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财团》 第一章 变故 大明,两江省,颖州府,新阳县,八丈河镇。 颖州府作为两江省的西北门户,八丈河镇更是颖州府的西北门户,过了八丈河镇西边就是河南省,有驰道与颖河连接两省。镇上地少人多,故多有从商之人,也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商业重镇。每年的十一月初,一年一次的十一月冬会还能把关外的客商吸引过来。 这镇上有几个大户,基本上都是诗书传家的百年望族。却也有个例外,那就是最近一二十年名声鹊起的陆家。 当家老爷子陆从广,之前只是一个钱庄学徒,后来自立门户,开了恒丰钱庄。经过多年的经营,因为信誉良好,成为了镇上第一大钱庄。 只是最近这陆家遇到了大麻烦,以至于整个陆家都有些人心惶惶。 “爹,您先喝药。”陆从广的儿子陆骏正在床前侍疾。 因为遇到这件大事,陆从广被气的怒极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你不用伺候了,今天你再去拜会一下周家,看能否拆借一些银子。”陆从广摆摆手,并没有喝药。周家也是镇上的大户之一,底蕴比陆家厚的多。 陆骏也知道,他老子陆这是心病,药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话还得从前两天说起,因为镇上往来商客很多,钱庄的一项大业务就是兑换银票。钱庄和票号合作,外地有人持票号的银票来钱庄取钱,钱庄再拿银票到票号兑换现银,中间的抽成是钱庄和票号按比例分配的。这种票号承汇,钱庄承兑的模式,基本上整个大周都是这么操作的。 恒丰钱庄五日接到一笔汇票,是由汇昇隆票号开具的五千两银票。这几乎是恒丰钱庄现在所有的存银,但是和汇昇隆票号合作多年,陆从广稍稍考虑一番就给兑换了。 但是不想,第二日恒丰钱庄拿着汇票去府城的汇昇隆分号结款时,汇昇隆说没有现银,需要等等,但这一等就是四天。 大笔的银两是需要运输时间,似五千两银子的大单,大概三日时间就能到位,今天都第四天了,府城那边还没消息传来,估计是没希望。 不走运的是,恒丰钱庄的大顾客,镇上的大财主史员外在那当天就要来提款,足足有八百两银子,这一下子让恒丰钱庄陷入了困境。更糟糕的是,这史员外到处宣扬恒丰钱庄现在没钱了,从而遭到了储户们的挤兑。 陆从广看事态严重,亲自赶到府城催款,但是被汇昇隆票号的人冷嘲热讽一番,气急攻心之下,回来就一病不起。 如此,只得让他儿子陆骏暂时主持家务,当然更重要的是暂时筹钱来应付现在的危机。不然过不了两天,这招牌就要砸了,这可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 “都是孩儿不好,如不是孩儿让钱庄免费存款,怕也不会有这事情。”陆骏看着眼前的头发花白的父亲,有些心酸。此事明显是有些人在搞鬼,不然时间如何赶得这么巧? 陆从广老来得子,只有陆骏这根独苗,自然舍不得打骂,而且他也知道,陆骏的提议不是无的放矢,有着一系列的规划。但是显然,这免费存款是动了整个钱庄行业的蛋糕,背后不只是镇上一些人,连票号的身影都有。 这个时代,存款收费也是钱庄的一项业务。但恒丰钱庄敢免费,等于挑战了整个行业的规则,这自然引来同行们的抵制和反对,有些手段也正常。只是不想,这一下就要把他们恒丰钱庄的根基给断掉。 如果再过两日,恒丰钱庄还是拿不出钱来,那么恒丰钱庄就等着关门大吉吧,甚至还会引来官司,想想陆从广就是一阵无力感。他从学徒开始,接着白手起家做起了钱庄,倒也经过一些风雨,但都没这次来的猛烈。 “这事你不用太自责,这笔款汇昇隆也只能拖着,是赖不掉的……实在不行把这笔汇票让出去,亏点不要紧……”陆从广说着有些吃力:“重要的是我们恒丰号的招牌……” 陆骏点头应是,随后又安慰了父亲两句,便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明媚的春光,心中一叹,自己这步棋走的太早了,这才导致现在的危局,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五千两银子,镇上没有哪一家能够单独拿出来的,况且还不止这五千两,足足有七千两。找周家也是无能为力,能拿出五百里就差不多了,更何况人家不一定会借给自己。 最主要的,还是要找票号把钱要回来才行,只是时间紧迫,而汇升隆却一直在拖着,有意要玩死他们陆家。想到这里,陆骏就握了握拳头,咬了咬牙,目光坚定的看向府城。 “少爷,不好了,门口被人堵住了!”陆骏的常随陆义小跑过来,着急的喊道。只见他神色慌张,额头见汗,显然没见过什么阵仗,被外面的人吓得不轻。 陆骏依稀听到了门口的噪杂声,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定是那些储户们从钱庄追到他们家里来了。心中再是一叹,就要向前走去。 “少爷,不能出去啊!”陆义拉着陆骏,小脸有些发白。 这岂是能躲的事情?陆骏就是害怕,也要咬牙硬上,不然毁得不只是钱庄,他们陆家怕也会被人拆了! 当下不顾陆义的劝阻,大步走到门前,路上遇到了管家陆宗,是陆义的父亲,最早跟这陆从广的人。 “少爷,不如由我出去和他们解说。”陆宗知道厉害轻重,不可能这么避而不见,但外面群情激奋,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所以不敢让陆骏冒险。 陆骏摇摇头,说道:“宗叔先做好最坏打算,情况有变立刻带着父亲母亲他们离开……当然,应该不会这么严重,但也不可不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事情,若是处理不好,被打死都没处说理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衙门也不会管的。所以陆骏要先防备一番。 陆宗还想再劝,但是看陆骏神态坚决,知道这位主自小是个主意正的人,决定的事情劝不得,只得眼含泪花的对陆义厉声道:“你再旁看好少爷,如果少爷少了根汗毛,你也不要活了。” “是,父亲!”陆义虽然害怕,但也鼓足勇气,挺直了胸膛大声道。 当下二人都没敢再耽搁,陆骏走到大门前,外面的声音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陆家的人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拿火烧你们家了!” “快出来还钱,龟孙真当起了缩头乌龟了?” “砸门!” “嘣嘣……”几声巨响,大门被一阵晃动,灰尘洒落,门内几人满身都是。 把门的几个都是年轻后生,在陆家算是家生子,虽然都吓得不轻,但也没有擅离。见到陆骏到来,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着急道:“少爷,这里危险,快些离开这里。” “打开大门。”陆骏迈步向前。 “打开……”把门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打开大门!”陆骏看向众人沉声道。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主。陆骏没理会,上前自己把门栓打开,大门一下被人撞开,甚至因为没防备,外面还有人一下子扑了进来。 把门的家丁一时没反应过来,才让陆骏自己打开了大门。此时看向外面,顿时都惊醒了,着急围在陆骏身边,甚至想拉陆骏回去,但显然是无用功。 “各位,不知大家围在我家门前有何事情?”陆骏对面前黑压压的众人拱手说道,他这是明知故问。 “你是谁?”其中有不认识陆骏的,看是个年轻后生,倒也能猜测几分,但还是问了一句。 “我便是陆家的少当家陆骏,家父有病在身,不便接待诸位,你们有何事情可以来问我。”陆骏朗声道。 其中有将信将疑的,也有认识陆骏的,对周围人道:“不假,这是钱庄的少东家,我见过。” 这时出来一位面白无须的员外打扮的中年人,他对陆骏道:“陆骏贤侄,来此的目的你应该心知肚明,我们也不要兜圈子了,就是你们钱庄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们?” “哦?还钱?”陆骏故意问道:“钱庄有欠你们钱吗?” 第二章 借银 陆骏的话,让门前的众人一片哗然,都以为陆骏是准备赖账了,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静一静!”陆骏大声喊道:“请听我说完!” 顿时下面声音渐小,但看众人的模样,一旦陆骏明确赖账,那么大家就要动手了!有道是法不责众,又是陆家理亏,打死打伤都没人过问的。 “各位看好文书了!你们是把钱存到钱庄,钱庄只是免费帮你们保管银子!而不是钱庄欠你们银子!”陆骏语气有些发冷道 “再有,大家看一下时间,是否是规定一年内不准取出来!” 当时大家都听说钱庄免费给存银,然后就签了一份文书,哪里仔细看里面的条款?被陆骏这么一说,众人打开一看,果然有写道:“……存银一年不能取出,中途取出将会收取相应的利息……”当然也不都是一年,短则三个月,长则两年,一年是大多数情况。 但这项业务到现在也没一个月,也就是说在场所有人的钱都没到期限,取出来可以收利息了,这一情况顿时让一些人的声音小了很多。 “现在没到期限就要取银子,我们恒丰钱庄要按照合同收费,这个你们可要想好了!” 史员外说道:“大家别听他瞎说,他们现在没钱,不然早把钱还给我们了,而且还能赚一笔!” 陆骏目光冰冷的看了眼史员外,随即冷哼一声道:“你这点小钱,本少爷还看不上,陆义,去把钱庄的宋掌柜找来,当场把史员外的账给结了!” “此人太过刮躁,我只能想尽办法先打发了他……”陆骏挥了挥手,犹如赶苍蝇般,对家丁道:“先把他请到一旁,等宋掌柜来了再说。” 史员外顿时感到是在被陆骏羞辱,这让他在人前下不了台,顿时脸色变了数变,胸中攒起了一团火气,但随即被陆家家丁带走。他身边的下人想要上前,但是被陆家先声夺人,没敢造次。 “诸位,等会钱庄宋掌柜到,你们有愿意提前取款的,先在宋掌柜这里登记下来……” 陆骏的话没说完,下面又噪杂起来:“什么登记?怎么不给现银?” “都静一静!”陆骏不得不再次喊道:“取款也要时间,你们这么多人,几千两银子,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拿回来的……” “为什么拿不回来?”又有人质问道。 “当我们钱庄是在做善事吗?钱庄不问你们收保管费,自然要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挣钱,这就需要你们的银子……”陆骏反问道:“这些钱自然不可能放在钱庄烂着,不然钱庄吃啥?” “虽然有言在先,你们定期存款不收保管费……现在没几天你们就要违反约定,逼我们钱庄拿钱出来,但你们不仁,我们钱庄不能不义,只能先满足你们取款的需求……事实上,这一下我们钱庄要亏损近五百两银子。” 此时的一两银子,能够买近五百斤大米,在乡下足够一家人小半年的开销,在城里也足够四口人一个月的嚼用了,这五百两对平民老百姓来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当然对在场的这些人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他们虽然在钱庄存银,但是全副身家也没有一百两的。而且大多是过往客商,在本地或者附近集镇挣的钱先存下来,反正过期也不多收费。 一听钱庄因为他们现在取款,要亏损五百两,心中顿时发虚,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需要现在取款的,登记好了,我们会在五日后把款子筹集出来给大家,手续费按照文书上的费用给,大家可以自己计算下……如果不是急需用钱的,我还是劝大家不要现在取款,这对你们对我们钱庄都有利。” 众人仔细看了一下费用,默默计算一番,大概五十两银子就要一两银子的手续费,顿时犹豫起来。此时没了史员外在旁煽风点火,众人都冷静下来计算得失了,不再跟着起哄。 但这并没有打消众人的顾虑,基本上还都是将信将疑,只是见陆骏说的笃定,那只有五日之后才能见分晓。 这也是恒丰钱庄第一次给众人一个明确的期限,大家有了盼头,在陆骏再三保证下,这才离去。 其实他们也知道,现在哪怕拆了陆家和钱庄,也拿不出多少银子,反而会让陆家就此一不做二不休,没准还真的耍赖。 不多时,门口的人都散了去,大家也都松了口气。陆骏同样是暗自捏了把汗,好在大家都被自己稳住了。但这只是暂时的,五日之后若拿不出现银来,那后果…… 陆骏不敢去想这些,见人都散了去,陆骏想了想,回屋拿了东西,便招呼陆义跟着自己去县城。 从镇上到县城路途不近,但快马加鞭在午时也能赶到。 一路无话,进了县城,陆骏主仆二人马不停蹄的赶到城东细阳巷,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面前。陆骏下马抬头凝视了门前的“杨府”儿子,然后目光坚定的向里走去。 杨府门房自然认识陆骏,忙上前行礼道:“见过陆少爷。” 陆骏停下来,对那门房道:“麻烦小宋哥把这封信给夫人,不必惊动杨世伯。” 门房一愣,找夫人的?只是他也不敢多问,引着陆骏在偏厅歇息,他便匆匆去了后院。 来到后院,他自然是进不去的,便把信件交给了夫人的贴身丫鬟转呈上去,并且言道:“这是陆少爷的信。” “夫人……”丫鬟拿着信来到厅堂,只是厅堂不止杨夫人一人,还有一位神态雍容的贵妇在旁,丫鬟知道是贵客,也不敢打扰。 杨夫人看了丫鬟一眼,见她手上拿着一封信,就随意的问道:“何事?” “前面门房拿来陆少爷给夫人的一封信。”丫鬟近前把信件呈上。 杨夫人微微皱眉,她倒是听闻了这两日陆家遇到了大麻烦,那么陆骏的来意不言自明。 不过话说回来,借钱这事应该是找当家老爷才对,怎么找到自己这里来了?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带着些许疑惑,杨夫人拆开信件,只见里面是一份发黄的文书。杨夫人仔细一瞧,稍稍一想继而大喜! 当即一扫愁绪,笑着对身旁的贵妇人道:“大姐,你所说的事情成了!” 那贵妇是这位杨夫人的同胞姐妹,是府城宋家的当家夫人。她有些不明所以道:“什么成了?” “就是颖儿的婚事。”杨夫人眉开眼笑道:“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怎么成了?你刚刚不是还说不太可能吗?你家老爷是不会同意悔婚的。”宋夫人更是糊涂。 原来,宋夫人在府城,替杨夫人的女儿杨颖相看了一门亲事。但是这亲事有些障碍,那就是杨小姐早已和陆骏定下了婚约。 对方是高门大户,宋夫人一直想促成这门亲事,往来说了几次,杨夫人也是动心。无奈她也对杨老爷提过,但都遭到了反对。 但只要陆骏与杨小姐一直没结婚,那么这事就有可能,所以姐妹二人一直都没死心。想方设法的要把陆骏与杨小姐的婚事给解除了,为此连婚前的六礼一道都没走,也是杨夫人有意推脱。 不过这也是一时之计罢了,最主要的是能够说服杨老爷,但是杨老爷一直注重名声,哪里会行悔婚一事?况且陆骏也算得上是少年才俊,杨老爷一直对他是关爱有加,让杨老爷主动悔婚,根本不可能。 今日姐妹二人又聚在一起,商讨杨小姐婚姻一事,不想陆骏就送来了她梦寐以求的婚书! 虽然陆骏没有名言,但意义已经很明显了,那便是那这纸婚书换取他陆家生存,这点杨夫人一想就明白。 当即让丫鬟拿来纸笔,只写了“几何”二字,便让丫鬟带给陆骏。 不一时丫鬟回来带回了一个字“五”。 不过随后又送来一个字:“借” 第三章 封杀 杨夫人看着“五”字,眉头再次皱在一起,五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们杨家可一时拿不出来这么多。 当即下杨夫人屏蔽左右,小声对她姐姐宋夫人道:“这陆家小子,要五千两银子才肯解除婚约。我们可拿不出来啊……” 宋夫人一听,顿时瞪眼,险些高声叫出来:“五千两,他疯了不成?” “他是借的……”杨夫人解释道:“我只能拿出来一千两银子,姐姐能不能先凑一些?” 宋夫人闻言顿时垮下来脸,不悦道:“我哪有什么银子?”不过她也知道,此事办不成,那杨小姐怕是和陆骏解除不了婚约,而她的想法也就落空了。 最后说道:“我只能拿出来两千两银子,就这可以打发他了……” 杨夫人无奈,写了个“三”让丫鬟递给了陆骏。 陆骏拿着这个“三”字,心中苦笑,心中明了,怕杨夫人也只能凑出来三千两银子,还差了一半。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最起码能解了燃眉之急。 心中放下一事,陆骏想了想,又马不停蹄的出城,向府城赶去。 “少爷,我们去府城干嘛?”陆义年纪还小,这样赶路有些吃不消。 “自然是筹银子。”陆骏专心赶路。 “哦……”陆义有些迷糊,府城没他们陆家的亲戚或者朋友,怎么到府城筹银子呢?这一打岔,陆义就慢了下来。待抬头一看,发现一惊拉下自家少爷好长一段距离,当即不敢再分心,专心赶路。 快马加鞭,从县城到府城也就两个时辰不到的路程,赶到府城时太阳还很高。 颍州府是两江的一个大府,也是古之交通要道,自古一来就有“梁宋吴楚之冲、齐鲁汴洛之道”之称,更添颖州之繁华。 整个府城比县城大了多,陆骏纵马直奔城东的文峰大街上。 骑了盏茶功夫,才来到汇昇隆票号前,陆骏进了门,左右张望了一下,便看到派到这边来的钱庄的二掌柜李烨,见他正在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争执。 “我就问一句,你们票号什么时候能给我们结款?”李烨大声道。 那管事不耐烦道:“都给你说了,我们也要等银子运来才好结款,又不是不给你们……和你们恒丰钱庄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再这样纠缠,我看就换一家钱庄合作了……” 这让李烨顿时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恒丰钱庄很大一笔进项是给票号承兑银两的费用,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纠缠而损失了票号的资源,那么他可真是罪莫大焉! 这也是他不敢太过逼迫的缘故,一边钱庄要着急催款,而这边又不敢得罪太过,也让李烨李二掌柜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欠债的是大爷! 陆骏走到近前,毫不客气道:“现在票号给我们钱,小爷我立马和你们票号解除合约,你们票号的生意我们恒丰号再也不会做了!” 那管事哼了一声:“反正现在是没钱……”这事摆明了拖延。 “什么时候有钱?” “不知道!” “李掌柜,我们走!”陆骏招呼一声李烨道。 李烨犹豫了一下,跟着陆骏出来道:“少东家,你怎么来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平时少东家看着蛮稳重的,怎么今日这么毛躁?甚至有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感觉,只是他也不好多说。 “我们到旁边看看去……”陆骏边走边说。他没心思在这里陪票号磨蹭,不然的黄瓜菜都凉了。 没走几步,陆骏就看到附近一个大招牌,上书“阜康钱庄”。 “找你们大掌柜”陆骏走到阜康钱庄直接说道。 那伙计看着眼陆骏,就问道:“客官想要办什么业务?” “五千两银子的大单子,问你们家掌柜做不做!”陆骏直接道。 伙计显然被“五千两”这三个字镇住了,呆了一下赶紧到后面去找自家掌柜。 不一时伙计出来对陆骏道:“我们掌柜的有请。” 陆骏跟着伙计一道进了雅间,双方介绍一下,掌柜的姓胡,稍稍客套一下,陆骏直言道:“实不相瞒,我们钱庄现在急需用钱,这是汇昇隆票号的汇票,想以票为据,从贵号支取些银两。” 陆骏递上汇票,胡掌柜接过仔细查验一番,点头道:“是汇昇隆的汇票不假,不过五千两银子有些多。” “胡掌柜能拿出多少?” “顶多三千两……” 加上这三千两足够应付此次危机了,陆骏正要和其商讨一下利息情况,从外面匆匆赶来一个小伙计对着胡掌柜耳语一番,胡掌柜脸色变了变,挥了挥手让小伙计先出去。 “真是不巧,库内的存银刚刚被支走,怕是让少东家失望了……”胡掌柜说着话站起身来,意思是要送客了。 “刚刚不是还有吗?”二掌柜李烨有些气不过。 “是啊,这不您晚来了一步吗?”胡掌柜笑的有些勉强。 李烨还要再说,被陆骏劝阻,也不再多说,起身就向外走去。 胡掌柜在后面张了张嘴,含糊道:“树大招风……多少年的规矩,哪里是能随便改的……” 陆骏知道胡掌柜想说的是什么,无非是他们恒丰钱庄的免费存款业务动了整个行业的奶酪,从而导致整个行业的抵触。但这件事既然已经开始做了,依陆骏的性格是不会那么容易结束的。 阜康钱庄是府城比较大的钱庄,其他小钱庄一次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陆骏不由的有些迷茫,在府城该找谁借钱呢?而且不是小数目,乃是几千两的大单子。 “少东家,要不您先回我住的客栈休息,我继续在汇昇隆等着……”李烨提议道。 “等着也没用……”陆骏看的明白,直接道:“我们一起回客栈,李掌柜这些时日肯定也没休息好,也是辛苦……” 虽然知道少东家为人和善,但李烨心中免不了感动,比着其他东家,早把自己骂了个半死。 “少东家如此说,我李某人甚是惭愧,事情没办好劳累……” “这怪不得李掌柜……”陆骏摆摆手:“不必自责,我们先回客栈休息再说……” “少东家,要不……”李烨有些欲言又止:“要不……” “李掌柜有话直说无妨。” 李烨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道:“我感觉还是把那免费存款业务取消吧……” “哦?”陆骏停下脚步,看向李烨道:“这不知是李掌柜的心思还是旁人让李掌柜带话的?” 第四章 有困难,找官府 “我向汇昇隆打听过……”李烨迟疑了一下:“听他们是有这个意思,我自己也感觉免费存款让我们钱庄的利润少了很多……” 当时陆骏在准备免费存款业务时,其实和钱庄的掌柜伙计解释的很清楚了,现在连李烨都没信心,钱庄的伙计估计也都是信心动摇了。 但陆骏作为穿越者,岂能不知道大势所趋,而且他认真研究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经济情况,认为现在的工商水平可以做到存款付息的地步,只是步子迈的太大,他先选择免费存款,再渐渐过度到存款付息的地步。 想不到阻力依旧很大,大到他们陆家都有些承受不起了。 只要汇昇隆继续拖着,甚至联合其他票号、钱庄一起抵制自己,五日过后他陆家只能败亡!这算不得阴谋,只是被人抓住这个时间差。 陆骏紧锁眉头,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李烨和陆义,默默无话来到客栈。 开好房间,陆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思索前世有哪些案例可以帮助自己度过这个难关。其中不由的想到前世看到的小说《乔家大院》里面就有这类似的一幕。 其实只要能让储户门对恒丰钱庄有信心,不发生挤兑的情况,那么三千两银子完全足够周转过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大家都挤兑呢? 足足七千两银子,目前差额有四千两,他真不知道从哪里能弄到这笔钱。 苦思冥想,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陆义带进来一个好消息,是杨夫人送来了三千两银票,这让陆骏放心不少。 银票和汇票不同,主要由钱庄发放的,算是纸币,只是面额比较大,最起码都是百两银子起。钱庄见票即兑,不问所以,一般只在发票钱庄的影响范围内流通。 收好银票,陆骏就写了一封退婚文书,内容无非是家道中落,且德薄才浅,不足以配得上对方云云,总之要突出自己的不足,来衬托对方的好,把退婚对女方的影响降到最低。 陆骏知道杨夫人一直对自己不太满意,退婚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最主要的是他对那位没见过几面的杨小姐实在没啥想法。杨老爷虽然爱面子不愿退婚,但内心怎么想的谁也不清楚,不然婚前的六礼真能拖到现在没完成? 与其到时弄得灰头土脸,倒不如现在光棍些,说不准还能让自家躲过一劫。 同时叹了口气,退婚作为穿越者必须的一门功课,自己这算是完成了!这也预示着自己以后能飞黄腾达了?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在脑袋里过一下,就继续头痛银子的事情了。 还有四千两银子的差额,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陆骏有些想抓破脑袋,把前世的记忆重新翻一遍,看看能否找出方法来。 可惜只找出来因为挤兑导致银行破产的消息,其中不乏那些老牌的大银行,倒是新中国几乎没有银行破产的消息。 “唉,还是社会主义好,这些涉及到民生的行业由国家背书……”陆骏不由的感慨,若是在新中国,从来不用担心挤兑事件,因为可以调动整个社会资源来应对。当然在社会主义时期,类似银行的钱庄也不允许私人开办。 等等……陆骏灵光一闪,虽然没有国家为自己背书,但有困难找官府,乃是千古名言…… 一夜无眠,陆骏内心反复思考了求助官府的可能性,最后认为是可以的,而且在内心中打好腹稿,来说服知府。 翌日清晨梳洗好之后,陆骏叫上李烨,也不解释,直奔府衙而去,只是到了府衙却被门口门房拦了下来。 府衙作为整个颍州府的中枢,日夜都有人值班把守,普通老百姓哪里能随便进入?纵然陆骏是位穿越客,但对面前的门房来说,也只是一个草民。 “二位大人,小民真是有事求见,麻烦行个方便……”陆骏知道要进门就要交进门费,靠近门房摸出二两银子奉上。 那门房脸色暗自掂量一下,发现不少,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不过也不会表现太过,依旧面容严肃道:“看这位小哥实在有急事……这样吧,你写封拜帖,我帮你递进去。至于大老爷见或不见,就不由我做主了。”其实门房心中却暗道:真是傻帽,大老爷日理万机,怎么会有功夫见你? 这样的拜帖他接触不少,但一般人很少能得到知府大老爷的接见,能让大老爷接见的,基本上都是乡绅名流,或是名动一时的俊杰。 不过这对于陆骏来说就很不错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拜帖递上:“小民早已准备好了,麻烦大人传递给大老爷。” 颍州知府姓赵名昆,已是花甲之年,平日里精神头不足,一般都是在后院歇着。今日不知为何,竟然有空到前面转悠了一番,连带着整个衙门的气氛都有些紧张,众官吏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大老爷以宽厚爱人著称,但只是对于百姓,府衙这些胥吏可都见过大老爷厉害的一面。 此时的赵知府正在和同知闲聊着,说些公务之外的趣闻。 “……如今我颍州府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老大人牧民有方,说不准要再次被圣上嘉奖。”同知张泽林说着就不由的把话题说到民生上,这显然是对症下药,正好挠到赵知府的痒处。 赵昆知颍州府有十多年了,最得意的是事情就是多次被朝廷嘉奖其治民之功绩。不过因为赵昆是贡生出身,且年岁也高了,虽然被朝廷多次嘉奖,却也没了上升的空间。 若无意外,赵昆将在颍州知府的位子上致仕,按照国朝惯例,也就这两年时间。 赵知府捋了捋胡须,笑呵呵道:“用不着拍马屁,平日里我都在内衙待着,府衙的事务却是都有张大人处理……功劳少不了你的……” 张泽林心中一热,看着赵知府满含鼓励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不过此处人多口杂,不适宜多说。 “老大人这是无为而治……”张泽林继续恭维。 此时,门房把拜帖传递过来,倒没有直接给知府大人,而是要先存着,到时一起给知府大人的师爷过目,若是无名人士,多数直接就被师爷丢在垃圾堆里了。 房间内自有刀笔吏接过拜帖,一看是拜见知府大人的,就有些犹豫。他是府中的老人,晓得老大人的性格,最恨下面的胥吏阻塞言路。 当年老大人刚刚上任时,因为下面人欺上瞒下可是没少处理和发落,最近这几年赵昆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才很少过问这些,拜帖之类的也都是交由师爷代为处理。 不过今日正巧老大人在,这刀笔吏就不好再转交给师爷了,这一犹豫的功夫,就被赵昆看到了,就问道:“可是有事?” 刀笔吏道:“正巧有一拜帖,是求见老大人的……” “拿来我看看。”赵昆没等刀笔吏说完,就直接言道。 此时正巧无事,赵昆也是很随意的拆开书信,求见之人没听过,赵昆也没放在心上。 打开书信一看,赵昆顿时大惊:“快让人进来!” 周边的人包括张泽林都很是诧异,老大人平日里都是云淡风轻的,何事能让他如此失态? 第五章 危言耸听 “这求见之人是谁,何故让老大人如此看重?”张同知见赵知府也不单独召见,想来也不是太过私密的事情,就顺口打听了一下。 赵知府把陆骏的拜帖递给他道:“此时张大人也合计合计,看此人是否在危言耸听。” 张同知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顿时了然,稍一琢磨,就说到:“此事务必请老大人重视!” “哦?张大人也是如此想的?” “是的,稍有差池就是一场****……虽然是在下面的镇上,但八丈河镇乃是我颍州的工商重镇,外地客商极多,若因为此事造成不好的影响,只怕……” 在任何时候,维稳都是官府的一项重要工作,也是官员考核的一项重要指标。陆骏想了半晚上,觉得从这个点出发让官府重视。 他在拜帖中着重介绍了自家现在的困境以及原因,非是自己不愿拿出钱来,而是汇昇隆钱庄不给我钱……在这里他不介意坑汇昇隆一把。 接着又分析道,万一自家到时拿不出那么多钱,那么指定在会在八丈河镇上引起恐慌。总计有七千两的存款,近五百个储户,随时都能爆发出大问题。 自家拿不出钱来,储户们不愿意,拆了砸了他们陆家都是小事,关键是这民怨得不到解决,肯定是要找官府的。县衙能拿出那么多钱吗?何况新阳县怎么可能会拿钱出来替他陆家还钱? 接着这群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民众会继续往上闹,府衙不行就到省里,甚至京城!皇城边上的登闻鼓可是多年没响过了! 知府衙门的这两位头脑,着实被五百名储户震慑了一把,别说五百人闹,就是五十人一起闹腾,也够他们受得了。 不过张泽林随后说道:“此子言语或许有些夸大,但我们官府要未雨绸缪,等此子进来且听他如何说道!” 陆骏在门外并未多等,见那门房出来就传他进去,让陆义为他稍稍整了整衣衫,便带着李烨一起进去。一路跟着门房来到签押房的偏房,在这里等候召见。 不一时进来一年轻的书吏,略带些傲气,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骏三人:“大老爷召见尔等,务必小心伺候着……”书吏交代了一番,这才带着三人去见赵知府。 “大老爷,人已带到。” “进来!” 陆骏进去先躬身行礼:“学生陆骏陆子良拜见老父台!”子良是陆骏的表字。 “哦?”陆骏自称学生让赵知府甚是差异:“你还是一位生员不成?” 生员既是俗称的秀才,不过这个秀才现在含金量大大不如前朝,按照国朝惯例,童生由县里录取,秀才由府里录取,举人由省里录取,进士则有朝廷开科取士录取。 因为名义上都是有各级的最高长官录取,所以童生见到知县称呼老父母、秀才见到知府称呼老父台,无非是拉近双方的关系,以便日后在官场上方便拉关系。 但这声“老父台”分量不低,让赵知府不由得侧目。 “学生元庆十年由老父台点中,得授生员。”陆骏再拜道。 赵知府点点头,每科生员有三百人,他也只记得前一二名罢了。 自中了秀才之后,陆骏就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子,他本是现代人的灵魂,对古文本就不感冒,纵然学了这些年,依旧很苦难。考中秀才已是让他大感吃力,所以他也就放弃了继续读书走仕途的打算。 不过作为一名穿越众,无论做不做官,都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浓重的一笔才肯罢休,故陆骏选择了经商,当一名富甲天下、穷尽奢华去享受的商人才符合前世穷逼改变命运的梦想。 赵知府又问了几句,包括陆骏不再读书的事情,就开始了正题。 “你信中是否有夸大之言?”因为是自己录取的学生,赵知府态度好了很多。 “学生不敢谎言,甚至往少的说,这是我恒丰钱庄的李掌柜,他知晓所有情况,老父台尽可发问。”陆骏指着旁边的李烨道。 李烨第一次见到知府,甚是紧张,低着头不敢抬起。被陆骏一指,浑身都有些发抖,强忍着没有失态。 不过赵知府没兴趣多问,只是对陆骏道:“暂且信你,你来衙门求见,却不知让府衙如何帮你?” 陆骏深施一礼,从怀中把汇昇隆的汇票拿出来道:“学生思及后果不甚惶恐,我陆家是小,引起****却让老父台蒙羞……故思来想去,学生愿以这张汇票做抵押,请老父台开恩,把府衙银库的存银存一部分到我恒丰钱庄,府衙随时可以支取,期间还可付给府衙利息……” 这和赵知府猜想的差不多,不过听到陆骏要付利息,他脸色一板道:“官府岂可与民争利?此言切不可再说……如今你需要多少银两?” 陆骏大喜,这就成了?但面上不露,看赵知府的神态,说道:“四千两即可……” “四千两?这张汇票价值五千两,我看就借你五千两好了。”赵知府甚是爽快。 “多谢老父台!”陆骏真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这相当于救命钱啊! 真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答的办成了。 其实还是有许多条件制约着,最主要的是那张五千两的汇票,有此做抵押,借钱就有了保证。其次是陆骏信中写到的后果,赵知府不愿晚节不保,临了致仕了,还让自己治下出现严重事态。 当然陆骏的学生身份能让够让二人的交流时的气氛变得很轻松,尤其是陆骏处变不惊、沉着稳重的态度给赵知府留下了好感。 之后再说了会话,临走时赵知府交代道:“虽然你弃文从商,却也不可忘记圣人之言,国朝有名的商人,可都有一个‘儒’字,望你自勉!” “谨遵老父台教诲。”陆骏点头应是。 告辞出来之后,李烨李掌柜犹自在梦中一般,喃喃道:“见到了知府大老爷,甚至知府大老爷还帮了我们……” “知府大老爷长啥样?”陆义没进去,此时跟着听到李烨自语就问道。 “忘记了……”李烨不好意思挠挠头。他进去只顾着紧张了,出来才发现,竟然不记得赵知府的面容了。 “嘁!”陆义有些鄙视。 陆骏却在想着,临走时张同知给自己的眼神。 “我们在这里坐会喝口茶。”陆骏走进府衙斜对面的一处茶楼里,寻了个能够看到府衙门口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第六章 银子的用途 果然等了小半个时辰,陆骏看到从府衙出来一人四处张望,陆骏指着他对陆义道:“你快去问下那人是否在找我们。” 陆义应了一声就快步赶过去,陆骏在座位上看陆义和那人说了几句,那人就跟着陆义一起过来,心思不由得的活泛起来。 来人四十来岁,管家模样,甚是富态,陆义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公子。” “给陆公子请安!”此人拱了拱手,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家老爷让我交给陆公子的。”说完话,此人甚是利落的转身离去。 陆骏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呆,稍一时缓过神来拆开信件,顿时了然。 写这封信的不是旁人,乃是同知张泽林,言语中不乏对陆骏的褒奖与赏识,只是最后提到一点:恐拆借的五千两银子不足,若是陆骏有需,尽可问他来借。 “莫不是看上我承诺的利息了?”陆骏自语道。 国朝风气讲究的是官不与民挣利,让知府大老爷借钱还问人要利息,那被人知道了,定会被参上一本,严重的话,遇到政敌煽风点火,那名声就毁了! 做官讲究的是官声和在士林的名誉,经商则讲究的是诚信。当官的若是名声都没了,仕途生涯也就此结束了。 何况做官的都是受到传统的儒家教育,讲究的是扶危救难、不求回报,所以陆骏问赵知府借钱付利息一事,直接被赵知府回绝了。 但一旁还有张同知呢,听到陆骏要付利息,他顿时起了心思。 说来张泽林来颍州府做同知也有五六年时间了,不同于其他“摇头老爷”,他自三年前那次赵知府身染重病开始,就开始管理颍州府了。虽然后来赵知府康复,但精神头已是大不如前,到如今也都是张泽林在主持府衙的日常工作,除非遇到重大事件,如一年一次的府试,必须是由知府大人坐镇的,以示对教育工作的重视。 尝到权利滋味之后,张泽林自然不愿等赵知府致仕后,重新做回“摇头老爷”,从早就已开始谋划着,赵知府致仕之后自己也能再上一层,当然他能肯定,颍州知府一职是不用想的,因为颍州府乃是中上府,依他的资历出任知府一职都难,何况颍州知府? 他和赵知府出身一样,都是贡生出身,在仕途上很难混,一般都是到同知的位置上就退下来了,赵知府因缘际会才得到知府一职,如今张泽林却没这个机缘。 但不妨碍他会攀关系,借助主持颍州府工作的机会,他和省里的大员关系打得火热,这让他看到一条路子。 不过这条路子需要钱,而且不是小数目!依他的实力也堪堪能维持和省里的关系,但想再进一步所需的银子就拿不出来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以权谋私,但想想也是作罢。赵知府虽然无为而治,却不是老糊涂,也不会被人糊弄,不然能把颍州府治理的井井有条? 赵知府早已为府中诸官、吏画下一条红线,一般如各种节日孝敬、火耗等,属于半公开的收入,赵知府不会过问。但越线贪赃枉法、以权谋私,那肯定是要被问责的,前些年经常有些小吏以身试法,结果俱被罚没赃款、剥去官身。也正是因为张泽林能守得住底线,才能三年来一直代替赵知府住持工作。 然而银子一事,一直困扰着张泽林。今日陆骏的话却让他眼前一亮,立刻就想到了利息上面,这才有陆骏临走时,他特意使了个眼色给陆骏。而陆骏也没让他失望,心领意会,在这里等候。 若陆骏猜测不差,张泽林就是想拿府里的存银放在自己这里生息,至于利息几何,还不是二人商量来的?到时给府里一部分,张泽林拿一部分……陆骏把张泽林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事实上张泽林的打算是自己把利息全部吃掉。 “这可有些犯难了。”陆骏坐下后,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了李烨,李烨当即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可真是才出狼口,又如虎口,而且老虎的胃口不小……”随便猜想一番,李烨也知道百八十两银子很难打发了张同知。 但是他们陆家才多大的家业?前天为了打发闹事的史员外,几乎把陆家的家底掏空了,现在钱庄一百两银子都不到。现在张泽林的做法,在李烨看来就是明着问他们陆家要钱了。至于张同知承诺的存银,李烨自动忽略掉了。谁要信这个谁是傻瓜?那个当官的伸手要钱不找点好听的理由?至于能不能意会,那是你的事情了。 何况李烨本来就对那巨额存银有心理阴影,在他看来,除了自家少东家会花钱外,在镇子上谁家能花的完那么多银子?这也是他对陆骏推出的免费存款有异议的原因。 不过免费存款不至于让自己亏,只是少挣点。但存款给利息无异于挖坑给自己跳,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何况没钱? “李掌柜和官府打交道有经验,你估计这张同知想要多少银子?”陆骏的看法和李烨不一样,他作为现代人的灵魂,自然有自己的理解,只是现阶段确实用不了那么多银子,这才是让他犯难的原因。 他吸收的七千两存款,其中两千两放贷出去,而这中间有一千两是他以自己的名义借贷的,所以想要在镇上再次大规模放款是不现实的,因为市场已经饱和了,除非有特殊情况。 “府里的情况不知道,不过参考县里的情况,估摸着最少五百两!”李烨思索一会道。 五百两,陆家的小半家产,陆骏心头也是一沉,他预估的利息也就百十两,然后准备从府衙拉来一万两的存银。这五百两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不如公子回信拒绝?”陆义在旁建议道。 “这哪里是能回绝的?”李烨摇头,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沉默不语,内心俱是沉甸甸的。 是啊,上面既然开了口,你岂能回绝掉?尤其是他们这些商人,官场不打好关系,随便一个理由都能把你限制死死的。 许久,陆骏长出一口气,对李烨道:“李掌柜,回去之后,你便带两个伙计到府城开间分号!” “什么?”李烨大吃一惊,陆骏的思维跳跃太快,他有些跟不上。 “当然,你的主要工作其实是和府衙打好关系,业务多少没关系,但是要把府城里的各种关系摸清楚!一两年后,相信我们的总号就要放到府城来了!” 李烨险些被陆骏的话雷倒,勉强让自己不失态:“少东家没事吧……” 第七章 家训和婚姻 回去的路上,李烨依旧对陆骏的话无法释怀,这分号是说开就能开的? 只是他问了几次,陆骏只解释道:“从这件事情来看,和官府关系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次能搭上张同知这根线,如何也不能断掉……”他的意思很明白,这笔钱不能白花,既然要花出去,那么就要利益最大化。 现在陆骏的重心还在镇上,府城这边就有些顾及不到,所以他才打算让李烨常驻在府城,有点后世驻京办的意思,也为他日后进军府城提前打好基础。 但李烨怎么也理解不了,下面乡镇的一个小钱庄,现在就开始妄想着进军府城,而且还在一两年内!这不能说李烨目光短浅,而是他和陆骏实在不是一个次元的人,自然理解不了陆骏的想法。 陆骏也了解李烨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人,只是他这人比较务实,处事稳重,不会轻易冒险,符合主流的思想,所以也不会对他有什么不满,只是不愿再多解释。 李烨有个优点,就是对陆骏的命令再怎么有异议,还是会百分百的执行,不会打折扣,所以回到镇上,就和宋大掌柜一起商量在府城开分号的事情,这个不用陆骏亲力亲为,他们自然会安排好的,不然这掌柜一职也不用做了。 其实还有一点,陆骏回到家中,立刻被老爷子陆从广叫到跟前。 “给父亲、母亲请安!”陆骏进得屋内,就发现气氛不对,父亲陆从广气哼哼的坐在床上,母亲王氏夫人在旁边抹泪,还有父亲的两房小妾,张氏和宋氏站在王氏夫人左右,小声劝说什么。 “哼!”等了许久,陆从广才出声,也没让陆骏起来,拿起旁边的拐杖就打在陆骏身上,边打边气道:“孽畜,你还有脸回来!” 而一旁的王氏夫人也哭出声来,边哭边道:“你这孩子咋能就自作主张退婚呢?” 果然,因为自作主张退婚,陆骏早已预料会有这场,当下也不反抗,把头埋得低低的,任老爷子敲打。 到底是老来得子,陆从广也舍不得下狠手,况且他还在生病,也没那么大的力气。打了几下,他就停下了。 “孽畜,孽畜啊!”陆从广拿拐杖使劲敲打地面,砰砰作响。 陆骏起身扶着陆从广,把拐杖从他手中拿走,低声道:“爹,您不能再生气了,小心身体。” “你还知道心疼我的身体,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老爷子口若悬河,此时也感觉不到他是病人,骂起来真是中气十足,足足说了一刻钟。 陆骏心道:得,我就不该说话。 “谁让你站起来了,跪下!”陆从广发现陆骏挨骂的姿势不对,不知何时起陆骏站起身来了。 “是,只望父亲您能消消气。”陆骏重新跪倒在地。 “我消气,我现在更有气……”待着话头,陆从广再次彪悍起来,陆骏有些欲哭无泪,我真不该说话。 “老爷,您先歇歇喝口水。”宋氏心思灵活,此时插话道。 “唉!”陆从广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力的倒在靠背上,由宋氏伺候着喝了杯水。 旁边的王氏夫人也是心疼儿子,弯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意思是让他起来。陆骏看了眼陆从广,慢慢的站了起来。 陆从广此时仰面望天,倒是没再看陆骏,好一会功夫才有气无力道:“说说怎么回事吧。”和刚刚骂人的气势完全判若云泥! 这倒真让陆骏有些担心了,怕真个把陆从广再次气的病倒,那么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是那种半吊子的穿越者,他乃是穿越到还在娘胎中陆骏,随着逐渐长大,他对此世的父母那是有真感情的。 “说啊,怎么不说了?”等了一会,见陆骏还不说话,陆从广的火气又上来了。 陆骏赶紧把退婚的事情经过说了一下,最后道:“父亲、母亲大人容禀,其实那杨家也早已没有和我们结亲的打算,不然岂会一直这般拖着?还有一点,儿子实在看不上那位杨家妹妹,所以退婚儿子也是愿意的……这样对大家也都好。” 陆从广和王氏夫人其实知道,尤其是那位杨夫人,根本没有和自家结亲的打算。但婚姻自古以来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双方的父母、家庭甚至家族都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杨夫人纵是有悔婚的打算,但有杨老爷一直压着,也是不成行的。 婚姻不是儿戏,这句话不是说说,事关之人都是很谨慎的对待。 只是当年杨老爷有难,陆从广为其解围,才让他有了现在的家业,也是如此,杨老爷才定下来陆骏和杨小姐的婚姻。只是这些年,时过境迁,杨家和陆家的差距渐渐有些大了起来,婚姻讲究的是低娶高嫁,陆家根本入不了杨夫人的眼,所以她一直想劝杨老爷悔婚。 杨老爷讲究名声,自然不愿,这件事就这样拖着了。 其实今年若不是陆家出了这般事情,陆骏和杨小姐的婚姻是不会再拖下去的,若无意外,明年年底就会完婚,因为二人俱是到了十八岁,尤其是女方,根本拖不起了。 时也?命也?连穿越这件事都有了,陆骏有些拿不准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 “婚书在我们这里放着,他们还真能反悔不成?”陆从广知道陆骏说的是实话,哼哼道。 “你这孩子,那杨家三妹哪点不好了,你竟然看不上?”王氏夫人也埋怨道。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从陆从广和王氏夫人的话中也能看出来。 这个时代的民间风气比较开放,陆骏也是见过杨小姐几次的,印象中的杨小姐总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一看就是应声虫一般的人,根本入不了陆骏的眼。 有着现代人思想的陆骏,不敢奢求这个时代的女人多么知性,能和自己有共同话题,只求能让自己看着舒服,能够搭理好内院、处理好家务即可。 可不要小看处理家务这件事,这不是现代人做家务那么简单,而是涉及到人情世故、钱粮人员的管理、调配等许多学问,“贤内助”这词就可见一般。 这个要求说高也不高,因为镇上的几大家族从小就有教导嫡女处理家务,这样的女子不难找,而是难在能让陆骏看得上! 还在一个“缘”字! 第八章 橡胶 陆骏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二老安抚下来,但想要二老不再介怀,还需要段时间。 精疲力尽的回到自己的书房,还没歇息,陆义来通报:“公子,王少爷来了。” 王少爷是陆骏母亲王氏夫人的侄儿,陆骏舅父的儿子,叫王硕,比陆骏大一岁,这两年开始在陆家当差,前段时间被陆骏吩咐去办事,今日匆匆赶来,许是有了进展? “快请进来。”陆骏抹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一下。 不一时进来一个少年,相貌虽然普通,但精气神不错,给人的感觉甚是干练,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身上背了行囊,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正是陆骏的表哥王硕! “子良,你吩咐的事情我已办成了。”王硕进来直接道。 “真的?”陆骏有些不敢相信,这才几个月功夫就完成了? “这岂能有假?按照你的描述和要求,我能确定就是这个东西。”王硕说着从身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圆球。 陆骏接过来拿手捏了捏,软软的很有弹性,再仔细看,确定是橡胶无疑! 是的,陆骏让王硕出去寻找的正是这个东西——橡胶! 这个时代的大明是没有橡胶树的,所以王硕只能是去往海外寻找。海外一去一回,少说年许光景,能这么快回来,如何不让陆骏惊讶? “在广州府等待出海时,正巧碰到一人,此人是往返南洋和大明的外商,闲聊时他告诉我南洋就有你说的橡胶,甚至让人带给我这个来。”王硕解释道。 陆骏并不知道橡胶的发展历史,但他知道橡胶是生产在热带地区的。他这些年翻阅过云南、广东等南方省份一些文章和游记,并没有橡胶的记录,但是他记忆中南洋应该有,就让王硕去南洋寻找。 其实橡胶原产在南美洲,南洋也是后来才种植的,在这个时空,橡胶已经被引种到南洋了,只是陆骏并不知道。不过运气不错,提前被王硕发现,陆骏的一些计划也能提前一些。 这一个好消息让陆骏甚是兴奋,常人都道钢铁是工业的基础,却忽略的橡胶的重要性。同为工业基础的橡胶,和钢铁一样,有着不可替代性,至少在陆骏重生前的那个年代还没发现! 陆骏早已定下来一系列工业计划,但将要实施时,才发现还缺少了橡胶,没有橡胶制品,他的计划的许多东西都无法实现,比如已经开始研究的自行车! 自行车中外早有人研究了,甚至有成品出来,但是和现代自行车还相差甚远,比如没有齿轮、轴承、刹车、减震等,这些陆骏都能想办法,唯独轮胎用的橡胶在这个时代的大明还没有,无奈之下陆骏只能让王硕去南洋寻找。 “不过这东西能有什么用?在广州时,因为天热发粘,回到这里才变回这样。”王硕说出来了自己的疑惑。 陆骏也不清楚,他不是研究这个的,但他知道橡胶作为一个工业种类,后世被称为橡胶工业,这里面自然有许多学问,只是有待于世人研究。 “无妨,据我所知,这橡胶用处极大,泰西诸国也都开始使用,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方法……”陆骏沉吟道:“表哥,子良还有个不情之请。” “这话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王硕笑道。 “还请表哥再去南洋,一是寻找合适的货源,二来则是打听着橡胶的制作方法……”考虑到现在橡胶成品的制作方法应该没那么容易得到,陆骏接着道:“若是没办法得到橡胶的制作方法,只能请人自己研究,总之一定要学会。” 陆骏不清楚橡胶分为生橡胶和熟橡胶,生橡胶是直接从橡胶树上割下来经过凝固加工得到的,陆骏手中这块就是。但是生橡胶因为预热溶化,预冷变硬变脆的特性,并不能广泛应用在工业上。 生橡胶要经过硫化作用变成熟橡胶才能达到实际应用要求,根据不同用途,再添加不同的材料。 怕王硕依旧不明白橡胶的意义,陆骏拿着橡胶球道:“表哥去往南洋,可以先考察一下泰西如何使用这橡胶的,相信到时候表哥一定能明白橡胶的意义。” 王硕用力的点点头:“定不辱使命!我先告辞了。” 虽然依旧对橡胶这个东西的重要作用不清楚,但他知道陆骏不会无的放矢,他只要按照陆骏的要求把事情办好即可。 陆骏送王硕到院外,长出了口气,内心的一些阴霾也被这个好消息一并驱散,剩下的只是对未来的雄心壮志。 …… 转眼间到了陆骏承诺让储户取款的日子,这些日子恒丰钱庄门前一直没断过人,到了这日更是人山人海。虽然没有陆骏说的五百人那么多,不过三百来人总是有的,聚在恒丰钱庄也是声势浩大。 这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存着别样心思的人,比如那位史员外,甚至带来了十多位护院。 他虽然受人指使办事,但那日陆骏的对他的态度让他恼怒不已,一直想着要出口气。今日带来的这十多个护院就是打着浑水摸鱼的心思,到时陆家拿不出银子还给储户,定会引起****,到那时这些身高马大的护院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镇上的四个大户,也基本上都有人来,基本上都是存着看热闹的心思。 陆家这些年的崛起,让这四个大户让出来不少利益,最重要的就是钱庄当铺这一块。不过这四家都是传统的耕读传家,根基都在土地上。陆家没有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所以还算相安无事,但不爽是真的! 尤其这段时间开始,恒丰钱庄搞得免费存款,把他们名下钱庄、当铺的存款拉走了七七八八,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终究有受到影响。 就连和陆家关系较近的周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见这件事的影响。 这次陆家遭遇信任危机,钱庄面临被挤兑的风险,让这些人心头大快。这次能亲眼见证陆家覆灭,也算是彻底出了心口恶气。 “老爷,你看那恒丰钱庄的门开了。”史员外的一个护院指着恒丰钱庄说到。 “挤上前去,等会看我眼色行事。”说这话,史员外也跟着往前挤,自然有护院开道,不然凭借他那肥胖的身体,如何能近前? 第九章 捣乱 “开了开了!”恒丰钱庄打开打开,牵动着门外众人的心思。 最先出来的是钱庄的宋大掌柜,跟着是李二掌柜,都是众人熟悉的。 跟着是众伙计,两个伙计抬着一方桌,一个伙计抱着一册账簿,一个伙计拿着文房四宝,四个伙计抬着两个大箱子,最后还有一个伙计拿着秤,一名伙计拿着凳子,两位账房先生拿着算盘,另有两名管事在旁帮衬。 单看这恒丰钱庄的人员,就晓得钱庄实力不一样,人员几乎及得上府城大钱庄的人员规模。阜康作为府城数一数二的钱庄,人员也只是这么多。 其实镇上的这些同行们也都纳闷,恒丰钱庄养这么多人干嘛,虽有过些许猜测,恒丰钱庄是否准备向县里、府里发展,但都不怎么看好。毕竟陆家的根基都知晓,资格还到不了县里开钱庄的地步,更遑论府里。 这些掌柜、伙计都是面带笑容,哪里有大家想想的惶惶之色,不由得又是一阵嘀咕。 最后出来一位少年公子,相貌清秀,一袭青衫,神态间有些郑重,正是陆骏。 他一出来,人群中有见过的,此刻左右言道:“这不是恒丰钱庄的少东家吗?他既然能来这里,那陆家宅子那边就不用再让人守着了,让他们也都回来吧。” 感情这些人不放心陆家,担心他们会逃跑,所以陆家宅院附近都有人盯着。 陆骏环顾一圈,见众人都看向他,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开始听他怎么说。 “各位乡亲父老以及我们恒丰钱庄的主顾,鄙人乃是这恒丰钱庄的少东家,家父因前些时日病倒,今日之事将由我来主持。”陆骏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说不紧张有些假,他无论前世今生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但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缓了口气,陆骏再次言道:“因钱庄之故,给诸位填了些许麻烦,我先代表恒丰钱庄为大家陪个不是,毕竟你们是恒丰钱庄的主顾。” “不过,这原因还是要解释一下,以免诸位有所疑问。” 陆骏此刻毫不介意把汇昇隆抛出来,无论大家接不接受,先把汇昇隆的名声搞臭了再说。虽然钱庄很大一部分进项都是靠和汇昇隆合作,但出了这件事之后,陆骏也不敢再和对方合作了,所以就无所顾忌。 “……按照行业规矩,三天之内汇昇隆就要把款项结清,但如今拖到现在,汇昇隆依旧没有处理,所以五日之前大家来取款,我恒丰钱庄确实一下子拿不出来。” “那如今呢?”下面有人忍不住问道。 “如今你认为呢?”陆骏反问:“如果没有钱给大家,我站在这里何用?” “那啰嗦什么,赶紧的把钱还给我们……” 陆骏一听,当即高声道:“再次重申一遍,恒丰钱庄和大家的关系不是债权关系,当初大家把钱存在恒丰钱庄时有文书合同……现在是你们没有按照合同提前取钱,而不是我恒丰钱庄还钱给你们!” 这个关系必须理顺,陆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提升恒丰钱庄声誉的机会。反复强调这点的目的是,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因为提前把钱取走,从而导致钱庄面临着困难和亏损。 “合同文书还有写到,期限不到提前支取存款,需要支付相应的费用……”陆骏的这番话让众人心中不免有些思量,本就是图钱庄不收费来的,如果现在取钱要收保管费…… “大家别听他的,他是没钱才说出这番话来,好让大家顾及费用而不取款……”史员外在旁一直听着,活了这么些年,江湖经验也是有的。听着听着就是冷笑,认为陆骏这是在打马虎眼:若真是有钱,何必说这么多? “是啊,你有钱就给我们,说这么干嘛。”旁边有人附和。 一时间又乱糟糟起来。 “安静!”宋大掌柜及时高声一喝:“张成刘安,打开箱子,给诸位看一看!”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真金白银最实在。 张成、刘安两个伙计闻言,把身边的箱子打开,一箱子是雪花的库平银,一箱乃是串号的铜钱,满满两箱,怪不得要两人抬着。有经验的一看,这两箱若是真的,怕不下两千两银子。 “这才多少?岂能够大家分的?”史员外冷笑道:“况且我听说一个故事,说的也是钱庄因为没钱,储户们又闹着取款……最后这钱庄的东家想了个法子,让人从外面拉了几车石头,石头上再铺满银子,这样招摇过市以示自家存银足够,结果平息了那场挤兑……” “这么说……” “大家可以自己想想,他陆家也是近些年才崛起的,根基本就不厚,又因为存款一事,把同行们都得罪了,整个颍州府谁会借钱给他?”史员外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 “少东家。,宋掌柜,有钱就直接给我们的了,也让我们大伙安心,大清早就在这里等着,还要回家吃饭呢……” “是啊,我们等了这许久……” 陆骏看着有些混乱的景象,渐渐朝着失控的局面发展,顾不得想其他,当机立断:“好,那就先给大伙银子……” “但是有个要求……”陆骏为了不使人浑水摸鱼,说了规矩:“按照存款先后顺序,一个个上前取钱,喊道人名的上前。”说完示意宋掌柜开始。 这些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没有史员外从中横生枝节,也是按照这般来,只是提前了些,但陆骏低声交代宋掌柜:“让两位先生把他们该交的费用也算出来。” “难道还真收他们的存款费?”宋掌柜主要是怕这些人不同意,到时候很容易闹起事来。 “不收,但是要让他们知道欠我们多少。” “是。”宋掌柜是老江湖了,一听就明白陆骏的打算,这算是施恩于人,总之要让他们念着恒丰钱庄的好。本来陆骏是要提前把这些话说出来,但是史员外从中捣乱,只能在算账结款的时候来做这件事。 “孔文征,张春言……”伙计打开账册,中气十足的喊道。 被喊到的二人急忙从人群挤上前,站在桌子前,而两个账房先生早已准备妥当,按照陆骏的要求把存款费也一并算出来。 只见一阵噼里啪啦算盘珠响,片刻便把二人的存款费算出来。 “孔文正存款十两,四月初五存,至今一百三十六天,应收费十三文。” “张春言存款三十两,四月初五存,至今一百三十六天,应收费四十文。” “暂且记上。”陆骏适时说到:“这保管费暂且记在二人账上,日后若是再来钱庄存款,再一并收取,今天所有人都暂不收保管费。”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搞不懂,按理说自家这么逼迫,陆骏按照合同收取保管费也是正常,暂时记账是什么意思? 只听得陆骏继续道:“虽然诸位没按照合同文书约定就来取款,但你们不仁,我却不能无义,保管费暂且不收大家的,若是最后大家还信得过我恒丰钱庄,那么自今天十日之内再次存款的,无论金额多少,这笔保管费全部消除。过了十日不到三十天再来存款的,保管费只收取五成。” “而过了三十日再过来存款,就要把今日的保管费先还上再说。” “好!”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叫好:“今日就冲您陆公子这句话,我把钱拿到手就存上。” “不错,你陆小子有乃父之风,不错,不错……只要你把钱给了我们,继续存款的事情还是可以考虑的。”