细细地瞧着,过了一会儿,口中呜咽一声,立马将手上的戒指甩了出去,抱着自己的双腿,瑟缩地紧靠在墙上。 口中含混不清不停地在说:“不是的,不是的……在在,快来救我……” 蒙亚来不及抓住戒指,听到金属与地面接触了一小段距离后终于停了下来,他忍不住掐着麦冬的脖子,把她按进被子里。 “死女人,你干什么?竟然敢丢我的戒指!” 麦冬伸手去挠蒙亚的手臂、脸、脖子等等,身体僵硬地像一坨铁,绝望般地嘶声喊叫:“放开我——放开我,在在,你来救救我,在在……蒙亚——你在哪里?”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一松,麦冬呛咳着离开蒙亚远远的。眼睛里是他不熟悉的恐惧和绝望。 蒙亚找到了戒指,套在手上,看到麦冬蹲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无表情,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地面,自己环抱着自己,与刚才的躁动判若两人。 蒙亚向麦冬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看了她良久,得到的只是沉默,还有一室死寂…… 他不明白为什么麦冬情绪变化这样大,想到记忆中那个总是喜欢捉弄他的女人,心想她肯定又在耍什么小诡计,面上怒道:“哼,你以为我还是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吗?” 蒙亚扯动了脖子上的抓痕,倒吸了口凉气,看麦冬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乖顺的样子,他缓缓靠过去,和麦冬无二的姿势。 两人都没再说话,默契十足。蹲着蹲着,麦冬已渐渐恢复神智,其实蒙亚哪里知道,她思绪偶尔断片,不过是她忧郁症作的前兆。 麦冬现在已不同于两三年前的她了,人的一生其实会有很多个阶段,一个阶段和另一个阶段之间也就一段时间的顿悟。她现在能够比较清楚认识到自己身上的隐患因子,所以与其说约翰斯教授是她的医生,不若说她自己才是真正的那个。 一切,不过是为了活着。她有她想守护的人,想看的世界,这一点没人可以阻挡。 麦冬扶着墙站了起来,有些晕,但还是咬牙撑过了那一阵的昏黑。 “蒙亚,我们谈谈吧,乘着现在……” 蒙亚倒是没想到她先开口,静默着等她再开口,这个男人也是难得的严肃。 “我这些日子,偶尔会想起一些画面,里面都有你,我想那些应该都是真实生过的而被我忘记了的,我知道回忆是美好的。可是你把我抓过来是想让我记起你吗?” 说着麦冬转头盯着蒙亚脸上的表情,见他凝眉不语,便继续说:“如果不是,那么又是为了什么?折磨我?你恨我?可是我觉得跟你相处这么久以来,你心里对我的恨意远没有你嘴上说得多。我感受到的是一颗孤寂的心,而我也很真切地明白你的感受。” 蒙亚的双手抱臂,冷淡而疏离地看着麦冬,却并不如平常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即使我记起了我们以前全部的过往,那又怎么样?我已经结婚了,我很爱我的丈夫。”麦冬听到关节“嘎嘣”的脆响,她心里一抖,但是言词上并未停顿,“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我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如果我们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你肯定知道我最想要的便是一个自己的家。” 麦冬看蒙亚的脸黑了下来,暗暗握了握拳头,“如果你只是想宣泄你心中对我的怨愤,那么我可以肯定的是,折磨别人是不会让你开心的,更何况是曾经自己在意过的人。 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我母亲的事情,我十岁那年,我母亲把我带到了a市,可我过得不开心,我每天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不敢和身边的人有太多的交集,因为我总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要离开那里的。但时间长了,终究会有感情的,更何况她还是我母亲,亲身母亲。可是当她为了公司,把我送去澳大利亚的时候,我真的好恨她。 我不给她打电话,不叫她‘妈妈’,不跟她聊天……这所有的一切,最后折磨的只有我自己。” 麦冬见蒙亚的脸色稍霁,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些,“你把我关在这里,是想看到我疯了,还是想看到我变成一个充满仇恨的人?” 蒙亚下意识地摇头。 “那你可以放我回去吗?”麦冬走到蒙亚跟前,一双充满希冀和乞求的眼睛也望着他的眼睛。 蒙亚失神地站着,伸手去碰触她的脸庞,一手握着麦冬的后颈,低头贴着她的唇,嗓音低沉迷醉,“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麦冬微微扭动着身子想逃开他的禁锢,他的身体开始升温,声音越地粗噶,“况且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呆着,折磨——我们也一起受着……” 麦冬趁他分神,用尽全力推开了他,她摇着头,想来是自己心思太单纯了,以为这样就可以脱身。 蒙亚看到她眼里的水花,皱着眉一语不地走了出去。 麦冬已经确定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在这里度过,“那你给我几本书可以吗?” “不可以。”清冷而果绝。 025得失之间 a市,祁在滑动着电脑中刚收到的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锁定了一个人:蒙亚。 这个跟在麦冬后边扮乖卖巧的孩子气的大男孩,不,应该说是“压修罗”。 迄今为止,世人都以为当初黑蝎子是被国际刑警端了老窝,殊不知真正置他于死地的人是当时仅有19岁的蒙亚。 蒙亚从小精通枪械组造,脑子又灵活,学什么东西都快,只是年少不更事,总顽皮不肯轻易受约束。适逢家中生大事:父亲被杀,死状惨烈,母亲受不住刺激殉情,一直觊觎外公家产爵位的舅舅突然难,软禁外公。本想一枪结果了外甥,因为想拿到蒙亚父亲交给蒙亚的有关黑蝎子的绝密资料,加之外公多番苦劝威胁,这才留了他一条“狗命”。 至于他为什么抓走麦冬,手上的资料没有很明确的说明,只知道当初麦冬在澳大利亚留学期间,与蒙亚有过一段感情。 而蒙亚的根据地在哪里?无人知晓。 不过,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祁在心里想着,已经暗暗有了计划,只希望能够尽快把麦冬和桃子带出来,麦冬现在是什么状况,他都不敢想。 * a市公安局特别会议室,正在召开远程会议。 “廖队长,关于你昨天报告的事情,我们加强了线路监控和搜索,最后没有现有关你说的那一批毒品的任何信息。” 廖秋明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孙家麟靠在椅背上,低着头,眼睛里一片诡谲,似是在算计着什么。 “家麟,你怎么看?”廖秋明看向孙家麟,对于孙家麟醒来后的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但是心理医生的评估报告显示孙家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绝对有能力胜任接下来的工作。可是,作为一名快四十年的老警察的直觉告诉他,孙家麟身上有着什么秘密不曾开诚布公地跟他聊过。 “既然没有任何毒品流入的痕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一新型毒品是从国内生产上到市面的。” 孙家麟见廖队长点头,便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眼睛微微眯了眯。 “如果是这样,接下来我们也不好办,这批毒品到底和‘黑蝎子’有没有关系?” 孙家麟一时不小心,打倒了面前的水杯,廖队往顿了顿,“家麟,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廖队不放心地多看了孙家麟两眼,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动作不似往日干净利落,行为举止也不似往日那般严谨有序,总免不了心头惴惴。 “对,先要分清楚是不是‘黑蝎子’团伙所为,如果不是,需要立即顺网摸鱼,围剿逮捕。如果是的话,那么‘黑蝎子’团伙研究新毒品的目的是什么?幕后操纵的是谁?犯案地点在何处……这些问题将影响到我们下一步的部署。还有关于d计划的工作,还需要廖队帮忙加紧跟进。” 在场除了廖队之外的所有人,都眼带疑问望着廖大队长。 廖队并未理会,而是表情严肃地对着荧幕点点头说:“明白,正在进行中。” * 祁在被章庆德叫回了章家老宅。老宅子是清代外嫁格格的府邸,一派官家装饰,刻龙画凤,气势有余人气不足。 章庆德坐在客厅位,头上一“明月清风”的匾额,神情肃穆。 祁在跪在地上,章庆德一把鹰头拐杖,恨不能立刻上去,给外孙两杖,只可惜一儿一女,现下也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外孙。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在章庆德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让你这一辈完全拜托了那些腌臜的人,你怎么敢再去触碰?!啊——”说着,鹰头拐杖狠狠往地上砸去,“你别以为我老了就不管事了,那女人已经死了,没死你准备怎么着?你还想娶了自己的妹妹?莫说她已经结婚了,就算现下还是单身,你也休想,除非我死了!” 又是一阵“锵锵”声,章庆德扶着拐杖喘气,胸腔起伏之间,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祁在。 章老太本在旁边瞪着章庆德,看他难受,又忍不住过去替他抚背顺气。 “你一把年纪了,操这些心干什么?在在做事情还要你来担心?这几年他什么事情不是顺着你?你就不能歇歇吗?子孙自有子孙福,歇歇吧……” 祁在跪在地上,什么话也不想说,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这么多年来,气化成了锋利无比的刀子,动不动就来切割他的心。 章庆德总算缓了过来,章老太迈着小脚,又去劝祁在。 “在在,外婆知道你心里的苦,”她偷偷瞄了瞄章庆德,小声地说:“外婆也很喜欢麦麦那姑娘,可是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就那么多,错过了就错过了,在在要放手,对自己好一些。” 章老太把祁在抱进怀里,就像小时候,眼前仿佛看到两个孩子在葡萄架下嬉戏的情景,她坐在藤椅上,唤“在在,麦麦,来,过来,外婆这里有好吃的。” 想着想着,不禁心生难过。 祁在将脸埋在章老太的肩窝里,微微抖动着肩膀哭了个痛快。 章庆德坐在那里,心想着,需要给外孙说门媳妇了,一个人还是太孤单了。 过了许久,祁在抬头,替外婆抹了抹眼泪,对座上仍旧一脸肃穆的外公说:“外公,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养育和栽培,在我心里,您和外婆是我特别重要的人,而她也一样,如果我的肩上没有了对你们的责任和守护,我都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章庆德显然有些惊讶,祁在在他面前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将血脉亲情深埋在心底,平常都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数字化交流。 “所以,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去做的。外公,也请您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做对不起您和外婆的事情。” “你付出这么多,得到什么?” 祁在深深一笑,无奈却又满足,“我觉得很幸福。” 章庆德一愣,没想到祁在会这么回答,他也有过年轻时候,虽然年代不同,但感情的本质无非也只是得失之间的计较。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026难养女子 “亚主,中国那边传来消息,a市市面上出现了一种c23的新型毒品。≥ a市那边有情报说,黑蝎子出现在a市,c23便是他们新研制出来投放到市场的。” 蒙亚不置可否,握着水晶杯的手指却一紧,目光盯着电脑屏幕上麦冬吞下牛奶后,跑进卫生间呕吐的情景。 “去,叫人再送一杯牛奶下去,看着她一滴不剩给喝干净。” 蒙亚脸色十分不快,看她那一脸衰样真是碍眼。 那边,疤子明显没反应过来,心想:这……这,感情小的在那边站了半天,酝酿了半天,说出了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眼前这男人倒是根本没正眼瞧咱? “是——”口上仍然规规矩矩地答到,也不敢再重复刚才的话,走到门口忍不住摇了摇头,唉,这是何必。 蒙亚叫来了racy,她一头深紫色的中长波浪卷,妖冶美艳,贴着蒙亚身边坐下,不屑地瞥了眼蒙亚的电脑屏幕,白皙的手搭在蒙亚大腿上。 蒙亚喝了口水,拍了拍rbsp; 他看到画面里,麦冬把牛奶咽下肚腹的痛苦表情,心情不由得很是明快,转头温柔的对racy笑笑,“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训练新手呗。”racy话语似嗔带怨,但嘴角却笑意渐盛。 蒙亚轻佻地摸了摸racy的脸,“明天你跟我去一趟中国吧?” racy闻着毫米之外男人身上清冷的味道,有些陶醉,身子越靠了上去。racy知道他虽是问句,却已是不容置疑的决定。 “好呀,荣幸之至。” “不问为什么?” “跟着亚主,即使是修罗地狱,我也甘之如饴。” 蒙亚的眼睛终于离家了电脑屏幕,笑着打量了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一眼。 第二天晚上,疤子送二人上了轮船之后,第一次真正踏进了地下室,麦冬已经睡觉了。她睡得并不安稳,他每天站在蒙亚身后,即使在电脑荧幕上,她眼下的青黑也是显而易见。 每当看她在睡梦中惊悸难寐的样子,亚主也总是眉头紧锁。疤子知道,只要有关于她,亚主总是很难不脾气,可不是,她日子过得安逸了,亚主觉得她没有接受到惩罚;她要是真的过得不好,哪怕一丁点小事,也可能会引起亚主大雷霆。 这不,临走时,蒙亚将密码锁的“钥匙”换成了他的指纹。他到现在仍然觉得“亚历山大”,他自己倒是宁愿跟着蒙亚冲锋陷阵,挡子弹、炸碉堡都是小事一桩。 不想,麦冬又从噩梦中醒来,在极度安静的空间里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她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纵使明明知道,这间玻璃的牢笼,不仅关住了她,也关住外她和外面的联系。但脑海里仍旧出现很多狰狞的面孔,扭曲的肢体,狂舞着向她奔过来,在她眼前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麦冬明白,她对自己的心理暗示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微弱了,她撑不了多久了。 脑子不受控制地嘶声叫喊,在静谧的夜里,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双手开始拼命地往自己身上砸,砸,用力砸…… 疤子忙开了灯,入眼的便是麦冬一副不修边幅、披头散且语无伦次的疯癫形象,她那么狠命去敲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把自己吃饭的家伙给摘下来似的。 “麦小姐,麦小姐,你怎么了?” 麦冬双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喉管里是用尽全力的“吼吼”声,却又偏偏不出一个字节。 “麦小姐,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别害怕……” 疤子尽可能温柔地去安慰迷失狂乱的麦冬,可能平常对战的都是敌人或者对手,猛不然的,处理个“柔弱”女子,一双钢铁般的手劲倒反而使不上了,抓着麦冬的手,怕轻了,又怕重了,所以疤子好一顿忙乱。 约是经过半个小时的样子,麦冬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一身衣服如浸过水般,全然湿透。脸色青苍,十分难看,气息低弱,似乎连呼吸也成了一种负担。 “麦小姐,你还好吗?” 麦冬撑开眼睑,看到疤子,身体一僵,疤子也感觉到了,便尽量用自己完好的半边脸对着麦冬。 刚好,完好的半边脸上尽是抓痕,脖子上也随处可见血迹,麦冬一看便猜到应是自己伤的,心里的惭愧加上歉疚,不免使得眼前这个男人之前给她留下的“恶人”印象消失殆尽。 “对不起啊,你,你去上点药吧。” “麦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麦冬对着疤子虚弱地摇摇头,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疤子探究的目光停在她脸上,摇头表示不同意。 麦冬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眼泪流了下来,“你们这样逼我,迟早会把我逼疯的,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啊……我每天活得多痛苦,你们知道吗?” 说着,麦冬泪眼婆娑地望着疤子,那一脸小女人模样,欲言还休,是个男人看到了也会心生恻隐的,不知道那边蒙亚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光景? 疤子红着脸,赶紧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我有精神病——”见疤子抬头看她,她继续哀戚地说:“很严重的精神病,意识混乱的时候,谁都不认识。本来这两年已经好多了,谁知道被你们抓来了。你们抓我那天,我刚好在我的心理医生那里进行治疗,那可是最后一次的,要不是你们,我现在肯定已经好了……” 说着越哭得厉害了,“我不要变成疯婆子,还不如现在死了好点,免得受这种痛苦。” 本来麦冬说的也是实情,疤子自是相信她的。可是他不了解麦冬,对她心里的那些小算盘全不知情,他哪里知道麦冬其实也是孔子口中的“难养女子”,平常她的大方沉静不过是她的其中一面。如今,为了自救,为了保护孩子,她可以不折手段的。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回家,我想知道我的家人朋友好不好,难道你们还怕我跑了么?” 疤子有些迟疑,他知道今天他已经犯了太多禁忌。也因此,他并没有立刻同意下来。 “麦小姐,我需要请示一下亚主。” “好,你问一下你们亚主,我等着。”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麦冬在疤子转身的瞬间,举起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凳子,挤出吃奶的力气照着疤子的后脑勺狠狠砸了过去…… 麦冬指尖在剧烈地颤抖,看着缓缓倒下的高大躯体,她心里千万个对不起。 “对不起,只是,也许我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了。” 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除了送饭的那个姑娘和蒙亚外,麦冬没有见过第三个人。而能进入这个玻璃房间的人,除了蒙亚,没有第二个人。那么今天这个男人可以进来,她想最大的可能便是蒙亚现在以及未来几天内的时间不会在这里。 麦冬迅把床上的被子盖在疤子身上,便离开了囚禁她近一个月的地下室。 027假装无辜 a市凌晨一点,孙家麟刚刚把宋学桃抱上楼扔到自己家的沙上,现有电话,随手一接,对方却又不说话。 这边宋学桃正高烧,满口胡言乱语,可又听不真切在说些什么东西,哼哼唧唧难受地乱喊乱叫。 他护着她,怕宋学桃从沙上滚下来,正忙乱间,又接着这么个无厘头的搞怪电话,心里好不烦躁。于是手机被无辜地扔到了沙一角。 孙家麟没办法,只得拧了湿毛巾,拿来了冰袋,给她物理降温。 消失一个多月的宋学桃,在一个凌晨,神奇般地现身。她潮红的双颊有些凹陷,瘦了很多,之前埋在皮肉下的锁骨,现在有了更为明显地突起。 与此同时,另一边祁在并没有睡,他还在等消息。 祁在坐在玻璃房的画板前,轻轻地蘸点冷色沉重的颜料,手臂快地挥动着。偌大的房里流淌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持续地慢板,徐缓而柔和,像深秋明月下穿过村庄的小河,河面上闪着银光,冷冷的,透着孤傲的伤感。 女子淡淡地笑着,不卑亢,不张扬。 突然,祁在手下一顿,按下接听键,但那边没有人说话,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不过才一秒,电话就已经挂断。 他看了看手机,除了显示“国外”二字,没有任何号码数字信息,且无法成功回拨电话,显然这个电话号码有做过特别处理。 祁在心里无比紧张,他思考了一会,马上拨了个电话。 “子辰,再请你帮个忙。” “哟,三云少跟兄弟客气个毛线,有事说话呗。” 祁在点点头,也不管别人看得到看不到。 “你监控我的手机,24小时监控。特别是对于国外拨过来的电话,尽量帮我追踪到位置,可以吗?” 对方略一沉吟,说:“国外的电话?难不成……” “嗯,我目前只是猜测。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除了手机上显示‘国外来电’以外,我找不到任何其他信息。我猜可能是一部经过特殊处理的卫星电话。如果能够跟踪到相应的位置,我们就不用散布这些谣言,引蛇出洞了。” “难怪翻遍a市,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哦……真是一条狡猾的蛇。放心吧,我呆会往你手机上传个病毒程序,保管跑不了。” “子辰,谢谢你。”祁在沉思了一下,“这件事情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这个情日后不一定还得上。”祁在盯着自己画笔下活灵活现的女子,有些怔愣。 “哥,用得着这么客气么?当初要不是你,我们家早就不知道败成什么样了……废话就不要跟我说了。” 祁在伸手轻轻触碰着画中人的面颊,勉强地笑了笑,说:“好,其他的不说了,哥哥记着你们的好呢!” 对方那边又说了些安慰的话,两人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迅,两点半时,终于在看到手机上的一条短信之后,祁在笑了,他知道他的小饵,终于是钓来了一条大鱼。 * 霍次克岛上,麦冬从地下室出来之后,迅地寻找可以用的电话,同时还要避人耳目。 她心里阵阵窝火,你说别人家,十一、二点也都睡了,蒙亚这奇葩货家里,大得要死还算了,家里人也都是夜猫子,走三米,有两米半的距离她得小心着,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了。 幸亏她机灵,才能躲过那些如巡逻卫兵般的二三人群,麦冬心想。 她躲在一间衣帽室的衣橱里,用偷来的移动电话透风报信。只可惜,貌似有点点儿背,第一个电话打过去,孙家麟接了,但她显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呻吟声。 好吧,谁的声音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在她丈夫身旁,她暂且略掉,但就在她怔愣的一瞬间,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次回拨已提示关机。 第二个电话,还是通了,但就在她准备说话的时候,走进来两个人,一老一少,穿着差不多的服饰。 “啊——我好困啊。”声音隐隐约约地偷跑进麦冬耳朵里。 “加紧点,这些衣服很快就熨好了。别以为亚主和racy他们不在我们就可以偷懒,‘当天的事情,当天做好’知道吗?”年长一些的身影,显然严肃了很多,是个会管教人的。 麦冬刚拨出去的电话,没过一会,立马又把它摁掉了。她瞄了瞄手上的移动电话,眼睛晶亮亮地闪,心想着自己真是二傻一枚。 于是,当两个女人终于离开了,麦冬蹑手蹑脚地又回到了地下室。 其实在逃跑过程中,她未尝没想过往外走,但是透过窗户,她已经清楚,在这个陌生的白茫茫的世界里,她走出去无异于“找死”。所以为了不要死得太快,为了能够好好地保护好她的孩子,她可不贸然出去。 疤子还在地上躺着,麦冬藏好了移动电话,便自己坐在床沿上,等待疤子的苏醒。 麦冬想,拿到了电话,后面还是有机会可以通风报信的,确实不急于这一时。 待到疤子悠悠转醒时,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的遭遇,正想开口询问端坐床尾的麦冬,不曾想麦冬先制人。 “对不起啊,我说过我有些精神不正常的,”麦冬指了指地上断了一条腿的椅子,还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真诚,“刚才你出去的时候,可能我的病又犯了,从后面打伤了你……我叫不醒你,可又搬不动你,所以就只能帮你盖床被子等着你醒来。真的对不起,你还好么?” 疤子看到麦冬用那小心且关心的眼神望着他,后脑勺上一个大包,疼得他竟无言以对,感情他还得谢谢她的“乐于助人”,她的友善照顾,她的慈悲心? 可他是个男人啊,男人就该有男人的大度不是,疼也只能摇摇头。 可惜呀,他不知道麦冬那些小九九,本来就是粗心眼直性子的人,只单纯地以为自己被麦冬“意外”地打晕了,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小小疏忽真的让他们遭遇了潜藏的巨大危险。 028直面对峙 第二天的中午,蒙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皱着眉头,好看的手指重重地按着鼻根处,皱巴巴的衬衣,错开的衣扣,举手投足之间一副慵懒而烦躁的神态。 ≦ racy规规矩矩地站立一旁,看着他那副明显睡眠不足引的莫名其妙的愤懑,心里想着:这男人起床气还没散的样子还真可爱。 蒙亚拿起叉子无比嫌弃地插了一根意大利面,恨恨地问:“这是什么?” “亚主,这是意大利面。” “啪”,他把叉子往茶几上一扔,狮子般怒吼:“这是狗屎,狗屎!” racy红唇一抿,生生地憋住笑声,安抚道:“好好,马上换,那您想吃什么?” 可心里却在想:有本事,你以后别吃这狗屎。 蒙亚义愤难消的模样,双手抱臂,挑眉看着被他瞪得委委屈屈缩成一坨的意大利面条,想起那些跟在麦冬身后,天天往她家混吃喝的时光。 他张了张嘴,难得低落又撒娇的样子,说:“我想吃鸡蛋汤面。”后面还得加一句:麦冬做的。 racy舒了口气,身体摇曳有姿往门口走去,“这个好办,我马上吩咐下去,一会儿就好。” 蒙亚烦躁地将一头乱成功地揉成了鸡窝,沉声喝住racy,“不用了,就吃这个好了。”