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韶华》 1庄周梦蝶 夏日午后,骄阳似火。 庭院里静而无声,熏热的夏风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暖暖的拂在身上,催得人晕晕欲睡。两名绿衫小童正坐于茶房,将茶末倒入刚煮沸的泉水中,待茶汤起了浮沫,便撇去茶末将茶汤倒入茶碗,送入静室。 “肝藏血,血摄魂,若肝气不足,会导致神游物外,魂不附体。”姜微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想起了伯给她说过的话觉得自己应该补肝了,因为她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怪梦了,梦里她先成为一个还在母体中的胚胎,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过几分钟,然后她在母体里渐渐长大,亲自体验了一把从母体中被生出来的感觉。最近这梦越做越逼真了,她似乎成了那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了,体验着她怎么被人喂奶、换尿布、被人哄睡…… 突然姜微发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宽大的带着竹叶清香的衣袖轻轻的拂过她的面颊,姜微觉得鼻子痒痒的,不由伸手想要甩开那衣袖,“这孩子这几日精神了许多。” 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姜微瞪大眼睛望着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名十分俊美儒的中年男子,长眉凤目、面如冠玉,望着自己的目光温柔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姜微眨了眨眼睛,这人是谁?她没在梦里见过,是新出场的人物?她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沈奕见小外孙女大眼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己,笑着点点她的小鼻子,“可是饿了?” “乳母刚喂过她,应该不会饿,定是见了耶耶开心呢。”娇柔婉转的在姜微另一侧响起,姜微仰头就见一名二十出头的绝色大美人笑盈盈望着她,姜微眼睛瞪得更圆了,这不是年轻了四十岁的妈妈吗?“妈妈——”她嘴里吐出了连自己都听不懂的火星语。 沈沁见女儿见了自己这么激动,笑容灿烂的伸手抱过女儿,“耶耶,你看囡囡都会说话了。”也不怪她这么激动,自女儿出生就一直病恹恹的,除了吃奶外,平时清醒的时间甚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呆木木的,大家都说女儿是个天生的傻子,沈沁怎么都不信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是个傻子,女儿清醒的时候也会对自己笑得,她私底下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回,幸好父亲回来了。 沈沁拉着父亲宽大的衣袖不住的撒娇,“耶耶,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你这次回来了,就不要离开了好不好?”沈沁是沈奕的独女,生母早逝,沈奕爱若掌珠,即便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面对父亲时仍一如幼时尚在闺阁中般。 “放心,我几年之内不会离京。”沈奕想起外孙女这次病症也是心有余悸,幸好及时赶回来了。 “耶耶,你说囡囡身体真好了吗?”沈沁不放心的追问,看着怀中女儿能叫会笑,心里格外不真实,女儿之前除了吃奶根本没其他反应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这孩子生机完足,你不用担心她身子不好。”沈奕安慰女儿道,“倒是你产后失调,要好好休养休养。” “那为何囡囡前段时间会一直沉睡?”沈沁知道父亲医术高超,听父亲这么说,心就放下了大半。 沈奕摇头,“我看太医正留下的脉案上说是得了失魂症,但失魂症绝非我几针便能唤醒的,病因具体如何,我没亲眼见也不清楚,权当是这孩子一场磨练吧,日后定能有后福。” “嗯。”沈沁爱怜的摩挲着女儿的小脸,“耶耶,囡囡是被您唤醒的,你就给她取个大名吧。” “你家翁不取?”沈奕眉头轻扬,女儿前头三个孩子都是她家翁取名的。 “家翁说三郎、五郎、七郎都是他取名的,囡囡就让耶耶取名。”沈沁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阿祈说给囡囡取名神爱,要我说还不如叫翁爱,有耶耶爱就够了,我会求神庇护的时候,神可没有显灵,还是耶耶救了囡囡。”沈奕能这么疼女儿也不是没理由的,只一句话马屁就拍到了沈奕心坎里。阿祁就是沈沁的夫婿、姜微之父姜凌,姜凌小字祈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有什么神来爱护世人。”沈奕自己是个大神棍,可他从来不信神能庇护世人,他只信自己。他仔细打量着女儿怀中的小外孙女,小东西已有七个月了,皱巴巴的五官已彻底的长开,容貌既像女儿又像女婿,又青出于蓝,活脱脱一个如玉琢雪堆般的小玉人儿,他沉吟了一会道:“唤名为微,字妙玄如何?望她日后能微而不显、含而不露,旷达天然。” “微妙玄通?”沈沁重复了一遍,极喜欢这名字,“好,以后翁爱就叫姜微了!” 沈奕听女儿叫小孙女翁爱,失笑道:“就算是小字,翁爱也随意了些,不若叫阿识,‘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我家阿识将来定是聪慧非凡。”长辈总是望女成凤,沈奕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媳妇给他生了九个孙儿,女儿起先也是三个外孙,沈奕难得有了小外孙女格外稀罕,连小字都用心取了。 沈沁轻晃着怀中小女儿,同她鼻尖对鼻尖磨蹭,软嫩的触感让沈沁满足的笑了,“阿识,娘的小阿识有名字了,你要记得这是阿翁给你取的,以后可要好好孝顺阿翁。” 姜微觉得这梦境越来越玄幻了,这小婴儿居然跟自己同名同姓,连含义都一样的,这也太巧合了吧?她仰头瞄了一眼那美大叔,知道他为什么看着眼熟了,因为他的容貌跟妈妈有七八分的相似,姜微没见过外翁,难道外翁年轻时候就长这模样的?她望着年轻版的妈妈,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她不会是做梦梦到自己前世了吧?姜微摇了摇头,不行,等这次醒过来,她一定要去看心理医生,想着想着姜微一阵困意袭来,她揉了揉眼睛,等下次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回现代了吧?姜微嘟哝了一声,沉沉的睡去。 姜微被人晃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就正对上一张脸,她不由“啊”一声,吓得脸色都变了,不管是谁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贴得这么近的脸肯定害怕。不过来人可不管是否吓到了姜微,径自欢喜的抱起了她,“阿你听阿识都会说话了,依依呀呀的真好听。” 抱着姜微的是一名俊美青年男子,这男子广袖深衣,头冠士巾,巾上还压着一块莹洁皎然的羊脂玉,玉色还不及这男子面容玉白,黑眸神光湛湛,里面清晰的映出了姜微目前的模样——依然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娃娃。 “怎么可能!”姜微连忙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她还在做梦! “你莫吵醒了阿识,她刚睡。”沈沁在姜凌身后道,沈沁小字姬。 “她已经醒了。”姜凌看着怀中的小玉人儿双目虽紧紧闭着,可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着,小嘴嘟哝着不知在说什么,满心欢喜,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哄道:“囡囡睁开眼睛再同耶耶说说话。” 沈沁失笑,“阿识还小呢,哪会说什么话?最多叫几声罢了。”她绝口不提刚才她也对耶耶说女儿会说话了。 “我家囡囡就是叫也是天下最好听的声音。”姜凌理直气壮的夸着自家女儿。 偏沈沁还大为赞同,得意向夫君夸耀道,“对,刚刚阿识就冲我叫唤了,声音真好听。”夫妻两人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皆由姜凌其父母抚养,唯独女儿留在了两人身边,这孩子就等于是两人第一个孩子,又是盼了许久才得的女儿,两人爱若珍宝,可偏偏女儿一生来就病恹恹的,让两人操碎了心,这会见女儿能叫能笑格外的欣喜。 姜凌见小丫头闭着眼睛不理自己也不在意,凑近了对准女儿嫩嫩的小嘴大大的亲了一口,然后回首对妻子笑道,“阿,你看囡囡脾气真大,我吵醒了她,她就不理我。” 沈沁从丈夫手中接过女儿道:“女孩子脾气大点才好,将来不会吃亏。” 姜微惨遭狼吻愤怒的睁开了眼睛,被有胡子的人亲最讨厌了!这次离的远一点,她彻底看清扰了自己清梦的男人,这一看就她就彻底傻了,这——这不是小白脸版老爹吗?姜微表情恍若雷劈,她爸是军人,个性严肃、不拘言笑,脸黑得就跟锅底一样,就算妈妈说过爸爸年轻时候其实很白很美貌,她也无法想象出白面美貌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可现在眼前这个自称父亲的男人不就是妈妈口中白面美貌爸爸嘛……还笑的一脸春花灿烂……姜微接受无能,整个人都傻了。 倒是姜凌和沈沁见姜微呆呆傻傻的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女儿又犯病了,沈沁抽噎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阿识你怎么了?对阿娘笑笑,阿娘最疼阿识了。” 姜凌连忙安慰妻子,“莫慌,她醒来时还叫过一声呢。”说着对着女儿肉肉的小脸上用力一掐。 “哇——”如天籁般的哭声响起,姜凌和沈沁松了一口气,姜凌笑道:“我说没事吧。” 姜凌没怎么用力,但掐疼了姜微,姜微一感到面颊上的疼意就放声大哭起来了,如果现在姜微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话,那她就真成婴儿了,她这是穿越了吗?从小到大走路、坐公交她见到老人都会搀扶过马路、让座;也定期有给希望工程捐款,一向自认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么老天爷就罚自己穿越了?她穿越了,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急死的!难道她就看不到爸妈和大哥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自己亲人了,姜微哭得越发的伤心。 姜凌和沈沁一开始还欣喜女儿会哭,可这会听女儿哭得越发凄惨,上气不接下气,顿时慌了手脚,沈沁手忙脚乱拍着女儿,“阿识不哭,阿娘在,阿娘在。” “你们在做什么?”沈奕听了下人的回报匆匆赶来,就见女儿、女婿围着嚎啕大哭的孙女束手无措,女儿泪汪汪的就差没跟着一起哭了,不由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这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长进呢? “耶耶,你看阿识一直在哭。”沈沁见了父亲什么都不顾了,泪盈盈的同父亲哭诉。 沈奕皱了皱眉头,抱过哭得不停抽搐的孙女,掌心轻轻的贴在孙女的背部,慢慢的抚摸着。 姜微只觉得背部似有一股暖流涌动,暖暖热热的,很舒服,姜微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好奇的望着美大叔,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内功? 姜凌见女儿到了岳父手里就不哭了,立刻奉承道:“还是阿耶有本事,你一来囡囡就不哭了。”姜凌和沈沁是姨表兄妹,姜凌幼时很多时间都在沈家长大,沈奕对他比自己亲爹好多了,姜凌幼时闯祸,只要往沈家躲,基本都能被沈奕护下来,是故姜凌称亲爹为父亲,称呼岳父反而为阿耶,为这事沈奕没少在姜恪面前得意过,惹得姜恪差点没揍死这逆子。 沈奕板着脸训斥女婿道:“忘了我怎么与你说的?阿识失魂症已愈,但元气正弱,须好生调养,幼儿本就该以睡为主,你无端吵醒她做什么?” 姜凌唯唯应诺,被岳父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了,沈沁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姜微哭累靠在外翁的怀里,打了一个嗝,睁着蒙蒙的泪眼瞅着自己新身份的爹娘,她怎么觉得他们不怎么靠谱呢?跟爸妈个性完全相反。 沈奕见女儿、女婿低着头任他训斥,又想着他刚到时两人因阿识的病消瘦焦急的模样,也不忍心在训下去,无奈的摇头道,“你们不擅医道,我让阿甲和细辛过来照顾阿识吧。” 姜凌和沈沁一愣,阿甲全名沈甲,不惑之年,沈家的世仆,自六岁起就在沈奕身边伺候,是沈奕的药童,沈奕没收他为徒,但一身医术已得沈奕七八分真传,也是沈家世仆中少数几个有姓之人;细辛是沈甲的妻子,不擅医道可精通药理和针灸之术,夫妻两人是沈奕的左膀右臂,名为下仆,可既便是沈沁的大哥都不敢对两人有丝毫不敬。如今沈奕居然让这两人来照顾阿识,沈沁又惊又喜,“耶耶,他们过来了,谁来伺候你?” “我还缺人伺候?”沈奕不在意道,他让两人过来一是照顾孙女,二也是想让两人督促沈沁好好调养身体,沈奕早年丧妻,妻子给他留下的三个孩子他每个都爱若珍宝,两个儿子早已长大成人,连孙子都有了,不需要他来关心,唯有独女他最放心不下。 “多谢阿耶。”姜凌是知道沈甲的名声的,对岳父感激不已,妻女的身体是他最看重。 沈沁和姜微在沈奕的别院休养,姜凌有公务在身,不能随意离京,只有休沐之日才能来看妻女,然后天不黑就要离开,沈沁心疼他,屡次让他不要这么赶,姜凌却乐此不疲,每次过来哪怕是看看娇妻,抱一抱爱女也是开心的。沈奕也知女婿不易,见孙女没事后就离开了,不打扰这一家三口难得的团聚。 2夫唱妇随 “阿我刚刚听你叫囡囡为阿识?是阿耶给囡囡取名了吗?”姜凌一开始还真没注意妻子对女儿的称呼变了。 “取了,耶耶给阿识取名为微,字妙玄,小字阿识。”沈沁说,低头见女儿大眼里还噙着泪,忙让丫鬟给她洗脸,“阿识是个哭娃娃。”她点着女儿鼻子取笑道。 “微妙通玄,深不可识?”姜凌点头道,“这名字好。”他伸手摸着女儿的下巴逗着女儿,“阿识,叫耶耶。”态度仿佛逗一只小猫。 姜微还处在震惊迷惑中,对姜凌的挑逗完全不理会,傲娇的转身只露背部给姜凌,她是婴儿又不是宠物。 沈沁扑哧一声,姜凌对女儿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夸道:“这样才好,将来也不会被人轻易骗了去。” 沈沁嗔道:“阿识还小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凌说:“我可没胡说八道,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不知道听了多少人想要让儿子娶阿识,我们阿识这么漂亮,我可得看好了她,不然那些臭小子有机会骗我家乖囡。” 沈沁听了想了想,郑重道:“你说得对,太早定下没意思,阿识将来要晚些成亲,当人媳妇的日子哪有在闺中舒服,阿识将来夫君定要是长得最俊美最有才华的。” 沈沁和姜凌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打小处在一起耳鬓厮磨,沈沁堪堪满十五岁就嫁给姜凌,第二年生了长子。她同姜凌感情深厚,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姜凌身边连个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大家又是嫡亲的从母,长嫂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婚后生活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沈沁没什么可惋惜的地方,可她还是觉得最幸福的日子是闺中之时,她要让女儿二十才嫁人。 “当然!三十而娶,二十而嫁,阿识待二十嫁人也不迟。”姜凌同妻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给阿识多找几个人选,让她慢慢挑。”姜凌已经开始琢磨目前适龄的小郎君中有几个是比较适合的。 姜微目瞪口呆的听着父母一本正经的讨论着自己未来夫婿的各种条件,她今年才一岁好嘛?他们想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阿祈,你回去时把阿识的名字告诉阿兄,让他去告诉族老,待我跟阿识回京,阿识也该上族谱了。”沈沁提醒丈夫道,女儿出生后身体就不好,夫妻两人一心扑在了女儿身上,也没空理会这些琐事,现在阿识身体好了,她也想起阿识还没上族谱。沈沁口中的阿兄是姜凌的长兄——宋国公世子姜凛,姜凌之父姜恪正随在圣上在避暑行宫,府中事务皆由姜凛处理。 “好。”姜凌让丫鬟摆开书案,郑重的提笔将女儿的名字写了下来。 姜微好奇的探头过去,她一来好奇她爹字写的如何,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个时段的笔墨纸砚,每个朝代的笔墨纸砚都有一定的时代特色。她早对自己穿越的年代好奇了,看这里的服饰有点像两晋隋唐,坐也是正坐*,睡的是的矮床,穿住方面都很符合那个时代的特色,姜微心里有点打鼓,隋唐还好些,魏晋南北朝可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啊,希望自己不要穿越这个时间段。 “阿识想看耶耶写字?”姜凌面对妻女时总有二十万分的耐心,将女儿趴在书案上瞅着自己写字干脆让她坐在自己怀中,提笔手腕微动,姜微的名字就跃然纸上,字迹翩然。 “好字!”姜微暗赞一声,古人写毛笔字都很漂亮,毕竟一握笔就开始用毛笔,现代人没法子比,但姜凌的字在她所见的古代字帖中都属上流的,这说明自己老爹不是花瓶。 姜微想细看老爹用了何种纸墨,却不想姜凌写完后,书案就被下人整个收走了,她眼巴巴的看着收拾的下人,姜凌笑道:“阿你看阿识是不是喜欢写字?” “她哪里懂这个,是见了好玩吧。”沈沁点着女儿的小鼻子道,“待你满了三岁,你阿翁就会教你读书认字了,现在不急。” “阿耶要给阿识启蒙?”姜凌讶然道。 “耶耶已经答应了。”沈沁说。 “阿识真是有福气。”姜凌笑着摸着女儿的头,天下能让岳父启蒙的人除了阿也就阿识了。 姜凌陪妻子说了一会话,就听外面下人来传话,说是时辰差不多了,郎君该回城了,沈沁依依不舍的对丈夫道:“你下次休沐就留在家中歇息吧,这么来回的赶路,身子哪里吃得消。” “不累,骑马来这里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姜凌不在意道,他是典型的世家子,美姿仪、武兼修,一天来回骑上两个时辰马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件,“莫非你嫌我烦了?”他可怜兮兮的问。 沈沁斜了他一眼,“我不是心疼你来回赶路辛苦嘛。” “为了你跟阿识我怎么都不辛苦。”姜凌握着妻子的手柔声道,沈沁抬头望着他,两人四目相投,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夹在两人当中的姜微木着一张脸,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辈子爹娘感情这么好她很开心,但是他们能不能不要把自己塞在中间啊,她一点都不想当电灯泡。 姜凌明日还要回官署,不能久留,同妻子说笑了一会后就匆匆离去了。沈沁待姜凌离去后,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她相貌本就极美,只因产后失调,神色稍显憔悴,这几日经过沈奕的调养,她气色比以往好了不少,加上爱情的滋润,真是人比花娇,姜微都看呆了,有基因这么好的爹娘,她不愁将来长歪。 沈沁晃着女儿道:“阿识是不是也舍不得离开耶耶,等我们身体好了以后就能回京了。” 姜微吚吚呜呜的叫了几声,算是在附和沈沁,青黛将刚做好的桂花栗子羹放在沈沁面前,听沈沁这么说笑道,“我听阿辛说,县君和小娘子的身体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阿郎*不放心,才多留县君住一段时日。”栗子羹是沈奕给沈沁开的食疗方子,栗子补肾健脾、益胃平肝,正适合现在沈沁食用。姜凌有爵位在身,正四品的开国县伯,故沈沁赦命为县君,除了沈沁几个陪嫁的仆佣外,下人大多称她为县君。 “我同耶耶一起回京。”沈沁舍不得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别院里,阿娘走后,耶耶就一直很寂寞,她和阿兄也曾劝过耶耶续娶,可耶耶一意清修,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沈沁每次看到耶耶孤单的身影就难受,要是阿娘没走该有多好。沈奕这次会回来还是因为采了几株好药,目前正在别院炼药,沈沁准备等父亲炼完药后,同父亲一直回京城,她是打定主意这次怎么都不让耶耶离京可,他要是不肯她就抱上阿识一起哭! “县君,太夫人听说小娘子身体大好,派了人来看小娘子。”红景进来回道,她是沈沁身边年纪最小的丫鬟,今年才十岁,她娘是沈沁的乳姐,沈沁乳姐早逝,就留了这么一个孩子,沈沁把她带在身边当半个女儿养,很是疼爱。红景自己也乖巧伶俐,平日房里有什么跑腿打杂的,她干的分外勤快,嘴又甜,房里的仆妇、丫鬟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房中众人神色各异,自小娘子生病、县君来别院养病后,太夫人还是第一次派人来关心小娘子的身体。 沈沁道:“既是太夫人来了,那就让他进来吧。”她脸上神色如常,让人看不出喜怒,但姜微**的察觉阿娘不高兴,沈沁示意姜微的乳母紫苏把女儿抱下去。 “你说太夫人怎么想到突然来了?”紫苏把姜微放在床榻上,见姜微乖巧的坐在榻上一声不吭,就给她身上搭了一件小披风,低声同身边的同伴闲聊。 “是听说小娘子身体好了,特地来看是真假吧。”青黛道。 “难道我们还会拿小娘子的身体说事。”紫苏撇了撇嘴,“随便派个老婆子来就要看小娘子,当我家小娘子是什么?” “你跟一个老妪计较什么。”青黛不以为然的拿起一旁的小衣给姜微比划着,也不知道她口中的老妪到底指谁。 姜微心中暗忖,这太夫人不知是谁,看来关系跟阿娘不太好。 “这是什么?”紫苏望着青黛手中的小衣服。 “县君身体好了,皇后肯定会召见的,总要准备几件漂亮的见客衣裳吧。”青黛说。 漂亮的衣服?姜微觉得自己目前身上穿的小衣服就很漂亮,还不够见客吗?姜微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小深衣,质地做功都十分的精良,连她穿的袜子都是两层,里层是柔软的丝绸,外面是图案精致的织锦,换现代这么一身起码也要好几万吧? 青黛笑道:“小娘子想看新衣服嘛?等你入宫时就能穿了。”说着她将小衣摊开,是一件深红无纹连裳小衣服,上面绣满了精致的绣纹,看得姜微满眼小星星,好可爱的小衣服啊。 沈沁打发走太夫人派来的仆妇,进来就见女儿趴在新衣服上笑,她不由失笑,“阿识喜欢新衣服?等洗过后再穿好不好?”对于沈沁来说,只要女儿喜欢,她才不在乎是不是这件衣服是专门入宫制作的。 姜微扑入沈沁怀中,眼眶发红,爸妈也是这么对她的,她现在都不敢想象家里的情况,爸妈——姜微脸埋在沈沁温暖馨香的怀里,泪水被柔软的衣物吸走。沈沁不知道女儿的心思,抱着女儿往外走,刚出内室就听红景在说:“拿去烧了,看着就晦气!拿些盐来撒撒!” 撒盐?姜微抬头就见红景两根手指提了一张席子丢给屋外的仆妇,仆妇当真取来了盐递于红景。红景亲自拿盐将那仆妇走的路撒了一遍,然后又那步将门外走廊擦拭了一遍,手脚十分利落勤快。 姜微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举动,她改变了之前的看法,这太夫人何止是跟阿娘关系不好,这样子妥妥是死对头吧,她做梦的时间不长,可就她这一个星期在梦中看到的情况也能判断出她出生的人家家世不凡,越是这样的人家对晚辈的教养就越严格,光看她爹娘就知道了,看着不靠谱了些,但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受过严格教养的世家弟子。 就如红楼中所言,长辈房里的猫狗都比年轻的主子体面些,这话虽有点夸张,但不可否认阿娘对外翁身边几个积年老仆都很尊敬,一口一个阿叔、阿婶,态度亲昵,完全没有把他们当下人看。对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仆妇们也十分和善,谁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让她们休息养病。她不觉得阿娘是在演戏,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演戏的?同样都是仆妇,如果不是有仇,怎么可能如此区别对待?她不认为红景是自作主张,能近身伺候阿娘的那些仆佣肯定都是世仆,没有比他们更了解规矩的人了,要没有阿娘的默许,她怎么敢做这种的举动。 紫苏在一旁说,“等郎君回家,郭夫人也该知道小娘子的名字了,说不准郭夫人要让三娘再生个小娘子,这样就能叫‘仲华’了。” 青黛道:“或者郭夫人会让小七娘改名,也跟着小娘子从郎君的彳字部。” “太夫人一定后悔这么早让小七娘上族谱了,上了族谱还能改名?”一直沉默不出声的蓝实也难得说了一句。 蓝实的话让众人低笑起来,良媪对沈沁说:“县君,谁说老实人不会说话,你看蓝实一句话就说中了。” 姜微听得一头雾水,她的名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不过她的困惑在半个月后解开了。半个月后的深夜,应该在京城官署中的姜凌突然出现在了别院,到的时候还轻手轻脚的,不让下人吵醒沈奕和沈沁,但沈沁还是在下人的通报下起身,还不等她发问,姜凌就来了句:“我把三哥*打了,太夫人说是被我气晕了,阿兄让我来这里住上几天,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姜凌话音一落,房里就一阵安静,姜微晚饭时睡了一觉,这会还不怎么困,听到自己亲爹的话,一下子精神了,跟哥哥打架、让长辈生气这种不应该是叛逆期少年才干的事吗?姜微上下打量着自己老爹,看起来也有二十出头了,难不成自己老爹叛逆期来的晚?话说这太夫人是老爹的长辈吧?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一个晚辈把长辈给气晕了,无论这长辈再极品,晚辈都会被人指责吧?不看她娘心里再舒服,也只敢撒撒盐吗? 房里的仆佣都是看着姜凌和沈沁长大的,两人打小就是俩熊孩子,仗着长辈的疼爱无法无天,可即便如此众人听到姜凌把郭太夫人给气晕了还是有点担忧,太夫人名分上可是姜凌的祖母!孙子把祖母气晕,怎么说都是郎君理亏啊。 “什么?你跟三哥打架了?你受伤了吗?”沈沁连忙摸着丈夫的手问。 “他哪能打得过我?被我三拳就打晕了。”姜凌浑然不在意的说,“我让人把他抬回去了,后来就听说太夫人晕过去了。” 就在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听沈沁兴致勃勃的问:“你做了什么?快跟我说说!”她不认为太夫人会因为阿祈打晕三哥就气晕过去了,阿祈肯定还做了什么。 “……”房里所有的下人都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这是重点吗? 姜微默默点赞,这才叫夫唱妇随! 3避祸的姜凌 “五郎、娘子,太夫人可是你们的祖母啊!”良媪无奈的提醒两人,看着两人兴奋的模样就愁,把自己祖母气晕怎么说都不是值得夸耀的事吧? 爹娘的祖母,那就是她曾祖母了?话说曾祖母不会是自己曾祖父的填房吧?不然以爹娘怎么都不至于把亲祖母气晕后还这么开心吧,大伯也不至于会帮阿爹隐瞒,姜微这下连仅剩的睡意都没了,翻了身坐了起来,兴致勃勃的准备听八卦。 还不等姜凌给妻女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就听外面有人通报道:“郎子*,阿郎叫你过去。” 姜凌一愣,岳父作息一向规律,这会应该是他清修打坐的时间了吧? 沈沁道:“我跟你一起去。”父亲肯定是问丈夫具体情况,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啊——啊——”姜微见父母似乎不准备带自己去看八卦,连忙叫了起来。 姜凌低头见女儿伸着藕节般的小胳膊,似乎要他抱,笑着抱起她,“阿识怎么了?” “她是想你抱呢。”沈沁抿嘴一笑,“我们带她一起过去吧。” “她不睡吗?”姜凌问。 “刚醒,现在应该睡不着吧。” 姜凌见女儿扯着自己的衣领怎么都不肯放手,无奈的点头,待丫鬟给女儿套上小袄后,他把女儿往自己肩头一放,“走吧。” 姜微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希望自己爸爸能像别的父亲一样,把她架在脖子上、带着她出去玩,只可惜爸爸是在太忙了,每次这么带她出去的都是大哥。她被姜凌往肩头上这么一架,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的揪住姜凌的耳朵,姜凌的头发被束成了一个发髻,她没法子抓。 姜凌被女儿揪着耳朵,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的道:“阿识,耶耶带你骑马好不好?”说着当真在院子里跑了起来。沈沁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还不时怂恿女儿把丈夫的发髻给抓乱。 下人们哭笑不得,但也没提醒两人阿郎还在等他们,横竖阿郎是不会在意的。 姜微被父母逗得咯咯的笑开了,看着这势态自己一时半会是没法子回现代了,那先当古代爹娘的乖女儿,好好孝顺他们,这也算是为爸妈积福。或许是古代爹娘跟现代爸妈长的太像了,姜微对他们有着天然的亲近。妈妈是工作狂,每天以实验室为家,几个月难得回家一次,爸爸更是一年见上两三次算好的,她从小是就是外婆和大哥带大的,跟爸妈感情好,但却从来没这么亲近过,这种一家人亲昵的感觉让姜微格外新奇又有几分依恋。 沈奕清修多年,晚上一直有打坐的习惯,姜凌来别院时他还没休息,当看完姜凛派人送来的信件时,他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远远的听到孙女跟女儿、女婿的笑声时,他脸上忍不住泛起了柔和的笑容,起身站在静室门口。 “耶耶。”沈沁笑盈盈的上前揽着父亲的手,姜凌抱着女儿给沈奕行礼。 “阿识怎么还不睡?”沈奕问。 “她哺食时睡了一觉刚醒,见她耶耶来了,正疯着呢。”沈沁说道。 “阿翁——”小娃娃在父亲的扶持下跌跌撞撞的往沈奕怀里扑,姜微能站起来了,但是腿还软,不能自己走路,只能在大人的扶持下走几步。 “囡囡真乖。”沈奕眉开眼笑的抱过小孙女,梳理着她散乱细软的发丝,头也不抬的问女儿女婿道:“送狗是谁的主意?” “送狗?”沈沁困惑的望着丈夫。 “都是我想出来的。”姜凌对岳父丝毫没有隐瞒,“阿识刚出生时,郭叔母就要逼着给阿识取名叫仲华,我们没答应,她就说我们不知道长幼有序,后来她跟三哥又说阿识她——”姜凌想起郭氏那尖酸刻薄的话就沉下了脸,他年近三旬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郭氏和姜准居然敢咒自己女儿早夭,他送他们一条种狗、一只剃毛山鸡已经够宽待了。 姜准是姜凌的堂兄,是姜凌叔父姜怿的长子,堂兄弟中排行第三,郭氏是姜准的母亲,姜凌叔父姜怿的妻子。姜准此人不学无术,不过靠着家族在朝堂上领了一个闲职混吃度日,他最大的特色就是目前为止一共生了十二个女儿而没有一个儿子,第十二个女儿是在昨天出生的,姜凌就送了一只狗当做他女儿出生的贺礼。 “你怎么不同我说。”沈沁拉着丈夫的手小声道,姜凌虽没说郭氏和姜准说了什么话,可沈沁不用猜就知道了。 “你同阿识在养病,哪里需要为这种事费心。”姜凌说。 “所以你就送了一条种狗给他们?”沈奕听了姜凌的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知道姜府二房有几位很能折腾,却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上不了台面,居然拿幼儿说事。 “对。”姜凌点头,他见妻子一脸疑惑,低声给她解释道:“我给三哥送的狮子犬是一条种犬,饲犬司记载它前头——唔——生了十一头小犬都是母犬,第十二条才是小公犬。” “三哥又得了一个女儿?”沈沁捂着嘴问。 “三哥在昨天新得了第十二个女儿,那只种犬就是我给三哥的贺礼。”姜凌淡定的说。 姜准正因又多了一个女儿而郁闷着,却不想姜凌居然送了一条狗过来,还说是给他的贺礼,姜准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姜凌关系这么好了?但等姜准一翻饲犬司送来的记载,气得鼻子差点都歪了!狮子犬历代皆为皇室专赏犬,非王公贵族不得饲养,这样贵重的狗自然是——每条犬的一生都有详细的记载!姜准暴跳如雷的去找姜凌算账,姜凌这厮打小就是熊孩子,不说话就能气死人,更别说他这次本就是蓄意报复,两句话就把姜准气得挥拳就要揍姜凌,姜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天水姜氏历代以诗礼传家,但对家中孩子的教育都是武兼修,姜凌这么熊还能备受长辈宠爱就因为他长得好还聪明。这厮有一副人见人爱的好皮相,又有一个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无论是诗书还是武艺,只要看过一遍就能丝毫不差的模仿出来,这样的天才显然不是姜准这种酒色过度的废材可以比拟的,三五拳就被姜凌揍趴在地上。姜准眼见找茬不成还被弟弟揍趴在地上,又气又羞,干脆眼白一翻,晕了过去。他晕过去了,姜凌还不解气,还想继续揍,但被下人死命的抱住了,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姜准送回了他院子。 沈沁捂着嘴、头靠在姜凌身后无声的大笑,姜微暗暗的对父亲竖起大拇指,老爹你太牛了!这不是说她三叔比狗还不如嘛?更绝的是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一只种犬的。 “那你又怎么把郭太夫人气晕的。”沈沁笑够了才问丈夫,双目亮晶晶的,姜微也好奇的瞅着姜凌,母女两人神态如出一辙,看得姜凌又爱又怜,还是他娘子、闺女最可爱!要不是岳父瞪着他,他真恨不得把两人都搂在怀里,姜凌摸了摸鼻子,“叔母说我不尊兄长,要我道歉,我说是三哥无礼在先,道歉的不应该是我。她和祖母就说我没教养,我觉得让长辈这么生气总归是我不对,就给送了一只肥美的山鸡给祖母和叔母,为了能让祖母和叔母方便食用,我让人把山鸡的毛先剃了。”姜凌一本正经的说。 姜凌的叔母郭氏一看自己儿子被姜凌揍了当然不甘心,哭哭啼啼的去找自己的婆母兼姑姑郭太夫人告状,郭太夫人是去世老国公的二妻*,姜怿的生母,也是姜凌名义上的祖母,当然有资格管教姜凌,就派人把姜凌叫了过来,训斥了一顿,还让姜凌给兄长道歉。姜凌要是肯道歉,就不会给自己哥送那只种犬了。郭夫人见姜凌软硬不吃,恼羞成怒,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顿。 姜凌的父亲姜恪跟叔父姜怿兄弟情谊平平,国公府大房和二房积怨已久,目前姜恪夫妻、姜怿都不在京城,姜凌没了压制的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干不出来?郭太夫人和郭夫人仗着长辈的名分把他骂了一顿,他回头就给两人送了一只剃毛山鸡,却不想这只山鸡戳疼了郭太夫人心中最大的隐恨,直接捂着心口倒下去了,这方面不得不说她跟姜准绝对是嫡亲的祖孙。 郭太夫人晕过去了,二房顿时炸锅了,慌乱成一团,姜凌目的达成了,挥袖扬长而去,去找自己同母的嫡亲大哥显摆去了。姜凌这么做一方面是给女儿出气,但最主要是还是给大哥出气,今年年初世子又生了一场大病,二房就上下蹦跶到处说世子快死了,还说世子成亲近二十年无子,定然是绝后了。当时姜凌就气得不行,但那会他爹娘都在国公府里,两尊大神压着,让他无法乱来,憋着一口气,等父亲随皇帝一起去避暑行宫,母亲也被自己亲姐姐姜皇后接入避暑行宫后,他就闹了这么一出。 在姜家私观静养身体的世子听罢弟弟的叙述,也不知道该欣慰幼弟替自己出气,还是训斥弟弟行事莽撞。叔父姜怿侍母至孝,要是知道郭太夫人身体欠佳,说不准会提前回来,等他知道了缘由姜凌定逃不过训斥,姜凛是晚辈,不好违逆长辈,就让弟弟去岳父家避风声,姜怿总不好意思冲到沈家别院来找姜凌麻烦。即使姜怿敢来,沈奕也不会让他揍自己女婿。 4落子无悔 “咳——”沈奕放下了茶盏,轻咳了一声,沈沁再也不忍不住笑倒在了丈夫怀中。 说起姜府大房和二房的旧怨,这其中还牵扯了一桩旧事的公案。姜凌去世的祖父姜朴有两位夫人,原配姓王,是姜凌的亲祖母;另一位姓郭,就是郭太夫人。这位郭太夫人是姜朴后娶的妻子,但不是填房,而是二妻。这自古汉族都是一夫一妻,礼法上不允许双妻的存在的,天水姜氏也是累世宦门的世家,按理不会出现这种糊涂事,可世事往往有例外。 这还要从七十多年前说起,七十多年前中原还只有一个皇朝就是现在的南朝——陈,当时大陈还是一个统一的皇朝,立朝有两百多年,连续好几代皇帝都没太大的作为,但也没到天下大乱的程度,直到前陈朝灵帝即位,这皇帝一上位就展现了他特别与众不同的作死风格,天天换着法子折腾江山、折腾大臣……皇帝作死的结果就是——天下大乱! 当时可谓是烽烟四起,群雄并出,争先逐鹿天下,姜朴那时也是热血男儿,脑子一热,就丢了爹娘和刚娶进门的老婆王氏跟着自己结拜大哥去打天下了。姜朴的结拜大哥也不是寻常人,他姓赵名凤翔,出自颖川赵氏,实打实的是门阀世族,这赵凤翔高爷爷、祖爷爷、爷爷和老爹都是大陈的高官,四世三公,这样的身世打天下,竞争力肯定比一般人强,打着打着就把陈朝的小皇帝打到了南边去了,自己在北面建立了新皇朝,国号“秦”。 那时候外族听说中原大乱,也想来分一杯羹,秦朝太祖不想被两面夹击,正好南陈因长江天险,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就跟外族打了起来,待大秦稳定,北面彻底安定下来时已经快过去二十年了。二十年多年间姜朴一直战战兢兢的跟着大哥打架,大哥见他一个人孤单单的怪可怜的,就替他做媒,让他娶了自己另一个爱将的女儿为妻,这新娶的老婆就是郭太夫人。这样的事在那会挺常见的,毕竟战乱时夫妻失散的太多了,很多将领都在战时娶了比家中黄脸婆更年轻貌美、出身更高的女子为妻,连当时的太祖都先后娶了两个皇后,一个皇后为原配,另一个是后娶的外族公主。 郭氏是新贵之女,她爹本是屠狗的屠户*,要是换在太平年代,郭氏是绝对不可能嫁给姜朴的,但在战乱时代,一切都有可能。太祖起事点兵时,郭爹的悍勇被太祖看中,点他为自己亲兵,他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成为太祖手下第一悍将!旁人一朝暴发后,就想要富贵易妻,唯独郭爹不肯抛弃糟糠之妻,郭氏就是郭爹富贵后同妻子生的小女儿。 最初郭氏嫁给姜朴之时,也知道姜朴在老家有个原配,但她没放在心上,毕竟她比姜朴原配小了十几岁,她就不信自己还能比不上一个年长自己十多岁的黄脸婆。但她不知道姜朴的原配不是普通的黄脸婆,姜朴也不是普通的因战功而起家的勋贵。姜朴是世家长子,他的妻子必定是门当户对的世家长女。姜朴原配姓王,是琅邪王氏女,高爷爷、祖爷爷、爷爷、父亲和大哥都是大陈的高官,自幼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即便姜朴在外面打仗,王氏也没有受过什么生活磨砺。郭氏是比王氏年轻十来岁,可从容貌才华到仪态,郭氏连王氏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要不是王氏的父兄坚定的陈朝保皇党被太祖杀了,按着郭氏的身份也只能当个小妾。 姜朴知道二虎无法共处,将原配接到京城后,让两个老婆分院居住,他喜新不厌旧,在他辛勤耕耘下,很快王氏和郭氏近乎同时怀孕了,各给姜朴生了一个儿子,王氏所生的长子姜恪,就是姜凌的父亲;而郭氏生了姜凌的叔父姜怿。之后几年王氏就再也没有怀过孩子,郭氏倒是生过几个孩子,但除姜怿外都幼年夭折了,再后来姜朴连庶出的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姜朴跟着太祖立了大功,太祖封他为宋国公,姜恪是长子,又是原配所出,理所当然封了世子,姜朴去世后他就继承了宋国公的爵位。因郭太夫人尚未去世,是故国公府并没有分家,姜恪为长房、姜怿为二房,姜恪目前为宋国公兼尚书令,姜怿官至太常卿,都是皇帝近臣。 兄弟两人非同母所出,受各自生母影响颇深,兄弟情谊很淡,但姜氏乃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是决定不允许出现母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的情况。姜凌敢把他爹书房的屋顶给掀了,却不能不对郭太夫人不敬,郭太夫人教训他,他不服气也只敢送了一只拔毛的山鸡给她。 他送太夫人剃毛鸡时倒是没想过嘲讽太夫人出身,本朝立朝尚未到百年,不乏出生微寒的显贵,他先祖吕尚*不也因生活所逼,垂暮之年还做过商贩和屠夫,可后还不是凭借才名同王共绎了一段佳话。后世提及太公望谁不是肃然起敬,尊其为百家宗师? 他纯属是看不惯太夫人嘴上说的是礼义廉耻,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却不想居然直接戳中了太夫人的痛处,郭太夫人本就以自己的身世为耻,认为姜凌嘲讽自己披了华羽也不是凤凰,她怎么能不惊怒?这也是姜凌最看不上郭太夫人和郭夫人的地方——总以自己出身为耻,却不想她们最看不起的那些人正是自己的祖辈,连祖宗都忘了人也配讲廉耻?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沈奕训斥女婿道:“想要出气多得是法子,有必要做这种落忍把柄的事吗?”沈奕是看着姜凌长大的,对他跟自己儿子没区别,教训起来也不会拐弯抹角。 姜凌道:“其他法子见效太慢,且阿兄定不许我动手。”姜凌敢跟自己老爹对着干,对绝对不会违背长兄的意思。 姜氏祖籍天水,祖上系齐太公吕尚,后姜齐亡于田齐,姜氏后人定居天水,以天水为郡望,历代人才辈出,为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家族承传年代要比当今大秦国祚长多了,越大的世家规矩越多,国公府大房、二房相争都不知道填进了多少人命,可面子上还要维持父亲和叔父的兄弟情谊。对于二房这种只动嘴皮子、不上筋骨的行为,无论是国公夫妻还是世子夫妻都不会在意。 他们奉行的正是沈奕从小教导姜凌的行事准则,与人为善,凡事留一线,但一旦必定要与人为敌,就要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手。哪怕对面坐的是杀父仇人,在没有确定能把他彻底打入地底时都要笑脸以对……这些道理姜凌不是不懂,可他一向喜怒随心,你们让我不舒服,那我就让你们更不舒服!姜五公子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忍”字怎么写。 沈奕摇头,他实在想不通,以连襟姜恪的为人,怎么能养出姜凌这儿子的,“你都当了八年博士了,难道就不想往上提一阶?”姜凌十九岁那年就当了国子监助教,一年后因其才华被祭酒看中提升为博士,在这个官职上一待就是八年,一来是姜凌自己不愿意另换官职,二来也是姜凌喜怒随心,行事太过不羁,姜恪也不敢给他安排太过重要的职位,得罪了人怎么办? “不想。”姜凌摇头,他觉得他这个官职很不错,清闲又能随意的翻阅皇家藏书,不爽了还有人可以教训,这么舒适的职位,他干嘛换地方。 “杨阁老*来年将致仕,中书舍人要空出一个位置……”沈奕道。 中书舍人同国子监博士品阶相当,都是正五品,但国子监博士是清贵的散职,中书舍人却是中书省的要职,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实权极大,历届中书令都出自中书舍人,沈奕当中书令前就当过三年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对有心在官场发展的人来说,无疑是最惹人垂涎的位置,但对于姜凌这种压根无心仕途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官职,他当了中书舍人后还有时间陪阿和阿识吗? “阿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要是当了中书舍人,改明中书省上下都被我得罪光了。”姜凌很有自知之明,让他写章、处理政务他都没问题,但是让他不得罪人太难了,“我还是喜欢国子监,如果哪天能让我当祭酒、大著作郎*我也心满意足了。” “阿祈,你爹也就你这么一个能撑起来的孩子了。”沈奕道,姜恪有三子,长子常年卧榻休养,次子早亡,唯一平安长大的就是姜凌,姜凌总要担得家族的重任的。他是前任中书令,都是人走茶凉,但以沈奕的名声,想要安排女婿进中书省还是没人敢反对的,姜凌自身才华让人无可挑剔,但性情却一直让人放心不下,他气晕太夫人的事不至于外传,可姜氏族老那边是肯定瞒不住的,而姜恪和姜凛目前都有意将来由他来继承世子之位,他这一闹族老那边还不知适合反应。 “阿兄只是体弱,太医令都说他若保养得宜,于寿岁无碍,父亲也正值壮年,家中哪里需要我来担心。大舅兄也当了十年的中书舍人了,阿耶与其费心在我身上,还不如让大舅兄升职。”姜凌口中的大舅兄就是沈奕的长子,沈沁的嫡亲大哥,他大了姜凌和沈沁十五岁,长兄如父,一直对夫妻两人都有照顾,他个性沉稳干练,十年中书舍人,从不曾出任何差错。 沈奕闻言也没不接女婿的话,指着躺在自己怀中睡得四仰八叉的姜微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姜凌抱过女儿同妻子一起退下。 沈奕看着女婿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相公何故叹气?”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名看似年过五旬的白须老者捻须在屋外笑问道。沈奕官至太子少傅、中书令,即便如今致仕,时人也大多称呼他为相公。 “进来陪我下一局吧,子敬。”沈奕对老者道,这老者是沈奕的长史官周瑾,字子敬,沈奕致仕后,周子敬也一直陪伴在沈奕身边。 周子敬施然入内,摆开棋局同沈奕对弈起来,他见沈奕神色莫测,他含笑道:“郎子纯善至孝,相公应该开心才是。” 姜恪长子姜凛体弱多病,成亲多年无子,二子姜况未娶妻便已战死疆场,姜府长房仅姜凌有三子,如果姜凌愿意,他想要世子名分都行,无论是姜恪或是姜凛都不会拒绝的,但姜凌至始至终都对长兄尊敬非常,他不愿领实职何尝不是为了姜凛和沈奕。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入了中书省,就算他不愿意,姜恪和姜凛都会让他成为宋国公世子,而沈奕的长子也从此同中书令无缘。 沈奕和姜恪是连襟,沈奕少年扬名,年过三十便官至中书令,当年若不是沈奕壮年致仕,也轮不上姜恪当尚书令,沈奕辞官当然不是有意为姜恪让路,可也算卖了姜恪一个人情。如今姜恪已年过五十,身为国丈、太子外翁,将来太子登基,姜恪致仕避嫌是必不可少的,以姜家和皇家的关系,未来的中书令必然是沈奕长子。 “官场莫测,取舍间焉知福祸。”沈奕清修多年,吴兴沈氏四世三公,他官至中书令,家族富贵以极,沈奕对功名利禄早就看开了,“他是全了兄弟情谊,只委屈阿没了孩子。”姜凛无子,姜况早逝,若阿祈和阿只有一个儿子,姜家或许不会要求他们过继,可他们目前就有三个儿子。换了在其他人身上,沈奕也会觉得兄弟过继是最好的情况,但人总归是偏心的。 “宋公府上兄弟情深、妯娌和睦,谁人不羡。”周子敬笑道,“娘子想来也是愿意的。” 沈奕莞尔,姜凛和其妻谢则对女儿、女婿的确让人无可挑剔,“儿孙有儿孙福。”阿祈和阿都是大人了,有些事他做长辈的提点就好,指手画脚就不必了。 他将一封手信递于周子敬,这是宫廷内侍送来圣上手信,要求沈奕复出担任弘馆学士。崇馆和弘馆都是皇家学院,其内学生皆为皇族贵戚,只是崇馆属东宫,而弘馆则是教授皇子贵戚学业。两馆的主官即为学士,品阶不高,但非高官名士不可任职,沈奕未致仕前曾兼职崇馆学士,当时他的弟子是当今圣上。 周子敬看完后也不说话,而是落下一子,沈奕瞄了一眼棋盘笑言:“子敬莫非有心事,为何自断绝路。” 周子敬含笑,“一时眼花。”却也没有要纠正,落子无悔。 “看来这次你要输了。”沈奕道。 “那可不一定。”周子敬悠然又落一子,两人厮杀数个来回,周子敬扳回了劣势,最后同沈奕下了一个平手。 沈奕看着棋局,“子敬真是吾良友。”逆水行舟,何来退路? “相公心中自有丘壑,何须我来提醒。”周子敬并不认为沈奕会犹豫不决到需要自己来提醒,他要是这种人有怎么会三十便官至中书令,成为大秦最年轻的宰相。 “老了,俗事我是管不了了,还是留在家中教教孙女吧。”沈奕道。今上独宠安贵妃,后宫嫔妃不多,子嗣也不旺,除了太子外也就五位皇子,其中以安贵妃所出皇长子、皇四子最得圣上宠爱,皇长子已有十二岁,因聪慧提早完成了小学*课程,正要入弘馆学习,太子今年不过三岁,尚未入学。这趟浑水沈奕怎么可能去趟?更别说皇后还是姜凌的同母胞姐。 5名士无忌 从沈奕静室出来后,姜凌和沈沁就抱着睡着的女儿回房了,沈沁接过女儿把她放在床榻里面。 姜凌从身后搂住妻子的腰,“阿,抱歉。”他们夫妻多年,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的,唯独这件事是姜凌自作主张。大哥、大嫂成亲多年无子,不仅仅是族老,就是父亲和大哥自己都有意愿要把宋国公的爵位传给自己,可姜凌自己不愿意。大哥养病多年,在旁人的印象中宋国公世子只有体弱多病四个字,可在姜凌心目中大哥还是那个十五岁就领着千骑深入草原,枭首突厥左贤王的少年英雄,那个十六岁就敢孤身直面南朝大将方靖,同他江边对弈、谈笑风生的翩翩儿郎。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拿过属于大哥的东西。 沈沁回头道:“我也没想你当世子。”他们夫妻一体,姜凌想什么沈沁还能不知道?姜凌有多尊敬姜凛,沈沁就有多尊敬长嫂,跟姜凌所想一样,宋国公的爵位理所当然的应该是大哥、大嫂的,“你不如让大哥给你安排给去扬州的官职,我们带阿识去江南玩玩也好,说不定还能机会回吴兴呢。”沈沁向往的说,沈氏祖籍吴兴,沈沁的祖母陆氏是吴郡陆氏的女儿,自小在江南长大,沈沁年幼时同她说了不少江南的风景,沈沁一直很想去江南游历。 “你舍得三郎他们了?”姜凌问,他很早就想外放了,但妻子一直舍不得三个儿子。 “舍不得也要舍得,他们也大了,有自己的事做了。”沈沁之前舍不下儿子是因为他们年纪小,姜府子嗣单薄,长房就三个儿子,她家翁极为重视,三个孩子都是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的,带去任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幸好我们还有阿识陪着。” 