说话的是个长着,听话意还和陆从广有过交集。 “是啊,这也是可以考虑的……” 而史员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众人的反应渐渐脱离了他的预期。 第十章 事了 看到人群的反应,陆骏心道一声好险。如今日之事处理不妥当,哪怕把钱还给了储户,他们也会对恒丰钱庄失去信心,这样对恒丰钱庄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想要再弥补费时费力。 而钱庄乃是陆骏计划中及重要的一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功能就是融资! 时代在变化,陆骏清楚的知道,随着工业革命在大明的展开,大规模生产必将代替现在的小作坊,这需求的资金不是小数目。 这个时代没有现代意义的银行,但钱庄已经有银行类似的功能,陆骏现在就是要把钱庄做大做强,以此满足日后日益增大的资金需求。 “我急需用钱,这么慢要洒家等到猴年马月?”忽然耳边传来争吵声,把陆骏的思绪拉了回来。陆骏看去,乃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拍着桌子喊着。 “今天取……钱,按照顺序来,而且必须要带着存折,还要有密码和密保卡。”账房汪先生有些害怕,看大汉手中什么也没有,就提醒道。 “啪!”那汉子又拍了一下桌子,豹眼环睁,厉声道:“要什么存折,老子今日急用钱,快点把钱给我……万一你们到最后没钱了,我找谁要去?” 这明显是来捣乱了。 陆骏参考后世银行的保密制度,规定存款时,钱庄会给存款人开立户头,和后世的差不多,有户名、账户、开户地址等信息。 但密码部分则会有些麻烦,他想到用文字密码以及密保卡来完善。文字密码是取款密码,取款时取款人需要手书开户时保存在钱庄的一段文字,钱庄伙计对照笔记,核对无误后,交由另外一名伙计提问密保卡的问题,再次核对无误后方可交由钱房伙计给钱,钱房伙计出具取款文书,让取款人签字确认,并在存折上记录取款时间、地点,再次让取款人签字确认,才能把金钱交由取款人。 在这个时代,这样做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储户利益,虽然麻烦了点,但现在不似后世那般快节奏,没人会因为等上一时三刻而有异议。 其实陆骏事先让掌柜伙计们把准备工作做足了,取款的速度并不慢。 但被大汉这么一说,下面又有些切切私语,尤其是自觉排名靠后的,心中又有些着急,毕竟见不到真金白银,谁也放心不下。 “少东家,我们啥时候能取款啊。” “我今天能不能取走?” “俺也急用钱,一家老小都等着俺取钱吃饭呢,要不先给我取钱吧。” …… 不一时噪杂声四起,眼看要乱了起来,陆骏捏了捏拳头,暗咬钢牙,盯着史员外,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刚刚说话那大汉如今在史员外跟前俯首帖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一看便知,这又是史员外使得坏点子。 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眼前的乱象不能平息,今天的努力白费了。 深吸一口气,陆骏高声喊道:“诸位先静一静,静一静!” 众伙计和管事、掌柜也一起高喊:“静!静!静!” 这是事先排练过的,主要是应付这种情况的发生,果然效果很好,人群迅速的安静下来。 “大家无非是怕我恒丰钱庄没钱,但这点请大家不用担心!”陆骏说这话,拿出来一直文书,摊开给众人看。 离远的看不真切,但左下角鲜红的大印看的分明,有些人就等不及问前面之人,上面写的是什么。 “乖乖不得了,知府大印!” “什么意思?” “知府都把钱存在他们恒丰钱庄了,这是府衙出去银子的凭据。” 陆骏趁热打铁解释道:“大家一定是有疑问,我恒丰钱庄从哪里来的钱……其实之前本想先告知大家,但因此人捣乱而延后。” 拿手一指史员外,大家顺着陆骏的手指看去,正看到史员外和那大汉在一起,聪明点的人都能想到原因了。 陆骏又对大家道:“恒丰钱庄发生之事知府老大人已知晓,因汇昇隆票号恶意押款导致我恒丰钱庄周转不灵,但老大人仁厚,为了能让大家安心,所以特批了一笔银子存在我恒丰钱庄……” “所以大家不必担忧,按照顺序一个个来,必然都能拿到自己的钱,反而是此人一行有意捣乱,其心可诛!”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的把史员外挤出人群。 “可恶……陆家小子你等着。”史员外看着又恢复了秩序的人群,咬牙切齿道。 要说他和陆家的恩怨,其实也没啥。前些时候史员外因为要收购田地,本事胜券在握,结果最后被其对手拿到。 一打听才知道,是恒丰钱庄借钱给其对手,才让其有能力拿下那块田地。以他那小心眼的性格,自然连带着对恒丰钱庄也恨上了。 加上恒丰钱庄推出免费存款业务,在八丈河镇风头出尽,更是让他不爽,最后想出挤兑的法子来整垮恒丰钱庄,并且用关系让汇昇隆票号把款压下来。若非陆骏能说动赵知府从府衙借来银子,只怕他计谋就要得逞了。 而陆骏显然不明白是因何得罪史员外,其实从开始陆骏就隐隐觉得挤兑这件事和史员外有着联系,更何况其在前几天煽风点火可是一点都没避讳,才有了上次陆骏毫不客气的对待。 不管为何,两家这个梁子算是结下来了,以后说不得就要你死我活才会罢休,反正陆骏是不打算轻易放下这段恩怨,只是此刻不是时候。 随着史员外灰溜溜的离开,没有人再刻意捣乱,放款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中间陆骏多次宣扬知府老大人的宽厚和仁慈,算是投桃报李。事后发现效果不错,知府大人对此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之后陆骏再次拜访时,赵知府的态度更加亲近了几分。 整整花了一天时间,才把所有人的存款发放完毕,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事后一统计,让人可喜的是,有两千多两银子,总共三百来人是在他们拿到钱后就转手存了进来,这让陆骏感到甚是意外,也不由的有些自得。 看来恒丰钱庄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失去信誉,甚至还比之前的信誉略有提高。这存进来的两千多两银子,多数因为对恒丰钱庄的信任才存进来的,这部分人将会是他恒丰钱庄的忠实客户! 而这件事最大的收获,则是和知府衙门盘上关系,不说以后有着由头去拜访拜访知府,那府丞张泽林这条关系可是实打实的有了。 第十一章 陆氏工坊 翌日一早,陆骏准时醒来,洗漱过后,在院中打了一套拳,之后才吃早饭。 跑步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真要让陆骏在镇子上跑一圈,当然就能传遍整个镇子,自然会是什么怪话都有,但无论如何,都会使老百姓对陆骏有异样的看法。 但陆家是做的是钱庄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不求在民间多出风头,但四平八稳是最基本的要求。这次因为存款的事情过于激进,险些让陆家有覆顶之灾,也让陆骏心生警惕。 不过在自家练练拳,倒没人会说什么。虽然没有小说中的内力,前身健体总是有益处的。 用完早饭,陆骏去了陆从广房间请了个安,看老爷子气色还好,尤其是钱庄的危机过了,心病一去,这脸色马上就好转起来。 “骏儿,为父听说府衙存的银子比较多,那么问杨家借来的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可以归还了?”陆从广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看向陆骏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个自然。”府衙的银子一时半会也不会拿走,问杨夫人借来的银子他本就打算早点还回去,以后也不要和其再打交道了。 “那趁着把婚书要回来。” “婚书?”陆骏愣了一下。 “是啊,银子还他们了,这婚书也应该还给我们了吧。”陆从广依旧不愿意陆骏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和杨家悔婚。 “这个……儿子当时和杨伯母说的是……” “不管你说的什么,这婚书必须要回来。”陆从广板起脸来,语气严肃道。 “请……请恕孩儿难以从命!”陆骏好不容易摆脱了杨家,如何肯愿意再和其有瓜葛? “你!”陆从广作势要打,但陆骏一动不动,做好了被打的准备,这巴掌终究没落下来。 “父亲!”陆骏单膝跪地,说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孩儿还是想要自己找一个满意的,请父亲恩准。” 这下子却把陆从广惹恼了,冲着陆骏咆哮:“什么?你自己找?那杨三姐还不能让你满意?” 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幸福,陆骏据理力争:“是的,媳妇我是要自己找,但会先让您和母亲过目的,若是您二老不同意,那就不算数,您看咋样。” “混账!”陆从广气的跺脚:“你这是要气死老子,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来决定,哪里有你插话的份……” “到我这里不就有了吗?”陆骏嬉皮笑脸,他知道陆从广的脾气,不能硬着来。 “滚!” “是!”陆骏急忙退了出来,喊上陆义就快步出了跨院。 他本是例常过来问候,可没想到在这里和陆从广讨论婚姻呢。这些天为了钱庄焦头烂额,他自己的事情可就拖了下来,今天早早起来,就是要赶去处理。 尤其是出了挤兑事情之后,陆骏深感时间紧迫,若不能把借的银子变现,那么钱庄的资金链还会有断裂的一天。况且张府丞也在等着要银子,想想都头痛。 出了陆家往西走,直接出了镇子,走了三四里路,就到了一条大河边,这条河就唤作八丈河,也是八丈河镇名的来历。 说是八丈河,其实这些年因通商需求,河道不断加宽加深,宽度远不止八丈了。 陆骏站在河边眺望,见河对面是一连片的房屋,围墙足足有二十丈长,甚是壮观。最后陆骏的视线移到河边,见之前未完工的码头已经修好,而且房屋又建了部分,暗自点点头,这些基建并没有因为挤兑事件拖慢。 和对面的人也看到了陆骏,很快安排一艘小船来接他二人。 到了对岸,一行人已经在等待,当先一人二十来岁,身材魁梧,面相忠厚,只是精神有些不佳,顶着俩黑眼圈。见到陆骏就是行礼:“陆仁见过公子。” “还讲究这些虚礼作甚,起来吧。”陆骏也不在意,向着院子里走去。 院门前只挂了一个“陆家工坊”的牌子,门前有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守着门口,看到陆骏到来也只是站着行礼,并没有擅离。 这是陆骏定下的规矩,整个陆家工坊是严格保密的,不只是门前有人日夜站岗,轻易不放人进去,院内还有十个家丁带着棍棒牵着恶犬,也是日夜不停巡逻。 这里面有后面招来的人,对陆骏这样的安排有些不解,这个院子虽大,但大部分都是空的,实在不明白搞得这么严密干嘛。但骨干人员大多还是陆家家丁,对陆骏的话是百分百执行,他们都是跟着陆骏长大的,对陆骏的脾性很了解,最是容不得下人对他的话阳奉阴违。 陆骏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对整体进度还算满意,对陆仁也不吝夸奖。 “不错,你没有因为钱庄事件受到影响,工程进度不慢。” “不敢耽搁公子的大事。”陆仁微微弯身。 前文说过,钱庄吸收的存款总计七千两,加上他们钱庄的本钱,差不多近九千两银子,除去放贷除去的,剩下有两千多两是被陆骏拿来用了,而用途就在这片土地上。 这笔银子其实是有违钱庄的规定的,在这个时代,钱庄的经营者,也就是掌柜伙计这些人是有很大的自主性的,可以看做职业经理人,而且职业素养也都很高。 而钱庄的东家一般是不会插手钱庄的具体经营,更不允许做出有损钱庄利益的事情。那这笔钱来说,是以陆骏个人的名义借贷的,而不是陆骏想要拿钱用就问钱庄拿。 就是如此,这笔钱也是经过陆骏和陆从广的反复劝说,钱庄的宋掌柜才同意。陆从广对陆骏比较溺爱,而且陆骏言明了银子的用途,但说服宋掌柜也是费了老大力气,单凭陆骏是不能从宋掌柜那里弄来钱的。 两千多两银子,按照物价换算,是后世的三百万元左右,其中一部分是用来买地和建房的,单这片土地和现在的房子,花掉了近千两,剩下的一千多两用来做什么呢? 答案就是研发技术。 时间上第一次工业************,西方已经开始,大明也有些苗头,这点陆骏是不会错过的。相对于传统的买地当地主,明显工商更容易致富,而且更快速。 陆骏曾经对土地的回报率进行过计算,结果很是吓人。一亩上等田地,按现在的市价来算是银子,每年的产出是多少?换算下来只有五百两左右,也就是说,不去掉消耗,一亩土地要二十年才能回本! 这还是在正常的年景,若是遇到个天灾人祸,那时间更说不准了。 无论是时代的需求,还是陆骏对历史的把握,走工商这条路是最适合的。 第十二章 轴承 陆仁乃是陆义的亲哥哥,因为年龄较陆骏大,从小就跟着陆骏读书玩耍,接着打了之后跟在陆骏身边当差。 几个月前,陆骏拿出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要在河边建立一个大工坊,而这个工坊的负责人就交给了陆仁。他自小是跟着陆骏长大的,从陆骏的言行中看得出陆骏对这个工坊的重视,所以半点不敢疏忽。 这次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陆仁有想过,让这边先停工,挤出来银子应付过去再说,他甚至都做好了准备。但一直到事件结束,陆骏都没来消息,由此可见陆骏对这里的重视程度,更加让陆仁不敢轻忽。 果然,陆骏来了这里先是夸奖,对陆仁的工作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公子,有个喜事要先汇报。”一行人正巧走到一座厂房前,陆仁适时的说到。 “哦?喜从何来?”陆骏不由的侧目。 “公子这里请。”陆仁带着陆骏一起进了眼前的房子,上面写着铁工房。 进门入目的就是一个打铁炉,此刻正炉火高炙,三个匠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活,陆骏一行人进来后,停下来见礼。其中一个三十来岁,虎背熊腰,一身的肌肉,叫做赵铁柱,另外两个是他的徒弟。 这是陆仁走到一边的木架上,拿起一样东西走了过来,对陆骏道:“这是按照公子的要求制作成功的车辖。” 陆骏拿过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此物在这个时代唤作车辖,在现代则叫做轴承,而且确确实实是现代意义上的轴承! 轴承这个东西,在现代工业上好似不甚起眼,但和橡胶一样,都是工业所必须的材料和部件。 说办工商,不似小说里的,陆骏一句话吩咐下去就可以办成的。生产产品也是一样,没有相应的技术和材料的支持,如何能把设想变成现实? 自行车是陆骏计划中的第一个产品,但真正去做了之后,陆骏才发现有许多东西都要靠自己来解决。橡胶轮胎前文已经提过,这轴承也是他需要突破的一个关键。 事实上类似自行车的脚踏车在这个时代是有的,陆骏也研究过,但和现代意义的自行车还是有很大差距,也就造成了只是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物,并不能实际应用到百姓生活中,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一些关键部件跟不上。 试想一辆由木材制成的车轮,轴承也是木质的自行车在路上穿梭的情景?现代的水泥路也跑步起来啊,更何况现在大部分地方都是土路! 看到其他穿越同行一上来就是办报,陆骏也是很眼热,这个既能赚钱又能增加影响力的神器,谁都想拥有一份,同样在操作起来发现,报纸需求的资源也是不少,但更大的限制是在印刷上面! 技术,一切都要技术! 拿着轴承,陆骏思绪有些飘散,陆仁看到自家公子久久不语,就提醒道:“公子,要不要为您试试看?” “试试看!”陆骏回过神来,点头说道。 “交给我来。”一旁的赵铁柱从陆骏手中接过轴承,叫来自己的两个徒弟帮衬,拿来一根木棍从轴承中穿过,然后把轴承夹在台虎钳上,木棍一头再加上一个块圆的铁饼,使之更容易转动。 看他们动作熟练,想来也不是第一次测试,陆骏心中暗道。 一切就绪之后,赵铁柱先抓着一头的铁饼,用巧劲使铁饼带着木棍转了起来。 “呼啦啦……”一阵声响,持续了许久才慢慢停下来。跟着陆骏也亲自转动了一下,试了下感觉,转动起来很轻,说明摩擦系数小,相对的就更省力,正是陆骏所追求的。 “好,很好!”陆骏不由得点头道:“赵师傅功不可没,陆仁,事后奖励赵师傅十两银子,他们学徒两人一人二两银子。” “公子,这可使不得!”赵铁柱为人老实,之前自家的铁匠铺做不下去,是陆骏收留才让他能够生活下去。而且来到这里衣食无忧,拿的钱甚至比之前挣得还要多。 如今听到陆骏要奖励他十两银子,他最先的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慌。恐慌的原因是,他把这个造出来之后,是不是就没用了? 两个学徒听到银子倒是两眼冒光,但赵铁柱推辞,他们也不敢要。 陆仁也是有些异议,张了张嘴想要劝陆骏,但想到陆骏的脾气,终究没说出口。 “这是你应得的。”陆骏摆了摆手:“不光这次,以后只要能按照我的要求做出来东西,奖励都会不少……” 想了想,陆骏补充道:“不只是我所要求的,你们有什么新的想法,都可以自己摸索,只要有用处,我都不吝奖励。” 赵铁柱挠了挠脑袋,而他身后的两个学徒听到后却是若有所思。 “这个车辖……以后叫车辖不太恰当,因为这个的用处将会更广泛些……就叫轴承吧。”陆骏心中有些小成就,这算是他第二次参与和改变这个时代,第一次是钱庄推出免费存款业务。 “轴承……”在厂的一干人都默默的念叨着。 “赵师傅,这个轴承只做起来是否困难?造价几何?”陆骏问道。 “制作起来倒是不太难,造价嘛……”赵铁柱回答不上来,他可没关心过成本。 “大概估算了一下,单个的成本在一百文左右。”陆仁接过来说道。 “依靠现在的人手,一日能产多少?” “如果材料齐全,一天十个没问题。”赵铁柱说道。 “十个?”陆骏有些皱眉,显然对这个产量不太满意。不过现在不适合讨论产量的问题,毕竟还没有销路呢。 “明天你就开始让人准备制作轴承需要的材料和工具,若我所料不差,很快就会有订单来。”陆骏的话让陆仁很是发愣,但还是躬身应是。 “对了,赵师傅,你把制作轴承的过程,其中遇到的困难和想到的解决方法以及总结出来的经验都写出来。”陆骏继续交代:“这点还请赵师傅不要藏私。” “不敢,这点还请东家放心。”赵铁柱急忙说道。 “嗯,还有一点,赵师傅你也可以把自己这些年打铁的经验都写出来,到时候我会让人编辑成册,用来教导学堂那些学生也是可以的。” “啊?” 第十三章 学堂 陆骏提到的学堂,就在这个大院子的最里面,占着五间瓦房,现在有着十来个学生。 这些学生都是附近村子里穷苦人家的孩子,贪图陆骏这个学堂里不收学费管吃住的待遇,就把自家孩子送来,好歹能为自家省点粮食。 至于学什么,这些孩子的父母可是不问,实际上送来的孩子都是在家里不受父母重视的,放到这里来基本上就当脱手出去了。因为学堂实行的是全封闭管理教学,进了学堂,不到放假是不允许回去的。 如今陆骏只是让人叫这些孩子文言和数算,也就是语文和数学,因为人手不够,这两样都是陆骏亲自兼任的。没有哪个教书先生愿意来这里教书,至于数算更不被人重视,只能陆骏自己上阵。 等语文和数学的基础打好之后,还是要教他们一些实用的知识,来为自己服务。比如钱庄所需要的伙计、账房,这工坊需要的工人,以后再细化到各个工种…… 到那时陆骏就扒瞎了,他可不会铁匠、木工,还是要有专业人士来教导他们。按照陆骏的设想,最好能够发展成一所大学才好,但这需要时间。 赵铁柱作为铁匠师傅,自然有一套技能,来教这些学习的孩子也不是不行,以后再从这些孩子中甄选出来对铁匠、机械有兴趣的继续加以培养,慢慢的这人才就有了! 但赵铁柱却深深被惊到了,想他本是一个粗人,学徒时认识一些字,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能够为人师表。 “东家,小的……小的一个打铁的,为人粗鄙,如何能教得了那些孩子们?”赵铁柱本能的拒绝。 “什么粗鄙?”陆骏不满道:“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古话也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之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赵师傅的打铁功夫我就学不来……” “所以赵师傅不必妄自菲薄,只要你肯钻研,不只是利,名也会有的。”陆骏作为领导,要不断的给下属打打气,才能让他们充满斗志。 “是……”赵铁柱虽然不太相信,还是应下来。 “好了,陆仁,你和赵师傅开始准备轴承的材料,这两天应该就会有订货。你们先忙,我自己去学堂看看。”陆骏摆摆手,没再让陆仁陪着,他带着陆义向最里面的学堂走去。 等陆骏走远了,赵铁柱对陆仁道:“大管事,要不您和东家再说说,把那银子……我真的不敢要……” “出息!”陆仁和赵铁柱在一起时间较长,关系很好:“公子让你拿,你就拿着,只要认真当差办事,公子从来是不吝赏赐的。” “可是……那可是十两……”赵铁柱还是有些迟疑。 “没什么可是的,实在不愿意要就给我得了。”陆仁也是有些眼热,他一个月才拿五两银子的月俸,这十两是他两个月的工钱。 “怎么能不愿意要呢!”赵铁柱咧嘴大笑:“今天得了赏钱,正要喝酒助兴,晚上请大家喝酒去!” “正当如此!”陆仁击掌大笑,周围其他人也是叫好声不绝。 …… 陆骏隐隐听到身后的欢呼声,但没在意,走了盏茶功夫,他才走到院子最里处。 学堂外面围了围墙,算是个小院子,名字倒也简单,叫陆氏工坊学堂。门口也是有着两个陆家家丁守着,见到陆骏来到,行礼问安。 “这些日子我没来,这些学童如何?”因为人手不足,学堂也没负责人,平日里都是陆骏亲自负责。但这几日陆骏处理钱庄事务,就让陆仁代管一二,但他不可能全部心思都在学堂里,反倒是门口这俩家丁最清楚学堂里学童的情况。 “都很好,每日大管事过来布置一下功课后,就交由学童们自习……他们都很乖巧,没有半分懈怠……就是有一点,因为公子您不在,经常半夜那藏书馆的灯还亮着……” “因公子交代我二人不能插手学堂,我等也没多问……” “哦?还有这事?可知都是那几个学童?” “这个……”俩家丁互相看了一眼,怕说出来会惹得陆骏责罚那几个学童反倒不美。 “但说无妨,我走时特意把藏书馆开启,本意就是给他们看的……”陆骏看出来他们的顾虑。 “有虞舜卿、魏清源、李平章、王伯朗四人。” “嗯。”陆骏记下四人的名字,就没再多问,迈步走了进去。 学堂共五间房屋,其中一间当做教室,一间是藏书馆,也是陆骏在这里的书房,里面还有部分居家之物。还有一间暂时给这些学童做了宿舍,剩余两间现在还暂时空着。 陆骏来到教室,教室仿造因是自习,有的在做陆仁布置的功课,有的则在看书,不一而足。 见到陆骏来了,俱是起身行礼,口呼:“先生好。” “学生们好,坐下吧。”陆骏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们坐下。 “这几****不在,但你们依旧能认真学习,这点都值得表扬……”陆骏看了一眼几个坐立不安的同学,笑了笑道:“当然,学习之余看些其他的书也是被允许的。” 这时年龄最大的王伯朗站起来道:“对不起先生,没经过您的允许,我私自进了藏书馆。” 陆骏摆了摆手:“无妨,刚刚说了,只要不耽搁学业,允许你们看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书。”陆骏对待这些孩童一直是比较宽厚的,并没有摆过什么架子。 他这次临时起意,把藏书馆的门打开,也是想考量一下这些学生,不只是性格,还要看一下他们的爱好。 “伯朗,可否告诉我你都看了什么书?” 王伯朗搓了搓手,看了眼陆骏的表情才说道:“有经史子集,也有格物……化学。” “那你最感兴趣的是什么?”陆骏继续问道。 “……”王伯朗拿不准陆骏的意思。 “但说无妨,先生并不会责罚与你,但需要的是你说实话……”陆骏笑容和煦,让王伯朗心中一暖。 “是,学生最近常看的是……化学。” “嗯?”陆骏有些诧异:“可有些心得?” “谈不上心得,不过书中所描写的各种试验甚是吸引学生。” 陆骏点了点头,这是正常情况,毕竟化学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过抽象。 “唔……若是伯朗想要深研此道,我可为你准备书籍、场地、器材。”陆骏思量一番说道。难得有愿意学化学的,陆骏也不介意花钱培养。 王伯朗愣在那里,好似傻了一般,他旁边的虞舜卿碰了碰他,才让他回过神,但还是愣愣的。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王伯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就这么说定了,有什么需求和我说即可。”陆骏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对其他人道:“谁能告诉我,他的兴趣是什么?以后想做什么?” 有了王伯朗的例子在,学生们都不在畏首畏尾,每个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十四章 工业养成 “回先生,我想了解货币之学……”说话的是虞舜卿。 “我想当官。” “我想当个大商人。” “我对格物有兴趣。” …… 陆骏把这些学童的想法都记了下来,以后或许可以因材施教,之前他倒是忽略了这点。 “很好,大家都能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这点值得鼓励。”等学童们说完,陆骏表扬了一番,接着给了他们更大的惊喜:“从今日起,你们可以随时到藏书馆去借阅图书,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去选择读书。” 藏书馆是陆骏来到这个时代收集起来的一些书籍,涉及天文、地理、政治、经济等等,如化学、金融之类的书籍,还是海外流传过来的,当然不会有太高深的内容,多数是普及科学基础知识。 这些藏书算不得珍贵,放到这里的本意也是为了培养学生的。之前因为这些学生刚来,连字都认不全,藏书馆完全开放也没什么意义。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这些学童能记得不少字了,把藏书馆开放,也是为了培养这些学童的兴趣。 听说开放藏书馆,学童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都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能进学堂学习。如果没有陆骏的出现,他们的人生将会同他们父辈一般,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土地。 但自从送到这里之后,发现如同天堂一般,吃喝不愁,还有先生来上课,真真如堕入梦境一般。 所以他们万分珍惜这个机会,把自己变成如海绵一般,不断的汲取水分,半点不肯松懈。一本千字文,只花了这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全部学会,可都是下了大力气的。 这些学童最大的王伯朗十二岁,最小的是虞舜卿九岁,总计一十二人,在陆骏那个年代还是小孩子,如今的他们,好似小大人一般成熟、懂事,尤其是巨大的求知欲,让陆骏也是倍感欣慰。 “想必大家也都明白,学堂教你们读书,并不是为了培养你们科举考试,而是为我陆家服务……其实当初选你们的时候,也是为了培养钱庄的学徒……” 陆骏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过今日我改变了想法,允许大家选择自己的喜好,只要求你们在自己找到的喜好后,对自己喜好的东西持之以恒的去钻研。” “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一众学童异口同声道。 “好,自今日起,除了文言和数算外,我还会为你们讲解一些其他学科,以后有机会,也会请专业的老师过来给你们上课。” 有道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陆骏发现,工业的想要发展,涉及到一门门学科,而现在的大明并没有具体的分类,他想要开始现代工业,几乎是从头开始。 之前的他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认为用钱就能砸出来一个工业体系,所以他首先是准备把自家的钱庄向着近代银行过度,通过钱庄放贷刺激工商发展。 但是在钱庄吸纳了七千两银子之后,他发现大部分钱只能躺在钱庄里,除去他拿出来的两千多两银子,钱庄真正贷出去两千多两银子。 这也是他事先没有调查清楚的原因,中国人自古以来都不喜欢欠别人帐,也不喜欢别人欠自己帐,做生意大多都是有多大的本钱做多大的生意。 第二点来说,这时的贷款利息比较高,且有担保人制度,这大大增加了贷款的难度。 其实最主要一点就是身处大明腹地的颍州府,依旧是小农经济时代,大多的社会资源能够满足自给自足,工商虽较其他地方旺盛,但也是有限,相应的贷款需求更少。 而改变这一切就要靠工业技术,只有通过工业技术,开发新的工业产品,才能逐步改变社会形态。 举个例子,拿棉布来说,当百姓自家纺织的成本高于购买的成本,试问百姓还会自己纺织吗? 陆骏来自后世,自然知道历史的走向和趋势,这才有从钱庄借钱来开办这个陆氏工坊的想法,旨在通过这个陆氏工坊为技术中心,开发出来相应的技术和产品,逐步改变工商形态。 但随着计划和重心向工业方向转变,陆骏发现他所面对的岂止是一堵墙,简直一座大山!高的让人看不到顶的山! 后世的新中国虽说也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整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摆在那里,而且也有相应的人才和理论,困难虽多,但总比他现在从零开始要强上许多许多。 大明虽然也有一些工业,甚至技术水平不低,但是没有理论支撑,多数是师徒父子口耳相传,多为经验之谈,让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根本不可能。 陆骏有心从海外寻找一些人才,但发现自家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起来,所以只能靠自己先摸索着。 今日到这陆氏工坊之前,陆骏的思路就已经转变了许多,但和这些孩童交流之后,他发现自家的思路还是应该转变。 这首先当然是要挣钱,而不能只靠钱庄,钱庄的钱是借来的,迟早是要还回去的。之前想靠自行车这一产品一举成名的想法是不行的,因为等待时间太长,陆骏发现等不起。 不只是钱庄的资金在那里存着浪费,最主要的是同知张泽林在后面等着拿钱。他若是不能让陆氏工坊快速实现盈利,单靠钱庄的利润是满足不了张泽林的需求的。 陆骏需要和官场打好关系,这就需要官场上有人,同知张泽林是他现在能够接触、结交的最大的一名官员,他是不可能放弃这个关系,所以这需要打点的必须到位。 事实上,岂止同知一人需要打点? 再有一点,他发现对工业的投入如无底洞一般,这次投入进来的两千两银子,除了一个轴承之外,其他方面连个响声都没有。以后还需要更多的银子投入进来,这些银子从哪里来? 是故,从这次挤兑事件之后,陆骏首先确定了赚钱为现阶段的第一要务! 而来到学堂之后,陆骏则确定了以商养学,以学助商的思路。具体实行起来,则是依靠现在的基础,把已经开发和研究出来的技术拿出来变成银子,有了银子加大对学堂和技术的研究,使之继续为工业、商业服务,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而陆骏之前的想法则是一步到位,做成成品后推广到市场,这样时间太长! 存着这样的想法,陆骏打算让这些学童自由发展,然后他再适当的加以引导,和工坊有机的结合起来,给予这些学童实习、锻炼、研究的机会,从而培养出来自己的人才! 用话本中流行的话来说,叫广筑墙,缓称王,说白点就是现阶段把根基打好再图谋其他。 第十五章 车马行 如今能够把技术变成金钱的,貌似也就轴承。 陆骏今日没在陆氏工坊多待,为学生上了一节课,布置好作业,解答了部分问题之后,让陆义带上轴承就离开了工坊。 临走时对陆仁吩咐道:“工匠方面,你还是要继续找,不拘什么方面的,只要愿意来,都要安排……这里现在有这么多厂房,不怕安排不了。” “是,公子。”陆仁有些苦笑,这工匠实在不好找。 在这时代,但凡有些手艺的工匠,都不愁吃喝,让他们放弃现在的生活而跟着陆骏干没把握的事情,他们还真下不了决心。所以到现在为止,工匠方面也就赵铁柱带俩学徒,其他人根本不愿意来。 陆骏也知晓这个情况,才会不吝钱财,赏赐给赵铁柱十两银子,两个学徒都有二两,这是千金买骨,陆骏相信会有些效果。 再交代几句,陆骏就带着陆义离开了。 “公子,我们这是去哪里?”陆义看陆骏方向不是回镇上,而是往镇子南边走。 “去南大路。”陆骏说道。 “南大路?”陆义看了看身上的轴承,有些明白了。 南大路是朝廷修建的驰道,有些类似后世的国道,足足有十丈来宽,比得上后世的道路宽度。因在镇子南边,镇上的百姓习惯称之为南大路。 因靠着驰道交通便利,在南大路附近聚集了车马行和镖局。陆骏去南大路,自然是想要推销轴承了。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南大路,首先见到的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只见比平地高出两尺左右的驰道上,此时正巧有商队从驰道上下来修整,整整二十辆装满货的大车,每辆车有两匹蒙古马拉着,把附近的空地占得满满的。 因国朝有规定,驰道两旁的沟渠禁止填埋建房,所以这商队只能出了驰道休整,以至于南大路附近的热闹程度不比镇里差。连接镇上和南大路的一条大路两旁,高高矮矮的建了几十间房屋,有酒楼、茶馆,当然最多的是车马行和镖局,这两行主要是靠着驰道吃饭的。 吆喝声、叫卖声、马的嘶鸣声等不绝于耳,路上是人挤人,车碰车的,总要走走停停,慢慢通过。 一个古铜肤色的青年正在指挥着交通,因为每到有大商队从驰道上下来,这里总会堵上一阵,没人指挥肯定不行。现在虽然乱糟糟,但不至于无序。 “咦,我们走南闯北这些年,倒是第一次遇到此类情况。”说话的是商队的负责人,人过中年,有些富态,他指着那指挥交通的青年说道:“看这青年动作娴熟,不急不躁的,应该经常做这个。” “钟叔,这有什么稀奇的吗?”说话的他旁边的后生,长得眉清目秀,明眉皓齿的,让周围的粗使汉子有些犯嘀咕:别是个女扮男装的娘们吧。 “这个嘛……公子你想想,我们有哪次从驰道下来是没被堵过?”这钟叔反问道。 少年公子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每次都被堵,记得在长丰那次,整整堵了一个时辰。” “这就对嘛。”钟叔点点头:“这里竟然有专门的人来指挥交通,是不是显得很稀奇和难得?” “好像是啊……”少年公子点了点头。 其实钟叔还有寻思:如果长此以往,从这里的过往行商渐渐都会知道这里有人指挥交通,无形中能够吸引更多的行商过来…… “哎……”少年公子性子有些跳脱,直接跑到那指挥交通的青年跟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看了他一眼,看模样是个富家公子,就回答道:“俺叫李贵。” “哦,李贵兄,你自愿在这里指挥交通吗?” “倒也算是自愿,不过大班头的给一天给我五十文钱。”李贵回答道。 “大班头?”少年公子江湖经验有些,不过大概意思能猜得出来,应该是这李贵的老大。 “嗯,大班头说俺指挥的好,就让俺一直指挥着。”李贵倒是实诚。 “那你们大班头有没有说因为什么要安排人指挥交通?” “这个……俺就不知道了。”李贵挠了挠头。 少年公子又问了几句,从李贵口中套出不少话来,大概也明白了这里的情况。 这里自前年开始,就由李贵口中的大班头——杜希成霸占着,不过自从杜希成占了此地之后,除了坐地收租外,倒没再盘剥这里的客商过,其他的青皮癞子们也不敢到这里撒野,却是让这里的治安比之前好上许多。 之后这杜希成还组织人手,除了指挥交通之外,对这里的卫生、环境、道路等等都有过整顿,听得这少年公子眼中是异彩涟涟。 他回到钟叔身边说道:“这杜希成可不是一般人啊。” 而钟叔确实打着哈哈:“哦,或许吧。”他是人老成精,刚刚在旁听着,却晓得从这杜希成做事风格来看,有些自相矛盾。 按理来说,杜希成收拢了这些个手下,又对此地有着一系列的整顿,显然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且野心还不小。但这么个有野心的人,两年来竟然只在这么一块弹丸大的地方待着,是不是很不合常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杜希成背后是有人在指挥着。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对少年公子说,主要是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此时客栈也安排好了,钟叔就招呼少年公子一起去客栈,准备吃过饭再赶路。 “等等钟叔……你看那边有动静,我们去看看。”说完话,少年公子就独自一人跑了过去。钟叔有些无奈,带上护卫一起跟上去。 走到近前,只听得一阵阵惊叹声:“呀,这么轻松就能转动了?” “我来试试……还真是的,就这一个圈圈,也太神奇了……” “让开一下,让季师傅把这个……轴承装好,跑两圈就知道效果如何了。”这次说话的是个五短身材,留着八字胡,小眼睛,一脸的精明样子,此刻有些笑的合不拢嘴了。 “好好好,都让开,看把你得意的……”旁边有人酸溜溜道。 “哈哈哈……陆少爷看重我胡氏车行,那是我胡氏车行的荣幸……” 少年公子来到旁边,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大家都在这里干什么?” “看到那个车轮了吗,刚刚陆家少爷拿来一个圈圈装在上面,转起来如风一般……我可从来没见过车轮能转的这么快……”少年公子的长相,总是让人不会拒绝他的问题。 “什么嘛……”少年公子有些嘀咕,此刻看到一个师傅子在一辆板车上捣鼓什么,他有些看不懂。 不打紧,盏茶功夫,那位季师傅把另外一个车轮装好,然后几个人扶着,把车子放好。 “我来试试……”人群中一人自告奋勇说道。 第十六章 疯狂的订单 “怎么样?”旁边有人忍不住问道。 拉着板车试着感觉的小年轻点头道:“很轻松就拉动了,上面要不加点东西?” “加上,加上。”说着话,就有人从旁边抗来几袋粮草放上去。 “怎么样?感觉重不重?” “没什么感觉,你把车子放满试试。”小年轻说道。 旁边的人有些狐疑,这几袋粮草少说百十斤,他竟然说拉着没感觉?一般人也就拉个两三百斤的东西,力气大的四百斤就顶天了! 一帮看热闹的人搭手,很快把板车装满,有心人计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一千斤重。 小年轻上手再拉,却发现板车太重,他一人压不起来:“来个搭把手看看。” 陆骏想起来后世,小时候自家拉粮食的情景,车子太重起步很困难。就让陆义去搭把手,并嘱咐陆义帮忙推一把。 有陆义帮忙,那小年轻很容易就拉起来跑了。 “这次怎么样?” “你自己看,只要跑起来,根本不费多大力气……大家让让,我看能跑多快……”小年轻拉着车子,很快跑出了众人的视线。 围观的众人一时有些发愣,那可是一千斤的货,平时要两只牲口才能拉得动,而且还不见得有小年轻跑的快。 “哈哈,太轻松了!”不一时小年轻拉着板车回来,很是兴奋道。 “平时看不出来,你小子有两下子啊,这膀子力气不小嘛。”这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说的。 “这个俺可不敢居功,陆家少爷带来了两个铁圈装在上面,我才能拉得动。” “秀才公啊,怪不得……” 接着继续有人去实验,溜了一圈回来后,都是很兴奋,同样包括围观着的少年公子。 “钟叔,你看是不是很神奇?你说我们的车队换上那两个铁圈,会不会也能跑的如此之快?” 本来看着有些出神的钟叔,被少年公子一说,清醒了过来,只听得他声音有些粗:“那是自然,公子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这下钟叔也不淡定了,他自然知道那两个铁圈的作用。 “这位老哥,鄙人卫钟,乃是卫氏商行的大管事……不知这两个铁圈是谁带来的,能否引荐一下?”钟叔快步来到胡掌柜身边。 “什么铁圈……”胡掌柜有些卖弄:“你说铁圈没人知道是什么,陆家少爷说这个以后叫轴承。” “好好,是轴承。”卫钟有些迫不及待:“不知那位陆公子人在何处?” “在屋内,你进去即可。”胡掌柜指了指身后的屋子道。 卫钟将要迈步进去,又问了句:“看您是这里的掌柜,怎么没发现这轴承的价值?”他本意是想问,胡掌柜怎么不着急问这位陆公子要轴承,反而替他在这里待客。 “哈哈!”胡掌柜笑的有些得意:“我晓得你想说什么,刚刚陆少爷已经接下了我那一百套订单。” 正巧陆义出来,胡掌柜招呼道:“小义哥,这位卫管事也要见陆少爷。” “好嘞。”陆义看了下卫钟,发现其人不一般,比镇上的周家老爷的气场都足,当下不敢怠慢:“卫管事请随我来。” 等卫钟进了屋内,有些发晕,只见屋内占满了人,他根本挤不上前。不用问,这些人和他的目的一样的。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位少年,一身儒服,相貌清秀,气质沉稳。被众人左一言,右一语的,不见慌乱,沉着应对,正是陆骏陆子良。 卫钟摸出二两银子塞到陆义手中:“小义哥,麻烦你帮帮忙,我要和你家公子谈谈,订两百个轴承。” 陆义有些为难,推脱道:“这个实在不好办,大家都要找我家公子订轴承,你看这么多人……” “你先拿着,帮帮忙了。”卫钟老江湖,把银子直接塞在陆义的手中。 “那我试试吧。” 只见陆义挤到陆骏身边,耳语一番,接着陆骏点点头。 “好了,大家静一静!”陆骏看效果达到了,甚至有意外的惊喜,不打算在这里再耽搁下去。 众人闻言不由的都安静了下来,看着陆骏听他怎么说。 “嗯……我明白大家的想法,也理解大家激动的心情……这样吧,明天你们依旧到这里来,我列个章程出来,到时候由陆义负责,你们找他即可。到时大家关注的价格、订货等,都可以问他。”陆骏指了指陆义。 “今天拿过来的只是样品,现在一个成品还没有,所以大家围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就先散了吧。” 看到大家不为所动:“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我做出来轴承,就是要卖钱的,都放心好了……” “倒不是怕您秀才公跑了……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秀才公您能随随便便拿出轴承来,对我们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这手快有手慢无的道理都懂……” 陆骏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他倒是明白了。陆骏把轴承先给哪一家,哪一家就能抢占先机,毕竟轴承出来之后,相信没有谁会拒绝用。这不只是赚钱那么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能打响自家的招牌。 “好了好了,我明白大家的担心……这样,每批货出来时,大家利益均沾……我也不会厚此薄彼的。”陆骏笑道:“这下大家可满意了?” “我先订一百个……” “我两百……” 陆骏有些无语,就是订一万个也是无用,现在生产不出来,生产出来了也是平分的。 最后无奈,让陆义先给他们记下来,其实主要目的也是统计有多少家订货,这群人也是这个目的。不然这轴承传开,订货的人必定不少,难道还要和那些后来者平分? 既然现在抢不来头筹,但他们这一群人总可以前排留名,后来者只能排队,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一群人虽然有些不满足,但结果还算满意,这才慢慢散去,最后只有卫钟看着陆骏笑而不语。 “这位是卫管事,这位是我家公子。”陆义介绍道。 “幸会幸会。”陆骏先拱了拱手道:“刚刚听陆义道,卫管事想要订两百个轴承?” “见过陆公子,某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需要在三天内完成,且装配好,不知陆公子能否满某的要求?”卫钟开门见山道。 “三天,这时间紧了些。”陆骏心中默默计算了下:“卫管事何以如此急迫?” “某是路过此地的客商,还有货物在,时间耽搁不得……若非是这轴承非同小可,此刻怕已是启程离开了。” “有多少辆车?” “二十辆,不过都是四轮马车,这就需要八十个轴承……” 陆骏沉吟了片刻道:“估计八十个轴承在三天内能够完成,二百个怕是很困难。” “那就最低八十个,能做多少做多少。” “这价格……” “陆公子你开个价。” “一两一个,二百个就是两百两,车辆改装我来安排,如何?” “好,就以陆公子的价格,但三天必须完成所有工作。”卫钟倒也爽利。 “一言为定。” 第十七章 周馥(上) “多少?”陆仁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兄弟。 “一千三百个。”陆义暗笑,他就是想看看哥哥吃惊的样子.如果他不是全程参与,看到这一千个轴承的订单,肯定也是这个表情。 陆仁一拍脑袋,口呼:“天呐,这是怎么个情况?” “从这离开之后,我和公子就去了南大路……”陆义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这……”陆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别真被吓着了。”陆义也不再骗他:“公子说了,关键是在三天之内做好八十个,其他的不用太着急。公子让我告诉大兄,这一千多订单可以分批出货……” “真是,这帮鬼精鬼精的家伙,不肯吃半点亏,都想先拿到轴承,吵得公子没办法,只能同意他们每批货给他们均分……” “你是讨打,害得我刚刚差点喘不过气来。”陆仁感觉虚惊一场,一千三百个订单,真真把他的眼睛晃瞎了。 “这点产量就把你吓到了?”陆义鄙视道:“公子说,以后能日产千个!” “去去去,就知道在这里瞎掰。” “这我可没瞎说,还真是公子说的哦……来的时候公子被周少爷拉着去喝酒了,我先回去伺候着公子。”陆义摆摆离去,留下陆仁自个在风中凌乱。 “大管事,刚刚我没听错吧,一千多个轴承,乖乖个隆咚……”赵铁柱不是啥时候冒了出来。 “没听错,一千三百个……现在开始加班忙吧。”陆仁没好气道。 “让俺没日没夜的干,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干完。” “先去干了再说,你想想都需要什么,趁天色没黑,还能置办一些东西。” …… 陆仁和赵铁柱为这一千三百个轴承头疼不提,陆骏在南大路正巧遇到了周家二公子周馥,二人许久不见,自然少不得聊聊。 于是陆骏先让陆义通知工坊那边准备,他则是和周馥去了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对河居。 对河居的伙计认得二人,不用吩咐就安排上了雅间。 周馥支开了自己的书童,房间里只剩下他二人时,只见周馥深施一礼道:“请子良救我一救!” “呀?”陆骏大奇,闹不清周馥这是哪一出:“明心兄,出了什么事?” 三个月前,周馥去了省城参加省试,按理说此时回来,应该也是放榜之后才回来的,难道说是因为落榜了,怕被他家老爷子打?不过这个可能性极低。 “唉,一言难尽啊。”周馥眼眶中泛起了泪光,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 原来周馥同陆骏一样,中了秀才之后,自觉对科举无望,就不准备再读了。但他家老爷子因为自持书香传家,而周馥这一辈竟然连个举人都没出现,就让周馥继续参加省试。 周馥不敢违背父命,只得继续科举,前一次落第不中,今次是第二次。 然而今次省试时,周馥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在卖省试的举人名额! 这一消息非同小可,历年来,也在科举考试时,也只是卖题目,这次竟然直接卖名额! 周馥一时迷了心窍,竟然真的花钱去买,对方叫价不低,整整一千两银子! 他自然没有这么多前,也不敢问家里要,最后被那人忽悠着去一家钱庄借款,月息竟然要八分! 听到这里,陆骏的心里直抽抽,指定是他鬼迷心窍,一心想着中举,结果被人骗了钱财,后世类似的例子不要太多!还有,那月息八分,他还真敢去借。 这还不算完,若真是被骗了倒还好说,以他们周家的家底,拿出一千多两还债完全没问题。问题是周馥真的中举了,这次不知是他走了****运,还是那人真的有能力买到名额,反正周馥中了。 “这不挺好的?既然明心兄中了举,为何还愁眉苦脸的?若是因为银子,倒也不比如此吧。”以陆骏对他家老爷子的了解,就算周馥花钱买了举人,那位周老爷也不会打骂,甚至会心甘情愿的拿出前来帮周馥还账。 “那人回头竟然要挟我,让我拿出一万两银子,不然要把我买举人的事情公之于众。”周馥语气有些凄然:“你说这是什么事?把我家卖了也没有一万两银子,他这不是摆明着讹人吗?” “一万两?”陆骏当即跳了起来,这岂止是讹人,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了。 “谁说不是呢,我后来琢磨,估计是被人暗算了,但现在我该如何度过这一关,子良你自小注意多,你帮我想想法子。” 陆骏看着周馥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沉默。让周老爷拿出一千两,甚至两千两银子买一个举人,或许他都情愿。但关键不在这银子上面,这背后之人明显是为了抓住周馥的把柄而设的套,目的根本不在钱上面。 今天能说出一万两,明天就能说出十万两,只要周馥想要留着举人这个身份,就要一直被那人捏着脖子。 周馥未必看不明白,只是他肯定不愿意放弃这举人的身份,但一直被人攥着把柄,谁能心安?吃饭都吃不下! 他和陆骏是发小,自小在镇上的书院一起读书长大,又一起中了秀才,一时在镇上也被传为佳话。遇到这件事,陆骏自然不可能不管,但如今最好的方法可能周馥无法接受。 一时间,屋内二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很是压抑。 “明心兄,如今可能只有一条路走。”陆骏叹了口气,也为周馥叫屈。他中举未必是背后之人出的力,但如今不是也是了。 “什么路?”周馥像是抓住一根稻草,眼神中冒出希冀的光。 “呼……”陆骏出了口浊气,拿手敲着桌子,一字一句道:“就是放弃举人的身份,不要再理会背后那人……如果可以,希望明心兄能去省城自首,说不得还有再试的机会……” “什么?”周馥一听,顿时泄了气。发生此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然考虑过陆骏说的话,却如何能下得了决心? “想必明心兄也能明白,自此之后,科举之路也就断了……” “我不甘心!”周馥大吼,一把掀倒桌子,桌上的碗筷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不甘心也只能如此。”陆骏看的分明,此时只能让周馥断了念想,不然真怕他脑袋一热,回家凑钱去了。他若再忽悠忽悠他家老爷子,估计也能凑个八九不离十。 “回去给周世伯认个错,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此事不能瞒,也瞒不了。”陆骏起来来回踱步,不时的刺激着周馥道:“你当知道,回去也就被罚跪祠堂,面壁思过,之后能堂堂正正做人……守着个举人身份,你能睡得着?” 半响不见周馥言语,等了许久,只见他眼角留下两行清泪,嘴里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第十八章 周馥(下) 陆骏把失魂落魄的周馥送回家后,看了看已经完全黑的天色,也就直接回到家中。 用了晚餐没多久,刚到书房打开书准备看一会,听到陆义在外道:“公子,周少爷来了。” “嗯?”陆骏没多想,让陆义把周馥请了进来。 过了这一会,周馥脸色虽然依然难看,但看不出来那种消沉的神态了。 “子良,为兄来此,要求你收留了。”周馥进来后拱手说道。 “明心兄何出此言?”陆骏有些不明所以。 “唉……回到家,我把情况和父亲一说,父亲直接把我赶了出来,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如今我是走投无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来求你陆子良搭救一二了。” 陆骏有些明白了,不过想想这可能是周老爷的一时气话,就宽慰道:“明心兄暂且我家住下,周世伯也是一时气恼,且放宽心……” 但是周馥有些苦笑的摇摇头道:“你或许不了解我家老爷……今次我是真的把他惹恼了,以后他老人家怕是都不会让我进周家的门。” “那也无妨。”陆义此时端上来茶水,陆骏端起一杯给周馥:“先喝口茶,你也不要有太多的负担,周世伯现在生气是肯定的,等他把气消消就好了。” “现在你先在我家住着,过两天回去再向周世伯认个错,态度诚恳点……” 周馥摇了摇头,不过没有接话。喝了口茶水, 过了一会,周馥才问道:“记得当年府试时,子良的成绩还在我之上,当时问你却说学问不够,不愿再继续科举……为兄却是想知道子良你真正的打算。” 陆骏中了秀才之后,随后就不再继续科举参加省试了,周馥当年还追问过,但是都被陆骏糊弄过去。随后周馥继续在家读书,陆骏则是跟着陆从广后面打理产业。时间长了,周馥也就没再问过,只当是陆从广想要陆骏接替家业。 如今不知想起什么,又重新问道。 “确实是我感到科举无望,不愿再继续浪费时间,明心兄何以有此一问?”陆骏确实没骗他。 “我和你陆子良是从小一道长起来的,关系也非同一般,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人,考虑事情比我都要全面细致……我却不信你能随便就放弃科举……” 科举虽然有过改革,甚至不再是当官的唯一出路,但是对现在的人来说依旧很重要,也依旧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最直接最有效的一条路。 几千年来,华夏传统文明都是儒家思想,人生目标或者人生抱负讲究的是修、齐、治、平,又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其他诸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一直影响着所有的读书人。 而实现这些,在这个时代只有科举,走上仕途之路是最适合的。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工、商一直是最低端的,也是最弱势的。现在太平盛世,商人凭借钱财或许能换来人前很风光,但只要是商人,都明白个中滋味。 国朝南直隶松江府,因海运便利催生出九大行商,其中一位商首就有说过“宁为盛世狗,不为行商首”的话,想想也让人心生唏嘘,这松江府九大行商各个家财千万,商首更是其中翘楚,能说出这番话,可想而知商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 陆从广从学徒到自己经营钱庄,必然也明白商人在国朝的地位。周馥现在想来,当时自己必然想的差了,陆老爷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家儿子放弃科举。 最后推断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陆骏自己放弃,并且能说服他家老爷子。 周馥看来这个决定是很不可理解的,戏文话本里,多少穷人家砸锅卖铁也要供养自家孩子读书科举,甚至一考就是几十年,只为了出人头地。 商人子弟没有钱财之忧,更容易获得教育资源,但凡有点钱,必然是让自家子弟读书进学,走科举道路。 陆骏反其道而行,弃学经商,在周馥看来,必然是有着特别的原因,所以才这般追问。 “唔……”陆骏有些犹豫,他作为重生者,了解历史的趋势,更像借历史大势成就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或者说野心。但他的野心说出来是没人相信的,之前都是闷在心理,独自一人展望,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向周馥说起。 “可是子良有什么顾及?或是不愿提起?” “这倒不是……”陆骏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后,对周馥道:“明心兄,请随我过来。” 周馥有些好奇的起身,跟着陆骏来到他的书房。他倒是真没参观过陆骏的书房,古人讲究一个“礼”字,会客自然有会客厅。而书房和寝室作为私密重地,交情再好也不会去参观。 进了书房,陆骏指着书架道:“这些都是我从小收集的,如果明心兄能通览一遍,或许能明白我的想法。” “哦?”周馥走到近前,入眼的不是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这些传统的书籍,也不是各类孤本、珍本,更不是小说话本之类的杂书。多数是他没看过、没听过的一些书籍,诸如《格物》、《奇技》、《炼金》等,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名字,如《世界简史》、《西方经济学》、《自然科学》等等。 “这是……” “这有许多是泰西诸国的书籍……”陆骏解释道:“这些书籍和国朝有着极大的不同,我简单和明心兄说一下我的感受。” “……如今这个时代,在我们看来是太平盛世,实际上放眼宇内,我大明却在经历极大的冲击和历史变革……在泰西之地,大小三十余国,却在整个世界开辟殖民地,占有全球资源……” “等等,全球是什么意思?”周馥听得有些糊涂。 “世界的意思。”陆骏示意他不要打岔,不然有的解释了:“而我大明却只是固守成就,依仗丝绸和茶叶,一直享受贸易顺差的福利,自持****上国,视他国为番邦蛮夷,却不知这些番邦蛮夷马上就要把我大明踩在了脚下。” “……前些年,松江棉布畅销海内外,而如今明心兄可遣人往松江打听,如今松江的布匹价值几何,现在市面上充斥的多为泰西的洋布,多是机器加工而成的,价格仅为松江布的三分之一,且质量极佳,制成衣后更舒适……” “又有蒸汽机,民间或称之为蒸腾机、自动机、火气机,国朝也已出现,却并没有得到大的推广和应用,在泰西,蒸汽机早已用于货运、客运、海运、机器动力等等……” “国朝已经落在时代后面,明心兄有何感想?” “自当奋勇直前,努力赶超!”周馥眼睛里冒出点点星光,对着陆骏深施一礼:“吾只道子良不爱读书爱铜臭,曾经还非议过……却不想子良有此心胸,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陆骏连忙扶着:“你我知交好友,本应早该对你倾诉,请原谅我瞒你许久。” 周馥到底还是一鞠到底,起来后道:“不然,此言对他人来说必然是对牛弹琴,旁人不晓得世界变化,自然不明白你的心思……” “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还请子良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正需明心兄前来相助!” “哈哈哈……报国何须只做官,千里做官为吃穿。而今学得济世法,欲让华夏勇争前!”此时的周馥,一扫先前的颓废,浑身上下充满着昂昂斗志! 第十九章 流水线(上) 二人秉烛夜谈,多是陆骏结合现在,讲一讲历史走向和世界形式。二人如此竟是一夜无眠,翌日清早依旧无一丝睡意。 “依子良之言,这开局是从轴承开始,今日我想去观瞧一番。”看天色亮了,周馥对陆骏说道。 