说着,捡起茶几上的银叉,一根根往嘴里送意大利面,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 唉,那不是狗屎么,您还往嘴里送?rbsp; 待racy走开之后,蒙亚也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刀叉。想起麦冬,心里猫爪一样,明明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关心,可越是这样,心里越是渴望。 用一个字来形容他,叫贱;用两个字来形容,叫很贱。 这不,已经打开了手上的小型视频设备,小小的表盘,一帧帧重复播放着麦冬的身影。 才看没多久,他面也不吃了,只死死地往银叉的柄上抠去,好像在剥仇人的骨和肉,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颈上青筋怒张,直至全身紧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racy——racy——”他赤着双脚,往门口奔去。 那边racy已经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她本来也没怎么上心,存着一丝看好戏的样子,但当看到蒙亚这样一副表情出现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极少看到蒙亚露出这样的的神情,焦急,紧张,愤怒,恐惧——是的,恐惧。 这个男人,一个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监牢里4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却还能保证心智正常,而当他想出来的时候,又是果断决绝,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拿着一把染血刀站在修罗场里……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有恐惧呢? “去,关掉卫星。” racy惊讶无比,什么事情严重要关掉好不容易送上去的卫星? “站着等死吗?还不去!”蒙亚吼到,racy这才立马转身大步跑开了。 蒙亚拨了疤子的电话,咬牙切齿的等着他接电话,眼睛里一片火光四溅,终于是通了。 但蒙亚反而没有大声吼叫,反而冷静又清晰地跟疤子说:“疤子,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给我记住了:一,停止岛上所有工作;二,所有人不得进出岛屿,所有人不得使用手机等移动设备,不得上网;三,确定所有入口的隐蔽性和安全性;四,你给我看好地下室的那个女人。” 最后又想到什么,立马对疤子说到:“不,最后一点,你带着麦冬从地下通道乘船离开岛屿。” “为什么?你还敢问老子为什么?你……你——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你以后可别说你是我蒙亚的人。”蒙亚终于气得大喊了起来,连带手舞足蹈在沙上蹦来蹦去。 “她是不是打了你?她是不是离开过地下室?她是不是偷了我的卫星电话?你不知道……好,这笔账你自己记好了。我告诉你,你晕倒之后,她偷偷跑出去了,把我房间的卫星电话给藏到地下室的床上了。你竟然还不知情,她跟你说什么了,你可丝毫没有怀疑啊,疤子,疤爷,我以前真是低看你了啊。” “精神病,**的也信?”蒙亚扒拉了一下头,“这下损失上千万,全部从你工资里扣。” 想起麦冬那张脸,他恨不得把她绑在自己身上,“你最好祈祷霍次克岛的秘密不要被我舅舅现了,否则……”他冷笑两声,杀意乍现。 “她没护照,你们坐来往库页岛送货的船,伪装一下,想办法来中国。” 然后挂断了电话,他忍不住一脚把茶几上的盘子连带没吃完的意大利面踢飞了,好好的羊毛地毯就这样被污了。 可没过一会,随身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蒙亚瞥了一眼,a市的号码,冷声“喂”了一句就没有下文了。 “蒙亚,我是祁在。”见蒙亚没有再说话,接着又说:“我现在在你住处的楼下,我们方便见个面吗?” 蒙亚眼里一阵惊讶,一阵嘲笑,一阵不以为是。 冷嗤一声,道:“看来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竟然能这么快知道我的电话。既然都到楼下了,你到六楼vip6号房,我们在那里见吧。” 蒙亚挂断电话,一腔恶气全撒在可怜的手机身上了——唉,多少人家也是劳动成果,还没好好挥价值,就四分五裂了,终究死不得其所啊。 蒙亚汲着拖鞋,也不整理一下仪容,依然故我,就往六楼去了。进去vip6号房的时候,祁在已经坐在沙上等他了。 两个男人可能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而且是以自己最为真实的状态。一个平和有礼,谦谦儒雅,一个狂狷不羁,不修边幅。 蒙亚往沙上随意一靠,脚带着拖鞋就已经放在了旁边的小案桌上。 “你找我什么事?”蒙亚一双眼睛轻轻网上挑起,不屑而冷淡的样子。 祁在微微一笑,不见温度,“我想,我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也不需要再说些客套话了。我找你,主要是因为麦冬。” 蒙亚并不惊讶,冷笑,沉默。 “她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哼,你以为我想干什么?虐待她?打她?杀她?” 蒙亚对视祁在的眼睛,说实话,他倒并不厌恶眼前这个男人,反而还莫名的有种想亲近的感觉,只是谁让他看麦冬的时候,总是带着那么复杂的眼神呢? 祁在轻轻笑着摇摇头,“不,我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我想你应该不至于那么恶劣。只是,你带走她又是什么目的呢?” 祁在很客气地用了“带走”而不是“绑架”。 “需要什么目的吗?” “你还爱她是吗?”祁在看蒙亚略微别扭的神情,心里已经明白了,“你带走她,是希望制造他们夫妻间的矛盾,希望你们还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吗?” “爱?她也配……老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干嘛非找她那个滥情的女人。”蒙亚说话的时候心虚地不敢看祁在。 祁在也没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蒙亚,你让她回到她原来的生活,可以吗?” 蒙亚冷冷地看着斜对面的那个男人,讥嘲道:“懦夫,你真是个懦夫!” 祁在不置可否,“这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希望你放她回到她原来的生活。可能你父母死后,你舅舅夺财争权,想杀掉你,而你外公力保你。僵持不下,你被囚禁多年,孤单一人,也只有那时相恋的麦冬可以寄托感情,但是她偏偏忘记了你们曾经的所有,几年间丝毫没有联系你,所以你由爱生恨,想折磨她,借以平复自己内心的不甘。可是,你这样最后只会害了麦冬,自己也什么都得不到……” “闭嘴——”蒙亚再也听不下去了,敏捷地跃起,倾身上前抓住祁在的衣领,冷硬地说:“你竟然调查了我还让我知道,知不知道我最恨别人提起我家里的事情?” 祁在正想说话,自己身上的手机又响了,显示的是“国外来电”。他迅调整情绪,平静下来。 “在在,你在哪里?你快点带我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电话里传来隐隐的啜泣声,微弱哀伤。 祁在心头有种不好的感觉,麦冬的话是那么熟悉,唤起了他记忆深处的场景:四周全白的狭小空间,麦冬躲在床底下,神识全无,口中呢喃的便是这段话,只不过主角不是他,而是麦冬的奶奶刘桂兰。 “麦麦,你别怕,别怕,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别怕……”‘ 那边蒙亚一把抢过电话,对着手机吼了起来,“死女人,你真的想死啊,快点给我挂掉电话。” 蒙亚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手机里传来疤子突兀的喊叫,“麦小姐,麦小姐,你怎么了?” 两个男人都听清了疤子声音里的急忧,也很是担心,尤其是祁在。手机里传来盲音的那一刻,蒙亚什么都不顾了,忙去拨疤子的电话。 平和的面象被撕掉之后,祁在已经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已经顾不得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了,一把将蒙亚掼倒在沙上,手臂抵着他的脖子。 激动而且愤怒地吼,像只受伤挣扎的兽:“你想想害死她吗!” 可对手是蒙亚,“压修罗”哪是那么容易被制服的,只见他身子用力一侧,自己基本上就已经摆脱了祁在的压制,双手得自由,两人便打到了一起,只可怜了一室价值不菲的装饰。 029奔命四天 11月7日,入夜时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戴着顶墨青色的渔夫帽,宽大下垂的帽檐差不多遮住了整张脸,何况他两侧还覆着面纱,所以已经辨不出样貌,这种雌雄难分的装扮和他的身材极度不协调,看着十分隐忍遐想。 疤子背上背着被斗篷包得一丝不漏的麦冬,显得身材娇小,像个重病不起的孩子。 两个人身上的装束都很陈旧,而且肮脏,倒真像是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 等他们到得a市娱乐城外时,理所当然地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保安说什么都不让进,而且十分嚣张,疤子三句话没说完,他就准备叫人来群起而驱之了。 为了不引起轰动,让更多人注意到他,他只得在娱乐城外找了家小旅馆,暂时安顿了下来。 这四天里,麦冬一句话都没说,特别安静,她一口饭都没吃进去,一吃就吐。疤子一路东躲西藏,照顾麦冬的同时,还要想办法甩开跟踪者,期间遭受过一次偷袭,幸好两个人没什么大碍,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蒙亚估计得没错,这么多年来,少爵一直没有放弃对他们的搜查。外漏的信号,被少爵抓住了蛛丝马迹,他寻着追到了库页岛附近,由于他标志性的半张脸,所以他在人群中总是特别有辨识度,才不得已作此装扮。 此时,疤子没办法联系到蒙亚,怕题,他没带任何通讯设备。 疤子把麦冬轻轻放在床上,她仍旧双眼紧闭,身体直挺挺地藏在被子下,一张脸越清瘦了。 * 蒙亚依旧是四天前的那身打扮,连错扣的衣扣都没有归位。端正地坐在沙上,茶几上是一碗没有吃完的汤面。 “亚主,岛上的事情已经安排好,没什么问题了。少爵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进入通道,他的注意力应该已经被新型毒品的事情引开了,所以我们暂时不用担心霍次克岛的安全……另外卫星需要重新开启吗?” “不用,先暂停一段时间,让我那舅舅好好回味一下。”他抹了把脸,闭目休息了一会,仰靠在沙上,“疤子他们到了吗?” “快了,已经叫人去接了。”rbsp; “嗯,好。他们……”蒙亚坐正身子,睁开眼睛看着racy,“还好吧?” 这四天,蒙亚也基本没有休息,他知道疤子那里肯定没有准备任何通讯设备,所以,他唯有等。 眼角的淤青还没有散尽,想起那天祁在的拳头,他心里仍旧觉得不服气,平时看着也就是个小白脸似的人物,怎么打起人来下手狠、快,一点都不含糊。 最后的最后,祁在站在门口处,对他说:“我们有句老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要是不懂,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安分点好。我知道你从来没把我看成对手,不过你最好保证麦冬平安无事的回来,要不然,你可以试试……你外公和你苦苦隐藏下来的往事,我都能找出来,我想我要做点其他什么也应该不难,你最好不要小瞧我了。 我不管你来a市有什么目的,但是如果你不伤害麦冬,那么我可以考虑在适当的时候,成为你有利的助力;可是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打着报复麦冬的幌子,利用她,折磨她,那么我将会成为你强大的阻力。” 当时蒙亚怒不可遏,抬脚就把沙边的红木小案桌踢翻了。直到现在,大脚趾还痛得不能挨地。 正出神间,疤子已经抱着麦冬进来了。羊毛地毯被踩陷落的微微响动,迎面而来的气压,空气中流动的陌生因子……让蒙亚迅回过神来,侧望过去,眼珠子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不远处的一堆不明物体。 锁定,分析,得出结果:人妖疤子,怀里的是小小只的麦冬。 蒙亚起身,冷着脸接过麦冬,抱进自己怀里。 那边racy察言观色,捂着嘴,媚笑不止。她一手搭在疤子肩上,重心都靠在疤子身上,起伏的身线引人遐想,疤子崩直了身体。 “我说,你怎么不戴顶绿色的帽子啊?”说着,racy还嫌弃地捏住了鼻子,“什么味啊,真恶心……” 疤子目视前方,尴尬地答道:“我这是男人味!” racy白了旁边的男人一眼,脏兮兮的一身,犹如垃圾堆里的老鼠,避之不及。 “哟,一身死猪味,哪来的男人味啊。” 疤子几天没擦洗,知道自己身上味道大——能没有味道吗,整整四天,不敢睡酒店,只能找些小旅馆住下,因为有麦冬在,他又不能离开太久,且不方便洗澡,现在被racy**裸的嫌弃,赌气似的回敬了她一句:“那也比你一身骚味强。” 气得racy头冒青烟,拔出腰间的精致小手枪,就往疤子脑门上招呼了去。 “住手,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蒙亚沉声喝止住已经剑拔弩张的二人。 racy狠狠地瞪了疤子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亚主——” “你还不滚?”蒙亚已经忍不住想对疤子出脚了。 “我有事,是……关于麦小姐的。”疤子垂,帽檐打下来,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了。 “说。” “这四天,麦小姐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差不多一个样,不说话,吃不下东西,面无表情……要不要叫霍医生上来瞧瞧?” 蒙亚好看的浓眉成麻花看着怀里的女人,确实脸色不太好看。 “我知道了,你滚吧、” “是。”疤子一步一步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望了里面的一男一女一眼。 等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时,蒙亚伸手掐住了麦冬的下颌,阴沉而冰凉地说: “你需要医生来看一下吗?知不知道你那哥哥,有多在乎你?我都没想到,看着我都有点吃醋了。你说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你的哥哥了,是不是?” 蒙亚把麦冬搁在沙上,手上力道并不轻柔,可纵使这样,麦冬也还是没醒。 “你说我要不要听你哥哥的话,把你还回去呢?还是说,把你带在我身边,继续让你回忆回忆我们的过往?”蒙亚扬唇冷笑,“你看你把我送给你的戒指随身带着,可是我送的金镶玉,你是扔了吗?你这女人,真是见识浅薄,那一枚金镶玉可比这白金戒指值钱多了。这样,我们做个协定,你要是把金镶玉找出来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跟你计较。” 蒙亚轻声的耳语,带着薄凉和血腥的味道。 可惜麦冬根本没有理他,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什么阎王小鬼勾去了魂魄。 030戒指摇摆 孙家麟下班回到家,宋学桃还没有起床。≥ 这套6o平米两居室的房子,还是孙家麟和麦冬结婚的时候,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付供的一套房子。不知道孙家麟出于什么心思,他跟麦冬说,这套房子是单位分配的——幸而麦冬对此并没有深追究。 房子虽然小,但是质朴温馨,可以看出女主人的用心。大大的阳台上,麦冬装修成了一个茶室,藤制的桌椅透着简洁的优雅,精心打理的爬山虎,冬日时分,落了叶子,反而透出一份深邃的底蕴。 以前的孙家麟放假时最爱坐在这里,视野开阔,看看书,泡杯清茗,抬头便能看见麦冬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饭差不多好了,麦冬擦擦手,从厨房里微微探头,温柔地唤他吃饭……这样的日子多么美好,只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太有限。 1o平方大的客房里,窗明几净——如果忽略地上凌乱不堪的衣袜的话,黄叶渐多的绿萝在房间的一角暗自吐幽,宋学桃在橘色的双人床上睡得香甜。 孙家麟皱皱眉,这宋学桃是越来越能睡了,五天前的凌晨,他回家的途中,看到蜷缩在自家门口的宋学桃,深觉不可思议。那是不是说麦冬有可能还活着? 回想那天祁在去找他说关于麦冬的事情,他自己都觉得很后怕,什么时候对于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爱的人,自己的妻子,他可以做到那样的凉薄和绝情了?可是他忍不住,那几天脑子像不听使唤一样的,将原本“孙家麟”的记忆挤到了犄角旮旯,豪无还手之力,连带带跑了他的嘴和四肢。 渐渐的,因为宋学桃,他回忆起了很多过往,和麦冬的过往,还有他的父母,他的家乡,他的工作…… 孙家麟起锅煮了两碗冻饺子,便去叫宋学桃起来吃饭。 宋学桃顶着两只黑眼圈,浑身软绵绵地抱着自己的那碗饺子,吃得有气无力。 “我说,孙家麟,你就不能不给我吃这猪食啊?” “你可以选择不吃。”孙家麟并没有抬头。 宋学桃衔着一只饺子,努力睁大了双眼,却仍旧是一副愁苦面相,“要是麦麦在,肯定不会让我吃这种东西的。” 孙家麟冷冷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埋头对付碗里剩下的那只已经开膛破肚的家伙,终于连汤都喝光了。正因为宋学桃的失而复归,他才反复查看了麦冬他们那天“交通意外案”的卷宗,没有丝毫疑点,可正是如此,他才觉得更加不对劲——因为所有的线索都被掩饰的太过完美。 可是正当他想继续深挖下去的时候,遇到了阻力,根本没办法继续收集任何资料。司机的dna样本及不齐全的骸骨,烧得只剩下看不出车型的架子残部,案现场竟然只拍了三张无关紧要的照片——这一切太过诡异。差不多同时,新型毒品的调查工作又要紧锣密鼓的展开,他知道,更多的证据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但此时的孙家麟,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闹剧。正像他可以迅平静面对宋学桃的“死而复生”,他也在隐隐地希望,麦冬也会突然地出现在他眼前,就好像她去远方进行了一场旅行,再次出现不过是回归,这样的场景,他也绝对不会惊讶。 对于宋学桃,他也试着问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她只说自己生车祸的瞬间就晕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被人救了,然后恢复过来的时候就自己回来了。 孙家麟想,宋学桃讲的故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对于麦冬仍然处于“失踪但不排除极大死亡可能”的消息,她也表现了相应的悲痛和难过,只是,作为一名警察,他就是觉得她稍显躲闪的眼神,是有问题的,是可疑的。可同样,作为一名警察,他需要看证据说话。 “你什么时候去销案?” 孙家麟本沉默了很久,现下突然问,倒是让宋学桃受了小小惊吓,声音略紧张地说:“等它们消了就去,”说着,她比了比两个黑眼圈,嬉笑道:“我这样能出去见人吗?吓坏了花花草草怎么办?惊到了身为祖国未来栋梁的小朋友怎么办?” 宋学桃本还要再说,却不想被孙家麟给打断了,“那你至少得跟你家里人说一声吧?” “不用不用,他们又不管我的,他们天天忙工作或者忙吵架,哪还记得还有我这个女儿呀。”宋学桃终于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不满地用了点力气拍下筷子,侧目问到:“你到底几个意思?本小姐莅临寒舍,你是不欢迎么?是在赶我走么?” 孙家麟张了张嘴,也没再说什么,再说下去,倒真落实了要赶她走的罪名了,虽然他确实很想把她“送”走来着。 * 麦冬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的羊毛地毯上,目光呆滞,也不说话。过于宽敞而又没有什么摆设的房间里,显得无比空寂。 蒙亚坐在沙上,穿着米色亚麻长裤的双腿搁在茶几上,同样沉默地观察着麦冬。这样的麦冬,像木偶,让他害怕,让他烦躁不安,也让他十分厌恶。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蒙亚走过去把麦冬抱到沙上,掐着她的下颌,眼神锐利地盯着她。可是她仍旧只是一根会呼吸的木头,没有任何交流,眼波都没有流泻一星半点,如果是装的,那这女人的演技实在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蒙亚开始试探性地吻她,然后惩罚性地咬她的唇,她的舌尖,最后,失控的只有蒙亚一人而已。 他的手伸进麦冬的衣服里,覆上她胸前细腻的柔软,挑逗着她,引导着她。他啃她的脖子,她性感迷人的锁骨,像只猫一样细细舔舐她的耳廓,她的手指,亲吻她越来越大面积裸露的肌肤…… 他所有的动作都没有引起麦冬的回应,最后只有他自己被撩拨得让**烧红了眼,灼哑了嗓子,失去了冷静。他撑在麦冬上方,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像要炸开似的。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战胜理智,他大吼一声,扒下麦冬的裤子,闭着眼睛不去看麦冬的脸,便沉身…… 从蒙亚脖子里掉落下来的白金戒指,随着他的动作,在麦冬的脸的上方前后晃动,越剧烈……麦冬的双眼渐渐地随着晃动的戒指,有了缓慢的转动。 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潘多拉魔盒,满得要溢出来的记忆糖果,谁知道是什么味道?是不是有毒? 031重新开始 第二天,蒙亚并不是正常苏醒,可即使这样,他倒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使小孩心性闹脾气。 跟着叩击的声音,他轻而易举地便能找到根源。原来是麦冬,和昨天一样的位置,差不多的姿势,她又坐在那里了,脑袋还一只去撞墙,这才出来“咚——咚——”规律而有节奏感的声音。 他原本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就窜上来一把火苗。过去把麦冬拉起来,愤怒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伸手摸去她后脑勺,肿了好一个大包。 “你在干什么?想死啊!”说着,他狠狠地往前拽了她一把,麦冬一个趔趄,跌进了他的怀里。 麦冬并没有反抗,以安静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渐渐的,两个人贴近的感觉像是一线甘泉,滋润了蒙亚的心田,浇灭了心火。蒙亚伸手紧紧地抱着麦冬,两个人交颈依靠的样子,格外温情,倒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只是,刚刚麦冬坐的地方,一滩血迹在白色的羊毛毯上显得格外刺眼。蒙亚心里一下子揪紧了,想起昨晚自己的行径,某个地方的钝痛突然四散开来,竟让他有被人拿刀拆骨割肉的感觉。 蒙亚手足无措地去查看麦冬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个小孩子在搜刮妈妈口袋里藏着的秘密,脸上也是孩子一样的紧张不安。 麦冬慢慢地抬起手来,轻轻地若有若无地去碰触他的脸,她瘦削的脸上,两只眼睛越显大。 蒙亚呆住了,半蹲的身子定在那里,仰头看她。她那双眼睛里流动的是怎样的悲痛和绝望呀,一口干涸的井,没有了水的润泽,在等待着死亡。 麦冬对他笑了笑,嘶哑的声音穿过岁月的沙漏,飘渺而且艰涩,“蒙亚,你好吗?” 蒙亚久久地望着她,一点一点用眼睛去描摹她的样子,一遍一遍去雕刻轮廓……他跪在地上,抱着麦冬的腰,脸贴在她的腹部,眼泪就那样流了出来。 脑子里回想的全是他们的曾经,两年多时间里鸡毛蒜皮的琐事历历在目:没有钱了,一包方便面两个人分着吃;为了帮从大街上捡回来的流浪狗起个名字,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相互赌了一周气,最后还是他服得软;刘桂兰出车祸,麦冬担心地彻夜睡不着觉,他去快餐店洗盘子帮她筹钱;为了庆祝中国的春节,大热的天,他们两个人却跑遍了悉尼大半个城市去吃火锅;混乱的auburn区,因为两个**对麦冬的一句玩笑话,他大打出手,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换来麦冬的眼泪和心疼…… 麦冬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脸色青苍可怕,终于支撑不了了,眼睛一闭就倒了下去。 蒙亚忙抱住她,暗红的血迹掉落在地毯上,聚成红色玛瑙的珠子。 “麦子——麦子——”他大喊,把她抱在怀里,是万般心痛,是千般自责。血泅湿了他平日里都不舍得让人靠近的沙。 终于是叫来了医生,蒙亚却把麦冬抱得死紧,好看的嘴唇一歙一张,贴着她的额头,挨着她的耳廓。 “麦子,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太想你了,你别不理我,对不起……” “麦子,别怕,别怕,霍医生说孩子一定会保住的,一定会的……别怕,别怕……” “疼吗?是不是很疼?呆会就好,你咬我吧……来,手在这,不要咬自己,乖,不要咬自己好不好?” “麦子,我们重新开始好吗?这六年多来,我天天都在想你,我想你,也恨你,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相信那些恨很快就会消失的。你不是说过吗,‘恨意绝对不会让人变得快乐’,我不想恨你,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让你恨我。麦子……我真的想你。” ……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疤子、racy,还有霍医生,都已经在蒙亚身边多年了,对今天眼皮子下蒙亚所表现出来的怨夫形象也是醉了,哭泣的、伤感的、脆弱的、啰嗦的、赖皮的……这一辈子,错过了这一次,怕是再也难现了。 我去,我说同学,人家是有夫之妇,现在还怀着孩子,你就把人家那啥了,还整得差点流产,这女的要是愿意跟你“重新开始”,我跟你姓。 亚主,你要不要这么拼的啊,哼,这么多年,怎么你连鼻涕都没给我流一条?! 