姜凌对父亲老抢自己儿子的举动也相当不满,“我们再给阿识生个小弟弟吧,让他跟阿识一起长大。”姜凌兴致勃勃的提议,想着膝下幼子幼女环绕就心动不已。 “要生也要等阿识大点再说。”沈沁斜了丈夫一眼,女儿这一年可她折腾坏了,她暂时没心思再生一个折磨自己。 “那当然,要生也要去扬州生,不然哪有我们养儿子的份。”姜凌很有自知之明,他要是在京城,父亲最多只许他养一个女儿,只有到了扬州天高皇帝远,他们才管不着,“我回头先跟大哥说,让他留心扬州那边的官职,空出来了我们就去。” “好。”姜凌的设想让沈沁听得颇为心动,京城她早呆腻了,去地方上玩才好。 沈府别院里一派清静悠闲,被姜凌闹翻的姜府中却是一派愁云惨雾,下人皆蹑足在家中行走,连呼吸声都降低了,就怕打扰了主人的静养。朝中圣上在行宫避暑,宋国公姜恪和太常卿姜怿都不在府中,姜凌闹了一回后,长房的人也没人回府了,目前姜府中只有二房的人。 “姜左藏令,令兄是因为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晕厥,身上外伤也暂无大碍,只要上了药就没事了。”太医署的医丞客气对姜决道。 姜决听说兄长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多谢吴医丞,不知我兄长何时才能醒来?” “若是左藏令想让令兄立刻醒来,我可以给令兄施针。”吴医丞说,“但令兄最好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 姜决点头,没让吴医丞给姜准施针,既然情绪过激,那就多休息一会好了,他事情够多了,实在不想让他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吴医丞提笔给姜准开了一张静心养神的药方,姜决吩咐下人去配药,自己亲自送吴医丞出门,吴医丞是姜府的常客了,他医术高强,为人和善、口风紧,姜府主人们身体有什么不适都是请吴医丞入府治病的。 “左藏令留步,府中事务繁杂,左藏令自便,我由僮儿领出府即可。”吴医丞笑呵呵对姜决说,他是太医署从八品的太医丞,姜决是左藏署从七品的左藏令,论官职姜决只比吴医丞高一阶,但左藏署隶属太常寺,专司天下赋税和宫中物品的采买,属于官阶不大但实权不小,且油水丰富的官职,莫说他一个小小的医丞了,就是那些三四品的高官见了姜决都要客气几分。 “那我就不远送了。”姜决能当上左藏署的长官凭借是自己的家世,但能在这个肥缺上一干就是五年,上下都被他打点妥帖,绝对不是光凭家世。 姜决送走吴医丞后也不急着去见祖母,这几天官署里事务繁杂,他已经五天没回府了,府中具体发生什么事他还不清楚。 “郎君。”姜决的侍妾捧来姜决的衣物伺候他梳洗更衣。 “到底怎么回事?”姜决问着站在身侧的管事道。 管事将姜凌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末了他略一迟疑道:“郎君,五郎君送来的狮犬该怎么处理?夫人说是让我们都打死。”山鸡打死无碍,可狮犬是宫廷送来的,这么打死总归不好。管事口中的夫人是姜决的母亲郭氏,郭太夫人的侄女。 姜决望着角落中,一只正暴躁汪汪直叫的狮犬、一只恹恹的被剃光了毛的山鸡,饶姜决养气功夫颇佳,也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半晌后他才淡淡吩咐道:“让犬奴好好这只狮犬。”语毕他转身往屋内走去,狮犬向来只在宫廷豢养,非皇亲贵族不得饲养,这只狮犬是宫中刚送来的,即便姜决再厌恶这头狮犬,也不能将它随意丢弃。 姜决很头疼,当初九娘出生时母亲说是要让九娘顺着七娘排名,他就反对的,撇开两房关系不说,九娘可是长房迄今为止唯一的女儿,五弟早被圣上和祖父宠坏了,行事任性,五娣妇又是沈中书的独女,跟五弟脾气相投,夫妻两人爱女如命,哪会服气?果然真被姜凌闹了这么一回。 “四叔。”女童娇嫩的声音响起,姜决回头就见一名红衫女童朝他走来,这小女郎眉目清秀、齿白唇红,十足的小美人胚子,不过四五岁左右的年纪,却举止从容、沉稳有度。 姜决见到这女童,神色缓和,“阿绮你怎么来了?”这女童就是二房嫡长女姜元仪,八月能言,四岁便能读《史》,无论是郭太夫人还是郭夫人都把她宠爱到了骨子里,更为难得的是姜元仪从不恃宠而骄,对长辈孝顺,对弟妹爱护,对下人和善,整个姜府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的,姜决无嫡女,对侄女也十分疼爱。 “父亲身体尚安,阿娘不放心曾祖母,让我过来探望曾祖母。”姜元仪沥沥道,看到被下人关在笼子中的狮犬亦不曾色变。 姜决赞许的点头,这孩子心有丘壑、喜怒不行于色,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定成大器,姜决暗自思忖着,待父亲回府后定要好生请个先生为她启蒙。 姜元仪并不知道四叔心中所想,对笼子中的狮犬也是一扫而过,并非不愿意看,而是怕她再看下去会笑出来,怎么就送了一条种狗呢?应该送匹种马才对!她对这个好色又脑残的古代父亲没有丝毫好感,见了那头嘲笑父亲的种狗也没太多的愤怒。 春晖堂内房中,郭太夫人靠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珊瑚红的被面衬得她一双手仿佛白玉雕成。 姜决的妻子崔氏伺立于榻前,端着药碗缓缓搅动着汤匙散热,待汤药温度差不多后,送到了太夫人嘴边,“祖母,喝药了。” 郭太夫人睁开了眼睛,由崔氏喂自己汤药,见姜决入内,她问道:“四郎,三郎如何了?” 姜决对郭太夫人道:“吴医丞说三哥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晕厥的,身上外伤敷上金疮药就好。” 郭太夫人听到急怒攻心,抓着被面的手一紧,崔氏垂目只专注给郭太夫人喂药。姜元仪上前对太夫人道:“曾祖母,你不要太为父亲担心了,有阿娘在照顾他,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太夫人听了曾孙女的话,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我知道,我家阿绮最孝顺了。” “阿娘——阿娘——”抽抽噎噎的哭喊声在门外响起,一名衣着华美的贵夫人走入房中,脸上尽是泪水,“阿娘,你可要给三郎做主啊!” 崔氏看到这名贵夫人,头垂得更低了,郭太夫人脸色微沉的让崔氏和姜元仪退下。 郭夫人对姜决道:“去,给你舅舅送信——”她要找她哥哥做主。 “你想做什么?”郭太夫人冷声道。 “我要大哥给我做主,他姜凌太过分了!”郭夫人恨声道。 “你还嫌不够丢脸!”太夫人怒斥道。 “阿姑——”郭夫人被太夫人骂懵了。 太夫人骂了侄女后就暗暗后悔,孙子还在,当着晚辈的面教训侄女有点过了,她放缓了语气道:“这件事谁也不许外泄,万一传出去了,没人会觉得大房可恨,只会觉得我们教子无方。”她是提过一句让小九叫仲华,可那根本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原本计划的好好的事几乎都被这成事不足的废物给搅没了,思及此太夫人又狠狠的瞪了郭夫人一眼。 郭夫人心中委屈极了,让大房小九叫仲华不是阿姑的主意吗? 姜决见祖母迁怒母亲,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不喜,母亲脾性直爽,他最近又给母亲送了几个小戏,她每天看小戏的时间都不够,若无祖母挑拨,她怎么会莫名就跟姜凌对上? “四郎,你公务繁忙,家里也无甚大事,你不用太操心。”太夫人转而对姜决和声道,她偏心一手养大的长孙,但倚重的是次孙,次孙精明能干,是二房的顶梁柱。 “圣上不在京城,官署里也没什么公务。” “圣上什么时候回京?”太夫人问。 “约莫七八天后吧。”姜决也有些不确定,他还是三天前跟父亲通信的。 “你父亲忙,就不要打扰他了,我没什么不适。”太夫人说。 姜决恭敬的应是,见太夫人面露疲色,就同郭氏一同退下了。 郭氏等出来后,才对儿子抱怨道:“等你阿父回来了,一定要让他好好教训姜凌!”郭氏想起那条种狗就气涌心头,“你三嫂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不能生!当初就该听我的把她休了!” 姜决苦笑,长嫂是范阳卢氏的女儿,当初父亲上门求了卢家十来次,才让卢家把女儿许给武皆不成器的兄长,这些年三哥这么荒唐,卢家早有微词,若不是碍着姜府如今势大,早就闹上门了,母亲这话要是给卢家听到了不是结仇嘛?“阿娘,我上回送你的几个小戏你可喜欢?”姜决转移话题。 “喜欢,这几个孩子好生灵巧,有个小娃娃能学几十种鸟叫呢。”郭氏平时就爱看各种小把戏,姜决侍母至孝,时常让人教调好了小戏送来给郭氏逗乐。郭氏性情五十年如一日的天真,大部分时间还算一个不错的主人,只要不惹她生气,她也不怎么打骂下人,她身边的小戏长到十二三岁她都会给些金银打发他们出去,很多沦为贱籍的戏子都觉得去姜府逗郭夫人是一个非常好的出路。 “我听说天工坊又新出了一种料子,我让阿崔陪你去街上散散心?”姜决的妻子崔氏是清河崔家的女儿,同姜决育有二子,郭氏对崔氏比卢氏要好多了。 “好。”郭氏被幼子几句话就哄得眉开眼笑了。 姜决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先把母亲的注意力引走了,姜凌这性子本就浑,老天又无眼,让他多了一个名士的头衔,名士是什么?就是爹娘死了,别人都要哭,名士可以笑,还能唱歌跳舞、大鱼大肉,没人会骂你,也没御史会弹劾你,还能得来一声名士无忌的赞扬。跟这种人能有什么道理好说?哪怕父亲回来了,也顶多把他骂一顿。 6望女成凤 “阿娘。”姜元仪从郭太夫人处回来后,就见自己母亲卢氏满脸疲惫的从父亲房中走出,她忙上前给坐下的母亲揉肩,“你休息一会吧。” 姜元仪年纪还小,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她贴心的举动让卢氏很是欣慰,她轻拍着女儿的小手,“你曾祖母如何了?” “她喝了药。”姜元仪觉得曾祖母也好,祖母、父亲也罢,不止要身体吃药,连脑子都要吃药,“阿娘,父亲有侍妾伺候即可,你不要太过劳累了。”姜元仪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要不是古代孤女难熬,她甚至觉得他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女儿的鬓发,“阿绮,此事委屈你了。”当初太夫人让女儿取名元仪时,她就不愿意,姜皇后名长晖,彼时长房尚无女,太夫人给女儿取名时她觉得太夫人是别有用心,但没想到她居然真想让长房长女顺着女儿排名。 “我不委屈。”姜元仪扑到了卢氏怀中,好奇的问:“阿娘,五叔给九妹取名了吗?”姜府两房目前共有九位娘子入排行,姜元仪排行第七,姜微第九,这两人也是姜府唯二嫡出的娘子。姜元仪的父亲虽然生了十二个女儿,但因大部分女儿都是贱籍姬妾所出,身份上也是贱籍,不入排行。 “是你九妹的外翁给取的。”卢氏说,“据说名微,字好像也一并取了,叫——” “妙玄!”姜元仪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卢氏惊讶的望着女儿。 “微妙玄通嘛,我今天刚在道德经读到的。”姜元仪心中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下是全对上了,其实她在听到五叔母的父亲是沈奕时,她就该确定了,毕竟他也是个大牛人,她只是不死心而已。 “你年纪还小,无需用功过度。”卢氏心疼的女儿读书刻苦。 “阿娘你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姜元仪顿了顿,“阿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九妹啊?”她果然猜的没错,九娘就是未来那个名震青史的姜皇后了!秦书后妃列传上对姜皇后的记载,最开始几句话就是,“后讳微,字妙玄,天水冀县人也,世为冠族。” 她还记得历史上的那倒霉的姜元仪同姜微是堂姐妹,两人的曾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兼职书法大师姜朴,这人跟大秦开国太祖赵凤翔也不知道被多少腐女yy过,无数人翻着史书上的各种记载,信誓旦旦的证明这两人才是真爱!帝皇攻和女王受的经典范例!当时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可真轮到自己穿越成姜朴的曾孙女了,思及往事姜元仪感觉略复杂,作为一个孝顺的曾孙女,姜元仪有无数理由坚信,自己曾祖母才是曾祖父的真爱! “你九妹身体不好,应该会在别院休养一段时间吧。”卢氏见女儿这么关注九娘心中诧异,低头想了想道,“你想去别院找九娘玩?” “没有,我就是问问。”姜元仪干笑,谁让自己倒霉传成了姜元仪,看不到姜朴和赵凤翔,看姜微也行。一朝贵妃、两朝皇后,苏了三个皇帝、一个将军、一个皇后,这些人里有暴君有昏君、还有开国英主,品性各不相同,她都能把这些男人迷得死去活来,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不仅桃花开得旺,百合花也开得艳,最后还能迷住一个被记入本纪的皇后,如此境界居然没被史官批为红颜祸水,还赞其“婉嫕淑慎”,这到底是何等的境界。 “等抓周之时她应该会回来吧,到时候她也该入族谱了,你——”卢氏说道,说起族谱,卢氏眉头微蹙,这次让九娘改名不成,大家不会想要…… “阿娘?”姜元仪困惑的望着卢氏,阿娘怎么说话说了一半。 “无事。”卢氏摸摸女儿的总角,“我让人做了些糕点,你用了糕点再去上课吧。” “好。”姜元仪欣然答应,她前世是孤儿,从未享受过母爱,这辈子卢氏对她的百般呵护让她格外的依恋,“阿娘,你说祖母为什么要让九娘顺着我来取名?” 卢氏嘴角微弯,脸上的笑容温和,但笑意并不达眼底,“这应该是你曾祖母的意思。” “为何?”姜元仪不解,让九娘顺着自己的名字对曾祖母有什么好处? “应该跟同你大堂伯有关。”女儿聪慧,卢氏从来不把女儿当小孩子哄,无论她问什么问题她都会同她详细解释,“你大堂伯成亲多年都无子,家中族老早有意要让你大伯让出世子之位。我大秦立朝尚不满百年,当初太祖亲封的国公已有二家因无子而被皇家夺了爵位。他们许是想借九娘取名上族谱之事,提出你大堂伯无子,影响爵位继承。” “大伯不是可以过继嘛。”姜元仪不解,堂叔和大堂伯关系这么好,五叔有三个儿子,完全可以过继一个大伯,以姜家和皇室的关系,皇上还不认过继的孩子不成? 卢氏似笑非笑,“在爵位面前亲兄弟反目成仇的还少吗?” “会吗?”姜元仪呐呐的问,反目成仇这四个印在大伯和五叔身上好违和。 “不会。”卢氏很坚定的说,姜恪和姜凛都不是傻子,姜凛无儿无女,姜凌更视功名利禄为粪土,能闹得起来才怪。 “那他们——”姜元仪想不通了。 “他们是以己度人。”卢氏柔声叮嘱女儿,“这些天那你不要外出,无论你曾祖母和祖母想要你做什么,你就托说你累了要回房休息。”姜凛卧床太久了,久到大部分人都忘了他十三岁就开始处理政务,十五岁就敢只身会南朝大将的少年英才了,可卢氏还没忘。 “我知道。”姜元仪柔顺的点头。 “你四叔、四婶——你还是孩子,应该以学业为主。”卢氏可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牵扯进姜府的泥潭里,无论将来爵位是谁继承的,都跟她无关,她只要让阿绮平平安安嫁个良人就足够了。她信姜凛和姜凌闹不起来,那是因为姜凛可以完全的压下姜凌,但他们二房——她不觉得姜准有能力压制姜决。 阿娘是让自己离四叔、四婶远一点吗?姜元仪困惑的点头。 卢氏轻拍女儿的背,她这辈子有阿绮一女足矣。 、 “阿嚏!”姜微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坚持不懈的在软榻上爬着,手腕和脚腕上的的四个小金镯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的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这不是她有意卖萌,她只是想锻炼身体而已,不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古代医学不发达,她更要好好爱护。 “可是着凉了?怎么打喷嚏了?”沈沁放下书卷,担忧的搂过女儿摸了摸她额头,温温软软的。 “许是因为花粉吧?”细辛给姜微诊脉,并未发觉她身体有异常,她目光不由落在那几朵刚采摘进来的月季上。 紫苏立刻把月季撤下,“细辛你看阿识想要做什么?”沈沁晃着拨浪鼓逗着女儿说话。这坏丫头,明明会说话了,也会叫人了,可怎么都不肯多话说。 “小娘子是想站起来吧。”细辛一手托着姜微的腰部,一手搭在她肩上,扶着她颤巍巍的站起来。 “阿识来阿娘这里。”沈沁张开双手示意女儿过来。 “小娘子还小呢,太早学走路对她骨头不好。”细辛扶着姜微站了一会就哄着她继续躺下。 “耶耶不是说阿识多动动对身体好吗?”沈沁问。 “那也要等小娘子再大些。”细辛说,“姑娘你放心,阿郎还说将来要教小娘子养气功,一准把小娘子养的康康健健的。” 养气功?是内功吗?想不到外公还是武学高手,姜微对外公更崇拜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沈奕手里转着一对掌珠*入内,听到女儿对孙女说的话,又好气又好笑,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道袍,头冠庄子巾,气质翩然,恍若谪仙,姜微双眼直冒爱心,外翁太帅了!虽然耶耶也很帅,年纪也比外翁年轻许多,但是气场却差远了,两人站在一起,耶耶就是用来陪衬的。 “耶耶——”沈沁听父亲这么说不依了,“人家哪有不学无术。”她怎么说也是京城出名的才女好吧,就是才学跟父亲比差一点。 “阿识叫阿翁。”沈奕不理会女儿的抱怨,逗着小孙女。 “阿翁——”姜微晃着身体往他怀里扑,沈奕连忙抱住了她,见孙女这么黏自己,沈奕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下意识的掂了掂怀里的小娃娃,满意的点头,“比之前胖了不少。” “那是耶耶养的好。”沈沁笑着说。 姜微身体底子本来就不错,又有身为当世名医的外翁精心照顾,两个多月养下来,就被养的粉白圆润,手脚都胖成了一截截的,跟莲藕似的,远看仿佛一团又白又嫩的小肉球,十分之养眼,让沈沁非常高兴,没事就爱搂着女儿亲,姜微也挺满意自己变胖的,小孩子就是要稍微胖一点,古代医疗条件不发达,太瘦就没抵抗力了。 沈奕笑着对姜微说,“阿识,跟阿翁一起玩个游戏好不好?” 游戏?姜微眨了眨眼睛,外公这些天给自己做了不少小玩意,她小荷包里还有三个八卦锁。两个个约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由青黛领了进来,她们手里拿着一筐五颜六色的小彩球和一个空的竹筐,两个竹筐都用柔软的锦缎细心的缝好了,看着十分的漂亮。 “耶耶这是什么?” “我让人给阿识做的玩具。”沈奕说,他得沈沁的时候正是他最忙的时候,他当时也真不知道怎么养女儿,就是一味的宠,结果把女儿养的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亲了,还是不知世事,沈沁痛下决心,外孙女一定要好好教。 姜微见两个小女孩跪在自己面前,将那些彩球在自己面前丢的天花乱坠,先是两个、然后是三个、四个……难道外公想让自己练这个?这对婴儿来说难度太大了吧? “这不是小把戏吗?”沈沁讶然道。 “你可别小看这小把戏,学了这个东西,阿识将来左手也能灵便,让她以后左右手都能写字。”沈奕说。 姜微恍然,原来外公是想训练自己左右手一起用的能力,但—— “左右手写字?这对阿识有何用?”沈沁不解,左右手都会写字可以练出不同的字迹,在官场上用处颇大,可阿识是女孩子,要左右手都会写字有何用。 “能比常人更聪明。”沈奕道,“你看阿祈不也是能左右手都能写字,他就比常人聪明。” “……”沈沁感觉很受伤,耶耶是在说自己很笨吗?但她大哥和阿祈的大哥也不会左右手写字,阿祈不是天生只会用左手写字才让姜家祖父特地纠正过来的吗? 沈奕也知道自己刺激了闺女,安慰她道,“阿不会写也很聪明,我只是想让阿识更聪明。” 沈奕的话让沈沁更伤了。 姜微同情转过身用小胖身子安慰的蹭蹭阿娘,她很清楚在一群天才前普通人的感受。在她没上大学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智商只在及格线徘徊,等她上了大学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笨,她还年年拿奖学金,成绩年级第一呢! “阿识真乖!”沈沁搂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果然女儿才贴心。 “阿识跟着她们一起玩。”沈奕柔声哄着小孙女。 那两个小女孩丢了一会球后,左手右手一起用,将竹筐里的小球放在空竹筐里。姜微见外公和母亲一脸期待,无奈的玩起了这幼稚的游戏。姜微不是左撇子,但她左右手就能写字,这是被大哥训练出来的。姜微是爸妈的老来女,她妈生她的时候已经四十出头了,大哥其实不是她亲哥,是她爸战友的遗孤。姜微出生时,大哥都已经上大学了,爸妈工作忙,她小时候就是外婆和大哥带大的。 姜微大哥新得了妹妹格外的稀罕,发誓要让姜微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妹妹,在他养母怀孕时他就通读了市面上所有的幼儿教程,苦心钻研,做了厚厚的三大本育儿笔记。等姜微一出生就他就不折不扣的按着笔记上的记载养妹妹,这左右手协调能力向来都是早教的重中之重,望妹成凤的大哥肯定不会落下,所以可想而知姜微的童年过得是多么的“多姿多彩”了。 “阿识真聪明!”沈沁夸着女儿,姜微得意的扬着脑袋,她会玩的东西还多着呢!她一样样给阿娘惊喜的! “阿郎、娘子你们看谁来了?”良媪的欣喜的掀帘进来。 沈沁心中一动,欣喜的起身,“难道是——” 一阵蹬蹬的急促脚步声,“阿妹,阿妹醒了吗?”兴奋的童声随着脚步声响起。 7和谐的一家 咚咚的声音让姜微放下小彩球,刚回头就觉得眼前一暗,随即她就觉得身子一轻,转眼整个人就被人抱入怀中,抱着的她的是一个齿白唇红的漂亮小男孩,姜微见过的孩子不多,没法子确定他到底几岁,就觉得这小正太很高,这是她这辈子的哥哥?姜微下意识的对小男孩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兄!” 姜彻听到小妹叫他阿兄,嘴巴顿时裂得大大的,“阿兄!阿兄!阿妹叫我阿兄呢!”他欢喜的抱着妹妹在房里转圈,要不是接到消息时他已在行宫了,不好随意离开,他早回来了,抱着怀里软趴趴的小妹,姜彻傻乎乎的说,“阿妹胖了好些。”阿妹出生后整日昏睡,清醒的时候甚少,三兄弟的伤心一点都不比父母少,三人得了空就跟阿娘一样抱着妹妹连声呼唤,姜彻对姜微的体重很清楚。 公然说一个女孩子胖可不是绅士的行为,姜微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抗议着。姜彻笑眯眯的张开嘴咬了咬姜微小肉手,见小妹瘪嘴似乎要哭了,忙抱着她往上抛了抛,“阿妹胖些才好呢,这样才壮实!”以前轻飘飘的跟个纸片人似地,他抱着都悬心,姜微眼睛都快被转成蚊香眼了,话说这小子是自己大哥吧?力气也太大了! “胡闹!阿识都被你转晕了。”姜微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暖暖的掌心落在她脸上,“阿识还认得阿兄吗?”少年沙哑但不失清朗的声音响起,姜微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正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目,“阿兄——”姜微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在梦中见过,但她在梦中的时候视力还没发育好,看人都不甚清晰,反正都是哥哥,叫阿兄没错的。 “我是大哥。”姜律失笑的点点小丫头的鼻子,换了一个姿势,让她舒服的趴在怀里。 “大哥。”姜微立刻改口。 姜律同姜微几乎如出一辙的凤眸也在听到那一声期盼已久的“大哥”时成了两道弯月,冠玉般的脸上笑意融融,若朗月清风,好个俊美的小帅哥,要是在长几岁,绝对的少女杀手啊!姜微感慨的想到。 “我是小哥。”姜彻连忙凑了上来逗姜微。 “小哥。”姜微顺溜的叫道,乐得姜彻直拉着她的手。 姜微趴在大哥的肩上,好奇的望着站在姜律身后一直没出声的俊美小正太,他就是二哥吗? 姜衡见小妹趴在大哥肩上,晶亮的凤眸直直的瞅着自己,放柔了声音道:“阿识认识二哥吗?”姜衡个性是三兄弟中最沉默的一位。 “二哥。”姜微糯糯的叫道。 姜衡、姜彻都很想抱抱妹妹,可姜律抱着,两人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姜律见两个弟弟直愣愣的盯着怀里的小妹,好笑将小妹递给小五,小六太跳脱了,他可不敢让他再抱妹妹了。三兄弟在姜氏堂兄弟中排行分别为三郎、五郎、六郎,在自己家中也是按着族中排行叫的。 姜衡又惊又喜的接过小妹,温热的小身子软软的,身上还有甜甜的奶香,还会对他笑,叫他二哥,跟之前镇日昏睡完全不同…… 咦?阿娘呢?姜微被三个哥哥转了一圈,发现娘亲和外公都不见了。 “阿识找阿娘吗?”姜衡见小妹小脑袋晃来晃去,猜她是在找阿娘,抱着她往外走。姜律三兄弟自幼习武,身量都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姜衡看着静,但单手抱着小胖娃还能走得步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 此时沈奕、姜凌等人都在正厅,厅外的仆妇见姜律三兄弟来了,笑着迎三人入内,“三郎、五郎、六郎、小娘子。” 厅内颇为亮堂,为首正坐着两名气势端凝的男子端坐于室内,左侧一人着玄袍,剑眉星目、神情严肃,右侧之人却是宽袍缓带、蕴藉风。 一贵妇人坐于玄袍男子下方,这妇人的年纪姜微有点吃不透,她应该有点岁数了,但脸上皮肤光滑细腻,不见一丝皱纹,相貌极美,脸上带着浅浅温和的笑容,看着脾气十分的温和,可就是让人生不出你半丝放肆的心理,给人的压力一点都不比其上两位男子低。 “祖父、外祖、祖母。”姜律将姜微抱在怀中给堂上三人行礼。 沈奕含笑颔首,对外孙的态度十分温和。 “抱上来给我看看。”玄袍男子淡声说道,声音低沉威严。 姜律低眉顺目的抱着妹妹上前,姜衡和姜彻近乎屏息的站于大哥身后,头都不敢抬,可见姜恪积威之重。 姜律三人怕姜恪,姜微却不怕,她现在还是一小奶娃,谁会跟一小奶娃计较?她光明正大的打量着祖父,长得很帅,能跟神仙外公并排而坐,却没有被外公夺取半点风采,也不是一般人了,姜微有些迟疑的望着那美妇人,她应该是自己祖母吧?好年轻漂亮的祖母啊!姜微想着自己阿娘也很年轻就释然了,古人结婚早嘛,爹娘阿翁也很年轻嘛,姜微此时并不知道她所猜测的岁数,跟这些人的真实岁数有不小的差距。 姜恪垂目同姜律怀中小东西瞪视半晌后突道:“怎么不说话?不是说会叫人了吗?” 姜律闻言忙低声哄着幼妹,“阿识,叫阿翁啊。”姜律是姜恪养大的,对姜恪的性情不说十分了解,也有七八分的把握,别看姜恪脸上没什么表情,姜律却能察觉出他现在心情很不错,直接哄着她叫阿翁、阿婆,帮小妹刷祖父母心中的存在感。 “阿翁。”小娃娃软嫩嫩的叫着姜恪。 姜律又指着那美妇人说:“阿婆。” “阿婆——” 王夫人摸了摸姜微的小脑袋柔声夸了一句,“真乖。”她掌心温暖柔软,抚在姜微头上轻轻柔柔的很舒服。 姜恪指着一直笑而不语的沈奕道:“他呢?” “翁翁!”姜微坚定的叫着,是父母的老来女,一出生就是家中的小太阳,可谓是众星捧月,她外公早逝,外婆却在她八岁那年才去世,外婆不喜欢她叫自己外婆,坚持她要叫奶奶,但是外婆和祖母是邻居,如果都叫奶奶肯定会搅混,祖母也会吃醋,所以姜微打小叫祖母为奶奶,叫外婆为媪婆,一个普通话,一个吴语,互不相干。姜恪这把戏可骗不了打小在两个老人争风吃醋中长大的姜微。 姜微一声翁翁让堂上三位长者同时一愣,沈奕哈哈大笑,“你这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怎么样?我说我家阿识聪明吧。”沈奕对孙女不叫自己外翁很得意,这才是自己小孙女嘛,沈奕一点都不觉得姜微是自己外孙女,明明就是他孙女! 王夫人听了沈奕的话抿嘴微笑,姜恪神色不变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玉挂在了姜微身上,姜微一头瞧,羊脂玉,而且还是籽料中的极品,换到现代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姜律看到这挂件心中暗惊,这玉佩是祖翁带了几十年的随身之物,从不轻易示人,更别说是赐予晚辈了,王夫人笑道:“玉石压邪,三郎你给阿识收好了。” 姜律细心的把玉石放入姜微的衣兜中。 王夫人对姜律道:“你带阿识去见你伯父和伯母,他们也很惦记着阿识。” 今天家里的亲戚都来了吗?姜微暗暗称奇,姜律抱着姜微往偏房走去,尚未进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姜微不由打了一个喷嚏,看来大伯身体是很差呢,居然到了别院就开始喝药。 “怎么打喷嚏了?”沈沁听到女儿的喷嚏声,出门接过女儿,摸了摸她的背,没着凉啊。 “把窗户打开。”温润的男声吩咐道,“是被药味熏到了吧。” “不会,这丫头前段时间还天天喝药呢。”沈沁将姜微往姜凛的软榻上一放,“阿识,叫大耶耶。” “世父,父亲、母亲。”姜律三兄弟对着屋内众人见礼。 姜凛身体虚弱,不耐久坐,正半靠在软榻上,身后枕了一个隐囊,他年长姜凌十二岁,今年刚至不惑,正值壮年但两鬓隐有白霜,旁人还穿着单衣的天气,他身上已经搭上鹤麾。他容貌同王夫人有七八分的相似,十分的俊美,虽病弱却没有寻常病弱之人的萎靡,阗黑的双眸深邃如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儒雍容。 “大耶耶——”姜微看得有些愣愣的,她怎都想不到那个体弱多病的大伯是这样的。 “乖。”姜凛轻轻抚摸了下姜微的面颊,他的掌心冰凉但干燥,碰在姜微娇嫩温暖的面颊上,姜微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就已经迅速收回了手掌,含笑对沈沁道:“阿,你带阿识去别间玩吧,别让她过了病气。” “阿兄又没病,哪会过病气。”沈沁道,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姜凛同家中几个孩子都不甚亲近,夫妻两人性子也偏冷,平时修身院里冷冷清清的就跟没住人似地,他们或许还不觉得,但旁人看着就心酸。沈沁就想着先前三个是儿子,或者大哥认为要严加教养,所以不亲近他们,但阿识是女娃,大哥应该会宠爱点吧?她和王夫人是一个想法,有个孩子在大哥、大嫂身边闹闹,两人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寂寞了。 姜微抓着自己的荷包,从荷包里取出外公给自己玩的八卦锁,专心致志的拆起了八卦锁。 “她怎么有八卦锁?”姜凌问妻子 沈沁想到这个,就想起耶耶的左右手聪明论,没好气的瞪了姜凌一眼,“是耶耶给阿识玩的。” “给她拆的?”姜凌挑眉。 “对。” 姜微把一个八卦锁拆成了一堆木头,堆到了大伯手边,仰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姜凛,这是她跟阿翁常玩的游戏。作为一个软手软脚、啥都不能干的幼儿,姜微必须要学会随时给自己找乐子,不然幼年期的生活太郁闷了,当然卖萌也是必须的,不趁着幼年期刷好感怎么能跟家人处出感情出来呢?没有什么好感是凭白而来的,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 沈沁扑哧一声,“她最近就喜欢跟人玩这个。” 姜凛见小侄女圆亮的大眼溜溜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一下下的眨着,每一下都似乎轻柔的触在他心口,他不由伸手拿起长短不一的小木棍,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不过一会八卦锁就装好了。 不愧是大伯,太聪明了!姜微继续把拆锁,这次把三个八卦锁都拆了,还混合了下,继续往姜凛手边堆。 姜凌回头对沈沁道:“她怎么没跟我玩过?”姜凌很郁闷,这游戏他也会啊!宝宝怎么不跟他玩? “你回来时她不是都要睡了嘛。”沈沁心中暗忖,有耶耶在哪有你陪阿识玩的份? 姜律三兄弟看的都傻了,别看大伯平时比祖父和善多了,从不打骂他们,可有时候他们情愿祖父揍他们一顿,哪怕是跪祠堂都比落在大伯手中好,什么时候见大伯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果然还是小妹厉害。姜彻已经在盘算,以后他要是闯祸了,就让阿识去找大伯求情,肯定一求一个准。 姜凛很有耐心的将八卦锁一个个装好,放在姜微手边,姜微继续从荷包里掏东西。 “她荷包里有多少东西?”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了姜微的肩上,姜微仰头,顿时眼前一亮。 “阿姊。”沈沁亲热的挽住了来人的手,来人是一衣着素的贵夫人,如果说沈沁是那种优柔美、一看就知被娇养起来的兰花的话,这贵夫人就似一株寒冬绽放的冷梅,清冷高贵,只淡淡的一眼,就让人有一种忍不住起身面壁的冲动,“阿识快叫大娘。” 姜律三人再次起身,“世母。” “大娘。”这就是自己大伯母了?气质上跟大伯好配。姜微见阿娘跟大伯母这么亲近,心中暗想家里人感情看着很和睦啊,和睦就好,她喜欢关系和谐的家庭,整天斗来斗去的多心烦啊。 谢则瞧着跟丈夫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娃娃道:“这孩子像你。” 女神啊,姜微感慨,还是高冷型的!虽然她爹娘相貌也是男神、女神级别的,可那个性总忍不住让姜微有幻想破灭的感觉,还是大伯、大伯母更符合。 “我女儿嘛,当然像我。”沈沁得意道,都说女儿肖父,可她乖囡长得还是偏自己多些,倒是自己三个儿子容貌都极酷似丈夫,以前总让沈沁郁闷不已,现在有了阿识她就满足了。 姜凛和谢则莞尔,两人年长姜凌十余岁,说是长兄长嫂,实则跟长辈差不多。 “阿兄,天色晚了,你今天就在这里歇息吧。”沈沁说。 圣上一直在别宫避暑,刚起驾回宫,姜恪身为天子近臣一直伴驾左右,王夫人也被姜皇后招去别宫,两人直到圣上回宫才能来看孙女。姜凛则一直在离别院不远的私观静养,听说父母回京后,才赶到沈家别院同父母和会。 “明日你们同我们一起归家。”姜凛道。 姜凌和沈沁互视了一眼,眼底闪过心虚,他们这次把太夫人气晕了,二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别院里有阿耶,二叔肯定不回来,可回来姜府二叔定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父亲这次应该是特地来接他们回去的吧。 姜凛一笑,“不过一些小事,无须放在心上。”他待自己手微温后,伸手轻轻的刮了刮姜微肉肉的小脸,“阿识到了家中跟大耶耶一起住好不好?我那儿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大兄!”姜凌见姜凛对女儿都快笑出花来心都颤了,“你平时那么忙,哪能让阿识打扰你。”他就怕大哥一句话把女儿抢过去养,儿子过继给大哥他忍了,闺女绝对不行!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姜凛和谢则见姜凌如此,相视莞尔,谢则起身对沈沁道:“阿,你随我来。” 姜律三兄弟见状知晓大伯应是有事于父亲商量,也随母亲一起退下,姜微还是坐在姜凛身边玩着拼图。 8锻炼身体 “阿祈,你真不要接下世子之位吗?”姜凛待众人都离去后,开口问姜凌道,他和姜凌都不是造作之人,他也就直入主题。 “阿兄,你知道我随性惯了,若将来真有我继承了爵位,说不定没个几年就被圣上夺了。”姜凌对着大哥从来不顾忌,这话要是放在姜恪面前说,肯定被姜恪一顿好骂。 “若你不肯要世子之位,三郎便要过继到我名下了,你舍得?”姜凛问。 “舍不得,可即便我得了世子之位,三郎我也要过继到阿兄名下,五郎过继到二哥名下。”姜凌道,他怎么忍心看着两个兄长绝嗣? “若是担心我们死后无祭祀,你无须把三郎、五郎过继,我和长嫂已经商量过了,再过几年就从族中找个子嗣旺盛的族人过继,两房兼祧即可。”姜凛对绝嗣与否并不在意,青史上多少名人身后绝嗣,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强求也无用。 “过继的哪有三郎、五郎贴心。”姜凌不以为然的反驳,“我的孩子还不是阿兄的孩子?难道过继后你和阿嫂还会不让我们同三郎、五郎亲近?”换了其他情况,姜凌不一定能舍下自己儿子,可自打姜律出生后,全家人都做好了他过继给姜凛的准备,姜恪和王夫人平时教育三个孙子也是让他们同时认姜凛和姜凌为父,要是姜凛现在突然说不要他们过继了,说不定姜律还会困惑呢。 姜凛听着五弟的话心头暖意更重,只是他不动声色惯了,也做不出小儿女之态,只对姜凌道,“待阿识满了周岁后,就开始准备过继之礼如何?” “我一会同三郎说。”姜凌平时不怎么管教三子,但遇事总会跟他们商量,他算是一个相对比较开明的父亲,姜律三人尊敬姜恪、姜凛,可最亲近的还是姜凌。 姜凛点头,他也挺困惑的,按说他对三个侄子都很和善,平时也从不打骂,可三人就是对他亲近不起来,他们对阿弟倒是亲近的很,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 “阿兄,等三郎和五郎过继后,我想外放。”姜凌说。 “外放?”姜凛挑眉。 “对,我想去扬州外放。”姜凌道。 扬州是富庶之地,阿祈过去到也不会吃苦,姜凌沉吟了一会道,“我会替你留意的。” “多谢阿兄。”姜凌大喜。 “等你们离去后,就把阿识留在我们这里吧,别去叨扰阿娘了。”姜凛道,他第一次动了养娃娃的心思。 “什么!我们要带阿识一起离去的!”姜凌大惊,连忙解释道,他就知道阿兄要抢阿识! “胡闹!”姜凛呵斥道,“自古江南就是瘴疠之地,阿识一体弱幼儿,焉能去此等穷凶僻壤?”姜凛这会早把之前认为扬州是富庶之地的想法给抛弃了。 “扬州早无瘴疠。”姜凌据理力争,坚决不肯放弃女儿。 姜凛懒得跟弟弟争执,不允便不允,何须理由?他低头见小丫头正望着他们,他莞尔道:“阿识怎么了?” 姜凌也担心说话太大声吓到女儿,反正他是要带着阿识走的,大哥不许,大不了他偷偷带走好了。 哥哥要过继给大伯、二伯?二伯是谁?她怎么没见过?姜微困惑的想到,耶耶要外出当官吗?唔,她当然要跟爹娘在一起。 姜凛见被姜微摆的七零八落的拼图,“阿识想玩拼图?”姜凛握着姜微的小肉手帮着她移动着小木片,姜微却哼哼唧唧了起来,她饿了。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婴儿,姜微小盆友是从来不哭的,最多有需要的时候哼哼几声。 “怎么了?”姜凛关切的望着怀里的小娃娃。 “是饿了吧?”姜凌好歹也养了二个多月的女儿,唤来丫鬟让她们抱女儿去妻子哪儿,他还要同大哥商量三郎和五郎过继的事宜。 谢则也同沈沁商量着过继的事宜,女人间说话和男人不同,谢则性子清冷,可她也知道让母亲让出儿子,跟父亲让出儿子是不同的,所以她一开始就说了她和姜凛的决定。沈沁舍不得亲儿子,但对过继一事也不抵触,这么多年她和大哥、大嫂亲如一家,她和阿祈两人日子能过的这么顺遂还不是大哥、大嫂的帮衬? “阿姊以后三郎过继过了,你也要让他叫我阿娘。”沈沁靠在谢则身上闷闷道,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她心里还是空空的。 “那以后让他还唤我世母就是。”谢则对虚名从不在意,过继也只是一个名分,姜律又不能真成为自己儿子,不叫她阿娘能让阿开心,谢则不介意侄子如何称呼自己。 “那可不信,三郎可是我们两人的儿子。”沈沁得了长嫂的安慰,心里好过多了,“都叫阿娘。” “好。”谢则又跟沈沁提起了一事,“这次趁着三郎和五郎过继,大家想给二弟娶个妻子。” “冥婚?”沈沁讶然道。 “对。” “家翁同意吗?”沈沁问。 姜恪是纯正的儒门弟子,不信鬼神,更不会让去世的儿子去结冥婚,姜况去世已有十多年,要是姜恪愿意早在姜况去世之时就给他娶妻了。 “这是大家的意思。”谢则说的很简单。 沈沁却懂了谢则的意思,姜恪和王夫人是表兄妹,大部分都是表妹听表哥的,可表妹真要做什么,表哥也只能让步,“那大家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姜况是姑舅唯一早逝的儿子,又是为了救大兄而逝的,哪怕是冥婚,妻子人选都不可能大意,不然当初姜况去世,上门要求结冥亲的人也不少,就是没合适的,所以王夫人才拖到了现在。 “崔中书令家的小大娘。”崔中书令是姜决妻子崔氏的伯父,也是目前清河崔氏的领头人,他长孙的长女两个月前刚刚夭折,崔小娘子不满周岁夭折,不能入祖坟,也不入序齿,她的母亲怎么都不甘心唯一的女儿走的这么委屈,冥思苦想两个月突然想起了姜况,也不顾崔氏和姜氏都是经儒传家的书香门第,给尚在行宫的王夫人写了信。 时下幼儿夭折的不在少数,可在门第出生上能跟女儿相配的寥寥无几,大多为幼儿,唯独姜况去世时候已有十四,是在战场上同敌军苦战而亡的,武双全且有官职在身,也只有这样大义英武的男子才能在阴间好好照顾她可怜的小女儿。崔家娘子也是世家女出生,换个环境她也不至于真信世上有阴司,但人在绝望的时候总需要一个信仰的。王夫人本就一直在考虑次子妻子的人选,崔家的来信让她又动了心思,清河崔一直是和天水姜并称的大族,崔小娘子还是崔家的长女。 “崔家小娘子?难道她——”沈沁失声惊呼,崔家那个小娘子她是知道的,只比阿识早出生三天却——沈沁思及此一阵后怕,只想现在就见到女儿,正好丫鬟抱了姜微进来,她不管不顾的将女儿搂在怀里,“阿识,阿娘的小阿识——” 姜微见阿娘脸色苍白,不知她发生了什么,只伸出小手搂着她脖子,小脸贴到她脸上安慰阿娘。 谢则安慰沈沁道:“阿,你别担心,阿识气血充足,将来定是个壮娃娃。” “县君,小娘子饿了。”侍女提醒沈沁。 沈沁放开女儿,让紫苏给姜微喂奶,她抱了女儿一会,情绪平静了些,继续同谢则商量这门冥亲,“那大家要什么时候去提亲呢?” “就这几天吧,崔家说这几天会请圣上在给二弟在追封个官职。”谢则说,崔小娘子的母亲是兰陵萧氏女,其祖父、父亲也在朝中任要职,崔小娘子又是她第一个孩子,夭折了就跟挖了她心头肉一样,一门心思的想要给女儿讨个尊贵的诰命。崔中书令不提倡冥婚,可真落在自家身上,他又怎么真会反对,好好玉雪可爱的孩子突然没了谁不伤心,就跟姜恪一样,如果家中女眷坚持要结冥婚,他们只有支持的份。 “二哥不已经是大都督府司马了吗?崔小娘子也能得个郡君的诰命,萧娘子莫非想要册封夫人?”沈沁问。姜况去世前只是骁骑军任职,并无明确的官职在身,直到二十三年前那场震惊整个大秦朝野的碎叶之战中战死,才被追封为安西大都督府司马。 “嗯。”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沁长叹一声。 谢则不语,她没生过孩子,还真不太理解母亲的心思。 正厅里,沈奕含笑对姜恪道:“吾私自给阿识取名为‘微’,莫多加考虑,贤弟莫要怪罪。”姜家的女儿即便是姜皇后都没有按着兄弟的字排名。 姜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取都取了,提这些废话作甚?”两人相交多年,姜恪不信他取名的时候还会考虑他的想法,姜凌的任性可不是他宠出来的。 “也是,想当年皇后的名字不也是王家世父取的。”沈奕道。 姜恪和王夫人生姜皇后时,姜朴尚未去世,他因旧事同两个儿子感情都不大亲近,不过得了孙女儿他还是开心的,他大笔一挥,就给孙女取名“凝”。姜恪接了父亲的手书嘴上不说,转身就撕得粉碎,带着妻子抱着女儿去找自己舅父兼岳父取名了,王家大哥本就不满妹夫的负心薄情,立刻给外孙女取名“长晖”,等姜朴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是上族谱的时候,老人家气得差点连鼻子都歪了。可见姜凌这么熊,绝对不是基因突变。 王夫人见两人争锋相对,抿嘴微笑,“姊夫,你这次要在京城住多久。”沈奕的妻子是王夫人的长姐。 “这几年应该不会离京。”沈奕说。 “姊夫离京数年,也应该在京城休息一会了。”王夫人道。 “是啊,我也应该多陪陪你阿姊了。”提起亡妻,沈奕依然有些黯然。 王夫人默然,姜恪道:“待阿识满了周岁,我就将三郎、五郎过继。”姜律、姜衡是沈沁的儿子,他们过继毕竟要沈奕同意。 “我会到场的。”沈奕没多说话,这件事两人在十几年前就有默契了,“你家那位太夫人——”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大房和二房斗了多少年,当年长子重伤、次子早逝,幼子尚且是垂髫幼儿时,他都没有输过,更别说他现在长孙都已经是快说亲的年纪了。 沈奕也不再多言,有些事点到即可。 姜恪夫妻赶了一天的路,沈奕也没多同老友叙话,简单的商量了些重要事宜后就让老友去休息了。 王夫人早一步先去梳洗了,等姜恪梳洗完毕回房的时候,王夫人正在让丫鬟给自己擦拭湿发,她低头正在翻阅着书卷。 “你在看什么?”姜恪问,他和王夫人夫妻多年,对她的脾性了若指掌,她极少在晚上看书,晚上看书太伤眼。 王夫人将手中的书卷递给姜恪,姜恪低头一眼,居然是聘礼,他眉头微皱。 “我是不会让二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下面的。”王夫人板着脸对姜恪说。 姜恪无奈:“我还什么都没说吧。” 王夫人听丈夫这口气才转嗔为喜,“那你看我给崔家这点聘礼如何?”说是聘礼,实则就是给儿子、儿媳妇选的陪葬。 “你高兴就好。”在次子问题上,姜恪绝少提意见,旁人都以为当年不给姜况结冥亲是姜恪反对,实则另有隐情。 “崔家说要给二郎的官职再提下,这样他们身份又不同了,聘礼也不能——”王夫人絮絮的同姜恪说着。 姜恪挑眉,“给二郎提官职?” “你说崔中书令会让圣上给二郎什么官职?”王夫人问。 “我孩儿何须他来操心。”姜恪平声道,见妻子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我说了二郎事一切顺你,你又何必试探我?”姜恪苦笑摇头。 王夫人嫣然一笑,风华自现,她靠在了姜恪怀中,将手中的巾帕放在姜恪手中,“我何曾试探你,只同你说崔家的决定罢了。” 姜恪神情严肃依旧,但手下极轻柔的给妻子擦拭着头发,“阿凝最近如何?”姜恪说的阿凝是两人唯一的女儿姜皇后,姜皇后小名阿凝。 “挺好的。”王夫人用角梳一下下的梳着头发。 “她叫来的那几个姑子也该回去了。”姜恪语气比之前低了几分。 王夫人抬眼望着姜恪,姜恪神色不变,王夫人道:“阿凝在宫中寂寞,难得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又何必拦着她呢?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就仅仅只是打发时间?”姜恪挑眉。 “不然呢?”王夫人反问。 姜恪淡淡一笑,伸手揽住了妻子的腰,“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早些安寝吧。”他性情严肃,不喜言笑,也就对着妻子的时候会温和些,“过几日我让人找几匹马来,等我休沐了,我们去骑马吧。” “怎么想到骑马了?”王夫人不解。 “觉得自己这些年功夫落下了许多,需要好好练练了,我得好好保重身体,争取活的更久些。”他低头轻叹一声。 “你好好的说这话干嘛?我不爱听。”王夫人蹙眉嗔道。 姜恪轻笑一声,“放心,我会活的长长久久的,不然谁来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9姜元仪的愿望 “上大人、孔乙己……”姜元仪站在专门为自己打造的小书案前,手握着小毛笔,一丝不苟的描绘着描红簿上的字迹。 “横要平、竖要直,一笔写到底,不要反复描绘……”姜怿坐在姜元仪身后耐心的指点着小孙女如何写字,“写坏就坏了,下一个字继续写,描红是写字,不是填颜色。” “可这是阿翁给我专门写的描红本。”姜元仪嘟哝道。 “阿翁又不是不给你写了。”姜怿莞尔。 “可阿翁工作了一天够累了,回家就该多休息嘛。”姜元仪说。 姜怿疼爱的揉了揉孙女的小脑袋,“阿翁不累。”待姜元仪将一张大字写完,姜怿欣慰的点头,“阿绮写的不错。” 姜元仪放下笔对姜怿说:“阿翁,我想学古琴,你教我古琴好不好?” 姜怿挑眉,“阿漪不想学写字了?” “都想学。”姜元仪说。 “可如果阿绮学两样的话,就没玩的时间了。”姜怿说。 “阿绮不怕,玩有什么意思,还是学琴有意思。”姜元仪仰着小脑袋说。 姜怿望着那描红簿道:“阿绮最近一直在家练习描红吗?”虽是描红,可孙女的笔力已隐有感觉了,这绝不是一两天之功。 姜元仪道:“阿翁不是说让我每天临二十张大字吗?”她这个夏季一直在临摹爷爷的描红,她又不是真五岁的孩子,专心致志的练习当然进步巨大。 “阿绮照做了?”姜怿有些吃惊,他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阿翁说的,阿绮当然会做。”姜元仪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那阿绮把你的功课给阿翁看看。”姜怿说。 “好。”姜元仪捞起繁琐的裙摆往屋外奔去,然后过了一会就咚咚的奔了回来,身后还追着姆氏,连声呼唤着让她注意闺仪。 姜怿并没有在意孙女这点不淑女的举动,小孩子好动些无可厚非,还能强身健体,他专注的翻着看着孙女的功课,每天至少二十张描红,只多不少,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都非常的认真,姜怿不停的点头,“阿绮做的很好。”难怪孙女笔力大涨。 姜元仪害羞的一笑,姜怿放下姜元仪的功课,“你的手还太小,没法子用大人的古琴,我一会让琴师来给你量手,给你做一把小古琴。” “好!”姜元仪开心的应了,“谢谢阿翁!” 姜怿则思忖着要给孙女找一个什么样的启蒙琴师,他自身也善琴,但他最近公务繁忙,指点孙女功课的时间都是硬凑出来的,教她学琴是没时间了。 姜元仪见姜怿认真的指点着自己的功课,为她想着学琴的蒙师,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她觉得她这辈子真的很幸运,虽然有个脑残爹,但有一个一心完全扑在她身上的阿娘,家中的祖父、叔父、婶婶和外祖、外祖母、舅舅舅妈们也因为爹的脑残,而对她格外的偏爱,二房中六叔是有两个嫡女,可他自己是不受重视的庶子,他两个女儿就不可能跟她比肩了,她在二房的地位其实跟姜微是一样的,就可惜历史上那个姜元仪没学到自己亲娘一分聪明,反而去学她爹的脑残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周围亲人对自己的怜惜,在怜惜的基础上把她当成宝贝,就如姜恪舍不得让姜微嫁赵恒一样,姜怿也要舍不得让她爹把她给坑了! 历史上秦厉帝赵恒明明是姜恪的亲外孙、姜微的表哥,照着当时的历史背景,怎么说都应该姜微去当太子妃,可偏偏姜微嫁给了沈家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才子,婚姻幸福,而姜元仪去当了赵恒的太子妃,最后被赵恒当成了炮灰差点被玩完。她记得前世论坛上有一个yy贴,分析为什么姜微没一开始就当赵恒的太子妃,是因为姜微在家非常受宠,而姜恪是赵恒的外公,沈奕是赵恒的太子太傅,这两只老狐狸肯定是很早就知道赵恒这神经病、暴力狂、郁躁症的本质,才舍不得把姜微嫁给赵恒。而姜元仪则倒霉的拥有了一个专业坑女儿一百年不变的脑残爹,这对脑残父女以为捡了便宜,乐颠颠进宫,结果让姜德妃成了千古第一苦逼太子妃。她当时看这帖子时并没有当真,因为那楼主是论坛里出名的姜微脑残粉,她写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是偏向姜微的,可现在想想姜元仪觉得那人写的说不定是真的。 大房的姜恪、姜凛是很厉害,可二房姜怿、姜决也不差,这两人也是作为能臣被史家写入传记中的,就姜元仪目前的观察,他们绝非那种会因为利益而牺牲孩子幸福的人,以他们的本事也不需要,那么姜德妃会当太子妃必然她跟她爹一起作死作出来的!