陆骏精神也是很兴奋,他作为一名穿越众,其实有许多难言之隐不好对人说,一个人闷在心里早就有些难以承受。如今能够对周馥倾诉,也让他心头大快。多年的包袱大部分都被甩了出去,让他倍感轻松。 “也好,昨日这轴承大受欢迎,有个车队直接就定了一百套,要三天内完成,昨日安排他们赶工,今天也要去看看情况。”陆骏不太放心,毕竟时间太短,准备的也不充分,真怕到时间完不成。 洗漱完毕,二人用了早饭之后,陆骏带着周馥一起去拜见了父母,周馥自此就要在他们陆家住上一段时间,当然要拜见当家主人。 陆骏把周馥的情况简单的和陆从广说了一番,陆从广倒也没多说,只是勉励周馥几句。因为有周馥在,陆从广也没再提陆骏退婚一事,就让二人出去了。 “明心兄,可为何我大明多为二轮马车而少四轮马车?又为何达官贵人多乘轿子而少用马车?”走在路上,陆骏问起周馥。 周馥之前是死读书,读死书,哪里考虑过此类问题? 他认真思索一番之后,说道:“二轮马车应是为了方便、经济,乘轿子怕是为了显示身份……子良何以有此一问?二者可有关系?” 陆骏摇了摇头:“我研究过这个,四轮马车转向能力很差,不如两轮转向马车灵活,所以一般都是货车,用的地方不多。四轮马车装的货虽多,但受道路条件限制,反而不如两轮马车应用广泛。” “至于达官贵人乘轿子,多是因为马车不舒服,颠簸起来一般人根本受不了,当然显示身份也是其中之一。” “……如今二者没有关系,但我们可以让它们变得有关系。”陆骏说完闭口不语。 “如何操作?”周馥自是想问个明白。 “明心兄可以先研究一下,下一步准备向这方面走。”陆骏摇摇头没说。 “哦,子良这是在考校我了?”周馥哈哈一笑。 “不敢,不敢。”陆骏连连摆手:“而是为了让明心兄转变思维方式,如今我们的目标是挣钱,依靠新技术挣钱,有别于传统的挣钱方式……倒是不存在考校,明心兄切勿多想。” “好,我就想想,看能否跟得上子良你的步伐。” 说着话,三人就到了陆氏工坊,周馥对这里甚是好奇,左右打量着。若不是跟着陆骏来的,门口的家丁早已把他抓起来盘问一番了。 “这几个月子良可是没闲着啊。”周馥指着眼前的工坊说道:“此地占地不小,看来子良所图不小。” “明心兄,此地以后怕是不足用……我们进去说。”陆骏带着他一起进了院内,径直来到赵铁柱所在的工房。 此时赵铁柱和他两个徒弟,包括陆仁和几个管事的家丁都在干的热火朝天,看到陆骏进来都暂时停下来见礼。 “见过公子、周公子。”陆仁之前也是陆骏的常随,自然认得周馥。 “怎的你们都在这里,看样子是一夜无眠?”陆骏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皱眉。 八个人都是蓬头垢面一脸的疲惫,身上也都弄得很脏,地上一片狼藉,做工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 “是……我看进度太慢,怕耽搁了订单,就拉他们一起来帮忙。”陆仁指着那四个管事道。 “进度慢?如今做好了多少个轴承?” “二十个,按照现在的进度来看,八十个轴承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陆仁信心满满。 “那你们要不要休息了?” “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先辛苦一下也是应该的,也就两天时间。”陆仁做好了被夸奖的准备。 “胡闹。”陆骏责备道:“岂能如此不顾大家身体而强迫他们加班干活的?” “我等是自愿的。”赵铁柱看陆仁挨训,上前说道。 “那也不行!”陆骏看了一眼大家:“身体最重要,而且你们干的还是体力活,真要不眠不休干上两日,如何能吃消?陆仁,你管理不当,拿大家身体当儿戏,罚俸半月。” “是。”陆仁不敢有半点异议,直接认罚。 “子良,何以太苛?”周馥在旁说道:“陆仁也是为了公事,非是私心,何以如此重罚?况且若是不能加班,又如何能完成任务?” 陆骏看了一眼周馥,说道:“他作为工坊的大管事,自然要带头遵守工坊的制度,其中有一条就写明了,工人连续工作不得超过六个时辰……” “周公子,工坊的制度里是有此一条,我是甘心认罚。”陆仁说道。 “那该如何完成任务?”周馥有些不服,不能加班,任务完不成,你陆骏该如何办? “你来说一说。”陆骏对陆仁道:“除了加班,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多找人手,两班倒,这样一班六个时辰,倒是不违反工坊规定,只是这技术不容易保密……”陆仁小心的说道。 陆骏点点头:“这是正常办法,至于技术……现在的技术没有太多的含金量,被人模仿也不怕,你再想想能否从其他方面下手,能够加快生产速度。” “莫不是公子之前提到过的流水线作业?”陆仁想了半天,有些不确定。 “难为你还记得……现在我们就开始试验流水线作业,磨刀不误砍柴工,耽搁点时间,我相信还是能够完成任务的。”陆骏点了点头,没再多说陆仁,然后对大家说道:“走,我们到里面说。” 周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在一旁小声的问陆仁:“何谓流水线作业?” “我也不甚清楚,之前公子和我提过,说能够大幅提高生产效率,以后工坊会采取流水线作业模式,但一直没有实施起来,还要看公子安排。”陆仁小声答道。 “不是实施不起来,而是你根本没上心。”陆骏自然能听到,倒了他一句,然后问道:“你来说说流水线都有哪些特点,该如何安排流水线。” “流水线有高效率、高质量的特点,分工精细明确……”陆仁挠了挠头,吞吞吐吐:“还有……还有……” “还有,技术要求不再那么高,上手快,随便一个人稍加培训就可以独立完成一个步骤。”陆骏没再为难陆仁:“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定不会再有下次。”陆仁单膝跪地道。 第二十章 流水线(下) 陆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后问赵铁柱:“赵师傅,你来说说制作轴承所需的步骤。” “是,东家。”赵铁柱思索一会道:“简单来说就是成型、加工、装配三大环节。成型就是用钢水浇铸成零件,然后再进行加工成需要的尺寸,接着就是装配成型。” “嗯,那就按照这个步骤来。”陆骏点头道:“先来第一步成型,你估算需要几人完成?” “最少三人。” “嗯,那就你一个徒弟再加两个劳力,这样可不可以?” “可以。” “好,他们三人暂时只负责成型这一步骤,那么加工环节需要几人?” “最少也要四人,滚针、外圈、内圈、固定架,分开加工的话需要四人才能完成,若是再细化,还有淬火、回火、精磨、抛光等步骤。” “装配的话,一人即可,如此我们八人正好可以完成分工。”赵铁柱别看名字不咋地,脑袋还是很好使的,能够想陆骏之所想。 “不错,赵师傅是用了心的……既然如此,暂时就先这样安排任务,有什么需要我在旁策应。”陆骏不吝赞赏,并且激励道:“如果能完成这一百套轴承,赵师傅奖励五两银子,其他人每人奖励一两银子。现在大家再辛苦一下,先把各自分工的工序熟悉一下……赵师傅,你们开始吧。” “是,东家。”赵铁柱应了一声,就开始分配任务,然后是赵铁柱先在旁指导一番。因为轴承的技术是他摸索出来的,他最清楚加工时需要注意什么。 陆骏在旁查缺补漏:“轴承的所有零件的尺寸给我一份,我在旁测量,在加工时发现不合格,就不要送到装配这一环节,明心兄,麻烦你帮忙跑腿,需要什么工具、零件,你和陆义来帮忙递送。” “明白,交给我了。”周馥拍着胸脯道。 之后每个人开始忙碌起来,赵铁柱先是在旁指导,尤其是加工环节还是需要一定技术的,现场培训的有些吃力,但因为工艺不复杂,倒也能勉强上手。 这样过了一个时辰,陆骏拍拍手让大家停下说道:“大家都熟悉的差不多了,现在先回去休息,下午再继续工作。”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动步,都想着趁热打铁。 “还是那句话:磨刀不误砍柴工,休息好了才能更有力气来干活,快些回去吧。”陆骏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虽然只是一上午,但也能够保证下午的工作效率和质量。 看下午的工作情况,再决定晚上是否加班,不过暂时没必要对他们说。 待众人走了之后,周馥问道:“这流水线真有那么神奇?” “呵呵,明心兄下午一看便知。”陆骏其实心里也不太确定,他并没有过对比,但流水线作为现代工厂几乎必备的一种工业生产方式,定然有其优势所在。 二人没再多谈,陆骏看了一下学堂之后,带着周馥在藏书馆里也休息了一下,他们二人昨日也是一夜无眠,此时无事正好补觉。 下午众人准时来到工房,经过一上午的休息,精力和体力都恢复了一些,随着一声“开始”,众人一起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忙碌中来。 说是热火朝天确实不假,随着铁逐渐融化成铁水,整个工房的温度急剧升高,每个人都开始浑身冒汗,而直接操作炉子的三人早已是汗流浃背了。 因为上午就开始生火引炉,准备材料,第一炉铁水在一个时辰内就成了。之后灌注到模具中,这一次便是二十个轴承零件成型。 用水冷却之后,紧接着就交于负责加工的四人,负责加工的有赵铁柱和他一个徒弟,另外是两个家丁,趁着零件成型的这段时间,跟着赵铁柱二人又学了一会,更容易上手些。 “这已是钢了?”周馥拿着一个铸件,敲敲打打,左右翻看:“听闻有百炼成钢一说,怎的这钢的来的如此容易?” “弄明白原理自然能提高产量。”陆骏稍微解释道:“钢是由铁来的,铁里面杂质的高低决定了其是铁是钢……百炼钢是通过锻打去除里面的杂质。如果能在冶炼时直接去除杂质,得到的自然是钢了。” 周馥点了点头,默默算了一下产量,被吓了一跳。这一炉钢差不多有五百斤,按照这个速度生产,一日产钢六千斤,一月既是十八万斤…… 他虽不懂经济,但也不是书呆子,国朝初年,陕甘两省一年产钢才五十万斤,如今陆骏用新法,三个月不到即可达到两省一年的产量,若是规模再大点……周馥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此法一定要保密,若是被人知晓,怕是要惹来无穷麻烦。”周馥面色有些沉重,有些严肃。 “哈哈,明心兄是多虑了……以后这炼钢法我会公开的,我大明想要完成工业建设,就离不开钢铁……”陆骏有些明白周馥的担心。自古以来这钢铁都是国家的战略物资,一般不允许私人炼制钢铁,尤其是钢,一旦发现形同谋反。 国朝初年也是盐铁专营,后来才渐渐放开给了私人,由此成就了扬州盐商,但钢铁一块受技术限制,多是小作坊,不成规模。 “若是小打小闹缓则罢了,如此产量被朝廷知晓,只怕朝廷会有想法,若是再被有心人煽风点火,你我皆有性命之忧。”周馥所虑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有类似的情况。 朝廷想把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掌控范围内,不允许有掌控不到的事情和事物出现,但凡有些苗头,基本上都是毁灭了之。这也导致了大明许多技术落后于西方,甚至知道有新技术都不想办法追赶。 若是继续下去,怕陆骏前世的近代史将会再这个时空重演,只是时间上来到的晚一些罢了。 陆骏点头道:“嗯,你所担忧的我知晓,所以现在只是在这里小打小闹……但是以后此法必然呈现于世,造福我国民。” 二人说着话,手里也没停下,随着零件一个个加工出来,陆骏忙着测量,周馥则是充当流水线的传递任务,把零件从一个工序传递给了另一个工序。 转眼间,天色渐晚,差不多到了手工的时间,陆骏早早的让陆义去镇上准备好饭菜,此刻也打包带了回来。 “大家先休息一下,现在盘点一下数量。”陆骏拍了拍手说道。 一班人闻言停了下来,开始数数自己受伤的东西。 “现在刚刚成型的配件有二十套,还没有送去加工。”赵铁柱的大徒弟,负责浇铸成型的李元通说道。 “未加工的零件总计有二十套,加工好的有十套。”跟着赵铁柱做加工的二徒弟宋继武说道。 “装配好的有四十套,未装配的有十套。”负责装配的是陆仁,只他一人,速度却也不慢。 陆骏默默一算,今日只这一下午时间,包括完工和未完工的,已经有了一百多套,全部完成加工装配,也就再一上午时间。也就是说,一天能够完成一百个轴承成品,如此一来,三天时间完全能够完成。 “如此一来,我们一日就能完成一百个轴承,若是人手足够,日夜不停,则是两百。随着大家的磨合和熟练度的提升,想想这个数值还能升一升,你们应该有感触。这样一来,依靠现在的条件,产能达到日均三百个也不是多大问题……” “嘶……”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数字深深的震撼住了他们。 早上还在愁着三天完成八十个轴承的任务,如今三天则能够完成九百个,产量翻了十倍不止,难道只是这简单的一个改动? 而陆仁和赵铁柱则在想:这么说来,日产千个轴承,也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简单的增加些人手也就能做到。 第二十一章 大型工坊 “装好了,大家让让,试试加上轴承之后这马车效果如何。”南大路,胡氏车马行里,随着一声吆喝,车马行的大院里围满的人都动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夜晚了,但是马车行点上十多支火把,把院内照的如同白昼。 收工之后,陆骏带上装配好的四十个轴承来到南大路胡氏车马行。掌柜兼东家的胡掌柜已经在等着,陆骏提前和他打过招呼,等轴承生产出来就要拿过来改装车辆,不然等全部生产出来再改装,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而陆骏则答应给予其五辆马车一两银子的加工费,别看总共才八两银子,但胡氏车马行只出人工,几乎不需要工料费,这利润也是极大的,顶得上他胡掌柜一个月的收入了。 旁边其他几家自然眼红胡掌柜的际遇,但也无可奈何,但是不甘心,此时虽是夜晚,但一个个都不回家,留下来观摩。这一来是同陆骏攀攀交情,而来则是学学技术,以后从陆骏那里拿来轴承之后,就能够直接上手了。 那卫管事也在,只见他眼珠盯着那改造好的马车目不转睛。这第一辆改装好的马车作为实验,此时装满了货物,和之前一样多。随着马车动了起来,他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车马行都紧靠驰道,自然要到驰道上跑一圈,不一时拉着货物的马车上了驰道跑出了众人的视线,盏茶功夫才回转回来。 “怎么样?”卫钟上前问道:“速度如何,这一匹马拉着是否吃力?” 驾车的很是兴奋:“真真想不到,这一匹马根本不费力就可轻松拉走,甚至能跑起来,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小的怕颠坏了车子,不敢跑太快,若不然还能再快上一些。” 卫钟顿时喜笑颜开,此人乃是驾车的老手,足有二十年的技术,他的话自然做不得假。 如此看来,这二百两银子花的值,把轴承带回去,必然得到赞赏……想到这些,卫钟就有些坐立不住了。 “陆公子,进度可否加快一些?”卫钟转身问陆骏。 “这一众人一天不眠不休才做完了四十个,两百个完成都有些困难,根本快不了。”陆骏故作为难。他现在自然不可能曝光自己的产量,那样会让他觉得二百两花的不值。 “唉……”卫钟叹了口气,也没再逼迫。二人开始谈这个生意时,陆骏就已经有言在先,产能不高,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陆公子,我们的轴承啥时候能到?”众人看到换上轴承后效果后,一众车马行的掌柜都上前来问道。 谁都知道早一日有轴承就能早一日赚钱,靠着驰道,源源不断的车来车往,这财源必然是滚滚而来,心里早就急不可耐了。尤其是被胡掌柜刺激之后,这心里早就被猫挠了十几遍。 “大家先等等,先把卫管事的订单完成再说,不过我有个提议,大家有兴趣的可以入内一谈。” “什么提议?”每次总是有那么几个急性子的人。 “我想建一个大型作坊,主要生产各种车辆,诸位可有兴趣?” 陆骏的话刚说完,一群人脸色就是一变,接着是脸色大变。 “陆公子可是生产带有轴承的车辆?”这不知算不算明知故问。 “自然。”陆骏笑了笑:“有兴趣的可入内一谈,大家请吧。” 这次依旧占了胡掌柜的地方,依旧把屋内挤的满满的,只是不似昨天那般噪杂。 陆骏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轴承大家都以看到了其效果,完全可以代替现有的车辖,若是推出有轴承的车辆,在市场上必然热销,这是毫无疑问的。” 一干车马行的掌柜自然想到这个,所以才脸色大变。如此一来,相当于砸了他们的一半饭碗。他们这些车马行主要生意就是造车和修车,若是陆骏计划的作坊也负责修车……估计他们这一班人都要去和西北风了。 果然,陆骏接下来道:“……而我的计划是,产销分离,作坊只负责生产,另外寻找或自己建造车辆服务行,类似车马行,专门负责销售、维修等服务。” “想来诸位必然是对此有兴趣的,我们可以商谈一下这作坊和服务行的一些事情。”陆骏的笑容,让这一班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是把大家吃死的节奏啊。 谈不谈,在他陆骏一句话上面,谈是给他们面子,不谈则是直接把他们赶尽杀绝,这是可以预见的情况,技不如人,似乎也无话可说。 “车辆嘛,可以分为两大类型,一种是货车,一种是客车。车辆以四轮马车为主,都配有减震和转向舵,货车以载货为主,客车以舒适和豪华为主……”陆骏开始大谈未来规划,听得这一班车马行的掌柜是满心的绝望。 如今的马车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清楚,和陆骏描述的根本不在一个时代上,仅仅一个轴承,就能甩现在马车几条街了,更别说什么减震和转向舵,这些都是大家没听过的东西。 但有轴承做参考,可以想象这几样东西一起发力,将会对现在的车马行造成多大的冲击。 胡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从最初的吃惊和绝望,最后到希望,因为陆骏完全可以不和他们说这些,那么现在提起来…… “陆公子是何打算,还请对我等明言。”胡掌柜站出来说道:“我老胡一向看人比较准,陆公子宅心仁厚,相信不会对我等斩尽杀绝。况且从前两天你们恒丰钱庄的挤兑事件也能看出,陆公子为人做事都是值得信赖的,这件事我相信乃是合作共赢的。” “是啊是啊,我的钱也能按时取了出来。”有人附议。 “你老胡莫不是和陆公子一起唱双簧的吧。”自然也有人怀疑。 “我可对天发誓,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到陆公子说这件事。”胡掌柜急忙解释,不惜赌咒发誓。 “好了,我来说说我的想法。”陆骏起身说道:“办大型作坊,需要许多人手和熟练工人,与其对重新招人,不如把大家的资源整合起来,一来解决人手,二来解决同质化竞争……作坊的股份按照根据大家的出资金额来分配,另外有独家技术的也可以适当给予股份。” “你们的车马行可以正常经营,以后专门出售我们生产的车辆,但车马行的数量要调整一下,准备只留下两家即可。一家专门服务客车,一家专门服务货车,其他人全部进作坊。” 众人暗道一声果然,这里车马行十多家,按照陆骏的设想,怎么可能会需要这么多车马行?必然要消减。 “我等可没那么多银两,谁知在这作坊里占几多股份,而且看陆公子行事,以后这经营上我等都没了发言权,又该如何保证我等利润?”此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初始股本多少?以后是否需要增加股本?” “效益该如何保证,万一效益不好我想退股该如何是好?在这里无论如何能保证一家老小吃穿,胜在稳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陆骏有些头大,但依旧耐心为他们解答疑惑。 对陆骏来说,并不是一味的控制所有,那样将会把自己限制起来。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更多的成功例子是合作共赢。 拿这个构思中的作坊来说,他完全可以抛开众人独自干起来,但是那样将会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浪费在内耗上面,而到时候这些被他逼迫的没饭吃的人还要找他闹。 而现在分出去一部分利益,陆骏固然少的一些,但能够分出心思来做其他事情。 这作坊毕竟只是个小项目,和他整个计划比起来,显得太过渺小了,不值得他在上面投入过多的心思。 第二十二章 江淮 “每股按照一两银计算,发行两千股,股本主要依据银子。” “设立股东大会,主要负责作坊的主要管理人员的选举以及整个作坊的发展方向等大的问题。” “成立董事会,成员有股东选举,董事会具体负责作坊的全部事项,股东不得插手。” “所有账房信息向股东及主要管理人员透明,不得营私舞弊弄虚作假,账房每月、每季度、内年都会会提交经营报告给董事会和股东会。” “作坊到时和恒丰钱庄合作,钱财全部存管在恒丰钱庄,股东不得私自动用,设专人负责钱财存管,每笔支出必须有相关人员签字确认,大额支出必须经过董事会或股东会的同意,甚至作坊人员的工薪发放都可以走钱庄……” “所有愿意入股的人,两年之内愿意退股,我愿意按照最低不少于十两一股收购……” …… 陆骏一条条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当然具体的章程还要完善,他只是提了个方向。其中那条和钱庄合作是他突发奇想出来的,不仅仅是为了让这班人安心,更主要的是完善钱庄的功能,为以后钱庄的发展打下基础。 他渐渐找到些思路,通过小规模的项目,来试验前世的一些经验,根据试验效果,再结合这个时代的情况加以改进,让其更趋于完善。 吃一堑长一智,陆骏自然不敢再轻功冒进了,一上来就有打破传统的气势看着挺美好,其实做起来很费时费力,甚至吃力不讨好。 …… “此子定非常人。”身在其中的卫钟,看完陆骏的表演之后默默想到。 不说陆骏那些他看起来的奇思妙想,单单这份心态、气魄就能看出来。轴承的价值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陆骏单靠轴承完全可以快速把钱赚到。 但这生产车辆的大型作坊,却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只在江南地界少量有出现,更难得的是陆骏愿意拿出来和这些人一起分享。而两年能翻十倍的股本,估计整个大明没人敢这般兜底,他竟然有这般底气和自信? “公子若是有心,可与此人结交一二。”卫钟回到住处,对那少年公子说道。 “是要好好结交,你说他会生产舒适豪华的四轮马车,定然要打好关系才能抢先拿到。”少年公子笑嘻嘻道。 “我说的不是这事。”卫钟脸色有些发黑,语气也有些不善。 “我知道……你无非是想说他以后能成大器……那等他成了大器之后再说吧。”少年公子浑不在意道。 “唉。”卫钟毕竟不是其长辈,而且尊卑有别,他叹了口气就不再多说。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陆骏这边依靠流水线,加上技术熟练,最后竟然达到日产一百二十个轴承的效率。而改装也跟着同步进行,赶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改装,并且交付了另外一百二十个轴承给卫钟。 随着这件事的结束,陆骏也着手开始计划大型作坊,随着和一众车马行的掌柜、东家商谈,最后南大路十一家,加上镇上的两家共计十三家车马行全部同意入股其中。 总股本两千两,共两千股,陆骏以工坊场地和技术,占有九百股,其他十三家分了剩下的八百股,还有三百股则被那位少年公子看重,丢下三百两银子给陆骏。 十三家车马行都是小本生意,平均让他们拿出来六七十两银子有些不现实,基本上是以本家的工具、人员、场地等入股其中,回头一算,发现他们的车马行如果出售,也顶多卖这个价,不由的心生胆寒,莫非这陆秀才早已把自家算的明白? 紧接着陆骏主持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除了那已经走掉的少年公子,其余人员均到场,因为会议比较重要,陆骏把对河居二楼包了下来作为会场,由周馥负责会议记录。 最后确定下来,作坊的名字叫做“江淮车辆制造工坊”,厂址设在陆氏工坊里的一处厂房。接着通过了工坊的一系列章程,虽然一众股东看的********的,但终究是安了心。 这章程以后要放在工坊里,股东也是人手一份,什么事都要按照章程来办,这就限制了一些人弄虚作假的可能。 讨论完一些章程,接着选举工坊的主要人员,陆骏提议由胡掌柜接任董事长一职,得到大部分股东的支持。这胡掌柜能力不差,和陆骏的关系也比较好,由他出任董事长管理整个工坊基本上没有异议,然后又选出来六个董事。 接着是账房一块,这一点大家是相持不下,最有决定从外面聘请一个大帐过来。 最后是大掌柜一职,相当于总经理,依旧是陆骏提议,由周馥担任,这下众人都有些诧异,连周馥本人也是大感意外,不明白陆骏为何会提他做这大掌柜一职。 “这大管事一职需要和多方打交道,事务比较多,明心兄有这个资源和身份,一般人不太适合。”陆骏解释道。其实他的私心是想周馥能通过这个平台成长起来为自己分忧。 随着他的计划慢慢展开,将会需要更多的人,尤其是人才。传统商业模式下培养的人不太适合,一是人员数量达不到,二来是技能要求和需求方向都不合适,暂时只能靠自己的培养。 周馥如今断了科举之路,能过来帮他再好不过。首先他现在的思想上能够和陆骏保持一致,这点很重要。随着他的观念转变,世界观的完善,相信周馥更能了解自己的意图,这样二人配合起来才能更默契。 在陆骏的说服下,最终通过了周馥任大掌柜一职。 三天后,在陆氏工坊里,噼里啪啦燃起来烟花炮竹,一块崭新的牌子被揭开,不同于其他匾额,这个是白底黑字竖着一排苍劲有利的大字:江淮车辆制作工坊 从各个车马行搬过来的工具把工坊塞得满满的,周馥按照陆骏的要求,把流水线同样搬到江淮工坊里,只是更加细化了一些,把各个工序分成许多步骤,这样一来,十三家车马行聚集过来的人手都能安排下来。 在十天后,第一辆四轮乘客马车被制造出来,接着喷漆装潢之后,看到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在试乘之后,更是对着四轮乘客马车的前景充满了信心。十天前还存着担心亏本心思的人,此刻完全转变了想法,开始把自家的股本捂得严严实实。 第二十三章 一车难求(上) “快传,传过来,传过来!” “接着!” “哎呀,又被劫走了。” 镇子北边的一处荒地上,一群年轻人正在来回奔跑,争夺一个皮球。 现代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玩的游戏乃是足球,但是在这个时代叫做蹴鞠,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运动,如今盛世年代,蹴鞠运动无论是在民间和官方都很流行。相传宫廷之中还有专门的蹴鞠比赛,独占鳌头者能得到皇帝老爷的赏赐,一步登天的事情不是没有。 陆骏前世对足球兴趣不大,但这个时代没啥过多的娱乐活动,得空找些同伴来场蹴鞠比赛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娱乐项目。 如今南大路十一家车马行大张旗鼓的改造进行着,着手合并成两家大型的车辆服务工坊,江淮工坊经过最初的不适之后,开始有序的展开生产工作,一批批物料被采购进来,等待生产成车辆。 在这个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正值秋高气爽,出外游玩的好季节,陆骏也难得有空放松心情,便把一众忙活多日的年轻人召集过来,来场蹴鞠比赛。 周馥、陆仁、陆义自不必说,肯定要来,来的还有赵铁柱带他两个徒弟,如今轴承又招来一些人,经过这些时日,他们三人能暂时解放出来,包括几个小管事,都是陆骏的嫡系队伍。 另外还有江淮工坊里的几个年轻人,陆骏特批愿意来蹴鞠的,可以暂时休假半天。如此一来凑够了一十八人,参考《武林旧事》的记载,结合现代足球运动的一些规则,陆骏重新定义了蹴鞠运动,如今一群人玩的不亦乐乎。 场上也让众人见识到陆骏的另一面,绝对的狂野粗暴,根本不似平时那般文质彬彬,劫球最凶的就是他,没少被人心里咒骂。 而周馥同样抛开了文人的外装,露出那颗火热的心,开始跑的最厉害的就是他,满场不停地移动,无奈体力有些跟不上,最后有些哑火了。 有他二人带头,一干人自然都放得很开,并没有因为陆骏是东家、少爷、秀才的身份而有所忍让,全部拿出各自的本事。 规矩是陆骏订的,他的技术不说多好,但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强上一些,所以他这一队最终得分是最多的。 玩闹之后,一行人开始收拾东西,坐着新出厂的六****马车回去。 这个六****马车专门用来载客的,足有近六七米长,两米多宽,能够坐下二十人,若是挤挤,三十人也是没问题的,反正现在没有超载一说。 马车的内饰和配置是陆骏参考近代中巴车的配置制作的,审美观当然是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但行李架,软座椅,玻璃窗户等都一应齐全,甚至配有开水,最主要的是这辆马车大量使用了钢件,减少了木头的使用。 坐在上面说不上多舒服,毕竟道路情况在那里摆着,但绝对超过现有的马车。这次是第一次试驾,拉车的是两个骡马,用现代话说,动力足够了,放开跑速度并不慢,只是里面的人必然要遭罪。 吩咐车把式慢慢走,一路上从镇子上招摇过市,最后停靠在了新阳车马行门前。 这家车马行乃是镇上的两家车马行的其中一个,本来叫卢氏车马行,后来加入江淮工坊之后,这家车马行成为了江淮工坊的一部分,包括南大路正在改造的两家大型的车辆服务工坊,都算作是江淮车辆制造工坊的一部分。 但这三家车马行的用途全部改变,南大路那两家负责销售、售后等业务,而这家改名后的的新阳车马行专营客运业务,在六轮马车成功制造出来之后,新阳车马行也算能正是营业了。 此时新阳车马行门前全部改造一新,门楣扩大的不少,里面装饰成售票厅模样,但旁边还似模似样的放了几排凳子,有个门通往后院,兼顾了候车室功能。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客运站了! 在新阳县城里,同样也在繁华地段选择一处开设了新阳车马行,不过这些都有下面的这些个掌柜管事去做了。 这辆新奇的六****马车刚刚停下来,镇上的百姓呼啦一下全部围了上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装饰这么好的车子,有心急的征求了陆骏的同意之后直接上去参观去了。 大部分则问道同一个问题:“这辆马车做什么用的?” 陆骏解释道:“这是刚刚生产出来的六轮马车,专门用来载客的。以后大家去县城,就能乘坐这辆马车去了。” “什么,我们也能坐这辆大马车?”有人惊奇的问道? “这有什么不能乘坐的?今日开始,这辆马车就交给了新阳车马行,想去新阳县城的都可以乘坐这辆马车。”陆骏笑道。 “啧啧,这无论如何都要坐一次看看,也不知道贵不贵?” 正说着,从新阳车马行里出来一个伙计,手中拿着一块牌子,看了一下外面的人,把牌子放下说道:“俺们掌柜的说了,明天我们新阳车马行正式营业,开业前三天坐车去新阳县只要一文钱,之后坐车一次只要三文,大家有要需要可以现在就进来买票……” 伙计的话刚落音,门外的百姓哗啦一下,全部涌了进去。一文钱对现在的百姓来说根本不叫事,拿一文钱来感受一下这辆新奇的六****马车怎么看怎么划算。 陆骏看了一下百姓的反应,和周馥相视一笑,周馥作为江淮的大掌柜,包括在改造的和这家新阳车马行,都在他的管理下。 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专门的客运路线,百姓要去哪里,要不找车马行问下,有无顺路的马车捎带,要不自己驾车去,普通百姓出行很不方便。 但据陆骏的观察,八丈河镇和新阳县城之间,有很大的客运潜力,这从原各家车马行的掌柜所反馈的信息就能看出一二,而且没有这么大的客运需求,整个镇子也不可能容得下一十三家车马行之多。 简单的统计了一下,以每票三文钱计算,每天大概能有一两银子客运营业收入,这还只是一条线路的情况下,陆骏最后算了下算收支,发现能有些结余,加上他的计划中有类似的一环,最后决定就做了起来。 但他还是小看了八丈河镇的百姓对出行的需求了,营业的前三天,那辆六轮马车每天几乎没停下来过,从早晨鸡鸣开始,就有百姓在门外排队等候乘车,一直到晚上华灯初上。一辆车基本上每天要跑十躺,中间几乎是不停歇的。 三天之后,优惠时间也结束了,第二辆六轮马车的到来还是没能改善火爆的局面,每天两辆马车依旧是一车难求,每天发车十余次,把一众东家乐的合不拢嘴,发车越多,他们也就能分到更多的钱,都为自己当时的决定感到明智。 直到半个月后,场面才渐渐降下温来,运行的车辆变成了四辆大马车,平均都能坐满,每日营业额稳定在一两半银子左右,远超过陆骏的预期。 同时更多的六****马车加急被制造出来,更多的路线也被开发出来,带来的则是源源不断的现金。 第二十四章 一车难求(下) “爹,您请坐。”陆骏有些殷勤的服侍陆从广坐下来。 经过多日的恢复,加上恒丰钱庄危机过去,陆从广的身体渐渐就好了的起来,如今出来走动走动,不知怎么走到了陆氏工坊里了,被陆骏看到赶紧迎了进来,一路来到陆骏在学堂里的书房坐下。 端茶递水,陆骏都亲自上阵,如今连陆义都派出去忙去了,陆骏身边没有别人伺候,只能自己动手。 “嗯?陆义去哪里了?”陆从广看了一眼忙活的陆骏。 “他去忙了,从府里发过来有批材料还每到,他去看看。”陆骏看老爹的神态,小心说道:“儿子的茶您喝不惯?” “那倒不是……”陆从广左右看了看及其简陋的书房,有些心疼:“要不给你再配俩丫鬟,在这边也是清苦,平日里你忙的不着家,干脆就随身带着……” “可别。”陆骏急忙拒绝:“儿子在外面东跑西跑,女孩子家家的跟着也受罪,就陆义好了。”开玩笑,他现在在外面不回去那是有原因的,自从陆从广病情好转,每次见到他,总要提一提婚姻之事。 老爷子对杨家还没死心,总想着能和杨家重修于好,但陆骏实在不想这事,被问的烦了,加上这边开始忙了起来,就躲到外面来了。 至于丫鬟,他从小不是没想过丫鬟环侍的情景,看重哪个就收到房中,只是真要想把梦想变成现实就困难了。陆骏自认为不是柳下惠,有丫鬟在身边保不齐真就那个啥了,但他又想为后宫之事烦恼。 看看自家老爷子,一妻两妾,看着挺好,平日里也挺和睦。但陆骏知道,他刚出生时,宋氏仗着其哥哥在钱庄任大掌柜,隐隐还压了王氏夫人一头,只是后来陆骏渐渐长大,王氏夫人的地位才稳固下来。 似这般已经是很好的,有些小妾仗着宠信,无法无天的例子很多,或者主母善妒,欺凌小妾的例子比比皆是,镇上都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陆骏想想这些都头痛,谁知以后自己的另一半是啥样子,最后干脆敬而远之,身边一个丫鬟都不留。 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陆从广没再继续劝,只是道:“缺人手和陆宗说,让他来给你安排,身边总要留下一个人侍候……” “是,儿子知道了。”陆骏躬身受教。 “还有个事……”陆从广有些犹豫:“你放家里给我用的那辆车被亭正借走了……你看是不是再给家里几辆……”亭正类似镇长,一般由乡老担任。 几辆?陆骏有些翻白眼,这明明是有人上门来找老爷子要车,老爷子又不好拒绝,这才问自己要的。 放在家里的那辆马车是这边生产出来的第一辆家用的马车,使用减震系统,转向系统,结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打造出来的马车,里面装饰不算豪华,但也胜在功能丰富,定位的目标人群就是那些富户——家里养得起马,又有马车的这群人。 在南大路的车马行改造好之后,陆骏就放了几辆四轮马车过去,谁知几下就被抢空了。接着这边安排加急生产,但依旧跟不上供应。 八丈河镇富户不算多,加上乡下的地主老财,也就百十来个,但架不住这新的车子拉风啊。四轮马车在这个时代本来就很少,一般都是用作货车。家用的都是两轮的,极差的舒适度造成了达官贵人们的出行都是选择乘轿子。 而且这年头,大家比拼的都是用料,你用金丝楠木,我用安南黄花梨木,反而忽略了对功能、造型、装饰的追求。 陆骏设计出来的这款四轮马车刚一亮相,有别于普遍采用的半圆顶设计,而是极具特色的分离式设计,各种配件一目了然,却又不给人突兀的感觉,车身整体看起来大气、华贵。 尤其让人在意的是里面的功能足够多,如设计的各种小抽屉,精美的可拉开的玻璃窗和窗帘,储物用的小柜子,甚至还有死气风灯,等等不一而足,但足以让没见过世面的这些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更为难得是在试驾之后,舒适度绝对赶超所有马车一大截,比自家的轿子也不遑多让。 如此自然引得这些富户们趋之若鹜,但生产能力有限,有些人根本抢不到车辆。没得办法只得打听生产这四轮马车的是谁,最后找到陆从广这里。 陆骏整天在工坊里,平时一般人进不去,自然接触不到他,但陆从广一直在家休养。于是各种老交情找上门来,以至于陆从广都有些发懵,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打听之后才晓得是自家儿子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于是陆骏送他的,极具纪念意义的马车被亭正软磨硬泡弄去了,陆骏听后不胜惋惜,他还准备留着当古董收藏用呢。 “爹,若是关系好的,我先紧着给他们供货也不是不可以,关系一般的就算了,如今这车辆生产工坊是大家一起办的,我不好插手太过。”陆骏说道。 “关系不好,但也要紧着先给他们……这两天县里过来人问了一下,我捉摸着要该去县里拜拜码头了。”陆从广斜了陆骏一眼说道。 得,说起这个,貌似府城里的知府大人和同知老爷也都要拜会拜会,这新样式的马车少不了的……如今在镇上,一辆四轮马车被炒到十两银子还买不到,甚至私下里加价到十二三辆的都有,暂时只能让他们等着了。 如今的产能平均下来一天四辆,不过随着操作的熟练和流水作业的完善,陆骏相信产能还能够继续提高不少,如今先这样供应着,用后世的解释是,这叫饥饿营销,虽然陆骏不想这样做。 不过这无疑起到了很大的宣传作用,现在连新阳县里都知道这个了。 “那我安排下去,先紧着您这里的供应。”陆骏听到县里,想着现在可以往新阳县里布局了,以免以后措手不及。 “钱庄一事,你还有何打算?”路从广问道。 “打算?”陆骏最近倒是把钱庄忽略了,不过钱庄现在也没啥事,基本上是鸡不飞狗不跳。 “这钱庄你肯定要继续折腾的,趁现在我还能动,帮你先照料,需要做什么,我来给你打好基础……”陆从广没好气道。 这次他病愈之后,心态变了很多,加上陆骏表现让他放心和满意,所以一直到现在都处于撒手状态。钱庄宋大掌柜向他汇报事情,他也都推给了陆骏。意思很明显,他要交班给陆骏了! 但陆骏没再继续折腾钱庄,反而从车马行开始,联合镇上所有车马行,整出这许多的动静,风头一时无量。 知子莫若父,陆从广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性,这钱庄历来被其看重,肯定是要继续折腾的,而且动静不会小,所以他打算继续出山,准备为儿子打前站! 陆骏挠了挠头道:“儿子准备开始向县城发展了……” “可有章程?” “暂时没啥章程,但目的是要一统县城的银钱业,做到一家独大!” “好,你有此心,老子我陪你搏一搏!”陆从广站起身来说道。他倒是不怕陆骏有野心,就怕陆骏没野心! 第二十五章 整合钱庄(上) 如今的八丈河镇,基本上就陆家的恒丰钱庄一家独大了。本来恒丰钱庄在镇上算是最大的钱庄,如今有免费存款业务能拉拢来许多的存款,加上府城同知送来的存银,论存款规模远超其他五家钱庄、当铺的总和。 至于贷款,陆骏把贷款利息稍稍放低点,自然把其他几家的生意抢了过来,加上有江淮工坊一直有需求贷款,所以恒丰钱庄的生意是最好的。 再加上陆骏要求,江淮工坊在恒丰钱庄钱庄开设对公账户,并且要求工坊的薪金发放必须是钱庄转账给工人,所有订购车辆的人必须先存款到江淮工坊的对公账户中才给予车辆。 甚至新阳车马行的车票上都印有恒丰钱庄的广告,大大增加了恒丰钱庄在百姓心中的分量,也进一步增加了恒丰钱庄的影响力,如今其他几家被恒丰钱庄挤兑的生意一落千丈,在其他人看来,离关门也就不远了。 父子二人说道钱庄发展,自然谈到了镇上的情况,陆从广不太确定陆骏的意思,就问道:“对他们你是怎么打算的?” 陆骏想了想道:“相信通过江淮工坊,父亲也看到了,合则两利……与其斗个你死我活,还不如大家一起赚钱……儿子的意思是他们谈谈看,把他们五家联合起来,组建一个新的钱庄。” “那我们要不要入股其中?” “当然,不然如何谈?”陆骏点头说道:“儿子还有个想法是,恒丰钱庄作为我们陆家的钱庄,不会允许外人入股或插手其中,但钱庄以后将会是我陆家的最主要的一项业务,眼红之人或许不少……儿子就想到在建一个或几个钱庄,用来和别人进行利益交换……” 陆从广听得有些糊涂,但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恒丰钱庄是陆骏的禁脔,是不允许任何外人染指的。虽然搞不清楚儿子的想法,但作为老子的,只会全力支持。 “这两****约他们谈一谈。”陆从广押了口茶说道。 “约好了之后喊上儿子,有些事我来说比较好。” “哼哼,真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感觉陆骏对自己的不信任,陆从广有些不爽。 “爹,这事还真要我亲自出马才能说得清楚。”陆骏解释道:“组建新的钱庄,将会仿照我们恒丰钱庄现在的业务模式,其中许多东西都要改变,原来的人员还都要安排培训学习……等等许多事情都要考虑到,这点儿子已有腹稿,这两日完善之后,正好和他们详谈……” “说的好像人家已经同意了一样……走了,把人约好了通知你。”陆从广一甩袖子,迈步走了出去。 知道老爷子有些不爽快,陆骏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不过此事看似简单,却极为重要,决定不能疏忽。 过了两日,陆义禀报道:“老爷差人过来请公子去对河居。” 陆骏点点头,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番,递给陆义道:“拿好跟我一道去。” 这次陆骏不再骑马了,而是坐上了新出的四轮马车,虽然四轮马车很受追捧,但陆骏不吝多打打广告。如今镇上几乎每日都能看到几辆四轮马车招摇过市,手中有钱而无车的富户看的自然是心痒痒,打发下人盯着南大路的车马行,无论如何都要弄回来一辆。 一路来到对河居,陆骏骇了一跳,只见对河居门前密密麻麻停满了四轮马车,足足有四十多辆,清一色的都是江淮牌的,场面甚是壮观。 “小义哥,我们有生产这么多马车吗?”陆骏指着门前说道,感觉这段时间生产的马车都在对河居了。 “有啊,这才一部分,最近镇上的酒楼天天爆满,而门前多是停有我们的江淮车……现在别说之前的那种两轮的马车,就是轿子都鲜少有人坐了。大户人家出入不乘我们的江淮车,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陆义自豪道。 “好了,没见过你这么自吹自擂的。” “这个俺可真的不是吹,事实确实如此……对了公子,还有人为了买车,找到我头上……我就是公子的跟屁虫,哪里有车卖给他们?” “这也不是不行,我给你个赚外快的机会。”陆骏边走边说道:“都是哪些人找到你这里,你记下来,我到时候让他们安排给你几辆车子,你来安排,买多买少都算你的。”能找到陆义这里的,多数是和自己交情不太深的一些人,见过几次面喝过几次茶。 如今又这么个机会,陆骏不介意培养培养陆义,总不能让他给自己当一辈子的跟班。他和其哥哥陆仁兄弟二人都是自己的嫡系心腹,培养起来以后独当一面,也能为自己分忧。 陆义一听,有些发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陆骏走出了好远,他才反应过来着急跟上。 由伙计带着上了二楼雅间,只听得里面在吵吵着什么。 “我说老陆,你家现在虽然牛掰了,但也要给大家一条活路是不……整个八丈河镇的钱庄当铺你想一口吃掉,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是啊,我们承认斗不过你恒丰钱庄,但大家也不是生死仇怨,没必要赶尽杀绝是不……” “这叫什么话,谁要对你们赶尽杀绝了?”陆从广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还没怎么谈,只是提了提大家合并的事情,这些人都开始叫嚣着鱼死网破了。 趁着陆骏没来,他想着能把事情谈妥,省的总是看自家儿子的脸色行事,这让他这个当老子的如何能顺气?结果刚起了头,这其他几家就乱哄哄的反对起来。 “我爹说的不错,没人要对你们赶尽杀绝……”陆骏推门而入,环顾一周,这才四下行礼:“小子陆骏陆子良见过各位叔伯前辈。” 陆骏陆子良的名字最近了不得,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尤其是。江淮车一车难求,没门路的人或许去找站在台前的周馥、胡董事长(之前的胡掌柜),而知道内情的都晓得这背后的主导人就是眼前这位年轻后生。 这几位没敢托大,俱是起身还礼,这一幕让陆从广看的不是滋味,哼哼的坐下来,闷声不再说话。 “各位叔伯前辈,我也不和大家兜圈子,钱庄合并一事正是小子想出来的主意……你们或许有疑问,不过先听我慢慢道来,有问题我说完再问。”陆骏压下来他们要说的话,继续道:“先说一点,合并之后的钱庄运作模式和江淮车辆制造工坊的运作模式一样,同样会设立股东会和董事会……这方面你们不懂,事后可以问问孙伯伯。” 陆骏所说的“孙伯伯”,也是镇上的富户,叫做孙仲涟,他有一家车马行,前段时间入股江淮,是知道股东会和董事会的。 “我只简单介绍一下:股东会为最高的权力机构,负责重大事项的决策,董事会成员也是由股东会选举的……董事会则是负责管理的机构,负责所有经营上的事情,股东和股东会则不得插手其中。” “合并之后的钱庄,你们作为股东,自然是股东会的成员,选出董事会之后,钱庄的经营就会交由董事会管理,我们作为股东都不会进行插手,这一点在江淮体现的很具体……另外我占股不会超过五成。” 在坐的都不是笨人,陆骏虽然只提了董事会和股东会,就已经让他们明白了陆骏的合作诚意。有这两个机构,加上陆骏说的占股不超过五成,这基本上不会发生某人独断专行的情况。 第二十六章 整合钱庄(下) “再说说钱庄的运转模式和利润来源……合并之后的钱庄,将会效仿恒丰钱庄的一些业务模式,同时会实行免费存款和低息放贷……” “什么?恒丰钱庄不合并到一起?” “谁说恒丰钱庄要一起合并了?以后镇上只有这两家钱庄。合并之后的钱庄,除了效仿恒丰钱庄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广开分号,在重要的镇上和县城,都要开设分号,前期要能做到县里的承汇承兑,慢慢做到府里、省里……不知各位可有想法?”陆骏无疑是画了张大饼给大家。 虽然知道是大饼,但想想整个府到处都能有这家钱庄的分号,也足够让人激动了。至于想做到整个省里,他们暂时还不敢想。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心动是假的,真若是能达到陆骏描述的那般规模,傻瓜才不加入呢。但问题是,陆骏能把合并之后的钱庄做到他所描述的那般规模吗?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陆骏能值得他们相信吗? 在众人犹豫之际,倒是孙仲涟站了起来道:“此话虽说大了点,但年轻人总要有些野心……别的我暂时不清楚,但江淮工坊一事,你陆小子没让我失望。这次我依旧选择相信你,合则两利,以后镇上不再有通汇钱庄了。” 通汇钱庄正是孙仲涟家开的,出了恒丰钱庄之外,就数通汇钱庄最大。 如今通汇钱庄都表示了赞同,剩下的几家联合起来对抗也没啥意思,俱是起身道:“既然如此,我等也都同意。” “多谢各位叔伯前辈厚爱,必不会让你们失望。”陆骏与众人举杯同饮,算是把此事定了下来。 三日之后,除恒丰钱庄外,其他五家钱庄、当铺一起摘了招牌,引得镇上百姓议论纷纷。又过了十来日,在镇子南关重新开张了一家钱庄——工商钱庄! 开门迎客的不是旁人,乃是原来的通汇钱庄的大掌柜孟德海,如今是工商钱庄的大掌柜了,再看这工商钱庄的人,还有原来的当铺里的掌柜、伙计。 “原来他们是合并到一起了,估计是为了和恒丰钱庄相抗衡……”这是不明真相的群主。 “是极是极,原来他们几家生意惨淡,不联合到一起,都等着和西北风吧……” “快看,他们人出来了。” 当先一人乃是大掌柜孟德海,出来后四下拱手道:“今日是我工商钱庄开业的日子,欢迎各位前来捧场……以后我工商钱庄一律存钱免费,若是存得久存的多,还会给付利息……贷款利息现在只要月息一分五厘……” “果然是火药味很浓,这不明摆着和恒丰钱庄打擂台吗?” “是啊,都是照搬人家恒丰钱庄的利息……说起来,这工商钱庄存的多,还能给利息,你要不存点?” “我那点钱人家不一定看得上,先看看再说……也不知道恒丰钱庄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我们去看看?” 总有这类想法的好事之人唯恐天下不乱,跑到恒丰钱庄去看热闹,期待着恒丰钱庄能和工商钱庄来一场龙虎斗,更好人在里面和宋大掌柜添油加醋说了起来,让知道内情的宋大掌柜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宋大掌柜也让伙计在外挂牌,写到:百两以上存款,定期一年以上年息两分……贷款月息最低一分五厘。这无疑让好事之徒甚是兴奋,期待着工商钱庄能有下一步动作。 结果却是让人很失望,两家钱庄在这之后都没了动静,如同约好了一般。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子良在要开这个工商钱庄。”周馥和陆骏坐在对河居聊天,正巧能看到工商钱庄的开业的场景。 “最近明心兄看书可看到泰西的银行?”陆骏反问道。 “看到过……和国朝的钱庄类似,怎么了?”周馥银行不太感兴趣,只是过了一下,了解不多。 “其实相差挺大的……泰西的银行,主要是靠存款来投资获利,放贷只是其中一项业务……而国朝钱庄票号,则是在金银存储运输上面获利,纵然也会放贷,但二者的侧重点却是不一样。” “泰西的银行的能动用的本金动辄数十万上百万两,甚至千万两白银的也不在少数,这些钱多是储户的存款……哪怕只从中赚一分利,你可相信其利润有多大……事实上泰西银行手持巨额资金,获利的手段和数目远远不止一分……打个比方说,我手里现在能有十万两银子,便可操纵整个县城的棉花价格翻一番,获利起码有七八成……” “更为重要的是,泰西的银行多数都发现纸币……类似钱庄发行的银票,但是会标准化,普遍做法是分一元、十元、百元这样定额发现的……正常时候,他们都是用纸币进行买卖,金银使用的情况很少。银行只用三百两银子就可以发现一千两银子的纸币,平白多出来七百两银子用……” 陆骏的解释让周馥呼吸有些沉重,最后喘了口气道:“直娘贼,这开银行简直是在抢钱,相比之下,钱庄票号就有些小打小闹了,不过这和你扶持这家工商钱庄有什么关系?” “以后钱庄必然要变成银行,事实上恒丰钱庄很多业务都在向银行转变,这点相信明心兄能看得出来……但在国朝,一家银行太过显眼,但如果有那么两三家一起,就不至于那么扎眼了……” 周馥点点头,枪打出头鸟,以陆骏现在的能力直接开银行,如果大规模吸收存款,达到十万规模的样子,估计官府就该找上门来了。 十万规模的银子,涉及到千家万户,官府不可能不关注。而在这个念头,被官府盯上一般没啥好事,吃卡拿要都是轻的,最怕的就是暗中使绊子。 陆骏现在的做法是先让类似的工商钱庄打头阵,因为股东众多,相应的社会资源和人脉也更广,对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比陆骏单打独斗强太多。 等到这些钱庄站稳脚跟,恒丰钱庄再跟上,不显山不露水的,闷声发大财! “我还是把江淮干好就行了,钱庄的事不跟着你搀和。”周馥伸了个懒腰说道:“看天色,这位魏大小姐也该来了,再等下去我们就不奉陪了。” “咯咯咯,周公子,就这一会都等不及了,奴家就这么不入您的法眼吗?”说曹操,曹操到,门外挑帘进来一女子,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第二十七章 魏明珠 进来的女子一身劲装打扮,飒爽英姿,巾帼红颜,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尤其是身处中原大地。 陆骏之前未见过其人,但刚刚在和周馥聊天时听他介绍了一下。此女姓魏,叫魏明珠,乃是府城威远镖局的大小姐。其父乃是人称“中原双刀”的魏远山。 魏明珠自幼传承其父刀法,一身功夫得到其父真传。这两年出来闯荡江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一位人物。因人长得漂亮,行事又颇有男儿风,有个雅号叫做“胭脂虎”。 “见过魏小姐。”陆骏和周馥一起起身行礼。 “见过周公子,这位想必就是陆公子了。”魏明珠如男子般拱手道,倒是有点自来熟。 寒蝉一番过后,魏明珠开门见山说道:“这次奴家来的目的,想必二位都清楚,正是为你们江淮生产的最新货车而来……只是这货车如同客车一般,同样是一车难求,奴家只能亲自过来一遭,还望二位公子能给点面子。” 江淮工坊除了生产了客车,最近又推出新款的四轮货车,转向和轴承已经是标配,无论灵活度和承载能力,都远超现有的货车一大截。货车上甚至还配有减震系统,更容易运送一些易碎物品。 刚一亮相,同样遭到疯抢。不同于客车是一辆、两辆的订货,这货车多是生意人或是走镖的订购的,最少都是五辆起,这给生产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生意人比常人都要有更敏锐的嗅觉,在江淮推出客车的时候,他们就等待着货车的出现。果不其然,这货车推出的时间虽然久了点,但结果却让他们满意。 这货车最显著的特点是通体都是由钢铁打造的,看着就给人以结实、耐用、承载多的感觉,因为是钢铁打造的,晚些推出来大家也理解。传统认为钢铁的东西生产是比较慢的,其实则不然,只要上了规模,那生产速度远远不是木制手工所比拟的。 纵然货车的生产速度快些,但架不住订单多。八丈河镇本就是商业重镇,客商众多,货车比客车更加供不应求。这不,远在府城的威远镖局都能知晓,并且当家大小姐亲自过来与他们商谈。 威远镖局主要吃的就是货运这碗饭,自然离不了马车。这江淮工坊生产的货车一出来,走镖来到八丈河镇的威远镖局的镖头立刻看到了价值,着急打发人到府城禀报情况。 这件事引起了镖局上下的重视,先是遣人实地了解这货车的性能,接着就是按照江淮工坊的规定,通过恒丰钱庄汇入一笔金钱。 但等了许久才了解到,威远镖局的订单要排到三个月后,这让威远镖局上下都有些接受不了,最后没柰何只能让魏明珠过来一趟。 周馥敲了敲桌子道:“您魏小姐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但是也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实在是这产能受限,大家都在等着要货,先给谁后给谁都不好,都眼巴巴的看着……” “这奴家可管不了,现在定金也付了,奴家就想尽快见到货。” “魏小姐,恕我冒昧,您可以不用说奴家……”说实话,魏明珠一身男儿装,却一口一个奴家,听得陆骏浑身难受,直起鸡皮疙瘩。 “我也不想说,但他们都说你们二人都是秀才、举人,最讲究女德,逼着让我说什么奴家之类的话……既然这样,我就放开说了。”魏明珠咯咯一笑,却把实话说了出来。 “这样就挺好的,大家自然些。”陆骏摇了摇头。 “说正题,二位帮帮忙,这镖局上下百多号人,就等着你们的货车开工呢。现在拖一天,大家都饿上一天。”魏明珠说的有些夸张。 “这发货一直是按照汇款的顺序来,这点改不了。”周馥摇摇头:“想从中间插队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不止做你们威远镖局一家生意……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就是想办法提高产能,这样一来才能尽快和你们交货。” 江淮工坊股东众多,许多人拉关系想要尽快拿到货,这样一来很容易打乱生产。所以还在生产客车的时候,董事会一致决议,所有订单一律按照汇款的先后顺序进行发货,任何人不得从中插队。在货车出来之后,工坊订单直接排到三个月后,都要插队的话,其他人岂不是要等到半年一年后? 所以周馥的话并不是在推脱,而是实话。 魏明珠甚是失望,拿眼神看向陆骏。自她进屋陆骏只说了寥寥几句,但她却知道,这江淮工坊真正的幕后主事人是陆骏。 然而陆骏只是低头喝着茶,并没有看她。魏明珠只得问道:“陆公子是什么意思?若是能够尽快交货,我愿加价一成。” “啊?”陆骏楞了一下道:“这你和明心兄谈就好了,我不管事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周馥接过话道:“他就是个甩手掌柜,活都交给我们做了,他自己落的清闲。” “这可真是冤枉,我现在不就是在想办法解决产能的问题吗?” “那你想到没有?”魏明珠着急问道。 “想到了。”陆骏故意顿了顿,看魏明珠着急的神态,感觉其甚美,想要多看两眼。不过这倒不涉及****,纯粹是欣赏美的心态在看。 “那你快说啊。” “货车产能受限的主要原因则在钢铁的生产速度跟不上,如今仅靠那个小作坊已经无法满足我们的生产需求,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建一个大型的钢铁工坊,这样一来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钢铁需求。”陆骏的想法得到了周馥赞同,却引来魏明珠翻起来白眼。 “是挺好,只是等你这钢铁工坊建好了,我那货车也该生产出来了……”魏明珠可不笨,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她要最快拿到新式货车,但陆骏要先建大型的钢铁工坊,这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成功的。 “呵呵,魏小姐眼光独到,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以你们威远镖局的资源,肯定能暂时找到钢铁资源的,只要您能弄来钢铁,这新式货车我可以保证优先供应给你们威远镖局。”陆骏笑着说道。 这倒是个法子,魏明珠思索一会,目光灼灼盯着陆骏道:“一言为定,我找来了钢铁,必须要先完成我的订单。” “这是一定的,请魏小姐放心。”陆骏点头说道:“那就祝魏小姐马到成功。” 魏明珠客气一下,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真是来去如风。 倒是周馥有些疑问道:“子良所说的大型钢铁工坊一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以后用到钢铁的地方很多,你看那些书籍大概也能发现,泰西诸国所谓之工业有两项基础,一个是煤炭,另一个是就是钢铁,现在钢铁产量更是成为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准……” “所以你也不甘落后,准备建立一个大型钢铁工坊追赶?”周馥很清楚陆骏的心思,别看陆骏做事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但总的来说还是有目标的,那就是以泰西诸国为赶超对象。 甚至想在各个层面上都要做到不输泰西! 第二十八章 闲聊(上) 建立大型的钢铁工坊,是陆骏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事情。但钢铁不同于其他东西,在国朝初年还属于禁物,民间不得触碰,后来才渐渐放开给民间。 现在虽然允许民间生产了,但以传统模式小打小闹可以,如现在这般无妨。但真要是建立起大型钢铁工坊,年产钢铁最少千万斤以上,这很容易引起朝廷忌惮。 所以这钢铁厂该如何建,建哪里,需要哪些股东都要考虑好,反正不是一时半会能建成的。 这也是小人物的无奈,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甚至有些东西都不敢拿出来。 不过随着陆骏的努力,其地位和处境都会慢慢改变,想要实现理想和抱负,也能慢慢达成,却是急不来的! 