亚主……你哭起来真丑…… 三个人各怀鬼胎,霍医生一边忍受蒙亚的撒泼怒吼,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麦冬止血上点滴,终于是办妥了,站在一边擦了把汗。 霍医生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梨花木茶几,心想:“唉,两百平的房间,连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茶几茶几,我可以坐么?” * 约翰斯先生在体视显微镜下观察着他精心培养的细胞,旁边是一名瘦高的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五十来岁,亚洲面孔,一头黑白相间的头。他,浓眉朗目,尽管挂着一张严肃刻板的脸,仍然挡不住身上的儒雅之气。 “jun,你来看。”约翰斯让出自己的座位,对身边不远处的男人说到。 jun观察了一会,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不错,那是不是说我们的实验就要成功了?把之前抽取的细胞进行亚体追踪处理,就可以忽略主体的排斥反应,而达到我们预期的目标了?” 约翰斯教授脸上的褶子也被他一脸笑容拉扯开去,“这个结果很让人惊喜,我们需要好好试验一下,才知道效果好不好。” “嗯,她不是说那位警察先生不是看不出异常吗,这次就给他换些细胞看看。”jun隔着橡胶手套,点了点试验台上的培养皿。 约翰斯教授点点头,棕褐色的眼睛里一派锋利似刀。 “对了,清清这两天头有些痛,我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这边的事情就你来打理了。” “好,您和师母放心出去吧。” 约翰斯教授对着自己的得意门徒露出赞许的眼光,其实,这一声“老师”他当之有愧,jun是科学鬼才,对药理、对生化有着极高的天分和悟性,很多时候,他自己反而更像个学生。 jun见约翰斯教授转身绕过实验台,小心地避开满室的玻璃器材,走了出去,便低头,继续用纳米试管捣鼓着玻片上的细胞。 032女人激战 “麦子,起来,喝点粥,”蒙亚将刚熬好的粥放在床边的小案桌上,左手伸到麦冬的脖子下,轻轻地托着她的背,把她扶起来,怜惜之情显而易见。 麦冬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想睁开眼睛。以前刘桂兰初一十五之日有带她去庵里烧香拜菩萨,里面的老师太曾跟刘桂兰说:这孩子执念太强,以后怕是要吃苦的。 可不是,就好比现在,麦冬宁愿将自己封锁在黑暗的泥沼里,自己一个人苦苦挣扎,也不想睁开眼睛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尽管睁眼闭眼的世界迥然不同。 蒙亚轻轻抚摸麦冬的,麦冬的五官和脸颊。他知道她已经醒了,要搁在往日,蒙亚肯定会生气,但是现在,他生气不起来。只微微地叹了口气,沉吟道:“都中午了,起来吃点东西,粥我放在桌上了,”他想起什么,略微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就是虫草放多了一点,有点苦……但是,你一定要喝完,听见没有?!” “我下午有点事情,出去一趟,你乖乖地,好不好?”蒙亚压低身子吻了吻麦冬的眼睑,“我们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开心吗?” 麦冬身体一僵,眼睫毛剧烈一动,扫过蒙亚的左侧脸。 蒙亚低声轻笑,“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在乎血脉,我会对它好的。” 蒙亚又在麦冬的唇上缱绻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也就在同一时间,麦冬睁开了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怔,哀伤地像要掉下泪来。 看到右手边的桌上,正在冒着热气的粥,便端了过来,一口一口地吃了个干净。 蒙亚说得不错,看来虫草不是放多了“一点”,那种苦味,苦彻心扉。 “哼,你倒是过得不错啊,还喝得下粥?!”racy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倚在门口的墙上看着她,厌恶的表情像看一块不要的抹布。 麦冬抬眼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对着她礼貌地淡淡一笑,算是招呼。 racy讥笑道:“你们中国人不是说廉耻吗?你怀着孩子,难道不担心以后孩子长大了,问你谁是它的亲生父亲吗?” 麦冬双手握紧手里的那只骨瓷碗,在力量与力量的抗衡间,她才能获得冷静。 “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麦冬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美艳女子,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你知道他去干嘛了吗?” “……” racy扭着细腰,一步一步靠近麦冬,“他去给你弄新身份去了,明天,哦,不,也许今天晚上,你就可以不用你原来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她留意麦冬脸上的细微表情,可除了刚开始捕捉到的一丝意外之外,她再也没能从麦冬脸上看到除了哀伤以外的任何其他表情。 这个女人是心机太过深沉还是根本懵懂无知? “哼,你想留在他身边?”rbsp; “不,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她顿了顿,“况且,你会让我留在他身边吗?” racy一愣,将喷薄而出的怒气生生咽了下去,凉凉一笑,“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免得影响我的形象。” 麦冬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只感觉到脖子上风过处,一丝凉意,然后便有种刺痛,饶是再迟钝,麦冬也知道了,现在自己脖子上横亘着一把刀。 “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身体和心都只为他,可是你一出现,他就变得不像他了。他是我们所有人的‘主’,他不冷静了,就会很容易被仇家杀死,我们也避免不了相同的或者更惨的命运。所以,你说你的出现,是不是对我们的一种伤害?”racy看到麦冬锁骨下方的青紫痕迹,眼睛像把刀子,恨不能把麦冬身上所有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剜掉。 “而且我也不允许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你身上,”racy去撕扯麦冬的衣服,刀子往麦冬肌肤上的青紫印记划去,鲜血涌出来,遮盖住了那个欢爱的记号。 麦冬咬着牙把疼痛往肚子里吞,随着racy的动作,麦冬的额上渐渐布满了汗珠。可是她仍然不叫一声,她知道痛苦的叫喊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增加面前这个女人的快意。 “只有你死了,他才会永远恨你。越来越清楚地记得他一个人在监牢里受得那些苦,而你却在另外一个地方,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racy好不容易说完了这些话,中间时不时地还夹杂一两句英语的脏话。 “可……是,他也会永远记得我,恨……着我,也会记得……我的好。”麦冬忍着身上的痛,咬牙说到。 “你哪里好?”racy拿眼睛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麦冬,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racy扯坏了,**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有被咬坏的伤口凝着的血迹。 “就你这副身材,肯定满足不了他的需要,要不然他也不会把你弄得那么惨。”racy一脸讥讽和不屑。 麦冬苍白的嘴唇艰难一笑,知道racy误解了她的话,也不想多加解释,说:“你是在嫉妒吗?你们不是喜欢把‘性’和‘爱’放在一起吗?!” “啪!”racy狠狠地甩了麦冬一巴掌,干脆而且给力。 “真是不要脸……我告诉你,他在床上从来都是温柔的,很温柔很温柔,才不会……”racy看了看麦冬依旧平坦的小腹,笑得妖艳而危险,像一朵罂粟花,她拿着刀子拍了拍麦冬的小腹,阴恻恻地问:“孩子还好吗?” 麦冬终于开始挣扎,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疯女人,双手护着小腹,尽管手指碰到了刀锋泅出了血,她也丝毫没有感觉到。 “你想干什么?” racy撤了刀,大笑着,“哈哈……本来我想杀了你的,但现在现折磨你,让我感到很快乐。” “可是,你能高兴多久呢?蒙亚……总是会回来的。”麦冬看到racy的神情一寒,喘了口气继续说:“你不就是想让他恨我,远离我吗?刚好我也不想和他有什么联系,我和蒙亚之间不过是很久远的曾经,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之间的一段脆弱的感情,可那些都过去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初恋都没有好结果的,不是吗?我已经有了我自己的家庭,现在还有了孩子,我和蒙亚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只想好好守护我的家庭,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关系。” racy听着麦冬的话,有些吃力,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满意地笑了,“可是你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不反抗?” 麦冬眼神复杂地看了看racy,望着桌上的空碗,说:“反抗有用吗?他也不过是贪图新鲜,那就让他尝,尝过了之后他就会知道,我的味道也没那么好,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远远比不上你,那个时候,他自然也不会再纠缠我了。” racy吹了声口哨,“嚯,小看你了,你这么……这么开放的,我真替亚主不值。” “不值?”麦冬冷笑,“有什么值不值的,你以为他有多少感情?我知道,他把我绑在身边,一是因为多年的心结,他不甘心,所以想方设法折磨我;另外一个,他不过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不是吗?” racy这回倒真的是惊住了,难道亚主想找秘密资料的事情,也跟这个女人说了? “他们家的传家玉石,难道是很重要的信物?只可惜我真的记不起来,他送我的那个东西,我随手扔到哪里去了。” 虚惊一场,“你……哼,你的血真冷。” “那是因为你对他有情,才会觉得我血冷。可是我不一样,我已经不爱他了,对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躲避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要留着他给我的东西呢?”说着,麦冬解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亚戴在她脖子上的白金戒指,“我现在终于记起来了,这枚戒指是他当初向我求婚的时候送我的,之前我失忆,一直以为是我丈夫送的呢,现在,你帮我处理掉吧。” racy接过麦冬抛过来的戒指,冷冷地盯着她。 麦冬略一沉思,说:“不如你放我离开,就说是我自己逃出去的……” racy丝毫不给她机会,刀已经回到了它最初的位置,打断了麦冬未尽的话。 “你——不过是想让我放你一条活路。” “是的,我是想让你放我离开。难不成你还想等蒙亚回来,真的让我名正言顺地站在他的身边?或者你杀了我,让他一辈子都把我放在心里?” “你……”racy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冷声说:“好,我放你离开。” 麦冬心里松了口气,平静地笑了笑,轻轻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033姐妹重聚 祁在看着麦冬进了屋,自己才慢慢地往回走。 他计划了两天,买通了道上几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闯进了蒙亚的娱乐城。本以为是一场生死搏斗,总得见点血,却不想一路畅通无阻,安全地将麦冬带了出来。 祁在见麦冬脸色不好,纵使是他抱着她,仍然觉得她呼吸之间都显得困难。心也跟着隐隐地抽痛。 “麦麦,你总算安全回来了……”祁在站在楼下,看着麦冬家的窗户,心想:“你还好吗?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你看你现在都不跟我说心事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我们之间放了一层玻璃,你放心,我会保持这种距离的,我只是想看着你好好的。麦麦,你不要再走远一步了,我们维持之前的距离就好了,好不好?” 麦冬站在窗户边,她知道祁在还在楼下仰望,可是她也只能把这些藏在心里,就像这么多年来,她把他对她的关心和照顾放在心里一样。 “在在,时间已经往前走了这么多了,我们就不要停在原地了,你应该走出来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麦冬扶着藤制的靠背椅,心想。 她环顾四周,家里显得冷清了好多,电视柜上的灰太厚了,家麟肯定没有搞过卫生;地上怎么这么多瓜子壳?家麟是不会嗑这个东西的啊。还有,洗碗池里的脏碗筷,倒是没什么油污,只是堆成了一个小土包而已。 门口信箱里塞满了报纸信件,家麟你也不收进来…… 呀,我的绿萝,都不给换水的么?看看,叶子都见黄了。 拖鞋,拖鞋能不能放整齐些?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用的夏天的凉拖,难道都找不到毛拖的吗? …… 麦冬一边缓缓地“视察”,一边无奈的摇头。她坐在沙上,拆了几封信件,有的是催缴水电费的,还有福利院的孩子们给她做的祝福卡片,在一堆报纸中,麦冬扯出来一封来自大荷镇的信件。 她心里止不住地激动,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打电话回家了,奶奶和敏姨肯定担心了。 敏姨的大意是:我闲来无事想给你写封信。今天回不回家过年啊?我们好提前准备你爱吃的腊肉,萝卜干……打你手机几次都没有打通,家麟和祁在说你被派出国学习了,你是不是很忙?要注意身体啊,多吃点,好好休息,忙完了尽快给我们来个电话,以免奶奶担心。 看着那些娟秀的字体,麦冬捧着信忍不住想落泪。胸腔里暖暖的,充满了力量,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那边,宋学桃在睡梦中,隐隐听到似乎有人在翻东西,于半梦半醒之间惊醒,四下看看,没有找到有利的防备武器,便率先给孙家麟去了个电话,压着声音让孙家麟尽快回来,家里可能招贼了等等。 然后,她颠了颠书柜上最厚的一本新华字典的重量,拎着它便猫着腰出去了。在走廊的拐角,她缩头缩脑地环顾四周,并不见“小偷”身影,且并未见客厅凌乱,便贴着墙放松了下来,找了个死角把自己埋了起来。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既然是“贼”,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难道这是一名雅贼?一名具有高品格的贼?随着脑子里出现的各种奇思妙想,表情也一惊一乍的。 直到蹲得腿都有些麻了,眼皮子上下打架,突感头顶上气压不对,一个激灵,闭着眼睛举起字典做防守状。 “你……你不要打我,要什么你自己拿,拿好了大门在你后面,您直接走就是了,我绝对不会报警的,绝对不报警……”宋学桃声音里还带着颤音,双手举着字典,贴着墙壁往里挪,想要远离压力范围似的。 麦冬看到宋学桃这副担惊受怕的小模样,心里豁然开朗,她终于是回来了。麦冬起了玩性,伸手去摸宋学桃的脸,轻佻而暧昧地触着。 “小姑娘,这不是你家,你倒说得轻巧。” 宋学桃全身紧缩,恨不得躲进墙壁里去一样,“你可不要饥不择食啊,我真的不好吃,你看我这么瘦,眼袋这么黑,还吸毒,搞不好我有病哦。我不想害了你,千万不要劫我的色啊——” 麦冬“扑哧”一声笑了,竟然还没听出她的声音来。不过,看宋学桃是真的瘦了好多,一时不忍,倾身上前轻轻地拥住了她。 宋学桃闻到了麦冬身上熟悉的味道,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之人的脸,一时间又气又急又喜。她抱着麦冬,假势轻捶着麦冬的背,又哭又笑的,清鼻涕都出来了。 “麦麦,真的是你吗?”宋学桃捂着嘴鼻,泪眼婆娑,另一只手去探眼前的这个身体,手劲还不小,总是不小心会碰到麦冬的伤口,疼得麦冬直抽抽。 宋学桃抱着麦冬“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到底去哪里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好担心啊……” “你不知道我在你家这几天,吃得都是些啥,你家老公每天只给我吃冻的饺子,还有方便面,”宋学桃比拉起自己的脸颊,“你看,你看,瘦得多厉害,没有脂肪撑起来,皮都塌了,都长皱纹了。” 麦冬大声地笑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坦然。 “好啦,哭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再让你胖回来。” “来来来,这边来做,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啊,”宋学桃扯了张纸巾,擦了擦鼻涕,“这么久过得很辛苦吗?谁救了你?” 麦冬看着她,多么灿烂的笑容,多么安定的感觉,“还好的,也没什么……我手机不见了,没办法联系上你们。” 宋学桃见麦冬似乎有些疲倦,便转换了话题,“麦麦,我刚才还以为你家进小贼了,已经打电话叫孙家麟赶紧回来啦。” 麦冬点点头,“你们没事就好了,你怎么没去上班?” 宋学桃同学支吾了几声,打着哈哈避开了去,于是开启了话唠模式,将她这么久以来的遭遇绘声绘色地描述给麦冬听。 034会杀人的 画板上的女子,一双大眼,灵动清澈,温婉大气的样子,或许容姿不够倾人城国,却是祁在心里眼里最美的风景。 下午被他抱在怀里的麦冬,轻得让他心疼。那时候,他真的好恨伤害过麦冬的人:蒙亚,孙家麟,祁建国,安金茹……最恨的还是自己。为什么她要承受那么多?为什么她身边不能有个人全心全意去爱护她? 有时候,祁在真的希望,1997年的那个春节,安金茹没有把她带到a市。那么她是不是还可以肆无忌惮的笑,没心没肺的脾气,不高兴的时候歇斯底去哭……她会遇到一个简单的男人,有一个简单敦实的家? 祁在这一生,都无法忘记,2oo7年,他从英国回到a市过春节,进到家门,整个氛围都显得十分低沉,让人很不舒服,周围充斥着的都是死亡的气息。 他在门口叫了几声,都没人应答。正觉得奇怪,祁建国颤巍巍地从一楼的卧室出来了。 祁建国瘦了很多,也多了白,双眼红肿且布满血丝,一看即是哭过的样子。 祁在的心脏被重重一电击,“爸,家里……生什么事情了?阿姨和妹妹她们呢?麦麦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她人?” 祁建国未语泪先流,“在在,你妹妹她……她不在了。” 祁在心里暗暗惊急,沉声问到:“哪个……妹妹?” 这时,安金茹披头散跑了出来,情况也不太好,大声嘶嚷道:“你要有几个妹妹?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安金茹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为什么要把我的佳佳带走?为什么……老天爷,你是存心不让我活了是不是?” 祁在一听,原来是自己三岁的小妹妹祁佳没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仍感沉重,但心痛的感觉消失了不少。 祁建国走过去,扶起安金茹,口中悲痛地劝解道:“你何苦这样子?刚刚身体才好些,还要这么折腾吗?在在才刚回来,先让他歇息一下。” 说着,祁建国扶着安金茹进了一楼的卧室。 祁在在家里没有找到一丁点儿麦冬的影子,推开她房间的门,被子床褥都铺开了,桌上护肤品也还在,鞋子周正地摆在鞋架上,门口处的拖鞋懒洋洋地躺着……不像是没有回来的样子。 他正觉得奇怪,那边外婆已经打来了电话,他才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祁在觉得浑身冰凉,他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麦冬面前。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祁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对于麦冬,那是从年少时相依相伴延生出来的感情,或者说感情上的相依为命一点也不为过。它凌驾于爱情之上,在亲情和爱情的灰色地带拼死挣扎。他和麦冬太相似,将近七年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的两个人,有着相似的家庭,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连生活习惯也在彼此相互影响。 在年少的祁在的心里,他觉得麦冬才是他在那个家的家人,他潜意识里想去好好保护麦冬,就像保护自己的影子。 祁在坚决反对麦冬出国,可是作为当事人的麦冬,去得心甘情愿,没有半句怨言,他的生气和不舍在少女的眼中不值一提。所以,年轻气盛的他,生气,愤怒,怨恨,恶语相向……终于一怒之下,答应外公远赴英国留学。 但长久以来,祁在活得不自在,活得痛苦,他不希望麦冬离开他。可是渐渐的,他似乎清楚地明白了,麦冬想远离那个家,包括属于那个家里一份子的他。所以,麦冬给自己筑造了一个透明的保护膜,若有若无地隔着他们这些人。 他知道,麦冬在他身边不会快乐,将依旧是谨小慎微,依旧是浅言淡笑,会将他曾经有幸看到过的那个最接近于真实的麦冬的样子完全抹杀。 这是他想要的吗?不,他不要。 到达麦冬的“住处”时,透过铁门上的窄小玻璃,他看到了抱膝坐在墙角的麦冬。眼神犹如一潭死水,大力搅动也激不起半点涟漪,没有任何表情,无喜亦无忧,无乐亦无悲,仿佛时间于她已经全无意义。 祁在让**开门,**不愿意,怯怯懦懦地说自己不是主治医生,没有权利开门。 祁在急红了双眼,攥着眼前年轻女护士的衣服,一副吃人的样子。 **吓得放声大哭了起来,“不能放啊,会杀人的,她疯了,会杀人的……” “闭嘴!”祁在扔下**,余光看到墙角的麦冬,捂着自己的脸,僵硬地往床底下爬去。想是听到了门外他们的动静,这下祁在几乎是拖着**走了,红着眼睛瞪着**,吓得**一语不,抽噎着踉踉跄跄跟在蒙亚后头走。 终于进得房间,祁在放轻了步子,高大的身子压低了再压低,终于与半米高的床面平行了。 “麦麦,麦麦,我是祁在,是在在,”麦冬毫无反应,整个身体瘦得可以透过肌肤看见幽蓝色得血管,“我回来了。” 麦麦终于不理他了,连带着隔阂的温言笑语老天爷都要把它收回去了。 祁在仍旧温柔地,像是一个父亲对着自己即将入睡的孩子,轻轻地哄,宠溺地摇,一遍一遍重复着:“麦麦,我是在在,我回来了。” 可是那蜷缩在阴影里的身体,像个球一样,用四肢保护着自己的要害,不听、不看、不动、不想。 祁在最后没有办法,自己也爬到了病床底下,可是他一靠近,麦冬的抖动就越明显,到了最后,他甚至都能听见麦冬的牙床相互掐架的声音。 “麦麦,别怕,我是在在呀,我是在在。” 他的语言那样的苍白无力,甚至都想不起来什么往事可以拿出来献祭。 他终于尝到了报应,因为他的所谓自尊心,这三年多,刚开始的时段因为他还没消气,偶尔两个人通个电话,却因为他的别扭,气氛显得尤为尴尬,挂掉电话之后自己又懊悔;后来,又因为麦冬身边终于站了个其他男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立场。 总之,两个人在外留学分隔万里的岁月里,年轮划了三圈,距离远了几光年。而他也渐渐明白,渐渐放开…… 035为了赎罪 祁在回到家里跟祁建国商量,希望能把麦冬接回家来,这对她病情会有好处。≥ 但是,这一提议遭到了强烈的反对,除了祁建国的沉默不语,还有安金茹的以死相逼。 他理解那二人,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还没感知生命的美好,且也是他的妹妹,他也很伤心,也很难过。可是缅怀死者,更要顾着生人啊。 他对于夫妇二人的态度感到失望,也非常愤怒且心疼。于是他决定搬出去住,在精神病医院附近找了家小居室,每天穿梭于工作、医院和家之间,他每天去跟麦冬说话,慢慢地去接触她,让她感觉到他的善意,使她放下防备。终于,两个月后,麦冬已经开始会问:“在在呢,怎么还不来?” 可是他仍然不能说服医院让他接麦冬出院,因为他不是直接监护人。 眼看着春节就要来临,祁在越来越焦虑,他不希望麦冬的春节是在医院里孤独地度过。 幸而,祁在的外公章庆德知道了他辞掉英国留校任教的工作一事,愤怒之下誓要把祁在抓回来“修理”一番。祁在记得很清楚章庆德跟他说的话: “你会被这个女人给毁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安金茹不是什么好女人,生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你想学画画不想继承我的家业,好,我同意。但是,你若因为她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我是万万不答应的。祁在,我章家只有得你一个孩子了,你不要让外公失望啊,你母亲在天之灵绝对不会希望你跟她的女儿扯上联系的。” 祁在第一次跪在章庆德面前,他说:“外公,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之前不知道受了什么苦,吃了什么罪,难道跟您没有一点关系吗?当初要不是因为爸爸他们想救公司,您以此为要挟将麦冬送出国,她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吗?” “外公,在在知道您爱我,可正是因为如此,实质上,我才是害了她的罪魁祸。她要是不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您希望我做一个不知道善恶的人吗?” “外公,我愿意从基层做起,您教我怎么去管理您的公司,我会做好的,不会让您失望的。