这两人在史家笔下一直以卖蠢无下限的形象出现的。以姜元仪这些年对她脑残爹的了解,史书上对姜准的描述真心很含蓄了。姜元仪可以想象以祖父和叔父的性情,这对父女历史上肯定是做了让两人忍无可忍的事,让两人最后彻底放弃了他们。不然以姜元仪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在赵恒登基后,任赵恒将姜元仪立为昭仪而一声不吭呢?姜家那时候可不是空架子,是有能力跟皇权抗衡的大世家啊! 姜元仪不是姜微的脑残粉,可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历史上姜德妃如果不是姜微的堂姐,她早把自己蠢死了,哪有运气最后当了齐高祖的德妃,生了清河王,还让他平安长大,最后甚至跟着儿子去封地享福了。齐高祖妃子有几个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武烈皇后不是摆设好么。姜元仪一开始知道自己穿越成姜德妃时,恨不得死了算了,后来她发现其实她还是握着一手好牌,只是历史上的姜德妃把好牌打成了烂牌后,她就淡定了许多,现在她的主要目标就是好好学习。只要是大人都会喜欢聪明乖巧贴心又爱学习的孩子,将来的事就要看她脑残爹的表现了,如果他还继续脑残下去,那么就别怪她……她穿越过来不是为了照着历史走一遍的。 姜怿给孙女指点了一遍功课,又许诺会尽快给她找到琴师后,姜元仪欢天喜地的离开,姜怿待孙女离去后,脸上的笑容微敛,让下人叫姜决过来。 姜决刚下府,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换,听说姜怿叫他过来,他就直接去了姜怿的书房,“父亲,你找我有事?” 姜怿道:“你换了衣服。” 姜决时常会跟姜怿在书房议事,这里有姜决换洗的衣物,他换过衣服再次回到书房时候,僮儿已经烹好茶水,姜怿依然在翻看着姜元仪的大字帖。 “父亲这是什么?”姜决问。 “是阿绮的临帖。”姜怿将功课递给姜决。 姜决大致的翻看了下,夸奖道:“这孩子能耐得下性子真是难得,父亲我想着是不是要给阿绮正经找个蒙师启蒙?我们没时间,不能耽搁她了。”姜家是有家学的,老师也不错,但姜氏嫡系两房的孩子都没送家学,而是有长辈亲自教导的,跟姜府的成年旧事有关,也跟姜府目前特殊的情况有关。长房就不说了,三个儿子,世子姜凛体弱,无官职在身,一心教导三个侄子,也不用送他们去家学了。而二房姜决公务没那么繁忙,姜怿的官职是太常卿,专门管理皇家各种礼仪事务,比如说每年的元会、皇族成员成亲、册封之类的事,属于忙起来很忙,闲起来有非常悠闲的职位,父子两人配合,亲自教导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正有此意。”姜怿想了想道,“你从族里再挑选几个同龄的女孩子和阿绮一起上学,她一个人上学有些寂寞。”姜怿觉得孙女性格太闷了,多几个同龄的玩伴会不会好些,至于她那些不入排行的庶妹,姜怿想都没想过,贱婢之女能有什么好胚子,别带坏了他孙女。 “我知道。”姜决点头,这件事只要让妻子跟阿嫂说一声,阿嫂自然会精心给阿绮找好玩伴的。 “两月后你世父准备把三郎、五郎过继你大堂兄和二堂兄名下,还准备给你二堂兄结冥亲,你让阿崔去你世母那问一声,是否需要帮忙。”姜怿压根不想帮忙,大房也不稀罕他帮忙,可有些事面子情还是要做的。 “我会的。”姜决想起那个夭折的崔家小娘子,“想不到世父居然会让二兄娶崔家小娘子。”他一直以为世父不在乎这些。 “当初他不给姜况娶妻是因为颜家娘子。”姜怿道,“只要他露出一丝姜况结冥婚的意思,颜家小娘子定是一头撞死在姜况灵前,现在颜家那小娘子早已成亲生子,他卖了颜家那么大一个人情,颜家怎么能不感激?” 颜娘子是姜况的未婚妻,颜家和姜家是世交,颜娘子和姜况感情非常好,当初姜况死讯一传来,颜娘子就自尽过,后来被父母救了下来,痛斥哀求了一顿才打消了跟姜况同生共死的念头,如果在姜况下葬时候姜家露出一丝要给他结冥亲的意思,颜娘子肯定会自尽以求和姜况生死同衾,所以姜恪那时候才会婉拒了所有上门结冥亲的人。琅邪颜氏非一等士族,但也属二流中的上游,大秦历任祭酒和大著作郎都是颜家出来的。姜况和颜娘子无缘,已是遗憾,若颜娘子再殉情,那两家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你母亲那边,你多劝着一点,让她放开些。”姜怿沉声吩咐姜决道。 姜决宛转替母亲求情,“父亲,阿娘也是心疼阿弟。”他口中的阿弟当然不是庶弟姜凇,而是他早逝的同胞亲弟姜冶,因去世时九岁,因是夭折又是暴毙,就没入序齿。 提起早亡的幼子,姜怿默然,等了半晌才道:“当年若不是她太糊涂,你阿弟又何至于——”幼子的早逝是姜怿最大的痛,也是姜怿同大房近乎决裂的主因。 幼弟死时,姜决已经有七岁,对一些事已经有记忆了,他苦笑,父亲说的没错,但当年最错的并非母亲,而是祖母,可父亲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母亲身上,姜决并未多说,“父亲,我会多劝慰母亲的,祖母这些天很惦记着你。” “你祖母那里我自然会说。”姜怿何尝不知次子对母亲的不满,但有些事也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幸好阿诀也不是没分寸的人。 “父亲,大哥这几天一直在房里不外出,是不是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姜决问着姜怿。 “他想如何就如何,过段时间我让他外调的。”姜怿冷然道,显然对长子耐心快用尽了,“知道丢脸怎么不好好习武揍回去?整天就躲在房里,难道还指望我跟他出头不成?他要是跟姜凌一样,整天闯祸我还乐意些!没出息的东西!” 姜决不敢多言,就怕父亲一怒之下把大哥丢到穷乡僻壤去。 姜怿看着次子,心头怒气略消,幸好他还有个阿诀,孙辈们也不是没出息,阿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总比那些一直在外面闯祸的纨绔弟子好,不过姜怿很快就知道,他实在低估了自己长子闯祸的水平,姜准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看低他闯祸水平的后果。 10姜微回府 “阿识,跟耶耶一起念,宋延年,郑子方。”姜凌晃着拨浪鼓逗着一直奋力在榻上爬不理亲爹的女儿。 姜微扭头,这句话他从早上开始就开始念,念了大半天,她也重复了好多遍了,他就不腻味?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呢?难得重来一次,姜微是很愿意学习的,她打小就是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宝宝,就像大哥说的,人在每个阶段都有该阶段该做的事,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学习和享受童年。她上辈子就很喜欢古代化,但现代的教育和古代是完全不同的,她古功底打的并不扎实,她也愿意虚心的好好学习,可不代表她愿意一天就重复一句话,很呆蠢好不好? 姜凌见女儿不理自己,径直在榻上爬来爬去笑道:“阿识将来定是一个活泼的小女郎。” “那可未必,说不定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姜凛放下手中的书卷,“阿识过来。”他伸出手示意姜微到自己怀里来,姜凛论容貌没有姜凌那么精致,但他半生经历坎坷,身上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透彻,人近中年又手握重权多年,一身魅力不知要高出姜凌凡几,难免让姜微偶尔犯点小花痴,时常被美人大伯诱到怀里抱抱。姜凛耐心好,无论什么游戏都跟姜微玩得来,还时常喜欢给她讲些没听过的小故事,总能引得姜微入迷。姜凛半生无子,教导姜律三人时,他一心就希望把三人教育成材,将来撑起整个国公府,对三个侄子着实严厉。姜微是女儿,姜律又即将长大成人,姜凛心情大好之下,将满腔的慈父情怀都放在了姜微身上。在别院的这几天更变着法子跟姜凌争夺姜微,让姜凌郁闷不已,他不敢怪大哥,也舍不得怪女儿,只能私底下对妻子诉苦。 姜微瞅瞅大伯,再瞅瞅哀怨的老爹,小胖身子一转还是投入爹爹的怀里,其实她还是很喜欢爹爹的,就是这个爹爹跟前世爸爸性格差的实在太大了,让她有点适应不良,总会不知不觉把大伯当爸爸,而且大伯从来不亲她,这点让姜微很满意,被有胡子的人亲太讨厌了! “阿识真是阿耶的乖女儿!”姜凌洋洋得意的搂着女儿亲了一口。 又来了!姜微不满的伸出手用力的揪着老爹的胡子,她就想不明白老爹好好一个帅哥整天留着长胡须干嘛,一点都不讲卫生,还破坏美感。 姜凛没引诱到小美人也没灰心,失笑的摸了摸小侄女的脸颊,“阿识还记得大伯前两天教你的东西吗?” 当然记得,不过她说出来会不会太妖孽了?姜微有些迟疑。 “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姜凛不急不慢的叙述着。 “阿识还小呢,你们这么说,她能听懂吗?”谢则和沈沁入内,听到姜凛居然现在就教姜微《急就章》不由失笑。 “那可不一定,我记得阿祈同阿识那么大的时候,祖翁就是用急就章给他启蒙的,只要我们读上一遍,他都能记住。”姜凛说。 姜朴同两个儿子关系冷淡,于孙子们也不甚亲近,唯独姜凌因长相同他十分相似而备受姜朴宠爱。姜朴是本朝开国太祖的心腹近臣,又是太祖登基前的结拜兄弟,一生小心谨慎,就在姜凌一事上向太祖开了口,给刚满周岁的幼孙讨了开国县侯的个身份。姜凌自小聪慧,任何诗书只消扫一遍既能过目成诵,六岁能诗,七岁能赋,十二岁就以一首《登高赋》名扬天下,且他书画双绝,弱冠之年游历长江时一副《大江行旅图》让先帝拍案叫绝,按下私印后收入宫中南熏阁珍藏。这样的身世和才华,即使姜恪对他严加拘束,也让他的性格中多了几分傲气和不羁。姜凌喜怒随心的依仗更多是自身的才华而不是身世。 ……她爹是从外星来的吧?是穿越的吧?这么聪明会不会太逆天了?姜微仰头看着父亲,见他对着自己一脸傻笑,她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姜凌好声好气的哄着宝贝女儿,“阿识放手好不好?别拉耶耶的胡子。”姜微眨了眨眼睛,长睫毛下的双眸仿佛装满的小星星,璀璨无比,看的人心都化了,可小爪子还是坚定不移的抓着姜凌宝贝美髯,姜凌被女儿抓的嘴角直抽,忙从一旁拿起一只八卦锁,“阿识乖,耶耶给你拆锁玩好不好?” 玩腻了。姜微不感兴趣的撇嘴,这几天看着大伯和爹爹拆锁装锁,她早知道该怎么玩了。 姜凌求救的望向了沈沁,沈沁扑哧一笑,笑着哄着女儿,“阿识不可以抓耶耶的胡子啊,乖放手了,今天我们要回家了呢。” “回家?”姜微这才发现身边的人穿的衣服似乎都跟寻常不同,连平时基本都躺着的大伯今天都站了起来。 “阿娘,我来抱阿识吧。”姜律说。 “你们一会要骑马怎么抱妹妹?”沈沁失笑。 “等你们上了车我们再骑马的,阿识还记得我吗?”他逗着还窝在耶耶怀里的小妹。 “大哥。”姜微毫不吝啬的对大哥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小手还是紧紧搂着姜凌的脖子。 姜凌见女儿这么黏着自己,简直受宠若惊,也不在乎形象的抱着女儿往外走,还在出门前细心的用手覆在姜微眼上,待她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才移开手,姜微一睁开眼睛就被围绕在身边的人惊了下,她这些天见的人不多,除了亲人外也就少数几个近身伺候的仆佣,可现在庭院里站满了仆佣,就她目光所及处起码就有数百人,有捧着屏风的、端着茶罐的、提着套盒的,还有撑着华盖给姜凛遮阳的……也不奇怪,古代科技不发达,很多东西只能靠人力,想要日子过的舒适,身边那么多人伺候还真不行,古代最不值钱的估计就是劳动力了吧? 沈奕、姜恪和王夫人已经上车了,沈奕也随众人一并回去,这非他本意,实在是被女儿逼回去的,他老人家是很喜欢别院的清净,可女儿大有你不跟我回去,我就哭倒长城之势,让沈奕只能投降。姜微注意到外公和爷爷的马车都是四驾马车,车身宽敞,四周装饰了蹙金织锦,衬着璀璨的铜柱,闪得人都睁不开眼睛,一面画降龙旌旗挂在车帘前方,旗下垂下了八旒。 她对古代常识还是有点了解的,在古代马匹一直属于军事物资,管制的相对严格,是故古人出行大部分都是牛车、骡车或者驴车,当然养的马匹的富贵人家,也有用马拉车的,但是拉车的马匹数量一般都是有严格的规定,四驾马车可不是一般达官显贵能使用的,更别说还车上还挂着八旒的降龙旗,她记得十二旒为帝,九旒为太子,八旒起码也是三公那等级吧?姜微暗暗咋舌,这身份可够牛的。而且她爷爷外公都是一样的身份,这是不是代表她以后可以横着走了?好吧,她在做梦,这可是京城,随便一块牌匾砸到的就有可能是王公贵族。不过这样的身份,阿娘跟阿嫂感情还这么好还真稀罕,宅斗不就是妯娌斗吗?莫说古代那么多人住在一起了,就是现代她妈妈都跟几个妯娌也不过面上情,她对伯母、婶婶,远没有阿姨那么亲近。当然也有可能她叔伯都是堂的,而耶耶和大伯是亲兄弟?就像她跟大哥就很亲。 姜律无奈的摇头,他就知道有爹娘在的时候,小妹根本不会理会其他人,他翻身跨上自己的骏马,姜彻策马而来,低声问姜律道:“阿兄,你说我们这次回家,祖叔母会不会让耶耶道歉?” “不会。”姜律摇头,“有祖父和外翁在。”祖父要真愿意父亲给叔祖母道歉,就不会特地来别院一趟了。想起这次回去自己和二弟就要被过继了,他迟疑了下对姜衡道:“小五,你知道我们这次回去就要过继到大伯和二伯名下了。” 姜衡应了一声,没说话。 姜律斟酌道:“小五,你知道并非阿耶和阿娘不要我们,实在是我们长房子嗣稀少,阿耶和阿娘也是迫不得已。”他就怕过继这事二弟会被人挑拨。 “阿兄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幼儿,岂会给那些无知小儿挑拨。”姜衡哂笑一声,“再说大伯和二伯不一样都是我们父亲吗?过继了,我也依然是阿耶、阿娘的孩子。”大伯和大娘对他们这么好,过继就等于多了一对新父母,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有人给你说过这事了?”姜律皱眉。 “早有人说过了。”姜衡浑然不在意道,旁人的挑拨与他何碍,他只要自己心理有数即可,他是阿耶的儿子,更是姜家的子孙,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二伯无嗣绝后不成?“阿兄,你说我们都回祖宅了,要不要给阿识身边多配几个人?阿识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吧?”姜衡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年纪小,可姜恪等人从来不把他们当孩子,三兄弟对于姜府以前的旧事他们一清二楚,当年碎叶之战后姜家的那场腥风血雨让姜衡警醒,当年太夫人可以一时“糊涂”,那么现在呢?当年曾祖父尚在,起码还有一个能在身份上压过她的人,现在曾祖父已经去世,姜家可全是她的晚辈。虽然这么想有失孝道,可姜衡还是感慨太夫人岁寿实在有点过长了,其他人都走了,她却依然活的滋润,真是老而不死…… “已经备好了。”姜律颔首,“等闲阿识也不会去她院子,她还小,身子又弱,哪能随便折腾。”姜律语气转沉,“我想她也不会轻举妄动。”当年阿耶没出事,她都赔上了一个嫡孙、两个曾孙,若她再次动手,姜律相信祖父、大伯一点都不在意让二房彻底绝后,诚然曾祖父已经过世了,身份上没了压制他的人,可曾祖父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 姜衡一笑,“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姜府的车队一路朝着城门口直行,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军士远远看到的两辆四驾马车,连拦都不敢拦,大开了城门让车队一路直行,而宋国公府的大管家已经敞开了大门,迎接主人回府。卢氏和崔氏站在门口迎着世父、世母,直到姜恪和王夫人回院落休息后,才各自去回报郭太夫人和郭夫人。 郭太夫人自姜怿回府后,身体大好,这日她用完早膳后坐在春晖堂的堂屋窗下半闭着眼睛听着曾孙女给她诵经,依然白皙柔嫩的手指轻轻的、一颗颗的拨动着佛珠,清柔平稳的声音在堂屋里流淌,时间仿佛静止了。 郭太夫人身侧席上躺着一只黑猫,两个丫鬟围着那只黑猫替它顺毛打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不带一丝杂毛,一双幽幽的碧眸半开半阖。这只黑猫是太夫人的爱物,养的最精细不过,特地拨了三个丫鬟专职伺候它,它又极通人性,无论太夫人走到那里它都跟着,连太夫人在静室诵经之时,它都跟在一边安静听着,太夫人把它当心尖子一般。 姜五娘读了一页经书,无声舒了一口气,举起茶盏略一沾口,润了下喉咙后,翻过一页,正想继续念经,却听一声“曾大母——”珠帘掀起,姜元仪笑盈盈的捧着一簇鲜花入内,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漾着甜甜的笑意,十分的娇憨可人,郭太夫人睁开眼睛,“没规矩,哪有大姑娘家在家这么叫嚷嚷的。”她嘴里说着责备的话,但语气柔和,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疼爱。 诵经的姜五娘手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佛经,闭口不语。 姜元仪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太夫人身侧,“曾大母,今日天气好,我见荼蘼开的好,就采了几朵给你看看。” 太夫人凝目望去,姜元仪手中的花朵品相完美,花瓣上犹坠着水珠,显是彻底清洗过了,“好看。”太夫人欣然笑纳曾孙女的孝心。 丫鬟忙捧了一纤长的花斛过来给姜元仪插花,姜元仪眉头一皱道:“换那只秘色的花囊过来。”这种花斛怎么能插荼蘼,放梅花差不多。 太夫人含笑望着曾孙女,姜元仪将嫣红的荼蘼放入澄澈清透的花囊中,团团簇簇的仿佛水晶花儿般,她的曾孙女生来就是贵女。 姜元仪喜孜孜的回头问太夫人:“曾大母好看吗?” “好看,我家阿绮插什么都好看的。”太夫人柔声给曾孙女洗手,“饿了吗?过来吃些点心。” 卢氏入内时就见孙女窝在大家怀中吃点心,她笑道:“你这鬼丫头又来找你曾大母淘气了。”郭夫人一向看不上卢氏,对卢氏多有为难,是故一般家中有什么事宜都是崔氏去禀明郭夫人,卢氏则想太夫人回报。 姜元仪和姜五娘同时起身给卢氏请安,“阿娘。” “母亲。” 两人对卢氏的称呼各不相同,卢氏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到姜五娘。五娘是姜准的庶女,也是姜准庶女中极少计入排行的庶女,但她的母亲却不是良家子,而是平康巷的一个歌妓,因手段出众,不仅惹得姜准为其赎身,甚至还让姜五娘有了个正经的身份,而不是贱籍。卢氏也是大家出生,自然不屑跟一个卑微的歌妓争风吃醋,但五娘的生母是姜准背着她私自纳的,甚至还说通了小郭氏,偷偷的迎进门后她才知道,这才是卢氏最气愤的一点,因此姜准的几个庶女中,她唯一不假辞色的就是姜五娘。这五娘也乖觉,知道自己不得嫡母喜爱,一心一意的伺候太夫人,也算二房庶女中最出挑的一位。 姜元仪道:“阿娘我是摘了花儿给曾大母玩,不是找曾大母淘气。” 太夫人拍着曾孙女的背轻笑道,“你阿娘跟你闹着玩呢,快吃点心吧。” 卢氏对太夫人道:“大母,世父、世母和大伯他们已经进城门了,大约过一会就要回来了。” 太夫人微笑道:“阿沈也回来了吗?小九娘的身子已经好了?” “沈相公出手应该没有治不好的。”卢氏道。 太夫人颔首道:“沈相公医术卓绝,天下闻名,有他给小九娘医治定是大好了。”她顿了顿道,“小九娘病愈是大喜事,不过他们舟车劳顿,今日就不要过来请安了。不是小九娘还要上族谱吗?待那一日再说。” 卢氏点头应是。 太夫人偏头对姜元仪笑道:“阿绮想去看你九妹吗?” 姜元仪摇头,她很好奇幼儿期的姜皇后长什么样子,可再好奇也不会现在就去,平时大房的长辈对他们小辈是很和善,可长辈间的勾心斗角让姜元仪看的肝都颤了,她这时才知道她以前以为古代宅斗主要是妻妾斗错的有多离谱,古代宅斗明明是妯娌斗才是! 卢氏见女儿没闹着要去见小九娘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几天阿绮对小九娘的好奇太不正常了。 太夫人突的问卢氏:“这些天三郎身体如何了?” 卢氏回道:“他身子好多了,这些天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三郎肯上进是好事,但也要让他多注意身体。”太夫人殷殷嘱咐道,姜准和姜元仪都是太夫人养大的,太夫人对两人十分的偏爱。 卢氏低眉顺眼应是,姜元仪暗想,就他看书的时间还没她一个幼儿多呢,还好意思说累。 卢氏等离开春晖堂后,吩咐下人道:“你去探探郎君这些天在书房作甚?”姜准的安分让卢氏都有点不安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待在书房了?莫不是在书房跟姬妾们胡来?要是这样的话,卢氏还能安心点。 姜准的书房几乎没什么门禁,下人很快就打探到了姜准这些天的行踪。 “你说三郎君这些天在书房里翻阅我朝律令?”卢氏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是的。” 卢氏和姜元仪同时浮起了一个念头,他不会想干什么犯法之事吧?不过卢氏很快就否定了,就姜准的为人,就算给他龙袍他都当不成皇帝,还能做什么违法之事?他也没那个胆子,卢氏吩咐人将姜准看好后,就没多加在意此事了。她最近要忙的事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给女儿选两个好伴读。 姜元仪则想着历史上姜家在最低潮的时候都没死人,就连赵恒那个神经病都看在姜微的面子上对姜家恩宠有加,更别说现在正是姜府最辉煌的时候,想来就算她爹闯了祸也能有人担着,她一个幼儿担心干嘛?好好过自己小日子才对。 11彪悍的沈沁 “太—夫—人——”沈沁一字一顿的教着睡意朦胧的女儿,她还没教女儿对二房的称呼,只能临时卖力了,“叔祖母、叔祖母、三世父、三世母、四世父、四世母……” “太夫人——”姜微混混沌沌的跟着沈沁说了两遍后称呼就叫顺口了,她还没睡醒,来古代这么多天,她可是第一次这么早就起来了,都说婴儿期多睡觉对智力发展有益,姜微每天总是睡得足足的,早上更是她睡眠的大好时辰,从来没人吵醒过她。 沈沁高兴的亲了亲女儿,“阿识真聪明。”她回头吩咐紫苏和青黛道,“你们一会就只要看着阿识就够了,任何喂她什么都不要让她入口。” 紫苏和青黛应声,姜微又对细辛道:“阿辛,一会你也跟我们一起赴宴。”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小娘子的。”细辛慎重道。 沈沁平时极少管家务琐事,但一旦上了心,事务一样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姜微身边除了围了五六个精干的仆妇外,甚至还跟着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着姜微。 姜微乖巧的靠在母亲怀里,好奇的望着她事无巨细的吩咐着下人各项事宜,去给太夫人请安好像跟去龙潭虎穴一样啊,居然需要这么多保镖? “阿识还没睡醒吗?”姜恪天天都要上早朝,王夫人也习惯早起了,这和长媳在厅堂喝茶,见姜微恹恹的被乳母抱在怀中,小脑袋不停的往下点,小手还不住的揉着眼睛,不由心疼的抱了过来轻轻摇晃着,要她哄入眠。 “阿娘等阿识给太夫人请安后再哄她睡吧。”沈沁连忙道,王夫人是她的从母,她生母早逝,王夫人心疼外甥女年幼丧母,对她宠爱有加,沈沁在很小的时候就叫王夫人为阿娘了,嫁人后也一直没变过。 王夫人想了想,“也好,毕竟是第一次。”郭太夫人名义上她的大家,王夫人并不需要每天都去春晖堂请安,但每月的初一、十五是躲不过的,姜微归家也有三五天了,哪怕太夫人这次不吩咐,这次也要跟他们一起去请安。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谢则说道,提醒乳母再给姜微批一件小披风。 王夫人点头,将姜微递还给乳母后,带着两名媳妇往春晖堂走去。宋国公府离皇宫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前任主人是前朝末期一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得到这处府邸后就开始大肆修建,占地极为广,府中奇花异草、假山奇石让人琳琅满目,赵凤翔即位后就把这个府邸赐给了姜朴。姜恪和姜怿虽目前尚未分家,可两房各占据一处,泾渭分明。姜怿也不止一次的想要搬出府居住,他是太常卿又是京城府尹,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的家业,即便搬离了国公府也能给母亲较好的生活,但郭太夫人怎么都不肯离开这个她待了一辈子的地方。她不走,姜恪不赶,任她在府中住下,但两府无论是公中开销,还是人情往来都是分开的,其实跟分家也没什么不同。 王夫人的院落离太夫人的春晖堂还一段路程,她和两个儿媳妇都习惯早起慢慢的走过去,也没让人准备滑竿。初秋的早上还有几分寒意,姜微连头带身体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靠在乳母柔软的怀里,一颠一颠的让她的意识很快就迷糊了起来。 “谁?”前面的引路的仆妇看到前方突地闪过一条人影,警觉的问道。 王夫人、谢则和沈沁也止步,谢则眉头一皱,她要是没看错的话,刚刚那条人影应该是男性,能在内院自由出入的男性—— “见过世母、长嫂、五娣妇。”低沉好听的男声,还带着几分沙哑,姜微从小斗篷的缝隙中望去,就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她祖母面前,这男子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相貌还算英俊,可惜身体已经发福,姜微眉头皱了皱,这人给她的感觉不是很好,虽然声音还不错。 “三郎。”王夫人对着这名中年男子略一颔首,他就是姜府的三郎君姜准。 “世母去给祖母请安吗?”姜准对着王夫人笑道,笑容怪异,脸庞甚至还有几分曲扭。 “对。”王夫人丝毫不问这时候已经该去官署的姜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 沈沁对姜准也十分的厌恶,甚至懒得回复姜准一声,扶着王夫人离去。 “三郎君——”在二门等候多时的僮儿见姜准出来了,连忙赶了上来。 “那就是小九娘?”姜准指着远远抱着姜微的紫苏问。 “是的。” “我们走吧。”姜准收回目光,转身往外兴奋的走去,他马上就要快有儿子了! 僮儿闻言苦了脸,他是姜准的近侍,当然清楚姜准的行踪,他真不想跟姜准出门,但是在看到姜准阴冷的目光时,他还是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姜准或许在姜怿面前很懦弱,但对于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仆役来说,无疑是大山般的存在。 春晖堂里太夫人已经起身,郭夫人、崔氏、卢氏和姜府的几位姑娘也早早的来此给太夫人请安。姜元仪站在廊下,远远瞧见王夫人的身影,她脸上漾起了甜甜的笑容,“伯祖母、大世母、五叔母。” “阿绮早上天气冷,怎么不去房里呢?”王夫人见到姜元仪,脸上露出了和蔼真心的微笑,长辈的恩怨同小辈无关,这是姜府众人间不成的默契了,是故姜府曾孙辈间的感情还算不错。姜元仪乖巧听话,大房长辈对她也十分喜爱,只是惋惜她挨上了这么一个爹。 “不冷,我在院子走走,可以等伯祖母,还能顺便锻炼下身子。”姜元仪乖巧道,她知道大房和二房肯定有矛盾,这不奇怪,国公府那么大的家业,两房没矛盾才有问题的。两房长辈对小辈都还不错,姜恪有时候不在府中时候,姜怿也会指点姜律等人功课。姜元仪也时常会去找王夫人、谢则和沈沁说话,刷她们的好感度,大房以前没女儿,三人对姜元仪一直疼爱有加。当然现在有了姜微,三人也不会少疼姜元仪半分,偌大的国公府就两个正经的嫡女,还能养不起? 姜微隐隐听到有人说话,是到了吗?她好奇的从乳母怀里探出小脑袋。 这就是姜微?姜元仪瞪大了眼睛,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有着一张粉粉的小圆脸,眉毛有点淡,但看得出眉形很不错,睫毛又长又翘,双颊鼓鼓的,看起来像果冻,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红红的,露出来的小手小脚粉嘟嘟胖乎乎的跟莲藕似的,好一个美萝莉!果然很萌!不愧将来能长成绝色美人的胚子,姜元仪感叹,伸手握着姜微的小手,“五叔母,九妹长得真漂亮。” “你九妹还小呢,哪看得出漂亮不漂亮,阿绮才是小美人。”沈沁笑着轻揉姜元仪的头。 姜微对姜元仪璀然一笑,沈沁牵起姜元仪的手入内。 郭太夫人正在喝茶,见两人进来了,郭太夫人放下茶盏,“快把阿识抱来给我看看。”一脸急切期待的样子。 王夫人笑了笑,接过乳母怀中的姜微上前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和蔼的夸道:“真是漂亮的孩子,跟阿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沁不喜欢郭太夫人,但听到太夫人这么夸奖女儿,她还是很开心的,“太夫人夸奖了。” 太夫人道:“看她阿耶和阿娘不就知道了。”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姜微的小脸,她的手心湿乎乎的,姜微不喜欢,但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勉强忍了。 郭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问沈沁:“阿沈,这孩子身子可是大好了?我听说她之前可是得了失魂症?失魂症的孩子可真要看看的呢。”郭夫人的话音一落,一直窝在太夫人身侧的黑猫冲着姜微喵喵叫了起来,郭夫人惊道:“哎呀,这玄猫怎么叫了?” 沈沁脸色一沉,“叔母说笑了,要是阿识真得了失魂症,哪能一下子就治好了?她先前不过只是有些体弱罢了,由我父亲调养几日就好了。”她这是说自己阿识是孤魂野鬼? “沈相公的医术自然是无人可及的,看把这孩子养的多好可沈相公是医者,只能医治病,不能医——”她打量着睁着圆溜溜大眼的姜微抿嘴意有所指道:“我看阿沈不若带阿识去白马寺找高僧看看,玄猫总不会平白叫吧,这么漂亮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多不好?”说着郭夫人笑着也伸手去摸姜微的脸,她的指甲却不像太夫人修剪圆润,而是十分的修长尖锐,上面还套了精致的玳瑁甲壳。郭夫人这么说倒不是故意抹黑姜微,而是真觉得她是被孤魂野鬼占领了,谁家孩子得了失魂症还能治愈的? 这老太婆意思是说自己是孤魂野鬼?姜微嗤之以鼻,她爸妈跟爹娘这么像,她在娘胎里就有记忆了,算啥夺舍?姜微毫不留情的伸出小肉手狠狠的拍开郭夫人伸过来的手,奶声奶气道,“臭臭!”开玩笑,这么尖锐的东西在她脸上刮一下,她不要疼死? 郭夫人听到姜微的话,脸色都变了,“这孩子——” 姜微转身扑到沈沁怀里,依然指着郭夫人说道:“臭臭——”又拉着沈沁的衣袖,“香香——” 要是换了以往,沈沁早就被女儿逗笑了,可她现在怎么都笑不出来,“的确臭!” 郭夫人脸色一沉,“阿沈,你说什么?” 沈沁眉眼都不抬,“叔母你日日点着檀香,不就是想香一些吗?小孩子鼻子最灵敏,想来是受不住这味道。”她见郭夫人脸色咋变,她冷笑道:“叔母与其担心阿识的身子,还不如多关心下三伯,俗话说是儿是女都是缘分,三伯还要随缘才好。” 沈沁的话让郭太夫人都坐不住了,王夫人轻咳了一下,“阿沈!你说什么话呢!没规矩!还不带着阿识回去!” 沈沁抱着女儿施然起身,看着那只玄猫还在喵喵叫,还不够解气,轻言细语的对太夫人道:“太夫人,玄猫属阴,虽可镇宅,可要有足够的阳气的压制,不然阴气可会越来越重的。” 这下谢则也起身道:“就你懂得多,快跟我回去吧,沈家世父也要来了。” 沈沁对姜微道:“阿识,我们去见翁翁,他懂最多了,给你去晦气。” 姜微抽了抽,她爹战斗力猛她知道的,没想到她娘战斗力都这么猛,这孙媳妇当成她娘这样的,也算少见了,公主也就如是吧。不过——她好喜欢!姜微搂着阿娘的脖子咯咯直笑,她最爱爹爹和阿娘了!和爸妈一样爱! “你——”郭夫人蓦地想要起身,却被王夫人牢牢按住,“弟妹,我们做长辈的还跟小辈计较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被她阿耶她阿兄宠坏了。”王夫人有意加重了阿耶和阿兄四个字。 郭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但听说沈家有人来,她的确不敢轻举妄动了,旁人她都可以不在乎的得罪,但是沈奕——她真不敢得罪,沈奕在坛杏林的名声太响了,可以这么说,只要沈奕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所有的名医不会来给她看病。 沈沁被谢则拉出去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谢则好笑道:“骂都骂了,人也气了,还不解气?” 沈沁委屈的对谢则道:“阿姊,她凭什么这么说阿识——”阿识是她的宝贝。 谢则莞尔,“你瞧阿识都笑了。” 沈沁见女儿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转嗔为喜,搂着女儿亲了好几下,“阿识莫怕,阿娘找你阿耶替你出气!” 谢则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个性,有些话听过就算了,别做的太过火了。” “当然不会。”沈沁心里盘算,她说阿识中邪?哼!我让她自己中邪! 谢则没说话,以她的骄傲自然不屑跟郭夫人计较,但她一点都不会介意阿报仇。 沈奕见到女儿的时候,见女儿神色不郁,“怎么了?” 沈沁委屈的拉着沈奕的衣袖,“耶耶,都是郭氏……”她把郭氏的话说了一遍,末了还忿忿道:“要不是没带阿影,我非把那只什么玄猫给丢出去!”阿影是沈奕给她的女侍卫。 沈奕听罢啼笑皆非,“关那只玄猫何事?这点小事还气成这样,不怕气坏了身体。” “可是她这么说阿识——”沈沁真怕郭氏出去胡说八道。 “她说又如何?天底下谁敢说我沈奕的孙女是孤魂野鬼?”沈奕神色怡然的抱过姜微,“阿识快对阿娘笑笑,莫让阿娘气坏身子。” 姜微拉着沈沁的手,小脸贴在沈沁的手背上,小脑袋不停的磨蹭着。沈沁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后脑,“阿耶,我能把郭氏的门砸了吗?”她还是不甘心。 “不行!”沈奕一口拒绝,谁家媳妇把婶婶的大门砸了,她是准备闹笑话吗?要砸也要过上几天。 沈沁转头望着自己的大哥、大嫂。姜微的大舅母只微笑没说话,小姑子的事轮不上她来插嘴。 沈沁的大哥沈渊一直默不作声的编着什么,感受到了妹妹的目光,将手里的草编蚂蚱放在姜微手中,姜微身边有一个荷包里专门放着大舅给自己编的各种小动物,得了这个蚂蚱,她很大方的给了大舅一个甜甜的香吻。 沈家大舅母抿嘴微笑:“你真是越老越小了。” 沈渊朗朗一笑,“不用砸门了,他们过几天自然有人上来砸门。” “为何?”沈沁知道大哥定是知道了什么。 “你们家的老三为了子嗣,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沈渊无不感慨,刚想说什么,低头正对上姜微发光的双眼,他顿了顿笑道:“不如让阿识出去?” 姜微立刻搂住沈奕的手臂,哼哼的怎么都不肯走,她要听八卦。 沈奕摸着她的头道:“你就直说吧,反正她还是孩子,我们家的孩子有些事不能做,但还是要知道的。” 沈渊点头,“这件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你家老三跟苏内给事的娘子阿毛生了一个儿子,他这段时间想要问苏内给事讨要这个儿子,苏内给事不肯,两人这些天闹得不可开交。” 沈渊的话让沈奕略一挑眉,而沈沁和沈家大舅母都惊了,姜微也惊了,她三堂伯怎么知道这儿子是他的?说不定是人家老公的呢?不看人家老公怎么都不肯给吗?如果这是亲儿子,她三堂叔到底是什么人品?家里讨了这么多小老婆都生不出一个儿子,反而跟别人老婆就生了一个儿子? 不过很快她大舅母就贴心的给她解开了困惑,“虽然——虽然苏内给事是内侍,可姜家三叔怎么能确定这孩子是他的?”沈家大舅母含蓄的问,外室子、奸生子,这姜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孩子他就算领回家,姜家会认吗? 内侍——也就是太监?三堂伯真舍己为人,知道解决别人的需要,这也算为和谐社会奉献嘛?姜微觉得她小看自己三堂伯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莫说苏内给事不认,就是他家娘子也坚决不认,硬说这孩子她同苏内给事领养的。”不过这也是正常人都会选择,大秦律令上清楚写明了,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苏家娘子肯定不愿意去公堂走一回。 沈沁冷哼一声,“龌蹉下作,难怪阿识说他们臭!阿识我们以后不去那里了,省得被染上臭气!” 沈奕和沈渊无奈,尤其是沈渊,他真不是多舌之人,要不是为了哄阿妹消气,这事他也不会说,姜府二房的事他不想管。 12中国好闺蜜(上) 姜微听了沈沁的话用力的点头,她也不想去那里,刚一走进郭太夫人的房间,她仿佛时空转换,眼前出现了很多电视或是电影上都会出现的一幕,古式精致的家具、昏暗的光线,锦衣华服的老太太的斜在炕上,手持一杆烟枪在吞云吐雾……那种颓废腐朽的味道,是任何名香都遮掩不掉的。姜微非常不喜欢这种气氛,虽然她目前也算是寄生虫阶级,可至少在她平时所在的氛围是朝气蓬勃的,即使爷爷奶奶和外公,都是开阔大气之人。 “阿识还会点头?”沈家大舅母李氏稀罕的说道。 “无论我说什么阿识都会点头。”沈沁笑着摇晃着女儿说。 沈奕摸着孙女的头,“让她睡一会吧。” 沈沁点头,这时姜凌匆匆赶来,给沈奕行礼。今日并非休沐,姜恪也不在府中,姜凌也是接到消息后匆匆从官署赶回来的,他困惑的望着大舅兄,他怎么有空过来的?沈渊是中书舍人,官阶不高,上面还有中书令和中书左右侍郎,但如果真小觑他,那就要倒大霉了。这时的中书舍人可不是后世那个官宦纨绔弟子花钱就能买到的官职,沈渊身为中书舍人中资历最深的阁老,在中书令和左右侍郎都年老体弱的情况下,他一手总揽了中书省的大权,平时各地送来的奏折都是经由他翻阅后才送到圣上手中,圣上写下的诏书也要他润色后才能颁布,他的公务之繁忙可想而知,他的突然造访让姜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来也没什么大事,你先去陪阿。”沈奕对姜凌道。 姜凌看了妻女一眼,“阿哄阿识睡觉要许久,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了,阿耶你稍候。”姜凌并不认为岳父无事会领着大舅兄登门拜访。 沈奕略一颔首,李氏识趣的起身对沈沁道:“阿,你领我去要拜见王夫人和谢夫人。” 沈沁点头,同长嫂走出客院后才悄声问道:“阿嫂,你知道耶耶为什么来吗?”沈奕来的突然,她们也是快去给太夫人请安时才接到沈家的告知。 “是你家翁叫我们来的。”李氏说。 “我家翁?”沈沁一愣,“可我家翁不是去官署了吗?” “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李氏略一迟疑,“昨日太子把皇四子推入湖中,皇四子受了惊吓,半夜就发了高烧,一病不起了,圣上在宫里大发雷霆,你家翁赶去替太子请罪了。” 沈沁“呀”了一声,愧疚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耶耶和阿兄。” 李氏笑道:“你要是不跟他们说这些事,他们才更难过呢。”她安慰沈沁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皇四子和太子都才不满四岁,两个小男孩在一起打架不是常事?” 沈沁听了阿嫂的宽慰也没放心,“这下皇后就更难办了。” 李氏想起在深宫的姜皇后也叹了一口气,“陛下应该不至于因此事迁怒皇后。”她说的自己也没多大把握。皇四子是安贵妃所出,安贵妃也是圣上最爱,共为圣上一共生育了五子四女,活了二子一女,圣上目前共有六位皇子,皇长子和皇四子都是安贵妃所生,太子排行第五,皇次子是安贵妃的庶妹所生,皇三子、皇六子生母身份卑微,也就是说整个后宫基本都被安氏姐妹所把握了。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王夫人处,王夫人和姜恪是同时接到消息的,早上两个媳妇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也没有提起此事,眼见长媳和次媳神色都有些凝重,不由笑道:“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好像不愿见阿李似地。” 世家间大多沾亲带故,李氏也是王夫人看着长大的,说话就没那么顾忌了,李氏道:“叔母,阿也是担心太子。” 王夫人说:“郎君请沈中书和沈家大舅来是为了给太子选太傅的事。”太子推皇四子下湖,引起圣上震怒的事,她和姜恪还真没太上心,无论圣上多想要立安贵妃的儿子为太子,有太子在,就永远没有庶长子继位的可能。 “太子太傅?”王夫人的话让在场众人同时一愣。 “对,郎君想让沈中书当太子太傅。”在场的人都是自家人,王夫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太子的性子确实太顽劣些,不过好在他年纪还小,还能纠正的过来,沈中书是最好的人选。”沈奕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当过他的太子太傅。 沈沁和李氏互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些惊喜,如果沈奕真当了太子太傅,他也不会随意离京了。 谢则问:“阿娘,圣上他会怎么惩罚太子?”皇上偏爱安贵妃,爱屋及乌,六位皇子中他最爱的也是皇长子和皇四子。而太子因皇后在怀孕时,皇上生了一场大病,被有心人进谗言说是双龙相克,让皇上格外看嫡子不顺眼,要不是大臣竭力反对,他甚至在太子未满月时就要把他迁出皇宫。如今太子一人独居东宫,平时也就少数几个重要节日才会同皇帝见上一面。 “无非就是训斥下几句吧。”太子今年不过三岁,年少体弱,又尚未进学,跟皇四子打架受伤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还能罚他跪宗庙、抄书不成? “就怕安贵妃会作祟。”沈沁厌恶道,“说不准皇四子会生病也是她搞的鬼。” 王夫人道:“随她如何搞鬼,只要我们护住太子,保住皇后即可。” 李氏赞同的点头,沈沁说:“阿娘,你看阿识都长这么大了,皇后都没见过她呢,不如我们给皇后递帖子,问她何时有空召见我们?” 王夫人点头道:“好,在行宫的时候皇后就惦记着阿识,也该带阿识去见皇后了。”她伸手爱怜的摸了摸阿识的小脸,唏嘘道,“皇后要是没落胎的话,小皇女也只比阿识大了五个月。” 王夫人的话让在场众人心下戚然,圣上独宠安贵妃,宫中后妃除了安妃外,余下子嗣都十分艰难,皇后年近三十才险险生下太子,一年多前皇后又再度怀孕,只可惜没保住,五月的时候就落下一成形的女婴,之后皇后的身体就一直不好,郁郁寡欢。当时王夫人既担心女儿又担心儿媳,两面受累,人都消瘦了大一圈。 沈沁将心比心,她要是没了阿识,也不知道要如何伤心。 几人正说话间,门外下人通报,“五娘子,安西都护府上薛夫人来了。” 沈沁一愣,姜府和安西都护林靖没什么交往,但她同林靖的夫人薛氏私交不错,林靖驻守安西,薛氏和其独子林熙留守京城,薛氏性情怯懦寡言,不善言辞,即使夫婿位高权重,她也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跟沈沁的交情也是一次意外产生的。沈沁性情直爽又不失温柔,两人意外的十分处得来。沈沁生了姜微后,一直闭门不出,薛氏登门拜访两次,看着镇日晕晕欲睡的姜微也陪着沈沁哭了好几场。沈沁回京后,家中亲眷来往不断,只能先给薛氏写了一封信件,却不想薛氏居然亲自登门了。 “快请薛夫人进来。”王夫人说。 沈沁起身,亲自站在二门处迎着薛氏,薛氏是林靖的填房,比沈沁还小三岁,可因常年抑郁,看着比沈沁老了十岁不止,“我听说你跟阿识都大好了,想着你这些日子也没空来我们家,就带着阿熙过来看看你们。”薛氏柔声说道。 沈沁拉着她的手说:“我正想明天去看你跟阿熙呢。”她弯腰望着一声不吭站在薛氏身边俊美的小男童,“阿熙,好久不见,想你沈姨吗?” “想。”林熙今年五岁,容貌像足了其父林靖,剑眉星目,俊美英气,因从小习武,身量要比一般的男孩还要高挑健壮些。 “阿熙越大越好看了。”沈沁掐了掐林熙的小脸蛋。 林熙黝黑的大眼平静无波的任沈沁调、戏自己,沈沁对薛氏道:“阿姊,阿熙越来越稳重了,你到底是怎么教的?我家六郎比他大,还没他一半稳重。” 薛氏含笑说:“我倒是喜欢六郎这样的,跟你有说有笑的多好,阿熙就是太安静了。” 沈沁领着薛氏去拜见王夫人,五人在花园里谈笑风生,林熙则安静的坐在薛氏身侧,偏头看着熟睡的姜微。林府只有他和阿娘两人,林家出生微寒,他祖父是放牛郎出生,家中也无人与世家联姻,一向被京城显贵看不起,薛氏又不善交际,家中非常清静。他还第一次这么近看到一个小娃娃,白白嫩嫩的像元宵节的小汤圆,林熙好奇的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她软软的手指,又软又嫩,好像没骨头一样,林熙眼睛一亮,魔掌又伸到了胖嘟嘟的脸颊上,再次轻轻一戳。 这下小汤圆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大眼睡意朦胧,红红嫩嫩的小嘴也嘟了起来。 糟了!林熙虚心的缩回了手,无措的抬头,就见沈沁笑盈盈望着他,一点都没生气,“阿熙,妹妹好不好玩?” 林熙目光游移,沈沁戳戳他嫩嫩的脸颊,“阿熙,你好好用功读书习武,将来娶妹妹当娘子好不好?” 13中国好闺蜜(下) 王夫人、谢则、李氏同时眉角一跳,薛氏一震,怔怔的看着沈沁。 沈沁浑然不在意,自从有了阿识后,她难免跟阿祈商量过未来的女婿人选,两人一心只为女儿,没门户之见,世家规矩大,人也多,沈沁嫌麻烦,姜凌也不喜欢,两人一开始就不想让女儿嫁亲戚。两人想来想去就觉得林熙这孩子各方面都很出挑,父亲林靖今年也不过才四十,正值壮年,前途一片大好,唯一不足的是他是家里的独子,将来子嗣压力大,但以阿识的身份,嫁入寒门若还不是宗妇,长辈那关肯定过不了,林家人口简单,对阿识正合适。 姜微刚醒就被阿娘的话惊得睡意都没了,她一骨碌的坐了起来,好奇的瞅着林熙,咦?挺可爱的小正太啊,她爹娘的目光不错嘛。 沈沁逗着女儿,“阿识喜不喜欢小哥哥啊?” 姜微往沈沁怀里扑,小手紧紧搂着沈沁的腰,老公什么的,对现在的她来说会不会太早了,她还是好好享受童年才好。 薛氏惊异的望着不哭不闹,醒来就黏着阿娘的小娃娃很是羡慕,她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她取出一块玉佩挂在姜微的身上,“阿,这孩子真乖,被吵醒了也不哭。” “阿识很少哭闹的。”沈沁见林熙一眨不眨的看着女儿,很是得意的问:“阿熙喜欢妹妹吗?” “喜欢。”林熙认真的说,“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练武,将来娶妹妹做娘子。”他喜欢沈姨,小汤圆将来也一定很可爱。 沈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等你满十五岁的时候通过你阿叔考验,我就把阿识许给你。” 王夫人终于听不下去了,“阿识才几岁?林小郎才几岁?有你这么当娘的嘛!”她没想过用孙女联姻,可没想过让阿识嫁给一个寒门子,阿识可以他们国公府唯一的孙女! 谢则道:“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喜欢说笑。” 李氏也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家阿识这么漂亮,理应多几家来求婚。” 这三人一人一句就把沈沁的话当成了玩笑,薛氏苦笑,不过她也不敢求姜家的嫡女嫁给阿熙。 沈沁笑着揽着王夫人的手,“阿娘,我这不是想让阿识嫁个好郎君吗?” 王夫人无奈摇头,和声对林熙道:“林小郎在这儿无聊了吧?我让人带你去找六郎玩好不好?” 林熙偏头看着小汤圆,“我跟妹妹一起玩。”林熙不大喜欢跟姜彻玩,这人除了力气比自己大之外,就没一样能胜过自己的,一起玩也没劲,还是软趴趴的小汤圆好玩。 “好。”王夫人让乳母和丫鬟带着林熙去花园看花。 林熙望着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姜微,“阿妹还不会走路吗?” 紫苏道:“小娘子脚还软,只能扶着走。”说着弯着腰竟然将姜微放在地上,扶着她的身子让她走路,姜微迈着小短腿在地上走着,不过这个举动对扶着她的人来说太累了,所以她一般只玩一会就停下了。 林熙看得有趣,伸手说道,“让我带妹妹走走。”他比姜微高了不少,双手扶着姜微的手臂,很轻松的就能带着她走路了。 “哥哥——”姜微软绵绵的叫着,小步子在地上迈得很欢快,林熙的高度对她来说太合适了! 林熙眉眼含笑,“阿妹喜欢蝴蝶吗?我帮你抓蝴蝶好不好?”小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种漂亮小动物吧? “不喜欢。”姜微很坚定的说,或许对小孩子来说蝴蝶的魅力不可挡,可姜微是成年人,她考虑更多的是蝴蝶身上有鳞粉,还有没了翅膀的蝴蝶跟虫子也差不多,她最讨厌软体生物了。 “呃——”林熙愣愣的望着姜微,他第一次跟女孩子玩,也不知道遇到这种该怎么办,“那你要什么?” “哥哥看花看鱼。”姜微指着花园说。 “好。”林熙扶着她往花园里走。 姜微身体经过沈奕调养后,已经彻底好了,她身体底子又好,平时担心伺候的下人太吃力,不好放开了走,林熙是小孩子精力旺盛,又从小练武,单手都能扶着姜微,姜微第一次走的那么痛快,拉着林熙的手直笑,两人意外的合得来,让沈沁看得大感欣慰,她跟阿祈的目光果然错不了的,阿熙是个好孩子。两人在花园里跑出了一身大汗,待两人回到母亲身边时候,姜微甚至已经可以不用人扶着跌跌撞撞的朝沈沁走了十来步。 “阿熙真厉害,居然教会妹妹走路了。”沈沁擦着女儿**的额头,欣喜的夸着林熙。 “阿妹本来就会走路的。”林熙被沈沁夸得原本红通通的脸更红了。 “快去梳洗下吧,换身干净的衣服。”王夫人担心两个孩子玩的太疯,忙让丫鬟带两人下去换衣服。 薛夫人笑道:“不用了,擦一擦就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阿薛留下一起进午食吧。”王夫人客气的挽留。 “世母留饭本不应辞,只是我还应了这孩子今日去书肆,若是留下用膳,我们晚些便赶不回去了。”薛夫人道,薛夫人自己不认字,特别喜欢儿子读书,但凡只要林熙想要的书,哪怕耗费千金都要帮他弄到手。 “阿熙要买何书?”沈沁问。 “我想买本字帖。”林熙低声道,林家底蕴薄,家中亲眷大多为白丁,想要一本好字帖只能去书肆碰运气,他启蒙的字帖是姜凌给他的,他爱惜非常,但那本字帖上面不过寥寥百字,对他来说远远不够。 “瞧我都忘了这些了!”沈沁这一年就顾着担心女儿了,没顾上林熙习字的进程,“你要字帖让你阿叔给你写一本就是了,哪用去书肆买?那里能有什么好字帖。”沈沁对外面的书肆非常看不上,她的傲气也是又理由的,无论是姜家还是沈家,都出过书法大家,沈奕、姜凌更是当世名家。 “我还能有阿叔的字帖?”林熙黑眸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惊喜。 “当然,你要是肯跟着你阿叔习字,他会更开心呢。”