而魏明珠的来到,让陆骏看到一丝曙光,这钢铁工坊或许能快些建立起来。 魏明珠所在的威远镖局在整个颍州府是赫赫有名,除了魏远山的江湖地位外,威远镖局的实力在颍州府甚至整个两江省都排名前列。 这个时代的镖局类似前世影视剧和小说中的镖局,但业务很广泛,不单单只是走镖,他们还承担这个时代很大一部分的货运服务,有些类似后世的物流公司,这也是魏明珠着急要新式货车的原因。 毕竟新式货车无论是速度和载重上,对镖局的货运业务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别人一车拉一千斤货,而你一车只能拉一百斤,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却是同样的,谁更能赚钱一目了然! 因为镖局的特殊性,所能接触的行业很广泛,威远镖局作为颍州府第一大镖局,更容易接触到一众钢铁作坊的。 在颍州府颖南县有着丰富的煤炭资源,铁铺作坊很多,掌整个颍州府打铁行业之牛耳。陆骏本是要打算亲自跑一趟颖南探探底,如今有了魏明珠,倒是先让她开开路,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在,总的来说是每个行业都很排外,陆骏贸然扎进去,起反作用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一个外人过来贸然和你说,大家联合起来建一个大型的钢铁工坊,你不当他神经病才怪。 再说了会话,周馥起身就离开了,他这次过来就是受邀见魏明珠的,如今魏明珠人走了,江淮工坊里的事情正多,他也着急回去处理事情了。 但陆骏没离开,继续在对河居的雅间里喝着茶,不多时陆义进来道:“外面宋掌柜、孟掌柜过来了。” “请他们进来。”陆骏说完起身相迎,他留下来正是为了见这两位大掌柜的。 这个时代的掌柜伙计不能单纯的理解成是为东家打工的人,事实上在陆骏看来,二者是合伙人的关系。东家出本金,掌柜伙计出人力,二者合伙做生意,掌柜和伙计都会享有分红,俗称顶身股。 尤其在钱业,对掌柜和伙计的职业素养要求很高,必须给予很丰厚的报酬,所以这顶身股普遍存在钱庄、票号中,所以二者不会太过区别尊卑,上下级的关系没那么严肃和严谨。 而在店铺里,掌柜是有很大的自主性,尤其涉及到具体的经营管理,东家都不被允许插手。这就要求东家对待掌柜的态度不可太过无礼。如今两个钱庄的大掌柜联袂而来,陆骏起身相迎乃是正理。 三人一番见礼之后,陆骏对二位掌柜道:“二位掌柜估计在琢磨这我找你们来的目的,其实就是闲聊。” 恒丰钱庄宋掌柜和工商钱庄的孟掌柜你看我我看你,都拿不准陆骏的意思。如果只是闲聊,何必在工商钱庄开业的当天把二人请来呢? 看二人不自在的模样,陆骏笑了笑道:“确实没有太大的事情,二位掌柜不要有心理负担……先喝茶,特意从我爹那里拿出来的明前龙井。” 宋、孟二位掌柜更加坐立不安了,这明前龙井都拿出来了,若只是闲聊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一时间三人端起茶盏,沉默无语,看似在品茶,却是各怀心思。 过了一时,陆骏这才悠悠道:“如今镇上只有两家钱庄,一家是我陆家的产业,另一家的股本我陆家占大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少人也都在看,我陆骏该如何处置?却二位掌柜如何看呢?” “这个……”宋、孟二人其实都私下里揣摩过,但最后想想又感觉没猜中。 “成立工商钱庄的时候,我曾对几位叔伯前辈说过,要让工商钱庄在整个府里乃至整个省里遍地开花,所以……这工商钱庄的任务是扩张!” 孟掌柜不由坐直,凝神静听,生怕漏掉陆骏的每一句话,他晓得陆骏这是在为工商钱庄以后的道路指明方向。 若是在十天前,别说陆骏同他说,就是宋掌柜同他说类似的话,他都不见得听进去。但是自从决定组建工商钱庄之后,通过接触孟掌柜发现自己之前小窥了恒丰钱庄,更加小窥了陆骏。 真正让孟掌柜转变思想的是陆骏让他看的一本书《近代银行史》,里面介绍了泰西的银行发展史。从这刻开始,世界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门外是他从未知的世界! 而陆骏,成了他在这个新世界中,思想上的引路人! 真正论起来,孟掌柜自认专业技能绝对甩陆骏八条街。拿他们这些掌柜的必备一项技能——看银来说,一块银子,他一眼就可看出来银子的成色,手拎一下,就能知道重几分几钱。如果让陆骏来,他练上十年也赶不上。 但是陆骏却明白的告诉他,以后类似看银的技能他再也不会用上。 开始他还不信,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看到恒丰钱庄通过汇款转账的方式进行资金流转,确实极大减少了这项技能的使用,他慢慢的有些信了。 现阶段大额交易普遍存在的现象时,买家从钱庄取出银子,交给卖家,卖家点清楚之后,再存到钱庄,这中间就需要钱庄伙计或者买卖双方自带看银的师傅对银子的成色进行鉴定,然后再一个个过称,中间容易出现错误不说,还大量浪费人力物力。 但是现在恒丰钱庄简化了中间取钱——存钱的一步,直接是账户转账即可。因为在存入时就把银子换算成库平银计算,取钱也是按照库平银取钱,大大节省了时间、人力、物力。 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变,但从越来越多的商人喜欢通过恒丰钱庄交易就可看出来,这个改变的作用是多大的。 而其他改变还有,这就渐渐把原来其他几家钱庄、当铺的客户都吸引到恒丰钱庄,甚至这几家都不知因为什么。 最后实地了解了恒丰钱庄的运作模式,孟掌柜感觉败得不冤,再也没了那种高傲的心气,反而虚心向宋掌柜学习。 但在这过程中,宋掌柜明白的告诉他:恒丰钱庄所有的变化,都是少东家陆骏安排的,甚至他宋掌柜许多东西都是和陆骏学得,言语中不乏对陆骏的崇敬之情。 孟掌柜感觉自己当时就懵逼了! 短短十来日,孟掌柜对陆骏敬仰和敬畏虽没有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那么夸张,却也是出于真心,对陆骏的话和命令都是很认真的不打折扣的执行! 第二十九章 闲聊(下) “说是闲聊,孟掌柜不必那么紧张。”陆骏倒甚是轻松惬意。 “是。” “呵呵,说到工商钱庄的扩展,之前的掌柜伙计应该还都在,马上就要他们发挥作用了,你接下来安抚好人心,抓紧时间培训好,这点宋掌柜多多协助。” 二人躬身应是。 五家钱庄、当铺变成一家,一下子安排不了那么多人,陆骏就让剩下五十来号人都去恒丰钱庄接受培训,学习恒丰钱庄的业务经验。但去培训的人都有些人心不稳,总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 事实上孟掌柜也是这样感觉的,他起初不认为工商钱庄能很快扩张,这五十来号人就这样一直培训着? 然而这次陆骏算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工商钱庄看来扩张在即。 “依靠现阶段的人手,在下面几个主要的镇上都能够开设分号……然后就地扎根,大量吸纳存款。” “存款要不要和这边一样的政策?” “当然,甚至可以再吸引人一些。”陆骏沉思了一下,接着道:“贷款方面暂时少量放贷,前期避免出现挤兑的情况发生。” 工商钱庄去别的镇上开设分号,定然引得其他镇上的钱庄当铺不满和排斥,更何况工商钱庄还要从他们口中夺食,二者之间少不了明争暗斗。对钱庄来说,挤兑是最致命的,恒丰钱庄差点因为挤兑而倒下,所以陆骏才着重关照。 “那适当时候,是否需要一统当地的钱业,如同东家在本镇一般?” “这是必须的,不过到时候镇上只留下工商钱庄即可,其他或被工商钱庄收购,或被赶出……”陆骏点头说道。 孟掌柜心头一凛,陆骏好似在说平常事一般,但孟掌柜能预感到其中的刀光剑影。 “最好是能收购,这样掌柜伙计都能被留下,相信随着工商钱庄的扩张,需求的人手也越来越多,尽可能的多留下人……” “唔,说道人手,我想起来一件事,陆氏工坊里我开设有一间学堂,起初是为钱庄准备人手,结果中途我改变了主意,让他们各自学自己喜欢的学科……如今钱庄要扩大,还是要有自己的嫡系部队在,所以这学堂我准备继续办下去。 过后我再招来些学童,你二人负责教授他们业务知识,然后放到钱庄去锻炼,这样以后出来的人才能真心为我们所用……这点二位掌柜可有疑惑?” “这个倒没问题,自当尽力而为。”孟掌柜说道。 “我却在想,谁家孩童会那么幸运被东家抽到,想当年我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才能进钱庄当学徒,头三年根本没给我机会触碰倒业务,到第四年才给我去跑街……”宋掌柜感慨道。 孟掌柜心有戚戚焉,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说出来都是泪啊。 “这学徒模式根本适应不了以后的发展,渐渐地这钱庄都不再招收学徒,需要人手直接从学堂那边招。” “呃……东家,这样怕不太好,学徒模式其实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孟掌柜有些着急。 “好处我知道,但总体来说是弊大于利,而且有些方面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弥补。”陆骏知道孟掌柜的意思。这年头学徒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三年学徒不只是说说,这期间除了给学徒学习的时间,最主要是考察学徒的人品、能力等方面。 “比如说学徒的人品或者说职业道德方面,这完全可以通过制度来保障,纵然不能让人很满意,却也不会太过差强人意。” “制度很重要,古话有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二位掌柜可以在这方面进行细化和完善,这将会成为以后的内部建设的重点。” “东家这话倒是有法家的意思在。”孟掌柜想了想说道。 “嗯,儒家尚人治,法家却推崇法治,古来多少圣贤在人治和法治上争论不休……不过在我看来,人治不如法治……”陆骏直接亮明了态度,却是在告诉二位掌柜,他很看重制度的建设。 二位掌柜也不是笨人,顺着陆骏的话聊起来儒家、法家的思想,逐渐摸清了陆骏的思想,对陆骏口中的制度有了新的理解。 所谓制度,放大整个大明帝国,就谓之法度,其核心的思想还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是掌柜、管事、伙计,都要遵守制定好的制度。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口号喊了几千年,但是在人治的社会中基本上只是喊喊,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不过宋、孟两位掌柜却能看出陆骏推行制度的决心,由此也更加重视起来。 “……这制度不只是要我们自己人遵守,同时也要影响到外人……总之这制度建设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二位掌柜差缺补漏,慢慢完善,并且要根据时代的变化做出改变。” “是。” “说了这么多工商钱庄的事情,再来说说恒丰钱庄……”陆骏停了停才继续道:“恒丰钱庄乃是我陆家根本,这点无论是之前还是以后都将会是的……但是同工商钱庄侧重点不同,这发展路径也不尽相同。” “以后的恒丰钱庄发展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任务……”陆骏说着,伸出一个指头道:“第一:吸收、学习泰西银行的经营模式和管理经验,同时为以后钱庄升级银行做好经验和人才的储备。” “第二,寻找、发掘、培养工商人才……一如江淮工坊一般,如果没有恒丰钱庄的支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现在这般规模,所以恒丰钱庄的第二项任务就是培养类似江淮工坊这样的项目和人才。” “唔……还有一点,两个钱庄都可以做。就是设立专项资金,我称之为基金,着重用于发掘新的项目和技术。同样那江淮工坊来说,如果没有轴承、弹簧等技术,同样也不可能办起来江淮工坊。我们陆氏工坊初始设立的目的,就是用来研发新技术,这点宋掌柜清楚。”陆骏想到技术一块,就提了起来。 “自古以来,受儒家影响,都轻视技术,视之为奇技淫巧,不为主流所取。但日后却是这些奇技淫巧的天下,尤其工商方面,以后必多赖之。泰西以新技术生产棉布,其造价低,质量好,效率高,在沿海地带已有出现,并且迅速占领市场,这些都是靠技术……所以二位掌柜要多多留心,我也会持续开发和发掘一些技术,使之商业化,并且为我们服务。” …… “好了,因为只是闲聊,所以说的有些乱,二位掌柜回去理理清楚,就先散了吧。”陆骏说的口干舌燥,基本上都是他再说,二位掌柜在听。 宋、孟两位掌柜互相看了看,还真是闲聊?但闲聊的内容不简单啊,二位掌柜有些消化不了。这让孟掌柜对陆骏的博学有了更深的认识。 第三十章 钱业公会(上) “东家请。”宋掌柜引着陆骏来到一处临街的店铺前。 只见竖着“恒丰钱庄”的招牌在门前随风飘荡,陆骏点点头,走了进去,却是眼前一亮! 整个厅堂的地面铺的是陆骏后世的那种瓷砖,只是色调单一了些,柜台用的是玻璃,不过有铁栅栏防护,稍稍影响了美观。等候区摆设的椅子风格奇异,但是配合整个大堂设计,给人简单明快的感觉,让人看着甚是舒心。 这是在新阳县城,恒丰钱庄新设的分号。准确的说,陆骏暂时把这里当做总号,八丈河镇上的钱庄当成分号了。为什么是暂时,显然这新阳县一县之地并不能满足以后发展的需要。 为了装饰大厅,如瓷砖、玻璃等许多物件都是陆骏让人研制出来的。随着江淮工坊的名气在八丈河镇周围打响,陆氏工坊招人也顺利的许多,泥瓦匠、窑匠等技术工人陆续被陆仁招揽过来。 这才能根据陆骏的要求,提供出来新的材料用来装饰。 不过宋掌柜却是知道,生产瓷砖玻璃这些,不只是为了装饰这间恒丰钱庄,而是为了赚钱。宋掌柜知道原因是,陆骏又从恒丰钱庄贷出一大笔银子,足足有一千两银子,专门用来投建生产瓷砖、玻璃的工坊。 最初宋掌柜心里直打鼓,这个是新东西,他不确定会不会有市场。但是看到装饰一新的恒丰钱庄,他对此变得信心十足,将来的产品只怕又和江淮工坊的车辆一样,卖到脱销! 按下思绪,宋掌柜开始招待起来客人。今日是新阳县恒丰钱庄总号开张的日子,除了八丈河镇的一众生意伙伴过来道贺,县里钱业工会也派人过来,今日主要是应付这些人。 国朝太祖规定,皇权不下乡,这也导致许多资源都在县里,钱庄便是其一。 八丈河镇算是整个颍州府的工商重镇,之前也只有六个钱庄,资产规模算上存款都没有超过五千两的。后来陆骏实施了新政策,才使得恒丰钱庄达到近一万两的规模,而合并之后的工商钱庄,到现在也只是两万两不到的样子。 而在新阳县,规模达到万两以上的钱庄就有五家,其他大小钱庄当铺加在一起,有二十来家。一个行业达到十家规模,差不多就可以成立一个公会了,所以新阳县就有这么一个钱业公会。 公会会长叫做黄子昌,五十来岁,精神抖擞,稍显富态,头发有些花白,说话慢条斯理的。 县城新开了这么一家钱庄,无论是从装修还是从业务上,处处透着新奇,较之传统的钱庄总有些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恒丰钱庄开业前,宋掌柜和他打过招呼,当时没太在意。只是慢慢的风向有些不太对劲,让这位经历了一辈子风雨的黄会长开始揣摩起来恒丰钱庄了。 在恒丰钱庄装修这段期间,宋掌柜派出大量跑街的伙计扫荡县城每个商铺。跑街在后世来说,相当于销售一职,一般来说,钱庄是不怎么需要的,大部分钱庄根本没这个职位,但恒丰钱庄跑街的足足有十个伙计! 十个伙计,抵得上县城大部分小钱庄、当铺的人数了,这让黄子昌甚是诧异,恒丰钱庄何故养这么多跑街的? 接下来这些跑街的让黄子昌有些心惊胆战,这群人如蝗虫过境一般,把县城每个商铺、工坊走访一遍之后,把这些商铺、工坊变成了恒丰钱庄的潜在客户。 所有跑街的承诺给他们,只要在恒丰钱庄开设账户,以后贷款就会有优惠。而如果和恒丰钱庄合作,把资金存管在恒丰钱庄,不只是转账汇款暂时免费,钱庄还能够根据资金流水,会很快完成贷款审批。 而开户和存钱,恒丰钱庄都不收取任何费用。也就是说,开户对这些商铺、工坊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虽然大部分人是现在开户用不到贷款,以后说不准会用到呢?占便宜的心思谁都有,本着不占白不占的心态,几乎全城的商家都翘首以盼,等着恒丰钱庄开业。 这开业前,就造足了势,由不得黄子昌不侧目关注。这一关注不要紧,却查到了恒丰钱庄在八丈河镇的过往,心思不由得沉了下去。 无论是恒丰钱庄打破行业规矩,推出免费存款业务,“逼”的其他几家钱庄联合起来组建新的钱庄与之对抗,还是和府衙、江淮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的出来,恒丰钱庄不是好相与的。这次恒丰钱庄把分号开到县城,只怕也会有一场龙虎斗! 和谁斗?他黄子昌作为钱业公会的会长,只能他来担着! 今日恒丰钱庄开业,他过来明为道喜,却也是一探虚实。 到了时辰,外间大堂果然如黄子昌所料,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前来开户,外面大街上还排有老长的队伍。这其中,有许多普通百姓赶过来凑热闹,多是听闻恒丰钱庄的宣传,过来了解详情。 因为是在繁华的热闹地,老百姓又都好热闹,人是越聚愈多,有些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在外面围着,看着“恒丰钱庄”的招牌闲聊,宋掌柜不得不出动大部分伙计在外维持着秩序。 不管怎么说,恒丰钱庄算是彻底在新阳县城打响了的名头!整个新阳县,不知道钱业公会的人或许有大有人在,不知道恒丰钱庄的人可就不多了。 黄子昌揣摩着恒丰钱庄,作为东家和掌柜的陆、宋二人,同样在揣摩着黄子昌。 恒丰钱庄要在新阳县扎根,这钱业公会是不得不过的一关。日后无论二者是通力合作,还是兵戎相见,总之日后少不了打交道。 随着宋掌柜的引荐,陆骏和黄子昌互相见礼,而后谁都没再说话,倒是较起劲来。 最后还是黄子昌洒然一笑,暗道陆骏毕竟是年轻人,这年少气盛很正常,自己和他一般见识作甚。 “听闻陆公子年少有为,如今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黄会长过奖了,如今我恒丰钱庄初来贵宝地,还要多唠叨您,日后还请多多照应。” 宋掌柜在旁听着,暗道不妙,只这两句就可听出火药味极浓,再说下去,吵将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说起来,还是黄会长首肯,我们恒丰钱庄才能开起来,这以后确实要黄会长多费心。”宋掌柜插言道。 黄子昌有些苦笑,恒丰钱庄开业只是和自己打招呼罢了,有没有自己首肯都不影响恒丰钱庄正常开业。 倒是以后费心是肯定的! 第三十一章 钱业公会(下) “陆公子年少俊杰,您宋掌柜也是行业翘楚,倒是不需要我费心什么……今日恒丰钱庄开业,一来是道贺,二来呢,我也是想问二位,可愿加入我新阳县钱业公会?”黄子昌哈哈一笑,转口邀请他们起来。 他的打算很简单,既然恒丰钱庄来者不善,那就想办法把给其上个金箍儿,让恒丰钱庄加入钱业公会正是这个意思。公会自有各种制度、规则约束,实在没有,大家通过一个也是可以的。这样一来恒丰钱庄再想不按规矩办事,钱业公会想要发落恒丰钱庄也算是师出有名,连带着恒丰钱庄的名声也会被毁掉。 谁愿意和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或者机构合作? 这一下,倒是问住了宋掌柜。 宋掌柜知道接下来的情况,很快就要和整个钱业公会短兵相接了,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入钱业公会,被黄子昌如此一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了。 直接拒绝,等于现在就摆明车马,大家之后就要锣对锣鼓对鼓开干,这对于连脚跟都没站稳的恒丰钱庄极其不利。而要答应下来,宋掌柜也大概猜到黄子昌的打算,自是不愿受约束。 “哼哼!”黄子昌看宋掌柜在那里左右踌躇,不由得冷笑起来,你恒丰钱庄来此,果然不安好心! “能得黄会长亲自邀请,是我们恒丰钱庄的荣幸,既然在新阳县开钱庄,这钱业公会定是要加入的。”陆骏稍一思量,就答应了下来。 “哦?”黄子昌不由得侧目,他倒没真想恒丰钱庄能答应下来。 看来还是年轻,经验不足,就这般被自己带到套里了。黄子昌对陆骏有些不屑,传言中这位陆公子也算是位人物,在八丈河镇搞的事风生水起,不过今日一观,传言不足为信。 宋掌柜见陆骏应承下来,有心要提醒,最后想想作罢。他算是从小看着陆骏长大,陆骏年少老成,睿智博通。尤其进来,陆骏接受恒丰钱庄以来,二人接触更多,知道陆骏的每个决定都有其目的。 他都能看出来黄子昌没安好心,陆骏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自己按照东家的安排,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宋掌柜如是想。 “如此一来,我新阳县钱业公会又添一大助力……当浮人生一大白!”黄子昌笑道。 “确实,大掌柜看酒宴安排妥当没,我当敬您黄会长三杯!”陆骏附和道。 “哪里哪里……” 不一时,有伙计回复道,酒宴已备齐,于是一行人各怀心思,来到新阳县最大的酒楼——太和楼。 陆骏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敬酒都是三杯一起敬,先把黄子昌给撂倒在地……最后来到恒丰钱庄道贺的钱业公会所有人,没一个能走着出去的。 “擦,这顿酒喝的不轻松。”待到人散的差不多了,陆骏边嘟囔着,边拿手捂着胃,喝的有些难受。 今日一同过来的周馥虽没怎么说话,但他也承担了陪酒的重任,现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宋掌柜年纪大些,有陆骏和周馥这几位年轻主力挡着,倒是少喝了点,此时还清醒着。 “东家何以太拼,对他们有个差不多就可以了。”虽然把钱业公会的人都喝倒了,但自己这边也不轻松,现在就他和陆骏清醒着。 “呵呵,不说这些,陆义拿点醒酒的汤点过来,另外把他们几个安排一下。”陆骏摆摆手,胃里难受也不说了太多。 不一时陆义端来了两碗醒酒汤,陆骏喝下后才感觉好受一点,缓了缓才道:“今日之后,或许能稳住黄子昌一段时间。” “呃?”宋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骏也没多解释:“我们对钱业公会比较陌生,加入进来也好了解一下,看看里面都有哪些难啃的骨头……为今之计,先保持如今这般模样,暂时不要有其他动作。公会里有什么事,大掌柜自己看着决定好了,总之先避免和对方交锋,尽量站稳脚跟。” 这个是正理,在进军新阳县就是如此打算,现在只是多了入钱业公会这档事,但总体的战略规划不会变,宋掌柜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但这之后呢?其实我们一起也分析、考虑过各种情况,或是正面硬碰硬的交锋,或是暗中使诈,或是和官府联合……等等可能,不过我刚刚和这些人接触,倒是想明白了一点……” “东家是想说——利益?”宋掌柜试着问道。 “大掌柜果然是老江湖,想必你刚刚也看得出来,这钱业公会也不是铁板一块……我想说的就是利益。”陆骏顿了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钱业公会也是靠利益聚合起来的。同理,因为利益,这钱业公会也可分散。” “今日一观,或许我们有可乘之机。”陆骏笑道。 刚刚酒宴上,虽然气氛还不错,但细心的陆骏和老于世故的宋大掌柜却看出来,新阳县钱业公会内部不太团结。二人不约而同的记下来一个人的名字——姚世光,阜康钱庄的东家兼大掌柜,目前只知道这些,过后要详细打探一番。 此人和黄子昌面和心不合,在陆骏敬酒时,甚至暗中几次给黄子昌使绊子,导致黄子昌最先喝倒在地。一来二去,陆骏自然注意上了他。 “不错,那姚世光年龄比东家大不了太多,却比东家气盛许多。而黄子昌此人,看似是个温润长者,却控制欲极强,二人之间少不了龌龊,过后我找其聊聊。”宋掌柜也是明白人啊。 陆骏和宋掌柜相视一笑,看来破局就在这姚世光身上了。 又谈了会,陆骏起身道:“我们也先走吧,今日这边刚开张,还要辛苦大掌柜在钱庄多多照应着,我就不去添乱了。” “谈不上辛苦,倒是东家这些日子几下里忙活,却是清减了几分……知道东家事情多,但也不可过多操劳。”宋掌柜劝道。 江淮工坊稍稍走上了正轨,有周馥看着还好,但是陆骏又新开家陶瓷工坊,生产瓷砖、玻璃等装潢用品,接着工商钱庄和恒丰钱庄开分号,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很多,确实让陆骏忙的脚不沾地。 站在宋掌柜的角度,陆骏既是他的东主,也和他沾亲带故,算是他的子侄,他早已和陆家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陆骏掌权,于公于私,他对陆骏的关心都是出自真心的。 “无妨,现在事情基本上就差不多忙好了,日后能清闲不少,大掌柜不必太过担心……我去街上转转,说实话,这新阳县城来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二人说这话,已经走到门口,陆骏看着热闹的古代大街,有心去转转。 “东家尽管去……”宋掌柜有些哑然,和陆骏在一起久了,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接着对陆义交代道:“小义哥,你家公子今日没少喝酒,你在旁要多多照应着,不可分了心神。” “大掌柜放心吧。”陆义满口应下。 第三十二章 小插曲?(求票求收藏) 陆骏三人说话时间,从太和楼中出来一女子,怀抱瑶琴,却是梨花带雨,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路过大门时,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在地,惊动了陆骏。 “陆义,先帮一下这位姑娘。”陆骏见拿女子正好跌倒在自己身边,就吩咐陆义道。 “这位小姐,我扶您起来?”陆义要先招呼一下。大明虽然风气开放,但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能直接就把人搀扶起来,这在这个时代看来无疑是耍流氓。 “不用,不用了……”那女子忙摇头,略微困难的挣扎着起来,眉宇间带着些许坚强。 陆义帮她先接过瑶琴,待她起身再准备还给她,哪知这女子接过来瑶琴却是两行清泪下来,却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嘤嘤哭泣。这让陆义有些诧异,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姑娘,可是摔倒哪里了?”陆骏上前问道。 女子摇摇头,眼睛却看向瑶琴,陆骏顺着望去,发现琴被摔坏了,怨不得她哭泣,想来着把瑶琴是她心爱之物。 陆骏轻叹一声,这女子也是不小心,如今或修或买,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这女子的无声哭诉,让他有些心软。就对陆义说道:“你找人看看,能不能帮这位姑娘把琴修好,实在不行买一把好了。” “不……不……先谢谢这位公子的好意,这是我不小心弄坏的,不能给您添麻烦……”女子连连拒绝,抱起瑶琴,道了个万福,就离去了。 陆骏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有些出神,这女子倒不见得多么漂亮的让他着迷,但身上那股坚强劲却不输后世在都市中历练的女白领。 来自后世的陆骏,对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着实不太感冒,多数都是被教导三从四德,说起来也是一般男人心中理想的选择,但陆骏总找不到感觉。 偶尔见到一位魏明珠,但陆骏从来对这种假小子敬而远之,主要是心理上有障碍,总感觉和男的在一起。 反正感情这事,让陆骏自己凭感觉来找到自己想要的另一半,悬得很! “哈哈,不想今日见到陆兄英雄救美,却是有些自作多情……”忽听的背后声音响起,陆骏回头一看,见是魏明珠。 “原来是魏小姐。”陆骏打了个招呼:“什么英雄救美,就是顺手帮了一下……你是来用餐的?” 魏明珠依旧是女扮男装,不过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女子,今日在外还披了身大红披风,更衬其英姿,陆骏看了也不由得暗自叫好。 那日之后,魏明珠回去找到了几个铁匠铺,答应给江淮工坊供应钢铁,陆骏也就提前把威远镖局的订单先完成了。这中间,基本上都是魏明珠在和他们接触,一来二去大家都熟识起来,连称呼上都近了几分。 “嗯,看你的样子是吃过了……嗯,还喝了酒……要不要在用点?” “不用了,你先请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魏明珠是个豪爽的性子,陆骏也就不和她客套。而且看她身后那些人,估计都是他们镖局的人,自己一个外人掺和进来也不合适。 “看你刚刚那么入神的看人家,你就不想了解了解?”魏明珠揶揄道。 陆骏见魏明珠笑的有些贼,知道她误会了,也不多解释,拱了拱手说道:“我先离开了,过些时日我要去府城,到时间再去拜访。” “哎……”魏明珠见他真要走,就在后面喊道:“我突然想起来,你和她……” 陆骏摆了摆手,头也不转的离开了,并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和那女子也只是萍水相逢,真要发生点什么,也不太可能。 但是在旁的宋掌柜和陆义却上了心,暗自记下那女子的模样,准备到时候找人打听一番。二人都知道陆骏的脾性,自小洁身自好,一般女子都是一眼而过,从没见过他能在背后注视人的情况。 尤其是陆义,自小和陆骏同吃同住,陆骏有些话并不瞒他,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陆义是知道陆骏的态度,一般女子更是看不上眼,更别说自家公子的自制力一直很好,今日却是有些反常。 宋掌柜却是从陆从广和其妹妹宋氏那里多少了解了一些情况,自打和杨家断了姻缘,知道陆骏想要给自己的婚姻拿主意,陆老爷子也是暂时默许的,这期限大概就一两年时间,超过了就要陆从广开始为他张罗了。 在陆骏看来很平常的,一次偶然的事情,却被他二人解读了数次,也是因为都知道陆骏为了钱庄选择退婚,如今却到了成亲的年龄,这婚姻一事自然牵挂许多人的心。 别忘了这时在古代,继承人一事一直是许多大户人家必须考虑的问题,因为经承人而引发的事件有无数起,尤其是皇室。 陆从广年龄偏大,只有陆骏这一子,现在也把事业交予了陆骏打理。如今陆家蒸蒸日上,陆骏的婚姻就变得很重要了,因为这涉及到家业传承的问题,在现代人看来这有些滑稽,但在古代是个很严肃的事情。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并不只是说说! “公子,我看刚刚那女子有些面善,细细想来,却是刚刚为我们佐酒的歌姬。”陆义陪着陆骏逛街,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嗯。”陆骏随口应了一下。他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熙熙攘攘的有着各色摊点,卖着许多这个时代的物品。陆俊对此只是新奇,至今没有真真切切的感受过古代的市井生活。 来到这个时代一十八载,前面都在成长、学习中渡过,根本没有跑出来逛街的时间。第一这逛街没啥吸引力,第二则是学习真不轻松。 陆骏是现代人的灵魂,自小侵淫在白话文简体字中,古文要重头学,古籍要重新背诵,更重要的是,思维方式要变得和古人一般,这就耗费了陆骏大量的时间在学习上,出去玩耍也就成了奢望。 总有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很容易就考中进士、举人,那独占鳌头,得了状元的更不在少数。但陆骏表示压力很大,很大问题出在思维和逻辑上。 他的思想早已成熟,有着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要想改变是很难的。而用现代人的思想去理解古代的一些事和物,很容易引起麻烦,纵然学了这一十八年,陆骏有些事情还是要小心翼翼的掩饰,不敢表露太过。 能考中秀才因为府试的题目大多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到了省试和殿试就不一样了,出的题目有很多是需要写出自己的感悟和理解,这一点陆骏自己就感觉过不了关。 所以得了秀才身份,在这个时代也算有了安身立命资本之后,陆骏就选择了经商,以后做大了也能说是儒商,是受过圣人教诲的,许多事方便许多。 如果没有秀才身份,陆骏能从知府那里轻松的借来银两吗? 第三十三章 鸿都书坊(上) 陆义见陆骏没甚反应,以为他没听懂,就再说了一遍:“公子,我是说,刚刚那女子或是一名歌姬。” 妓者从来都是下九流,为世人所鄙夷,纵然衣着光鲜,往来多为达官贵人,依旧改变不了世人对其的眼光和看法。年轻人玩玩还则罢了,真要迷了心窍说要娶回家,估计祖宗都能从爬出来组织。 所以陆义才着重提醒了一下陆骏,就是怕陆骏深陷其中,只是他有些过于担心和小题大做了。 “你说这什么意思?”陆骏来到一个书店前,驻足凝望,顺口搭了一句。 “呃……”陆义有些纳罕:“莫非自己猜错了,公子对那女子并不上心?” 时人对待感情方面,是不会拿出来讨论的,陆义也不好说的太直白,见陆骏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就在旁跟着,不再说话。 不过他却默默想着:若自己记得的不差,那女子应该就是为他们佐酒助兴请来的乐班中人,却不知为何耽搁许久才出门,正巧被自己等人撞见。 这个时代的乐班多为勾栏瓦肆的女子组成,因为也只有她们具备这个条件。大户人家的乐班只为本家服务,一般人是请不到的。而能学习乐器的正经人家的女子,估计出身也不差,多是大家闺秀,怎会出来抛头露面? 只有那些勾栏瓦肆的女子,才是拿乐器以悦众人。而这些女子,都是属于下九流,其中妓者又占了多半,陆义按照正常的思路想也不差。 但是,陆义却没忘了魏明珠对陆骏的调侃,貌似那位魏小姐知晓些什么,自己的猜测或许是错的。虽是调侃,也是有讲究的,魏明珠不会拿陆骏和一般的妓者去相提并论的,纵然其身份是花魁,拿来一起开玩笑也不合适。 …… 陆骏哪里能想到陆义内心有这许多的纠结,此刻他矗立在这家书店门前,却让他看到些新奇的东西。 一张大大的牛皮之上,绘着一副巨图,有留意到的看不懂就走了,有些则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画?怪怪的。那书店的掌柜只是坐在柜台后面,爱答不理的。 陆骏注视许久,仔细观瞧,和记忆中的略有些不同,但总体来说大差不离的。 要说这是什么?灵魂来自后世的陆骏一眼就看明白,这是一副世界地图! 上面很清楚的标注了七大洲四大洋,一些国家也有标注,陆骏能看到熟悉的中国、日本、英国、法国、美国等地方,所以一时间有些愣神。 那掌柜却也注意到了陆骏,见他良久不动,一直盯着世界地图看,就站起身来道:“这位客官,可是看中了这幅地图?” 陆骏点点头:“是啊,有些年头没看到了,想不到在这里能见到……” “呀?您之前看过?”这掌柜闻言有些惊讶。他这地图放着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县里的人走过来,估计都没认识的。而且他看陆骏年龄十多岁,却说有些年头没看到过,老气横秋的让人甚是疑惑。 最主要的是,听陆骏的话里的意思,晓得这是什么东西! “是啊。”陆骏回过神来:“却不知道掌柜的是从哪里得来的世界堪舆图?”如今说地图没人懂,一般都是叫堪舆图。 果然,眼前这年轻公子是认得这件东西。这掌柜细细打量了一番陆骏,伸手请道:“还请公子入内一叙。” “公子,不可。”陆义在旁小声劝道。什么世界堪舆图,他听不懂,但是看这掌柜神神叨叨的样子,他怕此人不是啥正经人,不敢让陆骏涉险。 “没事,我心中有数。”陆骏抬步跟着那掌柜进了书店。 陆义摸了摸腰间那柄短刃,随后跟着陆骏进了书店。其实大白天的,有是在大街上,一般不会出现极端情况。只是这掌柜给陆义的印象不太好,所以小心为上。 “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顾长君,字宝林,本地人士,是这间鸿都书坊东家兼掌柜……敢问这位公子贵姓?”坐下来,这顾长君奉上茶后说道。 “我叫陆骏,字子良。”陆骏拱了拱手道:“宝林兄叫我子良即可。”这是有意拉近关系,人的表字都是关系近的人才称呼的,二人都表现出相互亲近的意思。 “好!”顾长君也很爽快:“请子良进来,不为别的,只为这幅世界堪舆图,敢问子良能看得懂否?” “岂能不懂?”陆骏笑道:“事实上应该制成个地球仪,因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个球状……宝林兄可发现,这两处是一样的?”陆骏指着地图两边的大西洋说道。 “啪”的一声,顾长君拍案而起,脸色变幻莫名,吓得陆义都把随身的短刃掏出,做好了戒备。倒是陆骏老神在在,对顾长君的表现视而不见,端起茶盏低头喝茶。 “果然,果然是这般……”顾长君有些失态,站起身来回踱步,双手相互击打着,嘴里念念有词。 好一会,顾长君站在陆骏面前,盯着他,严肃道:“子良可否告知,这世上是否真有这许多国家……还有,泰西一些国家所谓的自然科技是否是真的?” “我可以保证,你说的自然科技是存在的,至于是哪一门课,设计到什么技术,我就不敢断定了。”陆骏也是很严肃地说道,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又找到一位和自己能够有共同语言的人了! “好、好……”顾长君有些语无伦次:“还有那些技术、制度……” “既然宝林兄也懂这些,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说实在的,陆骏的内心也是很激动,只是没有顾长君表现的那么明显。 他已确定,这顾长君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能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尤其是在内陆地区,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不过看他的表现,估计和自己一般,闷在心中无人倾诉,说出来还怕别人当自己是神经病。 拿这地图来说,跑出去告诉别人,我们生活的世界叫做地球,是个圆形的物体,大明仅仅是其中一国……不止百姓当你是傻瓜,官府也该找来了。 自古以来,天圆地方的概念深入人心,中华大地作为世界中心一直是是固有的认知,所以国朝一直自称****,这透露出国人的骄傲! 想要打破这种观点,很不容易,单靠陆骏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的人,才可逐渐改变这个社会生态。 从一开始,陆骏就知道,发展工商、普及科学、改变民族命运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干的,所以才有学堂,才有周馥来帮助。 现在陆骏他们这些人太过渺小,更是没有什么话语权,陆骏也仅仅能影响少数人。而诸如江淮工坊、工商钱庄等,只是靠利益聚合起来的,想要让他们接受陆骏的世界观,几乎是不可能,最起码现在不行。 所以现在见到这么一位,陆骏甚至比他本人还要激动,只是城府深,没表现出来罢了。 第三十四章 鸿都书坊(下) “这里就是北极和南极……” “这个叫欧洲,也就是我们说的泰西之地,这里是古波斯,这里是天竺,他们叫印度……” 这是二人在讨论地图。 “咦,这本化学却比我那本丰富……这本格物也是……”看完地图,顾长君引陆骏看自己的藏书,惹得陆骏极是兴奋。 “妙妙妙!宝林兄,你这可真是个大宝库!” 看着自家公子手舞足蹈,陆义一个人默默地来到墙角不再打搅。此类情况也有过,就是之前公子收罗到一本新书的时候,会变得很兴奋。 他知道自家公子没事,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要去打扰即可。 陪着陆骏的顾长君一脸的震撼,他想不到陆骏小小年纪,却如此博学,这些书籍是自己花了十多年收集起来的,许多是自己不曾看过的,更有许多是看不懂的。 而陆骏过了一遍,几乎都能认得出,有些翻看还能评价一二。 若非亲眼得见,他是不相信的! 兴奋之后,二人重新坐下来,陆骏说道:“宝林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子良请说。”顾长君大概猜到陆骏的目的。 “不瞒宝林兄,我在八丈河镇设了一座学堂,主要用来教授学生们自然学科,如今学堂只有我一人在为他们上课,且时常会因为各类事情而停掉……若是宝林兄同意,我想请宝林兄出任学堂山长,帮我教导那一帮孩子。”山长,即校长之意! “……为了方便宝林兄,这学堂搬到县里来也是可以的。”陆骏补充道。 顾长君愣了一下,他本是猜想,陆骏会抄录一份自己的藏书,想不到是这个要求。但他根本没有犹豫,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对他来说,现在就缺少人倾诉,世人皆醉我独醒且无人倾诉的感觉真的很难受!这种感觉他体会过,陆骏也体会过,请顾长君出任学堂山长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水到渠成之事 “只是怕能力不足,比不得子良博学,这里藏书虽多,但许多我是看不懂的……到时反倒误人子弟。”顾长君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知识有限,怕是教导不来。 “这个无妨,你我二人可以针对不同的学科来教导他们,另外我们也可互相学习,也可再引一些有识之士到学堂教导……宝林兄能收集这许多藏书,应该也认得一二人吧。” 顾长君的藏书,林林总总不下千本,和陆骏的藏书一样,几乎没有经史子集之类的书籍,多是和自然科学相关的。单靠顾长君一人之力,想要收集这么多,几乎不可能。 “倒也有几人,不过他们多在沿海,也因有他们在,我才能收集这么多书籍……平日里我们多是书信联系,能不能请来还不确定。”顾长君思量道。 他认得那些人多是富家子弟,是他十多年前上京赶考时结识的,也因他们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改变了他的一生。 自打知道大明外面的精彩世界,他便沉浸其中,甚至学业也顾不上,********的想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为此他不惜和父亲闹掰分家,自己一人在这里开了个小书坊,成了众人眼中的疯子! 十多年来,他不管自己能不能看得懂,一切相关的书籍都被他收集过来。甚至跑去过沿海几次,但因为受朝廷限制,几乎见不到外国人,只是多带回来几本书。 他所有的知识都是从书上的来,因为少有人倾诉,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所收集过来的这些书是不是真的,这才有二人初见,他会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一是为了确认陆骏是否是同道中人,二来更是为了确认他所学知识的真伪。 其实他对请人过来是不报有什么希望的,那些人多是富家子弟,因地利原因有了许多和海外接触的机会,但他们的心思多数还在传统的吟诗作对和四书五经上,却是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宝林兄尽量试试,这是一门新兴的事业,许多人会有所顾忌,但我相信最后是能普及开来,你我二人为其先驱,却也需要许许多多和我们有着一直目标的人一道,才能把普及科学知识的事业做起来。” “科技对一个国家的影响想必宝林兄也能知道,法兰西的火炮独步天下,使得拿破仑横扫欧罗巴大陆。 蒸汽机的广泛使用,使的泰西诸国的生产力提高了许多倍,沿海的洋布就是最好的佐证,质优价廉,都是得益于技术的发展和更新。 又有火车和轮船,使得运输得以借助机器之力飞速发展,这些也都是技术的力量。 如今,国朝上下依旧做着****上国的美梦,却不知许多东西被国外甩在了身后。当有一天,别人开着铁甲蒸汽战船来打我们,而我们却靠着木制舢板迎战……当有一天,别人开着火车,上面载着成千上万人朝发夕至来到国朝作战,而我们调兵却要一个月时间……当有一天,别人靠着机器一天生产的武器比我们一月生产的都多……这些想想都觉得后怕。” “而要改变这些,最直接的做法就是靠教育……当大批拥有先进科技知识的学子们为国朝服务,才能避免我说的情况发生。” “但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许多付出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甚至你我都不一定能看得到……不过,虽千万人吾往矣,却不知宝林兄可愿同我一道做这场事业?” “嗯嗯。”顾长君使劲的点了点头,感觉陆骏就如指路明灯一般。 他先前读书,钻研各种知识,更多的是好奇心驱使,********的想要了解更多,哪里有什么目标和理想?所以一直有些迷惘,不知自己坚持这许多年为了什么! 但是今日和陆骏交谈下来,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那就是普及知识、开启民智,为伟大的教育事业做贡献! 想到这件事业的光荣和使命,顾长君甚至比刚刚见到陆骏还要激动。 只见他站起身来对陆骏深施一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前我顾长君真是白活了……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陆骏急忙接住,拉着他坐下来道:“你我二人虽初次见面,却如相交多年的老友。有道是:人生难得一知己,今日我也受益匪浅,宝林兄这般真是折煞我也!” “人生难得一知己!”顾长君热泪盈眶,知音啊! 求票求收藏 第三十五章 报纸 “子良可有听闻过报纸?类似于国朝的邸报,却是面向普通百姓的。”重新坐下来的顾长君问道。 “自然听过,宝林兄有意办报纸?”陆骏有些诧异。 报纸一事,陆骏也有考虑过,不过感觉为时尚早,准备到颍州府发展时再把报纸提到日程上。毕竟报纸不同于其他,掌握着舆论喉舌,想要办好,非要大把的银子撒下去不可,还不一定见效。而且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为报纸服务,现在的陆骏还不具备这个条件,就暂时放下没考虑。 “不是考虑,而是为兄已经办了起来。”顾长君表情有些无奈:“不过没啥效果,发出去也都是当作厕纸给用掉了。” “如今为兄已晓得日后之路,却想到这报纸也是极其重要的工具,能够为普及科学服务,不知子良如何想?” “这自然是极好的。”陆骏点头说道:“报纸想要办好不简单,不知宝林兄能否有时间和精力来做这件事。”还有学堂等着他顾长君呢,陆骏是怕他顾此失彼。 “我想是没问题的,大不了累点,子良放心,学堂为重,这报纸也算是顺带着做,不会误了学子们的课业。”顾长君心里也明白孰轻孰重。 “那行,宝林兄你看着办,我这边可以出钱,但人手这块需要宝林兄自己想办法。”陆骏手下也没人可用,他想了想道:“不过我提几点建议,宝林兄看合不合适。” “子良请说。” “泰西的报纸分为几类,我们要先想好做哪一类的报纸。综合类的报纸,里面包含内容广泛,涉及各个层次,如今我们刚开始,不太适合做这个。” “对对对,我外面放着的报纸都没人看,我自己做起来也很累。” “可否让我一观?”陆骏有些好奇他做的报纸。 顾长君起身到外面摆着的摊子上拿出一张报纸,陆骏看的有些无语,这摆放也太随意,自己刚刚走过都没看到。 等拿到手中,陆骏更是无力吐槽了。这哪里是报纸,分明是大杂烩,版面不清晰,太过杂乱,内容大多是从书本上摘抄下来的。但更为让人崩溃的是,顾长君通篇翻译成了文言文,怨不得没人会看这个。 城里的老百姓,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看白话文都苦难,如何看得懂文言文?能看懂文言文的人,又有谁会看这个? “怎么了?可是有些不妥?”顾长君看陆骏脸色不太好。 “岂止是不妥,是大大的不妥!”陆骏指着报纸言道:“首先要明白报纸的定位,是给老百姓看的,这文言体要改掉,通篇改成白话文,这样老百姓才能看得懂,才会有人去看。” 如今的顾长君对陆骏有些盲目的听从,虽然结识不过短短两个来时辰,但陆骏给他的感觉就如人生长者,而自己只是一个姗姗学步的孩童。 看陆骏指出不足,他细想了一下,果真是如此,文言文不是从小学习的人,读起来都吃力,很不利于知识的传播。不过文言文有它自己的魅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面向大众,还是白话文最适合,顾长君思想转变很快,没有坚持使用文言文。 “然后就涉及到报纸的内容……这篇报纸,纵然是白话文大家也不会去看,为什么?没有吸引力!”陆骏继续指点江山:“报纸除了让人看懂,还要让人愿意看,什么让老百姓最感兴趣?这点需要我们去发掘!” “市井之中,摆个摊都能引来人围观;两个人吵架,围观的人多的能把整条街堵住……宝林兄要深究这其中的原因。这点我给不了你太多的建议,毕竟我还不如宝林兄年长。但是参考市井之中百姓的日常,还是能总结出几点。” “第一个是和百姓日常息息相关的事件能引起重视,比如粮食均价几何?县衙出台了什么政策?等等这些相信许多老百姓更愿意看,如果再加上些预测、评论就更好了。” “这第二呢,就是一些市井新闻,张家长李家短的,都可以拿出来写,不过要注意写一些典型的,比如不孝子弃八十岁老母于河中,这报纸上不仅要登出来,并且要笔诛墨伐,让此人无颜存世!” “这……”顾长君哪里懂得报纸还能这样使用。 “市井之中,多有那些说书的艺人,又有各类话本广为传阅……所以我想这报纸中再加上些话本更能吸引百姓,当然这报纸一版根本放不了多少,但可以分多期去刊登,这叫连载,也更能聚集人气!” …… 待陆骏停下来喝茶润喉,却发现顾长君不知何时拿来了笔墨,在旁边听边记。 “总之一句话,想办法先把报纸的销量坐上去!”陆骏最后总结道。 “销量?难道我们报纸还要卖钱?” “当然,不卖钱难道我们要白白赠送不成?” “呃……这倒也是,泰西的报纸也是卖的,只是我怕在这里卖不出去。”顾长君愣了愣神道。 “没关系,长城也不是一天盖起来的,慢慢来总会好的……只要内容吸引人,必然会有买的人,这也是要在报纸上加上不同内容的原因。” “报纸是面向老百姓的,而老百姓喜好又不尽相同,报纸里的内容越丰富,吸引的人也就越多,前面我只说了几点,宝林兄自己再想点其他的内容加上,把版面充实起来。” “订阅的人越多,这报纸的影响力才能越大,到时候宝林兄想要普及些科学知识,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陆骏顿了顿,沉吟了片刻,没再多说什么。他想要这报纸想要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器,还为时尚早。如今先让顾长君办着,一来积累经验,二来也是培养人才。 等人才和经验都成熟了,陆骏再准备把报纸变成真正的舆论喉舌,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大杀器。来自后世的陆骏知道,控制舆论是有多么重要! 如今他根本不具备控制舆论的条件,仅仅依靠现在的实力,提前让别人意识到报纸能控制舆论的功能,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到时间只怕大大小小的报纸都会出来,那些个世家大族依靠本身的影响力和资源,直接就能达到控制舆论的目的,而他只怕要挣扎许久才能有所作为。 现在虽然发行报纸,但陆骏不打算暴露出报纸控制舆论的这项功能,纵然有心人能看出来,但毕竟是少数,到时候自己占着先机,总是会领先一步。真若是提前被他人发现了,总也能多占些便宜。 第三十六章 招工(一) 顾长君的动作比陆骏想象的要快得多,只十天时间,顾长君就传来话说:新版的报纸样板已做好,让陆骏前去一观。 “哦?有这么快?”陆骏看着陆义问道。 顾长君那边没什么人手,陆骏就先让陆义在他那里帮忙,置办东西、传递消息什么的。 “是啊,顾公子白天出去跑,晚上回来写东西,着实辛苦,才能这么快做出来这一版报纸。”陆义回道。 “你看过没?” “看……过。” “感觉怎么样?不需要避讳什么,直说就是。” “是……小的看完,只觉得甚是吸引人,里面许多内容都让人喜欢,不过还是有些东西看不懂。” “嗯,你回去说我明天过去,先把今日这事忙完了。” “公子,要不我留下来帮您吧。”陆义看陆骏忙的热火朝天,有些不忍。 “去去,忙你的事去。”陆骏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今日陆骏在陆氏工坊里忙着招工,学堂里的孩童都被他拉过来帮忙做文书。 只见得陆氏工坊大院门前人山人海,从门前一直到排八丈河边的码头上,总有个两三千人,镇上得到消息的青壮都来了,甚至还有些是从其他乡镇赶来的。 前几日陆骏从县里回来,就让陆仁发了招工的公告,谁想能来这么多人!这让陆骏措手不及,紧急调派人手,不知学堂的孩童,连江淮工坊也暂时停工,工人都过来维持秩序。 毕竟两三千人,没有人维护秩序,很容易出乱子,为此不得不把工坊里的工人拉出来。 但还这么多人要登记档案,能识文断字的就那么几个,根本不能成事,陆骏也只能无奈的让学生出来做文书。 他有些低估了自己或者是他代表的陆家在附近的影响力,更是低估了几个工坊的吸引力。 陆氏工坊现在主要生产轴承、悬挂等有需要技术的零部件,因为除了江淮工坊使用,还有些老旧的车辆需要改装和生产,这些零部件还是很有市场的。 这人手已是翻了几番,流水线达到了十条,工人数达到上百人之多,都是从附近的乡民中招来的。也正式因为这些人,才让这次招工变得如此火爆。 陆氏工坊是一个工业园区,其实在陆骏心中更相当于一个研发中心,里面分成了许多个部门,有铁工房、木工房、窑工房等好多个种类,只是现在大多房屋和项目都在空着。 陆氏工坊真正大量招工的是铁工房,也就是赵铁柱负责的这个部门,承担着生产钢铁、轴承、悬挂等零部件的任务,现在还要继续扩招人手,这铁工房马上可以独立出去了。 江淮工坊也在这个园区内,占了最多的房屋,有着最多的人,现在人手达到两百出头,但依旧不足用!这次招工主要是为江淮工坊招的! 但是按照这样的发展速度,最先搬出来的估计是江淮工坊,因为江淮工坊再发展,已无地方了,陆骏不可能把陆氏工坊变成了江淮工坊的生产厂。 如今江淮工坊的新址陆骏已经开始在准备了,年前估计就能搬到新厂房。 再有就是磁砖这个新项目也正式成立,更是需要大量的人手,才有了这次大招工,直接在附近乡镇引起了轰动! 现在包括陆氏、江淮工坊在内的工人,已有近三百来人,再加上镇上的三家车马行,两家钱庄,直接或间接为陆骏服务的人数直逼四百之数! 后世随随便便一个工厂人数破千是很正常的,甚至都算不得大厂。但在这个年代,工人数超过五十就算很牛叉了!能达到两百以上的很少,在沿海某些和海外联系紧密的地方或许有,但绝对不会多。 整个八丈河镇才多大?拢共才五千来户,这也是因为八丈河镇算是工商重镇,才有此规模,一般乡镇也就两三千户,小点的就千户人口。 现在镇上有四百人为陆骏服务,这是什么概念?平均下来,每十五家就有一人是在陆骏手下讨饭吃,因是街坊乡邻口耳相传,如今整个八丈河镇的百姓没有不知道两大工坊与陆骏的大名! 当然有此影响力,是与工资待遇分不开的,这点毋庸置疑,不然也吸引不到这么多人来! 凡事前面有幸被招到陆氏工坊或者江淮工坊去做工的,几乎每日都在街坊乡邻的羡慕的眼光中上班和下班……在这个时代叫上工和放工! 进了两大工坊,午饭直接在工坊里用,每顿必有肉食,这一点就足够羡慕死人了。纵然大明百姓富足,但也没有见天吃肉的,不到逢年过节,就是一般的地主家也很少沾荤腥。 有的工人开始甚至舍不得吃,还打包带回家去,后来发现每日都有,这才舍得自己吃,但依旧会时常带回去给家里人享用。一是在人前炫耀,二来也是让家里尝鲜。 工坊里的伙食,量足且味道好,比自家里烧的要好吃许多。这时的百姓还都很淳朴,总觉得如此好的饭菜自己一人独吃,而不与家里人分享,良心上有愧! 这伙食只是其一,还有免费的衣服发放、生日发礼金等一些小福利给工人,别小看这些东西,价值甚至不值一提,但百姓就认这个,反而对工人的工资关注不多! 工资一块,陆骏依旧是通过恒丰钱庄代发,而不是直接给现银。老百姓自古以来就有财不外露的习惯,每次发了工资,去钱庄核对完金额无误之后,基本上就放在那里了,并不会取出来拿回家,更不会声张自己发了多少银两。 这也是其他人对工资这一块关注不够的原因,毕竟没看到实际东西,大多数的工人又不会刻意显摆,这才对摆在明处的福利待遇煞是艳羡! 若是工坊里的工人工资被流传开来,只怕这次招工来的人还要多上一倍有余! 最普通的工人,只要正常上满一个月,到手足足有五百文钱。可不要小看这五百文,甚至都没一两银子,但这五百文够一般乡间的百姓花上半年! 住在城里的百姓,一个月五百文也足够花了,所以这每月五百文的工钱,足够吸引到新阳县里的人过来这里上工! 而稍稍努力点,混个小管事之类的,那工资就有一两银子,很多人开始都幸福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看这工坊为自己开设的恒丰钱庄账户上的工资,最开始都急忙去钱庄取出来。 但这一两银子拿在手里又有些烫手,放在家里更不安心,最后又存了进去,反正也不收费,虽是都能取出来。 但工坊的工资高,并不会被刻意隐瞒下来,还是有些人是知道的,也是冲着这个工资来。 这其中就有一位少年,十五六岁,中等身材,长的眉清目秀,但是脸色暗黄,身材也很瘦弱,明显的营养不良,衣服虽是破旧,但浆洗的还算干净。 无论是从外貌,还是精神状态,还是看得出是为这次招工精心准备过,只是神态间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坚毅,对进工坊势在必得! 纵然是有关系,但这么多人竞争,他也没甚把握闯过第一关。 他叫杨旭,和赵铁柱是远房亲戚! 第三十七章 招工(二) 赵铁柱本是附近相邻看不上的破落户,祖传的打铁铺也在他手上败落下去。 但人生难得一贵人,赵铁柱遇到了陆骏,当时他也是无路可走,就答应了跟着陆骏干,拿着并不低的工资。初时还有些湍湍不安,只怕哪天就丢了这份工作。轴承研制出来,陆骏奖励的十两银子他都不敢要,觉得烫手。 但接下来,他却慢慢的习以为常。陆骏不是小气的人,从给他们的待遇和工资上看,都在这个时代的前列。而他赵铁柱作为铁工房的总工——陆骏新给的名称,全称是总工程师,他虽然不懂这个名称的意思,但知道这个名称的分量。 整个陆骏旗下的产业中,只有一位总工程师,就是他赵铁柱。还有三个工程师,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徒弟。 工程师主要负责技术方面,能得到工程师的称号,也是对其本身技术的肯定。 这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当时陆骏在设置工程师这个岗位时,曾问过赵铁柱,问他是愿意继续负责铁工房的生产任务,还是想走技术路线。 赵铁柱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走技术这条路。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选这个,只是直觉罢了。 陆骏没让他失望,工程师的工资比他负责生产的工资还要高,每当有他研发出来新的技术,哪怕是对现有技术的小小改进,陆骏都会不吝赏赐,奖金拿的他手软! 现在他的工资每月足有十两之多,加上各种福利和奖金,总要有平均下来要有个十二三两。这让周边的邻居羡慕不已,找他托关系进工坊的人多不胜数,甚至他太爷爷那辈的交情都被拿出来。 赵铁柱不是圣人,被人求着办事的感觉真的很爽,但他清楚这是谁给的。所以但凡有求他找关系进工坊的,他只是帮忙引荐,也就是安排去面试,能不能成功就看个人造化了。 