而且,她是我妹妹,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我只是想尽一个哥哥的情分,平复我内心的愧疚和歉意,您放心,我不会跟她在一起的。” “我向我死去的母亲誓,这一生都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再后来,便是俗套的情节,祁在说服祁建国,接出了麦冬,但安金茹和祁建国夫妇怎么也不肯让麦冬进家门,于是,祁在领着麦冬在自己租的小屋里,过了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两个人的春节。 祁在记得,年夜饭他做了很多菜,买了只小蛋糕,烛光里,麦冬许愿:“麦麦要和在在永远在一起。” 透过闪烁的光,祁在忍不住哭了,又是一个第一次——觉得眼泪不是眼泪,而是血液凝结成的他的魂灵,哭出去了,就把魂都丢了。 再后来,一边学着打理两家的公司,一边带着麦冬四处求医,终于找到了约翰斯教授。经过两年多的治疗,麦冬终于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她继续完成大学,找工作,结婚——多么平凡而且普通的道路。 如果能一直这样,也倒好了,只是出现了蒙亚。他不知道蒙亚对麦冬做了什么,但他渐渐地觉得力不从心。 不是因为蒙亚的势力,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立场。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年少时的爱人,自己是什么?异姓哥哥? 但是,哪怕他还有最后一滴血,也会为她而流干的——这是为了赎罪。 * 孙家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麦冬没怎么睡沉,她在等孙家麟。 客厅一直留着一盏灯,饭菜还放在蒸锅里热着,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麦冬已经醒了。 可是孙家麟转身看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麦冬时,似乎显得一点都不惊喜,不激动,甚至说是冷漠,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只无关紧要的猫或狗。 麦冬心里觉得难过,但当看到孙家麟一脸倦容,胡子拉碴的样子时,麦冬也顾不得这些了。 麦冬走上前,说了两句话: “家麟,我回来了,我没事……” “饿不饿?厨房里饭菜还温着,要不要吃点再睡?” 孙家麟仔细端详着她,皱着眉,素不相识的眼神,慢慢地,又显露出几分哀戚或兴奋,粗糙的指腹拂过麦冬的脸颊,艰难地开口:“麦冬……” 麦冬不明白他眼里的波云诡谲是为何,但是她总归因为孙家麟的这声呼唤得到了安慰。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麦冬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将脑袋枕在孙家麟的臂弯里。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 麦冬笑了,仿佛比晨光还灿烂。 “家麟,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把被子下孙家麟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我们有宝宝了。” 听了这话,孙家麟身体明显震了一下,连带的小腹上的手已收。 麦冬非常不解地望向孙家麟,隐隐透着受伤。 孙家麟避开了她质问的目光,翻了半个身,把她抱进怀里,柔声说到:“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 麦冬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口,笑着,隐忍忧伤。 而孙家麟,却并不像一个准爸爸的表情,没有喜悦,没有关心,也没有兴奋不安,半边嘴角上扬的神态,倒像是胜利的果实已胜券在握的模样。 “家麟,你没问宝宝几个月了?” “嗯,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它很好,很乖,也很坚强,家麟,它是我们的孩子——第一个孩子。” “……” 036三人共餐 第二天,麦冬早早起来做了早餐,当她去把十万个不情愿的宋学桃从被窝里拉起来后,孙家麟已经吃好了出门了。≥两个女人各怀心事,静默地喝着粥。 “桃子,你有没有觉得家麟有点怪怪的?”麦冬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本来宋学桃正闭着眼睛往嘴里塞吃的,闻言手下动作一顿,看了麦冬一眼,又很快地避开了,淡淡说到:“没有啊,哪里怪了,我觉得很正常啊。是不是你怀了孕,想得比较多啊?” 麦冬听好友如此笃定地说辞,也便笑逐颜开,“嗯,我也觉得可能是吧。” 时间过得也快,麦冬硬拖着宋学桃,打扫了一下卫生,很快便到了中午时分。麦冬拎着保温桶延续了之前送餐的惯例,为此,还被宋学桃狠狠嘲笑了一番,说她丢祖国人民广大进步妇女的脸,快要变成“夫严劫”了。 麦冬也只是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一孤家寡人,哪里知道个中滋味呢?” 气得宋学桃直跳脚,她哪里听不出麦冬其实是在笑她“难嫁”?! 不过到得公安局之后,孙家麟很多同事都对麦冬的表示了关心,毕竟大难余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远远的,廖大队长和孙家麟一前一后送一个男子出去,紧跟在孙家麟身后的是陈雪。见廖大队长和那一男子走远了些,陈雪扯了扯孙家麟的衣服,伸手指了指门口处的休息室,一脸纯真地笑着。 等到麦冬从重圈中脱身到得休息室时,孙家麟和陈雪已经吃上饭了。麦冬提着保温桶,略略迟疑,便笑着朝二人走了过去。 “家麟,”跟陈雪点头打了个招呼,明显地从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到疏离,“我都忘记跟你说,今天会给你带饭了。” 说着,麦冬打开了保温桶,将里面的两荤一素依次摆上了桌,一时间香气四溢,惹得陈雪黑着脸十分不高兴。 孙家麟起身把麦冬按到对面的椅子上,笑着说:“来,你也坐下陪我吃点。” “我已经吃过了。” 孙家麟已经拿了只干净的碗,盛了一小半碗饭放在了麦冬面前。 麦冬面露难色,实在是不想吃了,她怀孕后秉持的是少食多餐,胃已经养成习惯了,稍微多吃一些就撑得难受,宝宝也会抗议惹得她稀里哗啦一阵好吐。 孙家麟夹了一筷子胡萝卜炒肉放到麦冬的碗里,“这是我们食堂大师傅做的,尝尝好吃吗?” 麦冬这人,其实本来是不挑食的,只是怀孕之后口味变得奇怪了,对茎块类的食物十分反感。这边一闻到胡萝卜的味道,看到它四分五裂的样子,一肚子的酸水就往外冒,捂着嘴转过身去,难免出呕吐的声音。 陈雪不知麦冬已经怀孕了,只心想,这女人真是一点苦都吃不了,作得厉害,不就是大锅菜吗?想他们市公安局也是国家单位,食堂的大师傅那也是能上得了场面的,怎么偏偏合不拢她的胃口了?是不是真的那么难以下咽,至少也要尝过才知道,是不是?这倒好,光看就恶心成这个样子,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了啊。 陈雪越想越生气,“啪——”,她拍下手里的碗,狠狠白了眼背对着她的麦冬,瞪圆了眼,嘴角下压,唇嘟着翘起,颊边梨涡深陷,十分的气愤里也带着三分可爱。 麦冬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本想道歉来着,结果陈雪已经伸了筷子去夹孙家麟面前放着的那盘红烧排骨,直往嘴里送。 “呸呸——呸,这是什么呀?真是太难吃了。”陈雪嚷着跳了起来,红烧排骨估计还没接触到陈雪的唾沫,就被她无情地“呸”了出来,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师父,你家里每天就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吗?”陈雪挑衅地看了眼麦冬,对着孙家麟露出一脸同情的样子,“你真是太可怜了……难怪瘦了这么多……” 麦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微微低着头坐在位置上显得有些难堪。 “你快点吃饭吧,下午不是还有事情吗?”孙家麟眼神复杂,淡淡看了眼麦冬,夹了块排骨,“我觉得这排骨做得挺不错的。” 麦冬抬起头的时候,孙家麟已经别开了目光,她突然心里很难过,也有失落,此时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局外人。双手覆在小腹上,像是要盖住宝宝的耳朵,不想让它听到妈妈心里的难过。 她也是女人,也会吃醋,也会嫉妒,也会软弱,也会想要依靠……她知道孙家麟有些傲气要面子,所以她收起了自己的武装,只想做他身边的小女人,小妻子。为什么他不能看到她的努力? “家麟,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情。”麦冬忍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对孙家麟说到。 “好的,那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孙家麟坐在原处,抬头,望向她,嘱咐到。 麦冬出了公安局,又走到了沿江风光带,北风一吹,眼眶就有了湿意。而跟在她后边的男子便是刚才廖秋明相送的人——蒙亚。 身子被人从后边制住,结实的胳膊抵着她的脖子,气息有些熟悉。 “怎么,这就是你所谓的丈夫,所谓的‘幸福的家’?你说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有没有刚才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的位置高?嘘——你不需要回答我,”蒙亚大拇指扣在麦冬微张的唇上,“我看得到。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a市公安局局长的侄女,她父亲是a市的副市长。而你,你是谁?” “闭嘴,他不是那样的人。”麦冬生气了。 蒙亚并不理她,“而你呢?你是谁?不知道哪来的运气,从偏远小镇被带到a市,爹不疼娘不爱,还是个拖油瓶,你家那位眼睛长在头顶的男人凭什么看上你?哦,忘记了,你还有个好哥哥,对你情根深种,要是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倒是可以往你哥哥身下一躺,肯定也能达到目的。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蒙亚几乎是贴在麦冬的耳朵上说出来的。 “你闭嘴,闭嘴——不是的,不是的……”麦冬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哼——其实你的身体,我现在还有点兴趣,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丈夫是不是想要加官进爵,你陪我一夜,我便帮你一次怎么样?” 蒙亚全身散出来的气质寒如冰窖,墨蓝色的眸子又变得像淬了毒的刀刃。 037离婚协议 麦冬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张口用尽全身力气向眼下的那只胳膊咬去,咸涩的液体溜进已渗出血的伤口,又疼又痒。 蒙亚依旧冷漠地笑着,他心里知道,此刻他的手臂疼上一份,禁锢下的这个女人心上便会划上一刀,他觉得心里无比爽快。 终于,麦冬冷静了下来,缓缓地说到:“放开我吧,我要回去了。” 蒙亚倒是也没有继续纠缠,望着麦冬的背影:“你说要是他知道了我们之前的事情,会怎么样?” “……”麦冬脚步微微一顿,沉默。 “怎么?不记得了?a市娱乐城的顶楼,我最喜欢的那张沙上……如果他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动手打你?”蒙亚笑着踱到麦冬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凉,却又复杂难辨。 “要是我再告诉他,你失踪的那一个月,其实是在我那里,你肚子里的小东西,你说他会不会认为是我的?” 麦冬迅拍掉渐渐靠近她肚腹的爪子,仰起头,她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决绝的表情,“蒙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很幼稚。你是不是以为你爱过我,但是我没有同样的爱你;我对你付出的感情远没有你对我付出的多,所以你觉得自己吃亏了,是不是?所以你想方设法要在我这里找补,以为这样自己会开心一些,是不是?” 一口冷风灌进麦冬的口里,麦冬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连带着满眼的附属品糊了眼。 “可是,你忘记了,那是我的丈夫,我最亲密的人,我会选择无条件的忠诚。所以,不劳你费心,我会自己跟他说这些事情。你开心吗?” 蒙亚看着麦冬的脸,有一刻的失神。转瞬,脸上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墨蓝色眸子里的火苗像要把麦冬稍微灰烬才肯罢休。不过,他承认自己面对她的时候束手无策,所有的恶毒和狠辣似乎都起不来作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 * 古朴质华的茶室,香气四溢,小炉上的铜壶正在冒着热气。祁在和约翰斯教授对席而坐,祁在执壶泡茶,手法熟练。 “在在,你找我有事?”约翰斯教授嘴角噙了抹暖笑。 祁在眼睛盯着水流,笑道:“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呢?” “我知道你想问麦冬的事情,其实不瞒你说,麦冬前两天有给我打电话。我们简单地聊了一下。” 祁在将泡好的第一杯茶,双手举过额,递到约翰斯教授面前。 “你呀,这拍马屁的功夫真是越来越见长了,”她轻轻嗅了嗅,抿了口茶,在齿舌间会为了一会,“其实那么些年你对麦冬的照顾,别人不知道,我是全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无论是为了麦冬好,还是作为麦冬的监护人、我的半个外孙的你,我知道的关于麦冬的情况是肯定会跟你说的。但是你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深,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害了你……” “您不跟我说才是真的害我那。” 约翰斯教授只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良久没有开口说话,似乎读懂了祁在眼睛里的坚定,才不着痕迹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自我建立了很强的保护机制,连我也没有办法找到突破口。” “什么?”祁在身体前倾,声量明显高了不少,茶案上的紫砂杯里起了波澜。 约翰斯教授点点头,继续说:“世界上所有的心理治疗都不是无懈可击的,但人的内心是复杂而强大的。以前我们相当于把她所有的记忆都封锁在一个盒子里,而她脖子上的戒指就是开启这个盒子的钥匙。钥匙遗失期间,刚好是她需要巩固治疗的时候,这个时候的记忆墙最弱,甚至一些和以前情形相似的场景或者言语都会让让她的记忆墙打开一个口子。” “不过,刚好她又有了孩子,或许是母爱的力量,她不断地在刺激环境下进行自我暗示,让暂时脆弱的记忆墙得到了空前的巩固。” 约翰斯教授见祁在似乎有一点点的放松,凝重地说:“但是,在在,过犹不及啊,谁也不知道这层巩固什么时候破裂,我根本无法判断她自我建设崩溃后的后果是什么。” “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上她吗?” 约翰斯教授摇了摇头。 * 这两天,麦冬一直在犹豫,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孙家麟说她和蒙亚之间生的事情,所以只能更加尽善尽美地去学着当一个好妻子。 宋学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每作为局外人站在旁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曾经内心独立,不肯依附于谁的女孩子,终于变成了一个在丈夫羽翼下的小女人。 只是,这张羽翼就是保护还是禁锢? 她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半夜时分,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坐着奔驰来送他回来…… 等走到客厅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窗户边的麦冬,那时候竟然觉得她的背影有些佝偻,那样的孤寂,那样的无助,甚至有些凄凉。 第二天,吃完饭,宋学桃嚷着要吃关东煮,麦冬被指使了下去。于是,宋学桃将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孙家麟面前。 “你是这干什么?” “你既然那么不屑于你们这个家,不屑于麦麦的付出,就不要折磨她了。看着她那么痛苦,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签了吧,放她自由。” “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你怎么知道她痛苦呢,我看她挺享受的啊。” 宋学桃深凹的眼睛像要掉下来似的,“孙家麟,以前我就看你哪哪,哪哪不爽,没想到,你还这么恶心。签不签?” 孙家麟笑出一口白牙,“你凭什么这么威胁我?” 宋学桃冷哼,鄙夷地说:“约翰斯,黑蝎子……不知道我说这两个名字,你会不会觉得我有资格了?” 孙家麟眼神一闪,瞬间流露出地杀意,让宋学桃心里一惊。 “你知道些什么?” 宋学桃去掰脖子上的手,无奈体弱如现在的她,根本犹如蚂蚁撼大树。 ------- 补21号的哈。 038决心坦白 “你……你放开我,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事情了?我告诉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 ” “嘿嘿……”孙家麟一脸诡异,“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看得到那一天。” 宋学桃脖子上的手越握越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重叠的人影。祁在远远地向她走来,手上拿着花,还有麦冬,手里在剥她最喜欢的橙子,一瓣一瓣放到她面前……还有她爸爸,满目惊喜小心翼翼地对她笑着,圆圆胖胖的身体向她走来,一边还朝她招手,唤她回家。 孙家麟似乎对挣扎中的宋学桃没有丝毫的心软,毫不顾忌往日的情分,满眼的狠厉和毒辣看得人心寒。 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咔嚓——”门锁响动的声音,是麦冬回来了,手上拎着宋学桃点名要的关东煮,倒是没怎么留意屋内的诡异气氛。 “桃子,我给你买回来了……你真是越来越懒了,还要我这个孕妇为你效劳,以后谁敢娶你啊。”麦冬把关东煮从一次性盒子里倒进白瓷碗中,嬉笑着去瞧沙上的宋学桃,“怎么还不过来吃?待会都凉了。” “这就来——”宋学桃简短地应了声,嗓子嘶哑。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我没事。”宋学桃眼神躲闪。 麦冬看着她的背影,阳台处的孙家麟安然地坐在那里看书,不知为何麦冬心里隐隐觉得不踏实。 晚上,麦冬洗完澡,孙家麟似乎已经睡着了,她自地蹭进孙家麟的颈窝处,似乎打定主意想把他弄醒。 孙家麟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长臂一卷,将麦冬的整个上半身抱进怀里,戏谑地说:“你再动,我可不客气了。” 麦冬双颊一热,心脏“砰砰”声加,略有些尴尬,“家麟,我想跟你说些事情。” “嗯?”孙家麟仍旧闭着眼,鼻音上扬,好似是十分困倦了。 “……” 麦冬张嘴,欲言又止,思虑再三,终于再度开口:“就是上个月,我失踪那段时间的事情。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已经死了?哥哥有跟我说,他说你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哥哥还说,你醒来之后,知道了我的事情很着急,可是因为大家花了很多的人力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以只能……以为我死了。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做,真的不知道,还害死了司机师傅……家麟,不管生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 麦冬想起那张俊美的染着毒汁的脸,一阵黯然。 再次准备开口的时候,身旁的人呼吸早就已经平稳…… * 另一边,祁在忙得焦头烂额,最近公司运营接连受创,损失了不少资金。作为公司最高决策者,他必须组织人员对此异常情况进行分析,拿出应对措施。 其实祁在明白,很多事情都是因果相连,金钱上的盈亏对于企业运转过程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一旦惊动了章庆德,倒显得有些棘手了。 因为据他这几天掌握的情况来看,打破他们正常运营计划的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该公司所有的行为似乎只为针对祁在而来,对于幕后老板,祁在几乎已经确定了。 被章庆德叫回老宅的时候,祁在着实头疼,脑子一直想着应对方案。到得老宅门口的时候,他看见家里的老管家正在跟一个陌生人纠缠不清。 老管家看见祁在的车即将停下来,神情似乎有些慌乱。一个劲地将手里的信封往陌生的中年男人手里塞,还从自己的贴身衣袋里,掏出钱包扔进了他怀中,口中忙催促着他快点走。 祁在下车的时候,才看清那个中年男人,打扮十分邋遢,胡子拉长似乎很久都未曾修理,眼白泛黄,酒糟鼻,身上还泛着宿酒的臭味。他乐乐呵呵地,垫垫信封的重量,数着手里的现金心满意足地往山下走去。 “叔,那是谁啊?” 老管家年轻时是个军人,生性耿直,不善说谎。面对祁在的疑问,他显得有些迟疑,眼神躲闪游移,胡乱地诌了句“我一个远方亲戚”,便将祁在引进了屋,说是章庆德一直在等他,让他赶快去书房。 祁在望着中年男人的远去的背影,皱眉沉思,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分明听见擦肩而过的时候,中年男人口中呢喃的话:“小妮子还蛮值钱。” 小妮子?哪里来的小妮子?老管家并没有子女,他自己也并没有什么表妹或者表姐,哪来的“小妮子”? 待祁在上楼去之后,看见章庆德站在书房的窗前,久久失神,眼神所在正是下山的方向。 祁在站在这个老人身后良久,轻轻叫了声“外公”,两个人便坐下也没了什么言语。章庆德魂不守舍,几次三番问了祁在同样的问题,无非是公司的近况,有什么棘手的地方,似乎并没有他来时准备的那样“疾风骤雨”。 老人显得有些疲累,身子倚在拐杖上,频频叹气。 祁在虽然心里觉得有许多疑问,但同时也不得不感慨岁月催人老…… 章庆德也是在战场上经历生死,走过鬼门关的人,做事情从来都是谋划再三,怎奈中年丧子又失女,终归是凄凉。好在还有祁在,还有老伴可以相陪到老,人生总是还有幸福美满之处的。 但也因此,对祁在的期望和要求皆高,恩威并施,为祁在划定了许许多多的条框。 要说祁在是不是怨章庆德,他不怨,从来不怨,即使是在麦冬的事情上。 他没法和麦冬在一起,人为是主要原因,但确是他、麦冬二人之间的事情。本就无缘,为何强求?! -------补22号的哈。 039她的遗憾 本来是产检的日子,本来是想叫孙家麟陪着一起去的,但是他临时有会议,只得由宋学桃陪着一起去。 宋学桃用一只硕大的口罩捂住了鼻脸,挽着麦冬,倒不似往日那般谈笑风生,变得谨慎了许多。她等在产检室外头,百无聊赖,想起自己在医院工作的日子。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眼睛看着来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突然无比怀念起那些写字写到手抽筋,一面还要应付胆战心惊刨根问底的患者的日子…… 余光一瞥而过的,竟是一个熟悉的面容,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两个人刚从另外一间产检室出来。她内心的愤怒突然就膨胀地厉害,像要冲破胸腔直刺敌人而去,纠缠间,竟觉得胸口上刺痛地厉害。 她瘦得只剩下皮骨的手指间,仿佛闻见骨头与骨头积压碎裂的声音。 “麦麦,麦麦……” 恍惚间,又听见耳边响起谁的呼唤,一声一声,低弱而贪婪地唤着,醒着的,醉着的,愤怒的,悲伤的……滔天的声音如潮般铺天盖地而来。 宋学桃掏出麦冬的手机了条短信:你在哪里? 之间远处走廊转弯处的男人低下头,过了一会,手机便收到讯息:在局里开会。 宋学桃冷笑,轻蔑的眼角乜斜着,男人,能不能为自己的不负责任找点新颖的理由?! 她想了想,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便给祁在打了个电话。 “不是,我是桃子……我们见一面吧?今天下午三点,可安丽娜咖啡馆……好的,我等你。” 过了一会,麦冬已经做完了产检,她兴奋地拿着手里的宝宝四维照片,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桃子,看,我宝宝长得真好看。” 宋学桃忍不住笑骂道:“我说准妈妈,才三个多月,照片上也就一颗黄豆芽,大概就能看出个人形,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审美!” 麦冬忙双手捂着小腹,嗔怪道:“呸呸……宝宝,咱们别听你干妈胡说,她是嫉妒,**裸地嫉妒。” “麦……麦麦,你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 “你说我是宝宝‘干妈’?” “是啊,你不是宝宝干妈,难道还是宝宝干爹?傻不傻啊你,哭什么?” 麦冬伸手去擦宋学桃脸上突如其来的眼泪,却不料被她一把抱住。 “麦麦,你要好好的……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 “桃子,你怎么了?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心里真是像塞了一堆棉花似的。” 正当时,刚才麦冬孕检的那间办公室,探出来一个护士的头,在走廊左右看了看,然后冲着她们喊:“麦冬——麦冬——谁是麦冬?进来一下。” 麦冬这才把宋学桃扶好,替她整理了一下稍乱的衣服,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桃子,我不知道你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要记住,你永远是我麦冬的姐妹,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是我孩子永远的干妈。