沈沁笑道,姜凌喜好书画诗赋,但可惜他三个儿子都没这方面天赋,无法继承他衣钵,这当然不是说姜律三人书法不行,只能说他们无法成为当世名家。 “这——”林熙有些为难,“我还喜欢读书和习武。” 沈沁大乐,“谁说你不能喜欢其他了?以后你想要看什么书,就来家里玩。” “好。”林熙开心的整张小脸都亮了。 薛夫人则有些忐忑的望着王夫人,王夫人含笑道:“既然有了字帖,阿薛还是留下用午膳吧。”王夫人不考虑林熙成为自己孙女婿,不代表她不喜欢林熙,对姜凌收林熙当学生她是乐见其成的。 “叨扰世母了。” “你是阿的朋友,也是我的晚辈,何须道谢,我还要多谢阿熙教会阿识走路。”王夫人说。 薛夫人道:“阿熙好动,阿识还小,是有学有样了。” “能有学有样也是好的。”王夫人含笑。 薛夫人用完午膳后就识趣的告退了,沈沁亲自送薛夫人和林熙出二门,回来的时候就见李氏站在院门口用不赞同的目光望着她,沈沁讪讪一笑,“阿嫂。” 李氏见小姑心虚的目光,无奈道,“阿,你怎么可以随意拿阿识的婚事乱说呢?” “这也不是我胡说,是我和阿祈商量好的。”沈沁说。 “林小郎他可是寒门子!”李氏不可思议道,“你当我们还是太祖那时候吗?”那时候因战乱,寒门和世家联姻十分普遍,可如今大秦已经安定了五六十年了,寒门女嫁世家子或许有可能,但阿识嫁给林熙怎么可能?莫说姜家长辈不会答应,她家翁和夫君都不会答应,沈家没孩子了吗?要让阿识去下嫁了? “英雄无论贵贱,再说林家也算三代将门了。”沈沁对身份倒不在意,她本身已经够尊贵了,对于旁人辛苦几辈子都挣不来的名声她唾手可得,是故格外看不上,“我们就觉得这孩子很不错,聪明孝顺体贴。” “他才几岁,你能看出什么来?”李氏不以为然,“要林小郎当上将军,他们林家才能算三代将门,现在才两代。” “三岁看老。”沈沁的理由很充足。 李氏一时真想不出什么反驳理由,“即使你再喜欢林小郎,也不该这么说了,置你家翁、大家于何地?”她略一迟疑,“你忘了宫里哪位了?”太子只比阿识大上两岁,在合适不过的年纪了。 “不可能。”沈沁摇头,“我家翁不会再让家里出一位皇后了,当年阿姊入宫也不是家翁和大家愿意的。”当年若不是先帝强逼,家翁又怎么会让阿姊去当太子妃,当今圣上当时的太子已和安贵妃两情相悦,当时谁都知道任谁去当那个太子妃都不过是个摆设。若太子昏庸些还好,偏太子除了女色上有人有些诟病外,余下都让人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李氏想起姜府的往事,轻叹了一声,“都是安家造下的孽!”若不是安家犯下那罪大恶极之事,先帝和臣子又怎么会反对安贵妃为太子妃?如果安氏为太子妃,姜皇后也就不会被迫入宫了。 “所以家翁不会让阿识入宫的。”姜家何时要靠后妃才能在朝堂立足了?沈沁这点很肯定,而且她也不认为圣上会喜欢姜氏女当太子妃,他巴不得要安贵妃的孩子当太子,就算不行也会让跟安家有关系的女孩入宫吧? “即便如此,阿识的婚事也不能那么轻率。”李氏道:“王家、沈家、谢家,甚至我们李家就没能让你们看得上眼的小郎君了?” “我……”沈沁不敢说她就是觉得世家太麻烦了才想到林熙的,这观点要是说出来非被阿嫂骂不可。 李氏见她不说话了才满意的点头,同她一起回王夫人处,王夫人提都没提沈沁刚刚的冲动,她相信李氏已经教过小姑子了,她望着怀中洗干净、香喷喷的小孙女沉吟了好一会才道:“阿待阿识命名礼后,能让她去宫里陪皇后一段时间吗?” 王夫人的话让众人都不解,让阿识住在宫中?连姜微都仰起小脑袋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皇后一直念念不忘小皇女。”女儿是王夫人目前最大的担忧,“她想让阿识入宫陪她几天。” 沈沁脸色微变,颤声问:“大家,难道皇后要收养阿识?” “当然不会,她只是想看看阿识。”王夫人摇头,“阿凝这么疼阿识,当然舍不得让她长住宫里,当初小皇女她都想送家里来养。” 沈沁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收养就好,“本来等阿识过了命名礼后我就要带阿识入宫拜见皇后的。”沈沁和姜长晖私交很好,两人相差不多三岁,未出嫁时就是闺中密友,她是知道阿凝当年有亲|密|爱|人的,要不是先帝硬逼着阿凝入宫,阿凝何至于这么委屈的嫁给心有所属的皇帝?跟圣上成了一对怨偶。阿凝身体一向很好,但一直没生育,太医令也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只说她应是郁结于心,好容易等她放开心情生下太子,又想有个小公主时却偏又流产了,沈沁也很担心她的身体,让阿识入宫哄哄她也好。 李氏脸上笑容不变,可听到姜皇后时也忍不住暗忖,这姜皇后也亏得是姜家的女儿,要是换了其他身世稍低些的皇后,说不定早被皇帝废了,虽然皇帝偏爱安贵妃,可她也实在——她对姜恪夫妻很尊敬,可在对他们在女儿的态度上不敢苟同,放纵溺爱太过,让姜皇后越来越任性!谁家太子妃敢在新婚之夜因太子无意间提起了一句心上人直接把人赶出新房的?干了这事后还直接去皇后宫中哭自己委屈,让皇后来安慰儿媳妇,也就姜家宠出来的女儿有这底气。现在想想阿识还真不好入宫,不然将来她跟太子闹了矛盾,也不知道姜家长辈会帮谁?幸好李氏还不知道姜皇后最近养了几个尼姑在宫中念经,不然估计她会晕过去。 王夫人听到沈沁的话,欣慰的一笑,“自然要等了命名礼后才入宫。”只要阿不反对就好。 王夫人、李氏等人说笑了一天,沈奕、沈渊则同姜恪、姜凛、姜凌在书房商议到了月华初上才出书房,才五人议事十天后,已经半隐退的沈奕再次接下了圣上的诏书,担任太子太傅、崇馆学士,负责教导东宫。 而姜微也在差不多时间迎来了自己的命名礼、抓周礼,这是她在十五岁及笄礼前最后一个可以大办的生日,也是她以姜府长房嫡长女的身份第一次面对京城诸多贵族,登门者络绎不绝。 14抓周宴(上) 姜微抓周宴当日,天不亮姜府的主人都已经起身,穿戴梳洗,迎接前来庆贺的客人,姜微也第一次正式见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亲戚。姜元仪也一早起身,早早的穿戴好后,同长辈们一起来到了大房。这种大宴宾客的日子里,就是大房和二房再不和,也要一起招待宾客。姜府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娘、二娘外,余下的七位姑娘第一次聚齐。 “好多人。”姜六娘惊叹的望着院中仆佣络绎不绝的穿梭,整个姜府的下人已经全部出动了,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没见过,但那出现在曾祖母的寿宴上,而不是一个小娘子的抓周礼,姜府的姑娘即便是姜元仪的抓周礼都没那么盛大。思及此姜府姑娘望着姜元仪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在没有姜微之前,姜元仪在她们眼中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姜元仪坦然自若的任姐妹们打量,姜微的祖父是尚书令,外祖父太子太傅,父亲是当时大才子,这样的身份她肯定比不上,但这些都是父母给的,又有什么稀罕,她的前途是要靠自己来挣的,“我们去看九娘吧,她才是今天的小寿星。”姜元仪不像其他人家的嫡女般看不起庶出的姐妹,但对她们也不亲近,她很清楚她跟她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不是她有等级偏见,而是社会现实如此。 宴厅里,客人尚未到,大房众人已经全到场了,连深居简出的姜凛都换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深衣满脸笑容的端着一盏肉末炖蛋喂着姜微。 郭太夫人看到姜凛居然亲自喂姜微时眼底闪过讶色,她对起身给她行礼的众人道:“都是自家人,又是大喜的日子,不必多礼。” 王夫人和姜恪恭敬的起太夫人坐于上座,太夫人偏头吃着津津有味的小娃娃,“这孩子胃口真好。”这么一盏肉末炖蛋,就是胃口小一点的小娘子都吃不下,而姜微居然一个人吃了大半碗,还在奋斗中。 “她外翁说了,小孩子多吃好,身体健康。”王夫人一开始也被小孙女的好胃口吓一跳,可后来她才知道这丫头虽还不会走路,可每天都会在地上爬到满头大汗才会停下,沈奕还特地给她配了两个小丫鬟专门逗她玩,每天她睁开眼睛就没怎么停过,也就随她去了,小孩子多动才会身体健康。 “不错。”郭太夫人颔首望着姜元仪,“阿绮也是,每天都会跳许久的舞,她总跟我说,平时要多动身体才会好。”时下歌舞并非仅贱籍奴婢的专利,在大秦贵族圈一个小娘子可以不通琴棋书画,但她如果无法随众人一起载歌载舞,那她就会被所有人耻笑,舞技也是时下大秦贵女的必学科目。 姜元仪听太夫人夸奖的话,并不接话,只含笑乖巧的站立在一旁,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沈奕不会真是穿越的吧?也不怪她有这个想法,在她没穿越来前她只知道沈奕在历史上是个名臣,在后世尚未挖掘龚夫人墓发现《道德经》前,时人对《道德经》的了解都来自沈奕的注释。可穿越后每一次听到沈奕的事迹,她都觉得这人应该是穿越的。沈奕不仅是帝师,还是药理大家、道学大家、易学大家,他十三岁开始注释《易经》,十八岁注释《道德经》,三十五岁同太医署一并编纂了《秦新本草》。 十五年前,河内郡曾爆发了疠风*之疾,河内郡守惊慌失措的让军队彻底封锁了疫病爆发区域,当时河内郡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唯独沈奕不顾危险,亲自带着门下弟子深入疫区,收治了千余名病人,亲手治愈了数百人,并且留下的详细的脉案记录,挽救了全郡数十万人命,河内郡为此给他立起了生祠,当今圣上见到沈奕都要恭敬的喊一声“沈师”。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姜元仪怀疑他是穿越的,更别说他现在居然还知道怎科学养孩子! 王夫人道:“阿绮说得对,我前日骑了一会马,浑身酸疼,但也松快了不少。” 太夫人笑问:“骑马可有打马球?”王夫人年轻时非常喜欢打马球。 王夫人说:“哪里还能打马球?能骑上马已经不错了。” 姜凛给姜微喂完一碗蛋羹,给她擦了擦嘴,“阿识还想吃什么?” “果果。”姜微指着洗干净的花红道,吃点有纤维的水果,有利于肠胃蠕动。 “好,我们过上半个时辰后吃好不好?”姜凛也被小侄女的饭量惊住了,阿识在吃蛋羹前还吃了小半碗米糊糊,他有点担忧的摸了摸她小肚肚,鼓鼓的,但不是很涨才放心,“阿识真是好孩子,吃得这么干净。” 姜微心中暗忖,她平时运动量大,吃的也多,很奇怪嘛,干嘛一个个惊讶的看着她?再说她也不是真孩子,饥饱还是知道的。 “阿识,你看谁来了?”沈沁的声音响起,姜微一抬头,眼睛就一亮,扶着大伯的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来人跑去,“阿熙——”林熙这些天一直来姜家,两人就差了四岁,林熙也耐得下性子陪一个小奶娃学走路,两人感情增进很快,姜微待他比对自己亲哥都亲近了,毕竟姜律三人没什么时间陪她一起玩。 林熙忙上前搂住小汤圆,“小心。”他摸了摸姜微粉白圆润的小脸,小汤圆越来越漂亮了。 姜微对林熙不同寻常的喜欢让在场很多大小男人都吃醋了,姜彻瞪着林熙,这臭小子怎么把阿识拐到手的?姜凛目光和蔼的望着林熙,“你就是林小郎?” “林熙拜见姜世父。”林熙的礼仪是薛氏花了大价钱请人来教导的,每一个举动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以后你先生没时间,有问题可以来问我。”姜凛对着林熙颔首道。 林熙大喜过望的再次下拜。 “同阿识去玩吧。”姜凛微笑,他早听谢则说过弟妹有意把阿识许给林熙,姜凛没什么门户之见,他也清楚五弟夫妻不想让阿识嫁给世家最大原因是世家人口太多,几世同堂,新媳妇嫁进去有个三层婆婆是很正常的,林家是寒门,家中人口也简单,薛氏性情又懦弱,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寒门底蕴太薄,如果林熙以后不能优秀到力压世家郎君的话,他绝对不会允许这门亲事。为了能让这小子将来成材,姜凛不介意多加他一些功课,姜凛坚决不承认他是嫉妒了。 阿曦?姜元仪蓦地抬头朝林熙望去,难道是她!却见是一名小正太,眼底闪过失望,她悄声问卢氏道:“阿娘那小郎君是谁?” “安西都督的独子林熙。”卢氏说。 安西都督?没听过,男的还不姓袁姓林——姜元仪又问,“晨曦的曦吗?” “时纯熙矣的熙。”卢氏说。 “哦。”性别不对,姓名也不对,看来不是武烈皇后了,姜元仪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武烈皇后如今在哪里,她比姜微大几岁肯定是出生了,要是有可能,说不定能结交一番。她转念一想,武烈皇后不是世族出生,应该暂时跟她们没什么交集,或者可以先认识几个后世的名臣?姜元仪努力思索着她所能记得的人。 “怎么了?”卢氏低声关切的望着女儿。 “没什么,就觉得他跟阿识似乎玩的很好。”姜元仪说。 “寒门之子得幸拜入你五叔名下,怎么能不讨好你阿妹?”卢氏对女儿告诫道,“以后见到这种寒门子千万要离得远远的,一旦被他们缠上你怎么都甩不掉,想要找心悦的小郎君也要找世家子。” “阿娘——”姜元仪无奈,她才五岁好不好,阿娘说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不会太早了吗? 卢氏掩嘴轻笑,爱怜的搂着女儿。这时时辰也差不多了,姜恪、姜怿领着姜府的诸位郎君出门迎接男客,女眷则在二门迎着女客,林熙年纪还小,被沈沁带在了身边,姜彻则被姜律硬拽走了,他都九岁了,算半个大人了,理应出门待客。 郭太夫人年纪最长,辈分也高,不需要亲自迎客,就领着几个曾孙女坐在客厅里,姜元仪偎依在她身侧同她说笑,姜微拉着林熙跟她一起玩拼图、拆八卦锁,姜府余下的姐妹们按父亲不同,分成了三群低声说笑。 “阿妹呢?”男童清澈的声音响起,众人下意识的抬头,就见一群衣饰华美的宫侍簇拥着一名绯衣男童入内,那男童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左右,肤白如雪、眸似星辰、唇若朱涂、貌比明月,若不是穿着男童服饰,旁人一看还以为是一名漂亮极致的女童。 “太子!”随着郭太夫人的惊呼,所有人都下跪给太子行礼,连姜微都被紫苏抱着跪在了地上。 太子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待郭太夫人给他行过大礼后,才含笑道:“太夫人是孤的长辈,今日是阿妹的抓周礼,孤微服出行,只行家礼不行国礼。” 姜微抬头瞅了太子一眼,皇宫出来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小小年纪就会睁眼说瞎话。 赵恒也不管依然跪在地上的众人,踱步走到姜微面前,弯腰居高临下的瞅着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肉球,“这就是我阿妹?” “是的五郎。”姜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真可爱。”赵恒嘴角微挑,伸手玩笑般的拧了拧姜微肉嘟嘟的小脸颊,就一个小肉球,哪里值得阿娘这么上心了!赵恒心里咬牙切齿的想到,还硬逼着他今天来给这小胖娃送生辰礼物。 “啪!”小肉手用力的拍掉了赵恒作恶的爪子,姜微愤怒的瞪着这讨人厌的男孩,这死孩子那她脸当开关拧吗?疼死了!她扑到姜恪怀里,奶声奶气的告状道:“阿翁,疼!”姜微粉白的小脸上明显被赵恒拧红了一大块。 姜恪抱起姜微,也不去碰她拧红的地方,“五郎,阿识年幼无知,不知轻重,还望你见谅。” 赵恒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拧过多少他看不顺眼的人,第一次被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打上门,他愣愣的看着被小肉球拍红的手,似乎没想通一小女娃哪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打疼自己,待他回神后勃然大怒,“放——” “咳咳!”站在赵恒身后一直低着头的中年内侍轻咳了几声。 赵恒脸色微变,勉强由怒容转为笑容,“阿妹年纪还小,孤怎么会跟无知幼儿计较。”赵恒表情转换太快,脸都差点抽筋了,笑容很是曲扭。 姜微对他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吐字清晰的说了三个字,“丑八怪!”说完不屑的扭头趴在姜恪怀中,看都不看赵恒一眼。 赵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姜恪皱着眉头道:“太子,为君者当有容人之量,岂能因一句幼儿之言生气?”姜恪脸上一本正经的教训这赵恒,心里则大爽,让你这臭小子整天气人!姜恪不是太子太傅,可也兼职东宫属官,对太子的言行举止有教导职责。这些天赵恒这熊孩子把他气得够呛,今天看到赵恒被姜微气得够呛,他老人家心情好受了许多。 赵恒气得直咬牙,可嘴上还要恭敬应声,“外翁说的是。”他心里狠狠的给姜微记上了一笔,这小肉球太讨厌了!等他有机会,一定要把这小肉球当球踢! 林熙眉头微蹙,太子顽劣之名他只听过,原以为是旁人有意污蔑,却不想是真事,阿识还不懂人事,他怎么能欺负一个小娃娃。阿识浑身都软软的,他平时扶着他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抓疼了她。 姜元仪低着头拼命忍住笑,这就是相爱相杀吗?赵恒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了,这两人果然是绝配!她就知道之前那赵恒绝对是错觉,三岁看老,这赵恒铁定从小就是熊孩子!不过这厮皮相长得还真好,果然称得上美姿仪。 15抓周宴(下) 太子是微服出行,姜皇后让太子来姜家,是给姜微造势,不是给姜家添麻烦的,姜恪接到宫中传讯后,领着兄弟子侄急急的去门口迎接,但是却没在门口看到太子,问了门房就说太子已经入内院了,他就知道不好了,急急的赶到内院就满屋子的人跪了一地,他也跟阿识闹上了,看着两小这么闹别扭,姜恪啼笑皆非。 姜怿快步上前将母亲扶了起来,郭太夫人年纪大了,平时就算入宫朝见都很少需要下跪,这一跪一起可把她折腾的够呛。赵恒却看得很满意,要不是想让郭太夫人这么跪上一跪,他又何必绕开外翁直接来后院呢?赵恒跟郭太夫人没仇,可他跟安贵妃有仇,但凡跟所有跟安家有关系的人,都是他太子殿下的打击对象。 姜怿上前道:“此处为女眷所在,五郎同我们去前院吧。” “我想跟阿妹一起玩。”赵恒第一次吃了亏,岂肯善罢甘休,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在姜微身上找回场子。 姜微如何不知赵恒的想法,拉着姜恪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有阿翁在,看你怎么欺负我!姜微琢磨着怎么去找翁翁告状,翁翁现在是他太傅了吧?师父教训弟子天经地义。 “五郎!”王夫人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到外孙欣喜不已,“你来看阿妹的吗?” “是,我是来看阿妹的,就是阿妹不理我。”赵恒借机告黑状,斜眼看着姜微,得意洋洋。 姜微哼了一声,幼稚!本姑娘人品是你能比的?你告状也没人相信你。 王夫人抬眼望着姜恪,姜恪摇头,王夫人心下了然,这孩子定是又忍不住欺负阿识了,她无奈的牵起赵恒的手,“五郎随阿婆来,我们一起陪妹妹玩好不好?” “好。”赵恒勉强忍不住了避开王夫人的手,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厌恶,这些人真讨厌,没事就爱碰孤,不知道孤最讨厌被人碰吗!赵恒心里暗忖,哪天等他当了皇帝,看谁还敢再碰他! 沈沁看到女儿脸上红了一大块,心里诧异,待王夫人和太子走后,她轻声问紫苏:“阿紫,阿识怎么脸上红了?” 紫苏将刚刚的情形说了一遍,沈沁脸色一沉,这孩子一定要让耶耶好好教训一顿,欺负这么小的小娃娃,真是太欠教训了!她见林熙愧疚的低头,柔声夸奖道,“阿熙真是好孩子,知道照顾阿妹。” 林熙说,“沈姨,我可以现在去找阿妹吗?” “当然可以,我跟你一起去。”沈沁说。 林熙用力的点头。 姜恪把姜微和赵恒一股脑的丢给王夫人后,又出去忙正事了,王夫人让人取了药膏要给姜微涂脸,一会就要抓周了,可不能继续红下去了,涂一点药膏消消肿。 赵恒上前讪讪道:“阿婆,我来给阿识涂药吧?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王夫人见他满脸愧疚,心中一软,柔声道:“没事,你是孩子,下手不知轻重,以后知道不能这么掐阿妹就好。” “我知道了。”赵恒极是乖巧道,“那我能给妹妹涂药吗?”他双眸期盼的望着王夫人。 “你小心点。”王夫人见他这么乖巧哪有不答应的。 赵恒洗干净手,从药罐中挑起药膏,笑眯眯的对姜微说:“阿妹,我来给你抹药膏。”说完把药膏厚厚的抹了姜微一脸。 王夫人哭笑不得,“你怎么把阿妹脸上全涂上药膏了?” “不对吗?这样是不是阿妹就能好的快一点。”赵恒看着姜微脸上全是药膏,黑乎乎的糊了一脸,心里大爽,让你欺负我,我让你臭死!这药膏药味很浓,赵恒闻了一会就觉得受不了,他期待着姜微放声大哭,却不想姜微不哭不闹,眼睛专注的看着他衣摆,他困惑的低头,就见衣摆上赫然印了两个黑黑的小爪印!油乎乎的,赫然是他刚给姜微涂得药膏,“你——”赵恒狠狠的抬头,刚想骂人,一双小肥手再次按到了他脸上,这下两个小爪印拍到了赵恒白嫩漂亮的小脸蛋上。 这下姜微满意的朝丫鬟伸手,示意她们给自己擦手。这一幕姜微做的如行云流水,流畅非凡,一旁看着的大人都没回神。林熙暗暗的对姜微夸奖的眨眼,阿妹真聪明! 王夫人眼底浮起笑意,抱过小孙女,“五郎,阿识还小,你莫跟她计较。”王夫人哪里可能真被赵恒骗住,她冷眼旁观就是因为看到两个小孩子各自的小动作,她好奇孙女想干什么,才任赵恒去给阿识上药,横竖有她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阿同她说过阿识聪明,她只当阿是爱女心切,却不想这孩子这么古灵精怪,这么小年纪就知道不动声色的报复了。 赵恒狠狠的磨牙,“阿婆——”他委屈的红了眼眶,赵恒今年也才三岁,再顽劣也不过是孩子,太子殿下长这么大,除了帝后外,谁给他受这等委屈,他一时想不开了。 “快给五郎和小娘子洗脸换衣服。”王夫人吩咐道,这种场合无论是姜微还是赵恒都不可能只有一身衣服。她并不安慰赵恒,事情是你先挑起来了,无论什么后果你都需要受着。不过——王夫人看着孙女,心中微动,可惜阿识年纪比五郎小,不然说不定她真能把五郎引导好,王夫人也不知道女儿在宫里到底是怎么教外孙的,都是母子情深,怎么就不见五郎特别亲近女儿呢? 姜微洗干净小爪子,被紫苏喂了一回奶后,就靠在阿娘软软香香的怀里闭目养神,闹了一上午她有点累了。卢氏偏头问沈沁,“阿识还没断奶?” 沈沁摇了摇头,“她还小呢,哪能这么快就断了?” 卢氏说:“这孩子倒不挑嘴,我家阿绮满了六个月就不肯吃奶了。” “阿识的确不挑嘴,给她吃什么她都能吃。”沈沁很满意女儿的不挑食,小孩子就要多吃才能身体健康。 姜元仪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她能忍着吸半年的奶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说她也不是真小孩。 姜微对哺乳却没多大的排斥,母乳营养好,就算为了补钙,她也不想太晚断奶。至于吃奶有损形象?姜姑娘都没有考虑过这问题,她外形还是一个小奶娃,谁会在乎她的形象?曾几何时,姜微也是一个**纤弱的小萝莉,会因为在外人面前摔了一跤感觉丢脸而扑到大哥怀里大哭,但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不仅没安慰她,反而让她别把自己看得看重。你自以为丢脸了,其实别人压根没把你放在心上,撒切尔夫人也就一次在特殊场合的摔跤而被人记住,难道撒切尔夫人一辈子就摔跤一次?至此之后姜微就很少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夭折的孩子不计其数,她才不会为了莫名的原因拒绝母乳。她唯一愧疚的就是紫苏娃娃的口粮,以后一定要好好弥补她。 赵恒在一旁板着脸不说话,他倒是想报仇,可惜周围人都看得他很严,就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这让太子殿下很郁闷,这群贱婢都应该拉出去活活打死!不过等抓周宴正式开场了,赵恒又是一脸乖巧的笑容,宫里的孩子,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本能。 姜微的抓周宴因有了太子的参与气氛更热烈了,在场的众人看着一直被太子抱着的姜微若有所思,这对表兄妹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谢别碰了碰沈沁,沈沁回头,谢别凑到她耳边道:“你家真没那个意思?我瞧这对挺好的,你看五郎皮相多好。”她是谢则的妹妹,谢家的嫡幼女,跟沈沁同岁,也是个性情跳脱的,两人未出嫁时没少一起祸害家里人。 沈沁道:“都送了一个进去了,怎么可能再送第二个?我可舍不得。天底下皮相好的多得是,难道都要阿识嫁过去?” 谢别轻笑一声,了然道,“他欺负阿识了?”不然以沈沁的护短,也不会这么骂人。 沈沁把赵恒刚刚的举动做了一遍,谢别捂着嘴笑不住,沈沁恼了,“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五郎那模样,像极了你家夫婿?”谢别感慨,“我记得姜郎小时候也这样欺负人吧?旁人都比不过他,唯独你小时候不开心就打他,果然外甥像舅。”活脱脱一对小冤家啊。 “他哪里跟阿祈像了?阿祈小时候比他乖多了。”沈沁替自家夫婿辩解。 谢别也不反驳,姜凌乖?天底下除了阿,就是姜尚书令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姜凌小时候是乖孩子。 “你家闺女不就比五郎大三岁?年龄正合适,你喜欢你去试试看。”沈沁说。 谢别摇头,“那可不行,我家又没个宫里当皇后的大姑子。” “沈叔母、谢叔母。” 欣喜的声音响起,谢别抬眼就见一名约有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站在两人面前,满脸笑容,谢别挑眉望向沈沁,她没见过此人,显然她是来找沈沁的。 “你是林大娘?”沈沁偏头想了一会,想起了少妇的身份,她是林靖跟原配生的嫡长女,就比薛氏小了十一岁,按辈分叫她叔母也没错。 “是的。”林大娘笑盈盈朝两人行礼,“儿恭喜叔母喜得贵女。”林大娘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女孩也随母亲一起行礼。 沈沁含笑颔首,“你何时回京的?这是你家小娘子?”她记得林大娘的夫婿是个寒门才子,同林大娘成亲后,借着林靖的权势找了一个外放的官职。林大娘未出嫁前,同薛氏关系不错,薛氏照顾继女也十分尽心。 “昨晚刚回京,听母亲说阿妹今日抓周礼,就斗胆不请自来了。”林大娘脆声笑道,又指着身后两个女孩子道:“这是我家大娘,这是二娘。” “说什么不请自来,你是阿薛的女儿,自然也是我的侄女。”沈沁说,青黛递了两个款式、布料皆一致,唯独花纹不同的荷包给沈沁,沈沁亲手把两个荷包递给两个小女孩,她知道林大娘目前有一子一女,排行都是最长,这二娘显然是庶出。 沈沁给了见面礼,谢别也不会落下,也给了两个荷包。 “沈叔母、谢叔母破费了。”林大娘连声道谢。 “这算什么破费,你在京城,这两个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沈沁一笑,“今日人多事忙怠慢了,等过段时间你跟阿薛来家里,我们好好叙叙,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阿薛也很惦记你。” “好,叔母你忙。”林大娘识趣的告退,她今天只要能在沈沁和谢别面前露一下就满足了,能让沈沁拉着她说这么久的话,已是意外之喜。 林娘子领着两个女儿退下后,旁人看她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俗话中结婚是请,生日是凑。也就是说,参加婚宴定然是要又请柬的,但参加生日宴席是可以不请自来的,今日虽然只是姜微的周岁宴,但很多希望巴结上姜尚书令的人都来了,对此姜府早有准备,在外面摆了流水席,跟邻里也事先会知过了。不过姜府占地颇广,就算摆流水席,也不大可能摆到别人家去。 姜恪、姜怿都是不喜交际的人,平时除了郭太夫人寿诞外,姜府从不对外宴客,难得姜恪为了孙女的生日大摆筵席,不请自来的人不计其数,上前巴结讨好的人也不计其数。无论谁来,姜府大小主人都是笑颜以对,对来人的家族官职也是随口拈来,不知底细的人看谁都以为是姜府的近亲,可明眼人只消从对话中就能听出不同来。 比如林娘子一口一个叔母,那是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沁承认了她晚辈的身份,还邀请她来家中做客,那才是跟姜家真正有关系人的待遇,故林娘子一退下,就有不少人上前搭话,林大娘和往来之人谈笑风生,趁着空隙之时,林大娘问着女儿,“你沈大母给了你什么见面礼?” 她女儿拉开荷包说,“是一对小金锭。”时下金银并不作为货币,是属于贵重物品的存在,林娘子对女儿教养颇为严格,又怕把她养的太过小家子,平时总是教导她看重长辈送礼的心意,看轻礼物的价值,她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也没怎么太过失态。谢别的见面礼比沈沁轻些,是一对小金葫芦。 她庶女从荷包中倒出的是银锞子,庶女嘟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姐姐,顾大娘很有姐姐气度的将四个小金锞子放在妹妹手中,“阿妹,我同你换。” 顾二娘看看自己的银锞子,又瞅瞅姐姐的金锞子,哪个都舍不得放弃,“阿姊,我都要!” 顾大娘摇头,“不行,这沈大母给我们的见面礼,我们不能随意送人,你把银锞子给我,回头我让阿娘再给你打两对。” “好吧。”顾二娘依依不舍的将银锞子换了姐姐的金锞子。 林娘子一旁看着,笑而不语,只赞许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谢别看着林娘子欢喜的离去,偏头问沈沁,“她是林将军的女儿?” “对。” “她跟她爹娘不像。”林将军沉默寡言,薛氏也是个锯嘴葫芦,林大娘却是个会来事的。 “一家子要都是沉闷的个性不是太无趣了。”沈沁笑道。 谢别问沈沁:“你什么何时有空?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沈沁好奇的问。 “自然是好事。”谢别含笑道。 沈沁想了想,“明天吧,后天我要入宫,之后还要忙三郎、五郎过继的事宜,还有二哥同崔小娘子的婚事。” 谢别点头,“行,我明日来找你。” 两人说话间,抓周也快开始了,沈沁让紫苏把女儿抱出来。 为了姜微的抓周宴,姜府上下准备了大半个月,可真正轮到姜微出场的也就一个抓周程序,姜微穿着小礼服牵着沈沁的手,跌跌撞撞的走了一会,抓了几样紫苏这几天放在她面前逗她玩的东西,听了一大堆的赞赏后就被紫苏抱下去了。 赵恒待抓周宴结束后便离开了,离开时他对沈沁说道:“五叔母,阿娘在宫中时常惦记着你跟阿识,待你空了一定要多入宫陪陪阿娘。” 沈沁听了赵恒的话,心里因他把女儿掐红脸有起的少许不满都不翼而飞了,她握着赵恒的手柔声道:“臣妇已往宫中递帖子,五郎平时读书闲时还望去多陪陪皇后。” “我会的。”赵恒脸上笑容不变,可眼底的嫌恶怎么都掩饰不了,好脏!回去一定要洗手!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今天太委屈了,忍受了这么多臭人摸自己。应着身高的关系,在场大部分都没注意,姜微却看到了,她心中暗想这孩子真讨厌!姜微的年纪还不大母性大发的时候,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看到赵恒这么熊,心里就更加讨厌了。 赵恒突然伸手搂过小肉球,涟涟的桃花眼正对上姜微晶亮的凤眸,“阿妹也要跟五叔母一起来,阿兄在宫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给你玩。”等到了宫里,他一定要让这小肉球知道什么叫尊敬兄长!赵恒想着入宫后收拾姜微的各种手段,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 却不想姜微跟他对视了一会,突然嚎啕大哭,“哇——阿娘——”姜微很少哭,她这一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恒身上,沈沁也愣住了,难道这小子又欺负阿识了? 赵恒脸一下子涨红,“我没——”他还没动手呢,谁知道这胖丫头为什么会哭!他突然感觉身上湿湿的,怎么回事?他困惑的低头。 “阿娘——”姜微泪汪汪的朝沈沁伸手。 沈沁忙接过女儿,正想问她哪里疼,“阿识怎么了——”她话音戛然而止,看着赵恒胸口一摊水迹,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姜微的小屁屁,果然也是湿湿的,她尴尬道,“五郎阿识还小,不懂事,你别生气。” 这句话他今天听到无数遍了!赵恒笑若春花灿烂,一字一顿的说道:“阿妹还小,孤怎么会同阿妹生气呢!”他心里气疯了,他素来好洁,平日一日要洗漱三次,目光所及之处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尘土,如今却被姜微在身上尿了一场,赵恒简直是出离愤怒了,他要杀了这又脏又胖的丑丫头! 沈沁心想,都自称孤了,还不生气? 姜微舒舒服服的躺在紫苏的怀里,让她给自己换衣服,紫苏心里暗暗纳闷,小娘子很早就会叫唤了,所以她满八个月后就不垫尿布了,怎么今天突然尿了?难道被太子吓住了? 沈沁待送走太子后,回来点了点姜微的小鼻子,“你这坏丫头!是不是故意的?”也不怪沈沁怀疑,这坏丫头鬼心眼太多了,上回姜凌得罪了她,这丫头足足揪了姜凌三天胡子才罢休。 姜微被沈沁逗得咯咯直笑,小脑袋往沈沁怀里蹭,当然是故意的,会让这小子太讨厌了,也不枉费她不惜牺牲形象尿了一场,姜微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感觉,她还比赵恒小呢,这小子不也照样欺负她?掐她戳她还敢嫌弃她娘,哼!尿他一身已经很客气了,谁让婴儿攻击性武器不强呢?在流口水和尿尿之间,姜微果断选择了尿尿,虽然跟赵恒相处时间不多,但姜微很轻易的看出这熊孩子肯定有洁癖,而是非常严重的洁癖。姜微也有轻度洁癖,但为了报仇,她勉强忍了,她这次牺牲大了。 沈沁无奈的亲了亲女儿,“你这孩子,亏得五郎是你表哥不跟你计较。”不是赵恒不计较,而是帝后绝对不会因为姜微在太子身上尿了一场就骂她的。 姜微长长的睫毛对着沈沁无辜的扇啊扇,她还小,不懂事!某伪萝莉无耻的卖萌,姜微从小到大就是一个非常任性的孩子,但凡她想做的事没做成,她就一直哭闹不休,直到爸妈大哥答应为止。等后来大了一点,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引导才懂事了点,知道分寸,行事稍微看下场合,那熊孩子要不是自己表哥,她也不会这样,沈沁被女儿逗得直笑。 王夫人听说太子走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的,不由哈哈大笑,“这孩子太淘气了,就要阿识那么制他。”王夫人也挺头疼的,按说太子年纪也不大,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精心挑选的,怎么就会这么淘气呢? 姜恪道,“都是你把阿凝宠坏了。” 王夫人不以为然,“难道你不宠?”阿凝这样子全是他宠出来的好么? 姜恪:“……” 16姜皇后(上) 赵恒神色铁青的让内侍策马狂奔回东宫后,就一头跳进了浴池,一遍遍的刷洗着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胸口部位。其实他的衣服在姜家已经换过了,但太子殿下还是感觉浑身不舒服。 “五郎,五郎!你小心点,不要弄伤了自己!”赵恒的近侍郑让见赵恒大有把皮都刷破的架势,急的连声劝慰。 赵恒咬牙切齿道:“下回我一定把那臭丫头扔臭水沟里去!” 内侍们只当没听到。 赵恒被姜微尿了一身的消息不是秘密,很快的就传到了几个有心人的耳里,关雎殿中,皇四子听到赵恒被尿了一身,乐得在地上打滚,“哈哈哈——我让你爱干净!让你爱干净!”他跟赵恒前后差了不过半岁,亲娘又是贵妃,时常看赵恒不顺眼,两人是老对头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皇四子的话还没说话,就被一只手拉住了,他一抬眼看到抓住自己的人,不由耷拉下脑袋,“阿姊!” “你又要去找太子了?”衡山公主瞪着弟弟说道,圣上一共有五名皇女,衡山是唯一出生就有封号的皇女。 “我是去找太子玩。”皇四子理直气壮的说。 “你去跟他打架吧!”衡山今年八岁,比皇四子大了五岁,一向以照顾自己弟弟为己任,怎么都不让他去找赵恒,“走,我们去找阿娘!” 皇四子被姐姐紧紧抓着,挣脱不了,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衡山去找阿姨*。差半个时辰就申时了,正是阿姨进晚膳的时间,他一点都不想跟阿姨一起进膳,皇四子心中泪奔。他去东宫一是想嘲笑赵恒,二来也是想去蹭饭来着。衡山却不知道皇四子心中的想法,拉着弟弟去找阿娘。一直处于隐形人状态的皇四女连忙跟在两人身后,她是安昭仪的女儿,安昭仪是安贵妃的庶妹。 内殿里侍女们已经开始进膳,端坐上方的安贵妃看到进来的儿女时,脸上浮起了微笑,招手示意儿女们过来。身为宫中最受宠的宠妃,安贵妃的服饰并不华丽,头上仅簪了几只黄铜钗,身上的衣物也是缯帛制成,而非华贵的丝缎织锦,看上去仿佛寻常官宦人家的娘子,而非养尊处优的贵妃娘娘。她生了一张端庄鹅蛋脸,细长的柳眉描绘精巧,脸上涂了脂粉,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柔嫩无瑕。安贵妃出生世家,从小在宫中养大,一举一动都可以当成宫仪的典范。 “阿娘——”衡山丢开弟弟,扑到了安贵妃怀中。 “阿姨。”皇四子和皇四女上前给安贵妃行礼。 衡山回头瞪着阿弟,她说过多少遍了,要叫阿娘而不是阿姨,他怎么就记不住! 皇四子被阿姊瞪得心里委屈,他叫阿姨有什么不对,他长这么大都是叫阿姨的,不是只有称呼皇后才能叫阿娘吗? 安贵妃看着女儿的贴心的举动,心中安慰,她拍了拍女儿的背道:“对皇后才能叫阿娘,以后可别叫错了。” “不嘛!”衡山头往安贵妃怀里蹭,“我以后就要叫阿娘!” 安贵妃微微一笑,“私底下叫叫可以,外面可不能叫错了。” “我知道。”衡山乖巧的应了。 “用膳吧。”安贵妃浅浅一笑。 下人们将食案分别放置在众人面前,安贵妃饮食清简,每食不过栗饭、胡饼,饭菜也已蔬菜为主,偶尔的荤腥不过是鱼食,宫中人都盛赞贵妃贤德,但这样的饭菜又怎么能吸引得了金尊玉贵养大的皇子胃口,皇四子闻到那饭菜的味道就开始倒胃口了,待宫女把主食奉上后,皇四子脸色都变了,“这是什么?” “四郎这是麦饭。”宫女说道。 “麦饭?”皇四子嫌弃的撇开脸,“阿姨,我要吃米饭。” 安贵妃问皇四子,“四郎,你可知这麦饭在外面很多人都吃不上。” 皇四子低着头不说话,心中暗忖,以前吃栗饭的时候就说很多人吃不上栗饭,现在又说麦饭,干脆说外面人什么都不吃好了,“这麦饭干,我吃不下,我要吃米饭。”皇四子委屈道,早知道刚才就去东宫找五郎了,五郎那儿饭菜比阿姨这里好吃多了,还是阿娘好。 安贵妃柳眉微蹙,“你——” “四郎爱米饭,就让他用米饭就是。”温和含笑的声音传来,皇四子抬头就见一玄衣男子款步进来,他眼前一亮,“耶耶!” 大秦第三任皇帝赵旻疼爱的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看到食案上过分简陋的饭菜,他忍不住道:“阿清何苦如此亏待自己?” “我衣食无忧,哪里算亏待?如今安阳地动,不知道多了多少灾民,我在宫中能省上一分,在外面就能救上十人,我能有什么苦的?”安贵妃含笑起身,“倒是三郎你这些天消瘦了许多,国事重要,但也要顾及自己身体。” 衡山同父亲行礼后,领着阿妹和阿弟退下,留下父母说贴心话, 赵旻握着安贵妃的手坐下,“阿清辛苦你了。” “只要能帮上三郎我就不辛苦。”安贵妃嘴角笑容加深,嘴角眉梢处显出浅浅的细纹。 赵旻看着她细细的纹路,心中柔情更甚,伸手揽过她的腰肢,“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安贵妃轻嗔道:“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作甚。”她抬头道,“三郎,今日是姜家小九娘周岁宴,你还记得吗?” “记得,不是太子去庆贺了嘛?”赵旻说。 “先前你封了我家大娘为亭主,姜家小九娘也应封个汤沐邑吧?”安贵妃口中的大娘是她大哥的嫡长女,已经许人,应着安贵妃的关系,安家大娘子一出生就有了亭主的身份。 安贵妃不说,赵旻还真想不起这件事,毕竟都过了十几年了,但她这么一说,赵旻真有些迟疑了,他迟疑的不是册封姜九娘为亭主,而是—— “皇后身份比我高,她的侄女册封也应该比大娘高一阶。”安贵妃知道赵旻的顾虑,主动说道。 赵旻一笑,“阿凝就是太任性了,阿清你莫跟她计较。” 安贵妃道:“我哪会跟皇后计较。”她又推着赵旻道:“你去跟皇后说这好消息吧,我听说后日姜九娘就要入宫了,趁早说了,也要让皇后有个准备。” 赵旻说:“我一会再回来。” 安贵妃点头。 赵恒在东宫不停的洗刷着自己的身体,一路陪着赵恒的内侍等他跳入浴池后悄声退下,往椒房宫走去。 此时正是皇后在书房练字的时间,高敬德梳洗换过衣服后,悄然无声的走入书房,姜皇后的贴身女官正在给皇后磨墨,高敬德站在姜皇后身后一声不吭。 “今日的事顺利吗?”姜皇后手下未停,出声问道,她的声音娇柔无伦,如明珠粒粒落地。 “很顺利。”高敬德是椒房宫的大总管,极受姜皇后信任,即便是赵恒也不敢轻易得罪,在高敬德和他之间,姜皇后明显给相信高敬德。 “五郎没闯祸?”姜皇后抄完一页佛经,女官替她翻过一页,姜皇后继续抄写着佛经。 “没有,五郎今天一直在跟小九娘一起玩。” “同阿识一起玩?”姜皇后手下顿了顿,放下了毛笔,饶有兴致的转身问,“你确定他是在同阿识玩,而不是欺负阿识?”姜皇后年长姜凌三岁,今年已三十一岁,因保养得宜,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同谢则的清冷优、沈沁的明朗绝丽不同,她细致柔美,双眸明光潋滟,似乎永远蕴含着一汪清水,看着极惹人怜爱,身居高位多年,更让她多了几分养尊处优的娇贵。 “是同小九娘一起玩。”高敬德语气中含了几分笑意,将今天赵恒在姜微身上吃的瘪全部说了出来。 姜皇后听得笑倒在女官身上,“难得见五郎这么吃亏。” 高敬德道:“那也是小九娘聪慧,奴婢在一旁看了一天,就没听小九娘哭一声。” “这么乖?那阿识身体呢?我听说阿娘说是好了,人可有胖了些。”姜皇后关切的问。 “好了,小九娘比之前胖了不少,奴婢看她吃的也多,人也活泼,一看就是健康的孩子。”高敬德将姜微的好胃口说了一遍。 姜后连连点头,“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多动,一个个娇惯太过就不好了。”她唯一的独子都采取放养的手段。 “可不是,小九娘玉雪可爱,胖嘟嘟的像观音娘娘坐下的小玉女,一看就讨人喜欢。”高敬德伺候皇后多年,很清楚如何说道姜后的心坎里去,宫中几个皇女皆是病恹恹的,姜长晖从来不稀罕。 姜后吩咐高敬德道:“既然阿识都会走路了,你让他们给阿识布置房间时小心些,莫让她随便撞了什么家什。” “奴婢会吩咐下去的。”高敬德说。 “三娘,该洗漱了。”女官提醒皇后道,姜后每日作息都十分固定,现在正是她梳洗按摩的时辰。 姜后在宫里开辟了一个浴池,每日都有汤泉司的人从汤山中运出温度的适应的汤泉供她泡浴,汤泉中还加了太医署的太医专门为她开的药浴方,按着她时常的需求和四季更替变换药方,这段时间也是姜皇后最享受的时候,天大的事都不能打扰到她。姜皇后在汤泉里泡浴完毕,身上披了一件柔软的细麻衣,趴在丝缎面料的软垫上,任女官给她按摩穴位,涂抹护肤的蜜脂,她的头发也洗过了,另有人专门给她梳理头发,按摩头部穴位,很快她就昏昏欲睡了。 侍女们将呼吸声降至最低,这时赵旻缓步出现在门口,侍女们看到赵旻时吃了一惊,正想起身行礼,那赵旻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侍女们互视了一眼,无奈的退下。姜长晖已经处于快进入黑甜乡的状态,丝毫未察觉侍女的离去,只对侍女吩咐道:“给我按按脖子,这几天酸疼的很。” 赵旻静静的看着晕晕欲睡的皇后,她肌肤赛雪欺霜、柔嫩若脂,后背的曲线圆润完美,即使已经生了一个孩子,她的腰肢依然纤细双掌就可以合拢,臀部洁白得犹如雪玉凝成,烛光下柔光致致。 17姜皇后(下) 赵旻站着没动,脸上的神色未变,只是眸色渐渐转深。 姜长晖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脖子——”姜长晖任性惯了,容不得旁人不顺她的心意,她微恼的睁开眼睛,一件玄色衣袍落入她眼中,姜长晖一下子坐了起来,披上寝衣冷淡的问,“陛下,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赵旻挑眉问道,赵旻这些年帝威愈重,加上公务繁忙,他又忧心国事,脸上颇有沧桑之色,看起来有三十五六岁不止,姜长晖却自入宫后容貌就没怎么变过,两人看着现倒像是差了一辈。 “宫中何处不是陛下的,陛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姜长晖淡声道,起身想要穿衣,却被赵旻一把拉了回来,他声音略带低哑道:“不用穿衣了——” 姜长晖明显的感到他的兴奋,眼底闪过厌恶,扬声喊道:“春燕——”姜长晖身边是有给赵旻侍寝的宫女的,她不耐烦伺候皇帝时,就让宫女上。 赵旻轻笑一声,“阿凝若是有兴致让春燕来助兴,我也不在意。” 姜长晖被他无耻的话气红了脸,一巴掌拍掉了他作恶的手,略仰起下巴,“你过来干嘛!”连敬称都不用了,瞪着赵旻的目光非常不满,她最讨厌有人在自己按摩的时候打扰自己。 要是换了其他妃嫔敢瞪他,赵旻早就拂袖而去了,但姜长晖自小对待赵旻就是这个态度,从来没变过,赵旻早习惯了,对姜长晖的以下犯上也不生气,“宫里什么地方朕不能来了?”他悠然道,见姜长晖羞恼的模样,笑着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问:“今日是你五弟的女儿生辰?” “对。”提及阿识,姜长晖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 赵旻看着她难得的浅笑,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你父亲迄今也就这么一个孙女,不若我给她封个汤沐邑?” “阿识还小,又不是宗室女,当不得这些。”姜长晖戒备的看着赵旻,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阿识。 “没什么当不起的,你侄女还不是我的侄女。”赵旻这倒是真心话,旁人都说他过分的宠爱阿清,冷落皇后,说阿清是妖妃,赵旻哭笑不得,他从来都认为阿清比阿凝适合当皇后,他爱重阿清是真,可要说他冷落欺负阿凝,赵旻真心觉得冤枉,明明每次都是阿凝胡闹。赵旻不是不喜欢姜长晖,但这种喜欢跟对安氏的感觉是不同的,姜长晖是他可以宠的人,安贵妃是他有事可以商量的人。 “你想怎么封赏阿识?”姜长晖问。 “册封她为梁乡君如何?”赵旻说,梁乡是大秦的一个乡,属益州,气候温暖,土地丰富,民众颇为富庶。 “乡君?”姜长晖嫌弃道,“太小了!还不如不封。” 赵旻苦笑,耐心的解释道,“县主是皇子的女儿才能册封的,朕的皇女也不过是郡公主。”安贵妃的侄女,他也不过册封了一个亭君,就想着阿凝小心眼,才给姜微提高了一个等级。 “梁乡富庶吗?可有铁矿、盐矿、茶园?”姜皇后眼界可是很高的,普通汤沐邑她都看不上。 “……”赵旻沉默了一会,“没有。”盐铁茶一向是最赚钱的三样,整个大秦能生产这三样的地方也不多,全由皇家掌握,收取税收,莫说是小小的乡主了,就是大秦的亲王都绝少有如此封地。 “那我不要。”姜长晖蹙眉嫌弃,“就一个小小的乡里,能有多少汤沐邑?还不如我送阿识百亩良田当她脂粉钱呢。”她形貌娇柔,即便生气也如同小女儿撒娇一般。 赵旻无奈,哄她道:“梁乡虽没这三样,但它物产丰富,盛产稻米,乡中有不少七丁大户……” “再好也没有盐井好,益州那么多盐井,给阿识几口有什么要紧?说了这么多就是小气,你要是舍不得就算了。”姜长晖不屑的起身,刚想离开就被赵旻拉了回来。 赵旻怒道:“你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敢这么跟朕说话,当属地是什么,任你挑选?” 姜长晖恼道:“明明是你主动提起的,又不是我求得?凭什么我不能选?” 她脸上因怒气浮起了薄薄的红晕,双眸亮的惊人,黑鸦鸦的头发柔软的披在身后,发丝轻轻的划过赵旻的手,就仿佛触在他心口一般,赵旻怒气全消,轻顺着她发丝,“那云水如何?云水乡有茶园。” “有多少?”姜长晖不情愿的问道。 赵旻挑眉,手不轻不重的拍了她翘臀一下,“再胡闹我可真生气了!” 姜长晖也知道见好就收,云水听名字就知道气候宜人,如果那处茶园占地不广就让人再种些好了,“既然只是乡,阿识就要收七成税的。”她又提出了一个条件,这是皇子受封才有的待遇。 “好。”既然送了汤沐邑,赵旻自然不会同她计较这个,一个云水乡他也不看在眼里,他伸手按在姜长晖的颈脖处,“这儿酸疼,我给你按按?”赵旻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但也不是急色之人,阿凝一向娇气,需要慢慢哄,这方面赵旻耐心十足。 姜长晖还气他打了自己,背过身子不理会他,赵旻往手心到了一些蜜脂,不轻不重的给她按压着颈脖处,一向柔嫩的肌肤果然有些紧绷,“又写了一天的字?以后少这么辛苦。”赵旻心疼道。 姜长晖闭目享受皇帝的伺候,懒得回应他的废话,赵旻常年练武,手下十分有轻重,不比给她按摩的宫女伺候的差,赵旻侧身搂住她的腰,刚松开姜长晖寝衣的腰带,就听外面自己的内侍疾声轻呼,“三郎,急报。” 赵旻身体一僵,半晌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低头亲吻姜长晖,“我今晚再来。” 姜长晖胡乱的应了几声,就想早点打发他走,有了急报,她不认为赵旻晚上还有空来。娇软的声音让赵旻更让按耐不住,但他知道自己的内侍若没紧急问题,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他闭着眼睛抱了她一会,在姜长晖不耐烦的催促下,才起身依依不舍的离去,临去还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恨恨的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姜长晖等赵旻离去后,轻哼了一声,让宫侍进来伺候自己再次梳洗,她刚洗漱完这人就穿着外衣对她又搂又抱,好脏!真讨厌!按摩的兴致没了,姜长晖洗漱完毕,散着头发懒懒的靠在床榻上,让丫鬟给她擦头发梳头,“今天晚膳简单些,给我熬一碗粳米粥,上面浅浅加一勺蔷薇花露即可,配粥的小菜我要全素、不要腌菜,要新鲜的时蔬,不要加五荤,用荤油炒。” 宫侍应声而下,姜皇后一日两餐,中间夹杂三顿点心,每顿饭菜固定的六菜一汤,朝食固定三荤三素,偶尔兴起也会像今天一样主动点菜。比起安贵妃来,她似乎更奢侈些,但御膳房的大厨们更喜欢伺候姜皇后而不是安贵妃。因为姜皇后每餐所需食材皆是宫中常见的,即使她口味挑剔,又注重养生,可宫中难道还缺厨艺精湛的大厨和食医不成? 麻烦的反而是安贵妃,她自认每顿粗茶淡饭,可御厨哪里真敢上些外头贫民吃的粗粮给她食用?那些食材怕是吃进去就要划破贵妃娇嫩的喉咙。安贵妃每顿的蔬菜都是大厨塞入肥鹅中火慢炖后用麻油精心烹制出来的,连她要吃的麦饭都是大厨们研磨再三,确定口感上尚可后才敢敬献上去的,敬献时还战战兢兢的,就怕口感粗糙惹恼了贵人,伺候安贵妃比皇后辛苦多了。 