这位叫做杨旭的少年就是这样,论关系赵铁柱都不记得和他们家来往过,但有亲戚关系是实打实的。正好赶上这次大招工,赵铁柱就让杨旭在这日赶来登记。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杨旭来到近前,看是比他还小的孩童在做继续。 “我叫杨旭,杨家河人。”杨旭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缓一些。 “家里几口人?父母叫什么?户口簿可有带来?” 杨旭一一回答,这些都有准备,所以比较快。 简单的信息登记之后,杨旭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丑,正准备离开,只听得为他做登记的孩童又问道:“你可有想过进工坊做什么?” “这……”这个问题出乎杨旭的意料,一时间不知改如何回答。 给他做登记的孩童叫王伯朗,前文提过,在学堂中年龄最大的一个。陆骏事先有交代,如果有看好的人,就多问两句。 别看这次招工来了两三千人,实际上多是乡野村夫,大字不识一个,好点的能把自己名字说全了,更多的是说自己的小名。王伯朗手上登记过的,有十个狗蛋,八个二柱…… 眼前这位叫杨旭的,从来到就给了王伯朗很好的印象,无论谈吐还是举止,都不似大部分人那么粗鄙,所以王伯朗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杨旭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其父离世,他作为家中老大,便扛起来家庭重担,怨不得较常人不同,毕竟读过书的人。 但别看杨旭瘦弱,做起活来不比一般壮汉差,当然这事杨旭自己说的,王伯朗对此持怀疑态度,但这不影响对他的录用——王伯朗初步能确定这杨旭能被录用上。诺大的工坊,工人一抓一大把,但识字的就甚是少见了。 “但说无妨,这只是随便问问罢了,说不准有幸,还能做上你喜欢的工作。”王伯朗看杨旭踟躇,就鼓励道。 “我想做工程师……听说工程师的工银最高。”杨旭最后一咬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但是王伯朗并没有嘲笑他,只是看着他道:“你倒是知道工程师……只是这工程师不是一般人能当得上的。” 工程师是个新的职位,也是个新的名词,一般人不会知道,就是工坊里面也有许多人不甚清楚。 “我有个远房表叔也在工坊里,所以知道些。” 工坊在八丈河镇说,工人也都是八丈河镇的百姓,里面的亲戚不少!王伯朗也就没有细问他的远房表叔是谁。 “嗯,好了。”王伯朗写完之后,吹了吹墨迹道:“三日之后,会在镇上贴出来录取的人选,你到时候看通知吧。” “呃……那谢谢王小哥。”杨旭躬了躬身子说道,想不到就这样结束了。 他排的位置靠前,离招工结束还早,他就准备在陆氏工坊转转,哪怕不被录取,也算涨涨见识了。 现在的陆氏工坊,处处显露着忙碌的状态,透过大门看里面影影绰绰的人来回走动,高耸的几个烟筒冒着浓烟,随风飘荡,阵阵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偶尔还有人高声叫骂,许是哪个管事在管教手下的工人。 八丈河边的码头上停着三艘货船,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工人正在装卸货物,这是他没有见过的车子。两个轮子,类似马车,但他直觉这东西不是用马拉的。 工人们把这个他没见过的车子一辆辆装上船,他细数了一下,大概有三十多辆,却不知是运往何处。 看到这车子,他想到这其中大部分有他那远房表叔赵铁柱的功劳。据赵铁柱说道,他任总工程师,负责技术问题,所有新生产的东西都有他的功劳在里面…… 一时间杨旭看的有些痴了,想象自己以后也会是工程师,工坊里生产的东西都要用到自己的技术,这感觉不是一般的爽! 这一刻,他内心没有想到钱,单纯的是对工程师、对技术的向往和想象! 但是一阵噪杂声,把杨旭拉倒现实中,只见远处有两人在争吵什么,许多人想要围上去观看,但被维持秩序的工人给劝阻。而他因为登记过了,倒是可以过去一观。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八章 招工(三) “爹,你这是啥意思?特意来恶心我们不是?”说话的是一青年,二十来岁,脸色因为激动而显得通红。 “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儿子,你我二人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这话说的是一中年人,头发花白,穿着考究,但是对那青年却是不客气。 “你……那你也不能直接来这里挖墙脚。” “呵呵……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吗?” 这二人正是周馥及其父亲周老爷。 今日大招工,惊动了周边乡镇,作为本镇人氏,周老爷自然也是晓得。这不,今日也带了些人过来,直接在陆氏工坊附近拉旗竖牌,接着人气也跟着凑热闹。 这本来没什么,因为随着江淮工坊的扩张,有些业务是外包出去的,这就导致有些小作坊是跟着江淮工坊后面混饭吃的,这些小作坊也面临着人手的问题,同样也有人在这附近招工。 但这些人知道不能和陆骏抢人,虽然也招到几个不错的,但大部分都留给了陆骏。 周老爷却不一样,而是直接拉拢工坊的工人,这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行为,而且是在陆骏的眼皮底下,实在是太过! 所以周馥直接跳了出来,但毕竟是自己老子,也说不来狠话,一时间倒是有些进退两难。 陆骏倒是没着急站出来,他现在闹不清楚周老爷的意思,是单纯的为了给自己儿子添堵,还是另有目的,所以一人在那里沉思。 但这时一同而来的孟掌柜近前说道:“东家,半个月前,周老爷问工商钱庄借了五千两银子。” 合并之后的工商钱庄,本金大增,加上吸收的大量存款,正需要放贷出去生息。但是八丈河镇的贷款需求都被恒丰钱庄攥在手里,以至于工商钱庄只是零散的放贷出去一小部分资金,利息都不够塞牙缝的。 而在其他乡镇,因为是也是初来乍到,而且主要是吸收存款,所以这大笔的资金就被押在手里。 赶在这时,周老爷过来找孟掌柜,一口气要贷款五千两银子,顿时把孟掌柜吓了一跳。不过周老爷随后拿出来的各种地契做抵押,倒也满足放贷条件。 孟掌柜当时还在感慨,到底是多年的本地大族,底蕴就是不一般,五千两的地契说拿就拿出来,却没多问一句用这银子做什么。 现在看来,这周老爷是拿银子和陆骏做对来了,早知如此,他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借款给周老爷。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估计能有周家大半的家产了,周老爷不可能拿这五千两银子专门给自家儿子添堵来的。 “只怪我当时没有细问一下,这五千两银子拿来做什么,这样东家您也可以早有准备,甚至不贷款给他……”孟掌柜懊恼道。 “孟大掌柜说对了一点,就是要问清楚对方拿银子做什么……”陆骏灵光一闪,接着说道:“以后就这么操作,找我们借银子,必须在借款文书上写明银子的用途……必要时,钱庄还要监督银子的用途是否和文书上写的一致。”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能降低我们钱庄的风险……还有个好处刚刚大掌柜也说了,就是能够为我们提供情报。”陆骏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感觉很有必要:“商场如战场,情报对我们来说同样很重要,这点孟掌柜可以着手下人多留心,必要时要专门成立一个组织,用来收集商业情报。” 工商钱庄和恒丰钱庄的发展方向不一样,工商钱庄更适合做这件事,毕竟它的网点多,业务范围也会更广。 孟掌柜想不到自己一番话,能让陆骏想出这么多内容,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的差距。 “是,某回去就办这件事。”孟掌柜应道。 “但有一点,以后大掌柜要多多注意。” “东家请说。” “工商钱庄是工商钱庄,恒丰钱庄是恒丰钱庄,包括以后的各个工坊,不能混为一谈……这些虽然都和我有着牵连,不过我就一个态度——除非我有要求,不然大家都各司其职,不需要因为我的缘故而耽搁了正常的经营。” “是。”这话孟掌柜听得明白,是不让自己插手其他方面,管好钱庄就好了,但不太明白陆骏的用意。 陆骏也是未雨绸缪,依靠钱庄,他名下的资产规模将会越来越大,不事先做好防备,到时候各个单位之间拉关系、讲人情,那事情还要不要做了? 二人在这里说着话,陆骏这边工坊里又走出来一青年,二十五六,身材健硕,穿着江淮工坊的服饰。和周馥遇到的情况一样,他对着自家老子说道:“爹,您老也来凑什么热闹?” “什么叫凑热闹?”说话的是一老头,头发胡子发白,身材矮小,一双眼睛透着精明,对着自家儿子吹胡子瞪眼:“我正要和你说,做完今天,明天就回家帮我们。” “帮你们什么?”青年不明所以。 “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们也要开这么一间工坊,也生产车辆……”老头说道。 “你……”青年脸色顿时涨的通红,指着老头道:“你……你咋能这样做?” “怎么,只许他陆小子开工坊赚钱,就不许我们开工坊了?天下没这道理,你也快些辞了工,位置都帮你留好了,担任工坊的大管事……”老头虽然不满儿子的态度,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此刻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 陆骏寻声望去,却认得此人,正是八丈河镇的亭正——刘文官刘老爷! 那青年是其儿子刘立山,只见他扭头道:“不回,你爱找谁找谁。” “你……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赶紧给我回去,不然……不然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没有就没有,有你这样的爹我还无地自容呢。” 刘文官被刘立山呛得险些背过气去,脸色发青,手直哆嗦。 “刘兄,这样和刘世伯说话不对,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陆骏见刘立山有些过分,就上前说道。 他其实和刘立山不太熟,主要是年龄相差比较大。 “骏哥,你比较忙可能有些事情不知道,当初江淮工坊刚生产出来客车的时候,一车难求,我父亲找上陆世叔从他那里要来一辆,甚至都没给钱。”刘立山看着他父亲,毫不犹豫的揭起短来。 陆骏心说,这点我倒是知道,本想把那辆车留着,以后也算是文物了,谁知被你父亲拿走了。 “这还其次,我之前不学无术,在镇上、县里晃荡,二十五六了还一事无成……直到看着你坐下这一番事业,某才心中惭愧,决定洗心革面……央着父亲上世叔那里,请他说情把我安排在江淮工坊里做个小管事……” “其他还有许多……逢年过节,陆世叔没短过我家的礼……自问陆家没有对不起我刘家的事情,却不知父亲大人做这一出是给谁看的?”刘立山气哼哼的把话一口气说完,最后还瞪着自家老子。 第三十九章 招工(四) 自古以来,都有皇权不下乡的说法,大明也不例外,即朝廷只管到县,县以下的乡、镇、村还是由本地乡绅自治。 经过四百多年的演变,逐渐去掉了州、道等行政级别,现在大明的地方行政级别只有三级:省、府、县,县以下的乡、镇自治一直未变。 这就很容易导致本地乡绅做大,有些甚至能直接和官府相抗衡。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朝廷想要把行政级别推行到乡镇一级,但一来信息交流不便,二来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还不一定能见效。 乡民多是聚族而居,有些个世家大族能占多半个乡的人口,族长的权利最大,这也是一大阻力,所以皇权不下乡的做法一直持续到现在。 而亭正一职,类似于后世的乡长镇长之类的,最开始是由乡民推荐本乡德高望重之人担任,然后去官府报备一下即可,并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吏,但发展到现在逐渐有些变味了。 别看亭正算不得正式官职,但是乡民和官府沟通的主要桥梁,县里下来的粮、税、徭、役等任务一般都要经过亭正。而乡民想要到县里办点事,一般是找亭正。 所以别看亭正不起眼,但在乡下还是很吃香的,所以渐渐的这亭正开始了父传子、子传孙的模式。 刘文官的亭正职位当年就是打他父亲那里接过来的,当然这中间还有些小插曲,不必细表。 而今他刘文官也到了花甲之年,身体渐渐不行了,就想着把这亭正一职传给大儿子,也就是刘立山的哥哥刘立江。 事实上近几年刘立江都在帮他做事,一则是让他熟悉经验,而来也是带他多接触人,为以后接替亭正一职铺路,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事情本来很顺利,哪曾想这半年时间不到,陆家突然崛起,和前二十年陆家的慢慢壮大不同,这段时间陆家膨胀的速度是之前二十年的总和还要多。 这本没啥,但是随着陆氏和江淮两大工坊的发展,陆家在整个八丈河镇的影响力也在逐渐增大,这让刘文官感到深深的威胁。 陆家多赚些钱倒没啥,但是因为工坊要用工人,现在已经达到了近五百人的规模,而且还要继续增加。这么多人在陆家的产业下混饭吃,陆家一句话可比他刘文官有用的多。 这不是他凭空臆想,而是真实的案例摆在他面前。有过多次,乡民之间发生些矛盾,他去调解多次无果,但是工坊里的小管事一句话,就让双方乖乖的偃旗息鼓。 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眼前,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权利正在缩水,从而产生危机感,这才有了自己开工坊的想法,也才有这么一出闹剧。 在陆骏看来,这他所代表的新势力和八丈河镇的旧有势力的正面碰撞,倒没啥大惊小怪的,就是处理起来颇为棘手。 现在新旧势力发生碰撞,他虽然有信心能战胜对方,但也要讲究策略和方法,更应该把握住分寸和适度,不然就是纵然赢了对方,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国人讲究乡土观念,陆骏虽是后世的灵魂,但他也在八丈河镇生长了一十八年,是不折不扣的本地人氏!镇上的百姓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沾亲带故的比比皆是,尤其是本地的大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一个处理不好反而落得千古骂名。 陆骏自认做不来枭雄,更是知道这名声对商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古代,所以他一直很是爱惜羽毛,这从平时镇上的舆论上也能看出一二。 “就是不知,这次能盘进来多少人。”陆骏边看着那两对父子对吵,边自言自语道。 “要不我去查查?东家刚刚不是提到,要建一个情报机构吗?”孟大掌柜在旁倒是听到了陆骏的话。 “哦……”陆骏愣了一下,想了想言道:“也好,那就辛苦孟掌柜了。” “何谈辛苦?”孟大掌柜笑道:“说起来,我对这个情报机构还是充满了想法的。” “大掌柜何不说一说?”陆骏就怕孟大掌柜嫌这个做法不太光明,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会对阴私之事有着本能的排斥。 孟大掌柜却摇摇头道:“还请东家等待一二日,回去我整理之后再和东家细说一二。” “嗯,此事倒也不急。”陆骏点点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更不是说话的时机。 正在这时,刘文官却来到陆骏跟前说道:“陆小子,我就问你是放人不放人?” 这问话甚是没水平,是想让自己赶刘立山走,陆骏心中冷笑。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我能看透事情真相,但不代表我就没意见,当即说道:“我两大工坊不是人牙行,大家来去自由,刘兄走或不走自有他本人来决定……再者说来,凡入我工坊之人,都签有用工文书,在文书未满期限之前,且未犯有错误,工坊是不得随意辞退工人的,当然工人也不可无故不来上工……” “文书?”刘文官一愣,没听说过哪家工坊用工还签文书,除非是去当学徒,却不知有何讲究。 文书即合同,陆骏在工坊里推行的政策,在整个大明朝算是新鲜事物,刘文官没听过也很正常,不过刘立山没和他说吗? 这个还真没,当时签合同文书时,刘立山一看才两年的期限,就有些犹豫,问了其他人才知道这是正常的,满约后如果没意外,双方没意见还要续签。 但是刘立山知道自家老子的脾性,如果告诉他合同文书只有两年的期限,肯定要骂自己没用之类的话,索性就没说,反正也不是啥大事。 “你跟我回家,和我说个明白是怎么回事。”刘文官揪着自己儿子说道,在人前这么一闹腾,而且自己还很没面子,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回,我还要上工,不可擅离岗位,等放工后自会回家里。”刘立山执拗道。 “你……你个不孝子,胆敢忤逆……” 陆骏当即说道:“父母呼,需顺从……刘兄当回家看看,工坊这边没关系,随时回来上工都可。”刘文官连忤逆的话都说出来了,陆骏也不好再留他,但是刘立山的表现不错,最后也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由于功课没做,对合同文书不了解,招工时根本没提合同文书,再加上他们是新开的工坊,前途未卜,导致吸引力远不如两大工坊,不过还是招到些被两大工坊刷下来的一部分人。 到了下午酉时三刻,天色渐黑十分,整个招工才算告一段落。 第四十章 新阳旬报(上) 忙完招工,第二天陆骏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新阳县,来到鸿都书坊去看顾长君最新完成的报纸。 报纸在这个年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既然办了起来,陆骏还是很重视的。这不,早早来到鸿都书坊,顾长君还没起床呢。 这些时日没日没夜的在编辑、排版,可把顾长君累坏了,昨日完成了报纸的整体部分之后,他就一头倒下去呼呼大睡了,到现在都没起来。 不过陆义知道自家公子要来,已经开门等候他了。 “宝林兄还没起床?”陆骏倒很想恶作剧的去掀被子,不过时代不一样,也只能想想罢了。 “起了起了。”顾长君听到动静,最主要是睡足了,这才被惊醒。 不一时顾长君从里院出来,还是有些衣衫不整,陆骏也不见怪,只是说道:“不必着急,宝林兄打理清爽了再说。” 顾长君边系丝带,边讪笑道:“见笑了,见笑了,容我稍作整理。” 叙了会闲话,顾长君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就拿起一张大幅纸说道:“子良请看,这就是按照子良的构思做成的报纸。” “嗯。”来就是为了看这个的,陆骏也不多言,接过来先感受下纸张质量,发现还不错。 打开之后,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墨香,用的也是好墨,陆骏点点头,再凝神细看,发现报纸是印刷的,而不是手写,这个倒是没听陆义提起过。 最主要的是,这印刷质量还不错,字体甚至比后世的报纸上的字大不了多少,都是那种蝇头小楷,这工作量可不一般。 “陆义说你昨日来不了,我就让人先印了一版出来,其他几个版面还都没印。”顾长君解释道。 陆骏随即翻看下面,果然只有这一版是印刷的,陆骏也没多说,而是先看了起来。 内容方面基本上都是按照之前的规划,讲的都是市井方面的内容,通篇也都是白话文,普通人看起来没啥困难,让陆骏看来还是符合要求的。但能不能被老百姓接受还不好说,要投放之后才能看出效果来,陆骏也不敢保证这报纸一定能被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所接受,甚至大受欢迎。 放下报纸,陆骏问道:“宝林兄,这报纸印刷是找谁印刷的?” “我大伯家有个工坊,专门刊印书籍的。” “唔。”陆骏沉吟道:“报纸的印刷也是极为重要的环节,你看看能否握在自己的手里,哪怕自己弄一个工坊出来……对了,日后报纸的发行量会很大,纸张的需求也会极大,还要有个造纸作坊。” 顾长君摇摇头,懒洋洋道:“这个子良想办法吧,听闻你办工坊是有声有色,我自愧弗如,还是不掺合了……一个报纸,一个学堂就够我忙活了。” 陆骏叹了口气,知晓顾长君不是推辞,看来这也不是一时两时能解决的。 自古以来各行各业比较封闭,其他行业的人很难打入另一个行业,学会了一门手艺都是能够吃到老的。陆骏想要办工坊,就要有技术工人,不是张嘴就能办成的,而想要找到闲置的技术工人是很难的事情。毕竟现在不似后世各行各业都很繁荣,工人众多,随便什么人才都能够找的到。 揭过工坊的话题不提,陆骏花了一个多时辰仔仔细细的阅读了报纸所载的内容,并未多做评价。 “子良可有什么意见?”见陆骏放下报纸,顾长君有些紧张的问道。 通篇的报纸内容是他一个人完成的,而且还是大白话文,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还是希望得到陆骏的肯定。 “这个内容方面,小弟也不敢多做评价。”陆骏押了口茶,缓缓道:“不过看文风,通篇是宝林兄所做,这工作量实在太大……” “也是,不过前期人手不足,先这样办着。”顾长君点点头,为了这篇报纸,可是绞尽了脑汁。 “不可……还是要找些人手来一起完善报纸,还可在报纸上征文,若有人愿意写稿给我们,而其稿件又被我们采纳,其人则能得到一笔稿费……如此一来,倒是能省却不少功夫。” “这个……会有人愿意投稿吗?要知道文人历来的习惯是不愿和铜臭沾上关系。”听到花钱买稿件,顾长君疑问道。 “报纸刊登的是其笔名,并不会把真名刊登上去,这样一来,想必会有许多人愿意投稿的……事实上投稿要求不必太高,白话文、语言通顺、内容能被老百姓接受即可。”陆骏说到这里,就想到了小说,这个时代叫话本。 “话本自国初流行起来,四百年来一直为老百姓喜欢,更由此繁衍出来说书人……连载话本应该比较能吸引人的……”说着说着,陆骏想到了后世的四大名著,如今虽然小说很是流行,类似的故事有,但和四大名著却相差甚远,陆骏一时引以为憾,如今却是个机会。 当即说道:“如今没听说过有哪位大家有新的话本新作,而老的作品多背百姓熟知,这样吧,话本由我来创作。” 说到创作,陆骏有些汗颜,应该是剽窃,不过他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顾长君愣了愣:“子良还能创作话本?” “嘿嘿,试试看。”陆骏有些心虚。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顾长君想了想道:“若是能赶在这版报纸刊印前写出来最好。” “这不是就要准备刊印了吗?”陆骏有些奇怪,怎么这般急促? “呵呵,这四张报纸,印刷都要三天时间,如果能在这期间完成最好不过了。” “呃……要这么久?”陆骏听说印刷要三天,有些吃惊。 “是啊,这么多字,光活字排版都要许久,……”顾长君稍稍解释了一下印刷的过程。 “如此说来,编辑、校正要画上个五天时间,印刷再加上铺货也要五天时间……这么一来,我们最快也要十天才可出一期报纸了。”陆骏有些无奈。 “差不多吧。”顾长君默算了片刻说道:“不可以吗?” “那就十天一版。”陆骏轻叹一声:“本来报纸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新阳早报……现在只能叫新阳旬报了,一个月出三版报纸。” “子良起初不会打算每日出一版吧。”顾长君惊讶道。 “那倒不至于……起初是想三天一版……十天就十天吧,先办着,慢慢来。”陆骏晓得这事一时也急不来。 第四十一章 新阳旬报(中) 五日之后的早晨,在新阳县各个乡镇上的工商钱庄里,在新阳车马行各个网点前都出现了一份叫做《新阳旬报》的东西,他们管这个叫报纸。 而在县城,沿街有多个孩童拿着报纸叫卖:“卖报卖报,两文钱一份……” 老百姓很好奇,对这个新出来的,叫做“报纸”的东西都忍不住问道:“这个报纸有啥用处?” 这些孩童虽是临时找来的,但也简单培训,并且叮嘱过,每卖出十份报纸,他们能得一文钱。 所以这些孩童卖起报纸来都很起劲,对过往来询问的人说道:“报纸是用来看的,你看这……”孩童拿起报纸,指着最大的几个字说道:“秋收将至,知县大人叮嘱要做好秋收准备。” “都说了什么?” “大叔自可买回去自己看。”孩童笑道。 “我可看不懂这个。” “看得懂……大白话写的,只要识字就能看得明白。” “只要两文钱?还有什么内容?” “是的,只要两文……大叔若是喜欢话本,这报纸还出了新的话本,之前从未有过的,大叔可以看一看。” 这可让买报的起了兴致,他平日里最爱话本,茶馆酒楼也是常客,多是为了听书。但多少年来,许多故事都听腻了,这几年新出的话本又没啥吸引力,说书人也不没怎么说过。 听说有报纸上有新的话本,他当即没犹豫,给了孩童两文钱说道:“拿来我看看。” “好嘞。”报童给了他一份报纸,翻到话本一页说道:“看,这就是新出的《济公全传》。” 中年人拿过来一看,定眼观瞧: 第一回李节度拜佛求子,真罗汉降世投胎 话说大宋南渡以来,建都临安…… 中年人最爱话本,这一部《济公全传》乃是他从来没看过的,民间虽有道济和尚的传说,但多在江南一带,中原腹地少有耳闻,他自是不知。 在后世,济公的故事在民间的影响力也很大,各种影视剧的版本很多,而且不似四大名著一样是单一题材,济公的故事里有斗法、长枪袍带、公案短打等多种题材,几乎囊括了现有的题材,可以说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 中年人一看就收不住,拿着报纸站在街中间就看了起来,等一篇终了,意犹未尽,想问报童,却见许多人围着报童问道:“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给我给我……” 这让没见过阵仗的报童吓得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我……这里的二十份……已经卖完……” “那什么地方还有?” “我……不知道……” 正在乱糟糟之际,忽听的有人喊道:“这边也有……” 呼啦吵,众人又都顺着声音跑过去买报纸了,留下那报童不知所措。 “小哥,我看这报纸叫做《新阳旬报》,是否是十天出一版?”中年人见报童身边没人,就来到他身边问道。 “……是的,要十天后才有新的报纸出来。” “那报纸上是否还会有《济公全传》?” “我……我……不清楚。” 中年人有些怅然若失,要十天后才有新的报纸出来,还不一定有这个济公全传…… 而在乡间,更是因为报纸引发了一场空前的躁动,原因就在本版的头条上的那篇文章《秋收将至,知县大人叮嘱要做好秋收准备》。 别看标题很直白,让拿到报纸的乡绅嗤之以鼻,不过乡间有那些个识字的对此却是心思活动起来。 每年秋收,对朝廷和百姓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情。近些年风调雨顺,加上中原大地土地肥沃,百姓收成很好,少有出现强征暴敛的现象,但是因为收成好,中间倒是肥了本地的乡绅和胥吏。 太祖初年定下了上、中、下三等县,收税标准并不一致,但每个县,每年的赋税定额则是固定下来,后来大明中兴,或有调整,但依旧是为每个县设有定额。 而且沿袭了太祖的定制,年景不好或可少收,但不可多收,赋税超过定额还要受到责罚,这是朝廷为了防止官员为了业绩而对百姓加大剥削做出的限制。 作为现代人对此看来或许太过死板,但在这个时代也不失为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方法。 但在收成好的年景,掌握着本县土地的乡绅们则可以损公肥私,收成好不止是租子要多交,县里分派下来的粮税也会让百姓多交出来。 只要不是太过,老百姓能有生活下去,加上乡绅和胥吏勾结,从中欺上瞒下,多收上来的赋税都进了这些人的腰包。 新阳县知县****书,乃是元庆七年的新科进士,在京城政务堂学习三年之后,外放到新阳县任知县。其人正值而立之年,雄心勃勃的想要做一番事业。但是来到地方,却感觉到束手束脚,处处受制。 知县俗称百里候,在以人治的社会里,知县的权利在其辖县可以说能无限延伸,哪怕他颁布一条法令说不许百姓放屁都可以!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光环,真正能够完全掌控地方的知县在现在来说几乎没有,原因就在乡绅和胥吏相互之间牵连甚深,势力盘根错节,知县的命令都是通过他们才可传达全县。知县一任七年,而本地的势力却是扎根于此,所谓铁打的硬盘流水的兵,说的就是这个。 正常的情况下,知县和本地官绅都能达到微妙的平衡,知县稳稳当当的做着县太爷即可,不需要操劳一般的“俗事”,有点类似朝廷中枢。 来到地方上,宋知县才晓得当今圣上为何总是会对朝廷政务指手画脚,当年他在京城时还曾非议过。 同他一样,当今皇帝李厚也是三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大有作为的时候,必不肯为朝臣所摆布,成一尊泥塑的庙像。 而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被人限制的滋味也让宋知县体会到了。 初来此地,宋知县不甘心受制,和本地势力有过交锋,但并未落的好处,甚至第一年的考评上,官声上还有些负面消息,落得个差评。 其家族着急派来一位富有经验的师爷过来鼎助,得其指点,宋知县暂时偃旗息鼓,按耐住心思,第二年的考评得了个上! 有作为时考评却只是个下,没作为时,考评却是上!原因就在于本地舆论尽操于乡绅之手。 宋知县却不甘心如此,却也没有再硬碰硬,而是耐心的等待机会,等来等去,却等来了陆骏! 第四十二章 新阳旬报(下) 别看小小的一份报纸,但牵涉的东西很多。来自后世的陆骏知道,想要《新阳旬报》有所作为,得不到官府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是故,他那日和顾长君谈完,便拉着他一起去拜见新阳知县****书。 陆骏虽然在八丈河镇风生水起,但在整个新阳县依旧没啥名声,靠的是顾长君和顾家的名头才得以见到宋知县的。 进了县衙,通禀了姓名之后,陆骏就和****书说起了报纸,并且呈上去给他看。 宋知县翻看之后,对此不予置评,却不大看得起里面的市井方面的内容和通篇白话,却也没有为难。而且大明历来没有禁言的传统,朝廷是鼓励民间能多多为朝廷进言,登闻鼓可不止用来告御状的,所以就宋知县就同意了他们发行报纸一事。 随后聊天过程中,陆骏为了讨好宋知县说道:“不知老父母近期可有文章或是政令需要传达?或可放在这报纸之上。”老父母是秀才生员对本地知县的称谓,犹如陆骏称呼知府为老父台一般,加个“老”字以示尊敬,就行后世各种“总”流行一样。 宋知县愣了愣,随后说道:“放在报纸之上?这个嘛……” 他不由的沉思起来,这报纸一看就是俗物,士林不回对此感兴趣的,若是自己的文章放上去,同那些市井文章在一起无异于自取其辱,当即想要拒绝。 但是政令……政令或可放在上面,但又显得不太严肃。 在他沉思之际,陆骏说道:“这报纸是给老百姓看的,老父母若有政令,放在报纸上倒是能够让老百姓知晓,省得下面的胥吏欺上瞒下,到了下面会变味或是大打折扣……” 一直到后世陆骏生活的时代,咨询那么发达,还存在着这种现象,更别说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 这番话正中宋知县的下怀,当即拍案说道:“正是如此!宝林、子良,如今秋收在即,本官正巧有道政令要下发,如此就放在报纸上如何?” 陆骏却摇头说道:“这样不妥,应当是老父母先走完公文的流程,我新阳旬报再把老父母的这份政令刊登出来为好……若是能配上老父母的解说则更好……老百姓或能识字,但多是不通公文,老父母能对此逐一解读,以白话刊登出来,则更能让百姓看的明白!” 宋知县稍一想也就明白了,点头说道:“子良所言甚是,是本官心急了。” 当下宋知县就喊来下人拿来文房四宝,手书一份政令,然后着师爷润色成为一份正是的公文,接着盖上大印下发到公房中。 主要内容不多,就是让老百姓做好秋收准备,税收要及时,粮税几何等等。 和历年来的公文差不多,但是经宋知县的解说,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最引人注目的是粮税多少的问题,公文说是十五稅一,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十五分之一的粮食要交税,这是朝廷的定制,并无不妥。 却还有祖制在,也就是前文说道的赋税定额的问题。整个新阳县的赋税定额一直是在九万石的样子,而近些年风调雨顺,政通人和,正值清明盛世,加上新开的土地,整个新阳县的收成较国初定下的标准要提高三倍不止。 乡间收税是十五稅一来收的,赋税要收到三十万石左右! 而新阳县上交的赋税依旧只有九万石,其中二十一万的差额都被乡绅和胥吏吃掉了,当然,他宋知县也是占着大头的,这叫和光同尘! 宋知县所载的宋家乃是河北大族,并不缺银两,相比银子和官位、抱负,他很自然的选择了后者,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揭开了这中间的关系。 宋知县解说其中的奥妙,言道只要全县能上交九万石的赋税即可,每个乡镇按照田亩多少的比例进行分摊,而每个乡镇的赋税则同样按照百姓所占田亩的比例进行分摊即可。 报纸还很是体心的为大家把这个比例算出来,按照自家的田亩数,乘以这个比例即可得知今年秋收要交多少税了! 这还了得?老百姓是奔走相告,有些个甚至喜极而泣,而掌握着税收的乡绅则是咬牙切齿,直言这报纸乃是妖言惑众,让大家不要相信。 但是宋知县派出心腹之人坐镇在府衙门口,但凡有拿着报纸问文章真伪的,他都耐心的解释和回答。 赋税不止是对国家重要,对老百姓也很重要,根据报纸上所言,自家只要交往年三分之一的赋税即可,这差不多是全家人两个月的口粮! 对此谁敢不认真对待?自打报纸传开,一下子就传遍乡里,老百姓凑钱也要买上一份报纸,只为了拿到城里去问一下这件事的真伪。 很快,原有的两千份报纸卖脱销,连着加印三千份才算告一段落。 但随着秋收的来到,全县各处每日都有械斗消息传来。 乡民们要少交税,但地主乡绅却不同意,两方各执一词,一方以宋知县所言为据,一方则以国朝律例为凭,由此矛盾开始越来越有所升级。 宋知县感觉到了各地的暗潮涌动,就招来陆骏问道:“子良,乡绅地主反对之声甚重,县衙里的这帮胥吏更是阳奉阴违,如今却为之奈何?” 陆骏听到了宋知县把情况说明,一时间也是头大。水至清则无鱼,这一下子把那帮人的奶酪不止是动了,而且是直接扔掉,半点渣渣都没留,没人反对才怪哩! 见陆骏沉默不语,宋知县说道:“唉,也是本官太过心急,思虑不周……不止是乡绅得罪狠了,连县衙这帮胥吏也都完全不听我的命令……如今只能求助于你。” 别看宋知县说的可怜,但陆骏见他并无惊慌,想来已经心有定计,或是不满意,或是想要问问可有更好的方法。 “老父母不用着急……这等利民之大事,放在何处也不会短了理,拿到御前只怕圣上也会赞一声爱民如子。”陆骏先夸赞道。 “子良不用为我带高帽,如今乡里之间,这百姓和乡绅关系是愈演愈烈,弄不好就要出乱子……如今这关该如何度过?”宋知县摆了摆手说道,却也满意陆骏所言。 闹大了才好,闹大了才能让朝廷关注。如陆骏所言,他这等利民之举,到哪里都站得稳,纵然有些人对此不满,但也不回明面反对。 这民心所向,就是大势,且堂堂正正! 但是闹大了,对宋知县或是个不小的污点,哪怕因此名满天下,但朝廷对他的使用上却是要小心翼翼了! 宋知县虽有法子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思来想去,都不能妥善处理,总会留下些后患,还是其师爷说道:“某观那陆骏陆子良胸藏锦绣,多奇志,富有韬略,或可招他前来相问。” “想不到黄先生对其评价这么高。”宋知县狐疑的看了眼这位黄师爷。 第四十三章 求解(上) 黄师爷就是家族派给他的那位师爷,帮他打理关系,主持事物,能力非凡,对其多有倚重。 能得黄师爷这么高的评价,让宋知县很是吃惊。那日陆骏同顾长君一道前来,虽交谈过,政令上报的主意也是陆骏出的,但是宋知县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一则陆骏年纪尚轻,二来也没什么名气,若不是同顾长君一道来,他根本不会见陆骏。 “或许大人对其不怎么关注。”黄师爷笑了笑说道:“自打报纸闹出来这好大风波,我就遣人去调查了陆骏一番,这一调查可不得了!” “说说看。” “陆骏其人,乃是县北境八丈河镇人氏,元庆十年中的秀才,之后却弃考从商,帮助其父打理生意……今年四月时,钱庄遭人陷害……” 黄师爷把陆骏的事迹说了一通,接着说道:“有两点可看出其人不简单:钱庄危机那次,能够从府衙借来银两,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同时也让人对他的背景琢磨不透。但我查过,在此之前他和府衙并无联系,由此事之后才和府衙搭上关系,为此还在府城开了间小分号,专门用来在府城打点关系。” “一个在府城没有半分关系的人,竟然从府衙借来银两,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表明他为人不简单。” “还有个传闻,说当初因为银两缺口太多,陆骏为了借银,拿婚约和其有着娃娃亲的杨家换来了白银三千两。杨家一直看他不上,杨夫人想悔婚的心思在杨家也是路人皆知……最近和府城的刘家结了亲,大人还去吃了杯酒呢。”黄师爷有些拿不准道:“不过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可看出此子的心智着实不凡,却也有些……凉薄!” “想来不会是真的。”宋知县说道:“娃娃亲当属两家戏言,如今两家差距太大,不作数也是常理。”宋知县对陆骏虽未太过关注,但对他印象不错。 “呵呵,如今两家的差距却是很小了,就影响力来说,陆家甚至更大一些?”黄师爷闻言笑道。 “这可怎么说?”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据调查,在钱庄危机之前,陆骏就拿出巨款购地建房,成立陆氏工坊。钱庄危机过后,陆氏工坊生产出一个新事物,他们叫轴承,乃是车辆上的关键部件。依靠轴承,陆骏一举控制住了整个八丈河镇的车马行,并且整合成了江淮工坊……前段时间他们送来的马车就是江淮工坊生产的。” “嗯?”宋知县闻言讶然道:“江淮工坊是他的产业?”他对那辆四轮马车印象深刻,出行都会乘坐。 “他占了大部分股份,其他的分给了其他车马行。”黄师爷解释说道:“当初他承诺,两年之内,有人愿意退股,他愿意以十两银子一股收购,比最初的一两银子一股翻了十倍!而今二十两一股也无人会卖江淮工坊的股份。” “这么值钱?”宋知县有些不信。 “此事不假,我亲自找了个小股东试过,加到每股二十二两他也不肯卖……但也让我套出他的一些话,如今江淮工坊,每月盈利都能达到上千两,若是分红,最小的股东每年都能分个二三十两银子,就是加到百两一股,怕也无人肯卖,这可是传家宝级别的。” “单单江淮工坊,每月上千两的盈利,就已经赶得上杨家了,另外他还有钱庄和陆氏工坊,甚至开遍全县乡镇的工商钱庄也有他的影子。” “就连这报纸也是他的主意,而非顾长君想到的。” “由此可以看出,此子其志不小,才干和韬略更是非凡,不然做不下来这么大的产业。更为难的是,他这短时间崛起,和其一贯的做法有关。” “和气生财?”宋知县接话道。 “陆骏年纪虽小,却深通商道,一个“和”字,被他使的出神入化。有道是财聚人散,财散人聚。观他作为,从未对谁有过赶尽杀绝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联合,事实上他是有机会和实力的。” “是不简单。”宋知县长舒了口气,对黄师爷道:“那就把他叫来问问看他的计策。” 陆骏来到后,宋知县故作求教状,却也不见陆骏有所傲慢,这才注意到,打一开始见到陆骏,此子一直是那种气定神闲,沉稳优雅的神态。没有少年得志,更没有轻佻浮躁,见了自己虽是执礼甚恭,却不见半分紧张。 这一仔细关注,才发现陆骏的不凡来,宋知县倒是真想听听陆骏怎么来解决这件事情。 陆骏沉吟不语,宋知县也不着急,良久才听陆骏说道:“此法说简单也简单,就看老父母能否下定决心。” “子良快快说来。”宋知县眼中闪过精光。 “如今粮税都是通过乡绅们收取,乡绅们的依仗也在于此……因为没有实现策划周全,现找人更换这些乡绅也不太可能。”陆骏分析道:“为今之计只有绕过这些乡绅,直接从百姓手中收粮。” “谈何容易!”宋知县叹道:“子良不要卖关子,速速道来才是。” 国朝定制,在家方圆五百里之内不得为官,防的就是官员会依仗自家在当地的势力进而做大。所以知县想要有所作为,必须要依靠本地的乡绅和胥吏才可,不然就要落得无人可用。 这些官绅也是看到这一点,才敢如此和宋知县硬着来,没有他们,秋收都完不成! 宋知县也是看出来这点,看陆骏说的简单轻巧,真要做起来却甚难,不过陆骏不会如此无智,就催促说道:“而今本官是焦头烂额,事情愈演愈烈,甚至今年的课税都完不成。趁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子良有何良方尽管拿出来。” “是。”陆骏见宋知县再三催促,直接言道:“国朝当年有一条鞭法,为我大明中兴打下基础,后来国朝开海,外银大量流入我大明,使得银贱粮贵,复又开征粮税……” “子良所言,可是效仿一条鞭者,直接让百姓缴纳银两即可?”宋知县皱着眉头问道:“此法方向虽然对了,但还是有几个难点。” “其一,这粮价如何做算?其二,谁人负责征银,而今遍寻新阳县,无有为本官所用之人;其三,虽有银两,又如何去购得粮食应付朝廷赋税?” 宋知县见陆骏沉默不语,接着说道:“现如今却只有一点难办,该找谁人为我征银?子良能为我解决这个问题即可!” “此法有解!”陆骏眼睛亮了起来说道:“学生思虑不周,其他两点暂时无有妥善的法子,但这征银一事却已有腹稿。” 第四十四章 求解(下) 知县大老爷正缺人手完成赋税的征收,陆骏却早已想到了应对之法——那就是利用已经遍布全县乡镇的工商钱庄代为征收赋税。 工商钱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宋知县一提这个征税的问题,陆骏很快就想到了工商钱庄。 合并之后的工商钱庄在孟掌柜带领下,按照陆骏既定的策略,在全县开始扩展,重要的乡镇甚至会设有两到四个分好不等,成功组成了一个遍布全县的网络。 只要在工商钱庄开户,在新阳县任何一家工商钱庄都可以随意的存取银钱,更可以随意转账给其他在工商钱庄开户的人。加上存款不收费,甚至对大客户打出了存款给息的政策。更何况,工商钱庄贷款利息要比其他钱庄都要低,很快就吸引到大批的客户。 虽然只一月不到,但是工商钱庄的各处分号已经在各地站稳脚跟,用来代官府收税正是合适。 陆骏当即说道:“学生和工商钱庄有所联系,如今工商钱庄在各乡镇均有分号,倒是可为老父母效劳。” 宋知县闻言却皱眉:“工商钱庄?这本官倒是听说过,不过征税乃是朝廷的法度,国之重器,如何敢私相授受?百姓又岂会相信?”同时心底也不以为然,莫非你陆骏想要取乡绅而代之? 小小年纪,未免野心太大了! “不然……”陆骏摇头道:“这流程上需要变上一变,工商钱庄虽可代为收税,却不会亲自去征收……老父母还需发一则公文,言道让百姓自行去工商钱庄缴纳赋税即可。” “如此岂能没有遗漏?必有人想着要逃避。”宋知县依旧眉头不展。 “确实如此,这就需要官绅的力量了。”陆骏解释道:“而今老大人和官绅一拍两散并不是长久之际,与他们硬碰硬对现在的老父母来说也不是时机……不若借此机会和他们重修于好。” “老父母给他们台阶下,想必那些个官绅必会顺从,如此一来,老父母即得了民意,有可敲打官绅……” 宋知县终究不似少年郎一般少年气盛,认真思索陆骏所说的法子。 老百姓或许有那些朴实的,或是会去工商钱庄交税,但宋知县却知道定然会有一大部分人会选择不交! 这样一来,还是需要借助官绅的力量,可以许诺官绅得些利益,有了利益,官绅就能为其所用,二者也能重修于好,毕竟他****书施政,依旧要靠这些官绅。 陆骏小小年纪,却能精通这些人情世故,宋知县差异之余,不由得想到黄师爷对他说的话,难道真有那天纵之才的人吗? 良久,宋知县缓缓言道:“乡绅势大,和胥吏勾结欺上瞒下,本官摒除其害,却不知子良有何良策?” 他虽然知道眼前的形势,也晓得眼下陆骏的法子最好,但终究不甘心继续受到乡绅和胥吏的掣肘。这次虽然能剩一筹,但自己也没得到什么。 陆骏躬身道:“这报纸正是一大利器,可为老父母之矛。” “嗯,除此之外呢?”宋知县这次也算是见识到了报纸的威力,连陆骏也事先没料到能让整个新阳县沸腾。 此事过后,报纸的重要作用怕是要进入到有心人的眼中,这也是他没料到的。之前还打算慢慢发展,稳固根基,如今看来却要改变策略了。 “学生虽为本地人氏,但常年呆在乡下,偏安一隅,不了解县里的情形,怕是不能为老父母解难。”陆骏再拜说道。 宋知县不由的苦笑,是啊,纵然陆骏有大才,但也只是未满双十的少年,阅历和眼界有限,自己刚刚还是太过着急了。不过日后可找他常来问计,或有不错的收货。 打定主意,宋知县不再和陆骏说这些事了,而是说起来闲话道:“闻言你名下的钱庄,大笔存银会给利息?” “是。”陆骏应道:“当初没有办法,向知府大人求救时,只得出此下策……之后为人知晓,为了钱庄声誉,也就把这个决定保留了下来。” “那现在府衙还有无存银在钱庄?” “呃……还有存银。”陆骏解释道:“当初借来的银钱没有暂时没有归还给府衙,此事还请大人保密。” 宋知县淡淡一笑,温言道:“子良不必担心,事实上本官也想把县里的存银放在你钱庄,不知子良意下如何?” 陆骏虽是内心欢喜,面上却不露分毫,装作毫不犹豫的样子道:“能得老父母如此信任,岂敢有所推辞?” “那行,回头你安排人接收一下,却不知,这利息几何?” “同府衙一样,月息三厘。”陆骏言道:“还请老父母不要嫌少。”心中却是奇怪,宋知县正经的科班出身,怎会和自己在这里谈论金银? 当初他在府衙和知府提起时,还遭了赵知府的呵斥,如今宋知县却是毫不避讳,甚至主动提起,令他不免有些生疑。 “不少,不少。”宋知县笑道:“子良不必太过拘束,本官虽是进士出身,对金银却也不避讳。” 他出身河北大族,乃是天津府人氏。天津府紧靠京城,因为地利原因,海运、河运、陆运交汇于此,成就了天津府为天下第二大府!,第一大府当然是京城的顺天府,连陪都应天府都有所不如。 天津府从小小的天津三卫逐渐发展成镇、县、府,乃至天下第二大府,便是得益于经济之繁荣。 作为天津人氏的宋知县,自小就能接触到经济之道,加上天津府和海外交流较多,更令他眼界大开,虽不如陆骏和顾长君,但也是少有的开明之士,所以对经济之道并不避讳。 陆骏讪笑一下,说道:“不知这利息该如何给予?”既然宋知县不耻于言钱,陆骏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个自然是作为县衙的资金,以备后用。”宋知县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对地方赋税限制的很紧,虽是为民着想,如今却大多肥了乡绅而让朝廷蒙受巨大损失。” 这是事实,若非朝廷开海,得益于海运收入,只依靠这么点赋税早就改天换日了。 “某虽不才,但为官一任,自不甘碌碌无为,不求留名青史,只为造福百姓。”宋知县此言也有几分真心,自小受到儒家教育便是修齐治平,他虽有私心,却是借接公事成就自己的私心罢了。 说句诛心的话,他造福百姓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升官? 不过升官又为的什么?造福天下百姓? “士人耻于谈论金银,视之为阿堵之物,但本官却知晓,造福百姓离不了金银。”宋知县有些无奈,看着眼前空空的水杯说道:“因国朝惯例,县里截留下的存银也仅仅够县里花销,想要办些事,还需要乡绅募捐……唉,本官实在是不想再受制于人!” 陆骏躬身再道:“学生愿为老父母分忧!” 第四十五章 新阳乡绅(上) 新阳县地处华东平原,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养活着无数人。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新阳县自古以来,从未出过名动天下妇孺皆知的人物。 同样的,在新阳县也从未出过影响巨大的豪族世家,现在甚至没有一家的影响力能到达府城。但本地的大族在地方上却是势力盘根错节,极其稳固。 这些大族也多是以诗书传家,族中多有能做官之人,只是官职小了些罢了,但却不会断绝。周馥之父逼迫其参加科举,也是本地世风如此。 而县里的胥吏衙役,也和这些大族多有瓜葛。 若论新阳县有哪几个大姓,首推的当属施姓,其他又有周、黄、卢、顾等大族,这几个大族有着良田万顷,合起来能占了新阳县半数的田亩。 按理说宋知县减免赋税这些个大族应该高兴才是,其实则不然,正因为他们占得田亩多,按照比例摊派下来,则多交出许多赋税来。 以前赋税征收,中间有空子可钻,只要交足了县里定下的数额即可。因为收成好,这些大族就可向普通老百姓多摊派些,从中再吃卡拿扣,手段狠的,甚至自己家都不需要再交税,还能多出许多来。 然而这次县尊大老爷换了心思,不止他们从中牟利的可能没了,甚至自己还要吐出来些,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所以才有了秋收之前的风波。 这些日子,几位大族的当家人都聚在一起,分析宋知县为何要这般行事,对自己等人可谓是没有半点尊重,不然这么大的事情何故没听他知会一声? 为此,心里免不得存了些怨气。 “松年兄,要我说哪有这么多顾虑?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新阳县终究是我们这些大族的天下,岂能让宋知县断了我等的根基。”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横眉怒目,一脸的煞气,乃是卢家的家主卢俊义。 国朝话本流行,卢俊义之父当年也爱话本,尤爱《宋江方腊传》中的人物卢俊义,所以给自家儿子取了个同样的名字。 还别说,这卢俊义却和画本中的卢俊义颇有些相像,同是大族子弟,又都好任侠,精通武艺、弓马娴熟,一样的壮气凌云、慷慨激昂、疏财仗义! 松年乃是施家家住施敏山的字,其人已是花甲之年,却看不出半分老态,身材瘦小,却别有威仪。声音不急不缓,如春风细雨般说道:“象升且宽坐,想来县尊不会如此无智,我等且静观其变。” 若是真能静观其变,又何故把大家都请来?名为喝茶,实则也是探听消息,商量对策。 施敏山又对一旁的中年人说道:“志庵,可曾从长君侄儿哪里问出些什么?” 这中年男子乃是顾长君的父亲顾塍,闻言苦笑道:“松年兄不是不知道那不孝子早已离家在外多年,想不到现如今竟然和宋知县搅在一起……” 顾塍叹息一声:“前几****让人传话给他,谁知他竟然不予理会,在我再三的逼问下,他才说道,那报纸本乃游戏之作,找上宋知县也只是为了增加名气罢了,谁知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卢俊义心直口快,斜睨了顾塍一眼道:“莫不是你怕连累了自己儿子才如此说得?” 其他人也有此想法,俱是看向顾塍,听他如何解释。 “大家不要看我,此言没有半分虚假。”顾塍有些无奈:“至今我都没见到他,招他前来都是避而不见,我却比你们有气!若非……若非是他已分家令居,我早已打上门去!” 当年顾家因为顾长君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满城皆知。若非顾长君一意孤行,只怕顾家还要再填一位进士,到现在或已主政地方了。 谁知他怎么鬼迷心窍,放着大好的前途不去,反而做了许多在他们看来颇为另类的事情。至今十来年,在他们看来一事无成的顾长君,从当年新阳县大族中的新星人物早已变为了他人口中的笑谈,不少人还那他当起了反面教材来教导自家子弟。 施敏山劝慰道:“志庵也不必如此……长君侄儿……唉,不说也罢,可还有另外一个人,志庵可曾打探清楚?” 那日陆骏与顾长君一同去求见宋知县,此事瞒不住有心人的打探,这些时日以来自然把陆骏底细打探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顾塍略带惊异的语气说道:“那人唤作陆骏陆子良,八丈河镇人氏,此子当真是了不得,县尊大人走下这步让我们措手不及的棋,只怕也和其有关……” 他把自己了解到的所有关于陆骏的消息和众人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当年他和我那不孝子倒是有一拼,弃了科举之路,不过却不见其父母有所阻拦,倒也怪哉,如今却让他做出来这好大一番事业。” 深吸了口气,顾塍继续言道:“莫要看他只在下面乡镇厮混,于县里无甚名声,但身家却早已赶得上你我中的大多数人,这只是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 “其本人影响力在周边乡镇早已是声名鹊起,且因其工坊里的工人多数是周边乡镇的,靠着他的工坊吃饭,诸位可以想想他依靠那三四百之多的工人能影响多少人了,简直到了一呼百应的程度……前段时间他组织招工,一下子吸引到了三千人之多去应试,且俱是青壮……” “三四百的工人?”在场的诸位都是面面相觑,对这个数字是震惊不已,他们自问自家也是本地的世家豪族,但一家老少加上下人能有二百来人就了不得了。 他们却是把工人和自家是下人搞混了。 “志庵莫不是弄错了?”说话的乃是黄家家主黄维年,五十上下,身材肥胖,大腹便便。 “这个小侄倒是可以作证,顾世伯所言不假。”周家家主却忽然插言说道:“小侄有个本家,在八丈河镇也算是当地的大户,前些日子来拜见我,倒是提起过此事……只是小侄当时没有在意罢了。” 众人俱是看向周家家主周彦,二三十岁,和顾长君年纪相仿。在众人中乃是小一辈的人物,不过却无人干小瞧他。当年其父病亡,周家陷入内乱,年仅十六岁他却是手段高明,不止化解了周家分崩离析的局面,更是利用此机会让周家势力更进一步! 之后这许多年,凭借其聪明才智,让周家顺风顺水的成为了本县仅次于施家的第二大族! 第四十六章 新阳乡绅(中) 如今整个大明,工人达到三四百人的作坊可谓是没有,这不止是人员难以招募的问题,还要涉及到管理方面的内容。 超过五十人规模,若是没有好的管理制度,就极其容易引发混乱,造成败亡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在坐的各位家主,虽然其家族的产业大多在土地上,但也有其他产业。 最不济其家宅也有百十人需要管理,自然清楚人越多越不容易管理,也越容易出错。 所以听到顾塍的话,是不太相信那来自乡下的小子手下能有那么多人,更不信他能管理的好。 但是周彦在旁附和,不由得他们不信,且是八丈河镇的本地人氏亲口所言,应做不得假。 “嗯,这陆骏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报纸想必也是其搞出来的,长君侄儿怕也是受他蛊惑罢了。”施敏山略有些惊叹道。 “是,小弟也是如此想的。”顾塍点头说道,他把陆骏夸得快要上天了,就是把仇恨值拉到陆骏身上,等日后两方斗法,自家儿子也能少受点牵连。 他虽然对顾长君很是失望和伤心,为此父子二人几成路人,但终究是自己的血脉,现在他一人在外打拼,颇为不易,每每想起他也是颇为神伤。 知子莫若父,他清楚自家儿子的秉性,有点书呆子,对事情太过乐观,根本不适合和人勾心斗角。这些年顾长君能够开间书坊安稳度日,其中也有他默许妻子暗中接济。 “再不简单,我等还会怕了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成?”卢俊义扬声道:“我等联手,能控制县里大半的资源,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占尽了地利人和,不信他还能翻了天。” “哪怕县尊在其背后支持,也是无法借用官府的力量,因为整个县衙都不会配合……”说到这里,卢俊义问向黄维年说道:“维年兄,县衙一方你可有把握?” 黄维年此时半躺着,听到卢俊义问他,只是把头抬起来说道:“县衙里倒是不需要担心,他们也明白此间的利害关系,知晓该如何做。” 卢俊义皱着眉头说道:“维年兄还是多费些心,多多拉拢他们才是……县尊虽贵为百里候,但也需要爪牙为其效力。毕竟他占着大义,真要以势压人,保不准这帮人会反水。” “知道了……”黄维年颇有些不耐,他自来看不惯卢俊义一身的江湖气,平日里二人也是明争暗斗。他们两家是本地大族中唯二没有族人入仕的人家。 其他家族多多少少都有几个人能踏入仕途,不敢说金榜题名的荣耀,但总也能混个贡生出身,然后出任县丞、同知之类的官职,不敢说能为本家带来多少的势力,却能稳固其本家的基业。 而黄、卢两家则不然,黄家和县里胥吏关系紧密,其家族中人也多有任职吏员,家中产业也是多赖于此。 卢家是商人出身,但赚的钱都用来买地,几代过后自然成了地主豪强。 两家也有培养子弟参加科举,但均是无成,说起来也是让人无奈。 施敏山适时的说道:“这两日抽个时间,我做东再请他们过来,一则问问县衙里的情形,二来则是坚定其心。” “这个我来安排。”黄维年对施敏山的态度要好很多,直起身子来道:“不能总是让松年兄破费,这次就有我来做东好了。” 请人吃个饭,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施敏山也不和他客套,转头对卢俊义说道:“象升,最近发生多起械斗,一次却比一次激烈,这个你要控制好度,不可出了人命。” “这个某知晓,松年兄放心吧。”卢俊义点头说道。 “哼!”黄维年冷哼一声,脸色不太好:“更不可公报私仇。” 卢俊义神情一滞,随后朗声道:“冲突中个把人受伤,本就是免不了的,至于误伤你家的管事,某早已赔礼道歉,那次指挥之人我也有责罚,维年兄何苦抓住这个不放呢?” 前两日发生的一次械斗中,导致黄维年家中的一个管事受伤,而且伤势挺重,据说被人打断了双腿,今后都无法再站立行走。巧的是,指挥那次械斗的人,之前和黄家正好有仇怨,其父当年也是被那名黄家管事打断了双腿,这就有些说不清了。 加上那名管事的妹妹正是黄维年宠爱的侍妾,这两日在他耳旁哭哭啼啼,让黄维年不胜其烦,对卢俊义更是没有半点好脸色。若非有宋知县在旁虎视眈眈,逼得他们坐下来抱团对抗,此刻两家怕是也已经斗了起来。 “好了好了,此事过后再说。”施敏山打圆场说道:“良聿,想要成事,这钱财是少不得的,不知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良聿是周彦的字。 听到施敏山问起了钱财,他却有些皱眉道:“这个却是有些棘手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几人不由得有些惊异,当初周彦可是主动提起此事,那时他可是自信满满的。 上次几人聚首,分派任务,其中的顾塍负责调查报纸以及陆骏一事,黄维年则是负责沟通县里的一班胥吏,卢俊义指挥械斗,给宋知县以压力。 而周彦因为他周家的生意多,负责调配钱粮,倒不是准备和宋知县硬碰硬,真刀实枪的去抗衡,而是另有谋划。他们虽然是乡绅士族,但说穿了也是为了钱财才会选择和宋知县做对,岂会拿身家性命开玩笑。 想要成事,这金银是少不了的,当初几人商议时,也只是提议大家各自掏出些钱财来支持这件事。但周彦的一个提议,却让几人不由得心动了起来。 联想道周彦的才干,他们越想越觉得此事可成,就一致同意了周彦的提议。 却不想本以为是毫无悬念的筹银一事,却有了些变故,等于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原以为凭借我周家的关系去借银当是没有多大问题,谁知连续找了许多家都言说自家无银……” “这怎么可能,可是良聿透露出了些许风声给他们知晓,他们怕担干系才不愿借银的?”卢俊义直言说道。 “这个小侄岂干随便与人言说?”周彦正色说道:“后来我打听才之道,原来他们的银子都存在了钱庄,所以才不愿相借……” “钱庄?” “是的,一个月前,县里新开了家恒丰钱庄,允诺些许优惠,他们便把金银存在了钱庄……对了,我打探过,这恒丰钱庄也是陆骏搞起来的。”说到这里,周彦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 恒丰钱庄开业就吸引了大批的客户,县里的商户无论大小几乎都有开户,无论是主动的,还是他们推荐的。 