咱们都要好好的,不只有我,知道吗?” 说完,麦冬转身进了产检室。 宋学桃瘫坐在医院的廊椅上,双手捂住脸,弓着背,十分不舒服的姿势。过了大概一刻钟,麦冬才从产检室出来,一脸的严肃和疑惑。 宋学桃听到声响,才抬起上身,看到麦冬,下意识地迎上去问她生了什么事情。 “桃子……医生说我是o型血,宝宝是ab型血。” 宋学桃愣住了,“怎……怎么可能!” 麦冬摇了摇头,显得十分迷惘。 “肯定是检查出错了,”宋学桃拉起麦冬就往外走,“我们再去其他医院检查一下,这怎么可能呢……我记得你明明是a型血,更何况,o型血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有ab型血的孩子呢!走,我们去其他医院看看。” 麦冬拖着宋学桃放慢了度,“桃子,你别急啊,刚刚张主任也说不可能,她又让护士重新采集了血样再去检验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宋学桃闻言,这才平静了下来。等看到麦冬一脸促狭的样子,知道是上了她的当,便伸手去掐她的手臂,嘴里假装气哄哄地骂:“小蹄子,不早说,吓人啊。” 两个人笑着离去。 下午,宋学桃和祁在见面了。当祁在看到此时瘦得跟根竹竿似的宋学桃时,着实惊讶。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看,心里觉得十分难过,这个像妹妹一样的人,都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磨难。 宋学桃是个顾惜羽毛的人,难怪不肯以现在这副样子见他了。 “桃子……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良久之后,仍然忍不住感叹。 宋学桃抿唇笑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斗上两嘴。 “在在,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祁在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因为瘦过度突出的眼球,确实有点恐怖。 “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祁在手里搅动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她,“桃子……” 宋学桃捋顺掉下来的头夹到而后,了然地苦笑,“你别介意,我只是问问。你很早以前就跟我说过,我是妹妹,一辈子的妹妹。” “祁在,我知道,你当我是妹妹,但却不愿意当麦麦是妹妹。可是,爱情是需要争取的,你和麦麦都是我这辈子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应该勇敢地去争取,其他人的意见算得了什么呢?” “你和麦麦都懂得,一辈子就只有这么长,应该不留遗憾,可是你们俩都只会说从来不去做。”说着,宋学桃忧伤地望着咖啡屋外车水马龙的人行道,轻轻叹了叹。 “如果是我,有那么一个深爱的人,而我也能健康地活着,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努力争取一把。” 宋学桃的身体像是再也承载不了她心里的难过,它们一滴一滴外下落,越来越浓的趋势,看得祁在忍不住眉头深锁。 “桃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什么事情了?” “我能生什么事情,我只是告诉你,也告诉自己,‘不留遗憾’。” 宋学桃望着祁在,“在在,我在你和麦麦身边这么多年,比谁都了解你们的感情,我想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俩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你难道觉得除你以外的人,更能给麦麦幸福吗?” 祁在喝了口咖啡,那种苦味苦到了心底…… 040背叛了谁 第二日早上,麦冬买好菜回来,孙家麟和宋学桃二人都还没有起。≥≦她将顺路带回来的早餐一一摆好,盛了头天晚上放在砂锅里熬好的米粥,便转身想去叫二人起床吃早饭。 今天刚好孙家麟休息,麦冬还故意晚了不少去叫他。 但走到主卧门口,却听到房内有低声交谈的声音,听得不真切,但是两个声音麦冬都很熟悉,纠缠之中,似乎有些肢体的冲撞。 麦冬突然之间不敢推开那扇门,她放在门柄上的手松了又紧。 却不想,门被从里面拉开了,露出一张惊慌的脸。 “麦……麦,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麦冬看着宋学桃脖子上紫红的瘀痕,脸上的青肿和羞涩,眼神间的躲闪……麦冬只是拿眼瞧着她,嘴唇抖动着,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这时,宋学桃将门拉得更开了,孙家麟赤着上身,靠在床头,冷冷地看着门口,接触到麦冬的眼光,他眯了眯眼睛。 “麦麦……对不起。”宋学桃低着头,小声地说。 麦冬闻言,严重的那一丝希冀消失殆尽。她转头,眼睛失去了焦距,机械地听她说着一些听不懂的字词。 “麦麦,对不起,你打我吧,恨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麦冬走进去,看到梳妆台上,正放着一份离婚协议,黑色的字每一笔每一画都像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每一个都直直地刺进麦冬的眼睛里。 孙家麟依然没有动,冷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失神的、没有哭闹过分平静的“妻子”。 麦冬双手握着那一纸离婚协议书,双腿有些虚软,她靠着墙,缓缓地滑落下去,坐在房间的地板上。 宋学桃眼里浮现一些不忍,慢慢地走过去,想把麦冬拉起来。 “为什么?” 麦冬的声音很小很低弱,但在静谧的空间里,仍然还是能够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谁也不知道她问的是谁,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应该深深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要是我说不关我的事,你相信吗?”孙家麟冷冷开口。 麦冬这个时候有些激动了,握着离婚协议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声音也不由得变大,“不关你的事?难道你是想告诉我是她偷偷进了这件屋子,脱掉了你的衣服,在她自己身上留下了那些痕迹?” 麦冬说到“她”时,指如剑,直向宋学桃而去。 宋学桃本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力蹦起来的麦冬推到了房门外。 “为什么不能?”孙家麟看到麦冬的举动,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一脸坦然。 “你……孙家麟,你变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这么可憎呢?我死里逃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如死在外面得好?这样我就不是你上升过程中的绊脚石了,管他陈雪、张雪、梁雪,还是宋学桃、李学桃,你都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麦冬复又坐下,沿着门,仍旧是同样的姿势,她盯着孙家麟,许久之后才绝望地问到:“孙家麟,你爱过我吗?” “你又何必问这样的话?给彼此难堪,”孙家麟**着身体,随手从衣橱里套了件衬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失踪的那一个多月在哪里?那么长的时间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还有,你和蒙亚是什么关系?你和你那个所谓的哥哥又是什么关系?你曾经去澳大利亚留学,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我告诉你,每次去你家里,看到你母亲对我冷嘲热讽的样子,看到祁在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我妈肚子里,重新投一回胎。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傻得可以?土得掉渣?” 麦冬很是震惊,她从来没想过孙家麟心里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一直以为孙家麟只是不擅言辞,只是不屑攀附权贵,只是不愿沾染俗尘,她一直以为孙家麟只是清高地固守着自己的原则,用距离保护他小小的自尊。 “可是,麦冬,你别忘了,你妈不过也是从我们那个小村庄躺出来的鸡,你——你不过是沾了她肮脏的光,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比我更傻,更应该让人瞧不起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毕竟是我母亲……”麦冬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肯放过他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 “哼,做都做了,为什么不让人说?你凭什么对我爱搭不理?你是我孙家麟的妻子,为什么我在你家里人面前,连一个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哥哥都比不上?你们吃饭,我融入不进去,你们聊天,我一出现就冷场。甚至于,你躺在我身边,夜夜梦里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问问你自己,我们的夫妻生活,你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有过快感吗?” “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吗?我的工作是因为你,才得到的。” 孙家麟慢慢欺近,目眦尽裂的样子,蹲在地上,与麦冬平视。 “我们婚检的时候,医生说你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子宫上至今还有瘢痕,本来是极不容易受孕的体质,你不如想一下,那个孩子是谁的?” 孙家麟突然温柔下来的声调,缓缓诱哄着,像是诱哄躲在窝里的猎物,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想想,仔细想想……” 麦冬的精神已经有些崩溃,此时孙家麟的眼睛倒像是两条通道,隐约中,通道那头有个声音在切切地呼唤着她:来吧,来吧,快来吧…… “孩子,孩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 “你看,你隐瞒了我这么多事情,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麦冬脸色开始变得惨白,额上冒冷汗,眼神呆滞,“我……没有瞒你,我真的……不知道。” “那不如想想,你在澳大利亚留学期间,是不是生过什么?2oo6年,你刚好要回国,却突然被偷了包,遗失了护照,一个人在澳大利亚的夜里,举目无亲,漂泊无依,谁把你绑架走了?他们是不是在跟你要一样东西……” 麦冬此时已经被孙家麟带进了他的情景设置中。 “对,要一样东西……可是,可是我没有。”麦冬抱着脑袋摇晃。 “不,你有的,是蒙亚送给你的,你肯定有的,再仔细想想,放在哪里了?”孙家麟轻笑着,声音变得更加的柔软细腻:“乖,说出来,我们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生过,我们还在一起,给宝宝一个幸福完满的家,好不好?” “好,给宝宝一个家……” “那你先告诉我,那样东西在哪里?” “……” 此时,宋学桃在门外急了,大力地捶着门板,一面还大声地喊:“麦麦——麦子——麦冬,你开门!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没办法,我喜欢他,一直就喜欢他……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麦麦——” 孙家麟看到麦冬眼里渐渐恢复了神明,眸子里的嗜血光芒大盛。 041比猪还蠢 麦冬双手抱着自己的肚腹,整个后背摩擦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一边往门口挪过去,还能感知到宋学桃拍门传过来的震动感。 麦冬自嘲地笑,一双大眼睛就那样望着孙家麟,平静而受伤。 “家麟,你要什么?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孙家麟刚才的嗜血也就是一瞬,现时早已恢复了之前的清冷。 “呵呵……”孙家麟靠近麦冬,整个身躯紧紧地圈住她,双臂在她两侧筑起了牢笼,眼如饿隼。 大概是孙家麟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麦冬目光闪烁,双手不由地紧了紧。 “我猜,你大概已经知道了祁在给你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你根本不是高中的时候生车祸才遗失掉记忆的。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那段记忆的空白期到底生了什么吗?” 麦冬眼光潋滟,嘴唇张了张,终于是别开了头,轻声道:“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知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那么恨你?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祁在不肯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叫蒙亚的男人总是纠缠着你?” 麦冬的脸廓有些抖动,孙家麟微微地扬了扬唇线,“如果我说,你最在意的东西,会因为你的过去而失去,你还不在意吗?” 孙家麟的右手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覆在了麦冬护在小腹的手上轻轻摩挲,所以他很能够感知麦冬此时身体的僵硬以及那种强撑之下泄露的颤抖。 “家麟,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难道你对我们没有责任吗?明知危险,却以此作为筹码来跟我交换你想要的东西,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孙家麟没想到麦冬会如此直接,倒是愣了一会,“我这样不正是在保护你们?只有你记起来了,才能明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才能知道怎么应对,而且我确实也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他顿了顿,眼神晦暗难辨,“目前,只有你是唯一的线索。” 麦冬略微感到吃惊,“我是唯一的线索?家麟,你到底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而此时,宋学桃在外面已经跟疯了没两样。双手已经鲜红,披头散,骨瘦如柴的身体簌簌抖,样子十分恐怖。她张嘴大口呼吸,活脱脱一只离水的鱼,双眼血红,涎涕四流,瞳孔缩小成一狭细的柳叶状。 她像在无声地呐喊,脖子上血管跳动如鼓,双手成爪,似乎能在指尖看到锋利的兽甲。 在宋学桃爬过的沿路,地板上留下了清晰的十条细痕…… 麦冬静等着孙家麟的回答,心里的不安,因为外面的过于安静而找到了答案。她想起了宋学桃刚才跟她说“对不起”时绝望的眼神。 她乘孙家麟不备,用力推开他,一把拉开房门。 入眼的不过是宋学桃如牲畜般在地上爬行的恐惧场景。 麦冬跑到宋学桃的身边,刚一伸手,宋学桃便狠狠地咬住了她,刹那间鲜血便染红了宋学桃一嘴。 “桃子,你怎么了?呲——”麦冬只得咬牙忍住。 孙家麟看到眼前生的变故,也是惊呆了,回过神来时,跑过去想把麦冬的手拉出来,哪知道宋学桃咬得死紧,大有把嘴里的那块肉连骨头一起咬下来的架势。 最后孙家麟只得去掐宋学桃的下颌。 “你——轻点——”麦冬听到宋学桃的下颌处似是骨头碰撞的响声,咬牙出声说到。 孙家麟狠狠地瞪了麦冬一眼,嘴里叨咕着:“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去担心别人,比猪还蠢……” 手下却真的轻了些许,再也不那么蛮力,而是使着巧劲去掰宋学桃的口牙。 终于,宋学桃面如金纸躺在了地上,孙家麟在帮麦冬包扎伤口,冷声说着话,倒像是在嘲笑麦冬的不自量力。 反观麦冬,确是依旧一副傻愣愣的样子,今天晚上生的事情太多了,且都是她特别在乎的人,她真的还没回过神。 “桃子这是怎么了?” 孙家麟目光阴冷,盯着她的头顶,手上的动作依旧,“这就是我想要知道你在澳大利亚生了什么事的原因。你是唯一的线索,要是你不跟我合作,那么其他想要得到那件东西的人,便会从你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一个逼你说出来。”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真的不知道……” 麦冬脸色并不比宋学桃好看多少,一脸的汗慢慢地汇聚,慢慢地蒸,因此也带走了她身体里所剩不多的热量。 “不,麦子,你知道的,你看着我,你知道的……”孙家麟双手捧起麦冬的脸,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蒙亚,你记得蒙亚的是吗?是他回国之前送给你的一样东西,你放在哪里了?” “什么……东西?” “蒙亚送你的,你不是爱他吗?你爱的人送你的东西你怎么会忘记呢?” “不……不,我爱的人,不是他,不是他……”此时的麦冬已经有些混乱了,看着眼前自己的丈夫,“你是我丈夫,我应该爱你不是吗?” 孙家麟本来有些急躁,此时麦冬这样一说,终于点着了他的导火索,他几乎恶狠狠地吼道:“麦冬,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的顺从,你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都是装出来的!你不过是用你躯壳履行作为一个妻子的责任……我给过你机会,可是我等不了了……等不了了……” 麦冬看到这个面目夸张的孙家麟,似乎怎么也不能和脑海中那个人重合起来。 “你不要这么无辜的看着我。人是有心的,时间长了总是会感觉到的……”孙家麟难得显出一丝挫败,“我那么多次出勤在外,你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为什么你不肯办婚礼?为什么你那样撒娇活泼的一面从来都不是对着我?为什么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从来不会跟我说?” “还要我说吗?” 麦冬在孙家麟越来越冰冷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她突然间深刻地领悟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不问任何期许一直等在你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有的时候,转身错过了,便是永远。 所以,人生短暂,总要珍惜。 她也知道了,孙家麟已经不再等了,她追逐的方向目标已经消失,他们之间横更着太多的不信任和误解。 “家麟……”她望着他,唇动了几动,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她看向旁边的宋学桃,“家麟,我需要冷静一下,今天晚上生了太多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们先把桃子送到医院去,好吗?不过我向你保证,一旦我想起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孙家麟冷嗤一声,“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保证?用你肚子里的孩子保证吗?” 麦冬浑身一僵,看向他,神情终于灰败下来,“家麟,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你的孩子,你该好好保护它才是。” 麦冬擦了擦眼泪,轻轻笑了,说:“我用我自己保证好不好?如果我骗你,我不得好死……” “你真的蠢到以为我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誓言?” 说完,孙家麟也不去看她,起身抱起地上的宋学桃便往门口走去。 —— 断了这么久的时间,真的非常诚心地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042或许真相 祁在见完宋学桃后,这两天一直呆在老宅,因为章庆德的精神不太好,整个人怏怏不乐,一句话也没说过,章老太十分担心,所以便把祁在给叫了回来。 只是他偶尔回想起宋学桃说话时的神情,总是觉得怪怪的,不过分手前,宋学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告诉他父亲她已经回来的消息,因此尽管不安还是选择尊重宋学桃的决定。 章家老宅是复式的三层小别墅,自从祁在的母亲和舅舅相继去世后,偌大的宅子越变得空旷了。是以好些房间都闲置着,隔不久家里的阿姨都会全部打扫一遍,唯独母亲和舅舅曾经煮过的房间,外公从不肯假手与他人。 这不,母亲忌日快到了,祁在便独自在房间里打扫着卫生。 母亲年轻的面庞被掩盖在迷蒙的尘埃下,那时候他太小,对于自己母亲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了,只隐隐能够回想起一个笑容,轻而易举便能让他安定下来。 祁在将厚重的窗帘拉开,阳光射进来的时候,尘埃在光中一一现行,舞动着四下游走。他一边清扫这积久的灰尘,一边整理房内的物品。 沙后背的缝隙里,他拧干了毛巾,撤掉沙垫子,细细地擦着。掏出遗漏下来的杂物,纸巾、杂志、耳钉……还有深红色的小本子…… 轻轻身体落在地板上,激荡起一阵尘,长久被扭曲压抑的身体,即使得到了自由,也仍然保持着狭小空间被胁迫的姿势。卷曲的扉页就这样门户大开,青涩的脸庞,浓眉下一双澄澈的小心翼翼的眼睛。 “麦麦……” 祁在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他的思维在脑海中浮沉起落像过了一个春夏秋冬,他置气一般坐在地上,西装裤上沾满了尘埃。 护照果真是麦冬的,还是去澳大利亚时候的了。 可是,为什么护照会出现在这里呢? 祁在一上午都没有喝水了,可能突然觉得渴了,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有些脱力,直直地坐在了沙上。 被淹没在岁月的尘里的遥控器,长久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宽大的液晶屏幕上由暗转明再转黯…… 女孩子稚嫩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着青苍色的绝望,口鼻里流出红色的汁液,肿得像两只小笼包的眼睛像被割破喉管的即将死亡的牲畜的眼睛,阴翳着看不清生命的迹象。 偶尔有高大的男人赤身**穿过镜头,黑色的荧幕里传来狠毒的骂声,交混着其他人的笑声…… 短短15秒的视频,却让祁在眼前黑蒙蒙的,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刚好有个电话进来了,干练的苏秘书在手机彼端有条不紊地陈述着公司目前的惨烈:又损失了一笔大单子,股票一路下跌,需不需要采取什么措施等等。 祁在耐心地举着手机等她说完,“苏秘书,公司所有的事情暂时都交给邹子辰邹副总进行管理吧。我有些私人事情,需要处理。” 手机彼端一阵沉默,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一个聪慧的执行者大抵如此。 * 麦冬坐在床边,拧干了湿毛巾替宋学桃擦脸,原来孙家麟背着宋学桃刚到电梯口,她就有了转醒的迹象,意识不甚清明,却坚持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要去医院。 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回来了,请了社区医生过来看了,没看出大的毛病,打了镇静安眠的药,宋学桃便开始沉入了梦乡。 麦冬仍然还在消化着上午的一切。 对于宋学桃的反常,对于孙家麟突然的冷漠,她是没有办法解释的。难道婚姻真的是坟墓? 麦冬想,也许她在孙家麟心中的地位不是第一,可至少他是在意她的,爱即使没有那么深,还有情分和责任。 或许……他已经知道真相了吧,那天,她身为他的妻子,竟然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下。是的,她是不值得被原谅的,一点都不值得,孙家麟这样待她是理所当然。 麦冬自嘲的笑笑,整颗心都是苦的,连唾液都是苦的。 易位而处,如果她是孙家麟,估计她会变得更加冷血无情吧,更何况是孙家麟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麦冬走到自己房间去,看到摆放在床头的离婚协议,孙家麟的名字一笔一划地跟在男方后面。麦冬终于鼓起勇气,拿了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段婚姻历时9个月零1天,不多不少。就是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是青梅竹马的缘分?! 麦冬摸摸隆起的肚子,宝宝,你快6个月了,为什么还没有把妈妈的肚皮撑起来呢?是不是妈妈肚皮肉太厚了?没关系,你快快长,有力气就好了。只是,缺少了父亲,你会怪妈妈吗? * 祁在走到章庆德的房间时,满头银灰色头的老人正披着外套拄着拐杖坐在摇椅上。 他已经走到章庆德身后,老人仍然没有现他。 “外公,”祁在半蹲在老人面前,看到他日益苍老的面皮,欲言又止的望向昏昏欲睡的章庆德,“我扶您到床上去睡吧。” 章庆德被惊醒了,使劲儿扒拉开松弛的眼睑,包着嘴略有些颤巍地说:“在在啊,你来了……” 顺手接着祁在递过来的臂膀,“还是老了,不服老都不行,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唉……” 祁在目光晃动着,感受着来自外公全身心的重量。 “不是说春困秋乏么,这不是春天来了么。” “还早呢,没听过春寒料峭么?!不用安慰你外公了,我已经争不动了,以后章家就靠你了。” 祁在帮着章庆德脱去了外套,扶他躺下。 “外公,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祁在声音低沉,隐隐透着急切。 “最后悔的事情……”章庆德闭着眼睛沉思着。 室内很安静,只听见祁在起伏的呼吸声。末了,章庆德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紧紧握了握祁在的手。 043无赖蹭饭 门铃连续而且刺耳地响起来,好像已经麻木的刽子手一直催促着临行的死囚犯赶紧上断头台,以免耽误自己下班回家和妻子温存的时间。 麦冬心里非常不安,来回犹豫再三,终于去开了门。 蒙亚背靠在门框上,右手食指还是按门铃的动作,双眼惬意地眯着,嘴角还带着浅笑。简直就是一个孩子的样子,在外面淘气够了,回家吃饭来了。 麦冬一手拉着门,谨慎地看着门口的男人。蒙亚也不催促,乜斜了一眼,收回手插在裤兜里,安静地等着她先开口说话。 “你……来做什么?”麦冬终于打破沉寂。 蒙亚得意地笑了,侧身推开麦冬防护的手,破门而入。 “我来做什么?我来**……”他经过麦冬身边的时候,还故意低下头来,在麦冬耳边如是说,感受到麦冬身体的僵硬,终于满意地走开了。可是,心头上划过的那一丝愤懑,又让他皱了眉。 蒙亚不耐烦地解开衬衣上边的三颗衣扣,斜躺在那张陈旧的沙上。 麦冬仍然站在门口,眼睛里都是恨意。只听得蒙亚声音冷冷地传来:“我要吃饭,我饿了!” “我丈夫很快就要回来了!没什么事情,请你赶快离开。”麦冬像只小豹子,还是炸毛的。 “哼,你放心,他才没那么快回来。我看到他抱着别的女人走了,哪这么快回来啊。”蒙亚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接着道:“况且,今天晚上他会很忙的……” 麦冬对蒙亚的无赖,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跑到房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随后赶过来的蒙亚,只差了那一秒,终是被拒之门外。 他赌气重重地捶了捶门,最后只得悻悻地踢了两脚门板,房内的人没有一点声响,倒是被踢的门板“哎呀哟”地叫唤了两声。 时间就走啊走,慢得像只乌龟,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蒙亚实在是饿得不行了,自己蹦到厨房,翻箱倒柜找吃的。 可是火开不了,米找不到,冰箱里除了蔬菜就是生肉,实在饿得不行了,他洗了一颗生菜,直接沾了点酱酒就往嘴里塞。 不知道是不是食不果腹,食欲没有得到满足,他心头上窝着一团火,随着口里的那股生味,火苗噌噌噌地燎了起来。无辜的酱油瓶四分五裂,黑红的酱汁溅地四处都是。 “啪——啪——”连踹两脚,陈旧的木门终于不堪攻击,华丽丽地敞开了它的怀抱。 可进去一看,蒙亚气得头都竖起来了,“死女人,睡得跟头猪似的……饿死爷了……” 麦冬侧卧着,双手还捧着高高的肚子。蒙亚看着她睡着的样子,有些失神。那眉眼,都是他熟悉的。 蒙亚轻轻想去摸摸她,好像都不记得她的温度了。可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而是蜷起长腿长手,挨着床坐在地板上,侧头看着她。 许是因为空气中陌生的气息,或者因为刚才的声响,麦冬没过一会儿便醒了。 惊吓过后,冷静下来,“你怎么还没走?” “爷说过是来吃饭的,饭还没吃走什么走?” “蒙……蒙亚,你不要太过分,你再这样打扰我的生活,我会报警的。当初你让你的人带我回来的时候,绕了那么多个国家,都不敢直接过海关,是不是因为你不想那个地方被别人知道?如果我真的报警,你就不担心他们找到那个地方?” 蒙亚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强装镇定的正在跟他“谈判”的女人,阴鸷的样子很是吓人。 “你原来还是有点智商的……你以为我怕你报警吗?怕你报警,我就不会再出现在这里,那天你去给那谁送饭,在警察局不是看到了局长送我出去么?你不是天真地以为我只是去喝茶的吧?” 他越欺越近,麦冬越退越远,可是床就只有那么大,两个人的距离怎么也拉不开。麦冬一紧张,从床沿跌了下去。 蒙亚伸手不及,好看的手指孤单地停在空中。然后见他手掌一撑,整个人便翻到了另外一边。他仔细看了看麦冬,见她只是受了些惊吓,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以外,没现其他异常,便放下心来。 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蒙亚手劲大,麦冬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放心吧,小兔崽子命大,死不了!”蒙亚冷飕飕地对怀里的女人说到。 “你……不准你诅咒我的孩子,不准!” 麦冬的舞动的手抓到了蒙亚的脖子,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咬牙轻骂:“你这女人,想死啊……再动把你扔下去!” 然后他轻轻把麦冬放在床上,“你们家这床还没我的沙舒服……” 麦冬听到沙两个字,越安静了下来,身体崩得像冬天的冰柱子。蒙亚似乎也意思到了,下意识地住了嘴,烦闷地往外走去。 一边还说:“我饿了,饿了,好饿。”间或带着一连串的英文脏语。 “喂,你起来啊,你们家火怎么开啊?”他可怜兮兮的语气,站在门口,客厅的光打在他身后,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麦冬没有理他,过了一会,听到踢里哐啷的声音,嘈杂吵吵地人难受,不得已她才起来去厨房视察视察。 只是,好家伙,地上的酱油汁被他踩得到处都是,碎瓶子也没有收拾,连带着还有一片白色碎碗瓷片,灶上的锅里,是直挺挺的面条躺在清水里,充满怨念地鄙视着在捣鼓液化气开关的男人。 麦冬有些惊讶,有些无语,也有些累,只是她也饿了,宝宝在肚子里伸了个懒腰,麦冬立即双手附上去,轻轻拍着安慰它。 蒙亚拿着刀背狠狠敲了敲炉灶,见麦冬站在门口,抱着自己的肚子念念有词,举着菜刀奔过去,对着高高隆起的小腹,严肃地说:“小兔崽子,你不饿吗?赶紧让你妈来做饭,好饿呀。” 麦冬连忙后退,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刀,“你,你别吓着它。” 蒙亚见麦冬紧张的申请,很是不高兴,可也没有再靠近她,而是挥了挥手里的刀,闷闷地继续去研究液化气炉灶去了。 “你出去吧,我来。”说着麦冬有些吃力地蹲在地上去收拾现场的狼藉,她现在腿脚有一些浮肿,蹲下来会有些吃力。 “麻烦死了,你去弄吃的,我来收拾这些,爷饿死了,等你慢吞吞地收拾完,爷早就见上帝去了。” 蒙亚恶狠狠地把麦冬拽了起来,不甚熟练地扫地、拖地,麦冬挺着个大肚子在煮面。 场面很温馨,他们倒更像是一家人。 044祁氏危机 青菜鸡蛋面,升腾气袅袅白汽。≥两个人坐在餐桌两边,安静地吃这午夜近十一点的晚餐。 不过,幸好,被蒙亚捣鼓开的电视机里,一直在出声音,空间总不至于安静地让人尴尬。 蒙亚“咻咻咻”连吸完两碗面,这又起身去厨房盛第三碗。麦冬微微惊讶,要知道他端得可是她家最大的碗了……这人真的饿成这样了么?! “突新闻播报,2o13年1月22日,我市破获一起巨大制毒藏毒案件。目前刑警缉毒大队正在案现场进行取证以及审讯工作。据可靠消息,本次参与制毒藏毒的嫌疑犯是我市某家著名上市公司,该公司总经理年仅27岁,曾获我市进步青年才俊等荣誉称号……请看我台记者现场回的报道。” “孙副队长,请问现场目前情况如何?” “不好意思,事情还没查清楚,我现在不方便作出任何回答……请让一让……” “孙副队长,据知**士称,今天的主嫌疑犯是你的大舅子,请问是否属实?如果属实,您是不是需要有所回避?” “……” 麦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眼看着孙家麟有力的双手拨开记者围起的人墙,往祁氏商业大楼里走去。 生了什么,谁能告诉她? 当祁建国接通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并不像她的表情那样紧张灰败,与平常并无二异。 只堪堪喊了声“叔叔”,那边便传来冷冷的特属于安金茹的声音。 “什么事?” “妈……在在在家吗?” “你还有脸打电话回来?!难道你那个好丈夫没有告诉你,他今天去抓了在在,封了祈氏的公司?真是我的好女儿啊,你是见不得我有一点好日子过是不是?可是你怎么就那么冷血,那么没良心,你叔叔哪一点亏待你了啊……他没打过你一下,没骂过你一声,你就这么没良心啊……” 说着说着,安金茹已经有些呜咽了。 “不,不……你就是来追债的,你恨我,我知道,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已经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想怎么样?呜呜……就算这样,你叔叔也没有怪你,还一直苦苦劝我,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怎么配做母亲啊……你自己还怀着孩子,就不为他积点阴德?” “你,你去求求家麟好不好?让他不要抓你哥哥,不要封祁氏,毒品肯定不是你哥哥藏的,和祁氏无关,真的无关……你去跟家麟说说好不好?” 麦冬死死咬住嘴唇,稳了稳心神,才缓缓地说:“妈,你先冷静一下。现在叔叔和在在都很需要你,你要冷静一些,好不好?我会想办法的,我现在就去找家麟,有任何情况我都马上告诉你,好不好?您先别急……” “好好,好,你快去。告诉家麟,这件事情是冤枉的,放了家麟和你叔叔……这个家不能垮了呀……” 耳边尽是安金茹悲痛的哭声,麦冬又耐着性子,压下心头的不适,安慰了几句,才挂掉了电话。 蒙亚抚着肚子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出来的时候,麦冬正放下电话,蒙亚见她脸色惨白,暗泛青色,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电视机,心下便已经明白,她终是知道了祁家的事情。 哼,知道也好。他冷冷笑着,冷冷看着,沉默地在她身后跟着,一如当初。 麦冬攥着手机就出门了,她不知道去找孙家麟干什么,只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去找孙家麟,找孙家麟…… 刑警大队已经忙成了一只陀螺,根本无暇顾及麦冬的到来,就连平常总是和她对着干的陈雪也连白眼都懒得给她一个。麦冬知道,今天晚上是见不到孙家麟了,尽管接待她的人再三强调只要孙副队长一有空,马上就会告诉他她在等他的事。 麦冬想了想,跟着指示要去局长办公室,可是到得门口的时候,只见蒙亚正从办公室里出来,隐隐听到局长说:“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要不然我们也不能将不法分子一一抓捕归案啊。” “呵呵,只要陈局长日后记得我这点功劳就好。” “那是肯定的,您是a市的大功臣啊……” 麦冬手指屈曲,停留在门上,她并没有看蒙亚,而是直接盯着陈局长,说:“您好,我是祁建国和祁在亲属,实在是我太着急,想跟您了解一下这件事目前的情况,可不可以耽误您一些时间?” 蒙亚一直注意着她,看到她神情苍白的脸色,听到她颤抖的声线,显得心情不佳。 那边陈局长听到麦冬的自我介绍,便已经明白,心里对这个女子感到同情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经久未的恻隐之心,此时闪现倒是十分可笑。 轻扫了眼身旁的男子,笑着对麦冬说到:“你好你好,我非常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可是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非常抱歉,我不能给你透露任何信息。不过,请你放心,我们缉毒大队一定会查清事情原委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麦冬心里冷然,这套说辞,从来都是如此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可是对于当事者来说就是一句废话而已。 “陈局长,我知道您事务繁忙,不过祁氏一直奉公守法,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违法犯纪,也一直是a市很多公司和有志人士的楷模,相信您必定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仅仅攸关祁氏生死存亡,对a市来说也绝不是一件小事,我相信陈局长一定会还祁氏一个公道的。” 陈局长精明的眼睛里露出一股赞赏,没想到,第一眼觉得柔弱可欺的女子,尽然内心如此坚韧。 一旁的蒙亚也显出惊讶,目光探寻着她,像是想将她看穿,剖出那颗最原始的心。 045一路追踪 然后麦冬一转身,那些打转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带着情绪,义愤填膺的感情毫不费力便可被捕捉到。 可是她偏偏要说,她要让陈局长明白,这件事情他需要认真彻查,有各方的力量都在注意这这件事情,祁氏这么多年的根基,不是谁说动就可以动的。因为她坚信,祁在是不可能会做这件事情的,祁氏展到今天,再也不是祁建国手下的那个小作坊。 坐在大厅冰凉的钢化椅子上,寒意竟然如此刺骨。 尽管已经凌晨两点,可是整个公安局依然灯火通明,其间工作人员往来不断。 麦冬给孙家麟打了好几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她知道她肯定是等不到他了。 凌晨的街道冷得心肝疼,清寒的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步调一致,一前一后。 蒙亚看着逐渐远去的的士,暗咒了句什么,不过是愣了一会,缓了一缓,麦冬便扔下她离开了,真是**。 麦冬回到家里的时候,才现自己的钥匙没有带。她很冷,也很累,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又关掉。她差点都忘记了,她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法律上他们已经没有了关系。 越睡越沉,她听见敏姨在抱着她给她掏耳朵,忧伤地念这那充满归而不得的忧伤的诗: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她应该是幸运的吧,还有家可回…… 不知道谁,一身白衣,坐在雕着祥云的木椽上,托腮沉思,晃动的脚下三青鸟在盘旋。 有个俊逸的少年,在下面抓耳挠腮急得跳脚:“纪灵,你快下来,哥哥要来了,快点!” 被称作纪灵的女子并未作答,反而在木椽上直接躺了下来,三青鸟乖巧地停在她舒服摞起来的膝盖上。 “青儿,快把纪灵叫醒,快点!” 三青鸟只淡淡看了少年一眼,便开始整理起自己五彩的羽毛。 “真是只畜生,哪天被我抓到,我就炖了你!!” 许是少年的声音太大了,三青鸟箭一般地飞到了他头上,爪子故意到处乱抓,将他一头造型完全打乱,这才又回到主人的膝盖上,滴溜这眼珠子看着下边气急败坏的少年。 然后画面开始凌乱起来,她看到了那些跪在她脚下的赤身**的男人们,被瞬间撕裂的场景,空气中喷薄这血腥味,肉屑堵塞着鼻腔,那种感觉很恐怖。 麦冬仿佛觉得被人从几百米的高楼上推了下去,那种瞬间失重的感觉,让她从梦中惊醒。 屁股下湿湿的,有种甜甜的味道。 凌晨四点半,麦冬给安金茹打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知道自己没有力气了,她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她可能真的没有资格成为一位母亲。 * 孙家麟处理完事情,整个人略显疲惫,陈雪帮他准备了宵夜,是a市著名的麻油小馄饨。他道了声谢,一边打开手机一边慰藉自己受伤的胃。 有十来个未接来电,都是半夜或者凌晨的电话了。孙家麟已经知道麦冬去找局长的事情了。 他自嘲一笑,放下手机开始专注于眼下热气腾腾的吃食。 “家麟,好吃吗?” “孙副队长……” 陈雪嘟了嘟嘴,“就叫家麟,我喜欢叫家麟。陈副队长多难听啊,我又不是你下属。” “我就问你好不好吃嘛……” “好吃。” 刚刚还噘着嘴的女孩,听到孙家麟的肯定后,笑靥如花。 “在哪里买的?” “就是西边桐梓街的五娘馄饨,离这里也不是很远,那里的馄饨好出名的。” 孙家麟从兜里掏了1oo块钱,放在陈雪手里,说:“谢谢你帮我买夜宵。” 陈雪看着孙家麟的后背,语带湿意,嚷到:“孙家麟,我给你买夜宵,又不是要你的钱!你这个坏蛋……呜呜……” 孙家麟脚步微微一滞,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呼啸的车子在拂晓空旷的马路上疾驰,副驾驶座上是他刚买的小馄饨。只是刚好便宜了后面紧跟着的车辆。 孙家麟想给廖秋明打个电话,只是手机上没有一点信号。心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这里是人口密集区,虽说马路上没什么行人车辆,可两边的楼房……若是果真如他所想,炸药又够分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冒不起这个险,所以飞行驶的车辆在前边的岔路口果断左拐,刺耳的摩擦声响了起来。 倒是后边追踪着的三辆车其中两辆没有反应过来,笔直地往前开了过去,再回过头来早已经没有了另外两辆车的踪影了。 没过多久,宽大的江面上冒起一股浓烟,还有熊熊的火苗,“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再次将火苗推到了置高点。 尾随而来的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疤子,一个是rbsp; “fuck,竟然被别人先下手了。”racy穿着一身黑色皮衣,乳沟若隐若现。 疤子对着手机说了一句话:“亚主,车子掉进江里了,而且事先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存活的可能性不大……嗯,我马上去查看一下。” racy不可置信地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江面,“这还要查啊?怎么可能还活着?!” 疤子不置可否,用江边公用电话报了警,而后小心地查看汽车滑行的轨迹,起火的的距离点…… “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铁定活不了了,这还能活,你把我直接给我颗子弹好了。走吧,咱们回去吧,好冷啊……” 疤子冷冷地瞥她一眼,“冷,还穿那么点。”说着,把自己的外套扔了过去,暗暗计算了一下车,最后再看了眼逐渐恢复平静的江面,就和racy驾车回去了。 046短暂温柔 昏睡之间,刘敏的脸出现在麦冬的眼前,恬淡的双眼,捎带着笑容,“麦麦,有了孩子才真正有了家……” 她双手一直在抖,胃酸侵蚀胃壁的感觉被一点一点放大。 手抱着隆起的腹部,咬牙保持着清醒。 她瘫坐在自家门口,眼睑半阖,手上的手机闪着红光,楼道的灯昏暗地像褪了色的黄钱纸。一个黑影遮住了微弱的光,她鼻子里喘着粗气,虚弱地说了声“在在……我好痛……”然后就昏了过去。 蒙亚心里生气归生气,当他到得麦冬家楼道口时,鼻子便闻到了血腥味。心口一紧,三两下就上了三楼。 抱着麦冬奔到楼下,他神情紧绷,手上的方向盘打成了陀螺,车极快且稳。车是他在麦冬家楼下偷的,隐约听见楼上有人被防盗警报吵醒之后,对他们破口大骂。 “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他心里只有这一个信念,“我还没有报完仇,我心里还有恨,这是你欠我的。” 这个动荡的夜晚,终于迎来了白天的光亮,初冬的太阳并不温暖。安金茹搓着双手,嘴里吐着白汽,站在公安局门口,等着见祁建国一面。 过了一会,工作人员出来让她回去,祁建国和祁在目前谁都不能见。安金茹听他这样说,便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让看?是不是他们被上刑逼供了?或者干脆已经出事了? “我们家都是被冤枉,你们不查清楚就胡乱抓人,太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真的逼急了我,你们陈局长和陈副市长那么点事,我全都抖出来……” 年轻的小警员听她语气倨傲,微微有些无措,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得在一旁轻声重复着“你先回去吧,我也没有办法,他们是重要嫌疑犯,事关重大,新型毒品流入市场太多了,是高层直接的指示,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夫人,你先回去吧。” “高层?谁是高层?啊!你说!” 安金茹心里一急,双手扑向前,紧揪着小警员的衣襟,瞪圆了双眼问。 小警员有些慌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廖秋明神情紧张地出来了,后边跟着垂头抹泪的陈雪。 “好,你不说是吧,你……你帮我叫孙家麟出来,就说他安金茹找他!”安金茹收起了刚刚蛮不讲理的纠缠,重新戴上了冷淡骄傲的面具,“去啊,我是他丈母娘,不能见姓祁的,难道连他孙家麟架子大的我也见不着了吗?” 廖秋明站在门口等着警车开来,陈雪渐渐地哭出了声,红肿着眼睛,牙齿深深滴陷进了唇里。廖秋明密切地注意着安金茹他们那一处。 “祁太太,您先回去吧,孙副队长真的不在警局,他已经下班了。真的……” “你骗我,怎么可能,他老婆才跟我通过电话,你们孙副队长根本没有回去。嚯——当初他身无分文,要不是我们祁家,他会有今天?现在倒好,看见祁家出事了,连面都不让见了,墙倒众人推啊,果然也不是什么好胚子。是不是连他老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要了?你告诉他,他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给我出来!” 安金茹一心系在年轻的小警员身上,不曾想,被谁狠狠地推了一把,撞在外墙上。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准你冤枉家麟,你这个疯婆子,闭嘴,闭嘴,闭嘴!”陈雪还要继续扑上去,被廖秋明给拉住了。 “祁太太,孙副队长真的不在局里,您还是先回吧。你女儿还怀着孩子,正需要你照顾。”廖秋明见安金茹表情没有松懈,心里开始担心起隐忍安静的麦冬,“祁家的案子有任何进展我们都会通知你的。” 说完,他看了眼愣一边的年轻小警员,“你的上级是谁?基本的职业操守都不知道了吗?” 小警员被吓得垂头一旁,再也不敢言语。 安金茹也识趣地闭了嘴,毕竟孙副队长多年的工作经验呈现出来的气场不是初入职场的年轻人可以比拟的。 * 麦冬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雪白的屋顶。环顾四周,房间很陌生。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慢慢地往门口挪去,才走了没两步,身下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蒙亚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麦冬僵硬着躯体,定在原地。他把手上的药瓶和水放在手边的桌上,冷着一张脸,急走到麦冬身边,压抑着心里的烦躁和愤怒,尽量柔声地安慰她:“你别动,我……我抱你,没事的,你安心躺着,会没事的。” 说着,已经一把把麦冬抱了起来。麦冬不安地抗拒,可是又不敢太用力,只能双手去推拒着蒙亚,拒绝着床。 “别,别……” “你给我安静点。还要怎么折腾?不要命不要孩子了?” 其实蒙亚的中文已愈见流利,此时既急且怒,不免生硬。 麦冬终于放弃了抗拒,犹豫再三才说:“身上脏……” 蒙亚冷哼一声,“你倒还有时间关心床。”他把麦冬轻放在床上,“医生说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一周,不能下地,这一个月都不能有什么剧烈运动。” 他转身去拿来药和水,喂麦冬吃下。 “你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还要救我?”麦冬轻嘬温水,敛眉问道。 “你知道狼怎么处理他们吃不完的食物吗?冬天,他们会把咬死了的动物埋在冰雪里保鲜,而活着的会被他们圈养起来,或者被记住冬眠的巢穴,等来年再捕杀,成为自己和幼崽的食物。” 麦冬动作一滞,她若抬头看的话,肯定会现蒙亚冰冷的神情里那丝戏谑。 “而你,不过是我抓捕回来的猎物,想怎么玩,是我的事情。你要是这么快就没了,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麦冬吃完药,坐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蒙亚将她放平,又从卫生间里打来热水,一点一点,磕磕绊绊地帮麦冬擦洗了下身,换了贴身的衣物。 或许是因为太累,或许是因为药物的原因,麦冬终是没醒。处理完成之后,他坐在床边,一会眉头深锁,一会双目凝视,一会又浅笑……他的表情在演戏——独角戏。 047蛛丝马迹 麦冬知道孙家麟死亡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此时,孙家麟的父母正在赶来的路上,距离春节也只有半个多月而已。 麦冬是恐惧的,她焦虑不安,可是她出不去,房间的指纹锁,只有蒙亚一个人才能进来。 “孙家麟死了。” 当时,蒙亚站在她的面前,像一只吃饱了的狮子,冷静地用锋利的爪子撕裂着食物,不为果腹,只为毁灭。 麦冬就那样抬头看着他,大眼睛里,慢慢灰暗下来,积浅的水雾还没来得聚集成滴,便已经消散。蒙亚无法看着她的眼睛,别过了头,仍然能够感觉到满是充盈的悲伤。 那时,他在想,她是真的在意他的。 是的,他只敢告诉自己是“在意”,而不是“爱”。 尽管蒙亚愤怒至极,可仍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担心一不小心把眼前的女人给掐死。 最终,蒙亚摔门离开了,麦冬彻底沉默了,一个姿势就够她消耗一整天的光阴。从小窗口递进来的饭食果汁,一厘未动。麦冬望着窗外暗灰色的天,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二十多年,像一场梦,过得浑浑噩噩,连过往的回忆都嫌弃她,在这种孤单寂寞极度渴望安全感的时候,连回忆都不肯造访,努力地想想起些能够触动她的事情,可是它们真的就像是流沙,能想起来的片段都是模糊而无意义的。 不,不对,她还有奶奶,还有敏姨,还有她的孩子——她笑着抚摸着自己凸出来的肚腹,还有孙家麟,孙家麟会是个好爸爸的,他应该是想要一个宝宝的吧。 似乎这才想起来昨天看到的新闻,孙家麟——她的丈夫失踪了,或者说牺牲了更为贴切。 笑容渐渐隐去,目光苍凉。 “家麟,对不起……” 人生要有多艰难,才能学会不哭泣? —— 最终,孙家麟死得尸骨全无。 廖秋明坐在这一对年迈的父母对面,嘴唇微微抖动,几次张合,都不知道开口的第一个字要说什么。他们头灰白,也就这几天吧,几乎看不到黑色了。 