高敬德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隔着屏风说道,“三娘子,殿下适才下旨让大郎去宗正寺任职。” 姜长晖闻言轻笑一声,“看来陛下是对大郎寄予厚望了。” 高敬德不解的听着皇后不喜不怒的语气,心中暗奇,皇后难道一点都不急?陛下可是盛赞过大郎有他少年之风。 姜长晖懒懒的躺下,对宫侍吩咐道:“你去把那些姑子叫进来,我要听她们念经。” 女官听到皇后的吩咐,面露为难之色,姜长晖挑眉:“怎么?” “那些姑子受伤了,怕是不能来了。”女官吞吞吐吐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姜长晖很是纳闷,这些姑子是她让高敬德给找来的,说是尼姑,其实是男扮女装的戏子。宫中生活烦闷,姜长晖爱看歌舞,又喜爱百戏,可安贵妃却认为这些都是亡国的靡靡之音,建议赵旻在宫中取消这些娱乐,赵旻认为安贵妃说的有理,是故宫中仅有弹奏乐的琴师,姜皇后这辈子最讨厌听的就是那种让人晕晕欲睡的乐!为了安贵妃的“谗言”,她没少找安贵妃麻烦,最严重一次让她在青砖石的地上跪了一个时辰,可安贵妃一脸忠臣死谏的模样,让姜皇后先倒了胃口,懒得跟她计较了。 高敬德为了哄她开心,时常偷渡宫外小戏送到宫里供皇后取乐,之前他送的都是女子,皇帝也知道椒房宫的小动作,睁一只闭只眼罢了,可今年初夏,姜皇后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竟然让高敬德去找美貌的男子。女官和高敬德当时就被惊得魂飞魄散,强烈反对,但姜长晖坚持,两人也只能听从。这事两人也隐晦同王夫人说过,两人原以为王夫人会阻止,却不想王夫人居然一声不吭,竟然是默认了!女官这下真相信,皇后的任性绝对是王夫人宠出来的。幸好王夫人不阻止,还是有人反对的,只是这反对的人——女官忧心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更愁了。 “是我把他们赶走的。”沉沉的男声响起,寝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修长伟岸的身影。 姜长晖想都不想,直接手中的犀角梳往人影砸去,“滚!”他们到底当自己寝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太过分了! “清河王!”女官和高敬德同时惊呼。 清河王赵远微笑颔首,弯腰从地上捡起犀角梳,“怎么这么大火气?不喜欢犀角梳,我给你换象牙梳好不好?”比起貌若好女的赵旻,清河王赵远更符合时下的审美标准,他容貌俊美、身量高挑、风度翩翩又肤白如玉、武双全,虽然他今年已三十有六,可依然是不少大秦贵女的梦中情人,也不知道多少人想当清河王妃,可赵远自五年前王妃逝世后,就再也没有续娶了。 姜长晖抿着嘴角,凤眸冷凝的看着赵远,“退下。” 高敬德和女官忐忑的退下。 赵远等两人退下后,竟然开始宽衣解带,姜长晖脸色一变,“你做什么!” 赵远温言笑道:“我把外衣去了,你不是最好洁吗?一会等我走了,你再梳洗怎么办?梳洗太过频繁对身体不利。” 姜长晖指着墙角,“你坐到那边去就不用脱衣了。” 赵远一笑,“我又没生气,干嘛这么怕我?” “谁怕你了!”姜长晖气红了脸。 “哦?你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才怕我吗?”赵远缓步走到姜长晖面前,摸了摸她湿润的头发,干起了女官未完成的事。 姜长晖夺下他手中的白巾,因动作过快,反而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发丝都拉断了,她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滚出去!” 赵远心疼的亲了亲她的发丝,“都是孩子娘了,做事还这么毛躁,真是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他脸上带着笑意,但笑意不及眼底,“你找姑子想做什么?”语气温柔中含着几丝怒气。 姜长晖不屑的扫了他一眼,傲娇的别过脸,要你管!我阿娘都不管我!姜皇后才不会说她是看了几个贵夫人身边的貌美柔顺的面首心痒,也想养两个玩玩,但等高敬德接回来后,她觉得这些人太脏了,但又不好意思马上让他们离开,就养着看看他们耍百戏也好。 王夫人是吃透了女儿的脾气才什么都不说,自己女儿自己清楚,阿凝会看上那些光有容貌的绣花枕头才有鬼。 “阿凝!”赵远轻声唤着姜长晖,“是高敬德怂恿你的吗?这种引诱主人的奴才就该活活打死!” 姜长晖听到他这么说冷冷道,“你拿高敬德威胁我?” 赵远用头抵着她额头,“我怎么舍得威胁你?我是怕你做错事了。”赵远如何不知她脾气,今天他要是敢说一声是,阿凝绝对永远都不会理他了,阿凝哪是能可以用威胁的人。 姜长晖似笑非笑,“我养几个姑子,难道还比你犯错更大?清河王叔!”她最后四个字有意加重了语气,赵远按辈分是赵旻的叔叔,也是先帝的幼弟,封地清河,他自小才华出众,深受先帝和赵旻信任,一直在朝中任职,没去封地。 赵远轻拧她的脸颊,“别淘气,我是来跟你说五郎的事。” “五郎他怎么了?”姜长晖不解。 “你这当娘的——”赵远长叹一声,心中无不后悔,当时不该太宠阿凝,让王夫人进宫陪了她那么久,就让她亲自照顾太子才是。 姜长晖生赵恒的时候很是吃了一番苦头,生下赵恒后足足在**休养了一年才勉强能起身,当时大家都担心坏了,王夫人入宫亲自照顾了她一年,万事不让她操心,又怕扰着她休息,太子出生之后每日只由乳母抱着给她请安一次,大部分时间她都跟王夫人在一起,导致她跟赵恒母子感情不深。后来等赵恒长开后,容貌又格外酷似赵旻,姜长晖对儿子就更亲近不起来了。 姜长晖撇嘴,“你今天就是来说教我的?” “你把我一丢就是半年,我今天不来找你,你就准备不见我了?”赵远怒极反笑,“还说我来说教你,你有没有良心!” “我阿娘一直陪我,以后又有阿识陪我——”姜长晖难得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的意思就是我就是她们的替补,你有了王夫人和姜九娘就不要我了?”赵远柔声问,眼底寒意渐重,他是真心爱姜长晖,乐意宠她、低声下气的哄她开心,但任性也要有限度,赵旻他忍了,她要是再敢找其他野男人……哪怕有姜恪、姜凛护着她,他都会让她知道惹怒自己的下场。 “难道她们在的时候你还来?被她们发现怎么办?”姜长晖懊恼道。 赵远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怒意消散了大半,“赵旻都没发现我,难道她们还能发现?” “那不一样。”姜长晖摇头。 “哪里不一样?” “我跟阿娘是天天在一起的,赵旻他——”姜长晖讨厌赵旻,要不是为了耶耶和阿娘,她才不会让他近身,更不会陪他做戏,每次陪完赵旻,她都会梳洗很久。 赵远含笑亲了亲她额头,“放心吧,我都会安排好的,没人会发现的,我就是想多看看你。”他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 姜长晖很纠结,阿娘老说她太任性,将来会后悔的,其实不用将来,她现在已经后悔了。她跟赵远也是她一时冲动,那天她被安清惹怒了,派人扇了安清三十多个巴掌,赵旻为了保护安清,大骂了她一顿,还要关她禁闭,姜大皇后委屈的跑到僻静的花园里大哭了一场,引来了赵远。她当时被气晕了,想赵旻可以三宫六院,为了安清骂她,她就不能找情人吗?横竖赵远没了王妃,她也不担心委屈其她女子,就跟赵远来了一段露水姻缘。原以为只是春风一度,天亮就散了,却不想赵远竟然真上了心,他是羽林军将领,时常趁着职务之便来找姜长晖。 姜皇后从小就爱享受、爱漂亮的衣服首饰、爱保养打扮自己,可她对男女之事真心不在意,她跟姨夫沈奕修炼过养生功,这么多年下来驻颜有术,都是她养身有术的缘故。养生功首先要求清心节欲,姜皇后最烦心的就是赵旻来找她,打断她每日的休养,平时侍寝是能推则推,现在又多了一个赵远,都快把她烦死了。 要是赵远真是那种贪欢好色之人也就算了,偏这人行事颇有分寸,又肯放下身段哄她,变着各种花样哄自己开心,除了这次尼姑的事外,他对自己是千依百顺,自从跟她在一起后,别说续娶了,身边连个侍妾都没一个。姜长晖任性但不跋扈,面对这样的人,她看着冷淡,实则真不能口出恶言。姜长晖觉得这混蛋肯定是吃准了她心里所想,才会这样行事的,太可恶了!姜皇后觉得自己人生太悲惨!她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赵远软玉温香在怀,哪能不心动,可他真不敢轻举妄动,阿凝这方面一定要慢慢哄才行,他柔声道:“你已经知道陛下让大郎去宗正寺领差事了。” “知道。”姜长晖不在意的说。 赵远见她神色平静,有些惊讶,“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一个闲职而已,他是皇子,总会领差事的,就是时间问题罢了。”姜长晖漫不经心道。 “不错,他是皇子,只要陛下在一天,他总会领差事的。”赵远点头,“你好好宽慰太子,让他不要心急,陛下正值壮年,还不愁将来之事,太子现在要做的事是好好学习,而不是和大郎比。”赵旻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二十年也不过五十,而那时候大郎却已经是而立之年了。赵旻现在喜欢大郎稳重懂事,不知将来他是什么想法。赵远微笑,阿凝运气才是最好的,儿子生的早、生的多有什么用,最主要的是生的好、生的巧。 “他能懂这个?”姜长晖困惑的问,五郎是比寻常孩子聪明些,可再聪明也不过是三岁幼童,跟他说朝政他能懂? “……”赵远憋了一口气,“就算太子现在不懂,你也可以慢慢教他,有些事多听就懂了。” “好。”姜长晖也知道赵远一心为了她们母子。 “你平时无聊就让高敬德多找几个小女娃给你耍把戏,别老想着跟关雎宫怄气。”赵远说。 “我没跟她生气啊,生气多伤身,我不开心就找人来扇她巴掌好了。”姜长晖不以为然的说,她从来不跟安清生气,她就是想安清死而已。她一直认为安清是天底下最蠢的人,她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大,却因为装贤惠,把自己折腾的那么老,以前就不漂亮,现在还这么老,真是不忍直视的丑!姜皇后现在都不想再看见安清了,太伤眼了。 她真以为自己那么贤惠有用吗?她是贵妃,自己是皇后,只要姜家一天不倒,朝臣为了维护正统也不可能夸她贤德,说她是妖妃已经很客气了。至于后世的评价,从古至今对史书对皇后贤德的标准就是能否当上太后,一旦成了太后,她就是千古第一贤后,不是——一个失败者,史书能留上几笔算是运气,还在乎什么名声。 “……”赵远眉角跳了跳,亲了亲姜长晖的额头,“很好,阿凝这么做就对了,一个妃妾罢了,不听话就打到她听话为止。” 姜长晖闻言凤眸一弯,眼中像是汇集了点点星芒。 赵远爱怜的吻了吻她的双眸,他最爱看的就是阿凝这么笑。 颜女官和高敬德退下后,也没说话,只安静的一人一面的守着殿门。 “阿耶!阿耶!”一个小内侍一溜烟的跑了进来,看到高敬德忙低声呼唤了起来。 “什么事?这里是可以让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吗?”高敬德瞪着自己干儿子。 “阿耶大事不好了!”小内侍来不及喘气,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出来,“苏内给事和姜家三郎君打上公堂了!听说都闹到府衙去了。” “什么?说清楚!”高敬德吃了一惊。 小内侍喘了一口气说,“姜府三郎君说,苏内给事家的养子是他和苏内给事娘子阿毛生的儿子,苏内给事不肯给,三郎君就想派人把这孩子偷走,结果被苏内给事抓了一个现行,两人闹上公堂了!” 高敬德和颜女官面面相觑,两人相顾无言,这人能蠢到这程度也是少见的了。 “阿耶要不要告诉三娘子,今天可是小九娘的生辰。”小内侍说。 “不用。”高敬德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清河王跟皇后的叙旧,清河王从来都不是好说话的人,见自己干儿子满脸担心,“放心吧,闹不起来的。” “可都上了公堂了……”小内侍呐呐道。 高敬德嘴角一扯,“你忘了如今的京城府尹是谁?”长安府上下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是有脑子的,都不会接下这份状书的,但姜府这次笑话是闹定了,虽然长房和二房隔阂已久,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可要好好算计一下才是,怎么都不能让皇后太生气,不然姜家和清河王都不会放过他。 18大房和二房的往事 “蠢货!”姜怿手中的茶盏投了出去,姜准身体一缩,抱头避开了朝他投来的茶盏,姜怿看到儿子畏缩的样子,心头怒气更甚,“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蠢货!” 姜决见姜怿脸色不对,忙上前劝道:“阿耶你先别生气,这件事还没弄清楚,谁知道是不是苏内给事有意陷害三哥。” “陷害?”姜怿冷笑,“就他这没出息的样,还有谁会去陷害他?”姜怿想起自己主薄战战兢兢送来着状纸就忍不住心头火起,他的脸都被这孽子丢尽了! 姜准被父亲冷漠的目光深深的刺伤到了,再看着姜决一脸装出来的担忧,“不要你假好心!”他朝着姜决吼道。 “放肆!”姜怿抬脚就往姜准身上踢去,“外面出不了气,就在家里找你弟弟出气?你还像个大哥的样子吗?”姜怿年近六旬,可和被酒色几乎掏空的姜准不同,他修身自制,常年骑射不断,盛怒之下一脚的威力,将姜准踢翻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捂住肚子。 “阿怿你做什么!”郭太夫人由郭夫人扶着进来,尚未入门就看到姜怿一脚将孙子踢翻在地上,她不由怒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小时候我可没这么打过你!” “阿娘,你不知道这孽子到底惹了多大的祸!”姜怿看到母亲进来,暗恼的瞪了妻子一眼,上前扶着母亲落座。 郭夫人看到气若游丝的儿子,惊慌失色,“来人,快请吴医丞来!”说完后她泪水就扑扑掉下来了,“大郎,你怎么了?跟阿娘说说话啊!”姜准是郭夫人的长子,也是她教养长大的,母子两人感情极好,姜准不争气,但对郭氏非常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郭氏送来。姜决虽然也是她亲生的,可这儿子受姜怿影响极深,言行举止和姜怿如出一辙,让郭夫人总有一种儿子看不起她,可因着她身份才不得已尊敬她的感觉,所以郭夫人对姜决一向不亲近,看到姜决朝姜准伸手,扬手对着姜决就是一巴掌,“你父亲要打你大哥,你怎么不劝着点!” 姜决苦笑的任母亲打骂自己,他哪里能想到父亲会突然暴怒。 郭太夫人也握着拐杖就往姜怿身上打,“他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有你这么教训孩子的吗?他闯祸了又如何?难道我们姜家还赔不起?你小时候闯祸,我何曾怪罪过你!” 姜怿避之不及,被太夫人的拐杖砸了好几下。 郭夫人打了儿子还不解气,转而又指着卢氏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当人娘子的!不会关心照顾阿准,阿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是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阿准何必做那糊涂事!像你这样的妇人我们姜家要不起!你给我滚回家去!” 卢氏一声不吭的跪了下来,姜元仪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大母,不要赶阿娘走!” “闭嘴!大人说话有你小儿插嘴的余地!”郭夫人想都不想,扬手就给了姜元仪一巴掌,她平时疼爱姜元仪不假,姜元仪再好也比不过她儿子! 姜元仪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一下子懵了,卢氏蓦地起身将女儿搂在怀里,挡去了郭氏第二个巴掌,“大家,你要打就打我吧。” 崔氏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吓得簌簌发抖,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只惊惶的看着丈夫,姜决急的满头大汗,但又不好阻止母亲打大嫂,毕竟他是小叔。 “住手!”姜怿看到妻子的行为,气急败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用力的一推,“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慈母多败儿!他这样还不是你宠坏的!” 郭夫人不防被姜怿这么一推,仰头跌倒在地上,要不是姜决见机快,一把抱住了母亲,郭夫人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郭夫人不可置信的望着姜怿,“你推我?你推我?你居然推我!”她凄厉的哭叫道,“姜怿你竟然为了一个小贱人来推我!你当年娶不成这小贱人的姑姑又不是我害的!你当我愿意嫁给你吗?你不让阿准把我孙子接回来,是不是准备亲自跟这小贱人生个儿子!” 郭氏是姜怿的表妹,但他们跟姜恪夫妻和姜凌夫妻不同,这对表兄妹是十足的怨偶,姜朴跟儿子不亲近,但对两个儿子都是尽心教养的,姜恪和姜怿成年后,姜恪自顾自的娶了表妹王氏,但姜怿却不想娶表妹,姜朴替他精心挑选了卢家的女儿为妻,可就在两家要订婚前,姜怿一天早上醒来发现郭氏不着寸缕的躺在他身边,卢家的婚事告吹了,姜怿也娶了表妹。也正是因为这一段前尘往事,让郭氏看卢氏格外不顺眼,她总觉得姜怿让自己最爱的儿子娶卢氏,是有心弥补心里的缺憾。 郭夫人的话让卢氏的脸一下子白了,她伸手紧紧的捂住女儿的耳朵,姜决恨不得捂住母亲的嘴,“阿娘——” “啪!”一巴掌打断了郭氏的哭喊声,姜怿面若寒霜,“蠢妇!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休了你!”姜怿一巴掌打得又急又重,让郭夫人眼冒金星,姜准挣扎着爬到了郭氏身边,将郭氏护在身后,“你为什么打我母亲!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我母亲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凭什么打她!” “闭嘴!”姜怿呵斥姜准道,“你现在就给去祠堂跪着!那个苏家的儿子,我是不会认得!”奸生子、外室子,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种!那女人能跟姜准通奸,就能跟任何男人通奸,也就他这个蠢儿子才会真信这孩子是他的! 姜准听了姜怿的话,瞪着血红的双目,“为什么!那是我儿子!凭什么我不能要儿子!我要儿子!”他语气里渐渐染上了哭意,“你们弄死了我儿子,你们要陪我的儿子!我有儿子啊——”他有儿子的,他的儿子是他们二房的长孙、次孙,可是他们死了,就这么死在他怀里,姜准这些年无时不刻的都再想要一个儿子。 姜准的话旁人听了还不觉得,郭夫人脸一下子黄了,捂着心口,感觉透不上气来。 “我们弄死了你儿子,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姜准不提还好,一提姜怿就火冒三丈,要不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何至于赔上他儿子、孙子的三条命! “住手!”郭太夫人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的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众人,“你们当我死了?你们——”她眼白一翻,一口气上不来,竟然闭气了过去。 这下无论是姜怿,还是郭氏、姜准和姜决、卢氏都一拥而上,姜怿一下子接住了晕过去的母亲,“吴医丞!快叫吴医丞来!” 姜元仪冷冷的看着这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真是比狗血电视剧还精彩!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她原以为自己祖父是个拎得清的,却不想他也不过只会在家里装大爷,他但凡有点魄力,早该把郭氏这种败家精给休了! 卢氏搂着女儿,在她耳边一遍遍道,“阿绮不怕,有阿娘在,有阿娘在——” “阿娘——”姜元仪抱住了卢氏的腰,她才不怕,总有一天她要这些人都跪在她脚底下!她抬头望着卢氏,眼底闪着坚定,“阿娘,你跟父亲离婚吧!” “离婚?”卢氏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儿,她无法相信女儿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对,离婚!”姜元仪斩钉截铁道,“这个家根本待不下去了!既然如此,你跟父亲离婚吧,我们重新开始。”现在不是后世那个对女人变态的时代,现在女子离婚并不受人歧视。 “不行!我不会离婚的。”卢氏坚定的摇头,再没有阿绮时她就没想过要离婚,有了阿绮后她更不可能离婚了,她离婚了阿绮怎么办?姜准续娶的妻子怎么可能会对阿绮好吗?阿绮将来的亲事怎么办?即使为了女儿,她也要在这里熬下去。 “阿娘——”姜元仪还想劝说卢氏,却被卢氏语气严厉的打断,“阿绮,这是大人的事,跟你小孩子无关!”要不是女儿日日在她身边,她都怀疑女儿中邪了,不然怎么说出这种胡话。 姜元仪见卢氏一脸坚决,默默的咽下了劝说的话,古代女子到底还是以夫为天,一下子让阿娘离婚的确不现实,她可以慢慢劝,她看着郭氏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后面都是这老太婆在挑事,要是她死了就好了,其实她也六十了,古人活这么久也该够了。姜元仪暗忖道,要是能有小说里的那种慢性毒药,能把老太婆慢慢毒死就好了。 二房一团混乱,大房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姜微牺牲自己,尿过赵恒一身后,哭闹着要洗澡,坚持让紫苏用澡豆把自己洗刷过一遍,自我感觉香喷喷后才满意。 紫苏给姜微换上了质地柔软的软绸小衬衫,脚上套着绵软的袜子,两个小揪揪已经放下了,发丝梳理整齐披到了身后,姜微抱着打磨清晰的小铜镜看着铜镜中的软萌萝莉,有一种自己爱上自己的感觉,她是不是越来越自恋了? 沈沁见女儿抱着小铜镜不放手,扑哧一笑,刮了刮女儿的小脸,“阿识是不是觉得自己美美的?” 姜微用力的点头,以前看自己小时候照片,就觉得自己小时候很可爱,现在看到真人了,感觉就更真实更萌了。 沈沁哈哈大笑,“你这个小臭美!” “我家阿识本来就只比你差一点。”姜凌进来听到妻子的话随口道。 姜微鄙视,耶耶你能再有出息点不?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捧阿娘。 “那当然,等阿识长大后一定比我还漂亮。”沈沁听着丈夫的夸奖眉开眼笑。 姜凌搂过妻女一人亲了一口,他的两个大小宝贝同时回亲了他一下,姜凌谪仙般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 “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沈沁指了指二房所在地。 “太夫人晕过去了,现在闹成了一团。”姜凌幸灾乐祸道。 “又晕过去了?真的假的?”沈沁惊讶的问。 “真的。”姜凌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据说是三哥要求叔父赔他两个儿子。” 沈沁一愣,随即冷笑道:“他还有脸提他两个儿子!他要是能好好过日子,能到现在都没儿子吗?” 姜准的确有过儿子,还不止一个,但不是嫡子而庶子,这两个孩子若现在还活着,就是姜府的大郎、二郎,而轮不上姜决的两个儿子。可当年二房郭太夫人和郭夫人因大房姜凛病重、姜况战死、姜凌年幼,起了恶念,竟然找了几个人贩子拐走姜凌,以求能得到国公府的爵位。姜怿也算是嫡子,如果姜恪无后,姜怿继承爵位天经地义。只可惜太夫人万般算计,好容易让不知情的人贩子把姜凌迷晕带走,却忘了算当时姜凌已经十岁了,并非毫无反手之力的幼儿,他不仅成功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出来,甚至还把他们引到了武侯处,让武侯把这群人贩子一网打尽。 这件事让王夫人震怒,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下场好的是被买走当奴隶,要在脸上烙上印记;运气不好的就会被人砍断手脚,丢在街上行乞,郭太夫人和郭夫人用心之险恶可想而知。王夫人并不是光生气不报复的人,郭夫人的幼子姜冶只比姜凌小了一岁,王夫人命下人也将姜冶丢给了人贩子,姜冶没有姜凌的机智,虽然后面被救了回来,但连惊带吓之下,生了一场急病,没熬过去就夭折了。当时二房因急于找姜冶,忽视了姜准的两个刚出生的庶子,也说不清什么原因,两个孩子在姜冶去世的当晚也一起去了。 郭太夫人年近八十的长兄登门跪在姜朴面前替妹妹赔罪,百般哀求才没让姜家休弃太夫人和郭夫人。姜恪、姜怿兄弟两人差点拔刀相向,反目成仇,姜朴连气带急,半个月不到就撒手人寰了,走的时候眼睛始终是睁着的。也正是因为姜朴的去世,才让两兄弟暂时和解,但隔阂已生,原本就不深的兄弟情谊如今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面子情。沈沁和姜凌同岁,这件事是她平顺无波的童年记忆最深的事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对二房恨之入骨,没嫁姜凌时她就没少给二房找麻烦。 “事情都过去了。”姜凌无所谓道,“我没事。”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现在大房和二房表面和睦的很。王夫人嫁给姜恪后,没少受郭太夫人刁难,大哥、二哥小时候见惯了太夫人的各种丑态,对太夫人和郭氏十分厌恶,他出生的时候太夫人已经安分许多,祖父又疼他,姜怿对他也十分和善,姜准、姜决两位堂兄偶尔也会带他一起出去玩耍,在姜凌心目中祖父和叔父都是一家人,当时那件事受伤最深的就是姜凌,尤其是看到祖父临走前瞪着眼睛,就希望父亲和叔父能握手和解,却一直没等到含恨而终。这件事罪魁祸首是祖父,可祖父却是最疼他的人。 沈沁和姜凌心灵相通,知道他嘴上说无所谓,实则心里定在难受,抱着女儿偎依到他怀里,“阿祈,你别想过去的时候了,我们现在有三郎、五郎、六郎还有阿识。” “对。”姜凌笑着抱着她们,“我不想过去的事了,我们想想去扬州干什么好吗?” “好啊。”沈沁点头,“对了,今天阿别约有明天议事,是郑家出什么事了吗?”郑家是谢别的夫家。 姜凌了然笑道:“她定是想找你开辟茶道。” “茶道?他们郑家想开辟茶道?走三郎那条道?她为何不去找三娘?”沈沁听丈夫一说就明了了,沈沁口中的三郎并非姜准,而是姜恪大堂兄的三子,姜朴曾任安北大都护,姜恪和姜怿并没有担任武职,原本姜家意属姜况接任姜家在安北军权,却不想姜况战死沙场,姜凛病重,姜凌虽从小习武,但对军事方面兴趣不大,所以姜恪才选了一向跟自己交好的堂兄之子姜净接任安北都护。 “三娘她肯定要找,拉上你是看中你们沈家在江南的茶园吧。”姜凌一笑,“谢娘子这次真碰巧了,刚宫中传话说要封阿识为云水君,云水可是益州茶园大户,阿识将来的嫁妆都不用我们操心了。” 姜微抬头,云水君?这个称呼还挺好听的,不知道她的封地在哪里。 “果然不用操心阿识的嫁妆了。”沈沁低头亲了女儿一口,“阿识,等后日见了阿姑,你可要好好谢谢阿姑。” 姜微乖巧的点头,对宫里的姑姑很好奇,她已经不止听说过一次宫中安贵妃独宠,不知道她姑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要是没接触过自己家人,她一定会脑补一个深闺怨妇形象,可自从见识了她爹娘爷爷奶奶的彪悍后,她怎么都脑补不出来姑姑是怨妇…… 第二天谢别尚未上门,宫中姜后册封姜微为云水君的懿旨已下,来传旨的居然是赵恒,不过他目前还认不全懿旨上的字,是故宣旨的是高敬德。 “五郎,坐下休息一会,吃些点心。”王夫人等姜府众人接旨后,招呼赵恒吃点心,又示意下人给高敬德上茶。 “多谢夫人。”高敬德含笑弯腰谢过王夫人。 “阿婆,我还要去崇馆上课,就不久坐了。阿娘说她想阿识了,让我们今天就把阿识带入宫中。”赵恒仰着小脑袋格外乖巧的说。 “今天?不是说明天吗?”王夫人看向高敬德。 高敬德道:“三娘子说她想小九娘了,既然我们今日来传旨,就先把小九娘带入宫中,沈县君明日入宫即可。” 王夫人和谢则、沈沁面面相觑,沈沁对紫苏、青黛道:“你们去收拾下,一会随高大人入宫。” 紫苏和青黛屈身退下。 赵恒负手走到姜微面前,吩咐身后的宫女道:“你们把阿妹抱上马上,让阿妹坐我的车回宫。” 宫女望着王夫人,王夫人含笑点头,“五郎,你可要好好照顾阿识,你是阿兄。” “阿婆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赵恒认真的点头。 宫女弯腰小心的抱起姜微,姜微看着赵恒不怀好意的模样,撇撇嘴,还怕你一个小豆丁不成。 宫女随着赵恒一起登上了太子的轺车,轺车专供太子出行之用,因只配了一匹马,空间不是很大,但足够一个成人坐的很舒服,赵恒和姜微两人目前不过两个小豆丁,可以很欢快的在车里打滚,车里只留了一个小内侍伺候。 赵恒一上车,就指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花囊恶狠狠道:“把她丢进去!” 19姜微入宫 车厢里的花囊是赵恒专门带来的,全是为了报复姜微上回尿在他身上,他这次里面放满了泥土,他一定要把这胖丫头浑身涂满泥巴。 赵恒的话让小内侍“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的朝赵恒磕头,“五郎息怒!五郎息怒!” 姜微和赵恒同时愣住了,赵恒呆了一会困惑的问,“我让你把她丢进去,又不是让你自己进去?你干嘛这么怕?”姜微也疑惑望着小内侍,幸好车厢里铺满了地毯,这么磕头也不会很疼。 小内侍哭丧着脸道:“五郎你让奴婢进那花囊吧。”他情愿自己进那个花囊。 赵恒怒道:“你这个狗奴才,敢不听孤的话!” 小内侍只敢磕头,却怎么都不敢去动姜微,他是高敬德的干儿子,很清楚他要是真听了太子的话把小九娘丢进花囊,下午他就能被阿耶埋了! 姜微看不过赵恒那跋扈的样,哼了一声,“笨蛋!” “你说什么!”赵恒气势十足的瞪着姜微。 姜微眼珠子一转,“哇——”再次大哭了起来,上次她能欺负赵恒是因为旁边有大人,这次就一个胆小的小内侍,果断的叫大人进来才好,不然被死小孩真丢到泥巴里去了就不爽了,不光赵恒有洁癖,其实姜微也有。 高敬德一直坐在车辕上,听到姜微的哭声忙打开车厢进来,“小九娘怎么哭了?” 姜微看到高敬德一骨碌的滚到了他怀里,肉手指着赵恒告状道:“坏蛋!” 赵恒气红了眼,“你才坏蛋!”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高敬德看到莫名摆放在车厢里的花囊略一思索就知道赵恒打的主意,他眉头暗蹙,难道还有什么下贱胚子为了邀宠给五郎出坏主意了? 姜皇后生赵恒的时候难产,吃了苦头,对赵恒就不是很上心,加上赵恒大部分时间都在东宫,她想关心也够不着,就只安排了宫女内侍伺候他。赵恒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伺候他的那些宫人为了讨好未来的皇帝,变着法子逗太子开心,什么趴在地上给赵恒当马骑、三岁了还要抱着喂饭、张着嘴让赵恒在他们嘴里尿尿……把赵恒娇惯的无法无天。 要不是高敬德无意间发现,差点就让那些宫人教坏了赵恒。姜皇后知道这件事后,派人打死了几个领头的,连赵恒最黏的乳母都被姜皇后杖毙了,赵恒身边的宫人连打杂的都给换了,赵恒跟姜皇后不亲近也是因为姜皇后让他的乳母不见了。 “小九娘是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不哭不哭哦,哭了就不漂亮的,来笑一个。”高敬德心中心思急转,脸上不动声色的给姜微擦着不存在的泪痕,又扮鬼脸逗着姜微开心。 姜微很给面子的咯咯笑了,高敬德又对赵恒道:“五郎你看小九娘笑的多开心,多好看对不对。” 赵恒不屑的扫了姜微一眼,“不好看!”这胖丫头哪有孤漂亮!在太子殿下心目中分四等人,第一等是看了伤眼的人,比如说安贵妃和小四;第二等是勉强可以看得,比如说他身边的下人,高敬德、颜女官等人,第三等尚可的,比如阿娘、清河叔祖;第四等最漂亮的,目前这一等唯有他自己!这胖丫头只能勉强算第三等。 “怎么不好看呢?小九娘长得多像皇后,尤其是一双凤眼,简直跟皇后一模一样。”高敬德继续逗着赵恒说。 赵恒虽然跟姜皇后不亲近,可小孩子心目中总有亲母的天性,听高敬德这么一说,好奇的瞄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出这胖丫头也有跟阿娘相像的地方,“不像!”赵恒斩钉截铁的说,他娘哪有这么胖。 “当然最像三娘的还是五郎了。”高敬德哄着赵恒道。 “真的吗?孤怎么听人说,孤像阿耶?”赵恒狐疑的问。 “五郎是陛下和皇后的孩子,自然跟两人长得都像。”高敬德示意干儿子退下,自己坐在两人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九连环递给赵恒,“五郎,奴婢听说你最近能玩九连环了,你玩给小九娘看看,小九娘还不会的。” 赵恒本来不想玩,但一听姜微不会,得意洋洋的接过九连环当着姜微的面拆了起来,向姜微展示他智商上的优势。姜微压根没理会熊孩子卖蠢,而是好奇的望着高敬德,这是阿姑身边的内侍?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太监,反而想个饱读诗书的书生,还怎么会哄孩子,真是十项全能啊。 高敬德见姜微仰着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瞅着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八卦锁,“小九娘,奴婢给你装八卦锁好不好?” 姜微点头,瞄着高敬德的衣袖,里面东西真多,感觉跟她的荷包一样,她大部分时候都是非常听话的乖孩子,看到熊孩子的时候例外。 赵恒见姜微只会拆锁,不会装锁对姜微大肆嘲笑,“哈哈哈,笨蛋——连八卦锁都不会装——” “笨蛋!”姜微身体一扭,扑到了高敬德怀里,不理会赵恒,她以前看过一篇报道,说太监身上或多或少都又点尿骚味,但是高敬德身上气味非常干净,笑容也十分温和,说话的语气谦恭但不自卑猥琐,如果不是明说他的身份,都会以为他是风度翩翩世家公子,而不是地位卑微的阉人,姜微对他印象很不错。 高敬德以为赵恒会生气,却不想赵恒丝毫不以为意,“她就会说笨蛋、坏蛋这两个词,肯定是阿舅、舅母他们老骂她,她才知道的,定是她太笨了!”太子殿下脑洞大开,幻想着姜微被人骂笨蛋的样子,“哈哈哈——” “……”高敬德就算不知道赵恒的具体想法,也知道赵恒现在想的肯定不是好话,看着赵恒乐得打滚,他默默的咽下了劝说的话,难得有让太子这么开心的事。 姜微很大度的不去理会这个无时无刻都在卖蠢的熊孩子,她是大人,怎么能跟小孩子计较呢? 两人的暂时和谐让高敬德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对乖乖巧巧的偎依在自己怀里的姜微印象十分好,宫里皇女也不少,他见惯了小皇女扯着嗓子一哭就是一上午,第一次见这么安静的小娃娃,让她不哭就不哭,难怪沈县君很放心送她入宫,想来是知道了小九娘的乖巧。 姜皇后在高敬德出发后,就一直盼着姜微来,她并没有见过姜微,沈沁生姜微的时候,她还因女儿流产的事郁郁寡欢,等她身体稍好一点,姜微查出生病了,今天是姜长晖第一次见侄女儿。姜长晖怀赵恒的时候,她孕吐到了八个月才稍好些,满五个月后赵恒就一直在她肚子里折腾,时不时的就要打上她一拳,等快生的时候还难产,这番折腾让姜皇后实在爱不起来。怀女儿的时候跟怀赵恒的时完全不同,乖巧的很,所以姜长晖一直期盼着女儿的出生,却不想她居然流产了,而姜微就是在小皇女流产时有的,生出来也是女儿,让姜长晖难免有些移情作用。 “三娘子,小九娘来了。”颜女官知道姜长晖的期盼,早早的就让人候在了宫门处,姜微一入宫门就有人来通报了。 “走,我们去门口接阿识。”姜长晖一听侄女来了,喜上眉梢的走出寝殿,迎面就对上抱着姜微进来的高敬德,她不由抿嘴笑道:“敬德,看你抱孩子的架势,都可以当阿识的乳母了。” “三娘子说笑了,奴婢什么都能干,就是不能当乳母啊。”高敬德弯腰抱着给姜长晖行礼。 “别多礼了,阿识来,让阿姑抱抱。”姜长晖含笑伸手接过姜微。 “阿姑——”姜微甜甜的叫着姜长晖,大眼惊叹望着姜长晖,阿姑长得好美貌,而且好年轻,看起来跟阿娘差不多大,一点都不像是耶耶的姐姐,他们家的人果然都驻颜有术!姜微打定主意,一定要跟阿姑和阿娘学如何保养。 “哎!”姜长晖在姜微脸上大大的香了一口,小孩子软软的触感让姜长晖感觉很新奇,又亲亲的咬了一口,笑眯了凤眸,果然小女孩就是好玩! 赵恒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阿娘对着胖丫头又亲又抱,却理都不理他,心里恨恨想到,胖丫头你等着,孤不揍你,孤就不是太子! 姜长晖新得了漂亮的小侄女,乐得爱不释手,刚想抱着侄女去换衣服,美目一溜就看到儿子沉着小脸阴阴看着自己,想起了赵远的嘱咐,将姜微递给颜女官,对赵恒招手,“五郎,你过来。” 赵恒却丝毫不理会阿娘的呼唤,扭头就跑,他才不稀罕呢!赵恒一边跑,一边觉得眼睛酸酸涩涩的。 姜长晖被儿子的举动弄的一怔,随即心虚而期盼的望着颜女官。 颜女官心里叹了一声,“许是太子知道快上课了,急着去上课呢,一会我给太子送些点心,等太子课后再来给三娘请安。” 姜长晖点头,又抱起姜微,“阿识,跟姑姑去玩。” 姜微看着这一幕,想起耶耶说过的,赵恒生下来就住在东宫,除了每天请安的时辰外,都不跟皇后住在一起。赵恒这么熊,是希望有人关爱才做出来的吗?她顿时愧疚了,早知道就不欺负他了,以后一定对他好一点。 姜长晖给姜微准备的房间,就是她以前给女儿准备的小房间,寝室里装饰的无一不精美,幔帐都不是宫中见惯的富贵堂皇的织锦,而是颜色柔嫩的桃红、豆青等软绸,连屋里的各种器具都是请人专门烧制出来的形态可爱的瓷器。时下流行金银器,姜长晖不喜欢金银器,也不爱用漆器,她偏爱瓷器,殿中摆设大多为瓷器,姜微这里也不例外,姜长晖还给姜微做了许多精致的小衣服,抱着姜微入房后,就让人给姜微换衣服,兴致勃勃的样子就仿佛玩洋娃娃的女孩。 姜微看着姑姑的样子,心中暗奇,无论她怎么想象,她都想象不出姑姑居然是这么样子的,不是说不好,而是姑姑给她的感觉跟阿娘很像,可阿娘嫁的是耶耶,婆婆是自己亲姨妈、老公是自己表哥、大嫂是好闺蜜,家庭和谐,才能被宠的那么不知人事,可姑姑是皇后啊…… 姜长晖见软软嫩嫩的侄女配合着自己换衣服,不哭不闹,反而还对自己甜甜的微笑,比起自己那淘气的儿子不知道好多少倍,心里无比的满足,果然还是女儿好! 颜女官一面陪着皇后打扮姜微,一面说着二房昨天的闹剧,姜微听到郭氏石破惊天说姜怿想要跟卢氏生儿子的话都惊了,她怎么都想不出那个看着优的贵夫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好没家教啊…… “卢娘子也可惜了。”颜女官叹息一声,嫁了这么一个良人,也是前世的冤孽。 姜皇后冷笑道,“她跟老三配的很,一个蠢一个毒,要换了其他聪明些的,早跟她过不下去了。”她见颜女官一脸不解,也不避讳她,“不然你以为老三那两个庶子是怎么死的?我阿娘报复想来恩怨分明,二房要动我阿弟,那就拿他们三子来陪,一样都是丢给人贩子,我阿弟能逃,他却死了,这是他的命。我阿娘可没动那两个幼儿,你说他们怎么就莫名去了呢?” 颜女官出自琅邪颜氏,是她二哥未婚妻的长姐,对姜家的往事也一清二楚,没必要避讳。她先后死了三任相公,一直无子,也不想再嫁人了,原本想要落发出家,姜家觉得寺庙清苦,就让她入宫来伺候姜皇后了,颜女官个性温和沉稳,总能在姜皇后任性的时劝着她点,姜皇后最信任的就是她和高敬德了。 “难道是——”颜女官惊呼,想不到卢氏竟然—— 姜微也傻了,阿姑是在说她三婶杀了她两个庶子?三婶看起来这么和善……古代好可怕,妈妈我要回家。 “卢家也不是不给她撑腰,她为什么不离婚?还不是舍不得姜家的荣华富贵,老三那样,无论她做什么,错的都是老三不是她。换了别的人家,但凡大家、家翁精明些的,她能过的那么舒服?”姜长晖一向看不起卢氏,也就是她阿娘心善,才能给她背黑锅。“我阿舅就说过,我阿叔是机关算尽,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殊不知最傻的就是他。不然我祖翁怎么就坚持把爵位给了我耶耶?” 姜朴要真是守正统的人,就不会弄出双妻了,姜皇后很讨厌自己祖翁,可她不得不承认阿舅的话,官场中看人看得从来不是私德,只要大义方面不出问题就行了,她祖翁在当官方面的确没话说的,姜府现在的显赫全是她祖翁打的底子。姜皇后口中的阿舅,是王夫人的长兄,因体弱多病,一直没涉足官场,倒是在赵凤翔的屠刀下保住命。姜长晖从小就喜欢的阿舅,小时候对阿舅比自己亲爹还亲,对她讲了不少事。 “阿识你可要记得,做人就要堂堂正正,哪怕是要杀人,也不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情愿当自己是笨蛋,也不要以为自己是很聪明。”姜长晖低头对听呆的姜微说。 姜微嘴张了张,没说话,不过阿姑的话跟大哥说的差不多,大哥总跟她说大智若愚,有人如果看上太聪明了,那肯定是大愚若智。她呆萌呆萌的小样,又惹来了姜皇后的一顿好揉搓。 颜女官笑道:“三娘,小九娘还小呢,听不懂这些话。” “听不懂不打紧,慢慢听,以后就会知道了。”姜皇后说。 颜女官欲言而止的望着姜长晖,姜长晖道:“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颜女官苦笑,“三娘子,这些话你也可以跟太子说的。”她和高敬德都很愁皇后和太子的母子关系。 姜皇后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不适合教他。” 颜女官见皇后丽颜上难得带了轻愁,也不再劝说,姜微捡起一只珠花垫着脚给阿姑簪花,“阿姑漂亮。” 姜皇后看到侄女天真的笑颜,心头愁绪一减,神采飞扬笑道:“阿识,我们去花园采花,簪鲜花好不好?” “好!” 20入宫初体验 “你说姜家小九娘入宫了?不是说明天才来吗?”徐婕妤惊讶的问着宫女。 “皇后册封了小九娘为云水君,太子殿下亲自去传旨的,回来的时候太子就把小九娘带回来了,皇后亲自站在宫门口把小九娘抱回寝殿的。”宫女说着打听到的消息,倒不是她消息灵通,而是姜皇后这番举动完全没有遮掩,只要是有心人都瞒不住。 “都说皇后宠侄女,果真不假。”徐婕妤抬手紧紧了鬓发上的珠花说,徐婕妤二皇女的生母,她的父亲是姜家的故吏,她从小聪慧貌美,当姜后入宫后多年无孕,王夫人就选了徐婕妤入宫助皇后固宠。徐婕妤貌美如花,又能说会道、小意温柔,十分得皇帝喜欢,入宫不多久就生下了二皇女,但可惜之后徐婕妤的肚子就再也没消息了。 “皇后素来喜欢小女孩,宫里的几个小皇女她也不是疼爱的很。”宫女睁着眼睛说瞎话,皇后除了对江才人生的五皇女稍微好些外,何曾见她对其她皇女另眼相看。江才人原本是姜皇后身边的宫女,姜皇后身体虚弱,皇上来椒房宫的时候,有很多时间都是由宫女侍寝的,江才人就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她容貌并没有徐婕妤那么出众,可十分的好生养,不过被皇上宠幸了几次,就连续生了五皇女和六皇子,皇后提拔她为才人,同徐婕妤住在一处。 徐婕妤含笑对宫女道:“五娘身体可好些了?”徐婕妤口中的五娘正是五皇女。 “医丞开了药,五娘喝了三剂,已经好多了。”宫女说。 “我们去看五娘。”徐婕妤起身道。 五皇女这些天一直在发烧,江才人刚哄了女儿喝完药入睡,正在做绣活,听说徐婕妤来访,忙放下针线迎了出去,“徐婕妤。”江才人给徐婕妤行礼。 徐婕妤上前拉住了江才人,“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姐妹,这么多礼作甚,我是来看五娘的,她身体可好些了。”因着皇后的关系,徐婕妤和江才人私交很好,姜皇后还特地拨了一处院落供两人单独居住。 “喝了药,被我哄睡了,刚一面喝药还一面哭呢。”江才人提起女儿,脸上泛起柔柔的笑意,她是吴郡人,容貌比起争奇斗艳的后妃来说,只能算清秀,毕竟她也是采选入宫的,若相貌真出众,早就当后妃了,而不是宫女,但笑起来自有一股宁和的气质,说话永远都是细细柔柔的如流水般,让人听了打从心底舒畅,就这么站着就仿佛带着江南水汽,仿佛一朵雨中茉莉。当年她入椒房宫就因为她绣工出色、声音好听,让皇后喜欢,甚至还手把手的亲自教她念了几卷经书,说是听了她读得经书更容易入眠,皇上也是因皇后对她青眼有加才宠幸她的。皇后宫里被皇帝宠幸过的宫女不少,也就她一个人有此运气。 “孩子都不爱喝苦药。”徐婕妤让丫鬟把自己带来的蜜饯奉上,“这是我新作的蜜饯,她喝完药后哄她吃几粒过嘴。” 江才人让人收下,又亲自给徐婕妤奉茶,她分位低,身份也低,居所肯定没有徐婕妤那么宽敞,但皇后对她和善,平时赏赐不断,居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六皇子刚满周岁,由乳母陪着睡下了。无论是徐婕妤还是江才人,两人的孩子姜皇后都让两人养。 徐婕妤捡起她放在一旁的女红,是一双大红绸缎鞋面,上面栩栩如生的绣了一对并蒂莲,“绣的跟真的一样,是给五娘绣的吗?”那鞋面不过巴掌大小,不像是大人用的鞋面。 “不是。”江才人含笑道,“是给小九娘绣的,我也就这点绣工拿的出手了。” 徐婕妤点头道:“可惜五娘病了,不然到能同小九娘一起玩了。” 江才人道:“五娘自己年纪也小,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哪能照顾小九娘?”她脸上依然有着轻愁,显然还在担心女儿的身体,更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徐婕妤说:“说来我家大娘最会照顾弟弟妹妹了,我看五娘的病也是被闷的,不若我让大娘来陪五娘几天。” 江才人道:“我家小五任性的很,哪能委屈大娘来照顾。” “五娘是金枝玉叶,我们家大娘不过是一个乡下野丫头,哪有说委屈的。”徐婕妤浅笑。 江才人见徐婕妤坚持,只能点头道:“那就让大娘陪小五来玩几天吧。” “妹妹你放心,大娘一定会照顾好五娘的。”徐婕妤见江才人答应,喜上眉梢。 江才人说:“都是自家亲戚,小孩子一起玩罢了,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两人提起的大娘是徐婕妤的侄女,她弟弟的女儿,徐婕妤的父亲曾跟姜凛、姜况一起上战场,是姜凛的亲卫,当年他和另外几个亲卫轮流将姜凛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除了徐氏的父亲外,剩下几个亲卫都死了,姜凛一获救,姜家就把这几个部曲的家族都放良了,推荐他们去军队任职,这些年一直对他们照顾有加。不然以徐家的家世,若没有姜皇后的照顾,她怎么可能当上婕妤。 徐婕妤又同江才人说了一会话后才离开,江才人亲自送徐婕妤出门,才又折回去看女儿,见五皇女依然在睡,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吩咐宫女把六皇子抱来。 “娘子又何苦应了徐婕妤的话,她不过只想拿娘子做垫脚石罢了。”江才人的宫女气不过,对江氏抱怨道,“她定是想把她们家大娘送去伺候姜九娘,想借机讨好太子。”徐大娘比太子大了五岁,这岁数是有些大,可时下贵族弟子身边不乏这样的侍妾,这等侍妾都是从小伺候他们长大的,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教导他们知晓人事,同主人的情分不同,这样的侍妾只要不是犯下大错,一般都有一个好结局。哪怕是容不下侍妾的当家主母都会给这些人找户好人家发嫁。 圣上也有两个这样的妃子,分位不高、也不得宠,可每次赏赐都不会落下她们。要是运气好一些,即使自己生不了,趁着自己没失宠时拉一个自家妹妹入宫固宠,让妹妹生个皇子也就熬出头了,三皇子的生母就是这样的身份,如今姐妹两人一起抚养三皇子,就等着三皇子成年接两人去封地。徐婕妤定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姜九娘入宫,姜皇后居然亲自到门口迎接,这份疼爱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姜九娘身份尊贵,又是太子的嫡亲表妹,再好不过的太子妃人选了。徐大娘要能借此机会,哄得姜九娘开心,将来何愁不得一个太子嫔的位置?二皇女也能带着徐大娘去见姜九娘,只是她还要去书房上课,不能如五皇女般可以整日同姜九娘一起玩。 江才人柔柔一笑:“也不是她想的,定是家里逼迫的。皇后要没那个意思,她也不会允许徐大娘入宫,我帮一把又如何?”将心比心,她能体会徐婕妤的苦楚,她生的二皇女也有十三岁了,可迄今没个封号,甚至连驸马的人选都不知道在那里。 徐家得了良民的身份,也算是因祸得福,可有好处也有坏处,现在姜凛还在,姜家顾念旧情,定然是对他们照顾有加,但姜凛走后呃?为奴婢固然没有人身自由,可也背靠大树好乘凉,普通的良民的命说不定还世家大仆的命值钱。若徐婕妤生了皇子倒也能按了徐家的心,可偏徐婕妤只生了一个女儿。皇家的金枝玉叶在外人看来是尊贵非凡,可在真正的天之骄子眼里也跟草芥没什么不同。 就拿先帝留下的公主来说,能被皇帝放在眼里的公主也只有他同母所出的七公主,七公主在驸马去世后,一直抑郁寡欢,三公主想要讨好七公主,给她介绍了自己驸马的表弟为第二任驸马,也是个风度翩翩的郎君,两人成亲后夫妻到也恩爱,可好景不长,七公主嫁给第二任驸马不到半年就病逝了。先帝震怒,不仅杀了驸马和他三个儿子,还流放了驸马全家,三公主也受了牵连,夺了公主的封号,三驸马也谪官去了交趾,三公主在去交趾的路上就病逝了。按说公主去世,理应葬在先帝陵侧,可圣上余怒未消,令当地官员就地下葬三公主,堂堂皇家金枝玉叶,就仅仅因为介绍错一桩婚事,导致客死他乡、至死都不能落叶归根,怎么不让人胆寒? 江才人吩咐五皇女的乳母道:“明日去见小九娘的时候,你让五娘离远些,她病还没好,莫过了病气。” “娘子?”乳母不解的望着江才人,她的意思是不要让五娘多接近小九娘嘛? “皇后不会喜欢五娘接近小九娘的。”江才人很有自知之明,她的五娘没小九娘那么尊贵,姜尚书的孙女,沈中书的外孙女,这样的身份除了帝后所出的公主外,谁能跟她媲美?五娘要跟着小九娘定然只能是她的半侍存在,就如四皇女同衡山公主一样,五娘毕竟是皇家金枝玉叶,当一个臣女半侍难免有失体统,最好的法子就是两人离远些。她有儿有女,她相信自己安分守已,皇后定会让这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她就等着儿子长大去封地当王太后即可,又何必去蹚这趟浑水呢。 江才人担心女儿听不懂,就细细的说给乳母听,这乳母是江才人精心调训的,对江才人忠心耿耿,连连点头。 而徐婕妤也叫来了自己侄女,对她淳淳教导:“皇后不甚亲近太子,太子自小就是在东宫长大的,你若是见到了太子后,一定要温和以待,把他当成天一样尊敬,当成自己唯一的弟弟一样疼爱,知道吗?”宫中谁都看出太子对皇后孺慕之情极浓,太子这么顽劣,也是帝后都忽视他的缘故,他如今年纪还小,要能在现在哄住太子,不愁将来没荣华富贵。 徐大娘今年才八岁,对姑姑的话不甚了解,但“当成天一样尊敬,当成自己唯一的弟弟一样疼爱”这句话她还是懂的,连忙点头,徐家是苦出身,即便姜家对他们赏赐极丰厚,他们也没有大肆挥霍,徐大娘在家是长女,照顾弟妹料理家务极有一手。 徐婕妤又说:“还有姜九娘,她今年不过一岁,我听说她性子乖巧,平时没见太子时,你一定要精心伺候姜九娘知道吗?” 徐大娘再次点头。 徐婕妤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二娘听到太子的声音就哭,看到太子就要晕,她又何至于去求江才人呢!这丫头太不争气了! 