初始商户们还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思,但是渐渐的,发现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用起了恒丰银行进行交易,不止是便捷,更是能在需要资金时很快获得。 “恒丰钱庄?倒是隐约听过……”黄维年想了想说道:“想起来了,子昌倒是向我提起过。” 第四十七章 新阳乡绅 (下) 黄子昌和黄维年乃是本家,也是得益于黄家的支持,黄子昌才能占了钱业公会的会长一职。 恒丰钱庄开业之后,隐隐透露出的巨大威胁让黄子昌有些寝食难安,他还找黄维年商议过,只是那时黄维年不甚上心,甚至对黄子昌这位本家有些轻视。认为他是越老越胆小,一个乡下的钱庄在县里开设的分号就把他吓成那个样子,真是太过无用。 但是随着恒丰钱庄答应加入钱业公会之后,开始偃旗息鼓,一收开业前的锋芒毕露,平日里若不注意,根本就不会想到它。 有心想找个由头制衡一下恒丰钱庄,但发现无从下口。恒丰钱庄除了保留开业前定下的开户优惠政策外,其外所有事都跟着钱业公会走,即不反抗,也不闹事,晃然让人觉得之前恒丰钱庄给人的威胁是个错觉。甚至想让恒丰钱庄去掉开户优惠的政策,都让人觉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 然而黄子昌一辈子的老江湖,自信不会看错,他一直坚信恒丰钱庄是把锋利的剑,若是时机到来,只怕自己等人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的恒丰钱庄表面上没什么特别,甚至因为镇上大部分商户开户过后而显得冷清。但是日夜关注恒丰钱庄的黄子昌却知道,最近进出恒丰钱庄的人是越来越多,办理业务的也有很多。 为此黄子昌专门召集人员商讨,让恒丰钱庄把业务数据提交上来,他甚至做好了恒丰钱庄为此翻脸的准备,但是不想恒丰钱庄却乖乖的把营业数据给了他们,没有一丝伪造! 然而看过恒丰钱庄的营业数据的人都一阵无语,甚至怀疑是假的,因为恒丰钱庄的人员薪水占了很大一部分,伙计、跑堂、跑街,加上管事、账房、护卫、掌柜,足足有三四十人,这些人的薪水让恒丰钱庄赚取的利润根本不足以支付! 黄子昌却晓得假不了,恒丰钱庄确确实实有那么多人,而恒丰钱庄所贷出去的款,和他统计出来的几乎温和。 在旁人看来,恒丰钱庄养着那么多闲人,做着无用的转账业务是很愚蠢的行为,因为这些并不能为恒丰钱庄带来半分利益。 想要做起来转账业务,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伙计、账房来负责为客户办理,还要一些跑堂的负责拉拢和介绍,还要准备专车负责联络交通八丈河镇的分号,等等这些耗费了恒丰钱庄很大一部分人力和物力。 陆骏蠢吗?不蠢! 那么他为何会做这个在他人看起来毫无用处的转账业务? 黄子昌想不通,思虑了多日也无法明白其中奥妙,最后和黄维年的一次小聚,就提起了这事,却他被嗤笑黄维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黄会长?”周彦听黄维年提到了黄子昌,自然知道其人,钱业公会的会长,自己也没少和他打过交道。 “是他。”黄维年点点头,却问周彦道:“良聿如今可有什么法子筹集钱财?”除却周家,就数他黄家的生意大,周彦的起初的提议如果成功对他来说获利是最大的,因为他有着新阳县最大的粮铺,但这需要庞大的金银做支撑,所以黄维年对此还是很上心的。 “有是有,不过却需要额外要付出些利息。”周彦说道:“他们不愿拿出从钱庄去除钱财,一来是因为方便交易,二来是想我额外支出些利息来。” “利息几何?” “倒也不多,月息只有六厘。”周彦说道:“然而也是一笔大的支出,还需要同各位商议。” “比钱庄的月息二到三分是很少。”黄维年别看身体肥胖,给人以蠢笨的感觉,其实则甚是精明,只听他缓缓说道:“可以和他们先约定好,等到我们需要时,提前几天拿钱,这样也可少付一些利息。” “外面从哪里还能借到现银?”施敏山却皱着眉头问道。 “除了钱庄,小侄想不出哪里还能借到。”周彦有些苦笑:“毕竟数额不小,一次借太多只怕没人肯借,只能多问一些人借银……做这件事的风险不小,获利却不会一下凸显出来,所以不敢问钱庄借银。” 施敏山了解他的打算,万一此事失利,损失的银子他们还可凑凑还上,但是问钱庄借银,那高达三分的利息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弄不好自家的根基都要动摇。 顺利的话,也只是稍稍获利,贵在长久,并不能为了利益竭泽而渔。去问钱庄借银,等于他们白白忙活,却什么都得不到。 “那就先和各个商会的会长打好招呼……唉,多事之秋,这个就麻烦良聿了。” “这是小侄应当做的。”周彦欠了欠身说道。 几人又谈了些细枝末节,施敏山起身说道:“好了,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互相看了看,也都起身说道:“暂时没有,我等就先告辞了。” 施敏山送他们一行人出去,这才折返回来,对管家说道:“宋知县可有什么动静?” 管家施福躬身道:“没有,这些日子以来稳坐县衙,期间倒是找了陆骏去见他,二人密谈许久。等陆骏出来之后,宋知县神清气爽,据说当晚还有兴致和黄师爷吟诗作对。” 不要奇怪为什么施福能探听到宋知县的情况,还能这么具体,这就是知县得罪本地豪族的悲哀。 县衙里,除了知县的内宅为其自家下人安排打理,其他人均是本地人氏,很容易探听情况。若是个穷知县,身边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那几乎在县里大族眼中无半分隐秘。 平日大家或能相敬相重,本地势力不会做的太过分。若是二者势同水火,那几乎可以是明目张胆的去监视。 “那你去送帖子,县尊可有回复?” “不曾。”施福说着,略带些怒气道:“往日老爷的帖子只要递上,宋知县第二日必定会接见老爷,如今帖子递上却是泥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回复……真是欺人太甚。” “呵呵。”施敏山笑了笑,宋知县的避而不见倒也不算意外,他也不气恼,缓声说道:“再递。” “……是。” 第四十八章 台阶(上) 隔了十日,新的一期《新阳旬报》发售,一天的功夫,五千张报纸就被抢购一空,其中倒是有小半是冲着《济公传》去的,倒是让陆骏有些哭笑不得。 《济公传》乃是他为了报纸的人气而抄袭的,不想是抄对了。 但笑笑过后,陆骏的心思就转到了报纸内容上。 这期报纸上,按照他和宋知县商议的对策,把工商钱庄摆上台前。这次依旧是以公文形式,配上宋知县的解说:只要在规定的期限内,老百姓到工商钱庄缴纳了应缴的赋税即可。 但是在期限到后,没有缴纳的百姓将会受到惩处,且赋税提高到原来的十五稅一。 老百姓抢购报纸的原因也是关心赋税缴纳的问题,这些时日乡间因为赋税之事没少起冲突,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坐立不安。 一个是父母大老爷,代天子牧民的七品知县,一遍则是世代根深于此地的大族豪强,如今二者意见相左,老百姓却不知听谁的。 按理来说,老百姓自然要听官府的,知县作为朝廷派驻地方的亲民官,本身就有着正统合法的外衣,且做的事情也是利民的好事。 但本地大族也不能得罪,知县一任七年光景,时间到了就要离开,下一任知县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本地的大族和老百姓却不会离开,他们世代居于此地,乡绅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比之县令要大得多。 所以老百姓虽然高呼宋知县乃是青天大老爷,但是暗地里却是左右为难,一遍是看得见的利益,一边则是看不见的隐患。也是因为他们内心多有摇摆,一直到现在都只是零星的械斗。不然纵是有卢俊义暗中控制,只怕也有了燎原之势。 新的一期报纸出来,老百姓自然想看看宋知县可有解决之道。 依旧是在显眼的位置,写着显眼的标题:收税方式改由老百姓自行交税。 施敏山拿着报纸苦笑一声:“想不到县尊却想出这个法子来。” “以小侄来看,只怕也是那陆骏出的主意。”一旁的周彦说道。 “嗯,这法子独辟蹊径,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施敏山点了点头,叹服道:“让老百姓自己去交税,这样一来老百姓自然就不需要在和我们有什么冲突了,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化解了现在的危局。” 在卢俊义的带动下,每日都会有械斗之类的事情发生,而且在渐渐紧逼,冲突一日大过一日。 过了这十天,已经有些早熟的粮食开始收割了,那些由乡绅所担任的里正、亭正也开始加派人手去计算收成。一些不愿屈从的百姓自然要反抗,所以事态的发展也渐渐的严重,并且次数越来越多。 好在卢俊义也不是那种无脑之人,并不是以势压人,而是搬出国朝的典制,多少让老百姓有些踌躇。 因为两方都有所顾忌,所以民间冲突虽然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但是却没失控。 现在新一期的报纸出来,知县大人让老百姓自行去工商钱庄缴纳赋税,且定下来每亩交税的金额,规定好最后期限。在期限内缴纳赋税的,工商钱庄会开具一张凭证,官府即不再重复征收赋税。 过时不缴纳者,不止要支付拖延的利息,还要面临五倍的罚款。 看到罚款,周彦有些皱眉:“这罚款要来何用?且这么重的罚款不太符合大老爷拿爱民如子的形象。” 施敏山毕竟是年老人精,且和官府打交道比较多,不似周彦多在商场上厮混,稍稍一想就明白其中奥妙,不由的赞叹道:“大老爷这一招棋果真是妙啊。” 看周彦还不明白,施敏山有心提点道:“这五倍的罚款,相对之前的赋税来说,也只是多了一些,还在承受范围中……想必定然有许多人家想要逃税,会选择不交。大老爷这时候给我们台阶下,让我们前去收取赋税和罚金,多少还能够得到一些利益。” “靠着这些利益,想必我们的同盟必定会解散,毕竟大部分不似你我这样有实力和县衙抗衡,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听从知县大人的命令的。如此一来,这次秋收引来的风波只怕就这样过去了。” “那明年呢?”周彦站起身来,颇有些懊恼:“这帮目光短浅的家伙,他们不想想,这次虽可得到些利益,但是明年老百姓定然会选择去工商钱庄交税,老百姓又不傻,岂会继续让他们钻空子?” 施敏山却摇头道:“能看长远的有,但是更多的人都是看不明白,不是谁都能如良聿一般的。” 这次他们能成事,也是因为宋知县行事太过突然,大家事先根本没有准备,而且在前一版报纸上,几乎让大家看不到希望。 如今宋知县丢了根骨头出来,上面还带着香喷喷的肉,总会有些人想着先吃饱了再说,纵然吃不饱也不能让自己饿着。 这是管家施福进来道:“老爷,宋大人有情。” “我正想着,宋大人也应该有所回复了。”施敏山笑了笑,起身对施福说道:“你去回复说,我马上就到。” “那小侄就看告辞了。”周彦见宋知县找见施敏山,他也就不好多呆了。这次来找施敏山,除了聊聊这报纸,还有就是关于借钱的事情,只是没有说到。 “不如良聿和我同去,看看宋大人如何说道。”施敏山却提议道。 周彦犹豫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他和宋知县打交道不多。这次宋知县突如其来的一招让他们都淬不及防,却是不能小窥了,多接触接触也好。 二人一同出门,施敏山拉着周彦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去往县衙之后,他问道:“宋大人心思多变,我们拿捏不准,老夫想着那件事不能停。” 周彦也正想说这件事情,闻言当即点头说道:“小侄也是如此想的,若是真能成功,宋大人纵然把税降到五百税一也是不怕。”这也是他跟着施敏山一同过来的愿意,就是想在半路上和施敏山提起这事。 “唉,我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都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以后还要看你们年轻人啊。”施敏山背靠在坐垫上,眯着眼睛说道。 “世伯说笑了,小侄愚笨,还需要世伯多多提点。”周彦微微欠身道。 “莫要谦虚,小一辈中间,我最看好你,而且我相信你的舞台不会窝在新阳县这个小小的城池里。” “世伯真够看得起小侄的,其他不说,单说那位陆骏,小侄虽未见过,但是看他的事迹,就让小侄有些折服。” “陆骏嘛……”施敏山有些沉默。 第四十九章 台阶(下) 县城里的主干道都是青石板路,若是之前的二轮马车定然坐不得。如今江淮工坊生产的四轮马车则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所以深受大户人家的喜爱。 更重要的是,在县里大多数的道路上行走,都不会那么难受,和坐轿子差不多,还比轿子快,所以现在大户人家的出行,都选择了四轮马车。 听得一声马嘶,接着马车轻轻一顿,施敏山二人知道县衙到了。 下了马车,施敏山递上名帖后,不一时门房回道:“大老爷有请。” 县衙前面是公房,后院是内宅,施敏山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没有一次来此的心情是如此的复杂。 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迎来送往了近十位知县,没有一个知县如宋知县一般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捉摸不定。 贪婪或清高,无能或有才,老朽或少年,他都有接触过,接触几次都能摸到他们脾性,便是拿捏不准,这些知县也都要变得和光同尘,让自己拿捏准了才是。 这位宋大人刚来新阳县,新官上任三把火,二者之间早已是较量过。当时的宋大人落得下风,幸得来了位黄师爷多加指点,让宋大人和他们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他宋大人求名,施敏山自会安排人给他宋大人名声民望,这样一来宋大人只需要安安稳稳的当他的县太爷,专心于官场逢迎即可,时间到了,他宋大人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 然而一篇报纸,可谓是平地一声雷,把正在享受几年平静生活的施敏山惊的无以复加,接着是苦苦思索宋知县所作所为有何意义! 求财是不可能的,报纸上把每家每户的应缴的赋税算的很明白,他们都捞不到钱财了,宋知县自然也不可能得到。 求名又有些说不过去,前年宋大人刚刚上任时还可勉强算是个理由。然而去年宋知县应该明白,所谓的名是他们这些本地乡绅给的,若是宋知县不蠢,今年应该会延续着去年的做法,大家相安无事才对,那么今年的考评依旧会让他得一个“上”才是。 如今这般作为,他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若说他真的为老百姓着想,却也没这个必要。他们索然延续着之前的方式收取赋税,但因为收成好,老百姓总能过得下去,甚至比以前还要好。而且他们本以为宋知县是求名的,自也不会对老百姓逼迫太甚,总在一个合理的范围。 话本里出现的恶霸欺凌百姓的事情,或许会有,但也是极少的情况,真有这般的恶霸人物,他还巴不得送给宋知县成就他的名声呢。事实上他们这些乡绅地主,不敢说名声有多好,却不会差到哪里去,都很注意自家在当地的影响,可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缘故吧。 或许这就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的真实表现! 不求财,不为名,难道是为了升官? 然而施敏山多方打探和观察,也没发现这件事能给他宋大人带来进身之阶啊?莫不是哪里还有自己想不到的地方? 精于世故的施敏山知道,只要找到事情的关键点,就很容易解开一系列的看似无解的问题。然而他终究只是县里的豪门大户罢了,眼界做多只能看到省里,哪里晓得宋大人的真是心思? “大老爷,施员外求见。”门房带着施敏山二人来到宋知县办公的地方禀报道,让施敏山回过神来。 “请他进来。” 施敏山整了整仪容,定了定神,这才迈步进了厅堂:“草民施敏山拜见老大人。” 宋知县早已站立起来,扶着他没让施敏山真的下拜,说道:“前些日子本官事务繁多,施公的拜贴本官接到后没时间,真是深表歉意……来来来,请坐请坐。”说完,拉着施敏山坐了下来,神态间满是亲近。 “对了,不是说周彦周良聿也来了吗,请他也一道进来。”坐下后宋知县见周彦还在外面,就说道。 “大人相召,周贤侄正好在侧,草民就拉了他一起过来拜见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施敏山欠身说道。 “怎么会怪罪呢。”宋知县很是开怀道:“眼看秋收在即,本官正想找你们聚上一聚,商议下秋收的安排。” 周彦进来见礼后,就坐在了施敏山的旁边。 “大人对秋收可有什么吩咐?”施敏山装模作样说道,报纸上其实都已经写明了,他无非是想要宋知县自己说出来罢了。 颍州府地处中原,土地肥沃,一年两熟,分为秋收和夏收。每次到了秋收和夏收之时,也是官府最忙的时候,一是要安排人员征收赋税,二来是要为粮税收割入仓做好准备工作。 现如今不似后世那般,有机器可以用,一日时间,整个庄子的土地都可以完成收割。现在都是靠人力,收割、晾晒、入仓等工作,甚是繁琐和费时费力。 然而现在还是农业社会,粮食关系到国朝根基,最是马虎不得。每到这个时刻,官府都要派人下乡劝农,还要随时通报天气情况,若是遇到大雨来临,还要组织抢收抢晒…… 每年每季都有安排,本是惯例,但是施敏山却知道,这一次定然不一样! “算不算吩咐,同往常一样,保障秋收工作的顺利进行,还需要各位费心。” 听着宋大人似没事人一般,施敏山自不会先乱了阵脚:“这个自然,请老大人放心。”算是应下来了,不过却不以为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需要我们来? 没有了我们,任你知县多大能耐,如何能保障秋收工作的顺利进行。 “想必二位也看了报纸,监督百姓交税的任务,同样需要各位,不过相比起往年来说,各位应该要轻松许多。”宋知县继续说道。 我们倒是情愿劳累些,一旁的周彦腹诽不已。他周家虽然有大半的家财在生意上,但手中田地也是不少。同时也在感叹,真是官字两张口,说有你就有,如今他们还要感谢宋知县为他们节省了许多麻烦了? “没有按规定主动去缴纳赋税的百姓,不能手软,罚金足额收取,须要让老百姓知道雷霆雨露……事后我会安排人统计,按照我们新阳县的赋税定额,将从罚金中补齐,至于剩下的……” 施敏山与周彦俱是凝神望向宋知县,知道这才是今日的正题。 只听得宋知县淡淡说道:“罚金中剩下的部分,算是给你们的辛苦费。”这是把利益全部让给了乡绅们。至于大老爷怎么不提县衙的那一帮胥吏,难道还能少的了他们的? 第五十章 八月中秋(上) 等了一会,见二人不再说话,宋知县问道:“二位可以什么疑惑?” 施敏山躬身一礼道:“为大人效力,岂敢谈什么回报?” “呵呵,虽然施公高义,但大部分人还是讲究实在利益的……这事就这么说下了,施公不必再推辞。”宋知县一言九鼎道:“不过虽然给了你们权利,却也不可借此胡乱施为。” “这是自然,大人请放心。”这不大不小的警告并未让他们上心。 “嗯,考虑到方便,各位还是直接征收银两的好。”宋知县貌似对银两感兴趣。 宋知县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周彦心中暗喜,刚刚还在想着如何说服宋知县让他们按照银两结算,谁知宋知县直接提了出来。 “是。”施敏山见周彦冲他点了点头。 “好,劳烦二位替我转告其他人,如今公务繁多,我就不一一通知了。”宋知县端茶送客。 二人知趣的起身告辞,临走时,隐约听到宋知县对下人说:“请子良过来一叙……” 周彦暗自想到,子良就是陆骏的字,却是无缘一见。 出了县衙,施敏山对周彦说道:“良聿怎么看?” 周彦想了想道:“其他都还好说,就是宋大人亲自提起让我们用银两结算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怎么说?”施敏山于商业不太通。 “用银两结算正巧方便我们行事,小侄还本想着劝说宋大人呢,甚至还要为此争上一争,想不到让小侄的打算落了空……只是以宋大人的才智,加上那陆骏在旁谋划,应当能看到其中的弊端。”周彦皱着眉头说。 施敏山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但同样不明白宋知县为何走了这么一步棋,果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呵呵,想不通不要想了,对我们却是好事。”施敏山笑道。 “算是吧。”周彦商场上打拼多年,才攒下来周家这么大的产业,嗅觉很是灵敏,他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但是正如施敏山所言,用银两结算这件事本就是他们所求的,如今岂不是正中下怀? 但是,真是如此简单吗? …… 每年的秋收都赶在中秋前后,老百姓固然要忙着农活,而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多是会赏月聚会,很是热闹一番。 不过今年大家却没有什么心情,聚会也玩闹不起来,多是匆匆忙忙,或是心不在焉,令这个美好佳节变得不那么美好。 估计整个新阳县能有心情玩闹的也就陆骏一人了,这个节日他请来了各个股东、掌柜、管事等百十号人,一来是趁此机会聚会,二来则是总结一下过去这近半年时间的成果,同时还要为后面的发展指明道路。 在新阳县,名气最大,股东最多的是江淮工坊,单单股东和董事会的成员就做了两桌。其次是工商钱庄,虽然股东和董事会的人少了点,但是下面的掌柜多,和江淮工坊平分秋色。 但作为陆骏嫡系的恒丰钱庄与陆氏工坊,虽然今天来的人加起来还不如江淮工坊来的人多,但是无人敢小瞧了。没有陆氏工坊提供轴承与悬挂,江淮工坊生产的车辆是没有竞争力的。可以说陆氏工坊但是掌握着核心技术,这点陆骏分的很清楚,二者从一开始就作为两个单位,从不混淆。 而恒丰钱庄只来了宋、李二位掌柜,然而作为陆家的老人,在陆骏没接手陆家前就已经在了,算是两朝元老。再者来说,恒丰钱庄乃是江淮工坊第一大债主,更是江淮工坊的第一大合作伙伴,所有江淮工坊的大额交易都是通过恒丰钱庄来完成的。 别看江淮工坊现在是风生水起,没有恒丰钱庄提供大笔的银两在后面支撑,纵然有技术和市场,但也不可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 现在的江淮工坊加上上次招工的人,人数直逼四百五十人,原来的厂房早已容纳不下,在把陆氏工坊建造的厂房用掉大半之后,还在外面建立了分厂。 比如现在江淮工坊所生产的车辆上用到的一些家具,就是在外面又建了个工坊来生产的,新的工坊放在了原八丈河镇北关有名的木工村里。 现在再建造工坊,自然不能像从前那么简陋了,不能再是一个人一把工具就可以干的起来,而是同样建起来流水线作业,这就需要投入大笔的资金进来。江淮工坊纵然利润丰厚,但毕竟才这半年不到,家底却不厚,只能继续问恒丰钱庄借钱。 这次还来了一位新成员,就是前文提到的瓷器工坊,陆骏给他起了个正式的名字叫做恒大,刚刚开始生产瓷器、玻璃这些东西。 这恒大工坊还没闯出来什么名号,所以一帮人来了之后,除了和有些个认识的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一旁不怎么言语。 除了这五个系统之外,陆骏特意把新阳车马行的管理人员喊了过来,有些消息灵通的知道,陆骏是准备把新阳车马行独立出来,不再作为江淮的下属部门了。 上面这些就是陆骏手中可以用到的资源,几乎把八丈河镇的新老势力一网打尽了。君不见那恒大工坊里的股东多为镇上原来的商家和大户。 江淮工坊的生意让人眼红,而当初走了大运的那些股东更是让人嫉妒不已。因为陆骏,他们从一个仅仅能吃饱饭的小作坊老板,一跃成为了胡董事长,毛董事,赵管事等等,更重要的是凭借江淮工坊的分红,家家户户都过起来好日子了。 原来的旧房子扒了重建,院子扩大了数倍,甚至人手标配一辆马车,纵然有些暴发户的习性,但让原来镇上的老势力很是不爽。 尼玛,老子家存了几十上百年才这么点产业,才能过上比一般人好的日子。你们靠着陆骏,仅仅几个月就赶得上我们了,而且很快就能超越了! 所以当陆骏传出建立瓷器工坊的时候,全镇上下,无论能不能和陆家攀上关系,全部一拥而上准备入股其中,可比当初订购四轮马车要疯狂的多。 陆骏当时有些难办,百多人都要入股,大小不一参差不齐,以现在的管理水平不太容易能管好,不然他早把股票弄起来了。但拒绝又不太合适,他不怕人参股其中,就怕人不参加,对他来说,越多人参加越好。 最后想了个法子,让暗中授意,让这些人组成一个个联盟,也就是基金模式,然后以联盟为主体参股其中。 依靠这种法子,恒大工坊的股东几乎囊括了全镇的有钱人! 却也有例外,比如史员外,比如周家。 第五十一章 八月中秋(中) 纵然这次宴请的人数众多,但陆骏这一桌也只能坐上十人,却都是核心人物。 时辰没到,还有些人没有来齐,已经来到的宋大掌柜在和陆骏说着闲话。 “东家,最近县里总号的存银少了一大部分,我让人打探了一下,说是被周家借走了。”宋大掌柜低声说道。 “对钱庄的正常运营可有影响?” “钱庄存银虽多,但贷出去的却很少,如今被人取走大部分,影响不大。”宋大掌柜说道。 “留一下出去的资金走向。”陆骏沉默了一下说道,大额资金流动,他需要知道具体的用途。在这个关键时刻,一草一木都需要留意。 “是。” “钱业公会可有什么动静?”陆骏想了想又问道。 “这个……”宋大掌柜想了想,发现没啥值得一提的。纵然钱业公会想法子刁难,但问题都不大,最后他说道:“钱业公会还好,就是那姚世光来寻了某几次,都是以喝酒为借口,却有意挑动我们和黄会长对着干。” 陆骏点了点头,姚世光此人,打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从后面他透露出来的心思来看,对钱业公会会长的位置一直是念念不忘的。只是宋大掌柜有些看不上他,接触几次下来,其人志大才疏,狭隘偏激,不是能成事的人,但有机会利用一下却也可以的。 因此宋大掌柜一直对他是虚与委蛇,却一直不会应承什么。 许是宋大掌柜表现的太过胆小,这姚世光言语中对他的许诺是越来越多,最近都许给他宋大掌柜任钱业公会会长的职位了,真是满口跑火车,一点都不把门。 相比较而言,黄子昌虽然一直想找恒丰钱庄的麻烦,但行事还算讲究,手段也多是堂堂正正了,而这姚世光的表现就让人觉得不值一提。 宋大掌柜同陆骏说过几次,所以陆骏也大概知晓这姚世光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还是劳烦大掌柜多应付着,或许会用到此人也说不准。”陆骏看出宋大掌柜对姚世光的不屑,就笑着说道。 “也是,反正都是他请某吃酒,总不会亏了去。”宋大掌柜也笑着说。 这时孟大掌柜也来到近前,正巧听到宋大掌柜的话,就故意说道:“宋兄倒是潇洒,却苦了我们这些人在乡下受罪。” “哈哈,听孟老弟之言,有些不满喽,要不你我二人换一换位置可好?” “不敢,不敢。”孟大掌柜连忙施礼以示求饶。 几人哈哈大笑,些许玩笑倒也能调节席间的气氛。 陆骏见他也来到,就对孟大掌柜道:“孟大掌柜可来的正巧……刚刚宋大掌柜言道,县里恒丰钱庄的存银被人借走了大半,你在地方上关注一下可有大额的资金流动。” 小心无大错,陆骏走到现在,是他遭遇到的第二战了,严格来说是这此才是他第一次和人斗智斗勇,比拼实力,也算是他的成名之战,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在外人眼中,半年不到时间,陆骏就能创办出来这许多的产业,并且在八丈河镇成为首屈一指的人物,也让陆家一下子凌驾其他人家之上,多少也是个少年俊杰,能力非凡吧。 但是陆骏自己心里清楚,他无外乎依靠后世的知识和见识,才能做到现在这般规模。真要论起来商业上的各种手段,他却比不得几位大掌柜,毕竟经验摆在这里,而且前世的陆骏也没有经商的经验。 前一次钱庄危机,他无非见招拆招罢了,最后依靠外力平息了事件,并不值得夸耀什么,甚至了解内情的人还要对陆骏退婚一事加以讥讽嘲笑,连老婆都丢了,纵然平息了钱庄危机,也不甚光彩,更不值得大加夸耀。 而这一次,他和宋知县要一道面对本地乡绅的力量,其中他还要完成自己的一些谋划,就不比上次那么简单了,所以对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谨慎。 别看现在两方看似相安无事,也能达成了暂时的和解,但陆骏却不信对方能善罢甘休。 孟大掌柜闻言,想到了陆骏之前说过的话,他就言道:“最近陆续有些百姓到工商钱庄缴纳赋税,却遇到一些个问题……” “哦,孟大掌柜请细细道来。”陆骏神态一凝。 “其实,多数百姓并不能拿出来那么多银两交税,有些人家还是要卖粮才能换取交税的银两。”孟大掌柜言道:“最近市面上因为新粮上来,粮价开始下跌,老百姓倒是有了些怨言。” 陆骏听到这里,倒是没什么意外:“嗯,这个倒在意料之中。”因为规定统一用银两结算,老百姓就要卖粮换的银两,掌握着资源的地主乡绅定然要压一压价格,这也在意料之中。 甚至陆骏提议,由乡绅代为收缴的罚金也用银两结算,也是为了安抚这帮人。陆骏两世为人,晓得没有利益便没有朋友可言,适当的分出些利益,能够好的为自己做事。 不然他能有今日聚齐这百十号人在这里宴饮? 情况虽在意料之中,但是陆骏嘱咐道:“大掌柜多多留心粮价,不可被他们打压的太低,有情况及时汇报。” “是,东家。”孟大掌柜点头称是。 说着话的功夫,该来的人都已经到来,酒宴算正式开始了。 陆骏想在这次宴会上弄点新花样出来,效仿后世一些大型聚会一样,这样一来能让大家耳目一新,二来能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随着鼓乐声响,一洗白衫的周馥走上前来,众人的目光也是随着他的身影移动,最后来到中间的铺着红毯的空地上,多数人都不清楚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周馥相貌出众,身材修长,剑眉朗目,常年读书培养出来的儒雅气质夺人眼球,更兼有这些日子打理江淮工坊而锻炼出来的干练,所以陆骏第一时间想到让他来做这场宴会的主持人。 但是此时看到周馥,陆骏却暗自腹诽不已,起初他也想不到周馥会如此看重这件事,衣服装束都是精心打扮的,看起来风骚不已,把自己都比了下去。 正在这时,又从旁边来了一位女子,穿着宫装盛服,打扮得是婀娜多姿,只是有那么一点不自然,正是魏明珠魏大小姐。这还是陆骏第一次见她穿上女装,眼前倒是一亮。少了一份英气,却多了一丝柔美,让人忍不住赞叹。 此刻她和周馥站在一起,让人恍然想到: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各位东主、董事、掌柜以及诸位管事,今日陆会长设宴,鄙人不才,添为本次宴会的主持,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走上前来,周馥对着四周看着他的人缓缓说道。 他倒是有些紧张,虽然台词经过多次排练,却还是怕说不好而丢脸。 “是的,值此中秋佳节,我们欢聚一堂……”魏明接口道,脸色倒是因为众人的目光而有些微微发红,但是她不是深闺小姐,此等阵仗还吓不倒她。 第五十二章 八月中秋(下) 魏明珠能来参加中秋宴会,自然是陆骏相邀,那恒大工坊初建时,魏明珠不知如何想的,找上陆骏说要投点钱进来。 当时说是一点,谁知过后却送来了一千两银子,几乎和陆骏拿出来的一样多。好在陆骏有这钱庄这个作弊利器,再从钱庄拿出一千两银子出来,勉强算是最大的股东了。 陆骏事先邀请,魏明珠欣然应允,而后知道陆骏让周馥主持此次宴会,她觉得好玩,就闹着要和周馥一起主持。陆骏转念一想,就同意了下来,后世主持可不就是一男一女搭配来的嘛。 只是他提出来要求,要让魏明珠必须穿上女装,魏明珠犹豫了良久这才答应。 “下面,有请陆骏陆会长上来致辞。”魏明珠念到会长一词,撇了撇嘴。 这会长也是有来历的,陆骏解决问题爱开会,把大家都找来坐在一起商量对策。后来大家因为陆骏而联系在了一期,变成了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一个团体,就有人提出组建一个八丈河镇的商会。 但是这商会没有成立起来,陆骏的会长之名却喊了出来,陆骏也乐得大家喊他会长,他则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爱开会的原因。 陆骏闻言走上来,对着四周的人群深施一礼,而后说道:“先在这里写过诸位,没有诸位的支持和付出,也就没有今天大家济济一堂。” “如今承蒙各位抬爱,称呼我一声会长,意为我八丈河镇的商会会长,现今却没有这么一个正式的组织,颇有些不妥……借此机会,今日就把这个商会成立起来。” 在做的众人闻言是掌声雷动,早就盼着这么一天了,只是陆骏最近比较忙碌,加上也没个合适的机会聚在一起,而今却正当时。 陆骏压了压手,等下面掌声渐息,继续道:“成立商会之目的,在于挣钱,更是为大家提供一个互帮互助的平台……某虽年幼,比不得在座的大多数前辈有经验、有门路,但是论说挣钱的本事,这个某是当仁不让!所以这会长之位,某也是不会让的。” 听他这么说,众人俱是点头不已,没人敢在这点上反驳陆骏。 “陆会长说笑了,别说无人敢和您抢会长之位,总是有人来竞争,我等也不会答应的。”说话的胡董事长,他当初只是个胡掌柜,经营一个小小的车马行,却被陆骏看上出任了江淮工坊的董事长一职,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这几个月来,江淮工坊一步步壮大,他的位置更是水涨船高。他不止是江淮工坊的股东,更是有着极大权利的胡董事长。 陆骏有意培养他们一些现代工厂管理的经验,加上工坊的制度,他作为第一大股东也不可插手工坊的事情。所以他对江淮工坊的日常工作都不会过问,只在重大问题上才会提些意见,而且多是让大家讨论。 这么一来,现在的这位胡董事长算的是工坊第一号的人物,江淮工坊越来越大,围在他身边巴结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他却没有被现在的浮华迷失了眼睛,他深深的知道,这一切都是一手缔造江淮工坊的陆骏给的。 唯有仅仅的围绕在陆骏身旁,听从他的指示和命令,完成他交代的任务才可能继续保住现在的权势,不然这董事和董事长都是由任期的。 那一帮虎视眈眈的股东,对他可是眼红的紧,一直想取而代之啊。 “是啊是啊,陆会长你是当仁不让,我等根本没那个能力做会长之位。” “会长之位,我只服你陆会长担任……” 一时间满场都是附和声,陆骏满意的一笑,依靠利益把这帮人联系在一起,他自然是有用处的。但是没有个组织约束众人,依旧是一盘散沙,所以成立商会势在必行,而且这会长之位他也是势在必得。 如今看来,他之前的些许担忧有些多心,这会长之位是无人可以和他竞争的。 “赚钱是成立商会的第一目的,我既然担任会长,自然要让大家都能赚到钱,不然就是不称职……”陆骏的话让他们心中一喜。确实,如今众人围绕在陆骏身边,可不就是跟着他赚钱吗? “为了能为大家提供更多的帮助,现在先宣布一个事情……经过和工商钱庄、恒丰钱庄的二位大掌柜商谈,凡我商会之成员,均可享受到贷款利息减半,固定存款也给予利息的优惠!” “嗡”的一声,下面顿时炸开了锅,这可是个重磅炸弹! 现在的行情是,借款利息月息二分至三分不等,按照后世的说法,年利息是百分之二十四至百分之三十六!这么高的利息,在后世的银行之中不可想象。 但是在现在,月息二分都是低的,普遍都在三分,因为太祖当初定下的法令,规定月息最高不超过三分! 恒丰钱庄和工商钱庄现在在八丈河镇执行的是月息一分五的政策,已经比外面很多钱庄优惠了许多,也是靠着低利息,工商钱庄在其他乡镇才能站稳脚跟,甚至开始打压其他钱庄了。 而陆骏要在现在的基础上,在此减半利息,那么月息只有七钱五厘,按照年息来说,就是只有百分之九,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不可相像的。 更何况,陆骏给出了定期存款付息的政策,这虽不那么震撼人心,但是同样让有些身家丰厚的人坐不住了! “不知这存款利息几何?”有人忍不住问道。 陆骏一看,乃是工商钱庄和江淮工坊的股东,而且所占份额不少的孙仲涟,算是镇上老牌的富户了。当初工商钱庄能够顺利的组建,他的功劳不小。 只是他年纪稍大,且下面暂时无有能用的子孙后人接位,他平时多在家中教导孙子,不再过问他事。 但是随着工商钱庄和江淮工坊的发展,他所占的股份分红越来越多,尤其是江淮工坊的分红,每月足足有八十两银子,抵得上他之前所有产业加起来的利润了。 他家本就是富户,还有其他产业在挣钱,本就不缺钱花,越来越多的银子进项,他一直想要利用起来,甚至想要买地,只是没有合适的。前些日子和孟掌柜吃饭提了此事,孟掌柜让他等等,果然在今日,陆骏发布了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大的消息! 第五十三章 江淮商会(上) 不要奇怪孙仲涟作为股东,为何连这么大的政策都不知道。 前文说到,工商钱庄仿照江淮工坊同样设立有董事会,陆骏当时有心没让股东加入董事会,只是把原来的掌柜们放在了董事会中,这有利于他对工商钱庄的掌控。 在陆骏的坚持下,工商钱庄的董事会通过了陆骏的提议,只是按照要求不要泄露,加上孙仲涟平日里并不大过问世事,所以他现在才知道。 听到孙仲涟问到存款利息,陆骏笑了笑道:“这个某和二位大掌柜商议了一下,两家钱庄执行同样的政策,具体利息多少,还要看存款的多少和存款的期限,但最低按照年息一分来计算,这是不定期的存款利息。如果能存上一年,起码年份三分。” “孙伯伯想要了解清楚,过后还要问下二位大掌柜是怎么定的。”陆骏笑着对他言道,却没再过多的解释。 “过后某来亲自为孙老爷解释。”孟掌柜哈哈一笑,冲着孙仲涟拱了拱手。 孙仲涟则是还礼坐了下来,心中却摸摸计算起来,年息三分,快赶得上买地的收成了,打定主意过后要仔仔细细问清楚。 “恒丰钱庄却是离孙老爷子家最近,稍后某可登门拜访,为老爷子解惑。”宋大掌柜同样站起身来说道。 孟大掌柜冷哼一声,这是摆明了抢生意,不过陆骏有言在先,二者需要有公平的竞争,这种事情在允许范围内,他也无可奈何,只得看各自的本事。 不过也怪不得宋大掌柜如此,陆骏在和他们商议此事之时,他们多少还有些反对,认为这样做的话,钱庄只怕要垮掉。但是陆骏坚持的认为,只要把规模做大,利润将会无以复加。 为此陆骏甚至亲自为他们计算了一下做这件事的可行性,他把现如今整个新阳县每年的贷款数额和存款数额做了下对比,列出多种可能性,最后得到的结果多数都是可行的。除非在极端情况下,才会出现无以为继的情况。 而且陆骏为了保证钱庄能够生存,只是把政策放给了商会成员,而不是全部放开!纵然前期利润薄一些,哪怕不要利润,但是这会是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他们不敢想象的地步。 二位掌柜都是在钱庄侵淫多年的人物,知道这个政策一出来,贷款必然大幅度增加,相应的钱庄的存款就会减少,甚至被掏空,所以这存款就变得极为重要了。 故此,才有了宋掌柜和孟掌柜争存款的事情。 陆骏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而是继续说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凡我商会之会员,均可优先参与到新项目中来。” 这句话众人有些不太明白,陆骏笑了笑说道:“各位应该也有发现,我陆骏的赚钱方法和旁人不一样,靠的是新技术、开发新的产品来赚钱……” 众人点了点头,发现陆骏成立的几个工坊,所生产的产品都是以前没有得,司空见惯的东西也不会这么受欢迎,更不能赚取这么大的利润。 “以后依托陆氏工坊和陆氏工坊学堂,陆续会有更多的技术和产品开发出来,说实话,我一个人精力有限,不可能都一一去做……所以准备把这些让给商会的成员,没钱可以找钱庄借,没技术可以找我要,你们只需要出个人力就好了。” 天下还能有这么好的事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陆骏不可能胡说。 “想来陆会长也有要求和限制,不防一道说来听听。”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有,但掉这么大的馅饼,却怕被砸死。 “这个是自然,简单来说,陆氏工坊出让的技术不是无偿的,而且转让给你们的技术不可外泄,否则要追究其责任,另外,凡我商会之成员,在没得到授权的情况下,不可使用相应的技术,总之这种新技术是在本人无授权的情况下,别人是不可使用的。” “这个……还望陆会长仔细言明,让我等也好有个准备。”还是有些人不太了解,毕竟时代不一样。 哪怕到了现代中国,专利概念还很淡薄,导致山寨成风,在古代更无专利、版权这种概念了,而所谓的专利更多的是作为自家的家传绝技密不示人,甚至定下传男不传女之类的规矩,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利益而采取的无奈之举。 那最常见的话本来说,作者本人得到的稿费可谓是微乎其微,甚至为了成名根本不要稿费。而书局、书坊印刷话本去贩卖,也无人会给作者本人稿费,在两方看来都是理所当然之事。 “嗯,我把这种技术独享称之为专利,自古以来手艺人讨生活不容易,靠点祖传的手艺混饭吃,如果被人学了去,自家就会变得没饭吃,所以手艺人多是对自家的独门技艺看的极严,这也可称之为专利……” 众人都心有戚戚焉,他们中多数人都是从手艺人转变过来的,谁没有一两个绝技傍身,对技术绝对是严防死守,不敢泄露半分。 “现在我稍加变通,允许有授权的人使用专利,相应的要交使用费。至于专利使用费的问题,则可根据专利本身的价值来决定……这么一来专利本身不再保密,所以就要求商会之成员,无有授权不可使用相应的技术。” 这下大家听得明白,同时暗暗思量着这专利的利弊,不过最后总结出来,加入商会所得绝对远远超过自己的付出,所以都异口同声的同意陆骏的方案。 “其实我有意成立一个专利委员会,用于对专利管理和仲裁,这么一来,不止陆氏工坊,凡我商会之成员,甚至商会之外的人都可申请专利,经专利委员会的审核通过后,则可独享此专利。” “专利申请成功后,可以本人使用不许商会内他人使用,也可授权给商会其他人使用,决定权在专利所有权之本人,专利委员会不得干涉。凡发现未经授权而私自使用他人之专利,拥有专利之人可以向专利委员会提出仲裁,要求其赔偿相应的损失,专利委员会还会对其进行相应的处罚。” 这件事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互相看了看都没有作声。一来大家都不愿把自家的独门技艺拿出来,而来是怕拿出来后得不偿失,所以打算还是要看一看,反正陆骏也只是提议罢了。 陆骏见此情形也不意外,毕竟专利之事对他们来说事关重大,有所迟疑也是正常。但是这推行专利则是势在必得,无论他们怎么想,先把框架搭起来再说。 第五十四章 江淮商会(下) 至于为何要在此时推出来专利,陆骏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一来他下面的产业越来越多,他不可能事事兼顾到,以后打算除了重要的、核心的产业握在手中之外,其他都准备让他人来做,而陆氏工坊就是要控制这些核心产业和技术的。 他有句话却是没骗大家,那就是陆氏工坊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产品和技术出来。现在的陆氏工坊正逐渐转型,其中很大一部分资金都投入到了研发中来,其中作为一号工程的蒸汽机前几日被赵铁柱带领人研制了出来,另外还有其他产品,如磨面机,抽水机等,都需要蒸汽机的动力驱动,所以没有拿出来。 但有不能白白的拿出来,那样短期之内或许能给陆骏带来荣耀和名声。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陆骏可不想培养那么多白眼狼出来。而且他研究技术也需要银子,以商助学,以学助商是早已定下的政策。 二来有专利约束,能让这个商会的人更加齐心,仅仅的围绕在自己身边,同时也逐渐培养国人重视专利的习惯。以后是个工业社会,各种技术争相涌现,如果没有专利约束,想要发展技术无异于痴人说梦。 来自后世的陆骏可是知道华夏儿女的创造能力和山寨精神,在利益的驱动下,如果没有专利,谁来研究技术,谁来发展技术? 陆骏既然打算让大明走上工业强国的道路,一些必备的基础条件是必须的,这专利之是其一罢了。 秋收在即,虽然宋知县貌似和本地的乡绅达成了协议,但是陆骏却不相信事情能这么简单的结束,他们不会看不到后果,必须的反抗定然是有的。 而从恒丰钱庄大笔的银两调动上面,陆骏从中嗅出来一丝不寻常,赶在这个时间点,由不得他多心。 所以在这时成立商会,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后方。以两大钱庄的低息贷款为利益驱动,以专利加以约束和引导,这样能把整个商会从一盘散沙变成一股绳,虽然暂时不能如臂使指,却总能用起来了。 成立商会一事得到大家一致的认同,那专利委员会倒是无人反对也无人赞同,也算是通过了。 “不知陆会长准备给商会取什么名字?”这时胡董事长问道。 “商会之名多以地名称呼,如新阳商会,两江会馆之类的名字……不过我们这个商会虽在地方,其志却在千里,以地名称呼未免太过局限……如今江淮工坊的名气最大,以江淮呼之正合适,且合乎地理……” “江淮商会?”众人默念了几句,发现比较大气,比八丈河商会好听了许多,均点头同意。 接着大家开始选举管理机构,陆骏自是当仁不让的被选为会长,又以江淮工坊、陆氏工坊、恒大工坊、工商钱庄、恒丰钱庄五家单位为主体,被选为理事单位,几位掌柜、董事长为各理事单位的代表,负责商会的管理工作。 下面暂设一个专利委员会,负责专利的管理,由赵铁柱来担任委员会的会长职务。 又选举一十三人为会员代表,负责与理事单位一同,商讨和制定商会内部的重大决议。 只要是正规经营的单位,无论什么行业,只要愿意服从商会的规章制度,均可申请加入江淮商会,不会受到其他入会的限制。当陆骏提到这点时,遭到大部分人的质疑:“若是人人都可加入我们江淮商会,那岂不是都可享受到钱庄的优惠政策了吗?” 陆骏笑着说道:“这个是自然,诸位是担心贷款问题,这个我倒也想过。” “钱庄对贷款自然有他们的标准,可能晚来的,因为资质好反而比先入商会的早些贷到款……至于这个问题,我和二位掌柜商量过,打算根据入会的时间进行审核,但期限只有一年时间。一年过后,任何加入商会的人,均可虽是申请贷款而不受限制,当然贷款审批依旧由两大钱庄来把控。” 一年时间的缓冲,众人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本想商会是个封闭的组织,但是被陆骏这么一说,才发现是无限包容的组织。这样一来,到时就要面临狼多肉少的局面了,所以都不由得担忧起来。 有心再提意见,却听得陆骏说道:“此事你们或许有异议,但也是为了让大家感觉到竞争的压力,这样才有动力赚更多的钱。为此我还特别成立一个组织,就叫做江淮财团,这个财团是有限度的吸纳会员,会员的财力必须达到一定的要求才能被选入。” “而想要依靠优惠政策行走商场,无异于异想天开,既然我们能成立这么一个组织,必然还有其他人效仿……到时间比拼的还是各自的能力……这也是在后面鞭挞大家不可懈怠。” 听他这么一说,想要张口的人也都闭上了嘴巴,谁肯承认自己不如人?而且陆骏还给了一年的缓冲期。 另外大家还很好奇江淮财团是什么样的,但是陆骏三缄其口,并不肯多言。 “商会来去自由,另外商会之成员均可加入其他商会,只要能遵守本商会之规章制度即可。” “若是违规之后该如何处置?”有人问道。 “若发现有商会之成员违规,会视情节轻重进行相应的处罚……当然最严重的就是逐出商会。”陆骏说到这里,抹了抹下巴说道:“这个要大家议一议,驱逐出商会的成员是该从重处罚呢,还是从轻处罚?” 商会本身是个包容的组织,来去可谓是自由,不设限制,按说处罚也不应太重。但是商会在前期陆骏自信利润丰厚,将会有许多人铤而走险,若是处罚力度太小,那就失去了意义,更严重的后果是大家一起对规章制度视如儿戏,那成立商会也就是无用功了。 从轻从重,众人渐渐的分成两派,开始有些争执起来。 陆骏见状,急忙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某刚刚又想了想,大家的目的是赚钱……所以罚款时重一些,其他处罚就相应的轻一些罢了。” “若是他人不认呢?” “呵呵,有合约文书,官司打到官府也能站住理。” 众人这才想到,陆骏对合约文书及时看重,而且条款分明,最后俱是点头通过。 中秋宴会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一个对大明影响深远的组织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 第五十五章 风起(上) 中秋过后,时间很快就到了宋知县规定的缴纳赋税的最后期限,陆骏让孟大掌柜统计了一下,发现仅仅收到了三万两银子左右。 大明工商发达,海外的银两大量流入,导致银价较国初跌了不少。这次宋知县给出的粮价是一石换一两二钱银子,平均下来每户大概要出二两银子左右的赋税。 如今才收到三万两银子,也就是说才有一万五千户缴纳了赋税,还有四分之三的人没交,这其中有一部分人是暂时没有凑足银两,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选择了试图逃避。 陆骏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宋知县,宋知县叹息一声道:“果然还是子良思虑周全,这些人必须要以雷霆手段震慑才是,本官这就安排人按户排查,凡是胆敢逃税的,觉得不能手软。” 宋知县并没有太多爱民如子的想法,在他看来,百姓愚昧,施之以恩的同时,还要加之以威,翻译过来就是胡萝卜加大棒。所以看到有这么多百姓敢逃税,他会毫不手软的处罚。 事实上,那些得了命令的胥吏和公差,联合乡绅一道,只有更加严苛。 在第二日的新阳旬报上,宋知县又发表文章,严厉斥责那些胆敢逃税的人,警告那些抱着法不责众想法的人不要抱有幻想。果然没等多久,这些人等来了如狼似虎的公差,赋税足额上交不说,还要花费不少来大点一二,心中大事后悔,但已经晚了。 而那些事先通过工商钱庄交了税的人家则是欢喜的同时,暗自庆幸不已。幸好及时交税,没有抱有幻想能逃过赋税。 想想也是,自古以来老百姓种地哪有不交皇粮的道理,而今大老爷宽仁,让大家比往年少交了三成,竟然还有人胆敢逃避不交,真真是岂有此理!也无怪乎大老爷发了那么大的火气,该,真该! 在乡间闹的鸡飞狗跳的时候,陆骏注意到县城里也开始有些情况发生。 县城最大的丰隆粮铺前,此时围满了百姓,只听得老百姓喊道:“喂,你们粮铺还收不收粮食了?” “是啊,我们都等了一上午了。” “人呢,出来个人啊!” 不一时,从粮铺里出来一个小伙计,看了外面的百姓一眼,在外面挂上一个牌子,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今日小麦价:一石一两银子。 “吓?”老百姓顿时大惊,怎么这粮价说跌就跌了?昨日还给出了一石一两一钱五厘的价格 “有没有搞错?” “对啊,你们大掌柜呢,让他出来说话。” 陆骏在不远处的茶棚里坐着,注意力都在盯着这边,陆义在旁负责传递消息,把刚刚的情况说明了一下。陆骏喝着茶对周馥说道:“明心兄,可有看出些端倪来。” 周馥经过半年的历练,加上学习陆骏的那些书籍,早已非吴下阿蒙了。稍稍转念一想,就说道:“莫非他们是准备打压粮价以获利?” “不错。”陆骏点了点头,眼神看向粮铺那边有些沉思。 “可是某觉得有些不太现实。”一同在做的是孟掌柜,他沉吟道:“粮食非同他物,乃是百姓之必须,粮价若是太低,老百姓放着不卖就是了,甚至还要多屯上一些。” “是的,这么一来卖的人少了,这粮价就会升上来。”宋大掌柜也赞同道。 “莫非打压粮价是为了收税?”周馥想了想道:“如今大老爷放权给乡绅,着公差配合下乡把未缴纳的赋税收起……因为是以银两计算,他们此时打压粮价,无非是为了多收些粮食吧。” “这个自然。”宋大掌柜有些担忧的说道:“不过若是任由他们打压粮价,只怕还是苦了百姓,这就违了大老爷的初衷。” 陆骏沉思许久,乡绅大族接机打压粮价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要不是太过,宋知县也不回过问,这本是他们定好的用以安抚乡绅们的政策。不然真让乡绅们一无所得也不可能,宋知县现在依旧需要用到他们。 然而一丝担忧依旧萦绕在心间,甚至有些心惊胆战,但他还是想不出头绪来。 根据市场经济,今年粮食收成依旧不错,大老爷又比往年降低了赋税,这么一来民间存粮必然会多,老百姓拿出多余的粮食来换取银子花用。加上更多的百姓卖粮交税,这卖多买少,加上商贩乡绅接机打压,粮价自然就下来了,这本是在常理之中。 但是万事都有个限度,粮价可以有所下降,但降个几厘一钱都很正常,今日一下子跌了一钱五厘,让陆骏心生警惕,必然有人借此故意打压,却不知用意何在。 诚如孟掌柜所言,这粮食非同他物,自古以来均是不法奸商接机抬高粮价,以赚取暴利,哪有商家打压粮价的道理?粮食无论在何时,都是国家稳定之基石,保持粮食低价稳定才能让老百姓过上安康的生活,是有利于统治的需求。 “又跌了,公子,粮价又跌了。”陆义从前面打探消息回来说道:“刚刚粮铺又发布新价,现在一石小麦只有九钱银子。” 众人隐约能听到粮铺门口人声鼎沸,大声抗议不止! 而从其他地方传来的消息说,城中几大粮铺俱是挂出了现在的粮食价格,小的粮铺因为看不清形势,暂时停了收粮的业务。 “嘶。”周馥倒吸一口凉气,这粮价一下子跌了四分之一,好大的手笔! 宋、孟二位大掌柜乃是老江湖,倒是不以为意,不过依然感到心惊,照这个速度下去,这粮价今日能跌到五钱银子一两! 这么一来,怕是大老爷要坐立不住了。 这些日子陆骏都住在城中,周馥本是来看看陆骏,更重要的目的是想看看济公传的后文。新阳旬报发行全县,而且是陆骏筹办,他自然看到了报纸。连载的话本《济公传》一下子吸引到了他,在得知是陆骏所做,就忍不住常常问陆骏要后稿。 这次他本是休沐——陆骏规定,所有人员必须没个旬日都要有一日用以休沐,他也无事就跑来见陆骏。 而孟大掌柜因为得了陆骏首肯,要成立一个商业情报组织,在和陆骏定下基本框架外,他这次来是汇报进度的。 不想传来消息说,城中粮价大跌,陆骏拉着他们一起过来,却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几个人心思百转,陆骏依旧面露沉思,直到宋知县派人来请,才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第五十六章 风起(下) “想来谁都不会想到我们的用意。”周彦手拿一把折扇,身穿儒服,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对着其他几位家主略有些得以的说道。 “怕是除了你周良聿,包括我们都不知晓你的用意。”黄维年冷哼一声道。 周彦之前只是言道借此机会打压粮价以此获利,黄维年本也是同意的。只是到了现在,情况却没有如黄维年的预计那般稳定在某一个价格,而是还有继续下跌趋势。 因为事先有言,此事由陆骏任由陆骏施为,黄维年纵然有反对的意见,但有施敏山压着,他也是无法,所以听到周彦的话,很是不爽。 周彦却不以为意,他对黄维年深施一礼道:“非是不愿告诉各位叔伯,实在是此事不可说……若是不信小侄,那各位叔伯均可退出,小侄现在就把银钱退还。” 黄维年再次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非是不信良聿,而是大家均想知道具体的情形,现在粮价被我们压得这么低,相当于大家手里的资产也在大量缩水,纵然我等可以理解,但其他人呢?他们要如何想?” 他们作为本地乡绅,世家大族,手中田地加在一起超过县里田亩总和之半数,大部分人的身家性命都在田地身上。而粮食就是他们的资产,粮价高的时候,他们的资产就会膨胀,低的时候就会缩水,这是很简单的市场规律。 所以起初大部分的打算则是趁这段时间拉低粮价,以便低价收粮,过后再把粮价抬高,这样一进一出,起码五成以上的利润! 而拉低粮价也不是随便给价格,大部分还是跟着市场走,以现在的年景,正常可以拉低一钱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两钱银子,不然再想拉升回来就很困难了。 这个道理在座的众人都懂,相信周彦也不会不明白,然而今日他把粮价直接定在九钱银子一石,却是让众人煞是费解。 不合常理啊! “就是如此,小侄才不愿说出来的,毕竟人多口杂,而且是反其道而行,一不小心就漏了底,那么就不灵了。” “你是担心我们口风不紧喽?”黄维年面色难看。 周彦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想必大老爷马上要坐不住了,以我的估计,他定会出手稳定粮价,不会任由粮价就这么跌下去……” “然后呢?”施敏山这才出口问道,刚刚他一直沉默不语,并未插入进来。 依他对周彦的了解,其人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然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用意。 一辈子都在和人明争暗斗中度过,他施敏山沉得住气! 更何况,施敏山有意让周彦树立起威信,若是此事能成,那周彦必然可以接替他,成为众乡绅的首领,这样他才放心的退居二线。 和知县七年一任类似,他们乡绅也有首脑人物,只是没人来任命谁谁谁,也无任期限制,只要大家服你,你就算是首领! 现在的乡绅首领是他施敏山,但他已是年过六旬,早就想要卸任这首领的虚衔,但是后继无人,他只能继续领导众人和官府保持着平衡。 若无人领头,那么整个新阳县的乡绅就会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到时候官府对他们是予取予求,他们还反抗不得,甚至县衙的那些胥吏也要趁机啃上他们两口,这样的情况在别的县不是没有! 如今周彦无论才干、人品都能让施敏山满意,唯一不足的是他年纪还是太轻了,在一帮五十岁往上的老头子中显得很是碍眼,资历不足成为周彦接任乡绅首领的最大障碍。 这次宋知县一手打破平衡的事态,虽然后面宋知县也有补偿,默许他们收取罚款和低价收粮的行为,甚至主动提出来以银子结算,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行事。 然而这毕竟是宋知县给的,而不是两方坐下来商谈的结果!如果他们没有其他作为,那么有了这次,接着就会有下次。官府将会一步步蚕食他们乡绅的利益,那他们乡绅将会渐渐失去和官府抗衡的资本,慢慢的成为一盘散沙。 这将会让先辈们的心血毁于一旦!多少年来,新阳乡绅也是从一盘散沙慢慢被聚集成能和官府叫板的存在,甚至县衙的胥吏都被争取在了他们一方。若是就此在他手上毁去,如何能甘心? 这次周彦有意借此机会行事,他也就乐得放手让他施为,毕竟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县衙宋知县打破官府和乡绅的平衡,侵占他们乡绅的利益。若是周彦有能力力挽狂澜,救他们乡绅于水火,那么以后谁还会对周彦不服? 所以尽管施敏山内心也是充满了不解,却并没有质问,还是那句话,他一辈子老江湖了,沉得住气! “然后卖粮!”周彦没怎么想就直接说道。 “你是说我们卖粮?”顾塍有些不可思议道。 “那还能有谁?不如此如何能把粮价真正压低下来?”周彦沉声说道。 顾塍皱着眉头再次沉默,其他人也均是沉思不语,以现在周彦定下来的粮价如果卖掉,他们这帮人亏大发了。 正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位下人说道:“老爷,县衙传来消息,大老爷着人设立官粮铺,定下粮价为一两银子一石!” 屋内众人是齐齐一震,这宋知县的反应好快,同时均看向周彦,看他是何反应。 周彦抬起头来说道:“一两银子的价格,也在预计之中,既然如此我们就大量卖粮,同时让粮铺挂上新价格八钱一石收粮!” “八钱?只怕没人会卖给我们,都该跑到官粮铺去了。”卢俊义都能看得出来未来的情形。 “这是自然,但是这个匆匆成立起来的官粮铺能有多少人手,能收多少粮食?要不要建仓存储?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周彦的几个反问让众人哑口无言。 