孙家麟以前的好哥们、好搭档,外号二熊的一个瘦小个警察——对,就是瘦小个,外形与外号极度不协调——青黑着脸进来了,看到孙父孙母的那一瞬,眼里的愤恨化为悲伤,稍一停顿,便不忍再看。 二熊附身在廖秋明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放心的看了看两位老人,廖秋明跟着二熊一起出去了,直到确定走得够远,两个人才钻进一间办公室。一关上门,廖秋明便沉声道:“二熊,你说!” 二熊握拳砸在办公室的会议桌上,精壮的胳膊上肌肉虬实。 “他妈的,没看出来,那小妮子就是一婊子,肯定早和那金毛鬼搭上了!可怜了我……”说着,带着哭腔,强忍住眼泪,没有说下去。 廖秋明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表情凝重。他把手里的资料袋放在桌上,拿起最上边的一张照片:麦冬被抱在怀里,拍了个正脸,而抱着她的男子,虽然只是半个侧脸,可那一头刺眼的金,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二熊,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我们做事情要讲求证据,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眼睛,这样才能还原真相,才能不让家麟和我们其他兄弟枉死。” 二熊稍稍冷静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手抹了把眼泪。 “这些东西是在师哥储物柜里找到的,被师哥压在了最下边。”二熊初来警队的时候,和孙家麟跟过刑侦队的同一个老同志,后来二熊也被调来了缉毒大队,知道了这件事情,总是跟在孙家麟后面,叫他师兄,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是成了十分默契的搭档。 “我就说么,两个人结个婚,不办酒席,都没通知大家,也不见师兄带他老婆参加我们的聚会,肯定感情不好……廖队,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师兄的哦?” 廖秋明伸手往二熊脑袋上拍了一掌,“瞎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在缉毒大队呆腻了,要不要调你去资料室?” “不要啊,不要,廖队,我错了。我这不是气不过吗,师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人影都没见一个。上次来咱们警局还是为了她哥哥的事情……” 廖秋明举手打断他,“我们先不说这些吧,这些照片送去检验了吗?” “查了,没有任何指纹和可疑痕迹,应该是经验非常老道的人。也追查不出来寄件地址,快递公司那里去跟踪了,寄件地址是假的。照片的背景被虚化处理了,我找技术科的同事比对了,全市一共有一百多个相似的街景区。需要一个个排查。” 廖秋明点点头,又盯着照片看了看。他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麦冬怎么认识蒙亚的?麦冬和蒙亚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的关系和家麟的死有没有什么联系?照片是谁寄的?看日期,收到照片应该是两个多月前了,为什么家麟没有提起?还是说他们本来就存在很多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麦冬的失踪和孙家麟的死存在着莫大的联系。 “二熊,你去调查一下麦冬和蒙亚的背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有,家麟的背景也再仔细看一下。” 二熊心想,再调查麦冬姐和金毛鬼的背景他能理解,可是师兄的也要调查就让他十分想不通了。 廖秋明笑了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怕我们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你去做吧。”他目光越过二熊的肩膀,变得有些深邃和神秘,“还有,我今天晚上想跟祁在谈一下,你帮我安排一下。” “廖队,三云少这个案子要怎么处理呢?章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啊。” 廖秋明点点头,“确实棘手,可是再棘手,我们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一个恶人。章老爷子祖上虽和土匪沾上关系,但也算是开国功臣,轻易不能动。到章老爷子这里才算真正洗白,把家业交到了祁在手上。” 二熊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到底洗白了没有……” 廖秋明不赞同也不否认,只是微微无奈地说:“你叫他‘三云少’,这‘云’字取的不正是章庆德年轻时候的诨号中的一个字嘛。好在他们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祁在开始接手章家的产业后,确实一直循规蹈矩。这次藏匿这么大量的新型毒品,确实让人费解啊。” “切,一点都不合作,肯定是心虚,说不好1o月初的新型毒品就和他有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廖秋明从来没真正把那次的事情联系起来。但现在想来,确实也是从新型毒品事件之后,a市成了国际上各大毒枭的异常关注的地方,传言黑蝎子没死,出现在了a市;o5年特大缉毒行动中,失踪的记载着天大秘密的芯片,重现之地也在a市,传说近期出现的新型毒品便是依靠芯片中记载的材料研制而成……还有蒙亚,这个拥有复杂身份的杀手、情报及军火于一身的组织的头头;祁在……还有孙家麟的死…… 都是传说……想到这里,廖秋明心头一阵毛躁。 难不成这其中真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候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是事实。 048 面具男人 约翰斯教授和jun单膝跪地,双手合握举过头顶,头低垂,背挺得笔直,像在行一种特殊意义的大礼。≥ “先生,您……您来了……”约翰斯言语中难掩激动,颇有些老泪纵横的感觉。 jun印象中自己从来没看到老师有这种卑微的神态,即使是面对师母。如今这边情景,纵他已经算得上两世为人,看尽生死,也不免心中好奇。他微微抬头,眼睛上抬。却不想,心念刚动,连个衣角都没看到,胸口上剧痛,嗓子里咳出一口甜腥的痰,额上冷汗直冒。 太快了,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道谁踢得自己,又是怎么踢的,真的是太快了! “jun,好好待着!否则,你这条命我救了一次,可救不了第二次!” jun听得出约翰斯语气冰冷,只得强抑下不适,老实安静地垂头跪着。 “实验结果怎么样?” 从钢质面具后面传递出来的声音,冷硬而且低沉,但是很好听。 “先生,还是没办法剥离,将我们新研制的nsd6o注入人脑,剥离出来记忆核之后,‘木头人’也活不过一个月。” 约翰斯说到最后,气息明显低弱了下来,然后便是长久得静默。 “我记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先……先生,我没有忘记我们曾经立下的生死契约。但是,请您再等一段时间,我想很快会有新的结果的。我们有了一个新的‘木头人’,她的生活环境和状态是最接近麦冬小姐的,也许就能成功。” 带面具的男人微微转头,盯着地上的两个男人,似乎思考着什么。 “也许?!”缓缓地道出,音质冷冽,暗带杀气。 “新的‘木头人’,我们还需要带回来好好研究。” 带面具的男人未置一词,起身要离开,刚走到门口,约翰斯先生原地转了个身,依旧一样的姿势,痛心地对着门口处的男人说: “先生,万一这次还是失败了,我们死了都没有关系,但是请您到时候一定不能心软,她将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请您——” 约翰斯话未说完,脖子上已经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冰冷的面具离他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但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却像有毒的空气一样,将他紧紧缠绕。 “你是不是活腻了!”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jun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想去帮助约翰斯脱困,却被一掌挥到了身后的试验台上,一时间,玻璃器皿落地破碎的脆响在整个房间来回激荡。 等jun意识渐清醒的时候,室内一切如常。 “jun,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这才惊醒,自己趴在背靠在试验台睡着了。约翰斯戴着防毒面具正走进来…… 原来,只是做了个太过真实的梦,jun揉了揉疼得厉害的肩背。 —— “不吃就给我塞,你——你们都进去,给我绑起来,塞!” 蒙亚指着几个穿着黑白制服的女人,怒气冲冲,额头上青筋毕现。 周边的人都静杵着,不敢乱动。一个瓷杯砸了过来,稍稍年轻的一个小姑娘,吓得就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怕——她,她,好吓人……求求你,放了我吧,呜呜……”几乎歇斯底里。 蒙亚正欲作,疤子恰过去把小姑娘拉了起来,“闭嘴,再敢哭一声,你试试!” 吓得人小姑娘硬生生地把把到嘴边的呜咽声咽了回去,一双泪眼怯生生地望着疤子强壮的手臂。 蒙亚一肚子火没处,只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监视器的屏幕。屏幕里的那个女人,又瘦了些,安静地像只娃娃,抱着双膝坐在落地窗上,如果没有防盗窗,她应该就飞走了吧。 想着,蒙亚心里一阵烦躁,怎么以前她那么凶巴巴的,完全没现她那忧郁气质呢! 怎么不干脆饿死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一脸煞气的样子,单手托起桌上的餐盘,眼睛里却看不见一点不耐烦。 racy看到了蒙亚转身时一闪而过的温柔,怔怔的愣住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摊开手心,盯着手心的某处,自嘲一笑。 疤子挥挥手,想让房间里那几个照顾麦冬的女人离家。谁知,刚才那个被吓哭的小姑娘走到门口,又跑了回来,全身都在颤抖,无助的样子,眼睛里是深深地恐惧,“我……我没有说谎,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她的眼睛闪着红光,真的很恐怖,好像……魔鬼。” racy冷笑一声,“刚才怎么不说!” 小姑娘瑟缩了一下,往疤子的方向靠了靠。 racy并不在意,而是瞪着疤子,“呵,没想到你长这副鬼样,竟然还有小姑娘往你身上靠,刚才这人救得很殷勤么!” 疤子没有理会,“你没有看错?” 小姑娘连手带笔画,高频率地摆着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您吩咐壁灯一定要留着,但是又必须得调暗,所以哪天晚上我将灯光调到了最暗,晚上听到有声音,刚好……刚好……” 小姑娘脸急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刚好干什么?要么把话说完,要么我把你扔出去!”racy对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样子,拖泥带水的言语,早就不耐烦了,呛了一句。 疤子只望了她一眼,看不出情绪的,却又是柔和的。是的,racy感觉是柔和的,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道尽散,还得一阵温柔包裹,心神竟有些怔忪,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转头望去别处。 “刚好想去厕所!”小姑娘一急,闭着眼睛喊了出来,“真的没有看错,我听到那位小姐房间有声音,很痛苦的样子,所以我透过小窗,想看看她怎么了,刚好望到创伤,她在睡觉,结果没一会一翻身,眼睛就睁开了,刚好对上我……” 小姑娘身子像筛子,“红通通的,像我们老家烧融了的铁水。” 疤子略一沉思,转头对着门口等着的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问:“你们有见过吗?” 那几个年纪大的女人,已经和蒙亚他们有过几次接触了,对他们三个——特别是蒙亚,畏惧而又恭谨,她们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是什么背景,但是私下里已经达成一致的默契,他们,绝对不好惹。更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亚先生虽是“囚”着那位小姐,可她们是过来人,知道亚先生虽然脾气差点,可对里边那位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好,一个说得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得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这种事情,只她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看到了,睡迷糊了,看错了也不一定。 是以,大家先后都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现相同的情况。 racy终于不想再听下去了,抄着手,经过疤子跟前的时候,冷声道:“你要是喜欢人家小姑娘,留下来就是,别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疤子也没有恼,只是让小姑娘和那几个女人一起先离开。 049 阳光透过麦冬伸开的手指,照到麦冬略显苍白憔悴的脸上。 她抚着肚腹,“宝宝,真是对不起,妈妈把你饿到了吧?”麦冬微微上扬的嘴角,透着青涩的味道。 当蒙亚来到麦冬面前的时候,麦冬已经在狼吞虎咽吃早饭了。蒙亚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目不瞬地盯着这个脸上带着恬静,眉眼里透着微笑的女人,一个和昨天之前感觉完全不同的女人。 “蒙亚?!你回来了?吃饭了没有?”说着还把手边自己没有吃完的半笼包子推了过去。 那种自然而然,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自不用说麦冬的这一系列行为对蒙亚的冲击会有多大,只看他手背上的青筋和额上的汗珠,便可知一二。 “傻站着干嘛,你都出去这么久了,哼——”麦冬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拿眼角去白跟前静默的男人。 麦冬两腮鼓鼓的,见蒙亚没有一点反应,马上又讨好地撑着腰站起来给蒙亚递了只水晶饺。 蒙亚审视着麦冬,谨慎地观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蒙亚看到这个时候的麦冬,内心竟是有些激动。他内心的心路历程,从爱的极端走到了恨的极端,却在刚刚她白他那一眼的时候,所有恨的伪装竟开始松懈。 “喏,分你一个好了,别生气……你不吃,那我可吃了哦。” 见蒙亚不肯张嘴她又往自己嘴边送,“我真的吃了哦……” “你真的不吃么?”又递到蒙亚嘴边。 麦冬可能觉得有些丢面子吧,也有些生气了,一口吞下水晶饺,结果因为吃急了,被呛到了,咳着咳着,眼泪就出来了。 如果蒙亚会读心术,肯定能听到麦冬此时的独白:尼玛,老娘怀着你的孩子还要来调戏你,你竟然还不领情,老娘要离家出走啦! 想着想着,麦冬哭得越来越大声了。 蒙亚看到她糊得满脸的泪水,心头有些发紧,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半蹲着,把麦冬拥入怀里…… 疤子在身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透过即将合上的门,他看到那个女人抱着他家少主的腰,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往他家少主肩膀上蹭,好是吃了一惊呢! 不由地想起少主刚逃出“监狱”的那一年,很是荒唐,每天抱着不同的女人笙歌犬马,红灯绿酒。可是他知道,少主并不快乐。他不允许女人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连衣服都不允许她们碰,没有怜惜,没有亲吻,眼睛没有光……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男人孤独地特别可怜。 他知道这个女人对少主很重要,也因此他忧心忡忡,甚至有些恐惧,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可能是少主最大的死穴!而这个女人今天和昨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变化太大,理不清头绪,这种对未知的焦虑会成为恐惧的催化剂。 房间里,麦冬依靠在蒙亚怀里,一种全然放松和信任的姿势,麦冬正在絮絮叨叨地跟蒙亚说他不在的这几个月,自己的点点滴滴。 “亚亚,我跟你说哦,宝宝昨天踢我了哦,我都摸到它小脚丫子了,你要不要跟它说说话啊……你出去多了呀?我知道你是回家看你爸爸去了,你爸爸怎么样了?可是你也要跟我打个电话啊,我打电话你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呀……我还给你写信了呢,每天想着信走到哪里了呀,你有没有收到哇,你看到信了会不会开心?知不知道我们有宝宝了呀,知道了会不会开心?可是你都没回我……” 说着声音越发嗡嗡带着哭声了。 “不过,你回来了就好了,好开心!”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我喜欢女孩,这样你就有小情人啦……” 蒙亚看到她已经打架的眼皮,睡意已浓,便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的孩子我都喜欢……” 这样的麦冬让他陌生,可是又特别欢喜,如果这是真的话。他多么想让她不要睡,他害怕一觉醒来,她又变得不认识他了。 等到怀里的人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真是留恋此时的这张床啊,舍不得离开! 好不容易离开那个房间后,这才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我要见你。”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好,麦冬是不是在你那里?她还好吗?” 蒙亚冷笑,“怎么,刚害死自己的妹夫就开始迫不及待对自己的妹妹下手了吗?” “呵——她还好吗?” 蒙亚想了想,有些担心地望着麦冬房间的方向,说:“不好。” 两方都沉默了很久,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吐纳,“你定地方,到时候给我发地址。” 得到答案后,蒙亚果断地挂了电话,忍不住又走进房间,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050 第二天,等蒙亚到达与祁在约定的地点时,却被塞换了好几部不同类型的车,七拐八拐,结果被带到了一件老旧社区的小阁楼里。 祁在坐在阁楼窗户边的书桌前,翻看着一本老相册。 小阁楼虽然是老,但是屋内陈设却一尘不染,平添了一些古典温馨的居家味道。 蒙亚存了一肚子火,还没等带他过来的司机开口说话,蒙亚就一脚踢开了半掩的门,“fuckyou——” 待蒙亚攥着拳头冲到祁在面前时,看到了祁在手里正在翻的相册,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女孩,吃着对面男孩子递过来的小零食,绽开纯真的笑颜。虽然容颜稚嫩,却是刻在了他心里的,那是今天早上还对他嗔笑哭闹的麦冬啊,而男孩子自不用说,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伸手抢过了祁在手上的相册,发泄着,宣示着,也告诉神游的祁在他的存在! “麦冬还好吗?”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破——”说完还嫌恶地掸了掸裤脚。 “麦冬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呢,这是她的床,这是她喜欢的床单的颜色,这是她喜欢的本子、笔、花、书、窗帘……这个屋子都是麦冬的亲手布置的。”祁在一边说眼神一边一一停留。 蒙亚双手抱臂,一闪而逝的放松之后是警惕。 “我知道你对我很有敌意,这没关系。我之所以今天愿意过来的目的主要有两个,首先我想知道你今天找我是想谈些什么?其次,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希望你能把麦冬交给我照顾。她的丈夫刚出事,我怕她承受不住……” 蒙亚打断祁在,“哼,你凭什么以为她在你身边比在我身边好?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就把她交给你?我们是曾经相爱过,但那是曾经!你知道我现在很恨她吗?我怎么可能轻易把自己的玩具拱手让给被人?!” “你恨她?”,祁在深深地看了蒙亚一眼,摇了摇头,“不,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对她的恨。而且如果你真的恨她,要折磨她,机会和时间都很多,不是吗,蒙亚先生?你也不必不承认,我更不需要你的解释,我想知道你今天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和她有关?” 蒙亚并没有说话,他在观察,这个男人内敛深沉,眼神古井无波,完全看不透。 见蒙亚一直审视和沉默的态度,祁在走过去关上了门,狭仄的小阁楼显得有些压抑。 “其实,今天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吗?”祁在搬了只圆凳放在蒙亚腿边,“今天之所以以这种方式请你过来这里,我也是不得已,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公司最近有家子公司因为窝藏毒品被警察查了,国内对毒品的打击十分严厉,一时也没办法周旋开来……” 蒙亚听到祁在说“想必你也知道”时避开了祁在探究的目光,眉梢一挑转头看向窗外,“谁有心思听你的事情!我是想知道麦子的事情……” “我知道,可是我却不想跟你说,”祁在见蒙亚已经“腾”得医生站了起来,便嘴角微扬,“真要说起来,你是不是最好搬过来和我住上个一两个月?!” “……” “好了,收起你的怒气吧。我郑重地请求你,把麦冬交给我照顾,你会毁了她的,真的。你难道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沉默、精神恍惚、情绪起伏大,甚至会出现幻象?这些有吗?” 蒙亚等着祁在,眼神里是墨色的惊讶。 “她只是忘记我了,才会这样对抗!可是今天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以为她还需要你吗?” “什么!”祁在大喊了一声,神色紧张,站起来的时候,连椅子都带翻了。 “我要见她!”祁在单手攥起了蒙亚的衣襟。 “放手——你说见就见?!我蒙亚的女人不需要你,out!” “蒙亚,你必须让我见她,你真的会毁了她的,你不是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你让我见她我就告诉你……” 似乎想到今天二人的约见,祁在眼神已经由刚才的紧张和担心变成了恐惧。 “她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要不然你怎么会约我见面?” 是啊,一个虽然过过几次手的陌生人,为什么会突然要见面,肯定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交集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应该想到的,祁在心里自责,但担心麦冬的情绪更弄,连攥着蒙亚衣襟的手都有些抖了。 对面的蒙亚面上随时不耐烦且冷漠,实质上他的内心是震惊的,因为从这间小阁楼和祁在此时的神情和行为,他综合的信息是,麦冬,似乎真的会出现大问题。 但对麦冬,蒙亚的感情还是复杂的,没办法回复到他们最初相识的纯粹,但是如果说没有恨那是不可能的。他仿佛是一只占有欲极强的狼,逮到了自己的猎物,死都不会松口,拱嘴相让——不好意思,他的词典里就没有“让”这个词。 “我可以安排你见她一面,但是你不要妄想耍什么心眼,你追查我老巢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胆敢再打她的主意……”蒙亚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试试看!” 祁在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尽管他知道这次公司与毒品扯上关系,其中不乏眼前这个脸上总是带着情绪的男人的功劳。 而此时之前一直追着祁在不放的人,也在四处搜查祁在的踪迹,警车倒还好,总是能看到的,可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些盯梢的,才最防不胜防! 051 蒙亚和祁在才走到楼梯口,外边街道上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小区的人群中有了不小的骚动,而在祁在身边保护的几个人却无动于衷,冷静地护在祁在周围。 祁在做了个手势,四个穿着黑衣,戴着特殊袖章的男人,迅速变装,换上了和祁在一模一样的衣服,剩余几个两两分成一组,跟在之前的那四个人身后,分不同的方向离去。 蒙亚观察着眼前这个年轻新贵,他有不菲的家世,轻易便能迷惑人的温润外表,据racy的调查报告显示,他从小喜欢画画,七年前去法国留过学,却不知为何回来后,开始接手其外公手下所有的公司,从此再也没有碰过画笔。麦冬是他继母带过来的女儿,两人在一起生活了x年。而祁在的出国和回国与那个女人几乎同步,所以,看到报告的时候,蒙亚是妒火中烧的。 到今日,看到祁在身边这些保护着他的“影子”,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并且还是高规格的训练。所以,蒙亚心里渐渐有了点怀疑,似乎这个男人并不简单呢! 思索间,祁在已经扔了一套衣服给他,普通的透着点陈旧的酸腐味,他恶心地扒拉着短了一截的裤腿,愤恨地瞪着祁在,咬牙切齿地说:“他们要抓的是你,凭什么要我穿这恶心的东西?!” “你可以不穿,可是你不担心把你在a市的巢给暴露出来了?