关雎宫中,安贵妃听说了姜家小九娘入宫,放下手中修花的竹剪,宫女挽起她的手腕,伺候她净手,安贵妃道:“九娘来了,七娘呢?” 宫女低声把姜准的事说了一遍。安贵妃听了面若寒霜,“不争气的东西!”安贵妃的母亲是郭夫人的妹妹,自从安贵妃的父亲犯下大错后,郭家同安家也不甚亲近,唯独郭夫人常去看自己妹妹,安贵妃跟郭夫人感情还不错,就是觉得她一点都不像自己的阿娘。 “大娘子息怒,三郎也是盼子心切。”宫女低声劝安贵妃道。 安贵妃手捧茶盏,神色淡然,只是紧紧握着茶盏的手指,显示出她此刻心情并不平静。 安家原本是大秦第一权臣,大秦开国后两代皇后皆出自安氏,若没有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意外,安贵妃会是大秦第三位安皇后。但当年安贵妃的父亲被利益迷晕了头脑,不仅在军需动了手脚,甚至在突厥大军兵临城下时,弃城而逃,导致军心大散,若非她的祖父一箭射杀独子后同突厥死战,大秦那场战役就会以惨败而终,可即便是胜了也是惨胜。主将安涛、副将河间王赵逸、郭达、安靖、姜况战死,姜凛虽活了下来,可去了大半条命,消息传至后方举朝哗然。当时的安太后、安皇后赤足散发跪在建章宫前为安家请罪。 安太后是太祖赵凤翔的原配,跟随赵凤翔南征北战,吃了无数苦,身上还留着为太祖挡下的箭痕,也正是因为那一箭,让安太后流产后一直未孕,安家族人为了支持太祖攻打天下,陪了上了几百条人命,先帝是殿下长子,安太后在战乱时为了保护先帝,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舍弃了,对先帝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养育教导之恩。而安皇后自从嫁给先帝后,就穿起了铁甲贴身守护先帝,孩子生一个夭折一个……而战死的将领除了姜况外,不是安家自己人,就是安家的姻亲,安涛是安贵妃祖父,安靖是安贵妃长兄,赵逸是她长兄的岳父,郭达是她的舅舅,几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先帝握着安涛死前请罪血书,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和妻子,最终下旨抹去安氏所有族人的官职和爵位,封赏战死将领。直到十二年前,先帝病重,大赦天下,安家才有人重新入仕,但安氏一族还是因此元气大伤。安贵妃也因其父罪状,同太子妃失之交臂。姜皇后和安贵妃两人心里都清楚,目前看着安家同姜恪早已忘尽前怨、和谐相处,实则大家都在等,等最后那一刻,新仇旧怨一并算清,若赵恒登基,安家灭,反之则亦然。 安贵妃放下茶盏,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明天宣郭夫人、卢娘子、崔娘子和姜七娘入宫。” 宫人应声。 就在宫中因姜皇后随意一个任性的举动人心浮动时,姜皇后却趴在地上,拿着拨浪鼓逗着专心致志玩拼图的小娃娃,“阿识,你怎么不陪阿姑玩?阿姑好伤心。”她可怜兮兮的瞅着姜微。 姜微将拼图推到了姜皇后面前,很大方的说,“阿姑一起玩。”她玩拼图是为了锻炼自己的手指灵活度。 姜皇后一下子坐了起来,搂过姜微亲了一口,“阿识这拼图有什么好玩?阿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好!”姜微眼睛都亮了,骑马哎!她最喜欢的运动了! “不好。”赵旻听说皇后把侄女提早接入宫了,下了朝就好奇的过来瞅瞅这小娃娃,姜凌是出名的美男子,沈沁容色也出众,想来这小娃娃应该生的很不错吧,结果一入内就听说阿凝要带姜微去骑马,哭笑不得,“阿凝你怎么跟孩子似地,九娘才几岁?能骑马吗?” “我抱着她不就得了。”姜皇后对自己的骑术很自信,“再说我又不会骑快的。” “那也不行。”赵旻板着脸道,“越发的胡闹了。” 姜微瞪着这个漂亮的皇帝,作为一个皇帝,他是不是太漂亮了?原来赵恒那熊孩子长得像他爹啊。 姜微不知道,赵旻并非先帝嫡子长子,他母亲是罪臣之女,他外家何家原本也是世家,后来他外祖因失误而被先帝斩杀,女眷没入宫廷。何太妃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能得先帝宠幸,可想其容色之绝美、仪态之脱俗,赵旻容貌十足酷似何太妃。当时安后嫡子犹在,他既非嫡又非长,母亲还是罪臣之女,是宫中悄无声息的存在。彼时宫中两朵最夺目的娇花就是姜长晖和安清,姜长晖刁蛮任性,又自幼习武,赵旻年幼时瘦弱,没少被姜长晖揍。而安贵妃端庄温柔,对赵旻十分和善,两人的情谊是幼时就培养起来的。 赵旻见小娃娃望着他,饶有趣味的弯腰,“小九娘知道我是我谁吗?” “姑父。”姜微眉开眼笑的伸出小手搂住赵旻的脖子,美人啊! 赵旻对孩子一向和善,莫说安贵妃的三个孩子,就是宫中其他皇子皇女都可以趴在他膝上撒娇,赵旻很熟稔的抱过娃娃让她坐在膝头,“这孩子真不认生。”赵旻不喜欢赵恒的缘故就是,姜皇后在怀孕的时候,他就开始生病,等赵恒生下来后,有一度他差点病重就去了,还是安贵妃割肉熬药,才治好了他的病症,是故赵旻一直十分不喜太子。 姜长晖似笑非笑道:“她定是见殿下龙姿凤章,被迷住了。” “还跟孩子似地,连这点醋都要吃。”赵旻轻拍了皇后的手。 姜皇后道:“我没吃醋,我说的是实话。”赵旻那张脸太讨喜了,谁见第一眼见了准喜欢。 赵旻看着跟姜皇后容貌有几分酷似的小娃娃,“阿凝若喜欢小九娘,让她留在宫中好了,也能陪着你。” 姜微小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谨慎的盯着赵旻,她从不要离开爹娘呢,小孩子离开爹娘不利于身心健康成长!这人果然跟熊孩子一样,都是绣花枕头!姜微对赵旻的好感度瞬间降到负数。 “不用,只要阿识留几天就好了,不然阿不跟我哭死。”姜长晖从来没想过让侄女养在宫中,养的跟安清一样?姜长晖完全无法想象。姜微双目亮晶晶的看着阿姑,还是阿姑最好,她依依呀呀的倒到了阿姑怀里,姜长晖笑着搂着小丫头。 “也行,反正姜家离这里也近。”赵旻说。 颜女官这时走来,“三郎、三娘子可否进膳,一会太子要来请安。” 赵旻轻咳了一声,“阿凝,我还有些奏折要看,就先走了。”赵旻现在看到赵恒就火气,尤其是他不成器的样子,就恨不得狠揍一顿,但要是这样阿凝肯定跟他怄气,他还是离开吧。 姜长晖也不留他,巴不得他早点走。 晚膳的时候,姜微想借机跟赵恒和好,但赵恒没来,理由是——他被沈奕罚了。这熊孩子把沈奕当成以前的老师,联合了几个小太监一起给沈奕设置了各种机关,比如说看似正常的散架书案,比如说门上架了一个铜盆,比如说地板上嵌了钉子……赵恒几个找来的先生都中招了,气愤的找皇帝哭诉了一番再也不肯来管太子了。 而沈奕是谁?他一眼就看出了赵恒的举动,直接两根手指拎起这熊孩子把他往陷阱里一丢,现场顿时一片鬼哭狼嚎,赵恒从想坑沈奕变成了坑自己,沈奕袖手让宫侍给赵恒梳洗干净,直接把他提到了小书案前命他写大字。赵恒当然不买账,跳起来想甩太子威风,却被沈奕一巴掌就打趴下去了。 他是赵旻的太傅,赵旻看到他都恭敬有加,他教训赵恒当然没有任何压力。揍了几次,太子殿下终于学会了人生中第一句有涵养的话,是沈奕教他的——“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句出《晏子春秋》。在沈太傅得知这臭小子不仅曾经把自己小孙女脸掐红,还想把她塞到花囊里后,他又学会了第二句话,“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句出《礼记学记》。他目前的任务是,把这两句话各写上十遍,写不完不许吃饭。 姜微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给赵恒点了一排蜡烛,这娃今天第一次握笔吧?十遍什么的会不会太凶残了。翁翁好厉害!居然这么淡定的惩罚太子。姜微觉得自己更崇拜翁翁了! 姜长晖听到赵恒受罚的消息后,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一个好老师了。就在姜长晖和姜微一起开心的吃完晚膳、洗了一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穿着同款式同颜色的寝衣,姑侄两人姿势统一的趴在床榻上,姜长晖讲了一个睡前故事后,正准备一起睡觉,就听到嚎啕大哭声,“阿娘——” 咦?这么快就罚完了?某对姑侄心里同时闪过一样的念头。 21第一次亲密接触 赵恒是一路哭着进来的,这位熊孩子长这么大就被赵旻打过一次,可那次赵旻也不过让人打了他五板子,何曾像现在这样被人一直这么揍,还逼着他写那么多不认识的字,只要有一笔歪了,就会被人拍着重写,太子殿下出离愤怒了,他一定要告诉阿娘,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老头子给杀了! 他不想自己哭哭啼啼跑进来后,就见阿娘跟小肉团穿着一样的寝衣坐在床榻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瞪着自己,赵恒心里委屈顿时爆棚了,有一种阿娘彻底不要他的感觉了,“哇——阿娘——”他踢到鞋子,直接往姜皇后怀里一扑,放声大哭,阿娘最讨厌了!就喜欢小肉球,不喜欢他了! 姜皇后被他的哭闹声闹得头疼,可想想他自从长大后,还没怎么哭过勉强忍了,她戳戳儿子脏兮兮沾着墨的小脸,嫌弃的让丫鬟给儿子洗脸净手换衣服,“怎么了?”沈奕对女孩子一向和善,姜长晖和沈沁小时候闯祸后,沈奕没少帮她们善后,可姜长晖也知道他对男孩子就没那么耐性,光看沈家大哥、二哥面对姨夫时大气不敢喘的样子,赵旻现在看到沈奕都会下意识的起身就知道他教育男娃有多狠了,这还是沈奕看到赵旻已经长大、个性也算乖巧的份上手下留情了,对于她调皮捣蛋的儿子——姜皇后叹气,儿子谁让你没事老欺负阿识呢,你太傅不欺负你欺负谁呢? “阿娘,你一定要杀了那个沈奕!”赵恒等宫女给他换好宽松的寝衣、散下头发,洗干净脸上和爪子上的墨汁后,死死的揪着姜皇后的衣摆说道。 姜微一听赵恒这话,即使知道是童言无忌也不开心了,这熊孩子果然不讨喜!姜微把自己对他的同情彻底去掉了。 “沈太傅是你太傅,身为弟子理应尊重先生,谁教你直呼长辈之名的!”姜皇后这下脸色沉了下来,就是赵旻都不会称呼沈奕的名字,而是称呼他为沈太傅。 “为什么不可以!他不是父亲的臣子吗?为什么阿娘你不能杀了他!这田舍翁——”赵恒的话说到一半停下了,他被一只软趴趴的东西砸了,他困惑的回头,就见姜微举着一只隐囊气势汹汹的瞪着自己。 “坏蛋!”姜微终于对这熊孩子忍无可忍了,这小混蛋居然敢这么骂外公,她一定要让这熊孩子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她再次把手中另一只隐囊往赵恒身上丢,“大坏蛋!”要不是怕引起人怀疑,她一定要把赵恒骂哭!姜微可没有欺负小孩子的自觉,赵恒不也因为仗着自己是小孩子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赵恒再次被隐囊砸中脑袋,这次砸的他眼冒金星,男儿泪差点砸出来了,他火冒三丈,“你才是坏蛋!你是大胖子!” “笨蛋!”可谁家包子是没肉的?没肉的包子叫面饼!她哪有太胖?是他们没见识,没见过这么可爱健康的小娃娃!这是嫉妒!从小大哥就跟她说,说她坏话的人都是嫉妒她的人,因为他们没有她漂亮、没有她可爱、没有她聪明,所以他们只能说她坏话,对这种人一定要抱有同情,随他们去,不要剥夺他们最后的快乐,姜微对这种人一向很宽容。她仰起了下巴,学谢则的高冷范,谢则这种高冷女神一向是她崇拜的偶像,“笨蛋!大笨蛋!” 只可惜这娃目前还是一个刚能站稳的小胖娃,就算站着也没人坐着高,实在学不来谢则高冷,只能让人觉得捧腹大笑,就比如在一旁看好戏的姜皇后,她捂着肚子笑得直抽气,这两个孩子吵架也太逗了! “胖丫头你找打!”赵恒气晕了头,身体一扑,直接把姜微压倒,对着她嘴狠狠咬去,他一定要把这胖丫头的嘴咬下来,省得她老说自己是笨蛋! 姜微没料到赵恒居然会突然压上来,身体顿时仰头倒了下去,幸好床铺铺的够软和,脑袋倒地也不疼,她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下唇就被赵恒咬住了,好疼!姜微顿时眼泪汪汪,小脚用力踢了踢,踢不动赵恒,也不甘示弱,也用力的反嘴咬住了赵恒的上唇!同时小手不停的拧着赵恒的耳朵,感谢外公、感谢阿娘、感谢所有伺候她的下人,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姜微小朋友如今一口乳牙已经长齐了大半,而且平整结实。 姜长晖见儿子扑到侄女身上乱咬,忙身上把儿子拉扯出来,但是两人缠斗正酣,哪能被姜皇后分开,还是高敬德和细辛见机快,一个人上前抱了一个,伸手在他们咯吱窝里挠了挠,才让两人分开了。 “哇——”一分开,赵恒就扑到了姜长晖怀里放声大哭,他被姜微咬得好疼,耳朵也拧得好疼。而姜微则趴在了细辛怀里,怎么都不肯出来,她居然被一个熊孩子咬了,嘤嘤嘤嘤嘤,好丢脸!她不活了! “哈哈哈——”某无良阿娘非但没有安慰身心皆受创的儿子,反而笑得前俯后仰,“阿颜,你说五郎跟亲了阿识,是不是要对阿识负责?” 颜女官哭笑不得,担忧道:“三娘子,小九娘怎么不哭?” 颜女官的话也让姜长晖担忧起来,忙半哄着将姜微从细辛怀中抱了出去,她没担心自己儿子,能哭的这么中气十足,显然没大问题,她仔细的看着她的小嘴,红嘟嘟水润润的,不像有问题,见小姑娘大眼委屈十足瞅着自己,似乎在问为什么要把我拉出来,姜皇后又想笑了,她安抚的亲了亲侄女红红的小嘴,“阿识乖啊,疼不疼?” 姜微身体又往姜皇后怀里蠕动,她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她还是有羞耻心的。 “她不会是害羞了吧?”姜皇后不可思议的问,这么小的孩子还知道害羞? “有可能吧,小九娘可是小女娘啊。”颜女官看到姜微如此也想笑了,小九娘太可爱了! 赵恒看到姜皇后这么柔声细语的哄着胖丫头,对自己却不管不顾,心里更悲愤了,他一定不是阿娘亲生的。 姜皇后这时像是想起了自己儿子,见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她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五郎别哭了,你看阿妹都没有哭呢。” 赵恒听姜皇后的话,眼泪止住了,姜皇后敛了笑容,俯身看着儿子,“五郎,你是太子,太子是不能哭的,也不能任性。沈太傅是你阿耶的太傅,你阿耶当他学生的时候,他也打过你阿耶,你阿公也没有管,任沈太傅打骂你阿耶,可你看现在你阿耶是皇帝了,沈太傅都要听他。” 赵恒对阿娘的话似懂非懂,可宫里的孩子对权利天生的**,他似懂非懂的说:“阿娘你是说等我当了皇帝后就能杀了沈太傅吗?” 姜微愤怒的从姜皇后怀里抬头,这熊孩子太讨厌了,什么缺爱,以后对他好一点,屁!他再敢说外公坏话,她见一次揍一次!颜女官心里暗暗诧异,小九娘能听懂太子的话? “你为何要杀沈太傅?”姜皇后手离开了儿子的头,冷淡的问。 赵恒身体缩了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知道阿娘生气了,“因为他打我。” “打你的人,你就要杀了,那安贵妃不是天底下对你最好的人?”姜皇后问。 “当然不是!”赵恒连忙反驳。 “沈太傅打了你后,有跟阿耶一样,丢下你不管吗?”姜皇后问。 赵恒愣了愣,摇了摇头,想起了那次被阿耶打也是因为小四,因为他把小四打翻在地上,阿耶让内侍打了他,打完后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急着安慰小四,赵恒小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不过那一次阿娘有给他亲自上药了。 “你如果愿意你以后身边都是安贵妃和你阿耶一样的人,你就准备当了皇帝后杀了沈太傅后吧,前提是你能当上皇帝。”姜皇后说。 “阿娘。”赵恒眼底有着困惑。 “不懂?”姜皇后看着儿子困惑的目光,轻轻一笑。 “是。”赵恒点头,他听不大懂阿娘的话,可他隐隐感觉,沈太傅应该是他这一边的人。 “以后就会懂了,现在你去跟沈太傅学好东西即可。”姜皇后说,并没有给儿子解释什么,解释了他也听不懂,姜皇后相信他很快就会懂自己的意思了,“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休息了。” 赵恒被姜皇后赶回东宫了,除了赵恒被赵旻打板子的那一次,赵恒从来没在椒房中睡过,也别想从阿娘身上得到什么安慰。 “三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颜女官等看着赵恒满脸失望的回去,忍不住劝道:“五郎他还是孩子。” “他是太子。”姜皇后一句话就把颜女官所谓的劝慰都堵了回去,“天底下只有一个太子,也只有一个皇帝,他们不需要任何人。”姜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可姜微却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寒噤,姜皇后感觉到了侄女的寒噤,摸了摸她的后背,扯过一旁的被褥给小侄女盖上。姜后一年四季只盖一条轻软的被子,被子的厚度由气温决定。姜微是小孩子,身上火气大,姜皇后给她准备的被子还比自己的薄了些。 颜女官说:“徐婕妤今天把她的侄女送到了五娘身边,安贵妃明天也把姜家小七娘和她几个外甥女都召入宫中了。”她们的意图不言而喻,颜女官不赞同皇后这么放任徐婕妤,徐家心也太大了,是姜家对他们太好,所以他们开始自作主张了吗? 姜皇后似笑非笑,“阿颜,你说你遇到了一头快饿死的老虎,你是选择逃走,还是选择喂它吃东西?”姜皇后并不反感徐家的举动,是人都有私心,徐家的人在军中得力,对姜家依然忠心耿耿,徐大娘也的确十分能干,五郎日后身边这样的人少不了,不管是侍女,还有陪读、侍卫……只要他们能保持忠心,她不介意分点好处给他们。 颜女官先是一愣,随即讶然望着姜皇后。 姜皇后不屑的想五郎年纪再小,他也是一头幼虎,而不是兔子。想卖人情给她儿子,她们真确定能喂得下去?安家靠人情已经靠了近百年了,可叹他们还是不明白天底下跟皇帝讲人情是最没用的。赵恒是她的儿子,难道安清会认为她会坐视她卖弄安家在赵旻身上那一套?当年安清广撒网,对每个皇子都温柔以待的模样,谁人不恶心?也就赵旻笨蛋才真以为她是真心爱他。 姜微脑袋再次埋进了被褥里,古代好可怕,她想妈妈了,她要阿娘。 颜女官一笑道:“也是,五郎就算喜欢也应该喜欢小九娘,我还第一次见五郎跟小女娘怎么亲近呢。”太子殿下这辈子跟皇后都没这么亲过嘴。 姜微身体僵了,她才不要嫁给这熊孩子呢!三岁看大,这熊孩子太讨厌了! “如果没有意外,我不想让阿识当太子妃,她不适合当皇后。”姜长晖对心腹女官坦然道,就如她从来不认为自己适合当皇后,当皇后首先必须要出生世家,家风清正,眼界开阔、心胸宽大,不能只拘泥于后宫这一方小天地;同样的皇后的家世又不能太厉害,权臣之家的女儿同样不适合当女儿。可笑安清迄今还不清楚,以为她是被父亲连累了才当不上皇后,殊不知先帝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让她当太子妃。 阿姑英明,姜微给姜长晖点赞,姜长晖把团成一团小侄女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在她嫩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两下,“我家阿识只要当个开开心心的骄纵小贵女,将来给她指个听话的小郎君,一辈子耀武扬威!”姜皇后气势如虹道。 姜微目光亮闪闪的看着姜长晖,阿姑太英明了! 颜女官抿嘴一笑。 沈沁送女儿的时候大方,可真等女儿去了宫里,她翻来覆去的辗转反侧,惹得姜凌一晚上也没睡好,第二天两夫妻起床时都有些没精打采的,沈沁急急的让人的梳洗打扮,就催着王夫人和谢则要入宫。王夫人和谢则被她催的连早膳都是匆匆喝了两口清粥就入宫了,三人上了马车,谢则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谁让你昨天送的这么痛快了!” “我不是想着阿凝宫里寂寞嘛。”沈沁嘟哝,她跟姜长晖闺阁时候就是好闺蜜,谢则年长她们十来岁,一向是以长姐如母的形象出现的。 “昨天阿别找你来可是为了开辟茶道之事?”谢则问。 “是。”沈沁点头。 “你可以带上薛夫人一起做这件生意。”谢则道,他们姜府已经够富贵了,谢则不反对锦上添花,但也没必要太贪心,这种暴利多分点给人好处总比几家独占好,安西大都护林靖也不是省油的灯,足可以抵挡很多麻烦,想来林家也很乐意有这种可以攀上世家的路子。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沈沁也想拉自己好友一把,每次看到阿薛那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就很头疼,让她多做点事,会不会好一些。 两人说话间,已经入宫,姜皇后派了颜女官来接她们,沈沁一入宫就扬声喊道:“阿识,阿识——” 一个小小的身影随着她的喊话声蹬蹬从内寝跑了出来,姜微身上还穿着寝衣,“阿娘——”母女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刚生离死别了一回。 姜后、王夫人、谢则皆啼笑皆非的望着这对母女,姜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真是没良心的小丫头,亏我这么疼你,一见你阿娘就全忘了阿姑。” 沈沁搂着女儿得意道:“那当然,阿识是我女儿。” “再显摆,我就把阿识册封成公主。”姜皇后冷哼道。 “我怕你?我让你阿祈上奏折弹劾你!”沈沁抬出夫婿。 “那我让三郎打阿祈板子。”姜皇后反驳道,别以为只有你才有夫婿。 “你舍得?”沈沁挑眉,“阿祈是你阿弟!” “不知道心疼阿姊的阿弟,还不如不要!”姜皇后扭头。 王夫人忍耐道:“你们准备这么吵下去吗?”这两人说的到底是什么话,让人听了不是笑话吗? “阿娘。”姜后和沈沁同时拉着王夫人的衣袖讨好的笑。 “你们还不如阿识懂事!”王夫人板着脸说。 果然姜微这会正摇摇摆摆的拿着一碟点心放在王夫人面前,“阿婆,吃点心。” “阿识真乖。”王夫人搂着孙女亲了亲,“阿识昨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 “喜欢阿姑吗?” “喜欢。” “想要留在阿姑这里吗?”王夫人淳淳善诱。 “阿娘。”姜微不为所动的紧紧的揪着沈沁的衣袖,世上只有妈妈好,阿娘才是最好的,感动的沈沁对女儿又亲又搂,姜长晖戳着小丫头的小肉手,直嚷白疼她了。 谢则失笑,“这孩子也不知道谁教她的,这么古灵精怪。” 王夫人大乐,小孩子不就是这点好玩嘛。 一家人正准备共进早膳,就听宫人来报说是安贵妃携两位郭夫人、卢娘子、崔娘子等人来访。 “她们来的倒是快。”姜长晖一笑。 安贵妃身为贵妃,有资格召见家中女眷入宫,但女眷入宫后必须要来皇后这里给皇后请安,以证明皇后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当然见与不见选择权在皇后。姜长晖一贯懒得见安家人,可今天来访的还有姜家的人,她恼二房不识趣,但也没准备让外人来看热闹。这时徐婕妤、江才人等人也来了,姜后干脆让她们去偏厅等候。自己则慢条斯理的进食早膳,天底下只有命妇等皇后,没有皇后为了命妇加快进食的。 姜微昨天入宫的时,被沈沁喂过一顿点心,晚膳的时候吃的不多,她也不习惯晚上多吃,今天早上她又向众人展示了她的好食量,姜皇后早就听说了,可真正见的时候还是兴致勃勃的,“阿你真有福气,这么乖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被你和阿祈养出来的。”姜皇后是真羡慕了。 沈沁嘟哝道:“怎么?我们就不能养出乖孩子吗?我们哪个孩子不乖?” 姜后想了想,“也是,所谓物极必反,定是你们这种。” 沈沁气得仰倒。 王夫人和谢则忍笑,姜微同情的看着阿娘。 众人其乐融融的进食完早膳,随姜后去见命妇时候,就听偏殿里阵阵笑语声,姜皇后走入殿内,众人起身行礼,姜后摆手,“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殿中散乱放置的几个形状奇特的动物抱枕问:“大家在谈什么?” 安贵妃道:“回娘子,大家都在夸姜七娘带来的小抱枕可爱。” 姜微也注意到了殿中几位小公主手中一人手中抱了几个可爱萌萌的动物抱枕,她来古代也见过类似的抱枕,这里称之为隐囊,这种款式以前没见过,这些抱枕让她想起了现代的绒毛玩具。 22母女谈心 姜元仪听到安贵妃提起她,她再次起身给皇后行礼,她举止大方,笑容自信却又不惹人反感,这是她前世在职场历练出来的,这些小抱枕也是她精心设计的,丝毫不带任何现代感,完全是依照这里人的审美观来的。她以前是见过姜皇后的,这皇后给她的感觉是宠妃,倒是安贵妃给她的感觉像皇后。姜元仪努力想了想,都没想起这位姜皇后的历史记载,早知道她要穿来,就把秦书背下来了,姜元仪惋惜的想。 沈沁看到这些小抱枕对女儿说:“阿识,你阿姐也有给你做小抱枕呢。”沈沁不喜欢二房,可对二房孩子没什么反感,孩子都是无辜的,大人间的事不该牵扯孩子,“快谢谢阿姐。” “谢谢阿姐。”姜微乖巧的想姜元仪道谢。 “不谢。”姜元仪忍不住摸了摸姜微的小脑袋。 七娘?姜后挑眉看着落落大方站在自己面前的姜七娘,她不喜欢二房,也没怎么注意过姜七娘,目光扫了姜元仪一眼,长相一般、气质也一般,哪有阿识可爱,“阿安难得招家人入宫,予就不打扰你们亲人团聚了,都退下吧。”姜皇后对安贵妃道。 “多谢娘子体恤。”安贵妃再次恭敬的领着众人给皇后行礼后才离去。 等安贵妃离去后,偏厅里的气氛就轻松许多了,江才人将自己两个孩子都带来了,五皇女今年才三岁,跟赵恒一样的年纪,跟赵恒能跑能说不同,她说话挺流利了,但还不会走路,偎依在乳母怀中,怯生生的看着众人,小嘴上还有些翘皮,她大病初愈,手里紧紧抱着一只小兔宝宝。六皇子跟姜微同岁,眉目清秀酷似江才人,同姜微一并摆在一起,像是两个小女娃,比起姜微的活泼,六皇子要静许多,只睁着一双大眼安静的看着大家,小手还揪着姜微的衣摆,显然对自己的同类很好奇。 “阿识陪阿弟一起玩。”沈沁哄着贴着自己的女儿道,“今天阿识好乖。”平时这时候她在花园里跑开了,自从林熙陪着她在花园里疯玩后,沈沁也给女儿找了几个身高合适的丫鬟。 她跟一个小娃娃有啥共同语言,姜微哼哼的往阿娘怀里蹭,人家本来就很乖啊!姜姑娘坚决不承认她是想阿娘了,古代阿娘能天天陪着自己的,姜微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妈妈以前连抱自己的时候都没有——姜微想想就伤心,虽然她已经能体谅妈妈工作忙。 姜皇后道:“本来还想多留阿识几天,现在看到你们母女这样,我都舍不得了。”这就是所谓的母女天性吧?姜皇后忍不住想到要是她女儿还在,也会这样吧? 沈沁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阿识也很喜欢阿姑的,再让她留下几天吧,这几天家里也忙。”她是想着她跟阿祈马上要去扬州了,以后阿凝想见阿识都见不到,还是多留几天吧。 王夫人也道:“孩子黏阿娘是天性,等阿走了,她就又黏肯陪自己玩的人了。”她见女儿这么开心,就想让阿识多住几天。 “我才不会那么喜新厌旧呢。”姜微心里嘟哝,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爹娘、爸妈和大哥了。 六皇子见姜微不理她,瘪了瘪嘴,揪着姜微衣摆手更用力了,姜微扭头见他乌溜溜的大眼坚定不移的盯着自己,好吧!她就当一回幼儿园阿姨吧,姜微伸手去抓一直摆放在身边的大荷包。六皇子的乳母刚要上前帮着姜微解开荷包,却被紫苏拦住了,她含笑道:“没事的,我家娘子会解荷包的。” 众人就见姜微飞快的把荷包解开,倒出了一堆益智玩具,堆在六皇子面前,六皇子慢吞吞的望了玩具一会,又继续盯着姜微,姜微将一个最简单的串珠放在六皇子面前,教他一个个的拨珠子,六皇子玩了一会就也会拨珠子了。江才人见状让三皇女也和两人一起玩,徐婕妤对徐大娘使了一个眼色,徐大娘很有大姐姐风范的坐在三个弟妹面前,一旦发现他们有做什么危险的举动就阻止三人。姜皇后和王夫人皆满意的点头,这才是她们想要的人。 沈沁又让人把姜元仪送给姜微的布偶娃娃送来,跟五皇女小兔宝宝不同,姜微是小羊宝宝,还有一对弯弯的小羊角,五皇女一见就伸手想要,江才人刚想阻止,却见姜微很大方的见小羊宝宝也塞到了五皇女怀里,五皇女立刻笑开了,羞羞的亲亲姜微,这是她对阿娘才做的,姜微笑眯了眼睛,也回亲了她,果然还是小萝莉可爱,正太什么的,太讨厌了! 姜皇后看着那小隐囊,“这小七娘花样可真多。” “阿绮的确很聪明。”这点连王夫人都赞同,“学习也很刻苦,家里跟她差不多认字的孩子,旁人都还在描红,她已经开始临帖子了。” 沈沁也附议道:“是啊,上回我考校了她几句,她居然已经开始读孟子了。” 姜微一面陪着孩子玩游戏,一面想到果然大人都喜欢读书好的孩子,等我能读书了,也要认真读书,这样阿娘也会为她骄傲的,读书对姜微来说不算苦差事,她从小到大成绩都很不错,唯有高三那年进入了青春叛逆期导致成绩大幅度下降,可即使这样她也靠成绩进了名校。 “小时候聪明,长大后平庸的多的去了,她都五岁了吧?读孟子有什么了不起?我们那时候不也开始读了?”姜皇后对不喜欢的人是厌恶到底,“看阿识都会拆八卦锁了。”她不忘维护自己侄女。 王夫人道,“我们又没说阿识比不上阿绮。” 姜皇后说:“好好的,提起这些不舒服的事作甚。三郎、五郎过继事宜如何了?二哥的亲事呢?”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亲事就定在后天。”王夫人说。 “那阿识——” “阿识就别回去了。”王夫人摸了摸孙女头,“她是小孩子,眼睛干净,别冲撞了。”王夫人现在提及次子的死,心依然如刀割一般,但逝者已矣,不过只是结冥亲,姜微没必要回去。 姜皇后点头,“不回去也好,我后天让高敬德和阿颜来帮忙。” 王夫人也没拒绝。 提及姜况,宫室内气氛都有些沉闷,姜皇后和沈沁心情都很不好,姜况和姜凛不同,姜凛是长子,年纪也比她们大上不少,有时间陪她们玩的机会不多,姜长晖、姜凌和沈沁小时候出去玩耍都是姜况带着出去玩的,那是大家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姜况是姜家内定的接任军权的人,大家心里也曾做过他战死疆场的准备,可谁都没想过他能死的那么的不值…… 颜女官一见气氛不对,忙笑着上前道:“小九娘留在宫里,不仅让三娘子开心了许多,连五郎都很开心呢。” “哦?”王夫人知道颜女官有意调节气氛,也配合顺了下去。 颜女官笑着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这下别说王夫人和沈沁了,就是谢则脸上都有了淡淡的笑意,王夫人哈哈大笑道:“这两个孩子真是天生的冤家,上回她还把五郎身上尿了一回,五郎脸都青了,也没丢下阿妹。” 沈沁也笑着搂过女儿逗她,“阿识被咬了怎么办?以后把五郎咬回来吧?” 偏姜皇后也大为赞同的点头,“对,阿识去把五郎咬回来,把他浑身都咬上一遍。”想到两个孩子滚成一团打架,她就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了。 姜微气得瞪圆了凤眸,太坏了!她们怎么可以这么欺负小孩子呢!她扑到了紫苏怀里,再也不理她们了。 大家见状笑得更大声了。 徐婕妤和江才人也配合的抿嘴轻笑,但心中都在想一个问题,看来皇后是真想让五郎娶小九娘? 不止徐婕妤和江才人这么想,关雎宫中安郭氏也同女儿道:“你说皇后是不是有意要撮合太子和姜九娘?”不然怎么把外臣之女留在宫中,要说皇后喜欢女儿,那么她怎么不养徐婕妤和江才人的女儿。 安贵妃摇了摇头,“不会,她现在应该没这个心思。”就如姜皇后了解她一样,安贵妃也是最了解姜长晖的人,毕竟两人斗快了一辈子了。 “哦?为何?”安郭氏问。 “姜长晖喜欢一个人就肯事事为那人打算,如果她想要自己侄女当太子妃,她绝对不允许徐家那丫头出现在太子身边。”安贵妃说,“就算太子不会喜欢这样的丫鬟,她也不会允许膈应自己侄女的人存在。”如果是她是姜长晖,也不会让太子娶姜家的女儿的,姜家跟太子够亲了,再次联姻只会浪费。 “那她这么宠姜九只是因为喜欢?她为何不养徐婕妤和江才人的皇女?”安郭氏不解的问。 “那我为何喜欢大娘多于小四?”安贵妃反问,安贵妃说的大娘是安家大娘子,小四是皇四女。 “看我都老糊涂了,我还以为皇后真不上心呢。”安郭氏自嘲道。 “她姜长晖要是真不上心,就不会现在都不把宫权放手了。”姜长晖如果真那么清高,赵恒怎么可能出生,就如姜皇后看不起安清一样,她也瞧不起姜长晖,旁人都说姜皇后清高,她要是真清高,又怎么对着赵旻演了那么多年戏,欲擒故纵,堂堂皇后干起了宠妃的勾当。 安郭氏看着女儿眼角的细纹,想着姿容如昔的姜长晖,心酸的抱住女儿,“阿清,你也要多注意自己身体啊,别再糟蹋自己身体了。”当年女儿和姜长晖是并称双姝的人啊。 “阿娘,我心里有数呢。”安贵妃听到母亲的哭泣声,心中一酸,也差点陪着哭了出来,但多年的深宫历练已经让她学会了控制情绪,她何尝不想保重自己,自从她在赵旻面前走出了第一步后,她就只能照着第一步走下去了,把自己彻底打造成赵旻心中的人,安贵妃嘴角泛起嘲讽的笑容,赵家的这些男人从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既想要野马般无法征服的的女人,又想要端庄温柔识大体的妻子,唯一庆幸的是赵旻学了他祖父、父亲的喜好,没学会他们的狠心,好歹让安家有了翻身的余地,但也让姜家有了翻身的余地……安清有时候既庆幸赵旻不聪明,又厌恶他的糊涂。 安郭氏跟姜郭氏是姐妹,但两人个性并不相同,她个性温柔敦厚,以夫以子女为天,在知道丈夫犯下大错导致家翁和独子为他用命恕罪后,她的天都差点塌了,幸好那时候宫里还有安太后、安皇后,家里有阿姑支撑,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阿清,你二嫂去世也有三年了,我想再给你二哥娶个填房,你有看上的娘子吗?”安郭氏问着女儿。 “二哥自己的意思呢?”安贵妃问。 “我没问。”安郭氏喏喏道。 安贵妃心里叹了一口气,“阿娘,二哥不是你亲生的,可他到底是叫你阿娘的,你身为母亲有什么不好问的。” 安郭氏说:“我上回听她说想让老二娶周家的女儿。” “谁?二哥?”安贵妃挑眉问。 “不是,是阿周——” “那就不要问了,二哥不会答应的。”安贵妃一口否决,“这件事我会派人去问二哥的。” “好。”安郭氏松了一口气。 安贵妃握着母亲的手,“阿娘,二哥现在是你的儿子,他跟周氏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二哥也不会认周氏的,你不用在意她。” 安郭氏点头,“我知道,大皇子的先生你找到了吗?沈公还不愿意吗?” 安郭氏跟丈夫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长子、一个安贵妃,长子战死,就给她留了一个孙女。她大家就做主把丈夫在外面的外室子安竣以安氏族亲的名义,过继到了她名下,成为了她次子。安郭氏并没有同其她正妻般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多有刁难,丈夫都死了,安家都落到这个境地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安竣对她也很尊敬,这多年来一直精心伺候她,对安家也是尽心尽力,安家从一败涂地到现在的又渐渐复起,安竣功不可没,且他个性随和,待人如沐春风,任何人求他办事,他只要答应了定能安排的妥妥帖帖,可是安郭氏就跟安竣亲近不起来,他太像安太后、安后、她家翁、大家……甚至是她女儿,安郭氏对这样的人敬畏大过亲近。 “不用了,二哥来教大郎也很好。”安贵妃说,她原本就没指望沈奕能教大郎,但对于赵旻答应沈奕去当太子太傅还是很失望。 “这倒是,你二哥学识很好,就是他公事太繁忙了些。”安郭氏点头,安竣如今官职侍中,和姜恪平级,也是宰相,这也足见赵旻对安贵妃的宠爱。 “只要平时提点下就行了,大郎和二郎乖巧,无须他手把手教导。”安贵妃说。 安郭氏点头。 母女两人说了一会私房话,就起身外出了,殿外衡山公主、四皇女、姜元仪玩的正高兴,衡山公主看到安贵妃出来了,扑到了安贵妃怀里,“阿娘,你看阿绮做的小玩偶,我喜欢!” 安贵妃宠溺的拍了拍女儿头,“那你有谢过阿绮吗?” “我已经谢过了。”衡山公主说。 “你有没有带阿绮你去小花园里玩?”安贵妃问。 “对哦,阿绮你跟我去小花园里玩,我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花。”衡山拉着姜元仪的手。 “好。”姜元仪和衡山、四皇女一并去了小花园。 安贵妃笑望着卢氏,“阿卢,你把阿绮养的真乖巧。” “贵妃过奖了。”卢氏恭敬的说。 “都是自家人,不由这么多礼,孩子们去小花园完了,我们也去后花园散散心吧。”安贵妃抬手道。 卢氏立刻识趣扶上安贵妃的手,安郭氏知道安贵妃有话吩咐卢氏,就拉着郭夫人、崔氏缓行一步。 “我已经让阿娘对从母说,让她过继老四的孩子给姜准。”安贵妃步履从容领着卢氏在花园里悠闲的散心,“你回去就安抚好老三,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他的笑话了!”安贵妃的目光看似温和,实则凛冽的盯着卢氏,“那个过继的孩子你也会好好抚养的,对嘛?”安清心情很不好,她一想到她这是在替姜长晖善后就很不舒心,这明明应该是姜长晖操心的,可她还需要姜家二房。 卢氏浑身一震,“臣妾会尽力——”她的话还没有说话,看到安贵妃那近乎嘲讽的目光,就再也说不下去了,那目光像是看透了她,让她无地自容。她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果然大家都已经准备放弃姜准了吗?卢氏既庆幸又不甘,若她能生儿子又怎么会沦落至如此地步。 “我原本以为你爹娘不喜欢你,现在想想他们是真宠你。只可惜给你选了这么好一个人家你都能过成这样。”安贵妃感慨,她怎么就没卢氏这等好运,对女人来说,若不能找个人中龙凤、温柔体贴的夫君,那最好的夫君就是姜准这种好哄好骗的男人了。最烦的就是赵旻这种两种都挨不上的,偏天底下这样的男人占了绝大多数,“我不是来听敷衍的,你只需要给我记住,没有下一次了,你当不了老三的媳妇,自然有人当!”安贵妃吩咐完丢下卢氏径自离开,她对卢氏厌烦透了,有时间装可怜,怎么不把姜准看好。 卢氏站在原地脸色惨白,身体微颤。 “阿卢,你怎么了?”安郭氏见卢氏如此关切的问,她还是很同情卢氏的,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不舒服?” 郭夫人冷哼道:“她身体好得很,怕是她嘴笨,惹恼了贵妃吧。” 卢氏勉强笑道:“从母我没事,就是有点冷,所以贵妃让我去寝殿里拿披风。” “那你快去吧。”安郭氏说。 卢氏点头,脚步近乎飘着进入寝殿,直到听到女儿银铃似的笑声才渐渐回神,她还有女儿要照顾。 待姜元仪和衡山玩了一圈回来后,卢氏已经恢复了以往温和端庄的笑容,众人陪着安贵妃一起进过午膳后,就告辞出宫了,姜元仪留在了宫中。 宫中姜皇后和安贵妃喜爱姜家小七娘温柔乖巧,特地留姜元仪在宫中住上几日。这也是卢氏送女儿进宫的主要目的,姜准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不仅是全京城的人都在看姜家笑话,对姜元仪的名声也是一大打击,所以姜家才会果断把姜元仪送到了宫里,姜皇后破例召见安家人也是这个缘故,没人敢去嚼掌管命妇的皇后侄女的闲言碎语。 23姜凌、沈沁的畅想 崇馆中,赵恒一反昨日的顽劣,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前,握着一杆大笔临着描红帖,王夫人今天都入宫,可姜皇后还是抽空特地来了崇馆,当着赵恒的面给了沈奕一把金尺,恭敬的喊沈奕为沈公,让他不用顾忌什么,只要五郎顽劣就尽管揍,宫中医士齐全,伤了就喊医士来看病,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阿娘这势态让赵恒不敢再熊了,他也知道沈奕跟之前的那些先生是不同的,起码他以前耍了那么多先生,阿娘都没这么对过他。赵恒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要是不聪明,不会三岁就这么精怪的让人头疼了,一旦肯静下心学习时,他的学习速度是飞快的,不仅记熟了沈奕昨天教他的两句话,今天开始正式教导的《急就章》他也能很顺利的背出两段了。 赵恒临好一张大字后,搁笔看着沈奕,沈奕趺坐于书案后,双目微闭,待赵恒一搁笔,他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赵恒临好的那张大字,赞许的点了点头,“五郎进步了不少。” 赵恒乖巧垂着头听着沈奕的受训,心里对沈奕的恶意还没有降低,太子殿下现在的想法就是忍着,忍到他是皇帝后,就派人狠狠打沈奕的板子。 沈奕虽不知道赵恒的想法,但他教孩子多了,对孩子的心里把握很有数,他淡淡的一笑,“五郎也看了一上午的书了,我们出去走走,五郎可有跟人学过功夫?” “功夫?”赵恒困惑的望着沈奕。 “对,就是如此——”沈奕左手抬手起落间,轻巧的从书案上拍下了一角,切面光滑平整。 赵恒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他不知道切面平整的含义,他知道这书案很硬很重,要两个内侍才能移动,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最多能推动一点点,而太傅居然用手就把书案切下来了!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沈奕的手,很柔软,上面没有装刀,赵恒双目一下子亮了,“太傅,你说的功夫就是可以把书案切下来的功夫吗?” “对,五郎想学吗?”沈奕对赵恒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要!”赵恒立刻化成为一条小狗狗,用垂涎之极的目光望着沈奕,就差后面就晃条小尾巴了。 “但是五郎可曾听说一句话千里之行,积于跬步。”沈奕见赵恒如此,笑容越发和蔼了。 “那是什么?”赵恒困惑的问,他还没有正经的开蒙过,连说话都是跟内侍学的。 “就是说什么事都必须要从最基础的做起,就如一棵大树也是从一粒种子慢慢发芽生根的,就像人一样都是从小娃娃最后长成大人的。”沈奕耐心的解释。 “嗯。”赵恒举一反三道:“太傅是说我想要学这个功夫,也要从最基本的开始学起吗?” “对。”跟聪明的孩子打交道果然轻松,沈奕赞许的望着赵恒,五郎的确很聪明,可惜就是戾气稍重了些,但宫中的孩子,又生于东宫,身边伺候的不是宫女就是内侍,戾气重些也是常事。 “那要从什么开始呢?”赵恒问。 “五郎年纪还小,不能过分打熬筋骨,就从站静桩开始吧。”沈奕说。 “好。”赵恒近乎迫不及待了,他已经在幻想自己学会了沈太傅的功夫后,一巴掌把惹人厌的小四拍死的场景了。 沈奕则微微一笑,占静桩熬的就是耐性,戾气再重,站上十年的静桩,看你还有什么戾气,至于单手劈桌,沈奕捻须微笑,希望这孩子有天赋。 待赵恒从崇馆出来的时候,第一次尝到了腿软的感觉,但太子殿下精神很亢奋,他感觉自己离天下第一高手不远了,想着将来脚踢老四、震慑宫廷的远大前景,他恨不得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一番,当他看到高敬德那张平凡的脸都觉得此人今天俊美了不少,他双手往后一负,不自觉的学着沈奕走路的样子,大摇大摆的朝高敬德走去。 “五郎今日看着英勇了许多。”高敬德一早就听到了宫人的回报,说沈太傅教导太子练武了,一见赵恒满脸倦色,走路腿都有点外八了,担心他丧失信心,连忙上前恭维道。 赵恒矜持的朝着高敬德点头,“去见阿娘。”太傅说为君者要沉稳,要喜怒不形于色,这样才有王者之风。 高敬德腰弯的更下了,脸上笑容怎么都止不住,“五郎请。” 赵恒对高敬德的恭敬大为满意,这厮显然被本殿下的王者之风给镇住了,不过只可惜赵恒的好心情在踏入椒房宫后戛然而止。 椒房宫中,王夫人、沈沁等人经过午膳后就离开了,姜微虽然舍不得离开阿娘,但是阿娘搂着她说了半天说阿姑各种不开心,姜微想着姑姑这么疼她,她的确应该多陪陪阿姑。而六皇子跟姜微玩了一会后,似乎黏上姜微了,姜微走到那里他就爬到那里,姜微不理他,他也乖巧的坐在一旁盯着姜微,让姜长晖直笑小侄女多了一个小尾巴。姜微倒是无所谓,六皇子乖巧,不哭不闹,跟他玩什么他都很配合,长得也可爱,陪他一起玩也挺有意思的。 “给你!”姜微去花园跑了一圈,祸害了一堆月季后,选了一朵她认为最漂亮的花送给了阿姑,得到了阿姑的香吻后又选了一朵递给了六皇子。姜皇后在处理宫务,让人在内殿里铺了厚厚的一层毯子随姜微在殿中玩耍,要是去花园就要有人跟随了。 小六接过月季就傻乎乎的往嘴里塞,姜微忙伸手去拦,小六就直接啃上了姜微的手,“唔——”姜微脸纠结成一团,小六是真正的婴儿,目前还处在懵懂长牙流口水的阶段,姜微忙把被口水蘸湿的手抽了出来,刚想让紫苏给自己洗手,小六手中的月季就被人抢走了,“踏踏——”一双小牛皮靴将这朵月季踩烂了。 “这么丑的花你也喜欢,果然是丑丫头!”赵恒用力的把姜微采得月季踩烂。 熊孩子!姜微哼哼了两声,转身拉着紫苏手,嘟着小嘴让紫苏给自己洗手,不理会赵恒,她已经看清了,她目前对上熊孩子还没有自保能力,为了不再次被人嘲笑,离他远一点才好。 赵恒见小肉团居然不理会自己,不由双眼冒火,看到小六流着口水傻乎乎的望着自己,他恼怒的伸手将小六用力一推,“滚!”赵恒一向不把自己庶出兄弟姐妹放在眼中,他的奶娘告诉过自己,他是太子是君,其他兄弟姐妹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赵恒的理解就是他无论对庶出的兄弟做什么都是对的。 姜微回头就见赵恒欺负小孩子,她愤怒的拉着赵恒的头发,“坏蛋!” 赵恒头皮一疼,转而抓起姜微的手用力一咬,“你是臭丫头!大胖子!” “阿姆——阿姆——”她连声叫紫苏快来救自己,同时小手还是紧紧揪着赵恒的头发。 紫苏才想松开两人,却不想赵恒被姜微抓疼了头发,也去拉姜微的头发,姜微头往后一仰,两人又滚成了一团,姜微这次先下手为强,捏着小肉拳对着赵恒脸上就是一拳,赵恒吃疼,反手一巴掌拍掉姜微的手,又忿忿的咬了一口姜微的手,这胖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一定是太胖的缘故! 这熊孩子就是属狗的!姜微怒了,也顾不上以后是不是要被人嘲笑,嘴一张咬住了赵恒的脖子。她这次有准备了,没被赵恒彻底压住,不然连转身的能力都没有,待姜皇后和高敬德、细辛、颜女官匆匆赶到时候就这两个小娃娃在地上滚来滚去,你一拳我一掌、你咬我一口,我啃你一口打成了一团。 高敬德和细辛忙上前放开两人,紫苏和其他宫人不敢,怕伤了两人,姜皇后叹气道,“真是一对小冤家。”等分开两人后,高敬德和细辛确定两个小娃娃没受伤,站到了一旁。 姜皇后板着脸看着儿子,“为何又欺负阿妹?” “我才没有欺负她,是她先拉我头发的!”赵恒很委屈,“她还不理我!” “……”姜皇后在知道事情经过后,捂着额头也不知道该跟儿子怎么说,转头看着罪魁祸首小六依然傻乎乎的流着口水看着众人,让人先把小六送回江才人宫里去,然后抱起已经开始啃起果子的姜微,“五郎,你这么欺负阿妹,阿妹怎么会跟你一起玩呢?” 作为姜微的乳母,紫苏很清楚如何安抚小娘子,拿出一盘可口的果子后就很快把小娘子的注意力给转移了,姜微专心致志的啃果子,不理会熊孩子。 赵恒困惑的眨着眼睛望着母亲,姜皇后耐心道:“你看阿妹跟阿娘玩的多开心,你要多疼阿妹,多哄阿妹才会理你啊。” “我没有要她陪我玩啊。”太子殿下糊涂了,哄人那是什么东西? “那你为什么抢阿妹给你六弟的花?”姜皇后也糊涂了。 “谁让她不理我!”赵恒气呼呼的说,不理他的人罪不可恕! “……”姜后忍着要把儿子掐死的冲动,忍耐道:“你要是再这样欺负你阿妹,她永远都不会理你!” “那我就揍她,揍到她理我为止!沈太傅今天已经教我习武了!他单手就把桌子一角削了下来,以后我会这样的!”赵恒得意洋洋的说,他今天来就是显摆的,在知道自己被沈太傅揍了后没人会帮他出头后,赵恒今天就被沈奕畏惧了不少,而今天沈奕又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功夫,让赵恒一下子崇拜上了沈奕,小男孩总会下意识的去崇拜男性长者,以前赵恒身边的人除了赵旻外,都是内侍。赵旻很少会见赵恒,赵恒对父亲的概念很淡,直到沈奕的出现,“阿娘,沈太傅今天夸我大字写的好了!”他没想到自己拿着大字冲到寝殿里的时候,就见这小肉球跟那只会流口水的傻瓜一起玩,那傻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姜皇后觉得自己应该说什么,可想不出该怎么教训儿子,她觉得自己手好痒,可姨夫跟她说对孩子要有耐心,不能随便揍,不然孩子就不怕你了,或者再把这小子送到崇馆去吧? “咚!”赵恒脑袋被一个圆溜溜的果子砸中,他跳了起来,“胖丫头你——” 姜微拿起身边的果子一个个的朝赵恒砸着,她要砸死这熊孩子!她要让翁翁不教这熊孩子武功!你学武稀罕吗?我也要跟翁翁学武!以后你敢揍我,我就揍死你! 姜皇后轻咳一声,挥袖道:“你们看着点,只要不伤了小娘子和五郎就够了。”姜后想通了,小孩子的时候就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她起身挥袖潇洒的走了,颜女官连忙跟在她身后。 高敬德和细辛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看着这两孩子,小孩子嘛,打架很正常,没事越打感情越亲近嘛。 沈沁待姜凌回家后,说笑时说起了姜微在宫中和赵恒的趣事,姜凌脸一下子挂了下来,“你说赵恒这臭小子咬了阿识?” “什么赵恒,五郎可是太子!”沈沁轻嗔道。 “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对阿识,阿识可是小女娘,哪能这么胡来!”姜凌气急。 沈沁白了他一眼,阿识才一岁,五郎也不过三岁,这有什么。 姜凌心疼女儿道:“明天我一定让这臭小子知道什么叫乖巧!”姜凌不是东宫属官,但他国子监博士的身份足可以偶尔帮着沈奕一起教导太子。 “教孩子要慢慢来,别太急了,太子脾气硬,只能慢慢来。”沈沁听姜凌这么说,连忙帮太子说好话。 姜凌摆了摆手:“阿,带三郎和五郎过继那天,你把阿识接回来吧,不要再送宫里去了。” “好。”沈沁点头。 姜凌迟疑了下,“大哥已经帮我在扬州找了一个职位。” “太好了。”沈沁大喜的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过继后随时都能出发,但父亲和大哥可能不会答应我们把阿识带走。”姜凌语气有些沉重,“我今天探了探阿耶的口风,他似乎也不答应。” “为何?”沈沁傻眼,阿识给他们养不是当时就说好的吗? “他们说扬州离京城路途要遥远,阿识太小,他们不放心。”姜凌垂头丧气的说。 “我跟阿识那么大的时候也随阿耶去过江南一次啊。”沈沁不服气的说。 “他们说我没阿耶的医术。”姜凌忿忿道:“我是比不上阿耶的医术,但也不差!再说你小时候可比阿识体弱多了!”姜凌这话倒是没错,沈沁的母亲王夫人身体虚弱,生了次子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勉强生下沈沁,病了大半年后就去世了,连带沈沁也有些先天不足,沈奕精心调养了十来年才把她身体养好。姜微不同,沈沁生姜微的时候身体很好,姜微生下后虽大部分时候都浑浑噩噩的,但姜家照顾精心,她身体丝毫没有亏损,沈奕回来后稍稍调养了翻,姜微就活奔乱跳了。姜凌敢保证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比他闺女更健康的小贵女了。 沈沁快急哭了,“那你想想办法啊,我们这一走,起码三年,等我们回来阿识都四岁了,定不记得我们了!早知道他们这样,我们就不去扬州了。”现在公都下来了,沈沁和姜凌再任性都不会说不去做了,朝令夕改是官场大忌,哪怕姜恪再疼儿子都不会允许幼子干这种事,如此视法纪为何物?沈沁和姜凌从小的教育也不会让他们做这种事。 “所以我才让你等过继那天把阿识留下,然后我们——”姜凌凑到妻子耳边低声说着自己的打算,他们不让又怎么样,他到时候偷偷把阿识往外面一送,走漕河连夜往扬州赶,他不信大哥还能派人追他们到扬州,这样不是更折腾阿识嘛?