最后施敏山想着问道:“良聿的意思是……让这个官粮铺暂时瘫痪无用?” “嗯,不止是暂时,以后也要这官粮铺没啥用处……大量的粮食蜂拥而入,加上有老百姓的粮食,不信官粮铺能吃得下。等他们吃不消的时候,就可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那若是县尊发了狠,把粮食都吃下呢?”黄维年问道。 “第一,官粮铺不可能把粮食全部吃下,他没这个实力和财力。第二,若真是官粮铺无所顾忌,吃下那么多粮食,那对县尊的弹劾也该有了!” “弹劾?”众人俱是不明白。 “你们想想,官粮铺在市场价九钱的时候,他们一两银子吃进还好说是为了百姓……但越往后百姓的粮食越少,到那时候就是我们在卖粮食了……我把市场价定在七钱、六钱,甚至五钱,宋知县若还敢吃进去,让巡抚、知府怎么想?” “官商勾结……”众人的心头不由得浮出这几个字来,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毒的计策! 难道周彦是这个打算不成? 第五十七章 斗智(上) 陆骏匆匆赶到县衙,发现除了宋知县,还有一位中年人,经宋知县介绍才知道是黄师爷。 不等陆骏落座,宋知县就问道:“子良,想必你也已经知晓,城里的粮铺给出的粮价均在九钱左右,这一下子就降了近三成,你说该如何是好?” 对方出招另类,剑走偏锋,陆骏从刚刚就在想对策,但一直看不透对方的目的,也就不好应对。 “如今只能见招拆招,粮价不能任由他们打压,要想办法把粮价拉上来。”陆骏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定下来了。 黄师爷点了点头道:“刚刚大人和某商议,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若是不管不问,粮价被过分拉低,那么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低粮价加上三倍的罚款,只怕那些受到处罚的老百姓承担不起!到时候老百姓被剥削的难以为继,极容易造成地方动荡,作为亲民官的宋知县对此看的分明。 大明百姓质朴,虽然有些小聪明,甚至会偷奸耍滑,但是类似偷税这样的行为被抓住罚款,他们并不会去闹,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而若是粮价太低,他们的粮食全部用来换取银两了,那么就要开始抱怨了。 到时间宋知县偷鸡蚀把米,里外不是人。新政策不止是得罪了乡绅,更把老百姓得罪了,官声民望毁于一旦! 所以宋知县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他先是让人去请陆骏,又请来了黄师爷。在陆骏来的这段时间,他先和黄师爷商议了一下,黄师爷的意思也是要官府出手稳定粮价。 “其实还有一策,但依旧有些后患。”黄师爷常在公门中行走,很快就想到一法,看宋知县和陆骏望着他,也不卖关子:“就是让百姓以粮食代替赋税。” 大家都有些钻牛角尖,老百姓本来就是用粮食交税,用银子是这次才有的。所以恢复用粮食交税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黄师爷接着说道:“如果现在改用粮食交税,那么先前已经交税的百姓听到消息后,自然不愿意,定会起来闹事,要求改用粮食交税,这是其一。” 宋知县点了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而且政令非同儿戏,岂能随便朝令夕改,到时候官府的威信何在?所以在事态没发展到危机时刻,他不会如此做的。 “其二又回到原点上,收粮税自然要靠乡绅的力量,只怕乡绅依旧如初始那般,要求百姓按照往年的十五稅一来交税。那时要嘛大人修改命令,要嘛乡间矛盾加剧……” 陆骏想要问,干嘛非要用乡绅?但是忽然反应过来,没有乡绅对地方了如指掌,单靠官府的力量很难收齐赋税。想要让百姓自己交粮税,想想有三分之二的人都选择逃税就可知道是什么概念了,根本不现实! “如果老大人规定下去,百姓交粮的数量如何?”陆骏再想了想说道。 像规定缴纳银两一样规定缴纳的粮食,这貌似也是个方法。 但是黄师爷经验丰富,苦笑着说道:“和刚刚面临的问题一样,先前缴纳赋税的老百姓一定会要求用粮食交税,第二乡绅无利可图,自不肯为大人效力。” “其实最怕的就是,他们哪怕是同意,勉强去收税,只怕也是拖拖拉拉,拖到交税结束时……嘿嘿……”黄师爷没再说下去,但宋知县和陆骏都明白。 县里收上来的赋税也要上交到设在凤阳府的常平仓,如果新乡县晚交,那么宋知县的职业生涯中将会添上一个大大的污点。 国朝对知县的考核就几几点:课税、生齿、劝学、农桑、德义,其中课税是很重要的一项,其中课和税又有所不同,税多是指粮税。 课税一块是对知县最基本的考核,如果不能按时如数上交,对宋知县的考评将会带来大大的影响。 “那就只能把他们打残、打怕了,才能让其乖乖为老父母效力!”陆骏声音中带着寒气。 黄师爷却是摇摇头,初生牛犊不怕虎,陆骏不在宋知县的位置上自然不明白宋知县所受到的掣肘,官场上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施为,都是带着镣铐在跳舞。 就连当今天子陛下,不也是这样吗? 陆骏不愿入官场的原因同样有这么一点,大明对百姓比较宽容,但是对官员限制的极严!他陆骏要做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在这场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奋勇冲杀,让我炎黄子孙不再遭受他前世的覆辙。 而官场就是个大泥潭,一旦入了其中,就等着沉沦进去吧! 但是商人的身份不一样,虽然也会有一些缺陷,但是陆骏认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来克服。 这时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宋知县忽然说道:“子良可愿为我先锋大将?” 陆骏自然不会推辞,当即躬身道:“敢不效命?” “好好。”宋知县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有子良相助,定能解吾之困局。” “老父母谬赞,骏也只是尽绵薄之力罢了。”陆骏很是谦虚。 酸了一会,话题又回到该如何应对如今的低粮价上面。 “刚刚二位都说道拉高粮价,不知计将安出。”宋知县问道。 “如今可效仿常平仓,由县衙出面成立一个官粮铺,大量收进粮食,这样粮价自然就能拉高了。”黄师爷看陆骏沉默不语,他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现在唯一能行的对策也只有这个了,陆骏心中叹息不已,看不到对手的牌感觉真是让人太过郁闷,每一步都是被敌人牵着走的。 暗暗打定主意,等这波事情过去,一定要和孟大掌柜一道尽快把情报组织建立起来,并且尽快为自己服务,越快越好! “骏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刚刚听黄先生的分析,还是有几个方面要防患于未然。”陆骏看宋知县和黄师爷都看着他,他慢慢说道:“最主要一点就是防止乡绅拿钱不干活,这种情况不能姑息。” 黄师爷点头赞同:“依照那帮人的尿性,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这点要避免,不然做再多努力都是功亏一篑。” “那子良有何应对之策?” “负责征税的乡绅将有原来的一家变成三家,名义嘛,就以时间太紧,着另外两家协助为由。老父母规定下去,凡是不能按时收齐粮税的,将有其他两家替代…… 老父母这里需要准备好一份任务进度表,规定好每一天的进度,三天连着不能完成任务就换人! 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普通老百姓都会愿意做这件事,不怕没人,更何况乡间太多的富户都眼巴巴的盯着这个肥差呢!” 陆骏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第五十八章 斗智(中) “说到设立官粮铺,拉抬粮价,这银子也是万万少不了的,不知老父母可有备足?” 宋知县和黄师爷互相看了看,有些尴尬,还是黄师爷轻咳了一声道:“这个……时间仓促,县衙确实没有那么多存银……而今加上刚刚收上来的银两,也只有两万两不到。” 陆骏早就了解县衙不会有那么多银子的,但还是装作惊讶的神情说道:“两万……”随即就住了口。 “可是不够吗?” 岂止是不够,乃是大大的不够!起码再多十倍才可有能力把粮价拉抬上去。不然真以为乡绅是吃素的?为首的几家大户哪家没有两万石粮食? 因为朝廷的制度,各级官府的收上来的课税多数都上交了户部,少许截留也是为了维持衙门的开销,当然衙门会有其他进项,但多数是进了私人腰包,真正用作公款的没多少。 国朝之富在于乡绅,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有大批的中产阶级存在!他们盘踞地方,势力庞大,身家丰厚,官府不止是在收税时要用到他们,而是有很多事情都要借助他们。 其中最主要的借力就是钱财! 知县考评中有一条:农桑,说的就是要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其他修桥铺路等公共设施也都要建一些,这样在大计之年才能得个好成绩。 做这些的要钱财,县衙的收支不回有太大的差距,结余的那点银子也不可能完成像样的工程,所以借助乡绅的财力来完成这些工程就是必不可少的了。而一般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乡绅们多数都会出钱的。 也是因此,才养成乡绅们略有些骄奢的性子。 是不是很像后世米国的情况? 但是陆骏仔细观察发现,情况差别很大,最起码知县的权力要大得多,百里候也不是白叫的!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同样不只是说说。 其实宋知县虽然思想上较为开明些,但是他依旧是个受到传统教育出来的精英,儒家那一套在他心底根深蒂固。若真是狠下心来快刀斩乱麻,不要瞻前顾后,这场风波其实很容易平静下来。虽然有些后患,后续或者麻烦些,但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外如是! 既想做成事情,又不想担责任和怕麻烦,若真是有这样的法子,陆骏倒是想要好好学学! “两万两银子砸下去,也就是听到声响,连个浪花都不会有。”陆骏有些淡然的说道:“若是所料不差,乡绅自然不会由着官府拉抬粮价,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派人来捣乱,大笔的粮食砸下来,官粮铺接是不接?” “以黄先生对本地乡绅的了解,你认为他们能拿出来多少石的粮食?” “最……最起码二十万石。”黄师爷脸色有些发青。 “那就是了,二十万石对他们来说都是少的,而我们能吃下多少?两万石都不到……所以虽设官粮铺,必须设定一个限额,就按粮税的处罚额作为最高限度,官粮铺本就是为此而设,也无人可以质疑。” 黄师爷点了点头,有些佩服道:“还是子良你心思缜密。” “黄先生谬赞了,其实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拖延时间罢了。乡绅有的是人,他们想要阻挠还是可以的,所以为了能做到万无一失,下面这个却是必须的。” 宋知县不由得盯着陆骏,他这次把陆骏叫来果真是叫对了。陆骏本是年幼,接触的几次陆骏也未露出过人的才干和谋略。 他这次找来陆骏也仅仅是因为涉及到商业方面的内容,他和黄师爷都不太懂,遍观身边,也只有陆骏通晓经济之道,所以才会请他过来。 然而陆骏展露出来的不止是经济知识,其心思缜密,走一看十的谋划让他大为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陆骏仅仅二十不到,就能如此深谋远虑,若是能入了官场? “乡绅所凭借的,无非是官府对他们的依靠,只有釜底抽薪才可彻底摆脱他们的掣肘。” 这是实情,但宋知县若是另有人可用,也不用这般麻烦了。虽是最简单的计策,也是最难得。 “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县衙这帮胥吏必须得收服了才是!”陆骏的话让宋知县面上一红,作为知县,连县衙的属吏都不能收服,也是太过失职。 所以他虚心的问道:“不知子良何以教我?” “不敢,胥吏者,自谓之公门中人,从国初的服役之人,慢慢变成了世袭罔替的吏宦之家。”陆骏言道:“他们都是不入流的,仅在吏部备案,子承父业,却不受离家五百里任职之限,和乡绅一般根植地方,二者相互牵攀,根据盘互,以至于乡绅能和官府相抗衡。” “没了胥吏在旁相助,等于去了乡绅们的势,若是能收其为爪牙,那乡绅也只得乖乖俯首了。” “所以表明上我们那官粮铺来应对他们的低粮价,暗中却要收了这帮胥吏。”陆骏分析道。 道理是不假,自宋知县来此任职一来,就有过这般考虑,但是实施起来却是难上加难。胥吏们沆瀣一气,对宋知县的命令阳奉阴违,根本落不到实处。 宋知县没有说话,他知晓其中的难度,静静的听陆骏说道:“老父母想要整治这帮胥吏,需要师出有名,大人占着大义,他们毕竟不敢明面上抗衡……所以借此收粮的机会,剪除胥吏中的中坚分子。” “依旧是给他们定下任务表,列清楚任务进度,如今不可拖延,一日一查,没有完成任务者,当场革置查处,并另寻人接替。” 黄师爷皱着眉头说道:“如此不怕这些胥吏……” “不怕,这些胥吏久在公门,朝廷的威仪早已深入人心,他们或可做些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事情,但是和乡绅不同,他们还做不出来过激的事情!” “只要老父母杀伐果决,以雷霆之势震慑住这帮人,到时凭借朝廷大义,还怕他们不唯命是从吗?” “此法倒可一试。”沉吟良久,黄师爷才缓缓说道:“不管怎么说,衙门中人必须要在大人的掌控中才可……以前对他们太过优柔寡断了,导致这次我们处处受制于人,若是继续下去让其成为我们的阻碍,还不若拼上一次!” 所谓“拼”,其实风险要小得多,宋知县本就是他们的上级,他的命令这帮胥吏就带服从,胆敢违逆上官本就是大罪,不怕他们生事。 而且现如今太平盛世,他们再是闹腾,还能翻了天不成? “不过依旧需要些人手来助……就以帮闲的名义从外面招揽一些人,这样一来大人有了人手,又有了后备人员,一旦胥吏中有缺,就可遣这些人暂时补上!”黄师爷想了想再说道。 “不过还有一事,需要老父母亲自去办。” “何时?” “那就是去府衙把此间的情况禀明上去,以后就是出了事,也好借助府衙的力量平息,不至于引发大乱,或许还能从府衙借来些力量。” “府衙?”宋知县微微有些皱眉,他还不愿让府衙知道。 但是陆骏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其实老父母不说,府里也应该知道些情况……” “子良所言极是,此时大人还需亲自去解释一番。”黄师爷稍一想就通了其中关窍。 第五十九章 斗智(下) 陆骏走后,宋知县和黄师爷继续说着话,宋知县叹息一声说道:“唉,陆骏陆子良……本想其之是一介商贾,略有些新奇的想法罢了,然而今次一番交谈,却是个心思缜密、智计非常之人……若是以我们的计划行事,把他牺牲了未免太过可惜……” 黄师爷面上也是一片惋惜,口中却言道:“陆子良有句话说的不错,大人你就是缺了些杀伐之气。所谓慈不掌兵,大人有心成次大事,牺牲他一个陆子良算的了什么?” “大人若过意不去,事后对他稍作补偿也就是了,现在却不是犹豫的时候。” 宋知县点了点头,颇有些无奈。陆骏还只是少年,就有如此的心智,日后稍加磨砺定然成就非常,他有心把他收归帐下,然而今次这事却不能没人顶缸。 新阳县闹出来这般风波,想要善了有些不太可能,而且依然被上级知道,过后还会着巡按御史前来核查此事,这将直接关系到宋知县的前途。 或许各位看官又要问了,既然关心自己的前途,安安稳稳的当他的县太爷就好了,何必自寻麻烦呢? 其实宋知县今次铤而走险,定要和乡绅做过这一场,一来是为了县里的主导权,他正值而立之年,身强力富,又自诩才干过人,岂肯受制于人? 这第二点也是他最隐晦的心思,就是借着和地方乡绅争斗的风波,能够让当今圣上有所侧目,若是做的漂亮,也算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到时间青云直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年他中了进士之后,在政务堂学习,这是新科进士所必须的经历的,为期三年。 新科进士中只有一等前三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才会有所优容,为显朝廷恩荣,赐进士及第出身。其中状元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榜眼探花则会入六部观政,称观政进士。 虽然职位很低,但是前三甲学习期满,毫无疑问会成为京官,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理想! 至于其他人则会留在政务堂学习,政务堂乃是为了培养地方官员而设立的一个机构,由国子监祭酒兼任司正之职,选择有治理过地方,经验丰富的官员为授课的老师,教授治理地方的经验。 当今圣上和他同样的年龄,同样的精力旺盛,同时还有勤政为民的想法,不似先皇一般,终日呆在深宫行乐。在宋知县入政务堂学习之后,发现天子有段时间去政务堂的次数很是不少,对政务堂他们这些储备官员可比前三甲的状元等人关心的多。 他后来加以打探以及家族在朝野的关系得知,当时圣上正在和首辅等几个大学士闹别扭,原因好像是圣上的一些提议被内阁驳回了。 凭借天生敏锐的政治嗅觉,宋知县隐隐有了些许想法,后来他对此多加关注和留心,一直到他外放,有很大的把握确定当今圣上必然有着很强的权力欲望,对于制衡他的文官集团必然早就心生不满。 他留心过圣上接见和重视的地方官员中,有许多是那种能够在地方做出突出成绩之人,甚至不管他名声是否恶劣。而这些人为官之地,本土势力几乎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纵然以皇帝的权威,当今天子到现在依然不能乾纲独断,毕竟现在比不得国初世宗能发动大礼仪之争的时候,自中兴以来,中宗做出来在后世看来自剪羽翼的做法,那就是培养文官集团的壮大,彻底摒弃了东西两厂等机构,留下的南北镇抚司一个归入了五军都督府,一个归入兵部,皇帝等于彻底没了爪牙。 但是作为补偿,大明海外的收入几乎尽入皇家,皇室之富可谓是难以斗量! 然而当今天子野心勃勃,不肯做一个庙堂泥塑,宋知县看出了天子的心思,自然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宋知县从政务堂学习期满下放到了新阳县,在初来咋到之时碰了钉子之后,选择了暂时偃旗息鼓、隐忍不发,然而却一直等待着机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用自己的做法打动当今天子。 在宋知县看来,他和地方势力的关系犹如当今天子和文官集团的关系,都是深受他人掣肘,不愿屈从的人。这样一来,他和天子自然会有些共鸣,哪怕他这次失败了也没关系,只要简在帝心,还怕不能起复吗? 而宋知县贸然行事,发动这场秋收风波的第三个原因就是陆骏拿来的报纸,他看完报纸,在陆骏问他要一份最新的政令公文时,他几乎一下子就想到,这真是个送上来的替罪羊啊! 报纸是个新鲜事物,老百姓虽然接受,但不见得待见。日后若是因秋收一事被追究了,他大可推到报纸身上,就说报纸曲解了他的意思。后来报纸发放到全县,他得知后想要阻止也不大可能,而且毕竟是惠民之举,想要出尔反尔有损官府威信,最后只能听之任之,甚至还要帮忙掩饰。 这么一解释,不会再有人追究他的责任了,顶多受到几句申饬,却能让他入了天子的法眼,何乐而不为?总是冒险也是值得的。但是新阳旬报和办报纸的陆骏、顾长君二人可要遭殃了,搞不好还要下狱! 这个说法还能让乡绅们接受,虽然乡绅们心知肚明,但是毕竟不可能长久和官府对持,有了陆骏这个替罪羊,他们也就有了台阶下,而且陆骏的产业不少,听闻利润及其丰厚,多少还能弥补乡绅们的一些损失…… 当真是如履薄冰! 按下思绪,宋知县淡淡问道:“黄先生,不知银子该如何筹借?” 银子是现在首要解决的问题,无论宋知县如何打算,毕竟要放到后面,但是如今确定要成立官粮铺,以收购粮食拉抬粮价,必然要有充足的银两。陆骏做出的限制,也仅仅拖延时间罢了,缓上一两天罢了。 黄师爷笑道:“这正是某让大人去府衙的原因。” 看着宋知县疑惑,他解释道:“凭借我们一县之力,拿不出太多的银两,但是正值秋收,府衙现在应该有银子,其他县里也应该有银子才是……只要大人禀明了此间危局,借来银两不成问题。” “如今知府深居浅出,等着安安稳稳的致仕,政务俱是交由同知大人处理……同知大人毕竟是佐贰官,一直是兢兢业业,只求我颍州府上下安定平和,对我们这边的情况定然不能坐视不理的,就是知府大人也不愿自己临致仕了,还会因地方动荡而晚节不保。” “只要大人痛陈厉害,想必定然可以请来府衙的力量帮忙,这么大人应付起来也不至于孤军奋战……还有一点就是,虽然可以从市井之中招些帮闲来为大人效力,但是还要文书的刀笔吏,帮闲们怕是应付不来。” “危机时刻,大人请知府大人调动全府的胥吏帮忙,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他们本就是公门中人,轻车熟路,不至于因为没经验而乱套,大人还怕无人钳制吗?” “知府大人纵然会申饬几句,却也只得依大人之意,过后再把陆骏抛出来当那替罪羊……” “嗯,着人备好马车,本官这就去府城面见知府大人。” 第六十章 斗勇(上) “放心,就是大老爷从府衙筹来了银两也是无济于事。” “从府衙借银?”顾塍有些惊讶。 “不如此,大老爷从哪里弄来银两?官粮铺虽然成立了,但是想要运作下去,维持粮价,没有银子如何能成?”周彦智计在握道:“呵呵,纵使能借来银子也无妨,这本在我的算计之中。” “官粮铺纵然出高价收粮,却也仅仅有那一处地方,每日能收进去多少?我们着人拿着粮食去扰乱,定然可以把进度拖下来。到时间粮税收不上来,有大老爷着急的。” 众人点了点头,这一点是宋知县的致命伤,想要按时完成赋税任务,宋知县也是困难多多啊。 “报,官粮铺挂出限额,规定每户每日只能换取应缴赋税的银两。”下人继续来报。 周彦点了点头,等下人退了出去说道:“无关大局,也只是为了多缓些日子罢了,就看大老爷能不能这么一直缓下去。”随后对众人说道:“各位叔伯可以安排其他人去给大老爷天天麻烦了。” 一两银子的粮价,他们还不至于亏的太多,在承受范围内。本次关系到他们乡绅能否继续现在权势的关键时刻,纵然是不解为何一定要拉低粮价,但依旧按照吩咐去做了。 官粮铺同样设在粮铺云集的西街,此刻门前围满了百姓,推着大车小车,上面堆满了粮食。 天公作美,这些时日都是秋高气爽,方便了他们缴纳粮税,虽然心中悔恨不已,当初若是能够直接去钱庄缴纳了粮税该多好,真不该猪油蒙了心,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妄想趁着官府与乡绅不和,无法一一查验之际选择逃税。 但忘记了官府和乡绅乃是一丘之貉,纵然二者有矛盾,自己这些平头老百姓想要从中渔利也是痴心妄想的。果不其然,随后大老爷发文严厉斥责逃税之人,并且严惩不贷,着乡绅对本地逃税之户上门收缴。 自古以来种地纳税的观念根治人心,老百姓虽然会想法逃税,却不敢抗税。大老爷处以三倍的罚金也只是稍稍高于往年缴纳的赋税,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然而事情却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简单,正在这时,这粮价趁机大跌,一日跌了近三成,他们要多拿出近一半的粮食用以缴纳赋税! 当即不由得破口大骂:定然是官商勾结才会如此!胸中充满了不满和躁动,本就比一些人多交了银两,如今粮价大跌,他们要拿出更多的粮食才能换的银两。 同时对宋知县也不由得有些埋怨,好好的为何要改变原来的政策……却不想他们当得到今年赋税要比往年少交两倍还多之时的喜悦!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本就是普通老百姓,身家都系在土地上,近年来风调雨顺,收成大好才过上些好日子,更希望的是稳定下来。 不过有识之士还是看到,官府不会任由粮价大跌的,果然在当日就传来消息,官府设立官粮铺,粮价定在了一两银子一石,这样虽然还是很低,但是让他们看到些希望了。 所以在今日,官粮铺开门之时,消息灵通的都早早的赶来排队了,就是希望早一点交了今年的赋税,好安心接下来的秋耕了。 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官粮铺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多的让人简直有些绝望。 场面也变得越来越乱,吵闹声、呼喊声、骂娘声不绝于耳。随后县衙派来了衙役过来维持秩序,但也仅仅是稍微好了点,衙役们是出工不出力,多是在敷衍了事。 这边的情况很快传到宋知县的耳朵里,他此时也来到附近的一座茶楼,同陆骏、黄师爷一起端坐在二楼,位置刚好能够看到官粮铺的情况。 “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哼哼,过后定然把这些人换掉才是。”宋知县看到衙役们那懒洋洋的样子,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何必等到以后,衙役本就是官府的爪牙,若是不能为官府所用,就该早些换掉……他们多数不比县衙里的那些属吏,在吏部有所备案……”黄师爷说着说着,眼睛一亮:“倒是忘记了,这衙役原本是选些家世清白的人过来服役的,后来因为身在公门多方便,慢慢变了意味成了世代相传的位置。” “大人若是有心,可以从帮闲中寻些身强体壮的人来把那些阳奉阴违之人换掉,这些人县衙可以自行处置的……以前入了牛角尖,却忘了衙役是不同于县衙那些属吏的。” 宋知县点了点头,让人去把负责这件事的班头找来,同时对陆骏说道:“昨日子良说道,帮闲你来负责寻找,不知可有安排?” 陆骏早有准备,闻言答道:“昨日已经寻人去安排,今日其人以带着部分人来到了县里,随时听从老父母安排。” “那快快把人请来。”宋知县闻言大喜,眼中却闪过一丝精芒。 陆骏随后对跟在身边的陆义吩咐了几句,不一时很快上来一人,倒是比那衙役的班头来的还要早。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噔噔噔上了二楼,听声音人数不少,却不见噪杂。宋知县顺着声音望向楼梯口,正见得从楼梯出来一人,此人丈二身材、猿臂蜂腰、相貌奇峻、一身灰衣的少年,年龄二十出头,后面跟着十多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俱是身强体壮,目如狼,身似虎,周身上心的煞气让人心惊。 宋知县暗暗称其,这般人物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是陆骏事先就有所准备,还是他的故交呢? “草民杜希成拜见县尊大老爷。”在宋知县上下打量之际,杜希成带着众少年下拜道。语气中却不见那些乡民常见的紧张,倒像是对一般人说话的语气。 “起来吧,可知本官找你们来何事?”宋知县淡淡说道。 杜希成看了看陆骏,说道:“草民倒是知晓一些,还请大老爷吩咐,莫不相从!” 这时班头也被叫了上来,看到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后对宋知县拜道:“叩见大老爷。” “张班头,你可知罪?” 张班头一愣,以头叩地说道:“大老爷赎罪,小的管理不严,这就回去严令督促下面的衙役……” “不用了,你带着这些人去把他们的典服、兵刃都收上来,你这个班的衙役将有他们来替代。”宋知县冷笑说道。 “大老爷……”张班头当即冷汗就流了下来,他语气有些颤抖说道:“这样怕是……怕是不合……规矩……” “笑话,要什么规矩?”黄师爷语气严厉道:“尔等本是贱役,因在公门之中,所以有些威服罢了,大老爷自有权处置尔等之去留……若是张班头心生不满,大老爷同样可以免了你的衙役之职!” 张班头几乎以头抢地说道:“不敢,小的不敢,任凭大老爷吩咐……” “带着他们去吧,本官要在一刻钟之内看到成果……”宋知县摆了摆手说道。留下这个张班头也只是为了带着杜希成这帮人熟悉一下情况罢了,并不是非要用他。 第六十一章 斗勇(中) 谁也没想到大老爷手段如此迅速和雷厉风行,或者说是未雨绸缪,早早准备好了备用人手,而且各个是身强体壮的少年郎,如狼似虎般的接管了当班的衙役,并且收缴了他们的服饰和兵刃,为了怕这些人心生不满,甚至集中在一起,间接的软禁了起来。 衙役中纵然有想要反抗的,但是无人带领,张班头为班头多年,多少有些威信在,如今张班头亲自带人来替换,他们并不敢反抗。再则张班头奉的乃是宋知县的命令,他们久在公门,晓得朝廷威仪,胆敢反抗只怕要落得个造反的罪名。 “诸位稍安勿躁,所谓法不责众,大老爷也只是看你们懈怠,才这般如此,时候我自会为尔等请罪,想来大老爷也不会真个拿你们问罪……暂且在这里安坐,切不可寻衅滋事,不然谁也救不得你们。”张班头安抚了两句就带着杜希成一班人出去了,留下来一般衙役将信将疑,但终究是安静了下来,没再多事。 有了杜希成一班生力军,官粮铺前的场面很快稳定了下来,并且安排好队伍,使得排队的人群变得井然有序。 宋知县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有些莫名,对陆骏言道:“子良,这杜希成此人怕是不简单,不知子良是从何处寻来的?” 陆骏躬身答道:“这杜希成本是学生儿时玩伴,只是家世不好,少年双亲去世后,学生虽然有所周济,但是他乃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就独自一人打拼。后来在我们八丈河镇纠集一帮少年,帮助本地商铺维持治安,赚些血汗钱。” 听到这里,宋知县哪里还不明白杜希成是做什么的,这是典型的地方恶势力为祸地方,不由的冷哼一声。但是他也知道,地方上多少都会有这些势力的存在,尤其作为商业重镇的八丈河镇,工商发达,有些恶势力也是很正常的。 “这次老父母需要人手,学生就想到了此人,他不似其他青皮地痞一般做事,对其地盘内的商家从未有过盘剥的情形发生,甚至多数商家都是主动上交给他们茶水费,以求的心安。 而且他也进过学,晓得礼义廉耻,知晓那些事不可为……所以还请老父母放心。” 陆骏的话并未让宋知县对杜希成有所改观,反而对陆骏和其搅在一起有些不满,只是如今乃是用人之际,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本想着,若是陆骏寻来的人乃是清白人家,他或许可以恩典其中几人进入县衙当差,如今看来却是使不得了! …… “杜老弟手段果然了得,短短一刻钟就让这里恢复了清明,想必定然会受到大老爷的赏识,到时间杜老弟可不要忘了老哥啊。”张班头对站在那里面陈似水的杜希成说道。 杜希成面上笑了笑,心中却是不屑,谁稀罕来你县衙当差?老子在地方上吃香喝辣,逍遥自在,好过在县衙当奴为孙强过千百倍! 不过又转念一想,还要看看子良如何说,若是他需要我留在县衙,那也只能忍受了。 “李贵,李贵!”杜希成高声喊道,随后过来一个古铜肤色的青年,面相憨厚。 来到杜希成身边他说道:“来了!”也不问有何事。 “你去通报一下陆公子,就说这边的局势已经控制住了,等候下一步的指示。”事实上宋知县他们能看到这里的情况,只是必要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李贵应了一声就跑向茶楼,不一时折返回来,语气带着兴奋和激动说道:“县尊大老爷夸了我们骁勇……” “看把你乐得,可有什么指示?”杜希成对李贵的态度不以为然。 “指示……大老爷除了夸赞,倒没什么吩咐,不过陆公子却让我们帮助官粮铺,加快官粮铺的效率,说大班头知道怎么做。”李贵言道。 “嗯,知道了,留下维持秩序的人都跟我过来!”杜希成高声喊道,等人围上来,杜希成开始安排各自的任务。 茶楼上的宋知县看着远处已经换上公服的那班少年郎一个个散开,对着排队等候的百姓说些什么,然后百姓拿出自己的户籍和田契,然后那些少年开始核对粮税数额,随后拿出纸笔,开始写了写什么,让百姓签字。 看到这里宋知县心中就是大惊,他问道:“那些少年都认的字吗?” 陆骏点了点头,说道:“杜希成读过书,他不愿跟着他的兄弟大字不识一个,就叫他们读书认字,也是借此施以圣人教化,免得他们戾气太重……” 宋知县点头不语,但心中却泛起了波澜,这杜希成果非常人,其志怕是不小! 随后有人来汇报说,杜希成一班人,帮助官粮铺为那些百姓提前做好登记,这样效率快了不少。随后杜希成建言道:可否先让百姓登记领了银两,交了税之后再让其过来交粮。 他们登记时会依照户籍记下他们的地址,且有他们的欠条作为凭证,不怕他们事后不认账。 这倒是个加快进度的法子,宋知县拿眼睛看向黄师爷,黄师爷则是深深的看了眼陆骏道:“这个法子可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事后怕是有些百姓奸猾,怕是会拖着粮税的……这样一来虽可按时缴纳了赋税,但是我们的银两也是借来的,还是要归还的……若是让他们以田契做抵押,怕是不肯。” “这倒也是难办,毕竟之前也有看到过,百姓中还是有很多奸猾之辈的,单凭信用二字束缚,只怕无用啊。”宋知县皱着眉头说道。 陆骏着陆义去探听一下杜希成的想法,他明白这不是后世的信用社会,百姓虽然质朴,但是小聪明也是不少,更有那些奸猾无赖之人。杜希成不会想不到,却不知他为何会有这个提议。 稍一时陆义回来,在陆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的陆骏对宋知县道:“老父母若是信得过,不若把此事交由杜希成来办……至于后续的收缴工作,可由恒丰钱庄与工商钱庄联合作保,不能按时收缴上来将由这两家钱庄出资垫付。” “子良可愿立下文书?”黄师爷不介意做一下恶人,毕竟事后就要准备抛弃陆骏,他不介意陆骏会离心离德。 “有何不可。”陆骏笑道。 第六十二章 斗勇(下) 周彦听到下人的汇报,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想不到宋知县能够如此果决,把一般衙役都给替换掉了。 而且找来的那帮少年青壮也是不简单,各个身强体壮、识文断字,而且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显然非是等闲人物,为首者打探清楚,名叫杜希成,之前并未听闻过此人名。 不过此人同样出自八丈河镇,有陆骏作为对比,倒也不甚奇怪。这陆骏之前不也是籍籍无名,而后一飞冲天吗? 一边敲着桌角,周彦一边对下人说道:“去门外看看,其他县的情况如何了。” 正说着,又有几个下人一同来过来了,进门行礼说道:“禀报周公子,我等奉公子之名查看其他几个县的粮价,发现均是有所下跌。” 另一个接着道:“下跌最多是颖阴县,现在粮价到了一两六厘每石,今日预计能跌到一两,其他几个县最低也能跌到一两一钱。” 施敏山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彦说道:“良聿是要把整个颍州府的粮价都拉低吗?” 周彦笑道:“这个是自然,单凭一个新阳县还掀不起太大的浪花,纵然县衙势弱,但是背靠整个颍州府,我们直接和其对上还是不妥,但是把整个颍州府的粮价都拉低了,我们新阳县也就没那么扎眼了,而且也能分散府里的力量。” 值此秋收之际,粮价本就会有不同程度的跌幅,只是并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多在正常可控的范围内。但是这次受新阳县的粮价大跌影响,其他县的降幅也很快超过了往年。 其中有一部分是周彦的原因,他联合其他县的乡绅打压粮价,不过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在于低粮价有利于乡绅们的利益,其他乡绅多数是自发的选择了不同程度的降价。 这还只是观望阶段,只要周彦坚持下去,甚至不等和官粮铺分出胜负,整个颍州府粮价必然还是会继续下跌,这也是大势!符合乡绅利益的大势!自然响应者如云。 “跌!跌!跌!”黄维年此时却拍案而起,甚是不满的说道:“良聿贤侄定要把粮价拉低,却不知该如何获利?还请贤侄教我。” 黄维年最大的产业就在粮铺,粮价现在跌过了他当时的收粮的平均价,别人倒还无所谓,但他不能这样。粮价缩水,就相当于他家的产业在缩水。 而且在这时还要主动的亏本卖粮,岂见过这样自寻死路的做法? 周彦说的轻巧,一句话就把粮价拉低,但是却不想想他人能否承受的起! 诚然,低粮价能够降低他们的成本,但是现在周彦简直在胡闹,甚至给出了八钱银子一石的价格,老百姓会卖粮吗?肯定不会的!但是想要再把粮价拉到高处就难了,甚至拉抬到原来的一两二钱都有些困难。 他黄维年也算是商场打拼了一辈子的人物了,还找来精通经济之道的族人黄子昌一同参谋,却总也想不到周彦如何通过拉低粮价来获利。 买卖无非是低买高卖,但是如今是高买低卖,典型的亏本生意! 研究不透,黄维年就想问个明白,但是每次都给周彦搪塞过去了,他有些不甘心,最起码要做到心中有数,不愿这样被蒙在鼓里,不然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哩! 今日他拼了和其分道扬镳,也要让周彦说清楚计划,不然他就要拂袖而去了。 见的黄维年面色阴沉,周彦有些苦笑,他若成事还要借助黄维年,不然单凭他各人,是没有那么多粮食砸下去。但是若是悉数告知,那定然要被外人知晓他的手段,日后再想做这样的事情怕是不灵了。 皱着眉头,周彦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出来的好。世间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谁敢说别人不回从中看出端倪呢? 现在整个颍州府的粮价都有所松动,算得上是大局已定,他也不怕会出现什么变故。若是自己的计策穿了出去,怕是还能进一步加剧粮价的下跌。 想到这里,周彦起身躬身一礼说道:“还请各位叔伯见谅,瞒了诸位这么久的时间,今天小侄就把这件事情说明白,好让各位叔伯能心中有数。” “各位都知道,买卖都是低买高卖才可获利,如今我这般高买低卖定然让诸位叔伯有所疑虑,其实不然,还是通过低买高卖才能获利,只是顺序有所颠倒罢了,是高卖低买……如此一来,定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想必不回有所防备。” 有些个聪明些的,开始若有所思起来,但是黄维年依旧面色难看,问道:“你解释明白了,什么低买高卖,高买低卖的,我可玩不得文字游戏。” “呵呵,黄世伯请小侄细细道来才是。”周亚笑了笑,对他的态度也不气恼,继续解释道:“我们正常的做法是,压低粮价,趁机吃进,随后拉抬粮价再卖出。 这次小侄反其道而行,官府要稳定粮价,必然以比我们高的价格收购,我们趁机卖出,但是只要有大量的粮食抛出,必然导致粮价持续下跌,官府也是支撑不住的,价格随后会持续下跌,我们则在适当时候买入平仓,粮食还是那么多粮食,却又得到了银两。” 这次黄维年没再冲动,而是闭目想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但是粮价不能回升,我们的资产依旧缩水……这个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好处,甚至还亏本。” 黄维年主业就是粮铺,粮食价格低,相当于他的资产在缩水。 “呵呵,官府岂能坐视粮价一直在低价,到时间常平仓必然出手拉抬粮价,以防谷贱伤农……黄世伯却是不用多虑。”周彦笑着说道。 “还是太过冒险……”黄维年沉吟道,这样操作获利,他没有见到类似的案例,心里没底。 周彦怕他不信,说道:“这个法子却不是第一次,事实上小侄下面许多产业都是通过这个法子才得以得来大笔的资金的。” 不止是黄维年,其他人一同看向周彦。这些年周彦凭借一己之力,带领周家成为新阳县数一数二的家族,难道奥妙在这里不成?如果不是,其他解释又都说不通。 黄维年最终还是信了周彦的话,同意他来操作此事。 大明第一次大宗商品的做空大战正式上演! 第六十三章 救援? 以后两天的粮价可谓是一波三折,城中私人粮铺的价格维持在八钱一石没有两天,价格再次下探,一度到了七钱,不过随后被拉抬上来,在七钱六厘的样子徘徊。 而官粮铺虽然一直维持着一两银子的价格,但是在大量的粮食涌入之后,开始收缩业务,每日固定限额,甚至一度停业两个时辰以应付冲击。 这时,从其他县传来的粮价消息让百姓变得人心惶惶。价格降得最低的乃是颖阴县,此时粮价只有八钱三厘,最高的也跌破了一两的稳定价,为九钱七厘,不过也是因为有官府出面才得以维持。 老百姓不止是因为交税才用粮食换银子,他们平日里还要吃穿嚼用,也是要用钱,都要靠卖粮食。 粮价的跌跌不休,不止是手握大量粮食的地主们要赶紧趁高价抛粮,老百姓也开始加入到其中来了。 他们一家的生机都在土地所产的粮食上,若是不趁着好价卖了,过年估计连顿肉都吃不上! 所以,在周彦把新阳县几大家族的粮食砸出去之后,粮价再也不用他来操心,自然起了连锁反应,踩踏性的下跌。 如股市一般,行情看涨,卖少买多,价格持续上涨。现在大家都在看跌,卖多买少,价格自然就下来。 新阳县里还有一些外敌商客或是小商户,初期看到周彦抛粮出来,还吃下一点,因为他们不信粮价能跌到哪里去,趁着低价吃进些。 然而后面发现,粮价继续下跌,他们当初的低价反而变成了高价,不止是原来吃下的悉数吐出,还把自己的也抛出来不少。 有了这些人的砸盘行为,官粮铺最终还是支撑不住了,选择了闭门休业,这对粮价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当天丰隆粮铺挂牌的粮价为七钱每石。 老百姓感到一阵绝望,如此低的粮价实属历年之罕见,而且还有继续走低的可能,如果不趁着现在赶紧把手中的粮食抛掉,今年的吃穿就别想了。虽不至于饿着,但逢年过节的绝对不敢添置新衣和改善伙食。 这时候,还有一小部分的百姓赋税没有完成收缴的工作,宋知县把陆骏喊了过来问道:“子良可有法子,把剩余的秋粮收缴上来?” 主要的困难就是银子问题,粮价跌的这么惨,老百姓早就怨声载道,如果还要用银子继续当作赋税,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陆骏低着头想了半天,说道:“现如今官粮铺依然关掉,但是课税耽搁不得……不若让乡绅们依旧按照一两银子的价格收粮,差额官府来帖。” “县衙现在也没银子……而且经此一事,县衙早已没了银两,为之奈何?”宋知县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倒是可以由恒丰钱庄暂时借银给县衙。”陆骏说道。 “恒丰钱庄?”宋知县一愣,随即本能的摇了摇头,官府向钱庄借银成何体统? 但是随即一想,他宋知县想要修桥铺路不是也要找乡绅们筹借吗,只是说法不一样罢了,他们叫做捐赠。 然而如今除了陆骏的恒丰钱庄,他宋知县真不知该从哪里拿银子。 其他县的粮价如今也是大跌,都是自顾不暇的,谁也不会借银给自己的。府衙虽然有些存银,但是也不会偏顾自己,其他县也要照顾到,这样一来,府衙的银子根本是杯水车薪。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宋知县又不愿对乡绅们服软,只得找来陆骏参谋。 但是让他去问钱庄借银,他还要好好思考一下。国初太祖要修建城墙,却苦于没有银子。当初的天下首富沈万三放言可以独自出钱,让太祖修城。 太祖深感其辱,愤而杀之,以全朝廷体面。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排在最低等,不过商人因为经商有钱,在民间的地位反而要高过农、工。不过在朝廷的眼中,是重视程度不一样,商人依旧是不受朝廷待见和重视的一类人。 自己若是向商人借钱的话传出去,怕是少不了被人当作把柄抓住,虽不见得立刻有人弹劾自己,但日后却是个定时炸弹。 “官府向私人借钱没有先例,倒是有些乐善好施之人,会捐些银两……”宋知县慢悠悠的说道。 陆骏自然听得明白,他想了想说道:“以捐赠的名义给官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大人知道,我们商人唯利是图,不能亏了自己,所以还需要些补偿!” 宋知县闻言大喜,甚至都想说,县衙你看中什么拿走就是了……他面上不显,皱着眉头问道:“不知子良想要什么补偿?” “这个嘛……官粮铺收来的粮食以现在的价格卖给我如何?” “卖给你?你要来何用?”宋知县愣了愣,他是知道陆骏的,在八丈河镇搞出来那么多产业,没一样是何粮食沾边的。 陆骏神秘的笑道:“这个过两日大人就知,或许还可帮助大人拉抬粮价呢,到时间大人可不要反悔啊。” 只要能度过眼前这关,宋知县倒是无所谓后面怎么样。一两收的粮食,七钱的价格卖掉,县衙总是亏得,但是和政绩比起来却微不足道了。 但是官字两张口,日后被问责起来,还不是凭他怎么说? 如果粮食价格真如陆骏所说上去了,到时间他就可以说,若不是这笔大宗的交易,粮食价格定然不能回升。 若是粮食继续下降,更容易有说头,他在相对高位的价格把手中的粮食出掉,谁也挑不出错来。 想到这里,宋知县哈哈一笑道:“子良放心就是,本官不是过河拆桥之人……现如今还有许多粮食在你的手中,正好方便行事,另外找时间把官粮铺的粮食也拉走就是了。” 当日杜希成让陆骏留下粮食,自然考虑到马上也要用到粮食,不若留在手中,省得日后麻烦,更重要的是减轻了自己的库存压力。 陆骏大概算了下,平均下来,他收购一石粮食的价格差不多在九钱二厘的样子,虽然比现在的七钱银子还要高出二钱多,但是陆骏却不在意。 他不是唯利是图的人,现在能够以九钱二厘的银子收购到近二十万石的粮食,他已是心满意足了,比起一两银子的价格,他也要节省近一万多两银子。 等过些时日八丈河镇那边开动起来,粮价应该很快会回升。 他从近日的行情中看出些端倪,想要打压那帮乡绅,这么低的粮价可不行。 “不过让子良吃亏,本官于心不安,子良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他终究不信陆骏是个甘愿吃亏的人,虽然陆骏说价格会上来,但他暂时看不到有上涨的可能。 以己度人,想必陆骏定然有其他要求,若是放到日后来说,他不免承他这个人情,日后要拿陆骏当替罪羊时,被人知道不免会说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倒不如现在就让陆骏把要求说明,他则是尽量满足他,这样一来谁也不欠谁的。 陆骏念头转了转,说道:“城北关,刘庄附近靠近颍河有片滩涂地,本是无主之地,不若老父母把那地方转给学生如何?拿出来的银子就当这买这块地的钱了。” 宋知县倒没啥意见,这年头还没有官府靠卖地当政绩的习惯,而且那片滩涂地种不得庄稼,放在那里也是无甚用处,给了就给了。 第六十四章 收网(上) 如今因为粮价大跌,许多人本来不想卖粮的也跟着卖粮了,这么一来间接的导致了钱庄里的存银比较多。 因为工商和恒丰钱庄存取业务方便,而工商钱庄甚至推出了半年、一年、两年的定期存款业务,这些是付给储户利息的。 钱业公会的黄会长反对过,但是工商钱庄并没有加入钱业公会,不受钱业公会的约束,所以他的反对并无人听从。恒丰钱庄倒是依旧潜伏着,并没有跟着工商钱庄一起推出定期存款。 老百姓不管这个,他们只知道把钱存在工商钱庄到时间是有利息拿的。而且最近的两期报纸一直在普及关于定期存款的知识,极大的引发了民间的情绪。 倒是也有人提出过不同的意见,只是都被高昂的情绪压了下来。 到了这时,工商钱庄的存款一下子直逼五万两之多!不过也带来了很大的成本压力,总计要还近两千两银子的利息! 但是对陆骏来说,五万两银子,他能变出来十万两的利润出来,区区两千两银子的利息,只是毛毛雨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有钱敢于吃下官粮铺的二十万石的粮食。 许多人或许不解,他陆骏又不做粮食生意,吃下这海量的粮食用来做什么? 只能说这些人的消息落伍了,在江淮商会成立的第三日,由陆氏工坊牵头,联合八丈河镇的几大粮铺成立了五得利粮食加工坊。主要用于代加工面粉,出售成品面粉、成品面粉制品等产品。 得益于蒸汽机的研制成功,许多改进改良出来的机械就有了动力来源。正巧这个时间县丞遭遇粮价大跌,陆骏就先把磨面机拿了出来,成立一个面粉工坊。 取名五得利,山寨后世的面粉品牌,不过却是是本着各方得利的想法,也符合这个时代的取名潮流。 不过考虑到民间百姓的购买力暂时不会太大,毕竟在民间自食其力,面粉完全可以自己来加工,就推出了代加工面粉业务以及其他面粉制品。 但是随着民间渐渐富裕和机器逐渐变的精良,面粉的销路会越来越好。 面粉是轻工业,投产快,产出也快,十多天小型的工坊就建成了,利用的是一间空宅院,而不是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厂房。 八丈河镇的格局随着陆骏的实力膨胀,变得越来越小,许多产业也都不适合继续放在八丈河镇了,走出去是必然的,比如一直规划中的钢铁厂,担心朝廷政策和自身实力是其中的原因,还有八丈河镇的位置并不适合建立钢铁厂。 五得利粮食加工坊也是如此,受限于各种资源,想要成立一个大型的工坊在八丈河镇就不太可能了,其他几个工坊想要继续扩大,也只有往县里搬了。 一则是地方不够,镇上一片平原,几无空闲的土地,这年头又不流行征地,老百姓就靠地养活,真要把地征了,人家还不和你拼命? 后世的拆迁虽然有这样那样的负面消息,但总体来说国家是给安排和补偿的,这年头要补偿没补偿,要安排也没安排,少了土地老百姓就没活路了。让陆骏来私人来补偿和安排也不合适,一来人员繁芜丛杂,他不好安排,二来断了人家的生活的根本,补偿多少都不合适。 后世老百姓没了土地还可出去打工,总不至于饿着。这个时代可没多少工作,不然大家能那么羡慕在陆骏工坊中工作的人? 所以向县里发展几乎是必然的结局,县里不止是各种资源多,地方大,还可加强工坊的影响力。在八丈河镇,一听就是乡下的,总不比在县城好听。不是陆骏有这个想法,而是老百姓都会有这个想法。 而城北靠近颍河那一片滩涂地,陆骏也是最近才考察到的,发现那里正适合建立大型工坊。 靠着颍河占着水运的优势,比八丈河要便利的多,滩涂地往东走一二里,就可以到驰道上,他到时修一条连接驰道的路,这陆运也就很容易了。 更重要的是,这片滩涂地离县丞也不远,只有二里路,老百姓就是走路,也就一刻钟的样子,到时候需要招工用人也很方便。 所以陆骏在看到这块地的事后,很快就看中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地势低洼,有着大大小小的烂泥塘,想要建成陆骏设想中的工业园,还要花费不少功夫和时间。 但是又一想,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完全可以分上一期二期一直到n期工程。 …… 第一批面粉很快就生产出来了,随后流入到乡镇和县城的各大粮铺,因为使用机器加工,面粉的质量要好于手工磨的,而且面粉也支持以粮换面,很快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 随着面粉的生产,面类的制品如干面条等也被生产出来,却是得到了广大行商的青睐。 客商在外,风餐露宿的很是不易,若是一直吃住在客栈,那所挣的利润要少上一大部分,所以路上会带上些干粮。 但是干粮多是不能长久保持或者不易下咽,如今挂面出来,保存时间长,虽然下到锅里不能和自家婆娘的手擀面相比,但好过大多数的干粮。 这个时代的客栈是允许客人自备干粮和自己生火做饭的,所以挂面一出来,几乎镇上所有的行商都会备上三五十斤在身上。 没错,是三五十斤,不是三五斤。过去人出门在外,没有一两个月别想回来,所以三五十斤都是少的,人数多的话,五六百斤都有,比如威远镖局的魏明珠魏大小姐,过来直接定了六百斤。 过两****要带队去漠北,那地方乃是苦寒之地,百里地看不到人烟,更别说客栈。过去到那里,都是生把火,烧了开水就着干饼吃。现在有了挂面,就可弄点青菜下面吃,有着汤水比吃干饼滋润、暖和多了。 周边的县得到消息,也有行商过来订购,不要怀疑这个有点假,出门在外不是一两天,花同样的价钱谁都想过的好一些。 很快,无论是面粉还是挂面,再次陷入脱销的局面。就是工坊加班加点,日夜不停的运转,也不足以应付海量的订单。 轻工业因为对应的用户群比较大,见效很快,得益于市场的火爆,那块滩涂地也开始动工起来。 第六十五章 收网(中) 粮价依然继续跌,很快跌到了六钱五厘,但是卖的人开始慢慢变少了,六钱五厘的价格超出很多人的预计,有些个外地客商对比下其他地方的价格,感觉有利可图,甚至在慢慢开始买进了。 但是很大一部分人还是在观望,看看粮价是不是还是要继续下跌,但大家心里的底线都在五钱,到了五钱这个价格,不管还有没有降得空间,都会大量买进了。 这天依旧在施敏山家中的后院,几大家主相对而坐。 “价格到了这个事后,已经可以收了,若是继续砸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周彦对大家说道:“通知大家可以收网了。” “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黄维年此刻一改前些时日的郁闷,对周彦的语气要好上不少,就是问话也客气了起来。 在粮价开始踩踏性的下跌之后,即使他们有动作,也是没有用处。 周彦的目标是在六钱到七钱这个范围开始吃进,还想等的话,就有些贪心太过了,搞不好要出变故,到那时就哭都来不及。 “不早了,见好就收,若是还要继续等下去,不说常平仓要出手稳定粮价,就是外地的客商反应过来,也要开始大量收购了,很快粮食就要被拉上来。”周彦已经注意到有外地客商过来收粮了。 这些客商有门路,在这里收七钱一石,回去转手都能卖到一两以上,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黄维年自从知道了周衍的计策之后,回去好好研究了一番,发现做空粮食获利可要比做多粮食要高得多。 先是做空粮食,然后大量吃进,甚至超出他所卖出的粮食,这样等粮价涨上来,他所赚的的利润岂止是翻番? 若是粮价到了五钱,那利润大的他做梦都能笑醒,依他的身家如果全部压在粮价上,最起码再挣回来一个黄家! 当然,这种情况是建立在黄维年设想成功的前提下才可实现,但人一旦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就顾不得考虑失败的后果了。 “以良聿来看,如果再等等,价格能不能降到六钱?我遣人大谈过,颖阴县的粮价几乎和我们差不多了,颍阳县作为附郭,粮价稍高点,但也只有七钱三厘,其他县基本上都再七钱徘徊。”黄维年也是下了功夫的:“现在纵然有外地客商收粮,不过以他们的财力,如果没有本地商家的支持怕也对粮价影响不大。” 价格低上一钱的利益有多大,很容易算的清楚,其他几人包括施敏山都同意黄维年的话,如果再等等呢? 周彦皱着眉头,他理智认为现在是可以大量吃进的时候,但是巨大的利润再侵蚀他那本来坚定的心。 或许可以再等等? 然而不等他们决定,从外面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卢俊义大声道:“大事不妙!” 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气息不均还是内心不平。 周彦本来坐下,闻言几乎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冲到卢俊义前面着急问道:“发生了何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看……”卢俊义把新一期的新阳旬报递给了周彦。 “不管粮价降到几何,五得利粮食加工坊八钱五分大量收粮,来者不拒?”这期的报纸头条把位置让给了这个题目。 周彦看到这个,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还是晚了! 终究他们还是慢人一步,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工坊直接把粮价订在八钱五分上面,这个价格不多不少,刚刚可以把他们卡的死死的。 周彦想要成事,八钱的价格是个分界线,高于八钱他们要亏,低于八钱才有得赚,价格越低赚的越多。 八钱五分的价格能让他们亏,但不至于亏太多,对他们来说不至于伤筋动骨,这就防止他们有狗急跳墙的做法。 而八钱五分这个价格,对市场来说也是一剂强有力的兴奋剂。比整个颍州府的粮价都要高,但不至于高出太多,在合理范围内,而且容易让人接受。如果到了九钱、一两,老百姓或多或少都会犹豫,或是担心是骗子,或是担心有其他要求等等。 黄维年看到周彦面色大变,他也有种不好的预感。自从知道了周彦的计划,他研究了可行性之后,暗自出了不少粮食,不然单凭明面上那放出去的二十万石,粮价下来的没有这么快。 如果事情有变,那么他要亏大了! 想到这里,黄维年冲到周彦面前,几乎是抢过报纸,打开一看,当即晕倒在地了。 其他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让这两人有这般反应。施敏山要沉稳的多,他看向进来的卢俊义,沉声问道:“象升,发生了何事?” 卢俊义语气有些颤抖道:“有人把粮价订在八钱五厘上。” 施敏山立时站了起来,但是他是老江湖了,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脸色阴暗了不少,问道:“当初官粮铺把粮价订在一两上面,也不见他们二位这般反应,今日是何缘故?你细细道来。” 他同样知道八钱五厘这个价格对他们的影响,只是也想到了当初的官粮铺,最终还不是阵亡在这次做空大战上了吗? 以官府的实力,拿出了二十万两银子都不能在刚开始的时候把粮价给压下来,何况现在粮价下跌已经成了共识,而且整个颍州府的粮价都在下跌,已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 而且谁人会在这个时候出高于市场价来大量收粮呢?整个颍州府也找不到有这个实力的人! 既如此,何故周彦和黄维年会是这般反应激烈? 施敏山迫切想知晓答案,但是他也知道,急不来,就坐下来静听卢俊义。这让卢俊义和顾塍也感觉安心不少。有这位定海神针在,自己瞎着急什么? 他也坐下来,灌了一口茶,稍稍平复下心情才说道:“还是那个陆骏,前些日子弄出来个粮食加工坊,用的是机器生产。” “什么机器?”施敏山皱着眉头,他有些不明白这和粮价有什么关系。一个小小的粮食加工坊,能对粮价影响多少? 这也不怪他,毕竟他所接触到的人和事,还停留在以往的看法中,并不知道工业对社会变革产生的巨大影响。 卢俊义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那是个不用人和畜就可驱动的机器,听说是靠烧煤……能日夜不停的运转。而且还制作了新的机器,比以往用石磨磨面的效率要高出几十倍,质量还好不少。” “小弟家有个镖局,常年在外走镖,平日里吃不好穿不暖,这次他们向我禀报说,县里新出来一样东西叫挂面,下到开水里和面条一样的吃,但是只要保存得当,能放很久,申请购买一些在路途上食用。” “小弟试了试一下,果然如他们所说一般,就准备买上几百斤放着,谁知等了一个星期才拿到,原因是买的人很多!这也是他们生产的。” “无论是面粉还是挂面,现在都要排队才能拿到,为此五得利工坊刚刚发布了消息,要在北关那片滩涂地上再建一个大的工坊,不对,他们叫工厂,据说一天的能处理三千石的粮食!” 施敏山听完,愣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次他们失败了,败的惨不忍睹! 第六十六章 收网(下) 得益于最开始的秋粮风~波,让总能更新最新政策和粮价的新阳旬报的影响力得以辐射~到整个新阳县。 秋粮风~波渐渐过去,虽然粮价让大家有些绝望,但是大不了不卖粮食,生活总能继续,真正苦恼的是那些借此投机的人。 这个时候,看每期的新阳旬报就成了老百姓的消遣了,报纸上不止有各种趣闻轶事,其他内容也渐渐的丰富了起来。 比如城里的太和楼推出特价菜,比如锦丰绸缎庄新到了一批江南的最新款式的绸缎…… 而《济公全传》彻底在新阳县风靡起来,现在刚刚写到周府捉妖这一段,里面有些许桃色内容,引发了老百姓的极大的热情。 