我想警察对你的兴趣应该不比对我浅。”依旧是浅浅淡淡的声音,但是看在蒙亚眼里,怎么那么想揍他呢?! 等到二人到达娱乐城的顶层时,还没到房间,就已经听到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哎哎——不行啊,你不能动啊,你会摔倒她的!别动——” “小姐,您休息一下吧,等会先生回来了会心疼的,都玩一个一个上午了……” “是啊是啊……” 原来,蒙亚找来照顾麦冬的几个人,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姑娘,把自己的妹妹给带过来了。她父母都在a市工地上当建筑工人,按天计酬的,家里又穷,生的小孩子也多,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无奈母亲连生三胎都是女娃,父亲也凉了心,心情不好,根本对他们都无心过问,连母亲还在月子,就被父亲拉出去干活了。小姑娘不忍心放小妹妹一个人在家,但二妹又要上学,实在没人照顾,这才把小妹妹给带了过来。 谁知道这个前两天还沉默不语的女人,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抱着个小娃娃不肯撒手,真是喜欢极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下嘴亲两口。几个月的小宝宝也是好动,哈喇子流啊流,麦冬拿了纸巾去擦,还一脸嗔怪,有的时候口水来得毫无预兆,她就直接伸手过去轻轻揩掉,嘴里说着嫌弃,眼里却笑意盈盈。 中午的时候,小宝宝哭得那个声嘶力竭,刚开始麦冬还抱着耐心地哄,给她逗乐子,连带着照顾她的大姐大妈小姑年也轮番上阵,冲好了奶粉去喂,也终是没有止住小宝宝的眼泪。 恰逢疤子忙完了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没想到房间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麦冬抱着小宝宝,大的小的都在嚎着,周边的几个女人一边乐着一边去哄,场面稍有点——不,有很多点滑稽呢! 疤子震惊之余,深深觉得自己被打败了,过去伸手抱过小宝宝,轻轻哄。 结果,还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女人没一个能哄下来,偏偏一个大男人把个小孩子给哄得咯咯大笑。 麦冬看完之后,红着眼睛擤鼻涕,完了捏捏小宝宝的脸蛋子,笑骂道:“你这个个小色女!!!” 众人满脸黑线…… 好吧,再说祁在和蒙亚看到的情景吧,小宝宝抱着疤子的小腿,拽着裤子口水长流正要顺杆攀登,疤子特别尴尬,周围一大堆女人关注着他,让他莫名的紧张。 可是麦冬一手托着小宝宝,一手去掐疤子的手臂,嘴里连番让他“别动别动”,还自带旋律呢。疤子哪敢再动,看她这架势,要是他不肯配合,还不知道麦冬会有什么新花样呢。这不,疤子看见蒙亚出现在门口,正想把身上的孩子扒拉开,自己恨不得站个立正的姿势,可他这方才动,便吃了胸口前的女人以及“铁砂掌”,那肉碰肉的脆响啊,听在他耳朵里那是尴尬,可是—— 这不,蒙亚眼睛都快冒火了,在他眼里这就是导火索啊! “干什么呢!当我这里是马戏团还是夜总会啊,一个个是不是太闲了?!” 蒙亚一声吼,全员抖三抖。疤子和照顾麦冬的大妈大姐几秒钟就溜得干干净净,就剩下个小姑娘找了个相对安全的角落怯生生地站着。小宝宝没了好玩的“抱抱”了,撇着小嘴,“哇哇——”嚎啕大哭。 麦冬赶紧把孩子抱起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抱着一个挣扎不肯配合的小宝宝,很是吃力。麦冬心里一恼,吃力地抱着小宝宝,走到蒙亚面前,抬腿就往蒙亚小腿肚上踢了一脚,“你凶什么凶!” 麦冬仰着脸,红红的眼睑微微有些肿,脸颊红红的,额上鼻尖上挂着细小的汗珠,蒙亚消了些气焰,伸手抓过小宝宝的后衣领,像提着一只小狗,抬眼扫了眼,冷声问到:“哪里来的孩子?!” 角落边上的小姑娘赶忙跑过来抱过自己的妹妹,妹妹在那位先生的手里真的是太危险了,小姑娘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啊。 “你那么大声干嘛?你干嘛那么凶?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啊,臭鸭子,死鸭子……”麦冬一边哭诉一边忍不住去踢蒙亚。 蒙亚看她有些喘,伸手把麦冬扣在怀里,谁知触手一片湿凉,原来麦冬后背全是汗。蒙亚怕吓到她,只得隐忍不发,只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往卫生间走去,还不忘向怀里的女人认错说好话,只希望哄着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这样的场景好像一场戏,热闹过后,人群散去,只有祁在还在门边站着,刚才的那个女人,是麦冬吗?是麦麦吗?祁在的记忆里,麦冬是内敛的,温暖的,温和的,她虽然话不多,但是总是能给人温暖。这个活泼、刁蛮、灵动的女人真的是麦冬吗?她想起蒙亚了吗?她被囚禁的记忆全都恢复了吗? 如果这样的话,她现在还能这样开心,他是不是该高兴和欣慰呢?祁在想。 卫生间传来麦冬哭闹的声音,似乎蒙亚想给麦冬换衣服,麦冬不愿意,两个人在扯皮。 祁在笑了笑,他希望麦冬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他心里却也始终有个地方在隐隐作痛,怎么办,谁可以救救他?! 052 另外一边,廖秋明,正在满城寻找祁在。因为事情重大,局子里留了祁在两天多,便被祁在的律师保出去了,祁在那里也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加上孙家麟的意外,队里弥漫着一股悲观的情绪。上头给的压力很大,媒体带来的舆论也不小,很多东西廖秋明他们也有心无力。 现在事情已经快半个多月了,抓了几个和祁氏藏毒案有关的人,其中一个说自己就是主犯,只是因为家里急需要用钱,才铤而走险,他们调查了情况,嫌疑犯家里确实是比较困难,上有老下有小,老母痴呆,妻子重病在床,只有个7岁的小孩子,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奶奶和妈妈,看得人心酸。而家里主要的顶梁柱失去后,日子只怕越来越艰难。 虽然所有的媒体包括新闻发布会公布的结果也都是这个,但廖秋明始终有点不安,总觉得事实被抹杀或者覆盖掉了,但是上边领导也不让他们再继续调查,他们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调查国际大毒枭黑蝎子的残余势力的事情中去了。 孙家麟的事情也被当成“意外”结了案。车子被打捞出来的时候,车玻璃破了,车里还有一份包装好的混沌和孙家麟的手机。送走了孙家麟的父母,廖秋明希望能够找到麦冬,至少他希望能见她一面,把孙家麟的遗物亲手交给她。而据他手上掌握的信息,麦冬现在和那个俄罗斯贵族后裔叫蒙亚的在一起,或者说被绑架?! 但资料显示,麦冬和蒙亚是认识的,他们曾经是恋人,所以……他需要见到麦冬,跟她聊聊才知道,他可不希望事情是他想的最坏的样子。 —— 麦冬出来的时候,嘴唇红红的、肿肿的,一边还骂着“流氓、混蛋”,可是她眼梢眉脚的舒展在告诉祁在,她是幸福的,她只是在撒娇,面对那个此时的她最信任的男人。 后边蒙亚的衬衫都湿透了,头发打造出来的造型也全部被捣毁,呵呵,乱得像个狗窝。 “你——跑什么跑,把衣服换了!”蒙亚咬着牙,低斥到。 “就不换,你出去我就换,我不喜欢你手上拿的那件衣服,好丑好丑……”麦冬皱着脸,一头扎进被子里。 蒙亚把手里的衣服扔在地上,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那你自己去衣帽间挑啊!” “不要,我动不了了,你帮我挑!” “什么动不了了?哪里动不了?不舒服吗?” “哎呀……没有没有,宝宝累了,宝宝想睡觉,宝宝叫我陪它一起睡,你不要吵!!” 蒙亚想发脾气但又极力隐忍的样子,还是挺可怜的。 “乖,起来洗个澡,换个衣服,要不然会着凉的”,柔声哄了一会,见麦冬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干脆不动了,心急了,略高了声调:“活该!玩那么疯,自己还照顾不好,还去照顾小屁孩,不自量力!” 麦冬被子掀开,跪在床上,指着蒙亚,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肚子里的孩子吧,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没有同情心,没有爱心,都不喜欢小孩子!我当初就该知道,为什么要救你呢,为什么要收留你呢?我就应该不管你,看你被那几个黑人打死,呜……宝宝,爸爸不要我们了——不,是我们不要这个臭爸爸了,妈妈带你走,我们走,哼——” 说着,一边挺着肚子,一边往门口走去,蒙亚苦这一张脸跟着她后边去拉她。麦冬看到沙发上的一脸惊讶、迷惑的祁在,马上安静了下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见到了正巧抓包的老师。 “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在感觉到了她称呼上的变化,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改口叫他哥了。 “我来看看你啊,看看你好不好。”祁在伸手把她带到旁边坐下,“刚才玩得很开心?” 麦冬点头。 “嗯,小宝宝特别可爱,而且我要提前练习一下啊!”说着她还轻轻拍了拍肚皮。 “哈哈……宝贝,感觉到了吗?妈妈还没见你面呢就紧张了……” 麦冬双手捧着肚子,“宝宝不听,舅舅在说妈妈坏话。” “对呀对呀,你看你妈妈都那么大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衣服湿了也不知道换一件,等宝宝出来还是让舅舅来照顾宝宝好不好呀?” 麦冬略想想也是,她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啊,那样就要好好保护自己才行。她白了一旁站着的蒙亚,恶声恶气地说:“你,再去给我挑套衣服过来,不要蓝色的那件,听到没有?!” 祁在看到蒙亚吃瘪的样子,虚晃一个小动作,遮住了自己乐呵的嘴角。 蒙亚气得双眼瞪得老大,双肩抬着,双手攥拳,那个恨啊,真想跑过去把麦冬旁边那个看他笑话的男人给扔出去。 “在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呢?还有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你跟蒙亚认识吗?我都没跟你介绍呢。” 祁在不知道麦冬此时脑子里的记忆是什么样的,他不好乱答话,所以只得找了个借口,借机把话头又抛给了麦冬,希望通过自然段哦交流能够知道更多麦冬此时脑子里构建的画面。 等麦冬去卫生间换衣服的间隙,祁在变得忧心忡忡,祁在望着卫生间的方向跟蒙亚说:“她现在情况很不好,她自己构建了一副虚拟的生活画面,并把她们带到了现实。所以,你必须把她交给我,我需要带她去看她的主治医生,她需要帮助。” “不行!什么叫虚拟的生活画面?我不是真实的吗?而且我们的日常相处和在澳洲的时候是一样的感觉啊!你凭什么说是虚拟的?!” 蒙亚一脸的敌视。 祁在眉头酝酿了怒气,“我没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你不能那么自私知不知道!你不就是想把她绑在身边吗,心里既渴望又害怕,既爱又恨,既想保护她又想折磨她,你懦弱你自私,不肯承认这一切是假的,可是你的自私会害死她的!你是不是想看到她有一天死在你的面前,那样你心里就不恨了?!” 死?! 不—— “我也可以给她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不是只有你可以!” 蒙亚撇开头不再看祁在。 “你了解她的过往吗?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见过她一个人躲在床下半个月不说话,眼睛撑得都流血了也不肯睡觉,你见过她被别人像对待流浪狗一样对待她时的样子吗?” 祁在看到了,蒙亚脸上瞬间划过的难以置信,“我不会伤害她的,她10岁那年来的a市,我们认识17年了,我只想她好好的,你知道吗?知道吗!” 祁在压下内心情绪的激动,尽量冷静地跟眼前这个男人谈判。 “我知道你来中国的目的肯定不止找麦麦那么简单吧?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里是a市,任凭你有怎样的家世背景,在这里,我祁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就让我姑且猜一猜,你真正想找的人是不是黑蝎子?或者说黑蝎子遗留下来的秘密?” 蒙亚湖蓝色的双眼刹时如箭,但只半秒,他就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起来。 “传说以为警察潜入了黑蝎子的内部,以自己的生命窃取了足以让黑蝎子的组织全盘覆灭的东西,但是黑蝎子最终还是发现了,在国际刑警与黑蝎子组织激战的时候,这位警察也不幸惨死,最终那个被收集的秘密也消失无踪。” “别说了!” 电石火光之间蒙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精巧的手枪,枪口正是对着祁在的额头。 “你……你,你们在干什么?”麦冬站在门口,惊恐地看着沙发旁的两人。 祁在隔开了蒙亚的枪,微笑着朝麦冬走去,他接过麦冬手上汗湿被换下来的衣服,捏着她的手,柔声安慰,“没事没事,别怕……” “可是那是枪啊,我认识的……那是枪,在澳洲的时候,我见过外国人打架,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说着麦冬双手抱着自己的,蜷缩了起来,可是凸起的肚子已经不允许她能完全圈住自己的双膝了,她已泪水涟涟,双眼空洞绝望,像死人的眼睛,她拖着笨重的身体,侧着往床的方向爬去,一边爬嘴里一边说:“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蒙亚被麦冬吓到了,但他还未走到麦冬跟前,已经被祁在伸手制止。 之间祁在过去扶着她的肩,尽量用轻快的声音说:“麦麦要去哪里?哥哥在这里呢,在在在呢,来在在这里好不好?床底下好黑的,只有麦麦一个人,麦麦不怕吓到宝宝吗?” 麦冬果真听了停下来了,祁在乘机把她抱了起来,只听她嘴里不停地念着“宝宝,别怕,妈妈保护你”,祁在心疼更剧。 053 最终蒙亚答应祁在带麦冬去治疗,但条件是必须也带上他。于是,三个人来到了a城郊外约翰斯教授的住处。约翰斯夫人郑清清,正在给鸽子喂食,旁边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聋哑女人哑姐。 来的路上,麦冬在车上一直都比较兴奋,一方面是因为尽管现在是冬季,但是外边的景色依然带着一种壮阔的苍凉味道,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很久没有出来溜了。 “那是什么鸟啊,好大只!” “蒙亚蒙亚,你看,那块石头像不像一只狮子?” “旁边那块像你,好丑!” “啊——好吓人啊,这公路弯弯曲曲的,右边是悬崖诶,好高啊!在在,你开慢点,好恐怖!” …… 蒙亚不能再忍,轻打了下麦冬正开窗的手,“你就不能安静点?” “为什么要安静点?你看你天天板着一张脸,我可不想孩子跟你一样,我要给宝宝做个好榜样!” “我听明白了,你是在骂我吧,不是好榜样?!” 祁在在后视镜里看到麦冬的调皮,听着他们吵闹的声音,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很放松,如果能一直这样,是不是也很好? 等到麦冬他们到达约翰斯教授的小院时,约翰斯夫人已经摆好了茶具,小炉上的紫砂壶冒着热气,室内茶香四溢。约翰斯夫人见哑姐把人领进门,便打趣道:“在在,你这是闻着茶香过来的吧。” “教授的烹茶艺术境界实在是高,能闻着您的茶香过来,也是我的能耐啊!” 蒙亚听完拧着眉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麦冬在旁边恰巧看到了,偷笑着伸手去捂蒙亚的嘴,脚下还狠狠踢了他一脚。 “嘶——家暴啊!”蒙亚压低了声音。 约翰斯夫人给祁在倒了杯茶,并不开口。 “教授,这次过来找您——”祁在见约翰斯夫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不再说话,举了举茶杯,轻轻品了一小口。 “两位要过来喝杯茶吗?上好的雨前龙井哦。”说着还狡黠地笑了,眼睛里沉如古井。 麦冬闻言,甩掉蒙亚,便坐在了祁在旁边的位置。双手举过紫砂小茶杯齐额,微微鞠了一躬,对主人家表示谢意,便浅啄了一小口。约翰斯夫人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孩子,一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蒙亚侧身坐在小方桌边仅剩的一个位置,坐姿也并不端正,左手托着下巴,只拿眼睛敲打着麦冬,右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吞了下去。 “这么点,都不解渴!有大点的杯子吗?” 蒙亚把茶杯往桌上一扔,不满地大声喊到。 “你能轻点嘛?!没文化真可怕,这是品茶啊,又不是牛饮……要喝水你去外边河里,想喝多少喝多少。真是没品位!” “不就是喝个水嘛,都不能解渴,要品位有什么用啊。” “泡茶是门艺术,懂不懂?!” “不懂……懂也不会看上你了……” “你……你……你混蛋……” 麦冬可真气着了,脸都红了。 “骂人就有品位了?爷可从来不想你这么低俗骂混蛋,要骂也是fuckyou!”说完还一阵坏笑。 旁边的祁在瞪了蒙亚一眼,又给麦冬面前的茶杯添上。 “夏虫不可以语冰,咱们喝咱们的。” 麦冬送出一记白眼后,干脆侧了个身子,看都不看蒙亚了。 约翰斯夫人忍不住笑了,“你们俩感情挺好啊。” “谁跟他感情好!”“谁跟他感情好——”结果蒙亚和麦冬不约而同反驳了,麦冬是刚刚嘴皮子上落了下风不甘心,蒙亚呢是看麦冬刚刚的举动被气的。结果话一出口,反而让约翰斯夫人更加开心和笃定了。 “哦,真有默契——结婚几年了呀?” 麦冬有些脸红了,低头抿了口茶,她听见蒙亚似乎是望着她在笑,便瞪了他一眼,举起自己光秃秃的手,得意地说:“我还没答应他呢!” 蒙亚听闻便收起了自己刚才揶揄的表情,少严肃了起来。 “为什么不答应呢?” “他都没有戒指,求什么婚啊,一点都不正经,一点都不严肃!” 蒙亚听完,正准备把上次从麦冬脖子上抢过来的戒指拿出来,却被约翰斯教授伸手不着痕迹轻轻挡了一下,“这位先生,刚才不是说渴了吗?我让哑姐带你出去喝我们这里的山泉水,怎么样?” 约翰斯教授望了望祁在,后者心领神会,便说自己也要陪蒙亚一起去,长这么大还不知道a市还有上好的山泉水呢! 麦冬不安啊,想要跟两人一起去,却被祁在给劝下来了。借此两人便出了约翰斯夫人的小屋,两人跟着哑姐相顾无言走了一小段距离,蒙亚便像只骄傲的大公鸡,执意不再与祁在同行。 哑姐在后边“咿咿呀呀”比划着,拖着蒙亚的衣摆,不肯让蒙亚单独离开。 “哑姐,你让他一个人转转吧,他会注意的,您要是不让他走,我怕待会我们会打起来!” 祁在笑着劝慰哑姐,而后又跟蒙亚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和哑姐一同继续往山上走。 —— 而在一个高精密的实验室里,约翰斯教授和jun正在做实验,他们正在把通过高速离心器分离出来的细胞,植入到小鼠的海马区中,实时监测的电脑屏幕上,不同的大脑区域闪着不同的光。他们已经做了许许多多次的试验了,没有一次完全成功的。 就算在小鼠身上获得了一点点的成果,在人身上也不能再延续——是的,他们除了用小鼠,兔子等小动物,也用人。 如果仔细看的话,在靠墙壁的一圈桌子上,摆放着盛满福尔马林溶液的玻璃罐,里面浸泡的是不同的脑组织的分层,要说是人的还是动物的?这个还真没办法知道。 他们在试验上是偏执的、恐怖的,他们追求这自己的私利,却也一直觉得自己在为科学前进贡献着自己功不可没的力量。 054 疯狂的女人 眼前像牲畜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双膝跪在地上,膝以上的身体折叠在小腿上,几乎与地面平行。褴褛破碎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胸乳半露,手臂上黑黑的长长的纠缠在一起的毛发顽强地像石头底下的杂草,从破碎的布条里长了出来。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扭曲着,指间长出了类似蹼的东西,增厚的指甲盘曲着,透着强大的力量。 蒙亚在笼子半米开外的地方,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神色凝重而惊讶,因为那具仰躺着的身体有一张他还算熟悉的脸。 蒙亚来到笼子前,他“喂”了两声,见笼子里的女人没有一点反应。蒙亚暗自使劲摇了摇笼子,笼子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时笼子里的女人喉咙里发出类似猫科动物喉咙里的“呼噜”声。蒙亚尽量轻地拨弄笼子上的大锁,这时,地上的女人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双手弯曲着在地上抓弄,指甲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笼子里的女人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蒙亚时圆形的瞳孔缩成了细细的一条,眼白泛蓝,盯着人看的样子还是挺恐怖的。蒙亚也停顿了几秒,才压着嗓子问:“你是谁?” 那女人看着他,似乎不那么紧张了,瞳孔慢慢恢复正常,翻了个身,趴伏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往蒙亚的方向跪着挪过去,那眼神,慢慢地流露出些许生机。 “你到底是谁?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女人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嗓子里的低吼声。也就电石火光之间她的瞳孔又变成了细长的现状,低吼声也突然剧烈,努力地拖着身体往笼子最里面的角落靠。 原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戴着铁面具的人,手持消音的手枪,照着蒙亚的脑袋就射击,或许是笼子里女人的反应让蒙亚下意识有了反应,蒙亚竟然避开了致命一击,子弹只是擦过蒙亚的太阳穴,打到了对面的墙上,戴着贴面的人见一击不中,又接连开了几枪。 子弹和铁笼的撞击,发出喑哑的金属声。笼子里的女人似乎受到了惊吓,开始疯狂地撞击铁门。 铁面人再度瞄准出击,无奈距离太近,蒙亚侧身一个回旋踢便打落了铁面人手里的枪。两人正斗得激烈时,笼子竟然被女人给撞开了,与此同时,蒙亚也终于最后一下将铁面人击倒在地。 蒙亚低声想喝止住乱撞乱闯的女人,可是谁知道呢,也许是上帝的指引,那个女人爹爹撞撞地沿着蒙亚的来时路往外跑了去。蒙亚只得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快步跟了出去。 * 麦冬此时仍然意识混沌,约翰斯夫人深知,这个瘦弱的女孩子,内心承受着非人的精神折磨。 经过这几年的接触,约翰斯夫人明白,这个女孩子是个倔强的性子,很像年轻时候的她。看着柔弱安静,却有着如蒲苇般顽强的生命力,若不是实在无法承受,怎么会自己封闭自己,将自己围困于混沌的世界?又怎会,在片刻之间,透出那么些许苍凉和绝望? 可遗憾的是,她竟无法帮到她。作为世界闻名的心理学家、脑神经方面的专家,约翰斯夫人感到了自己的渺小。约翰斯夫人握着麦冬的手走到庭院的桂花树旁。 四季桂散发着极淡的桂花香味,冬日的阳光即将西沉,一点点余光已经没有了多少温度,风一吹过来,凉意尚盛。麦冬见约翰斯夫人着身旗袍,似是有些单薄,便不着痕迹地站在了风口,似是能挡住寒意的兹扰。 “夫人,您真美。”麦冬由衷地夸赞到,申请单纯,像十五六岁的少女。 约翰斯夫人乐了,伸手慈爱地替麦冬整理整理头发,便拍照麦冬的手说,“麦麦更美呢。麦麦的美像一杯茶,要慢慢品,越品越有滋味。” “夫人,您这是宽慰我么,”麦冬调皮地皱了皱鼻子,麦冬指了指身侧的桂花,“夫人是想说这‘暗淡轻黄体性柔’[1]么?不过是因为丑,才‘情疏迹远’以香味留人目光罢了!” 约翰斯夫人一愣,继而忍俊不禁,“你这鬼丫头,我何曾宽慰你了!只怕你心底也是这样想的吧,可是你心底想的自己是那‘花中第一流’?!”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像多年的老友。 可笑声尚未落音,断续起伏的惨叫声便冲了过来,麦冬下意识地把约翰斯夫人推开了,这才被披头散发冲过来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约翰斯夫人惊魂未定,入眼处见着的更是惊上加惊。衣不蔽体,十指像某种灵长脊椎动物和爬行动物地复合体,指间长蹼,指甲又黑又厚又尖且向内弯曲,分明就是野兽为了抓捕猎物进化出来的武器。 而此时,这十根武器正掐在麦冬的脖子上…… 蒙亚冲了过来,半跪下来,双手去掰掐在麦冬脖子上的十指,疯女人的力气很大,僵持了一会,眼见就要掰开了,疯女人趁机咬上了蒙亚的手臂上,尖锐的獠牙扎进了肉里,蒙亚咬牙,将疯女人的双手掰走了。突然,疯女人仰天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祁在听到了动静,匆匆赶回来了。看到院中蒙亚和疯女人的僵持,抬手劈昏了它,同时蒙亚使了点劲,将它甩躺在了地上。 蒙亚双手扶起麦冬,见她面露惧色,浑身发抖,以为她是被吓着了,便把她往怀里按,拍打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到:“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学……学桃?!”祁在本想去看看麦冬的,却被蒙亚抢了先,目光暗淡,看向别处。掠过地上那个女人,看到那张似曾相识,却也有些陌生的面孔,祁在实在是不敢认!立即蹲下身,仔细瞧了瞧。 “学桃,真的是学桃……麦麦,真的是学桃!!!”祁在渐渐地声音高了起来。 麦冬蜷缩着身体,脑袋埋在蒙亚的怀里。 蒙亚听祁在这么一说,似乎想起来几个月前,他刚来中国,一路跟踪麦冬到她老家,在祁在和宋学桃去找她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一次。难怪刚才在地牢里,他似是觉得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是谁。可是—— “学桃,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也是蒙亚心中的疑问,所以,这个地方定是不简单,只是他旧伤未愈,麦冬又怀着孩子,还是早些离开为好。于是,也不管院子里仍在恐慌中的约翰斯太太,与祁在对视了一眼,说了句“去医院”,抱起麦冬就往山下走。 [1]:出自李清照《鹧鸪天》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