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哥的主意,他分明就是看上自己闺女了,变着法子想把阿识哄到手。他不会让他得逞的! “嗯嗯。”沈沁听得连连点头,“我知道。”她美目闪闪发亮,“我们好久没做这种事了。” “放心吧,我一定让我们一家子在扬州团聚。”姜凌拍着胸脯说。 “那万一路上——”沈沁有些担忧女儿的身体。 “我已经找到一个医术精湛的医士,这家人三代专看小儿各种疾病,我正让人跟他谈,请他举家跟我们去扬州,价钱方面好商量,等我们从扬州回来,我就送他儿子去太医署。”姜凌既然要带女儿走,当然各方面都想好了。 沈沁靠在丈夫怀里,“阿祈,我们等阿识再大一点,再给阿识生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吧。”他们原本计划是阿识就是最后一个孩子了,可现在看着阿识那么可爱,她就忍不住心动想再生一个,最好是个小儿子,弟弟妹妹一起长大多可爱。 “好,到时候我们带着阿识和小幺游山玩水,我教他们读书认字,你叫他们琴棋书画。”夫妻两人一起憧憬在江南逍遥的生活。 24萝莉初显威 宫中的生活除了想爹娘、有熊孩子打扰外,姜微小日子过得还是很舒服的,姜皇后疼她到了骨子里走到那里带着她去那里,晚上也是姑侄两人一起睡的,为此姜微一直觉得特别对不起姑父,尤其是对上姑父临走时哀怨的目光,她总是为姑父默默点蜡。所谓旁观者清,每次姑父走后姑姑的表现,总让姜微觉得姑姑不喜欢姑父,既然如此,她一定会遵照姑姑的希望,坚决当好两人的小蜡烛,她向来帮亲不帮理来着。至于惹恼皇帝导致失宠之类的,姜微都没考虑过,阿姑都这么过了十多年了,要出问题早出了。 姜皇后也时常惊讶于小侄女的聪明,常夸她是小机灵,也正因如此,她对身边的宫侍下令,任何在姜微面前说的话,事先都必须先想一遍,绝对不可以说些胡话教坏了小娘子,她是吸取了赵恒的教训,赵恒幼时她就是没注意,任乳母内侍对赵恒胡说八道,导致这孩子无论脏的臭的都记住了。 每天晚上姜长晖处理完公事后,就是跟姜微讲睡前故事的时间,今天姜长晖让人抬来了一筐竹简,真是一筐,然后在姜微敬畏的目光中,颜女官缓缓的将竹简放在书案上。 她居然见到了真的竹简,上面字体是小篆,一看就是古物,作为现代人,姜微对古董总有一种莫名的崇敬感。 这筐竹简也的确是古物,是前朝宫中遗物,这是前朝明德安后自写的女诫。说起明德安后那是顶顶有名的一个贤后,安家的盛兴也是始于安后,在安后之前安家只能算一个二流世家,直到安后的出现,才把安家带上了一流世家的行列,这也是很多世家常走的发家路,靠外戚起家,然后再家族发力,维持家族的繁忙昌盛。但安家这个家族命不好,这句话是很多人对安家的感慨,首先安家女在前朝是出名的后族女,世人以娶安家女为荣,可安家的男丁一向不多,嫡支往往都是数代单传,偶尔还要靠过继来维持香火。 其次安家女中出了一个名留青史、足以成为后世皇后楷模的明德安后,但安家男丁却没有此等才惊绝艳的人物,这也和安家人丁单薄有关,往往好容易养出了一个聪明人,却发现别的家族已经养出来更聪明的人,其中典型实例就是安家同太祖共同打天下的安风。站在后世的立场上,单独挑出安风的所作所为,他的成就足可以让大部分人赞一声天纵奇才,但他偏偏生在了一个天才辈出年代,那个时代还有比他辉煌的人物如赵凤翔、如姜朴……当然安风若没有早逝的话,安家也不一定会走上如今这条路,可安风还早逝了,他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病死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他死的时候赵凤翔大哭了一场,之后每次想起安风就哭。 大家在知道安家往事后,都会唏嘘一声,安家真是时运不济。连姜微听到这个睡前故事时都心里默默的附议了下,这安家的确命不好,但是她姑姑傲然道,“什么命不好,归根结底就是他们不够强,但凡世家想要强盛,哪个不是靠实力拼出来的?偏他们家娇气,不行就嚷命不好?英年早逝?寿命也是实力的一种。早逝的天才就不是天才。” 姜微被阿姑的女王风范彻底震慑住了,她阿姑哪是皇后啊,她应该是女皇的,气场十足,要是再能配个两个貌美如花的小侍就更好了。 “安家男人没用,不过安家女人的确出了几个有点脑子的人,阿识我今天给你讲明德安后,她就是其中之一。”姜皇后将姜微抱在怀里,对着摊开的竹简同她说起了明德安后撰写的女诫。明德安后前朝德宗原配发妻,一生无子,在宠妃环绕的后宫环境中,她把后位坐的稳稳的,德宗早逝,她辅佐幼帝登基,掌握朝政二十三年,直到薨逝才将政权归于皇帝,安家在她手中走入了史家的眼中。安贵妃现在有些言行就是受了明德安后的影响,可惜她画技不行,画虎不成。 她撰写的《女诫》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劝说女子要温厚贤良之类的女书,而是有点类似安后读史读后感,篇中记载了安后对上古至今各类贤后、妖后的评价,有赞扬也有批评,用以自诫。姜长晖看不上安贵妃,可对明德安后的这篇《女诫》却极为推崇,《女诫》只在宫中和安家内部流传,她没当皇后时也就看过片段。等她成了皇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翻阅女诫,并且做了详细的备注,姜长晖就准备把这篇东西给侄女当成她的床前故事来着。 这篇女诫在皇后界的地位就跟毛太祖读史差不多吧?姜微顿时感觉自己的启蒙读物真心高大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听得格外的用心,阿姑不是阿娘,肯这么用心的教她,那是她的福气,就算是阿娘也没那个义务一定要如何教自己。 颜女官一面给姜皇后翻着竹简,一面忍不住问:“三娘,你这么教小娘子,小娘子能听懂吗?” “为何她不能听懂?”姜后反问。 “小娘子还是孩子啊。”颜女官理所当然的道。 “阿识是孩子又不是傻瓜,哪能听不懂?若是当大人的真把孩子当傻瓜了,才会教出傻瓜来。”姜长晖说的头头是道,她坚决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实例,她当初也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以随便养,等大一点就有老师启蒙了,却不想养出赵恒这厮来。所以等她对姜微总是注意再三,无论在她面前做何事,事后总会同姜微解释自己做此事的缘由。 颜女官看着姑侄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小娘子跟三娘的缘分也是天生的,三娘为何不把小娘子留在宫中?”颜女官说,自从三娘流产后她就没见过三娘这么开心过。 “阿好容易才有了这个女儿,我哪能跟她抢,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才把阿识送来陪我的。”别看姜长晖看到沈沁就冷嘲热讽,真遇事了她还是事事为沈沁打算的,“想她的时候送进来陪我几天也够了,说来我们家真亏待了阿。”沈沁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都不是给自己生的,哪怕最小的姜彻平时跟先生的时候都比跟着姜凌多。 颜女官道:“沈娘子能体谅的。” 姜长晖爱怜的摸了摸姜微的小脑袋,“阿识今天想跟什么娃娃睡?”姜长晖的大**堆满了各种绵软的抱枕。姜元仪送给姜微的抱枕,姜微还没留过夜就被姜长晖丢了,不过第二天椒房宫的宫女们就制作了更精致更可爱的小抱枕。姜长晖看着抱着抱枕的小侄女,感觉她跟抱枕很配,就这么抱着不动也赏心悦目,就让人大大小小的做了几十个堆满了一床,姑侄两人每天都会各选一个抱着入睡。 姜微很坚贞不移的继续她之前一直陪睡的小羊抱枕,姜长晖又另换了一个,赵旻看到皇后寝床壮观时还苦笑了几声。现在宫里到处都这种可爱的小抱枕,不仅仅是有皇女的妃子,连几个童心未泯的宫妃都觉得她做的小抱枕可爱,一时间宫中走到那里都看到有人在飞针走线的缝制着各种动物小抱枕。 据说现在整个京城的小贵女都开始流行这种小玩具了,制作的布料、填充物以及装饰的配饰,都是小贵女们攀比的对象。连姜元仪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火热,她甚至已经再考虑,要是有资金的话,她说不定可以开个后世的娃娃店,这里不好用真人就用小动物脸代替,她多设计几款新颖的服饰和首饰,说不定还能大卖。 而作为一个脱离萝莉期不久的少女,姜微是非常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小玩具的,她以前自己房间里这种大大小小的玩偶就有几百个,对于阿姑把玩具堆满整床的行为,她是举双手赞成的。就这样姜微在后宫的生活是非常平静欢乐的,时间也过的非常快的,连熊孩子她都看在阿姑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他拉自己辫子什么的,姜微都很大方的无视了,很快的就要到她大哥和二哥的过继礼,姜微马上就要结束自己愉快的皇宫之行时,麻烦来了。 话说姜微作为一个穿越的伪萝莉,虽然平时面对疼爱自己亲人时有卖萌卖蠢的嫌疑,面对赵恒有中二公主病复发的嫌疑,可从本质来说她还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在红旗下长大社会好青年,所以这麻烦真不是她惹来的,只能说一切都太巧合了。 姜微一直有锻炼的习惯,哪怕到了古代后,她依然没有改变,只是从跑步改成了在花园里散步。姜长晖从紫苏口中知道姜微早上和午睡起来都喜欢在花园里遛弯的习惯后,就专门给她配了二十来个近身小宫女小内侍,吩咐他们只要姜微不去危险的地儿,其他地方随便她逛。不过姜微自知宫中忌讳多,姑姑一个人在宫里也不容易,所以她就在椒房宫的范围内走着,从来不出椒房宫半步。 她的乖巧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就更心疼她了,颜女官和高敬德两人在空闲时时常就带着小娃娃出椒房宫遛弯,当然整个皇宫中姜微也就认四个人,阿姑、紫苏、颜女官和高敬德。这一日高敬德处理完宫务,想着小九娘喜欢花,恰好宫里的**也开了,就抱着姜微看**去了。 要说姜微这娃正经起来可以跟人聊人生谈理想,风花雪月无所不说,加上纯美的容貌,绝对能把人忽悠的一愣愣的,她以前可是学校里女神级别的存在。可一旦到了亲近人面前,她的吃货本质就暴露了——比如说高敬德带着她去开**,她就看中了一盆雪白的、散发着清香的大白**。 “小九娘喜欢这盆**?”高敬德见她盯着大白菊看,就让小内侍记下来了,一会送椒房宫来。 姜微点头,“做**蜜,阿娘说吃了不生气,做了给阿姑吃。”最近阿姑有些上火,她的食单就多了一样绿豆饮,不过她看着阿姑似乎不喜欢喝绿豆汤,还不如喝**茶。白菊清火败热,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就喜欢把家里种的**打成泥后同白砂糖混合密封放置,这样做出来的**蜜很下火,口味也甘甜,她时常做。还能用**炒肉片,这道菜也不错,好吃好看,但这里不适合说。 高敬德愣住了,他无论都没有想到小九娘能说出这话来,心中感慨万千,皇后果然没白疼小九娘。 “面对如此白菊,若只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真是暴殄天物。”一声调怪异的声音传来,姜微抬头一眼,是一个看起来有十岁左右的女童半少女矜持的朝她走来,气质“清冷孤高”,说声调怪异是因为她口音中还带着童声,可说出来的话却似带着浓浓的岁月沉淀。 姜微扭头看着高敬德,眼底有着困惑,她是谁啊?她这话对自己说的吗?难怪姜微困惑了,就她现在的年纪,如果不是穿越的,怎么可能听得懂这女童再说什么?一般正常人也不会对一个小娃娃说这话了。 “庆云县主。”高敬德对着女童屈身行礼。 原来是城阳公主的女儿,姜微恍然,城阳公主就是赵旻早逝的亲妹,她的死还导致了另一个公主的死亡、一个家族的覆灭。庆云县主是城阳公主跟前夫生的女儿钱,城阳公主死后赵旻心疼外甥女幼年丧母就册封她为庆云县主,他嫌钱家出生卑贱,肯定教不好外甥女,就把外甥女接到了宫里,教由安贵妃抚养,一定要让安贵妃把钱打造成德容双全的淑女。 不过一向在赵旻眼中无所不能的安贵妃在面对钱时,却束手无措了。前面说了,何太妃是罪臣之女,就因本身仪容出众才得了先帝的青睐,后来又糊里糊涂的当了皇帝生母,这等运气足可以将两代安皇后呕得吐血。何太妃生性低调,虽然城阳公主婚配时,赵旻已经被确认为太子了,可她还是没有让女儿嫁入世家,甚至不是寒门显贵人家,而选了钱家。 钱家是商贾人家,赵凤翔打天下的时候,钱家的老祖宗砸锅卖铁把家里的家当都送给了赵凤翔,赵凤翔并不是太稀罕这份家当,但也记下了这个人情,钱家在行商方面却有却是有天赋,所以他登基后,就让钱家的先祖当了太府寺少卿。钱家世代就在这个岗位上战战兢兢,很是积累了一番家业,何太妃就看中了钱家的少郎君。 城阳公主并不是一个骄纵的公主,或者说她在个性养成期,还是宫中夹着尾巴的小透明存在,等可以飞扬跋扈了,她个性又养成了,所以她成亲后跟驸马都尉相处的很和谐,只可惜钱驸马命不长,还没有看到女儿出生就死了,然后就是城阳公主病死,第二任驸马被赵旻迁怒,整个家族都搞没了。 因这样的背景,所有人对钱的态度都十分微妙,这也养成了钱的微妙的个性,娇弱**,稍有不顺心就偷偷的背着人哭,每次都哭的死去活来,基本上连宫中横着走路的衡山公主见了她都要绕道。不是怕,而是每次看到她哭的快断气的样子,衡山都担心她不小心跟她娘一起去了。衡山不认为她爹会为了外甥女哭死,把自己亲女儿杀了,可谁也不想在皇帝爹心目中竖立一个不尊敬表姐的形象。 现在钱穿着素色华贵的锦衣双目悲凄的望着姜微刚说要做**蜜的白菊,低声吟唱道:“世间儿女皆沉醉,唯有阶前一片雪。” 这是在吟诗吗?姜微打了一个寒噤,不就是一盆白菊嘛,我不要了,我让高敬德找小白菊去。她小手轻轻的拉了拉高敬德的衣袖,示意他要离开。 高敬德也不准备跟钱有太多的接触,高敬德各款贵女见多了,钱这种他没觉得棘手,钱个性也不骄纵,她那句话也不全然针对姜微,任何人只要说出要吃**,她都会这么说,可高敬德实在是怕她影响了姜微,如果小九娘受她影响,变成她那样的他会哭的。 “胖丫头!”赵恒的声音传来。 钱突然浑身一抖,在赵恒、姜微惊讶的目光中,尖叫一声,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啊——”姜微和赵恒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嘘声,赵恒是没搞懂,他明明是来吓胖丫头的,为啥会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姜微则没明白,她都没哭,为啥钱会哭。 而让钱吓哭的罪魁祸首正在赵恒手中,纤细碧绿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头部高高的抬起,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钱,粉红的信子吞吐着,似乎被钱吓到了。 高敬德苦笑,太子殿下,你能有一天不惹祸的吗?他担心吓到了姜微,真想捂住姜微的眼睛,却看到一个小内侍狂奔而来,不停的朝着他使眼色,高敬德脸色一变,立刻低声对赵恒道:“五郎,快走!陛下来了!” 这时候钱的宫侍则惊叫连连,“县主!县主!蛇啊!救命!” 赵恒听说阿耶来了,脸色微变,他未必对赵旻有多少敬畏,但赵旻打他板子的事他还是记得的,他刚想溜,却不想姜微手一伸,一只小爪子就狠狠的抓住了赵恒手中的小青蛇,那小青蛇本就被吓坏了,被姜微这么一抓,更恹恹的,就差没发抖了,如果蛇会发抖的话。 赵恒、高敬德:“!” 两人眼巴巴看着某伪萝莉动作流畅的将软趴趴的小青蛇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但是那小青蛇还没有等姜微把带子系好,脑袋又游了出来,姜微把小蛇抽了出来,打了一个结,继续塞进小荷包,这次小青蛇不冒头了,她再把小荷包上的带子系紧,然后一把抱住赵恒,也嘤嘤嘤的哭了起来,“阿兄、阿兄——” 如果沈奕看到这一幕,肯定很欣慰他对孙女的训练没白费,谁家小女娃有他孙女手指那么灵活。 25萌萝对小白花 入秋后赵旻的宫务就越发的繁重,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踏入后宫了,安贵妃担心他身体,搬入了建章宫伺候他起居,好说好歹的劝着,才没有让他连续熬夜处理政事。这一日秋高气爽,赵旻公务处理完一批后,看着明媚的秋光,一时兴起想要去赏菊,安贵妃听说他终于不埋堆在宫务里,欣然答应。两人还挥退了大部分宫侍,手牵手的往秋风殿走去,一路走来两人渐渐的忆起少年之时,正相视而笑时,却听到了煞风景的哭声。 安贵妃尚能收敛情绪,但赵旻已经沉下脸了。赵旻后宫妃子不过十来位,都是家世不高不低的良家女,姜皇后和安贵妃争斗在某种程度体现在前朝,而不是后宫,所以赵旻的后宫表面上非常平静的,这种大吵大嚷莫说赵旻了,就是安贵妃都没怎么见过,先帝时期的后宫倒是常见。 随行的宫侍立刻遣小内侍却前方打听,听说是庆云县主和姜家小九娘在哭,五郎也在,赵旻的近身内侍容升一听心中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连忙走到赵旻身边低声回报道:“圣人,庆云县主和姜家小九娘在秋风殿中不知因何事而哭,五郎正在哄小九娘。” “定是这小畜生欺负了他阿姊、阿妹!”赵旻一听说赵恒在,勃然大怒,大步往秋风殿走去。 容升暗暗叫苦,他也是担心罪魁祸首是五郎,有意把事情把轻里说,却不想赵旻想都不想就给五郎定罪了。 安贵妃道:“三郎先不急,问清楚了再说,五郎许是真在哄阿妹呢。” “他哄阿妹?”赵旻冷笑,“他哪天不给朕闯祸,朕就要去家庙跪谢祖宗了!” 赵旻说话间已经进入了秋风殿,他的话也被在场大多数人听到了,姜微不满,姑父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这会让孩子产生心理阴影的。 而赵旻和安贵妃也看清了在场的情况,钱是真被吓到了,她没见过蛇,但她在画册上见过蛇,也知道有一种毒蛇叫竹叶青,就是这种通体碧绿的小蛇,她怎么能不怕,如果可能她早嚎啕大哭了,但她已经被吓软了,连放声大哭的力气都没了,一边哭一边打嗝。即使是一个美女,哭得涕泪满面,还不时的打嗝也没有丝毫美感了,更别说钱还达不到可以称之为美女的年纪,就让人有一种不忍直视之感。 而另一边趴在赵恒怀里嘤嘤哭泣的姜微就相对要顺眼多了,点大的小娃娃趴在阿兄怀里,圆圆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可胖乎乎的小手已经朝赵旻伸了出来,软绵绵的叫着:“姑父——”小模样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小娃娃哭闹本来就很正常嘛。 赵旻下意识的蹲了下来,伸手抱过小胖娃,“阿识乖不哭,是不是阿兄欺负你呢?姑父给你出气。” 姜微听到赵旻这么说,再次扑到了赵恒怀中,“阿姊——**——”她说了两个字又嘤嘤的哭了。 姜微这娃的本命一向是她大伯母高冷型,或是她阿姑那种女王型,她也一直立志想把自己打造这两款,可奈何长相太欠缺,只有幼时走萌萝、少女期走清纯小白花,以后准备走出尘白莲花路线。要说哭她太有心得了,首先声音不能太大,会引人烦躁的;其次眼泪一定不能太多,不然会引起人厌恶的;最后最重要的是,哭的时候绝对不能多说话,一定要欲言又止,一定要引起人的脑补!靠这三条心得,她对付她爹和大哥绝对是得心应手。可怜的赵恒已被一系列的变故惊傻了,愣愣的任姜微抱着自己,没注意胖丫头正不停的把眼泪往他身上蹭,小白花也是要有形象的。 赵旻见姜微这么黏着赵恒,心中诧异,不像是被欺负了啊?他目光落在高敬德身上,“高敬德你说。” 皇帝都蹲下了,侍从们自然都不敢站着,早一个个的跪在了地上,高敬德听到皇帝的吩咐,一五一十的讲事情的经过都讲了一遍,不带任何偏见,完全是旁观者立场,除了赵旻带来的那条小蛇,但他这么一描述,就像是钱无故发病,把小九娘吓到了,赵恒英勇出场安慰阿妹了。 赵旻去关注姜微了,安贵妃也去去安慰钱,看到钱哭的浑身都开始抽搐了,她安慰的话语越来越温柔,可心里厌烦不已,她个性并不柔弱,甚至某方面还非常强硬,这点她从来不在赵旻面前掩饰,对钱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她实在喜爱不起来,在场唯一能欣赏钱的估计也就姜微了,姜微感觉她要是再能磨练磨练,说不准能当一朵出水白莲花,当然吟诗上还需要再下点功夫。安贵妃听了高敬德的话后,同赵旻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县主为何会无故哭泣?”安贵妃冷声问着伺候钱的下人。 “县主许是受了什么惊吓。”钱的乳母含糊道,她是有苦说不出,打死她都不敢说钱是被五郎的蛇吓到了,今天这事已经得罪皇后和姜家了,如果再追究下去,惊吓坏了小九娘,引起了皇后和姜家的震怒,她们家县主怎么办?就是他们伺候的下人也逃不掉挂落。县主父母双亡已经够可怜了,要是再得罪皇后,她将来怎么办? 安贵妃岂容她如此敷衍了事,“县主的乳母不清楚,有谁知晓为何县主会如此惊慌?” 能在宫里伺候的,尤其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宫侍哪个不是人尖子,知道如果他们在含糊下去一旦圣人和贵妃耐心耗尽,他们能留一条命已是万幸,连声道,“圣人、贵妃恕罪,奴婢只听县主惊叫说有蛇。” 赵恒进来时也是仆佣环绕,能看到他手中有蛇的人,仅寥寥几人,钱的乳母就是其中之一,钱身边的侍从以乳母为首,余下人见乳母都没有说太子拿蛇,自然也不会去当那个出头鸟了。 “有蛇?”赵旻脸色一沉,“小五,你是不是又淘气了!” 赵恒怒道:“谁淘气!这人莫名其妙的冲着孤大叫,孤还没怪这人以下犯上,吓到了孤和阿妹!”太子殿下说的倒是心里话,钱是哪根葱他现在还没搞清。 姜微也抬起了小脑袋,水汪汪的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赵旻,饶赵旻对这根一直竖在自己和皇后间的小蜡烛多有不满,也不自觉的放软了口气,“那蛇是什么怎么回事?” “孤怎么知道?”赵恒傲娇的仰起了脑袋,继续想放自己的王者之风,可惜身上巴着一个小胖娃,怎么都甩不掉。他是傻了才会承认他带了一条蛇来,英雄也不是这么干的。 赵旻看着自己嫡子欠揍样,额角青筋跳了跳,他好想揍这个小子。 “阿识怎么了?”秋风殿中再次涌入了一大波人。 “皇后!”众人惊呼。 姜长晖谁都不管,在看到满脸泪痕的小侄女时,满心满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了,“阿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阿姑给你出气!”她将小侄女搂到了怀里,随着姜微一天天的长大,她都不怎么抱姜微了,小姑娘份量开始重了,抱也只能抱一会,“都是木头嘛!小娘子这样都不会叫太医令!还不快把县主扶起来!” 有了皇后的吩咐,下人都动开了,有去叫太医令的,也有将钱送到偏殿去,姜长晖则让人拧来热帕子,给姜微擦脸,“阿识不哭了,一哭就不好看了,变成丑娃娃了。” 姜微任阿姑给自己擦脸,小手指着**道:“阿姑,喝**,阿娘说不生气。” 姜长晖听着小侄女的话,心中那个感动,搂着小娃娃亲了亲,“阿识真乖,阿姑没白疼你。” 安贵妃则宫侍去找蛇,“把县主看到的蛇找出来,莫再惊吓了其她小娘子。” 赵旻和安贵妃心中都在怀疑,蛇是赵恒带来的,但让赵旻为了外甥女而惩罚自己的儿子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蛇?”姜皇后问。 “阿的侍女说,阿是因为看到蛇才受了惊吓。” 姜皇后问高敬德,“你看到蛇了吗?” “没有。”高敬德一口否认,姜微抓蛇、塞蛇的举动,除了他、五郎和姜微的乳母外,没人看到。 “那先带五郎、九娘回去,别吓着他们了。”姜皇后这话说的自己都亏心,她心里也怀疑儿子带蛇来吓阿识,结果反把钱吓到了,但为什么阿识没被吓蛇吓到,反而莫名的哭了呢?姜长晖不解。 赵旻听了皇后的话,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按理要是小五真带蛇来了,要吓也是吓小九娘,怎么小九娘没反应,反而把阿给吓到了呢?其实在场的人大部分人都猜到了真相,可谁都没想到姜微来了这么一手神展开。 这也是姜微的目的,彻底把水搅浑,能在宫里混的都是人**,在这种场合把水搅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信誓旦旦的去指认赵恒?脑残也不带这么玩的,就算在场某些人值得他们用全家性命去效忠,也不是这场合。可要是赵恒溜了,那事情就不一样了,他一走不是摆明心虚嘛? 这倒不是说高敬德急糊涂,随便给赵恒出主意,而是赵恒干过的缺德事太多了,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横竖他溜了,赵旻也不可能追着他打。姜微这些天算是看透了,赵恒这熊孩子软硬不吃,除非是像外公一样,全方面无死角的碾压,不然他能一直跟跟你奋斗,只能顺毛先慢慢来,赵旻这样的偏心,只会导致他越来越偏激。今天这事他也算无辜吧,谁让钱胆子太小呢?连看一眼真蛇都受不了。当然姜微也并不全是为赵恒,她也想帮钱。 这姑娘身世可怜,爹娘全死了,虽然亲舅舅是皇帝,可看她那样也知道没人用心教她,足见赵旻和何太妃对她的忽视,两人只要其中一个有心,就不会坐视她养成这个性情。今天她闹上这么一出,如果真让赵旻为了她而惩罚赵恒,就赵恒这小心眼的,以后非整死她不可。赵恒是嫡长子,她只是外甥女,远近亲疏一目了然,难道赵旻还能次次为她出头不成? 时间久了,赵旻肯定第一个厌了钱,他可是钱最大的靠山了。以阿姑的身份和心性是不屑跟钱计较的,可她手下那些人随便哪一个只要说上一句话,就足可以让钱把黄连水当白开水喝。这件事就这么压下去了,看着钱受了委屈,可至少阿姑会在其他地方弥补她,当然钱清醒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她也不反对。 紫苏颤巍巍的想要抱起姜微,她目光惊恐的看着姜微腰间还在一动一动的小荷包,勉强忍住要把那只荷包丢出去的冲动。高敬德见状比紫苏快了一步,抱起了姜微,同时不动声色的将荷包取下拢入自己袖中。 姜长晖没注意高敬德私底下的举动,只想快点回宫确定小侄女没事,却不想这丫头一到椒房宫就开始掏高敬德的衣袖。 “小娘子,那荷包里的东西不好玩,我换一个好不好?”高敬德苦着脸看着一脸坚定想要拿回自己荷包的姜微。 你骗小孩呢?姜微都懒得翻白眼,拉着高敬德的衣袖,“荷包。” “怎么了?”姜长晖挑眉问。 高敬德苦笑的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那条吓到县主的蛇在荷包里。”高敬德将姜微刚刚的举动说了一遍。 “绿蛇?是竹叶青!”姜长晖脸色都变了,看着赵恒的目光极度不善,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毒蛇都敢玩了。 “是青竹标,牙齿都拔了,不会咬人的。”高敬德连忙解释道。 姜微一听心就疼了,这熊孩子真造孽,青竹标又不咬人,居然还去拔人家牙齿,幸好蛇不靠牙齿来咬碎食物。姜微在第一眼看到赵恒手里的小蛇就认出这是翠青蛇而不是竹叶青了,因为她以前养过翠青蛇当宠物。女孩子养蛇类的宠物比较少,但姜微那会正处在中二期,认为养猫狗什么的弱爆了,她要养宠物也要养与众不同的。经过一番研究,率先看中这种乖巧可爱漂亮的小蛇,有一阶段她是天天把小蛇缠在手上,走到哪里都带着它,自我感觉帅气极了,还引来了无数人崇拜的目光,之后她的中二宠物病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有一天她偷偷养在衣柜里的可爱小宠物被妈妈发现……虽然姜微很爱妈妈,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说麻麻果然有时候是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人了……t^t “阿识不怕?”姜长晖好奇的问侄女。 “漂亮带子。”姜微怎么都找不到那只荷包急了,翠青蛇可是很娇贵的宠物蛇,这么折腾会死的,她跑到了阿姑面前,“阿识要漂亮带子。” 姜长晖道:“她喜欢你就拿出来吧。”估计阿识还不懂什么是蛇,就觉得小蛇漂亮了。 高敬德无奈,将姜微的小荷包取出,解开了开口,慢慢拖出小青蛇,小青蛇这会小脑袋都耷拉了下来,还结成了一团,姜微手一伸一绕,就让小蛇环在了自己手腕上,那动作叫一个帅气,让赵恒眼睛都亮了,“胖丫头,你喜欢这蛇?我告诉你哦,这可是竹叶青,是毒蛇!剧毒的毒蛇!会咬死人的!” 姜微同情的瞅着赵恒,看吧,年纪小就容易被人骗,这种谎言你都信了,孩子你知道竹叶青的头是三角形,眼睛大部分是黄色,而翠青蛇眼睛是黑色的吗? 赵恒不知道姜微的想法,他却一下感觉自己跟姜微是一国的了,除了这胖丫头外,所有人看到这蛇不是大叫,就是要抓蛇,只有这胖丫头一点都不怕。 姜长晖好奇的戳了戳那条小绿蛇,果然性子温顺的很,动都不动,“你们看着小娘子,等她玩腻了就弄走了。” 高敬德应声,而紫苏则脸色苍白,她想不通小娘子怎么喜欢长虫的。 钱是被人抬着回去的,被太医几贴药灌下去也回了神,安贵妃又让人准备热水,替她换了衣服,房里也点上了凝神的熏香,她乳母抱着她泪流满面道:“我的娘子你可要醒醒啊,五郎可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这事你就委屈咽了下去吧?” 钱听了乳母的话,泪水落得更急,“他们欺人太甚!” “命啊!这就是命啊!”乳母安慰这小娘子,“谁让小娘子没了亲爹娘呢。” 钱想起自己去世的爹娘,悲从中来,吟唱道:“寒风凛凛,吾心悲兮——” 最后那个“兮”唱的一转三回,荡气回肠,让刚进来的衡山公主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倒,她心中悲愤,为什么阿娘要她来安慰钱?她一点都不想跟钱玩。 一直跟在衡山公主身边的姜元仪也囧了,她总算是见识叫脑残青了,还是**的,她这个从来没接受过诗词教育的现代人都觉得钱吟唱的诗词水准连打油诗水准都够不上。不过姜元仪对身为孤儿的钱也有点同情,可她现在也自身难保,帮不了她什么。 自从姜微展现了一把手抓小蛇的绝活后,赵恒就仿佛世界向他打开了一扇新大门,时常都会给姜微带些颜色漂亮的小昆虫给姜微,其实姜微很讨厌软趴趴一扭扭的小虫子,她连蝴蝶都不喜欢,就因为它没了翅膀就跟虫子一样,但她会跟赵恒说吗? 她一脸淡定的接过赵恒递来的小虫子,转身就被她喂到了小绿嘴里。她感觉到了古代后,绿锦蛇都发生变异了,谁跟她绿锦蛇是娇贵的宠物蛇来着,她养的小绿啥都吃,每天看着精神都很好,总是欢快的蜷曲在她的床角,跟一直虎视眈眈监视着自己紫苏对视。姜微在床角放了一块玉,小绿最爱就是蜷曲在玉上。 紫苏都快哭了,谁跟她说小孩子都是喜新厌旧的,那条小蛇小娘子养了这么多天怎么就不见她忘了,天天早上起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跟蛇问好。偏皇后命人将这条小蛇洗干净后,就随小娘子去了,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小蛇会伤了小娘子,好吧,这条小蛇的牙齿已经没有了。 赵恒见姜微看到那些小虫子一点都不哭,更高兴了,每天在姜微面前手舞足蹈,卖弄着他在沈奕处学到的东西,姜微看在阿姑的面子上,很认真的观赏他的娱乐,然后发现这货还真聪明,貌似学什么会什么,难怪外公每天都教他那么多东西。 姜长晖这两小这些天异常的和睦,心中宽慰,早上见赵恒用完早膳,依依不舍的跟姜微道别,“五郎,你带阿识一起去上学吧。” “啊?”姜微和赵恒同时仰头。 姜长晖见兄妹两人那么有默契,心里更开心了,觉得自己决定太英明了,“对,五郎你要带好阿妹,可不能让阿妹受欺负知道吗?” 于是赵恒跟姜微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人送出了椒房宫,去了崇馆。不过姜微一到崇馆就想了一事,眉开眼笑的往里面走,一面走一面还叫:“翁翁!” 沈奕接到姜微来的消息,连书都不看了,老人家整了整衣冠,刚走出房间,迎面就就有一团绵软的小东西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甜甜的叫道,“翁翁——” “哎,我的乖乖!”沈奕抱起小孙女,老怀大慰。 “翁翁,阿识好想你,你想不想阿识?”姜微奶声奶气的问,一长串话说下来,不见一声停顿。 “想,怎么不想,翁翁可想阿识了。”沈奕听着小孙女的话,乐得眉毛胡子都飞起来了。 崇馆里出入的东宫属官们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心目中的老神仙乐颠颠的抱着小孙女说着肉麻之极的话语。 “那翁翁给阿识劈桌子吗?”姜微凤眸熠熠生辉的望着沈奕。 “什么劈桌子?”沈奕一愣,心里隐隐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姜微扭头望着紫苏,紫苏上前道:“相公,小娘子说的该是你把书案劈下了一角的事。” “哦——”沈奕逗着小孙女,“阿识也想学劈桌子?” “阿识要看翁翁劈桌子。”姜微对赵恒说的那个劈桌子好奇已久了,就赵恒的说法阿翁是把桌角整齐的劈了下来,这让姜微很好奇,她不是没见过劈桌子的人,她爸爸、大哥都能劈,可他们顶多只能劈碎,但这么整齐的切割下来她真没见过,姜微对古代武功肃然起敬!太厉害了!她一定要见识一下!话说她还想让阿翁教自己习武。 “呵呵呵——”沈奕对小孙女笑得慈爱万分,“劈桌子有什么好玩的?阿翁带你去逛西市,我们去看胡旋舞好不好?还有好吃好玩的糖人。” “不要!”小丫头坚定的拒绝了,“阿识要看劈桌子!” 沈奕:“……” 26姜微出宫 赵恒看到姜微往沈奕怀里扑,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即使听到沈奕愿意再劈一次书案都没能让他开心起来,他感觉姜微背叛了他!他沉着脸往书房走去。 “五郎!五郎!”小内侍连忙跟着赵恒,“您不是总想看沈太傅——”他未说话的话被赵恒硬生生的瞪了回去,“五郎——”小内侍呐呐的望着赵恒。 “闭嘴!”赵恒火起,抬起脚对着小内侍腹部就是一脚。 小内侍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宫中的生活让他很清楚应该如何配合主人发泄怒火,他起身继续跟在赵恒身后,赵恒怒道:“滚!” 小内侍一声不吭的退到了一旁。 沈奕将这这一幕尽收眼底,但也没说什么。 “阿翁?”姜微困惑的望着沈奕。 沈奕回神,“好好,我们去劈桌子。”他弹了弹小孙女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任性的小丫头。” 姜微对着沈奕甜甜一笑,“最爱翁翁了!” “小滑头。”沈奕哈哈一笑,心中大为得意,就光凭孙女这一笑,别说他劈桌子了,就是孙女让他天天劈砖头他都愿意。 姜微脸上笑容更甜美了,她连爸爸都搞定了,更别说心软好说话的外公了。一向严肃的姜爸爸一直认为功夫是用在战场的,劈砖头那是江湖杂耍,他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军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呢?只可惜他遇上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克星——自己的宝贝女儿,女儿一听到他的拒绝,小脸一跨,哽咽了两声,眼泪还没掉下来,姜爸爸就自觉的挽起袖子彩衣娱女,给女儿表演劈砖头,直到宝贝看腻为止。 “阿识最爱的就是阿翁吗?”哀怨的声音传来,姜微一扭头,就正对上一张俊脸,“耶耶!”姜微这下连外公都抛弃了,紧紧的搂住了姜凌的脖子。 姜凌看到女儿这么黏自己,心中大为舒爽,也不枉费他天天来崇馆溜一圈,就希望能看到女儿。沈奕难得没跟女婿吃醋,施施然的走下,去准备书案了。 “阿识怎么来这里的?”姜凌问。 紫苏忙道:“是三娘子让五郎和小九娘一起来崇馆上学的。”崇馆按说除了太子外,皇子也可以过来一起上学的,还有世家弟子,奈何赵恒太熊,导致赵旻的其他皇子情愿一起挤在弘馆,也不愿来这里。 青梅竹马一起上学什么的,让姜凌心中警铃大作,这跟他和阿太像了,想当年他就是把阿拐到手的,阿姊不会嘴上说不让阿识当儿媳妇,实际是想潜移默化的诱拐他女儿吧?姜凌暗暗庆幸,幸好他早有准备,“耶耶带阿识去逛街好不好?”他诱拐着女儿。 “不要,阿识要看阿翁劈桌子。”姜微说。 “阿识说话这么流利了!”姜凌大喜之下又觉得心酸,他怎么能错过阿识这么重要的时期呢?一定要把阿识抢回来,他抱着女儿往上丢了丢,又亲了亲女儿的小脸,惹来了姜微揪胡子的抗议。 “郎子,相公让你和小娘子去静室。”一名侍过来向姜凌行礼。 “去静室?劈桌子?”姜凌想起女儿刚刚说的话,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阿耶是不是又拿以前那套来骗阿识。 当姜凌抱着姜微来自己书房的时候,下人已经将一张书案摆放在他们面前了,沈奕趺坐于蒲团上,一派高人风范,姜微看到外公的坐姿就更崇拜了,外公这样子就像是传说中的前辈高人哎,她整张脸上就差没印上脑残粉三个字。看的姜凌很不是滋味,很想对宝贝女儿说,这单手劈桌子耶耶也会,来看耶耶吧?但是看到他岳父大人一脸淡然,他硬生生的忍下了,他从小被沈奕坑怕了。 沈奕对上小孙女崇拜的目光,面上愈发淡然,手起刀落间,“卡啦”一声,书案的一角落地。 “呀——”姜微发出了一声惊叹,外公这一手不沾一丝烟火气,绝对是武学高手啊!她从姜凌怀里站了起来,跑到了书案前,虔诚的捡起披落的木头一看,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小嘴微张的看看被砍落的木头,再看看平整光滑的切面,她甚至还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块掉落的木头切面,“这——” “阿识,阿翁是不是很厉害?”姜凌这时候可不会拆自己泰山大人的台,看着女儿呆呆的小模样,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揉搓一阵。 “厉害!翁翁好厉害!”姜微拍着巴掌给沈奕鼓掌,她虽没看清刚刚外公做了什么动作,但是这木头不是事先切好的吗?这就是古代功夫?姜微感觉自己心中某块神圣的丰碑开始坍塌了,事实不要这么幻灭好么?姜微心中小人泪流满面。不过外公为了哄她开心,居然亲自给自己劈桌子,姜微很感动,外公对她真好!她很主动给外公梳理他的美髯,再加上几句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 沈奕被小孙女崇拜的目光一瞄,心中飘然,其实以沈奕的功夫,想要将这书桌桌角劈下来、或者是整个劈碎都是没问题的,但想要劈得那么整齐真不行,人手又不是刀剑,怎么可能?但这样就成了杂耍了,且木屑飞溅,伤人伤己——好吧,其实沈大神仙就是顾忌形象,不愿让身上沾上木屑而已,所以他在忽悠赵恒时就动了点手脚。等小孙女要看,他到不怕自己成杂耍,就怕把吓到了孙女,故意弄的更轻巧了,却不想从此被孙女误会上了,一世英名尽失。 姜凌摸了摸鼻子,认真考虑他是不是也要跟阿耶学习,学上几手糊弄小孩子的手艺,也能让阿识给自己梳梳胡子,这坏丫头没事就爱揪自己胡子。女儿在崇馆,姜凌是怎么都不可能离开了,这一天大摇大摆的占据了一个授课先生的位置,美其名曰给女儿启蒙,崇馆的学士、校书郎们看到丁点小的娃娃无语。 不过崇馆隶属东宫,这娃娃是太子的表妹,皇后亲自授意让她来上学的,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有姜凌教总比他们来教好。他们也不知道教一个刚回说话的小娃娃说什么。其实姜凌也没教女儿,他陪女儿玩了,他书画皆通,随意几笔就能把看入眼的东西画的栩栩如生,姜微每次等他画完后就给他鼓掌,姜凌有女儿捧场就来劲了,常人千金难求的书画,就用来哄爱女一笑。 不过父女两人的和谐相处在沈奕教完学生后就被打断了,沈奕手持一方砚台、一手握笔,笑眯眯的逗着孙女,“阿识想不想自己画画啊?” 姜微和姜凌皆一愣,她现在怎么画画? 沈奕将砚台放在姜微身边,将她抱至膝头,手把手的让她握笔蘸墨,然后任她随意在纸上挥毫,然后沈奕提笔稍加修饰,就成了一副泼墨画作。姜微欣喜的脸都红了,她从小就喜欢国画,但可惜自从外婆去世后,家中再也没有人教她画画了,后来大哥给她请来的家教也只能教她素描,这些家教何曾有沈奕这等手段?姜微更崇拜外公了! 姜凌懊恼的几乎要捶胸顿足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跟阿识玩这个,又被阿耶占先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奕就几乎彻底霸占了小孙女,唯一让姜凌安慰的是,闺女玩得再开心都没有忘了他,一直拉着他的袖子,总算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沈奕见姜微这么黏着姜凌若有所思,姜凌这些天跟父兄的矛盾他不是不知道,他也不赞同他们夫妻带阿识去江南,阿识太小了,但看着孙女这么黏着自己爹娘,沈奕有感觉姜恪压住阿祈容易,但想要哄住阿识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幸灾乐祸的想到,且看这老小子怎么跟阿识解释她爹娘不见了,阿识可不是一般的小娃娃。 等赵恒下学,要回宫的时候,姜凌抱着女儿怎么都不肯松手,“阿识乖不哭啊,耶耶后天就让你阿娘接你出宫。”姜凌絮絮叨叨的对女儿说道,顺便掂了掂女儿的份量,咽下了女儿瘦了的话。 众人默然,他们丝毫不觉得小九娘有哭的迹象。 沈奕对女婿的卖蠢不忍直视,“唧唧歪歪做什么,时辰不早了,阿识也该回去休息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有必要这样嘛? 姜凌却没有理会岳父的训斥,二十四孝的好爹爹亲自给女儿戴上了小帽子,再披上小披风,天气渐渐凉了,姜微出门都会戴上一顶小帽子。 姜微也很舍不得离开耶耶,她已经不是离不开爸妈就要哭的孩子了,可从小从来没有跟父母过过一次节日的姜微还是很希望能时常跟父母在一起,可惜姜爸姜妈工作实在太忙了,姜微每一次生日、入学、毕业、甚至是过年,他们没有一次是能跟她在一起过的。姜微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爸妈一起过个团圆的春节,她穿越到古代后,见爹娘事事都以她为中心,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赵恒看着这对父女依依不舍的告别,神色越发的阴沉,好容易等姜凌十八相送结束,他用力的哼了一声,大步的往东宫走去。 “五郎,你不去椒房宫用晚膳吗?”宫侍们忙问道。 “不去!”赵恒怒气的冲冲走了,这胖丫头果然最讨厌了! 姜微对赵恒突如其来的举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怎么突然生气了?果然熊孩子的心里一般人不了解。 “小娘子?”紫苏见姜微停下脚步,“走不动了吗?” 姜微摇头,指了指赵恒,“阿兄走了。” “许是五郎有事呢。”紫苏弯腰抱起姜微,“小娘子,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去吧,皇后该等急了。” “好。”姜微点头,心想这么多宫侍都追了上去,想来赵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她脸靠在了紫苏怀里,紫苏笑呵呵的抱着她回椒房宫。 椒房宫里姜皇后果然已经在等姜微了,姜微把今天耶耶给自己画的画都拿出来给阿姑看,最后还把她跟外公合作的各种图拿出来献宝,指出自己参与贡献的地方。 姜长晖看着一副最大的顽猫戏蝶图上一个个可爱的小墨团,还有几只小爪印,乐得前俯后仰,“阿识真是阿姑的小乖乖!”她搂着侄女怎么都不愿意松开,要是阿识真是自己女儿就好了,姜长晖惋惜的摸了摸姜微两个毛绒绒的小揪揪。 因赵恒这几天都没来椒房宫,姜皇后也就没让姜微再去崇馆上学,就派人去东宫问了一声,确定赵恒没生病就没在意了,赵恒也就这几天来椒房宫来的勤快。等到了姜微离宫的那一天,姜长晖一大早就起身了,也没处理宫务,而是亲自动手给小侄女梳头穿衣服,等谢则和沈沁来椒房宫的时候,姜微正仰着脑袋让阿姑给自己在眉心点胭脂。 沈沁许久未见女儿,看着她穿着海棠红的小深衣,眉间还点了一点胭脂,欢喜的搂过女儿就亲。 宫侍们忙碌的收拾着姜微的行李,姜微是空身入宫的,但回去的时候各种行李着实不少,尤其是姜皇后给她的各色衣服,姜后都让人带回去了,姜微正是长个的时候,衣服留着几个月就穿不下了。 谢则哑然,“让阿识多来宫中几次,你椒房宫定会给她掏空了。” 姜长晖道:“就这点东西还想掏空我?回头你们把阿识送到宫里住上一两年说不定能见识到半成。”姜家豪富,姜长晖入宫时嫁妆极其丰厚,入宫后赵旻知道她素爱享受,劝了几次让她节俭她不听后,也就随她去了,身为皇后光是汤沐邑就足够她吃喝不尽了,更别说还有各地的进献,这些奇珍异宝都是尽由她挑选后才封给下级妃嫔。 沈沁在一旁听着,心里却在想,你下一次见阿识要是三年后了。这些天他们夫妻就在为远行做准备,因阿识年纪小,两人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几乎样样都让人准备了,连医士都谈妥了,愿意举家跟他们一起去扬州。 谢则瞄了沈沁一眼,作为好闺蜜她很想提醒沈沁,姜凌这些天自以为隐蔽的举动其实姜凛都知道了,可一想到这对夫妻的无法无天,她又忍下了,阿识太小了,如果阿识再大几岁,她也赞同他们带走阿识,可阿识现在还不到两岁,路上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谁能受得了?偏这两人就跟走进了死胡同,一心要一家三口去扬州玩,好想大家都要跟他们抢闺女似地,既然劝不听,那就照着姜凛说的,揍一顿就脑子清爽了。 沈沁和谢则入宫除了接姜微外,还来接姜元仪,比起姜微那用马车一车车装的行礼,姜元仪的行装简单许多,她今天穿着一身水红的襦裙,头发梳了两个可爱的双丫髻,一早就笑盈盈的等在了椒房宫外。她入宫后每天都会来皇后宫中给姜皇后请安,但姜后从来没召见过她,姜长晖从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不想见的人她绝对不见。姜元仪到也不灰心,她也没指望姜皇后会因为她几次请安就对她像姜微一样,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姜元仪见惯了,她以前的大老板就是,她需要的不是姜长晖现在就相信她,而是让她知道自己的态度,慢慢的水滴石穿,她最后能成为大老板最信任的秘书,靠的可不是后台。 “阿姊,你真要走吗?”皇四子可怜巴巴的拉着姜元仪的衣袖说,这些天姜元仪一直住在安贵妃宫中,她处事圆滑,又有一肚子哄小孩子的故事,不过两三天功夫就把衡山公主、四皇女和皇四子都降服了,变成了她的小跟班。尤其是皇四子,简直把姜元仪当成了老天派下凡来救自己的观音菩萨,再难吃的东西只要她提点庖厨几句就能很好吃,皇四子这几天可把自己吃的圆润了一圈。 “我住了许久也该回去了。”元仪并不想跟安贵妃一系走太近,历史上这几人的下场可不好,尤其是安家那三个皇子那别致的死法——话说斧头帮怎么不认赵恒那神经病为祖师爷呢?跟注定的失败者太亲近,她不是找死吗?但姜皇后不理她,从辈分来说安贵妃还是她表姑,她也不能现在就得罪安家,离安家彻底失败起码还有十年吧? “阿绮久等了吧?”沈沁抱着女儿出来了,姜微现在大了,也越来越重了,沈沁平时很少抱女儿了,但这次跟女儿分别这么久,她怎么都舍不得松手了,再沉也要把女儿抱在手里。 “大伯母、五婶。”姜元仪朝两人行礼。 “我们上车吧。”沈沁抱着女儿率先入马车,颜女官亲自给沈沁、谢则领路,有她带领就可以直接出入宫禁,不用停车了,但马车出了宫门后还是停下了。 “阿识!”一张笑的灿烂的俊颜突然出现在姜微面前,露出了满口的大白牙。 “耶耶!”姜微眼睛一亮,往姜凌怀里扑,她记得耶耶说过等她一出宫就带她出去玩的。 姜凌欢喜的把女儿抱出了马车将她架在自己脖子上,“耶耶带你跟阿娘去逛街好不好?” “小心——”谢则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沈沁喊道:“好啊!我要去绕梁阁!” 谢则抚额,再一次坚定了不让他们把阿识带去的扬州的想法,就凭这么他们这样怎么能带好女儿吗? 姜元仪面上带笑,心思却早就飞回家了,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去,问清楚阿娘父亲过继的事,姜元仪真不希望父亲过四叔的孩子,这样他们一支在姜家就真的彻底没地位了。 宫中送姜微的马车刚出宫,姜长晖看着空了一圈的宫室,正感觉少了些什么时,就听人说五郎来了,姜长晖难得觉得儿子也有贴心的时候,命人领他进来。 赵恒进来的时候,双手还放在袖中,一入宫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阿娘胖丫头呢?” 姜长晖听到儿子这么问,长眉一挑,托腮饶有兴致的望着儿子,“怎么想到问阿识了?” 赵恒撇了撇嘴,“我就随便问问。”他心里暗恨,这胖丫头太没良心了,亏他天天给她抓虫子,他三天不来,她居然真三天不理自己!赵恒感觉自己牙根都痒了,他这次要在这胖丫头身上撒满虫子,别以为他不知道这胖丫头怕虫子! “阿识回去了。”就在赵恒想着要怎么报复姜微这三天不理他的时候,却听阿娘说了这么一句,“什么?”太子难得呆滞了一次,愣愣的重复道。 姜长晖戳了戳儿子呆萌的小脸,感觉异常顺眼,好心的重复了一遍,“阿识回家了,刚出宫。” 太子殿下脸彻底黑了,他简直不敢置信,这胖丫头就这么抛弃了他?他三天没理她,她居然就给自己走了? “五郎,你去哪里?”姜长晖看着儿子怒气冲冲的背影好整以暇的问。 “回宫!”赵恒大声的说道,他再也不理这胖丫头了!赵恒感觉自己的心深深的受伤了。 姜长晖看着儿子悲愤离去的背影扑哧笑了,她怎么就没发现过自己儿子原来这么好玩的时候。 “哪有你这么欺负自己儿子的?”赵远无奈的叹息。 姜长晖蓦地回头,错愕的望着他,“你怎么来的?” “翻墙进来的。”赵远很坦然的招供。 这是重点吗?姜长晖被儿子逗笑的好心情都没了,板着脸往寝殿走去。 赵远跟着她身后,“阿凝这么久不见我,你就都不想我吗?你就记着小九娘了?”赵远很哀怨,这段时间阿凝跟小九娘形影不离,他都不敢轻举妄动,他相信自己只要在小九娘面前露出一块衣角,阿凝肯定再也不见他了。 姜长晖嫌弃的看着他,阿识又软又香,会陪她说话,会对她笑,还会听她讲故事,他有哪里比得上阿识? “……”即使姜长晖没说话,赵远都能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嫌弃,他心里长叹一声,**姜长晖道:“阿凝想不想让小九娘时常陪着你?” “你又打什么坏主意了?”姜长晖蹙眉,这家伙一肚子坏水。 “打坏主意的可不是我。”赵远摊手,“是你家大哥。” “大兄?”姜长晖不用赵远解释了然道:“我知道了,定是阿祈想带阿识走,大兄不让。” “阿凝真聪明。”赵远笑着搂住她。 “你当我阿识哄呢?”姜长晖思忖着要不要提醒阿一声,“大兄和阿祈做了什么?”虽然她觉得她说不说对大局都没什么影响,大兄既然开口要留下阿识,阿祈肯定带不走。 “不知道。”赵远说。 姜长晖狐疑的望着他,“我真不知道。”赵远坦然,“你大兄和五弟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不想让他们盯上我。”再说跟他又无关,他倒是很赞成姜凌把那团小肉球带走,省得她吸引了阿凝全部的注意力。 姜长晖听他夸自己大兄和阿弟,精致的唇角微弯。 赵远看的心里痒痒的,缓缓的环住了她的腰,“阿凝——” “我最近又让人新炼制了一丸丹药。”姜长晖美眸斜了他一眼。 “所以?”赵远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要清修。”姜长晖毫不留情的把赵远赶了出去,打扰她的臭男人最讨厌了!