虽然通篇的白话,甚至比市面上所有书籍的话都要直白,读书人或自持有学问的人都对此嗤之以鼻,但这个正合了老百姓的口味,老百姓只要看明白即可。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有些个说书的先生也开始那济公传说了起来,这更加让济公传广为流传。 所以新一期的新阳旬报出来,五得利粮食加工厂以八钱五分的价格收购粮食的消息占据了头条,在暗潮汹涌的新阳县直接丢下了一颗炸弹。 真个是水花四溅! 在厅堂内的几个家主都变得沉默不语,黄维年也被人救醒,只是有些呆木,也没说话。 “不对,还有的救!”周彦忽然高声喊道,眼光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其他几个家主都有些愕然的望向周彦,施敏山皱着眉头说道:“良聿是否不甘心?” “岂止是不甘心?”周彦冷笑道:“既然玩,我们就玩大的!现在开始大量收粮囤积起来,粮价自然大涨,等涨到高位时,我们再出售。”周彦一边默算,一边说道:“八钱五厘的价格收购,只要我们能拉抬到原来的价格,还是有得赚。” “是的,我们还可以把粮价拉高。”黄维年也反应过来了。 低价收粮,然后大量囤积造成粮价上涨,这本是他们惯用的做法,只是刚刚受到刺激,一时没缓过来罢了。 “够了,你们还看不明白吗?”施敏山猛的一拍桌子,语气中有些愤怒和失望。 周彦不明所以,施敏山为何会突然发火呢? “人家为什么要订八钱五厘这个价格,你们还没想明白吗?”施敏山手指周彦说道:“他们本就没打算赶尽杀绝,为了给我们一点教训,大家趁机收手还能少亏点。若是还不甘心,只怕没人救得了你们。” 是的,八钱五厘这个价格,就是亏也不算亏太多,不会伤筋动骨,若是陆骏真想要玩死他们,直接把价格订在一两这个价格上就好了,这是施敏山想了半天得出来的结论。 五得利是做粮食加工的,附加利润大,一石粮食高个几钱银子对他们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顶多是少赚些利润。 但是对这帮投机的乡绅们来说,一钱银子的差距就大了,甚至会亏本,更何况是几钱银子,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所以二者不在同一层面上竞争,乡绅们更是没有有效的手段去应对,因为这粮食加工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根本对此完全不了解。 “还有一点,你们想要恶意拉抬粮价,官府未必会答应,这是官府历来打压的重点……而这次我们趁机做空粮价,这在官府是没有先例的,他们也没有经验,所以才让我们成功……下次未必能这么顺利。”施敏山一辈子的老江湖,有些事情看的很清楚。 “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周彦自是不甘心,其他几位家主也是如此。 顾塍想了想跟着问道:“我们也不要把粮价拉的有多高,只要达到以前一两二钱的水平就好了。” 施敏山摇了摇头:“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这次败就败了,下次总还有机会,难道要一直跟着官府对抗下去不成?” “不说拉抬粮价要付出的成本和人力,万一粮价还和这次不受控制,那样官府可就有理由找上门来了。”施敏山不无担心道。 这次粮价固然是他们恶意做空,但是他们只是做了前半段,现在的价格是市场上自发形成的恐慌效应所产生的。 施敏山很容易看到若是要拉抬粮价,有着五得利加工厂,粮价就容易上来,到时候他们的成本和风险也会变得很高。 若是粮价再次失控,变得突飞猛进不受他们控制,纵然能获得极大的利润,但是考虑到官府的反应,这利润变得就一钱不值了。 到时候新旧账一起算,施敏山仿佛看到了大家的结局。 正常情况下,他们是有资本和官府抗衡,两者是相互制约,有时又相互扶持的一种关系。但这是在正常情况下,是在和官府没有闹僵的情况下,双方之间各有顾及的情况下。 一旦他们恶意做多粮价,官府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和理由来找他们麻烦,和朝廷公器比起来,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们显然是不能公然对抗的。 以前县衙那帮人还和他们一心,现在宋知县发了狠,又从外面找来了生力军,很容易就震慑住了县衙的一帮胥吏,不说能如臂使指,但不回再有掣肘了。 这样一来,他们乡绅失去了一大依仗,甚至是最大的依仗。因为他们的钱财对宋知县来说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据施敏山了解,现在八丈河镇那帮人,以陆骏为中心搞出来个江淮商会,财力可要比他们这帮人强许多,更重要的是人家来钱很快,赚钱的门路很多,财力方面很快就能超出他们。 周彦颓然的坐了下来,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就这样败了,如此的莫名其妙,这对他的信心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以前的周彦年少得志,周家在他的带领下从小小的富户,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新阳县第二大族,日后接替施敏山,成为乡绅的头领也在人们的预测中。 然而这次的失败,让他受到致命的打击,其他人对他的能力和才智不再信任,甚至因为这次失利,其家族实力还会有所衰退。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次的失败太过莫名其妙,他甚至都没有和对方硬碰硬的做过一场,就被人一招制敌,有种是因为被人偷袭、打闷棍才会失败的感觉,他最大的不甘心就在这里。 不过施敏山说得对,他再不怎么甘心,这次也只能认了,继续和官府对抗下去,对他们是没好处的。 正在这里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候,外面门房来报:“有个叫陆骏投贴要见老爷。” 施敏山便是再好的养气功夫,此时闻言也立马站起身来,对门房说道:“快请!” 第六十八章 合作(中) “却不知子良想要什么样的合作?”施敏山问的很有讲究,不是问怎么合作,而是问陆骏要什么样的合作。 他们这次在粮价上虽然失利,却并未伤到筋骨,稍稍停下喘口气就能恢复如初,这点除了施敏山外,大部分人都被失败的阴影所笼罩了,看不明白,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败了就败了,重振旗鼓就是了! 所以他这般问话,也是想看看陆骏是对他们怎么一个心态,若是挟胜自持,他也就没必要和他再说下去。而若是陆骏真心要和他们合作赚钱,那也要看看他陆骏具体的计划。 总之,他是可以稳坐钓鱼台,他们乡绅也有这个本钱和实力。 陆骏也是看明白了这点,这才找上门来求合作,不过他要的合作是在他的主导下进行的。 “小子也是本着合作共赢的目的来找各位前辈的,商会是本着平等互利、和睦共处、互不干涉、互相尊重、互不侵犯等五项原则成立的,各位若是加入进来,也不会区别对待。” “商会以赚钱为第一要务,现在设有五大常任理事单位,并设有管理委员会管理商会的日常事务,若是各位愿意加入进来,常任理事单位中准备留给各位一个席位。” “另外还设有专利委员会,专门用来管理专利的……”陆骏把专利详细介绍了一下,接着说道:“之所以成立专利委员会,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大量涌现的技术做准备。” “五得利粮食加工厂所用到的机器和技术,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商会还能拿出来更多的技术和更加赚钱的行业,小子不敢一人独享,所以广邀各路英才加入其中,共商赚钱大计!” 施敏山等人被震撼到了,原来江淮商会还能拿出来更多的技术来!更让他们感觉难以接受的是,陆骏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是因为赚钱的机会太多,一人做不完才打算转给其他人来做,所以江淮商会应运而出,所谓专利不过为了保护他陆骏的利益罢了。 事实上呢,就是这样! 陆骏邀他们加入其中,开诚布公就很有必要了。相对来说,江淮商会毕竟根基浅薄,想要快速发展膨胀,邀请县里这些乡绅大户加入其中成了必然。 乡绅们手中握着大量的资源,人力、财力、土地、知识等等,甚至在乡间还有司法的权利,乃是国朝统治基石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若是真要和他们对立,两方开始对耗的话,虽说陆骏有信心战胜他们,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发展速度也要拖慢了不少,这时陆骏不想看到的。 他以江淮商会为种子,以金钱利益为驱动,让现在的世人们快速的接受工业和工业所带来的社会变革。 这就需要有庞大的群众基础,乡绅则是其中的关键因素。 所以陆骏这次趁着乡绅们适逢新败,没缓过劲来的时候上门来求合作。 是寻求合作,而不是施舍给乡绅的合作,陆骏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但是真要表现出来“求”的意思,反而适得其反。陆骏不介意展示自己的实力和野心,以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目的,从而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现在看他们的反应确实有效果,陆骏再添了一把火说道:“马上江淮商会还要拿出纺织几和火柴的生产线,其他还有若干项目等待立项,只要是商会内部的成员,均有参与其中的权利。” “商会成员的另一项重要权利则是在商会内部的两大钱庄存取款,都有很大的优惠,而且借款方面则会更加方便快捷……” “存款一年定期给商会成员最少是三分,利息则最高为月息一分……这在整个大明可以说没有。” 周彦此时反应过来,听道如此低的利息,他忍不住反问道:“某不相信钱庄就愿意这样吃亏。” “呵呵,谁说吃亏?”陆骏笑道:“存款和贷款有个利息差,钱庄主要靠吃这个利息差来生存,当存款和贷款的规模大到一定程度,自然就有利润了,而且达到你们想象不到的利润。” 周彦默然,他对这方面不太懂,但他知道每次做生意需要钱找钱庄拆借时,每次他要求降点利息,钱庄则都是说本小利薄,会亏的。所以他潜意识的认为钱庄如果降低贷款利息了,会没利润的。 陆骏说的盈利方案他不确定能否可行,不过若是推广开来,新阳县的钱庄则会被他们挤占的没有生存空间。 施敏山端坐在主位,手指敲打着桌面,陷入了思考中。他倒不介意陆骏要在商会中占有领导地位,而是在于他们加入其中的可行性。 毕竟他们握有大量的土地,现在年景正好,旱涝保收的生活不要太滋润。这次宋知县剥夺了他的一大利益,但是不伤及根本,他们主要经济来源还是来源于自己土地的地租。 陆骏虽然说的好处大大滴,但是施敏山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事情发生,所以对陆骏的话有着其他考量,毕竟陆骏把赚钱的机会让给他们,怎么看都有些狼子野心的意味。 “商会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施敏山抬头问道。 “付出嘛,就是遵守商会和其下面各个委员会所指定的规章制度。”陆骏怕他们误解,接着说道:“这些规章制度需要会议通过,其中五家常任理事单位有一票否决权。” 施敏山的心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一票否决权,这么说来他们若是加入其中,并不用担心陆骏拿商会来压他们。 同时他也能理解,陆骏让出来的这一个席位来是多么的不容易!相信陆骏为此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但是他还是说道:“虽然如此,做生意总有亏本的时候,你说的一切看起来挺好,但毕竟是新鲜事物,老百姓接受需要时间,官府也不见得认可……听闻子良你雇佣了五百多人,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不小的麻烦。” “……这又怎及得上我们买地收租来的稳定呢?” 陆骏哈哈一笑说道:“诚然,老爷子说的有道理,不过富贵险中求,某算了一笔账,如何取舍还看给位了……” “现在一亩上等田地价格在十两至十二两,就算十两价格,好的年份产出则亩产三石,多数在二石五斗,按亩产三石算,各位真正能收到的粮食只是一石,以之前的一两二钱的粮价计算,也要十年才能收回当时买地的投资,若是运到差些,十五年二十年收回买地钱时很正常的。” “而江淮商会的投资回本时间是多少?按照现在的几家工坊计算,平均回报年限是一年时间……” “这怎么可能?”周彦险些跳起来,就差指着陆骏说他信口开河。 “怎么不可能?你去找江淮工坊的股东,看他们愿意以什么价格出售他们的股份就知道了……当初一两银子一股,和他们约定是两年之后,愿意卖的不少于十两一股收购,现在可以打探一下,二十两以下谁愿意卖?” “一年的投资回报率或许你们不信,但是最长不会有超过三年的……这个大家可以仔细考虑清楚,小子也就不在这里耽搁大家的时间了。”陆骏说罢,躬身一礼,施施然就要准备离开。 “子良还请等等,老夫还有话问。” 第六十九章 合作(下) 说话的不是施敏山,而是顾塍,他把陆骏留下来,问道:“一年就能收回投资成本,这点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知子良可有真实的数据以供大家参考?” 本着对陆骏的好感,加上从侧面得来的消息看,陆骏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但是他所说的话又太过骇人,一年就能收回成本的生意还不抢着做? 之所以众人还如此平静,就是都不信陆骏的话。他们对陆骏不太熟悉,只是从侧面了解一些他的消息罢了。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时陆骏给他们的第一印象,而且陆骏表现出来的太过平常,没有年轻人的那种头角峥嵘的气势,也没有胜利者的意气风发的神态。 而他之前说话很是平静,虽然所说的内容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心灵震撼和冲击,但不代表就此相信了陆骏。 顾塍则是选择相信多一点,他清楚知道众人的想法,所以把陆骏留下好好解释一番,自然是希望陆骏能够说服他们,两方善罢甘休,能够通力合作更好。 这也许是爱屋及乌的表现吧,只是有这种想法,顾塍也只是下意识的。 陆骏听了顾塍的话,想了想说道:“数据是有的,只是不适合公开罢了,因为涉及到我们的商业机密,但是各位可以通过股东的反应去侧面了解。各位有关系,随便都能找到一个熟识的股东。” 和陆骏一起合作的股东不少,大家乡里乡亲的,总能找到一两个熟悉的人。 “好吧,却又不知为何子良愿意把这些赚钱的机会拿出来?”顾塍这个问题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人之初,性本私,真正能够做到大公无私的人很少,凤毛麟角也不为过。纵然有圣人之称的皇帝,名义上整个大明都是他们家的,但是皇帝没有私心吗?不然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这问的有些诛心,但事实就是这样。将心比心,他们如果有非常赚钱的门路,会让给别人吗? 不会!而且会严密封锁一切泄露消息的可能,这时人之本能! 陆骏刚开始给的解释,是因为赚钱项目太多,他不得不拿出来给大家分享的说法并不能被他们接受。 总而言之,这个馅饼太大,他们怕接不住砸到自己了。 陆骏沉吟一番,良久才张口说道:“这也是迫不得已……大家身处中原大地,对海外了解不足,不明白海外的发展形势,所以不明白某这样做的用意……这点宝林兄能够理解我的做法,顾老爷子也可问问宝林兄。” “若说一个能让大家接受的理由,其实我也不亏……前面我提到专利,就是通过专利授权的方法,让大家为我赚钱,虽然看起来不如拿在自己手里赚的多,不过胜在不用再费心费力。” “其实真正核心的东西还在我的手中,这点才是我看中的。以核心产业为基础,商会就会慢慢的滚雪球,不断的变大,最后达到大家难以相像的地步。” “还有一点,日后的工坊会越来越大,变成工厂,雇佣成千上万人也是有可能的。投资太大,需要的资源和资金太多,单打独斗是不可能的,找来合伙人就很有必要的。” “这次在北关建的厂房,预计投资是一万两银子,随着技术的发展,投资额会变得越来越大,十万百万的投资也不是不可能。” “日后的发展不再是大家以往认为的那样简单,需要越来越大的资金、技术、知识等等条件。如果有兴趣,可以专门为大家上一节课,来介绍日后的发展趋势,真要说怕是要说道天黑也说不完。” 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不过还算认同了陆骏的话,单打独斗却是不适合在江湖上混。从陆骏的发家史上看,如果不能联合八丈河镇的人,他能坐在这里和自己等人谈话吗? “既然你要和我们合作,却不知置官府为何物?”周彦抬起头来问道。 这却是问陆骏的政治立场,是众人没想到的一个关键,施敏山听了之后也是暗自点头,周彦问到点子上了。 毕竟陆骏之前是帮助官府和他们做对的,和官府的关系也不一般,这次他虽然直言两方合作,但是陆骏的立场是很关键的。 他若是倾向官府,那么日后总还有帮助官府打压他们的时候,这点他们定然不会同意。 “官府嘛……我的意见是保持和官府的合作关系,不过对官府必须有所制约。”陆骏没怎么思考就说道。 这是一个决定他陆骏未来成就的谈话,他毫不隐晦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他看来,现在的官府势力还是太大,虽然乡绅有一定的实力可以和官府玩玩平衡,不过是在官府愿意玩的情况下进行的。 哪天官府不愿意玩了,耍赖了,怎么办? 对乡绅来说,他们世代书香,家族中每代总有一两位中了进士、举人之类的,这就有了保护伞,只要乡绅不做下谋反之类的事情,官府是不可能与他们为难的。 但是对陆骏他这个商人却不同,他虽然也有秀才功名,但随着他的实力越来越膨胀,秀才根本不足以成为他的护身符。 而且他和乡绅只是合作,真要两者融合在一起,还需要不断的时间。他所能真正的依靠和需要团结起来的人还是商人。纵然他陆骏有了护身符,跟着他打天下的其他人呢?这也是需要他考虑的。 如今的宋知县还算好的,遇到那种只知道搜刮的知县,如果没有办法制衡,他陆骏又该如何自处? 他不介意给官府好处,但需要他占据主动,给不给他说了算。 从这点也可看出来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所以一方面要和官府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另一方面则是对官府有着必要的反制手段。 乡绅正是掌握了在乡下的权利,才能和官府抗衡,但是陆骏要拿出什么来呢? 众乡绅听了陆骏的话,俱是眼神一亮,这说明陆骏和他们算是同一阵营的人,这样就有了合作下去的必要了。 “子良看的明白,却不知又该如何制约官府呢?”施敏山问道。 “这个某已有些许想法,不过还要看看成效如何,各位可以拭目以待!”陆骏笑了笑说道。 这让他们很是好奇,不清楚陆骏接下来的动作,但是任凭他们问,陆骏就是不说。 倒不是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地方,而是陆骏也拿不准这样做可否行得通,还要等事情明朗之后。 第七十章 徭役(上) 交皇粮、服徭役,历朝历代老百姓必须尽的两件义务。 交完皇粮之后,就到了服徭役的时间。因为赶在秋季,天气转凉,不似夏天那么热,所以一般官府都会选在这个时间段。 徭役也分地方和朝廷两种,比如有名的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她丈夫就是朝廷征用服役。 朝廷一般都是在修筑大型工事时,才会广征百姓,一般来说次数不多,几年也碰不到一次,不过时间会比较长,长则三年。 地方上官府则会每年征役一次,时间多为一个月,天气冷了之后就不再去了。需要干的活一般都是清理河道、整修道路等事情,而且多在本地干活。 今年也不例外,宋知县一纸公文下发,要求征集一万人清理全县的大小河道。 全县十来个乡镇,差不多每个乡镇要出一千人左右。现在是农闲时节,去了也就去了,往年也都是这般。 但是情况到了八丈河镇却有了极大的不同,盖因今年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大小工坊在八丈河镇的开办,用工人数也在直线上升。 单单一个江淮工坊用工人数就有了三百多人,其他零散加起来的人数足足有一千五百多名工人,整个八丈河镇青壮的近二分之一了! 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数字,按照原来的计算,整个新阳县的工人也就才这么多。 而且之前的工人多数属于长短工,来一天算一天工资的那种,就是被征去服役也不影响主家的生产,对他们影响也不是很大,因为工钱并不太多。 然而今年的八丈河镇,许多工坊的诞生,招用了近半的青壮入场做工人,而且工资还不低! 这样一来,工坊不愿放人去服役,工人自己更加不愿意去服役,这就导致了八丈河镇的徭役工作开展极其不顺利! 这可愁坏了亭正刘文官! 以往如果家中富足之人,不愿服役的话,还可用钱代替,还是有人愿意替代的,因为可以得到钱,不过这只适用于少数人。 此次需要服役的工人数量有近七百人,如果全部被征用,八丈河镇的工业生产就要停止。 但是这七百来人要找人替代,几乎无人愿意代替他们。 有一部分是今年不该服役的青壮趁着农闲,有的早早的出去做些小买卖了,不在镇上。 还有一部分是是在等待着五得利在县里的工厂开张,到时候定然需要招人,如果代人去服役了,赶不上招工怎么办?这时大部分人的心思。 虽然去了不一定能选上自己,但是不去肯定是选不上自己的,反正服役也没几个钱。如果被选上了,那么也能过上那种让人眼红的日子,试问谁不去试试? 在工坊上班的那些人,早就让人眼红不已了,他们拿出来替代服役的金钱和他们的工资相比,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同样是干一个月,凭什么我干脏活累活,还拿的比你们少?这就让人很不平衡了。 还有个心思就是逼得这些人去服役,工坊自然要找人来接替他们生产,这样他们就有机会了,当然这个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哉! 没人愿意顶工,是亭正刘文官面临的最大问题,以至于苦思冥想也没解决的办法。 国朝早就有规定,可以拿钱出来顶替徭役,在工坊上班的这些人试问谁家拿不出这个钱? 但是有钱没人怎么办?徭役总要进行的,最终还是需要人来做事。人家愿意拿钱出来,他就不好再逼迫他们服役了,而在镇上找人却又找不到。 史员外看他苦恼,就进言道:“干脆就说这次情况特殊,不允许使用钱代替。” “那岂不是大大得罪了陆骏他们?”刘文官有些忧心的说道。几大工坊的管事和他说过,这次不准备放人去服役,多少钱他们来出。 史员外心说,得罪就得罪了,早就看他陆骏不爽了,这次不趁机上点眼药怎么能行? 这些时日史员外联合刘文官、周馥的父亲周老爷等一大帮本地的大户、富户,也仿照陆骏搞起了工坊。 当初刘文官和周老爷还跑去和陆骏抢人,整出来一场父子相争的闹剧,不过最终这个工坊还是被他们搞起来了。 主要做的也是生产车辆,四轮马车的技术并不复杂,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工人的能力,完全可以仿制出来。 包括核心的车轴,都被人仿制出来过,只是要达到江淮工坊的水准还要差点距离。 所以他们虽然生产出来马车,但是生意也自是马马虎虎,而且经常出问题,对江淮工坊的影响并不大。 本来他们还想着陆骏会不会来找麻烦,刘文官还让他儿子打探一下,谁知陆骏根本就没问过。 这让他们又是高兴,又是失落。如果没有陆骏打压,他们慢慢发展也能挣些钱。但是不被关注,说明他们根本不足以让人产生威胁。 这对这帮传统的大户来说,心理上就有些难以接受了。尤其是史员外,自个一人生闷气,总觉得陆骏对他太过轻蔑。 从最初的交集来看,陆骏都对他没有半点重视的意味,更无半点尊敬,这让史员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所以依他拿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要给陆骏添点麻烦才行。只是随着陆骏的发展,他自认为的麻烦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们这帮人一起办的工坊就叫黄淮工坊,名字也山寨江淮工坊的,甚至招工都跑过去和陆骏抢人,然而陆骏依旧对他们不闻不问。 其他人倒还好,史员外就感觉自己受到轻视了,一直想要找机会报复,只是现在二者不在一个层面上,他纵然想报复一下陆骏也没有机会。 这次因为徭役,史员外感觉机会来了。若是能够把工坊的那帮工人征用去服徭役,那么就能打击到陆骏这边的生产,而他们的黄淮工坊则可以趁机崛起,可谓是一举两得。 所以他就怂恿刘文官说道:“本就得罪了他了,我们办黄淮工坊和他们江淮工坊抢生意,难道你真的意为他不在意?只是他最近在县里和那帮大佬博弈顾不上我们罢了。” 刘文官听了默然,史员外说的不错,若是以己度人,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帮人的。 不说其他的,仅仅让工商钱庄卡一下他们,就有的他们难受的。当初他们还为从工商钱庄借到银子而沾沾自喜,后面却悲催的发现,黄淮工坊的利润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大,销路也没想象的那么好。 这就导致他们的现金流出现了一定的困难,有时还要找工商钱庄暂时拆借,所以他们现在也算是受制于人。 “如今情势渐渐明朗,县里的博弈也要见个分晓,陆骏很快就要回过头来对付我们。不若趁现在这个机会,强行征用那些工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我们也讷讷感占据主动。”史员外分析道。 刘文官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第七十一章 徭役(中) 服役在这个时代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无论是民间还是官方,都没人去否认,但是以钱充役的情况却是在实行一条鞭法之后才有的。 真要打起口水仗来,刘文官并不理亏,打官司到县衙去,他也能掰扯明白了。 所以刘文官虽然对陆骏有所顾忌,但是并不是害怕,被史员外这么一说,两个原因加在一起就同意史员外的意见—本次服役不允许拿钱代替! 同时他那点小心思又蹦跶出来,如果这次能够强项征役成功,那么对陆骏的威信是个很大的打击,同时也让镇上的老百姓看到,谁才是八丈河镇当家做主的人! 不然再这样下去,他这个亭正很快就名不副实了! 只是他这个决定传出去之后,整个八丈河镇是人心惶惶,许多人都跑来找他问个明白。 江淮工坊的胡董事长得到消息之后立马就过来问道:“刘亭正,为何突然变卦说,这次服役不能用钱代替?” 刘文官瞥了他一眼,这个从前的一个小匠人,开了个车马行户口,谁知攀上陆骏后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江淮工坊大名鼎鼎的董事长。陆骏不在的情况下,他成了当家做主的第一人,每日巴结他的人比巴结自己的都多。 早就不爽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了! “胡老弟,这次也是没办法,找不到人愿意代役,有钱也没用啊。”内心虽然对胡董事长不屑,但是言语中还是和以往一般,这是他早已修炼有成的技能。 “怎么会没有呢?”胡董事长有些不信。 “是真的没有,你们工坊用了我们镇上大半的百姓,剩下的要嘛出门远行了,要嘛就是不愿代替,我好说歹说也是无用。”刘文官叫苦着说道:“我也是磨破了嘴皮子,实在是无法,还请老弟见谅啊。” “本镇没人,可以问问其他乡镇的人啊。” “唉,我也问过,也是没人愿意代替。”刘文官根本是没问,不过拿这话推搪罢了。但他琢磨过,就是去其他乡镇招人也没多少人愿意来的。 服役不是好差事,干的都是脏活累活,更加吃不好,一般人家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会去代人服役,赚那几个血汗钱? 胡董事长也跟着皱起眉头,最后语气坚决道:“该交钱交钱,这服役一事免谈。” 刘文官勃然大怒,你姓胡的算个什么,敢和我这般说话?但他不是和人争吵的性子,冷哼一声说道:“县尊的命令,某也不敢违抗,若是你胡大董事长有本事,去找县尊大老爷理论去!” “告辞!” “慢走不送!” 二人不欢而散,不过胡董事长也不是无脑之人,他能坐稳这董事长的位置自有他的实力。 回到江淮工坊,他找来周馥说道:“刚刚和刘老官谈过,没能成效,他是铁了心要整我们。” 周馥摸着下巴唏嘘的胡渣子,沉吟道:“他占着理,我们真要硬抗反而变成理亏,抗税抗役历来不被官府纵容,向来都是严惩的,真若闹起来只怕难以收场。” “就是这个道理,你是举人老爷,读书多,或许有法子能解决眼前这个问题。” 听他提起举人老爷,周馥有些苦笑,不过他早已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然而眼前这个局面,刘文官用的是阳谋,而且借来官府甚至朝廷的大势,他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克制。 但是不代表他就此束手就擒,没有法子也要想法子来解决眼前的危局。江淮工坊订单排的非常满,若是停工一个月,造成的虽是难以估量,他根本不会考虑让工坊暂时停工的可能。 大明自中兴以来,开了海禁,民间经商者成风,对客运和货运的需求量逐年递增。 如今江淮工坊的新式马车,载货量大、速度快、节省畜力,很是受到大小商家的欢迎。 虽然要价稍贵一点,但用料实在,质量也很好,更是有江淮工坊指定的车马行为他们提供售后服务,所以纵然有黄淮之类的山寨产品出现,但依旧不能对江淮工坊的销量产生威胁。 现在不止来自新阳县,颍州府其他县的商家也有下订单,甚至包括相邻的河南省的几个府县也有订单过来。 纵然江淮工坊再次扩张,也满足不了日益增多的订单量,现在的订单已经排在一个月之后了,试问他敢让江淮工坊停工吗? “难道还要请陆会长回来不成?”胡大董事长见周馥苦思冥想,不由得埋怨自己没用。 随着陆骏下面产业的增多,对江淮工坊渐渐的管的也少了,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过问一下。 这固然让胡董事长欣喜,能够一人品尝权利的滋味。但是遇到重大问题时,还是不自觉的想要找陆骏解决。 周馥听罢摇了摇头说道:“先不着急请他,我们再想想法子,是在没有再让他想办法解决。” “唉,可是……可是不尽快解决这件事,工人们也没心思上班。” “这也是……所以还请胡叔你要先去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不能耽误了生产。我再想想其他法子,现在我们也不能事事都要依靠子良。” “我也知道……” “他现在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我们跟不上他的步伐,但也不要成为他的拖累……如今大家都在看着我们江淮工坊呢,如果还要找他回来帮忙,那么我们江淮工坊永远只是陆子良的附庸,而不能成为他的先锋大将。” “想想他为什么把商会的名字叫做“江淮商会”?就是除了地理的愿意,也是默认我们江淮工坊是商会的核心,胡叔可不能辜负他对我们的期望。” “不会不会……”胡董事长连忙摇头,不过语气却弱了许多。 若论对陆骏心思的了解,还就只有周馥。他这几个月不间断的学习成长,渐渐能够跟得上陆骏的思维,更因为二者的关系,他也知道陆骏对未来的布局和规划。 陆骏要推行他的理想和实现他的抱负,江淮商会就是他的第一只嫡系部队。而如今这支部队虽然有陆骏直接指挥,但是周馥也能明白,陆骏是不可能一直亲自指挥这支部队的。 随着陆骏的成长,慢慢的要转变为统帅的身份来引领他们前进,而江淮商会到时候只是他下面的一支部队罢了,至于能不能成为陆骏的倚重,还要看周馥他们这帮人的努力,所以陆骏迟早要重新为商会指定一个负责人出来。 而作为商会中的核心产业,江淮工坊则是最有实力成为商会负责人的,所以这次也可以看作是陆骏对他们的考研。 这不是周馥瞎琢磨,一则是陆骏对他说的,二来最近他也渐渐感觉到了,陆骏已经在有意放手让他们施为了。 现在因为工人服役,将会导致江淮工坊停工,这么大一件事,陆骏纵然在县城,能会不知道? 若是他有心,早已回来和自己等人商议对策了,怎会等着自己等人去问计? 第七十二章 徭役(下) 说服了胡董事长,让他先去安抚工人,周馥则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想解决之道。 同时他也思考着若是陆骏来做,会用什么手法来解决这件事。 现在陆骏没有来消息,说明他有了法子,有意让自己等人先解决,如果不行他再出手。 或许他也在思考解决之道,可能没考虑好。 但是不管如何,周馥有信心相信,陆骏不会对此事不管不问的,所以他能安心的在这里思考对策。 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周馥现在差不多就这个心理。但他也知道,自己等人总要成长起来,成为陆骏的左膀右臂才可。 胡思乱想一番,他又开始琢磨陆骏的解决问题的手段和方法,如今他以陆骏为榜样,自然也是希望自己向陆骏靠拢。 和他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比如顾长君、刘文官的儿子刘立山,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人都有意或无意的,以陆骏为自己前进的指路明灯。 从陆骏成立江淮工坊开始,他没有见陆骏对哪个竞争对手为难过,有种不树敌的作风。纵然那一帮人搞出来个黄淮工坊,也不见陆骏有过不满。 以和为贵、和气生财,或许是陆骏做生意的原则。 再看他有那么多赚钱的项目,还愿意拿出来分润给其他人,让大家利益均沾而不是他一人独享,也可看出来陆骏对人更看重些,这就是所谓的钱散人聚吧。 这样一来,陆骏也才能建立起来江淮商会,有这么多人为他作为他的先头部队为他开路。 对于官府方面,他倒是一直之道陆骏的态度,和官府一定要保持好合作的关系,但是绝对不能成为官府的走狗和爪牙,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陆骏还曾经和自己提过这点,该如何使商人能够摆脱官府给予的枷锁,那就是要对官府有所制衡。 周馥想到这里,脑子里灵光闪过,但是却没有抓住,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该是什么呢? 周馥苦思冥想过后,也没有找到思路,最后干脆放弃再次琢磨起来陆骏。 纵观陆骏做事,不喜欢大权独揽,也不会让大权旁落。每个工坊都会有一个董事长和一个大掌柜,二者有点相互制衡的意思,但又不会让二者两虎相争! 而所谓的股东会、董事会,都决定了只有陆骏,其他人不可能大权独揽,因为其他人不会有陆骏那么高的威信。 想到这些会,周馥又琢磨起来陆骏爱开会,之前他在的时候大小会不断,他那个会长之名却是当得起。 而这一套管理思路,周馥发现也是陆骏从书中得来的。陆骏的书房对他是敞开的,他能在陆骏书房的藏书中,发现陆骏的很所思维都源自那些书中,甚至还要超前许多。 等等……周馥这下忽然想起来,他或许能在书中找到解决的答案。 想到这里,他就急匆匆的赶去陆家。 先去拜见了陆从广,但陆从广正在用餐,见他到来就招呼他一起坐下。 “怎么,看你急匆匆的赶来,有事找骏哥?” 周馥点点头:“主要是来借骏哥的藏书看看。” 陆从广捋了捋胡须,放下碗筷说道:“可是关于徭役一事?” “是。”周馥迟疑了一下,却也不用隐瞒,陆从广也不是外人。 “唉……也不知你们整天忙个什么劲,如今你们也都大了,我老了也管不了,但是有些话还是想和你说说。” “世叔请讲。”周馥连忙说道。 “如今太平年景,君明臣贤,国泰民安,相交于从前,连苛捐杂税都要少了很多……我们要知足。”老爷子是若有所指。 “是,这些小侄明白。”周馥连忙说道:“世叔放心,我们不会做出来出格事情的。” “明白就好。”陆从广从丫鬟那里接过温毛巾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我们毕竟是商人,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早些年商人子弟都不让进学参加科举。” “我国朝中兴以来,虽然对商人有所优待,但是我们却不可忘了根本,官府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能够顷刻间毁了你们,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你们也要时时警惕才是。” “话又说回来,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再多钱也没用,你琢磨去吧。”说完,陆从广站起身来往后堂走去。 周馥若有所思,他明白陆从广的意思,这是提醒他主意分寸,不可失了火候让官府抓住把柄。还有一层意思让他注意商人的身份,不可因为有了钱就得意忘形。 最后则是提醒他,如果事不可为,纵然让工坊停工,就当破财免灾了,却不可为了钱去铤而走险。 走到书房,周馥翻看起泰西一些国家有关政治方面的书籍。 他慢慢的琢磨出来,他们想要基业长青,如果总是担心官府、朝廷惦记,那还怎么发展? 陆骏也有过类似的担心,说官府需要制衡的话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或许就是个机会。 通宵达旦,一夜过去了,周馥心中也慢慢形成了一条应对之策。 其实只要周馥舍得砸钱,这件事倒也没有过不去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大把的银子砸下去,还是能招够愿意代役的人。 他江淮商会能砸钱,但是会砸钱吗?显然不回,因为其他小工坊是没有这个实力的。还有一点,如果真要拿钱摆平了这件事,不止是花费不小,还会留下一个不好的习惯,等于是纵容了刘文官的作为,这点不可取。 而且这件事在周馥冷静下来思考,发现已经不止是钱的问题。原因随着江淮商会的壮大,周馥也隐隐感觉到来自官方层面的束缚,这次征役一事,只是显露出来的罢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周馥相信陆骏也会有类似的感觉,但是他不想等着陆骏去解决,他如果能完美的解决了这件事,这将会对他的威望是个很大的提升。 他作为江淮工坊的大掌柜,用泰西翻译过来的话说就是总经理,在江淮工坊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有些个小工坊的人也要看着他的脸色吃饭。 而他又被陆骏推举为江淮商会的管理委员会的会员代表,和江淮工坊大掌柜的身份一起,在江淮商会中的地位已经是不低了。 这次若是能够带着江淮商会从中突围,对他在商会中的声望无疑是提高许多,日后他代替陆骏接任商会会长一职,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倒不是他内心多么有权力欲望,而是他看着陆骏越行越快,他内心有些着急,想要跟得上陆骏的步骤,不想被拉下太大。如果能够为他的左膀右臂,为其分忧,那就更好了。 这是他真实的想法,其他所谓权力、名声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报答当初陆骏对他的点拨之情。当日若非陆骏开导他,只怕他就要意志消沉下去,哪里有今日的意气风发? 至于举人? 呵呵! 第七十三章 谏议院和登闻院(上) 早晨周馥也顾不得休息,抓紧时间写了一封信,把自己一夜的思考写在上面,让下人带去给陆骏。 而他也不等陆骏回话,回去洗漱过后,就找来胡董事长,也不废话,让他召集商会的人一道过来开会。 巳时不到,人基本上到齐了,周馥也等来了陆骏的回信,上面只有一个字“可”,这让周馥心中大定。 “大家静一静。”周馥当仁不让的主持起来会议,他是举人身份,又是镇上大户周家的公子,现在乃是江淮工坊的大掌柜,所以他还是很有威信的,不一时厅堂里都静了下来。 “召集诸位来此,想必你们也知道所为何事。”周馥看了下众人说道:“徭役一事,乃是朝廷的法度,我等不敢置喙,然而徭役对我们影响甚大,不能解决此时,下面工人也无法安心工作。” 有些个心急的跳出来说道:“周公子你说怎么办吧,大家听你的。” “唉,还是等陆会长回来再说。反正他就在县里,招呼一声很快的。”这个对周馥的能力有些质疑的。 “反正我们人少势弱,你们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周馥对众人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他伸手压了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他笑道:“此事已同陆会长商议过了,他是同意我的方案,然后就看大家的意见了。” “哦,什么方案,周大掌柜就别藏着掖着了。” “是啊是啊。” “好……其实这个方案不会让大家为难,毕竟朝廷并无苛待,我等也不能无理取闹。” 他这么一说,让大部分人都放下心来。如果真要带着大家闹腾,虽说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但心中总会有些忐忑。 “……某有意牵头,成立一个组织,我称之为谏议院,这个谏议院的用处,就是为了我们的利益能够有所诉求。”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难道就这样?就是成立这么一个组织,官府能够听你的?不过他们也晓得周馥没有说完,俱是耐心的向下听。 “谏议院中的人员组成,由老百姓来推荐,暂定为一个村两个人,大家想一想,这样有什么好处?” “……代表着民意?”本地的大户孙仲涟说道。 “还是老爷子看的明白,不做,这样一来,谏议院就可以代表民意了。有了民意,官府还敢胡乱施为吗?” “这个……虽说不能保证官府一定听谏议院的,但是总会有所顾忌。”孙仲涟捋着胡须思索道。 “正是这般……我大明讲究言路开放,朝廷也不能禁止民间的意见向上面传达……如果我们把谏议院弄成了,将会是我们手中的一大利器。” “不过你说要老百姓来选举……到时间选不到我们怎么?”还是有人担心这个。 “呵呵,这个还要我明说该如何行事吗?”周馥反问道。 那人看众人的眼光都有些异样,顿时转过弯来,脸色一时间有些涨红。 谏议院又是个新东西,老百姓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到时间自己这帮人去各个村子串联一番,施一些小恩小惠,还担心选不上? 周馥的法子就是要效仿泰西一些国家的制度,成立类似国外议会、长老院之类的一个代表民意的机构。考虑到国朝的情况,叫议会显然不合适,想了半天干脆叫谏议院。 类似朝廷的督察院,对某事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二者区别很大。 在周馥的设想中,日后八丈河镇的一些公事,都要由谏议院来决议通过,这一点并不违反国朝法度。 县以下的乡镇并无朝廷的机构在,个别地方有巡检司,但职责只是捕盗缉私,并无行政权力。 而所谓的亭正,前文也有介绍,最初也是公推出来的乡老担任,只是负责承上启下的作用,严格来说也无行政执法权,仅仅是代表县里,对某件事进行监督和敦促,如秋粮收缴、徭役的安排。 所以这谏议院的设立,虽然事实上是针对官府,但是放到乡镇上,就是县衙也不好多说什么。 日后这谏议院最好能扩展到整个大明最好,这样能够对地方官府乃至朝廷形成强有力的制衡作用。不过周馥不是傻子,路总要一步步走,饭也要一口口吃。 现阶段就是要先把八丈河镇级的谏议院组织起来,并且形成一个标杆,让效仿者能够有所依凭。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自下而上的活动,以下层结构的变化慢慢的影响上层建筑。 接着在周馥的主持下,大家开始讨论起来这谏议院的具体组成事项。因为参照泰西国家的结构,所以谏议院有些偏向泰西国家。 在选择时,周馥有意的选择了英吉利的议会制度,虽然他很看不上,但是考虑到实际情况,这谏议院若想在大明有所作为,只怕英吉利的议会制度是最合用的。 和英吉利一样,大明也有贵族。国朝自成祖以降,文官集团渐渐掌握了朝廷,而勋贵只在军中显赫。 勋贵因为朝廷法度的缘故,和皇室很靠拢,皇帝若是想对抗文官,一般都会拉上勋贵。 而且中宗大兴,勋贵在其中也出了很大的力,而且军队自改革之后,文官彻底从军中推出,勋贵的势力再次得到加强。 勋贵既有军方的势力,又有皇室做靠山,本就是皇帝对抗文官的急先锋。拉拢勋贵对抗文官,就很有必要了,做得好的话,还能够另当今天子侧目。 而且谏议院取自古时的谏议大夫,国初时也曾设此官职,并非无中生有之物。 所以在谏议院组成上,周馥拟用乡绅、大族作为人选,日后谏议院若是发展起来,把勋贵、世家也吸纳进来最好。 既然这次是由江淮商会的人讨论的,这谏议院里的代表当然要由商会的人兼任了。 在众人讨论细节时,陆骏又让人送来一个消息,周馥看罢皱了皱眉,但是仔细考虑过后,心中暗道还是陆骏考虑的周到。 陆骏所言的事情就是趁此机会,让周馥再次成立一个谏议院,而里面的代表,却都要选用那些真正能够代表百姓的人,陆骏起名叫登闻院,取登闻鼓之典故。 朝廷在朝天门设立登闻鼓,就是为了让平民老百姓有所诉求。而陆骏所说的这个登闻院,自然就代表了老百姓的利益。 但是周馥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陆骏的打算。这谏议院他有意用商会的这些人,虽说也是让百姓去选举,但是明眼人一看就有问题。 而这个登闻院是真正由老百姓选举出来的,这样一来就无人有话可说。谏议院和登闻院,一个代表乡绅大族商人的利益,一个则代表老百姓的利益,几乎把民望集于一身,这分量可不是一般的大! 想通这点,周馥不由得暗自佩服陆骏的远见。同时让大家开始讨论这登闻院的事情。 第七十四章 谏议院和登闻院 (中) 其实相比周馥,陆骏更能明白历史的走向。周馥所看到的议会制度,在现阶段还没有平民的代表。也就是说英国的上下两院,现在是没有下议院的。 或许有,但是周馥看到的书上是没有的。 然而随着民智大开,以及这谏议院的产生,慢慢的民众就明白了谏议院的作用,到时候想要争取自己权利的民众不在少数,甚至会对谏议院产生冲击。 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成立一个登闻院,真正让老百姓有所诉求的这么一个机构。这样一来,民众的情绪就有了地方宣泄。 与其等到日后民众自发的建立这么一个机构,还不如由他现在就建立起来,这么一来还可以把登闻院控制在手中。 不过既然有了登闻院,这谏议院的制度也要适当的调整一下,把代表由原来的民众选举改为从资产超过一百两银子的人中选举。 三日之后,在经过一阵鸡飞狗跳、闹哄哄的所谓的选举,谏议院和登闻院的代表和院长都被选举出来。 周馥给把这些代表叫做大夫,大夫这个词在古代是一个阶层,泛指朝廷的官员,所以有士大夫一说。 但是谏议院是取自谏议大夫的典故,所以他规定这些代表统称为谏议大夫,反正朝廷也没规定不许叫这个。 谏议院的院长由周馥提议,让陆骏的父亲陆从广担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表决通过。 而得到这个消息的陆从广愣了半响,最后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算是应下来。 他自小就知道儿子是个主意正的人,自从把恒丰钱庄交给他之后,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变化让他有些跟不上,索性就在家养老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唯一让他忧心的是陆骏的婚事,只是和陆骏说了多次,但陆骏只是敷衍。他虽有心责难,但是看到儿子那忙碌的身影,最后也只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却想不到周馥让他来出任这个什么谏议院的院长,本着为儿子奉献一切的精神,陆从广再次出山。 至于登闻院的院长人选,最后落在了一个叫吕玉成的破落秀才身上。今年三十多岁,秉性刚直不阿,屡试不第之后,就放弃了继续科举。 之后在乡下办了个私塾,教书育人,有教无类,无论有钱没钱都可过去听课,十里八乡的都很敬重他,所以这次很轻易的当选了登闻院的院长。 他虽然到现在还对登闻院很糊涂,但是“登闻”二字他却明白其中的分量。而后和周馥一番交流,他脸色变得很郑重。 登闻院是代表老百姓的利益的这么一个机构,他不明白为什么周馥等人会把这个机构弄出来,因为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若是能把登闻院做好的话,那么对老百姓的帮助是巨大的。想想今年的秋收风波,虽然八丈河镇因为众多工坊的存在,较其他乡镇要好上不少,但是终究受到了波及。 若是真有这么一个登闻院在,乡绅们还能那么肆无忌惮吗?这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是故,他把这个登闻院院长的位置看的极重。 两院成立之后,周馥很快把刘文官找来,对他说道:“如今服役期限日近,但是工坊里又不能抽调那么多人,所以我把大家请来一起协调这件事。” 刘文官当然知道这些时日周馥的动静,只是他对此不以为然,民间再怎么闹腾,但这里总是朝廷的天下,还敢拒绝服役? 所以他就由着周馥折腾,今天倒要见见真章。 二人一道进入对河居,如今也只有对河居能提供这么大的场地供他们开会用。 周馥先为刘文官介绍了谏议院和登闻院,并且介绍了两院的院长,听到吕玉成这个登闻院院长是由乡间的老百姓选出来的,还要加上登闻院的二十个代表,刘文官脸色变了变。 周馥继续做起了主持人,他先是祝贺两院的成立,当然是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就把今年徭役一事抛了出来,也就是今日的正题。 “徭役乃是国朝之根本,若无人服役,国将不国……”周馥开题并未如刘文官设想的反对徭役,而是说明徭役对国家的重要性。 在他的想象中,周馥整出来这么大的阵仗,定然是要反对徭役的。又是登闻院,又是谏议院,无非是打着民意的幌子想要反对自己的决定。 而他也早有腹稿,无论周馥如何说,如何做,他就抱着一个底线——徭役乃是朝廷之政,这一国朝律例不放,周馥也不能奈自己怎么样! 但是周馥不按常理出牌,倒让他迷惑了,难道周馥还想为徭役正名不成? 接下来继续听周馥说:“我等皆是大明子民,自不可违抗朝廷法度……然而又要结合我八丈河镇的实际情况来决定这徭役应该如何摊派。” 按下众人的窃窃私语,周馥继续道:“众所周知,我八丈河镇的情况和其他乡镇不太一样……得益于陆会长的余萌,我八丈河镇工商发达,老百姓的生活是欣欣向荣……然而每年一次的徭役,在今年却是会对镇上的工坊造成很大的冲击,老百姓也会受此影响。” “这就造成了朝廷法度和民众的意愿相违背的矛盾,老百姓愿意拿银子顶役,但是却无人愿意服役……这也是我组织成立谏议院和登闻院的原因,举全镇之力来解决此事,倒是要劳烦诸位了。”说完,周馥对在做的众人深施一礼。 刘文官冷笑道:“到不知你的意思是以民愿为主,还是以朝廷法度为据?” 周馥笑了笑道:“朝廷法度自是不可违逆,但是老百姓的意愿也要照顾到……这次请来诸公一同商议,鱼与熊掌,二者想必可以兼得!” “哼!”刘文官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会,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倒也没必要和周馥争论,毕竟周馥口口声声不离朝廷法度,谁也挑不出毛病。 然而谁也没有个好办法,毕竟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来到这里多数是图个新鲜罢了,哪里有什么解决办法。 最后还是陆从广说道:“明心,你既然提出此事,想必也有了腹稿,就不必卖关子了,说出来大家议一议。” 周馥笑道:“老爷子深知我心……既然大家没有什么法子,某也不藏着掖着了。” “……某的提议就是成立一个专业的工程队,并且是长期性的……有事时,可以代替百姓服役,无事时则可向外接揽活计维持生存,这样一来,想必会有人愿意做这件事了。” “这个……就这么简单?”其他人有些不解,反问道。 “还要如何复杂?”周馥微微一笑:“不过说难倒也挺难的,就是如何维持这个工程队的长期存在,不过这方面日后再说。现在就议一下这只工程队是否应该建立?” 这当然毫无疑问的,有这么一支工程队负责徭役,官府也说不出话来,这和之前的做法类似,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区别。 区别就在于老百姓顶役缴纳的钱该如何使用。 第七十四章 谏议院和登闻院(下) 在以往,若是老百姓手中富裕,不愿服役时把应缴的金额交给亭正,自然有亭正安排其他人来接替,这一进一出,亭正自己要留下一小半的钱,还有三分之一的钱时给上面县衙的。 真正落在代役之人手中的钱,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大概只有三十文钱,平均是一天一文钱,简直是白菜价。正是因为只有这么点的金钱收入,导致大部分人是不愿意代役的。 毕竟如今太平盛世,大部分老百姓生活都能过得去,也不差那两个钱,甚至能拿出钱来顶役。 少部分穷苦人家,为了苦这么一点银子,倒也愿意去挣这个钱。但是今次八丈河镇的老百姓富裕了,愿意拿钱顶役的人多了,愿意代役的人少了,就是这次矛盾的根源。 “以往老百姓顶役的钱,都是交由官府,再由官府发给代役之人。但这次要变一变,就是这个钱直接由我们这个工程队那,不必经过官府。再加上镇上一些工坊的东家也愿意出资资助一部分,这么一来,工程队在徭役期间的资金就有着落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工程队的资金充足,想必是有人愿意代役的。”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表示赞同,不管工程队日后如何生产,现在倒是能够把眼前的困难度过。 但是有一人却铁青了脸,那就是刘文官! 周馥提议的方案,最直接的损失人是他刘文官,间接的是他在衙门那里也落不了好,还会因为没有往年的孝敬而得罪一些人。 他有心想要反对,但是看到在做的众人,他却内心打起了鼓。 他这个亭正毕竟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吏,追源溯本反倒和登闻院的吕玉成一样,是由老百姓推举出来的,只是后来变了味罢了。 而且老百姓拿出来顶役的钱,本就是他和官府灰色收入的一部分,怎可拿到明处说? 这次周馥提了一下,虽然浅尝辄止,但在座的众人谁不明白?以往倒还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次事关众人的利益,他若敢拿这个说事,只怕现在就要遭到众人的口诛笔伐。 然而令人难受不止是他日后都捞不到钱,还要得罪衙门口的人。以往的例钱突然没了,他这个直接打交道的人必然受到殃及。 更郁闷吐血的是,他根本不能对这件发表任何看法,更不用说反对的意见了。因为谏议院和登闻院一致决定通过,那么就相当于大部分老百姓都通过了。这是实打实的民意,拿到官府去说,官府也不可能明着反对! 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座的众人一致表决,同意把老百姓顶役的钱交由即将建立的工程队。在操作过程中,老百姓只需要把钱通过恒丰钱庄存入相应的账户中即可,不必再经过官府层面了。 刘文官这个时候才回过味来,感情周馥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拿徭役来说事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在他身上。一个谏议院和一个登闻院,直接就可把他限制的死死的。 果不其然,周馥接下来的话让他有点崩溃的感觉,甚至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好似当他不存在一样! “国朝自古以来有皇权不下乡的说法,朝廷的官设机构大部分只到县一级,我们乡镇以及下面的村落多是由乡民自治。但是多年来,乡镇的权利多为本地的大族所把持,老百姓的权利并不能得到很好的保障……” “这谏议院和登闻院乃是参照泰西国家的法度建立起来的,某认为能够代表大部分人的利益,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是不明白周馥的意思,吕玉成刚刚一直冷眼旁观,如今却突然福至心灵,说道:“某也是如此认为,如果能够把这两院作为常设机构就好了。” 谏议院、登闻院,若是周馥没有长久经营这两院的想法,何必费那么多的力气让人选出这两院的代表呢? 他虽然不认为周馥是真心为老百姓打算,但是有这个登闻院在,他感觉能为老百姓争取许多利益。他也不是那种书呆子,知道进退,到如今这地步已让很满足了。这么个机会他若不抓住,白活了这些年了! “老夫也认为这两院应该作为常设机构,负责管理我八丈河镇的大小事务!”陆从广也是老江湖了,很会来事,直接为两院夺权了! 由他们二人带头,众人自然毫无异议,最起码过来参加会议能够满足虚荣心,还可吃上一顿好的,何乐而不为呢? 刘文官一阵悲凉,纵然他这个所谓的亭正是朝廷的正式官吏,却又如何能架得住这所谓的民意!哪怕百里候宋知县也不可能明面上反对此事。 毕竟众人的做法并没有违反朝廷法度,更无僭越之举,反对他们就是和老百姓对着干,任谁来也要掂量掂量,何苦刘文官这个没出过新阳县的人呢! 接下来的事,才是本次会议的重点!徭役就是一个开胃菜罢了,真正和大家的切身利益相关的反而是接下来讨论的内容。 最后大家讨论以谏议院和登闻院为八丈河镇最高的权力机构,事关八丈河镇的大小事务均要由两会讨论通过才可执行,当然前提是不违背朝廷的律令。 至于亭正,在陆从广的提议下,还是由刘文官继续担任,理由是保持和官府良好的沟通。不过他这个亭正只是个献帝罢了,从此以后也仅仅只是名义上的亭正罢了,真正的权利被两院拿走。 听到最后,刘文官琢磨出来一丝其他味道,什么和官府保持良好的沟通?简直是那他当作替罪羊,日后他就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一面是官府的命令,一面是来自下面的压力,他在其中必然有割舍,一如今日的徭役,日后还会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发生! 这简直是找冤大头呢! 有心想要一怒之下推了这亭正一职,但他终究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一辈子走到现在总有些城府,知晓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最后一言不发的等到散会,才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离开! 至于所讨论的两院人员组成,议题的流程等等,他一点也不关心。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被允许插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