姜长晖可是从小立志要成为魏夫人*第二的! 27过继礼 姜凌带妻女去东市散心,为了出行方便姜凌和沈沁都换了便装,脸上也修饰过了,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家境略富裕的平民夫妻,身后也只带了几个侍卫。大秦立国已快百年,经历了三任皇帝,天下初定,京都发展极为繁荣,东市里各族人源混杂,就姜微面前路过的就有十来个发色各异的外族人,不少商肆中还有舞姿妙曼的胡姬。姜微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这么纯粹的古代集市风情,兴奋的直起了身体两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等天色渐晚,三人回家的时候,她精神都十分好,小脸激动的通通红。 王夫人翘首等了一天孙女了,却不想这对夫妻这么晚才带女儿回来,两人进门后,训斥姜凌道:“越大越不知道分寸!天气都凉了,哪能让她这么晚回来!” 姜凌和沈沁乖乖的站在廊下听训。 “阿婆。”姜微张开手往王夫人怀里扑,“阿识有娃娃。” “哎,我的小乖乖什么娃娃啊?”王夫人搂过小孙女爱怜的问。 “小娃娃。”姜微说,“阿公、阿婆、外翁、大耶耶……”小姑娘板着手指把自己记得亲戚的都数了一遍。 王夫人看到丫鬟递上来的泥塑娃娃才恍然,原来小孙女给所有人都各买一个娃娃,她忍不住搂着孙女亲了好几下,“阿识真乖,比你耶耶乖多了。”说完还特意瞪了儿子、儿媳一眼,她还是给沈沁留了颜面。 “明天就要三郎和五郎都要过继了,你们还这么胡来!”王夫人教训两人道,这对夫妻到底有没有把三郎、五郎当成自己孩子?就没有一点不舍吗?王夫人既欣喜两人的看开,又恼两人的看开。 姜凌道:“过继又不是大事,阿娘你太担忧了。” “不是大事?”王夫人声音拔高了一层。 “本来就不是大事。”姜凌语气稳稳的道,“就像大哥说的,只是在族谱上把三郎和五郎记到他和二哥名下,其他跟以前不一样吗?” 姜凌的话刚进来的姜律和姜衡神色莫名,他们唇角颤了颤,欲言又止的望着姜凌。 “难道大哥打定主意,让三郎过继后就不理我们了?”姜凌戏谑道。 “口没遮拦!”王夫人没好气的训斥道。 “既然如此,阿娘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你还担心父亲年纪大了,提笔写名字时候会不稳——”姜凌的话音还没落,一阵劲风袭来,他身体蓦地一闪,就见姜恪面色冷凝的站在身后,姜凌讪笑了两声,“父亲。” 王夫人和沈沁勉强忍不住笑,被姜凌这么一搅合,这些天一直弥漫在大房的莫名压抑的气氛渐渐散了,连带姜律和姜衡神色都开朗许多。虽然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会被过继到大伯和二伯名下,可事情蓁蓁发生了,两人都有些茫然,尤其是看到姜凌和沈沁若无其事的模样,两人心里更不是滋味,难道耶耶和阿娘就没有半点不舍吗?但现在被耶耶这么一说,两人又觉得自己着相了,就如耶耶的说的,过继不过只是族谱上的事,难道他们过继了就不是耶耶的孩子了吗? 姜凌和沈沁对视了一眼,若非不得已,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把亲生儿子过继出去。事情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容易,一旦过继了,这两个孩子就是自己侄子而不是儿子了,哪怕大哥不让改称呼,实际上也不同了。两人故意做出这个姿态,就是让儿子宽心,他们现在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心思最**,需要好好引导,等以后再大一点就知道他们的为难之处了。他们大房子嗣单薄,再也禁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王夫人望着幼子心中轻叹,这孩子平时行事看着不羁了些,但大事上分寸还是把握好的,三郎和五郎也只有他们才能安慰了。 姜微感觉到现场气氛不同,她迈着小短腿往姜恪身边去,“阿翁。” 姜恪原本被儿子的话气得不轻,这小子言下之意是说自己老了?但看到软绵绵一团的小孙女朝他走来,他气势顿时柔和不少,他坐下摸了摸姜微的头,没说话,但也将她抱在了膝头。 姜微把手里的一个白须老人的玩偶递给姜恪,姜恪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乖。” “没有大耶耶的吗?”姜凛含笑缓步入内,从父亲怀里接过侄女掂了掂,满意的点头,“胖了。” 我那有胖了,明明是长高了好吧,姜微扭头不理大伯,连娃娃都不给了。 姜凛失笑,“这小心眼的丫头。”他含笑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精美的蝴蝶牙雕,“可是大耶耶还记得阿识呢。”说着在姜微面前晃了晃。 姜微不屑的再度扭头,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是一只牙雕就能收买的,把手里的娃娃往大伯母手里放。 噗嗤——姜彻忍不住笑了,姜律和姜衡眼底也止不住笑意,他们还第一次见大伯这么吃瘪。 姜凛无奈的摇头,将牙雕挂在小丫头的腰带上,抬头对王夫人笑道:“阿娘,阿祈说的没错,本来就不是一件大事,你不用太上心了,说来我还想等改完族谱后,带着三郎、五郎、六郎和阿识一起出去玩玩。” “去哪玩?”王夫人问。 “就去东西市逛逛,阿识今天只逛了东市,没去西市吧?”姜凛逗着抬头望着自己的侄女,“阿识乖,刚刚大耶耶逗你玩呢,阿识最漂亮的小娘子了,一点都不胖。” 王夫人失笑,“你这么说她哪里听得懂。” “怎么会听不懂?”姜凛一笑,“阿娘你忘了,阿凝满了周岁就开始抓你胭脂玩了,还把自己涂成了大红脸。” 王夫人抿嘴,“你这话可不能当着阿凝的面说。”姜长晖最好面子的人,哪里肯听自己幼时做下的傻事。 原来阿姑这么小就爱漂亮啊,姜微有些傻眼,不过在大伯道歉后,她还是很大方的给了大伯一个小娃娃,然后抓了三个娃娃往自己荷包里塞,拖着荷包往大哥、二哥、三哥处走去。别看姜微身边随时能出现不少荷包,其实大部分装玩具的荷包都是有下人拿着的,她身上的荷包就是挂着装饰用的。 姜律忙上抱住妹妹,三兄弟看着小妹给自己的娃娃,想着明天大伯带大家一起出游,眼中不由浮起了一丝期待,姜彻年纪最小,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祖父、祖母,你们也去吗?” “我们?”王夫人一愣。 姜恪道:“我们就不外面走动了。” 姜彻说完后也后悔了,祖父祖母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随意去坊市呢。 “我们坐在楼上看看热闹即可。”姜恪继续说道。 姜恪让众人都怔住了,姜恪对妻子道:“说来我们也很久没出门了,正好去看看东市现在如何了。” 王夫人含笑点头,“好。” 姜恪的话不仅让姜彻兴奋的跳了起来,也姜律和姜衡也咧开嘴笑了。姜彻抱着小妹在房里打转,一时间笑声洋溢在整个房间,姜律和姜衡心头隐约的一层阴霾也在一家人的笑声中散去。就如大伯说的,姜家将来是要靠他们三兄弟齐心协力的,他们只是多了一对爹娘,而不是少了爹娘。 第二天一早,姜微早早的就被人从暖暖的被窝里抱了出来,跟着众人去了姜氏祖祠,当然作为姜家的女儿,她是没有资格入私庙的,而是和阿娘一起站在外面。来参加过继仪式的人很多,但全是姜氏族人没有外人到场,其中有几年长的族老在看到姜恪将姜律、姜衡的名字写到姜凛和姜况名下后,一个个老泪纵横,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让姜微看着就揪心,话说这样的老人家不适宜情绪太激动吧。 “太好了,我们姜家终于有后了!”一个族老一面甩着自己的白须,一面哭哭啼啼的说道。 姜微瞄了一眼黑压压站在祠堂中的各式姜姓男子,这都算没后,人家一脉单传的怎么办? “总算宋国公府没有在我们手上绝后!”另一个族老呜呜咽咽的说道。 明明做贡献是我爹娘和哥哥好吧,干嘛你们一个个显得功高苦劳的模样?姜微不爽的撇嘴,好吧!她就是心里不开心,因为这些族老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一个个好像没了儿子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沈沁注意到女儿恹恹的趴在乳母怀中,关切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示意紫苏带她下去,却被姜微挣扎着下来了,拉住了沈沁的衣摆。姜微不愿意这时候离开阿娘,坚持要跟阿娘在一起。沈沁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卢氏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就算姜律目前已经算是姜凛的儿子了,但姜律都这么大了,生恩养恩姜凛都没有占到,姜律难道还会不认自己亲生爹娘?长房将来的一切可想而知是掌握在姜凌而是姜凛手中,就算姜凛和姜凌兄弟情深,可姜决对姜准就没那么尊敬了,卢氏咬了咬下唇,她还是需要好好想想的,就算过继也要选个好的,她可不想跟谢则一样,到头来帮人别人养儿子。 姜元仪悄悄的握住了卢氏的手,她的想法跟卢氏一样的,就算要过继也要过继懵懂幼儿,而不是长大成人的孩子。 待姜恪将族谱合上后,仪式就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族老对姜律和姜衡的训导了,等那些老人将话说完,姜微都已经趴在紫苏怀里睡着了。姜凌出来后,也不顾族老吹胡瞪眼,接过女儿让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怀里睡。 老族老看着姜凌一脸的宠溺,皱着眉头对姜恪道:“大郎,你们长房也就一个孙女,宠一点那是应该的,可该教的也要教,女孩子的教育半点错不得啊!” 王夫人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他们是在说阿凝吗?阿凝哪里不好了!没有阿凝你们还能过的那么滋润? 姜恪瞄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孙女,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宠的起,闹出事来我善后。”他连女儿养姑子都认了,阿识将来也最多干到这一步吧?他又没准备让孙女当皇后,换了其他身份孙女婿,莫说养姑子了,就是公然养面首他都能压下去。 “你……”族老气得跳脚。 姜凛含笑道:“叔祖,天色不早了,我扶你回屋里进午食吧?” 族老看着姜凛恨恨道:“记不住教训,你们迟早后悔!”说完他甩袖而去!他们姜家也不是没出过皇后,可哪个皇后不是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唯独姜长晖骄纵任性,她要是肯好好跟圣上相处,后宫还会安贵妃一家独大?真是他们姜氏女子的名声都败光了!族老在一听说长房这次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暗叫不好,这会看到姜凌就劲头就知道这小丫头若不多加管束,将来定是第二个姜长晖!在看到站在郭太夫人身侧的姜元仪时,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惋惜的想到这孩子要是能生在长房有多好。嫡系的嫡女着实少了些,一房才一个。 姜律和姜衡过继之后,姜家就再次忙碌起来,先是一家子在过继礼后的出游,那天姜微轮流坐在父亲和大哥的脖子上,美美的把东市看了遍,回来兴奋到了半夜才入睡。之后大家就开始准备姜凌的外放,王夫人和姜恪都没太多舍不得,姜凌年少时就游学过,他身手又好,一路上他们放心的很,但两人就一个要求,要把孙女留下,阿识年纪还太小,不适合跟着一起外放。 姜凌和沈沁自然不肯,姜家又是一顿吵闹,搞得姜微都开始担心了,她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都没有爸妈的影子,到了大哥工作也开始忙碌后,她从十四岁开始每年的生日都甚至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他们工作忙,她理解,可她实在过腻了这种日子,所以姜微格外的享受跟爹娘在一起的日子,她沉浸在爹娘围绕她、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幸福中,她彻底代入了自己幼儿的角色,她现在只想好好享受这种幸福,好容易重来了一次,她再也不想过个没有父母的童年了。 不过只可惜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在一天半夜,姜微突然感到身体的一阵颠簸,她迷迷瞪瞪的从睡梦中醒来,就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似乎被一个人抱着在走路,怎么回事?姜微下意识的动了动脑袋,感觉到来人似乎因她的举动停下后,她立即闭上了眼睛,装作在睡觉。 28夜半走路 “怎么了?”轻而熟悉的声音让姜微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是阿娘?阿娘没事让人抱她出来干什么?现在好像是半夜吧? “好像阿识醒了?”姜凌低声道,抱着姜微的是他。 耶耶?姜微没想到自己爹娘都在。 “怎么会?”沈沁小心的掀开蒙在女儿头上的被褥,正对上姜微乌溜溜的眼睛,小脑袋已经抬了起来,哪有半点睡意的模样,沈沁一惊,随即柔声细语的哄着女儿道:“阿识乖啊,不哭知道吗?哭了就不能跟爹娘去扬州玩了。”他们有意轻手轻脚的就是把惊醒了女儿,阿识年纪小不懂事,万一发出声音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因为大家都不允许,所以爹娘要带着自己偷偷跑路吗?姜微一下子兴奋了,双目闪闪发光,用力的点头,她还从来没遇过这么好玩的事呢。 沈沁见女儿不哭不闹,反而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爱怜的亲了亲她额头,又给她正了正严密裹住她脑袋的帽子,“阿识真乖,以后也要这么乖知道嘛。” “阿你小心脚下。”姜凌一手抱女儿,一手搂着妻子,他挑选的时机还不错,才刚过十五,明月依然如银盘般挂在天空,照的地面清澈如洗,即使不打灯笼都能看清地面的情况。 “嗯,我没关系。”沈沁半靠在丈夫怀中,两人走路的速度很快,身边半个下人都没有。 姜微看着这一幕,幸福的趴回耶耶的胸膛,这个情景很像她有一次半夜跟爹娘赶飞机,去机场的路上也是爸爸抱着她,妈妈给她喂东西吃,大哥给她拍照片,这也是姜微记忆中一家人唯一一次全家出行,当时姜微才四岁,可她一直清晰的记得,要是现在三个哥哥也在就好了,不过她贪心了,能跟爹娘在一起就足够了。 “阿祈你都准备好了吗?”沈沁犹豫的问,“你不觉得事情顺利了些吗?” 姜凌也有些迟疑,他也觉得顺利了些,但——“阿,要是不顺利我们就逃不出了。”姜凌提醒爱妻。 “大哥在私观静养,没在府上,父亲呢?万一他察觉了怎么办?”沈沁问。 “他今天不会。”姜凌斩钉截铁道。 “为何?”沈沁不解。 姜凌顿了顿,语气有些怪异:“还记得今天哺食吗?” “嗯。”沈沁点头,心里渐渐浮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你没注意嘛,今天的饭食里的肉食都是鹿肉,饭前那碗汤里面的血豆腐是鹿血做的,连父亲饭后固定小酌的那一小盏酒我换成了鹿茸酒。”姜凌含糊而小声道,“阿娘又爱点檀香入眠,我觉得父亲今晚应该是没空找我们了。”按着规矩晚膳应该是媳妇伺候婆婆进食的,但王夫人好清静,对两个媳妇规矩也不大,所以他们的晚膳都是各顾各的,但每天的食材都是差不多的。姜恪对吃不挑剔,庖厨送什么上来他吃什么,又有饭前喝汤的习惯,姜凌肯定他精心准备的全鹿宴,他爹今天吃了不少。檀香也有催情的作用,姜凌不认为他爹今天能有空关注自己,按着对外的计划,他们是准备三天后出发的。 沈沁和姜微都惊了。 鹿血是壮阳的东西吧?这玩意能比拟伟哥吗?姜微忍不住为爷爷点蜡,她最叛逆的一次也不过是离家出走一千里,让她爸爸和大哥五天六夜几乎没睡的找自己,可从来没想过给爸吃伟哥,姜微感觉她要是敢这么做,她妈肯定会揍她的,姜微小脸埋在爹爹胸膛里,妈是家里唯一会打她的人了。 沈沁连路都不会走了,话也说不顺了,“你——你给父亲———”沈沁她一向不爱腥膻之物,也没注意今日的食材大部分都是温补壮阳之物,他居然给家翁吃全鹿宴! “鹿血我们家里不用,但京城不是好多人都在用吗?又不伤身,要不是怕父亲看出来,我都想给他喝鹿血酒。”姜凌是有意报私仇来着,谁让他爹昨天准备直接打晕他,让亲卫押送自己去扬州,今天他就让他吃全鹿宴,反正以他爹的身体一点点鹿肉鹿茸鹿血豆腐肯定不成问题,最多之后有点上火,“所以我们今天一定要走。”姜凌语气肯定道,不然等明天他就死定了。 沈沁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你胆子也太大了!家翁不会放过我们的!”她都不敢想象家翁知道真相后的脸色。 “等他们起来,我们早出京了。”要不是这样,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 “呃——”沈沁有些心虚,话说她也干了一桩事,不过听姜凌这么说,她真不敢提起了,他们的确要马上离开,不然谁都饶不了他们。 姜微诚心给爹娘祈祷,他们一定要离开,不然她真不敢想象祖父回神后耶耶的下场。 两人说话间已经快步外门,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马嘴上已经套上了一个嘴套、四蹄也用厚厚的布包裹了,车夫候在门口,一看姜凌来了,忙上前行礼。 姜凌扶着沈沁上了马车后,再把女儿塞了进去,自己跳上车辕,吩咐车夫道,“快走!” 车夫一声不吭的驾车走了,这些都是姜凌早就准备好的,他的行李早就让人先运走了,以马车的速度,他们天亮就能到漕河,这些天顺风顺水,只要赶上一天的路,想来大哥想追都追不上了。时下正值宵禁,但以姜凌的身份只要他没脑抽,大半夜在朱雀大街上狂奔,也不会有人来找他麻烦,城门处他也早打点好了,一见他来了,忙开了侧门让他出城。 一出城,一家三口都松了一口气,姜凌钻进了马车,搂过女儿亲了一口,“好了,等到了漕河,我们就能去扬州了。”姜凌甚至都没有选择京中最大的漕河码头,而是换了一个小码头,就怕被人守株待兔,与此同时他还故布了十个疑阵,他就不信他逃不了。 这次姜微难得的没有去揪耶耶的胡子,而是对着他咯咯直笑,沈沁担忧道,“你小心家翁找你事后算账。”他们总要回扬州的。 “怕什么,那些东西是他自愿吃的,又不是我哄他吃的,等我们三年后回来他说不定早忘了。”姜凌很乐观,“说不定他们会再给我们生个小阿妹,这样也省得他们跟我们抢阿识了。” 姜微囧了,话说她奶奶还能生娃吗?虽然她看起来很年轻,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吧? 沈沁白了他一眼,她觉得她干的事三年后家翁会忘,可他干的事家翁肯定忘不了,她搂过女儿轻轻的摇晃了起来,“阿识再睡一会。”还是大半夜呢,让女儿多睡一会,沈沁就希望女儿这一路能睡过去,省得路上受罪太多。 姜微趴在母亲怀里,在她低声轻哄声中又沉沉睡去,沈沁哄了女儿一会,自己也睡着了。 姜凌小心的让妻子躺下,再让女儿睡在他们身边,他是要等上了船才能彻底放心。马车行进速度很快,干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后,来到了一个小码头,姜凌刚掀起车帘,身体就一僵,沈沁含糊的揉了揉眼睛,“阿祈?” “五郎君,世子说你同五娘子远去扬州辛苦,特地让我们来护送。”如闷雷般的声音响起。 沈沁透着车帘缝看着车外一铁塔般的壮汉,这不是大哥的亲卫吗? “世子也说了,小娘子送来你们一路,再远就辛苦了,还是让她先回京吧。”那侍卫继续说道。 沈沁下意识的搂紧了女儿,姜凌脸色铁青,“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侍卫瓮声瓮气道:“吾等前夜便守候在此,世子说五郎君有三成可能会来此处。” “把他们给我拿下!”姜凌可不耐烦听他们磨蹭,为了今夜的事,他不知道策划了多久,甚至还派人伪装他跟阿去了别的码头,自然对大哥的守株待兔也有准备,他就不信大哥能带多少亲卫来,姜凌身边也不是没有侍卫。 “五郎君——”就在姜凌的侍卫同姜凛的亲卫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如雷鸣般的声音,甚至连地面都微微震动了。 “保护郎君和娘子!”侍卫们不假思索立刻将姜凌和沈沁的马车围成一团,车夫立刻安抚着有些暴躁的马匹。 姜凌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乌云,心头咯噔一声,这不是—— 姜凛和姜凌的侍卫看清来人后,都有些惊讶,因为疾驰而来的一队骑兵竟然是姜恪的亲卫,姜恪的亲卫和姜凛、姜凌的亲卫是有区别的,姜恪身为宋国公、尚书令是有专门的军士保护他的,所以他的亲卫都是有官职的军官,而姜凛和姜凌的侍卫都是姜家的部曲。部曲只能算家奴,当然在战乱时期,部曲往往都是家族的私人武装,但现在是太平盛世,即使姜家也只能有五十位拥有私人武装的部曲。 姜恪的近卫首领是一名年约三十高挑精壮汉子,高鼻深目还带了一点外族血统,骑兵在离马车处翻身下马,近卫队长拱手对姜凌行礼道:“五郎君,属下奉君侯之命护送你去扬州!” “你们做什么!”姜凌看着这些全部武装的骑兵脸色微变。 “五郎冒犯了!”那几名近卫突地上前,一下子压住了姜凌,拿出麻绳就就他捆得严严实实。 “你们做什么!”姜凛的亲卫拦住了他,“好大胆子!” “吾等奉君侯之命行事。”姜恪的亲卫面无表情的说,他也不知道五郎君到底干什么了,能让君侯气急败坏的召见他们,命他们拿着自己的手令一路直追五郎君,说是把他捆到扬州去。亲卫追随姜恪也有七八年了,极少能见君侯如此震怒,但每次似乎都跟五郎君有关。 姜凛的亲卫神色狐疑的望着姜凌,心中暗忖五郎君又闯祸了吗?姜凌冷哼一声,一声不吭,打死他都不敢说他给他爹吃一顿全鹿宴,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时姜恪的亲卫毫不留情的将他丢上船就走了。 “阿祈!”沈沁急的跳脚。 “还叫!你们又闯什么祸了!”谢则的声音传来,她接到下人通报后,就赶过来了,她和姜凛在私观静养,就在京郊,骑马过来很方便。 沈沁哪里敢说姜凌搞了一顿全鹿宴,“我们哪里闯祸了,我们就是想带走阿识罢了。”这时她感觉怀里有动静,她低头看就见女儿小手不停的揉着眼睛,似乎努力的要醒来,知道她是被惊醒了,连忙低头亲了亲女儿,摇晃了起来,“阿识乖,再睡一会。” 姜微原本就没睡醒,听着阿娘熟悉的声音,她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谢则道:“你就想着让阿识跟着你们走,你可曾想过阿识将来?” “阿识的将来?” “不错,你们去扬州一走就要三年,说不定还有五六年,你还想让阿识在江南长大不成?扬州能有什么好玩伴?你想让阿识回京后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吗?”谢则反问,京城贵女圈排外且阶级分明,阿识若是在外地长大,哪怕她是姜府的嫡长女都别想能彻底融入那个圈子。 沈沁不屑道:“没有就没有,好朋友只要一两个就够了。”沈沁从小好朋友就有姜长晖和谢则姐妹,“阿识的身份还需要去巴结别人?” 谢别道:“那阿识的教养呢?你能在哪里找到好的先生教导阿识?别说你们亲自教导,去了地方阿祈总要干实事吧?你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么悠闲?” 沈沁不说话,谢别叹了一口气,“你总说要让阿识找个情深意重、青梅竹马的夫婿,可你们要是去了扬州,难道还想让阿识在地方上找?而且扬州地处江南,潮湿温暖,最易得病,你们是找了医士,但那医士就能治百病?你幼时是去了一次江南,但那时不得已,你可见沈太傅之后又带你去过其他地方?万一——”谢则顿了顿,“你让我们怎么受得了?”这是大家不让阿识走的主因,幼年夭折的孩子太多了,哪怕是看似身体康健的孩子,他们都不愿意冒一点险。 沈沁道:“你们就是要跟我们抢阿识——”她语气委屈,其他都是空话。 “不错,所以你觉得你们带的走吗?你以为拦着你就我们吗?别的可还有沈家的人。”没有姜恪和沈奕发话,京城的城门哪能说开就开,谢则见她眼眶都红了,安慰的拍了拍她,“你要是舍不得,要么就留下,要么就再生一个吧。” 沈沁忿忿道:“不生!生了你们还要抢走!” “傻话。”谢则摇头,“阿识生的时候太对了。”这些年姜家失去的元气渐渐补回来了,三个孩子也长大了,不用费心教导了,朝堂上也无甚大事,边疆也安定,大家都有闲心了,正好阿识出生了,又乖巧可爱,两位老人肯放手才怪。就是谢则自己,原本一直以为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可随着她跟姜凛年纪渐长,也稀罕起孩子来了,若非姜凌不愿意,两人是真心想过继阿识而不是大郎的。 谢则说了许久的话,终于让沈沁不舍的搂着睡着的女儿亲了又亲,然后哭着追夫君去了,她还担心那些人真会把阿祈一路绑过去,家翁看来这次是真气狠了。 姜微酣睡正香,丝毫不知自己一觉醒来后,爹娘都不在了。 29哄孩子 “你说父亲让亲卫捆了他就走?”姜凛挑眉,“这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谢则摇头,“我哪知道,倒是阿抱着阿识一顿好哭。” “他们行事太胡来了。”姜凛不好说弟妹,只能训斥阿弟,“把阿识带去扬州,路上生病怎么办?难道还想让阿识在扬州长大?阿识将来怎么办?”京城是扬州可以比的吗?当初孟母还因为邻居而三迁,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女儿将来。 谢则抿嘴一笑,“我看阿祈过段时间就要回京了。” 姜凌摇头,“我看未必,他最近是不敢回来。”看父亲这么气急败坏,居然派遣了亲卫队直接捆了他就走,显然这小子这次闯得祸不小。 谢则将稍凉的药汤递于姜凛,姜凛接过药汁一饮而尽,“阿识就先留在我们——”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一声声叫唤,“阿娘、耶耶——” 姜凛和谢则对视一眼,就见紫苏抱着要哭不哭的侄女进来,小丫头不停的叫着阿娘、耶耶,两人惊讶的对视,谢则上前抱过小娃娃,“阿识乖,大娘在。” 姜微困惑的望着伯父、伯母,怎么是他们?爹娘呢?“大娘,阿识要阿娘。”姜微心里微慌,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爹娘都不见了?他们不是要带自己去扬州吗?难道被大伯截胡了? “你爹娘要出去一段时间,阿识跟大耶耶和大娘住好不好?”谢则搂着小娃娃哄道。 “出去?”姜微愣愣的听着大伯母的话,难道爹娘去扬州了,她一个人留下了? “阿识乖啊,不哭——”谢则见小丫头一声不吭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慌得连忙摇晃着。 “耶耶——阿娘——呜——”姜微嚎啕大哭,她不要离开耶耶阿娘。 姜凛听着小侄女干嚎,眉头微皱,搂过姜微轻轻拍着她的背,“阿识乖不哭,你耶耶和阿娘去外面了,大耶耶和大娘陪你好不好?” “耶耶说要带阿识去扬州玩。”姜微手揉了揉眼睛,用湿漉漉的大眼瞅着大伯,大伯送我去扬州吧! 姜凛用湿帕给姜微擦脸,“大伯带你去京城玩好不好?” “要耶耶阿娘——”姜微又哭了,你们又不是我爸妈,她任性的用手推开姜凛的手。 姜凛轻轻的拨开了小丫头的小胖手,坚持给姜微擦完脸后,将她放在书案上坐好,目光温柔的跟小娃娃对视,“但是扬州太远了,阿识太小了,阿识过去大家都会担心的。等阿识再大一点,大耶耶再带你去扬州好不好?” “要耶耶阿娘——”姜微小手小脚挣扎了下,没挣过,继续哭,不过声音开始降低了,不干嚎了,干嚎好累,她要补充体力。 姜凛叹了一口气,接过妻子递来的水喂到姜微嘴边,姜微咕嘟咕嘟的把一盏白水都喝了下去,然后继续哭。谢则揉了揉眉头,这还是孩子吗?感觉像是好像是要养足精神来场大的。 姜凛也不说话,只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姜微哭着哭着就哭不下去了,嘤嘤嘤,没人捧场怎么哭呢?姜微更伤心了,如果耶耶和阿娘在,早把她哄了又哄了,姜微想想眼泪又冒出来了,这次是真哭了。 姜凛听小侄女一声声小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还心疼,她之前只不过是干嚎,姜凛也没在意,哭累了就好,现在却是真哭了,“阿识等过几年你耶耶阿娘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就一直陪着阿识好不好?” 阿祈在京城的时候够久了,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大秦官场原则是凡官不历州县者不拟台省,也就是说想要成为三省、御史台高级官员必须要有担任过县令、刺史的经验,姜凌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要外任。父亲年纪渐长,三郎和五郎将来还小,中间起码要有十来年时间需要阿祈来撑姜家,即便他这次不说去扬州,他们也会让他外放。这也是姜凌再舍不得女儿,也只动把女儿带走的主意,没想过要回调,父兄对他放纵已经够久了。 “阿识都大了。”她父母双全的童年又飞了了嘛?姜微好难受。 “阿识在大耶耶眼中永远都是小孩子。”姜凛说。 “骗小孩!”姜微越想越伤心,哭的都开始打嗝了。 姜凛轻笑,“阿识就是小孩啊。”他一手抱着姜微,一手扶着扶手缓缓起身,谢则下意识的想要去接姜微,但转念一想还是将手缩回去了,姜微哭声一止,担忧的望着大伯,虽然她不知道大伯到底生了什么病,但她知道大伯身体很弱,她现在的体重对大伯来说负担很大吧,姜微下意识的动了动身体。 姜凛见小丫头担忧的望着自己,苦笑了一声,他从未后悔过自己行事,但这一次他真觉得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把阿识留下,而是留下的手段太粗暴了,没顾忌阿识的想法。也不怪姜凛想不到,历来官员外放莫说是带孩子了,就是妻子都不会带在身边的,任何人在听到姜凌想把女儿带在身边的第一感觉就是胡闹,哪怕他把三郎带走,姜凛都不会反对,三郎年纪大了,出去见识见识也好。 姜凛带着姜微走到庭院外,“大伯从来不骗人。”姜凛把姜微放在树下,比了比她的身高,让人在树上刻下一条划痕,“我们以后每年今天都给阿识在树下记身高好不好?等耶耶和阿娘回来,给阿识他们看看阿识长高了多少。” 姜微迷糊的看着大伯,她被大伯绕晕了,她不是要耶耶和阿娘吗?为什么扯到她身高上去了。 “阿识要耶耶和阿娘马上回来,大耶耶没法答应你。”姜凛坐下,让姜微坐在自己膝盖上,“但大耶耶答应你,我们每个月都给耶耶阿娘写信行吗?” 姜微低下头,下意识的踢了踢小脚,她毕竟不是真孩子,她原本只想多哭几声让大伯心软的,但是大伯这样让她不好意思再任性了,她委屈的靠在大伯怀里,她只是不想跟爸爸妈妈分开,她再也不要每年生日都没有爸爸妈妈陪了。 “阿识再等等,最多三年大耶耶就让你耶耶回来。”姜凛长叹一声,心软了。 谢则挑眉,她记得他之前跟家翁商量,是要把阿祈丢出去十年的,姜凛对她无奈一笑,姜微无意识的扯着自己的小荷包,“耶耶忙——”她会不会太任性了? “再忙也要陪阿识的对不对。”姜凛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替小姑娘整理散乱的额发,姜微哭得太狠,额头上全是汗了,头发全黏在额头上了。 姜微仰头见大伯对自己笑得那么温柔,身体下意识往大伯怀里靠,大伯身体好凉,“阿识也陪大耶耶、大娘。” 姜凛搂着肉嘟嘟热乎乎的小身子,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暖和起来了,他眼底漾出浅浅的笑意,“阿识喜欢蝴蝶吗?大耶耶再给你雕个蝴蝶,我们成一对。”姜凛给姜微的牙雕都是他自己雕刻的。 “要小绿。”姜微吸了吸鼻子说,说起小绿,姜微都佩服自己家人的淡定,别的人家要是看到小女娃养小蛇就算不吓一跳,也会让人丢出去的,唯独她家人就没有惊讶的,阿娘还兴致勃勃的每天帮她一起喂小绿,让姜微开心不已。 “好,就雕小绿。”姜凛一口答应了。 姜微破涕为笑,姜凛拭去她腮边的泪珠,谢则看着这一幕惊讶不已,谁家还不到两岁的孩子能这么流畅理解大人的意思。 姜凛知道阿妹有给姜微读女诫启蒙,他也觉得这卷书比较适合读给女孩子听,让姜微坐在自己身边,一面画着牙雕的蝴蝶,一面慢慢的给她讲着女诫,谢则在一旁让丫鬟磨墨画画,将眼前这一幕画进去。 因姜微半夜被姜凌夫妻偷了出来,颠簸了一晚上,姜凛和谢则也不敢马上带她回去,到了傍晚后谢则亲自带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哄着她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后,就让紫苏带她下去休息了。 谢则回房房里,姜凛在翻阅案卷,谢则问:“你真准备让阿祈三年之内回来?” “对。”姜凛向来言出必行,哪怕对一个小丫头许诺,“本来也没指望他作出什么来,只要让姜家在朝中不会数年无人即可。” “你说五郎做了什么,才让家翁这么生气。”谢则问。 姜凛放下案卷,语气淡定道:“他给父亲准备了一席全鹿宴,鹿肉、鹿血、鹿茸都有。” 谢则惊了好一会才回神,“这小子不怕家翁揍他?” “所以他才被捆去了扬州。”姜凛说。 谢则摇头,“也就他敢这样。” 姜凌是幺儿,王夫人难免偏疼了些,倒是以前的姜恪总觉得自己幼子胡闹太过,小时候没少教训他,后来姜凛和姜况出事,姜恪看着自己两个引以为傲的儿子一死一伤,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把儿子教的那么出息,他们说不定也不会上战场,也就不会这样,他就改变了教育孩子的方式,有时甚至比王夫人还要放纵姜凌,才就养成了姜凌无法无天的脾气。 “父亲也怪不上其他人。”姜凛说,就是他把五郎宠坏的。 “也不知道阿祈和阿是怎么养的,我看阿识比三郎小时候都聪明?”谢则说。 “聪明人无外乎有两种,一种是天性聪慧,学什么像什么,如阿祈般;还有一种就是天生乖巧贴心,让人打从心底喜欢,阿识就是第二种,所以我才不能让他们夫妻胡来。”姜凌个性太过不羁,视礼教无物,他们夫妻运气好,青梅竹马长大,互为知己,可阿识呢?她未必有他们的运气,他坚决不让姜凌教阿识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果姜微听到姜凛这席话,一定被大伯惊住了,他这话不就是说两种聪明人嘛,一种智商高、一种情商高。 “你怎么知道她没阿祈聪慧?”谢则问。 “满招损,我倒是情愿阿识笨一些。”姜凛说,“最近七娘还来吗?” 谢则道:“不常来,但会给阿识送好些小玩具。” “让阿识离她远一些。”姜凛淡声道,“她送什么来你都双倍还回去。” 谢则点头,她对七娘也就平平,倒是王夫人和沈沁对她很不错,“她就是亏了有那么一个父亲。” “她要是真像她父亲就好了。”姜凛似笑非笑,母亲年纪大了,心软了,所以才对小七多又照顾,姜凛无所谓,姜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母亲想怎么都行,但他是绝对不允许小七跟阿识亲近。姜凛一向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信奉者,在二房那个环境中,他不信能养出这么好孩子来,近墨者赤不是没有,但太少了,姜凛不会拿最疼爱的宝贝去赌那个可能。 谢则道,“她要是真跟她父亲一样,将来还怎么过日子?” “只要他们不贪心,找个温敦厚的孩子还不容易?”姜凛笑容带了几许深意,不过他们最不缺的就是不知足。 谢则一笑,二房的孩子还轮不上她来担心,“也不知道阿识现在睡了没有。” 姜凛沉默了一会,“我们去看看她吧。” 姜微就睡在两人隔壁,紫苏已经把她哄睡了,正在外间同青黛一起做她的小袜子,见姜凛和谢则进来,刚想起身请安,谢则对她们微微摇头,两人蹑足走进了内房。 房里姜微侧身睡在榻上,一只小拳头放在嘴边,呼吸均匀,双颊还带着红晕,小嘴嘟嘟的,甜美的想让人咬上一口,姜凛和谢则看的都入迷了。 两人对视一眼,姜凛弯腰小心的抱起了姜微,小丫头腿蹬了蹬没醒。谢则在她身上盖了一件披风,夫妻两人将她抱回了房里,摆放在两人床榻中间,两人侧身躺下。 谢则小心的替姜微拨开了发丝,姜微嘟哝了一声,钻进了谢则的怀里,谢则整个人都僵硬了。姜律三兄弟虽是两人教养长大的,但吃穿住行还是王夫人照顾的,谢则也担心阿会多想,以为她想跟自己抢儿子,除了学业,三人大部分事她都会让沈沁打点,姜律三兄弟对大伯大伯母是尊敬,对亲生父母是亲近,谢则并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么小这么软的孩子,她身体僵硬了好一会,才给小丫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姜凛歉然的望着妻子,他和谢则是自小定亲的,他重伤后姜家想退婚,不想害了谢则一辈子,但谢则还是坚持嫁了过来,如果她不嫁给自己,她现在说不定连孙儿都有了。 谢则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姜凛替她和姜微盖上被褥,两人第一次这么早就灭灯入眠。 第二天一早,姜凛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被热醒的,尤其是怀里像是抱了一个小火炉,姜凛睁开了眼睛,就见小侄女紧紧的贴着自己,他莞尔一笑。 谢则也醒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失笑,“想不到孩子这么热。”阿识定也是嫌热才去贴姜凛的。 “小孩子火气都大。”姜凛小心的移开姜微,用被子将她牢牢裹住,夫妻两人起身准备回京,姜凛回来别院,就是打着要截胡的主意。 就在姜凛和谢则准备回京的时候,沈沁也追上姜凌了,这时姜凌身上的麻绳已经松开,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在船舱里,但姜恪的侍卫还没离开。 “怎么回事?家翁真要让他们送我们去扬州?”沈沁小声的问。 “别提了,要不是大哥派的人来的及时,我到现在还被捆着呢。”姜凌呲牙咧嘴的说,他被捆了一天,手脚都麻了,父亲真狠心。 “谁让你做这事。”沈沁抱怨道,“阿识也不能带走了。” “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们不回去大哥也会让我们回去的。”姜凌向妻子保证道。 “会吗?”沈沁怀疑。 “我前天就对阿识说了,如果我们分开了,就要对大伯哭,哭到他心软为止。阿识一定行的。”姜凌对女儿很有信心。 沈沁哼了一声,“阿识才多大,你这么说她能听懂?” “我们家宝贝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姜凌一向是女儿的脑残粉,“不然你觉得大哥会管我被父亲捆着去扬州的事?”姜凌最怕的不是他爹,而是他大哥,就拿全鹿宴来说,哪怕他哥身体能承受,他都不敢这么玩。他爹最多揍他一顿,大哥会把他阴死的。 沈沁怏怏不乐,姜凌知道她想女儿,“阿对不起。” “不怪你。”沈沁闷闷的靠在丈夫怀里,“我也可以留下来了,但就是舍不得你,要是阿识再大一点就好了。”如果再大一点,她耶耶就不会坚持把阿识留下了,沈沁知道父亲心里也是不赞同的,不然就不会让沈家人在城外守候了。她见丈夫一脸郁闷,反过来安慰他道:“我也没怎么伤心,有大哥、大嫂看着阿识我们也放心。其实阿嫂说的也对,我们把阿识抱走了也没时间教好她。”沈沁一向很知足常乐,谁家媳妇能有她过的那么舒服,三郎和五郎都过继了,还不是喊她阿娘嘛。 “等三年,三年后我们回去就把阿识拐出来,到时候阿识也才四岁,我们再生个小幺,不等阿识长大我们就不回京。”姜凌发狠道。 沈沁白了他一眼,“那可不行,这样阿识怎么嫁人,我也不想生了。”她才不要生那么多孩子,会变丑的。 “阿识嫁人?阿识为什么要嫁人?”姜凌想的很好,“我觉得林熙也不适合阿识,我们再挑个不要是独子的,等他跟阿识成亲后就让他们跟我们住在一起,不让阿识去婆家住。” “这样可以吗?”沈沁愣愣的问,她怎么觉得有点不大对。 “当然可以,不然以后阿识被欺负怎么办?”姜凛理直气壮的说,他觉得除非女儿能找到像自己一样的好男人,不然嫁人太亏了。但天底下哪里还有他这样的好男人,与其这样还不如给女儿养个听话小女婿。 “也对。”沈沁想了想,“那这样我们就不怕跟阿识分开了。” 30两虎初遇 姜凛和谢则回去的时候,姜微正趴在垫得软软的褥子上不好意思,谁一早起来发现自己睡在大伯父大伯母**都会不好意思的。谢则和姜凛以为她还困,也没吵她,就让她趴在软垫上一路睡了回去。 姜凛特地选了日头正暖的回去,三人刚进二门,就听到一阵嘈杂声,下人见姜凛和谢则回来了,忙上前迎接,“大郎君、大娘。”他不待姜凛询问,就低声道:“是郭夫人在门外吵闹,昨夜她的大门被人砸了,硬说是五娘砸的,要夫人赔她大门。” 姜凛和谢则面面相觑,谢则突然响起沈沁曾跟自己说过,她要把郭氏的大门砸了给阿识报仇,她不会真这么做了吧?谢则对这对夫妻无语了,这两人连离开了还能闯祸。 姜凛轻咳一声,“我带阿识先回房,你见母亲吧。”姜凌和沈沁走了,姜微就跟两人住在一起了。 “好。”谢则点头。 姜微则指着以前跟爹娘住的院子,“娃娃,要娃娃——” 姜凛对紫苏和青黛道:“你们虽阿识去整理东西,她要什么都记下一并送来。”沈沁临走时候特地留下这两人伺候姜微。 两人点头。 谢则由仆妇簇拥着往正房走去,尚未入内就听到郭氏哭闹的声音,“长嫂,你去外面打听打听,哪有把长辈砸了的晚辈?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你这次可再也不能纵容五娘了!” “大娘。”廊下候着的仆妇见谢则,忙跪下给她脱了木屐,谢则入内就见郭氏在大家面前哭天喊地,大家双目微合的坐着,一言不发。 “大家。”谢则心里有些疑惑,大家怎么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 “你回来了。”王夫人看到长媳才露出了笑容,“阿识呢?” “去拿自己娃娃了。”这种情况可不适合给阿识看到。 “长嫂,可不是我说你,你对小九娘也未免太过放纵了,哪有小辈回府第一件事不给长辈请安,反而去拿娃娃了,你看我们家七娘——”郭夫人抓到了把柄又说教道。 “证据。”王夫人眉眼都不抬的说了两个字。 “什么?”郭夫人一怔。 “你对我说了阿砸你的大门,你的证据呢?谁来证明是阿砸了你大门?”王夫人冷声道,“总不能你说是就是了吧。”虽然王夫人现在也恨不得把儿子和外甥女揪回来抽一顿,但不代表她乐意郭氏来骂自己儿子儿媳。 “除了她还有谁!”郭夫人声音高亢,想起昨天半夜,她睡到一半,突然听到几声巨响,吓得她从榻上滚了下来,簌簌发抖了半天,才知道不过只是大门被人砸了就生气,除了大房的人谁敢到宋国公府里砸她的门!当府里的侍卫是摆设吗? “我只知道阿三天就离开京城了,你说她砸你大门,她怎么砸你大门?为何要砸你大门?”王夫人放下茶盏,“我累了,弟妹请便。”说罢起身往内室走去。 谢则对郭氏略一颔首,就跟在王夫人身后了,“大家。” 王夫人问:“阿走时说了什么?” “砸大门的事她没跟我说。”谢则以为王夫人问的是这个,其实这事沈沁原本真想跟谢则说的,但后来想到姜凌干的好事,就没敢说了,她生怕自己从母也派个女师之类的人过来。 “还有呢?”王夫人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心里都快气疯了,这对小混蛋越来越大胆了,连爹娘都敢算计了! “就说以后阿识就要麻烦大家了。”谢则说。 王夫人冷哼一声,“这对混蛋!” 谢则勉强忍住笑意。 郭氏见王氏如此无视她,气得浑身发抖,正待发作,却不想一个小丫鬟惶然冲了进来,一头冲进了内室。 郭氏挑眉,若非发生大事,王氏房里的小丫鬟怎么会如此?她下意识的跟在了小丫鬟的身后,却听小丫鬟快哭出来的声音,“夫人、大娘,小娘子被一只黑猫惊到了。” 王夫人和谢则脸色顿变,两人也顾不上责问下人怎么照顾人的,“还不快带路!” 郭氏听到这消息脸色大变,那只不会是太夫人的灵猫吧?她可不敢想象如果小九娘真被黑猫惊住了,大房会有什么反应,她可是大房的**。 话说紫苏和青黛得了姜凛的吩咐,只要姜微手指到处,她们都让人包起来往谢则的院落送,姜微也不让紫苏抱,自己一个人站在廊下,看着跟爹娘住了快一年的房间默默忧伤,不过一个小豆丁这么沉默,实在让人感伤不起来,反而觉得有几分好笑。 紫苏和青黛互视了一眼,青黛悄声道,“我记得林小郎在学堂上课吧?现在是午休时间,让他陪小娘子玩一会?”她记得林小郎每次看都跟小娘子玩的很开心。 “好,我去让人叫林小郎来。” 姜微坐在走廊上玩着自己的手指,作为一个小孩真的很无聊啊,古代的生活就更无聊了,要是自己再大几岁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练练字写写毛笔之类的。 “喵——” 姜微抬头就见一只黑猫轻巧的从墙头跃了下来,这只黑猫是郭太夫人那只吗?姜微不是太喜欢黑猫,她觉得宠物还是小绿这种最可爱,还有她以前的小红、小黄,统称交通信号灯。 “咦,哪儿来的黑猫?”紫苏忙命人把这只黑猫抓出去,难道是郭太夫人房里那只?她还记得这只黑猫在郭太夫人房里的时候就对小娘子很不友善。 “呼呼呼——”那只黑猫发出了呼呼的声音,身体弓起,虎视眈眈的瞅着姜微。 姜微下意识的往后退,这只猫不会是疯猫吧?要是抓到会得狂犬病吗?她脸色有些白了。 紫苏见小娘子脸色都吓白了,随手抓起一根扫帚就要赶黑猫,那黑猫被紫苏的扫帚一赶顿时炸毛,尖叫了一声,就要朝紫苏扑去,紫苏扫把再一甩,姜微身边的几个小丫鬟忙上前护住小娘子。 姜微抓起摆放在一旁的水杯,使出吃奶力气把水杯朝黑猫砸去。不怪姜微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实在是这会人都是席地而坐,家具以矮几为主,食具以高脚为主,哪怕是一只瓷水杯对姜微来说,份量都不轻。 “喵!”水杯正中黑猫,黑猫被砸落到了地上,叫了两声,又想站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胖丫头,这只猫抓到你了?”赵恒的声音响起,抓着黑猫的是一名侍卫。 “坏猫!”姜微看到站在赵恒身边的高敬德,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抓阿姆,坏猫!”姜微见侍卫抓黑猫抓的很轻松,没有被黑猫抓伤不由松了一口气,“丢掉!” “九娘不怕,坏猫已经抓住了,这就丢掉。”高敬德见小九娘吓成这样心疼不已,忙抱起姜微轻哄,一面对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他深宫历练多年,早就发现这只黑猫表现不怎么正常,寻常的猫怎么会无缘无故攻击人呢。 赵恒见姜微居然只看到高敬德,根本不对自己说话,不由气歪了鼻子,“胖丫头你——” 高敬德轻拍着姜微的背,“五郎,你莫吓了九娘,她被猫吓了。” “一只猫有啥可怕的?”赵恒不解,“小女娘胆子就是小。” 你才胆小!姜微怒视赵恒,愚昧的人类,不知道狂犬病的可怕。 “九娘还小呢。”高敬德轻轻的晃着姜微,“五郎,你不是给九娘带点心了吗?你们一起吃点心吧。” 赵恒见乖巧的偎依在高敬德怀里的姜微,轻哼了一声,仰着脑袋吩咐道:“还不快送上来!” 紫苏见有高敬德在,就退下去换衣服了。 宫中内侍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两碗新鲜的奶酪,浓稠细滑的乳酪上点缀着瓜仁和干果,中心还点缀着两颗小樱桃,姜微眼睛一亮,是鲜奶酪! 姜微是个小吃货这是见过她的人差不多都清楚的,所以大家都爱喂她吃东西,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姜微在吃食上挑剔的很。孩子们爱吃的点心她几乎不碰,什么龙须酥、枣泥糕她都不怎么爱吃,她爱吃鲜果,也爱吃乳制品,尤其是椒房宫御厨制作的奶酪,她在椒房宫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吃上一碗。姜后知道她爱吃,时常派人做好了送来。 “九娘这是五郎知道你爱吃,特地带来的。”高敬德对姜微说。 “多谢阿兄。”姜微向赵恒道谢。 赵恒轻哼了一声,紧绷的脸色刚有些缓和,可看到姜微下面的举动,他脸色又黑了。 姜微拿着小勺子一点点的把奶酪分到了另一个小碗里,推给高敬德,“阿叔吃——” 高敬德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了,“小娘子先吃。”奶酪是冰的,姜皇后怕姜微吃多了会拉肚子,时常分走她一半,高敬德也不准备让小娘子吃一碗。他端起了碗,刚想喂姜微,就听门外有人喊道:“阿识?” 姜微扭头望去,就见林熙站在门口,面对那么多侍卫,他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只在姜微朝他走来的时候,脸上泛起了笑意,“阿识。” “阿熙,吃奶奶——”姜微拉着林熙往里面走,还要大方分给林熙自己剩下的一半奶酪。 “五郎。”林熙先是朝赵恒行礼,然后再向高敬德行礼,“高内给事。”高敬德是姜后的心腹内侍,宫中全仅次于赵恒身边的容升,即便是朝中大臣也对他客气三分。 “林小郎。”高敬德早就起身笑着,将姜微刚刚分出的一半奶酪推倒林熙处,“可是午休来找小娘子玩的?一起用些奶酪吧。” 赵恒看到林熙,心中莫名的起了一股攀比心理,也不沉着脸了,举止从容的落座,两人安静的进食奶酪,举止堪称礼仪典范,唯有姜微被高敬德一口口的喂着。 “阿识!”王夫人和谢则匆匆赶来,就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高敬德含笑起身,“王夫人、谢夫人。” 赵恒和林熙也站了起来,王夫人把孙女搂在怀里,摸摸她吃的鼓鼓的腮帮子,让两个孩子坐下,“阿德怎么回事?猫没伤到阿识吧?” 高敬德道:“没有。”他顿了顿,对姜微笑道:“小娘子想不想打那只要咬你的猫?” 姜微困惑的望着高敬德,高敬德吩咐道:“把猫带进来。” 一名侍卫提了一只笼子进来,里面趴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黑猫,跟在王夫人身后的郭氏松了一口气,不是太夫人养的那只灵猫。 姜微摇了摇头,身体靠在了祖母怀中,她没兴致虐猫,“疯猫!” 王夫人望向高敬德,真是疯猫? 高敬德摇了摇头,侍卫已经查过了,不是疯猫,就是一只寻常的猫。 王夫人道:“拿下去吧,畜生不通人事,阿识没受伤就好了。” 郭夫人脸一阵红一阵青。 王夫人也没理会郭氏,她正欣喜外孙的到来,林熙乖巧懂事,她也很喜欢,拉着两个小男孩的手说个不停,赵恒是反常的格外乖巧,甚至在临走时还客气的邀请姜微和林熙入宫玩耍,让除了林熙外的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姜凛知道姜微被猫吓到后,居然给姜微送了一窝小奶猫,告诉她猫有多可爱,还让姜微看她身边几个小丫鬟的身手,告诉她这些丫鬟绝对不会让猫碰到她的,让姜微哭笑不得,她真不是怕猫,她怕的是有狂犬病的疯猫,哪怕她知道自己不会被疯猫抓到,可她也担心别人被抓到。 姜凌和沈沁到了扬州后,除了公事外,两人最大的兴趣就收集扬州的各种小玩意送到京城,立志要让女儿不忘他们。而姜微也在姜凛手把手的教导下,尝试给爹娘写信,当然她最多在信纸上印下了几个墨团团,或者是一个爪印、脚印。即便是这样也让姜凌和沈沁开心不已。 就这样两地间书信往来,转眼就过了两年,姜微也三岁了,还有一年,两夫妻就能回来了,姜微也正式启蒙了。 31启蒙第一课 和煦的春风吹散了早春的寒意,带着花草清新的香气吹入房中,正是出门游玩的好天气。 姜微动了动跪得已经发麻的脚,目光偷偷的往坐在窗前看书的大伯望去,神情闲适惬意,丝毫不像已经跪坐了两个时辰的人,她低下了头,又动了动没啥知觉的脚,好麻好难受!这样下去会不会跪出罗圈腿来?姜微心里都快泪奔了。 姜凛说是在看书,其实一直在注意小侄女的举动,见她不停的动来动去,放下了书卷,无奈道,“阿识过来。” “大耶耶,脚酸。”姜微巴巴的望着大伯撒娇道,“我能站着写字吗?”姜微以前年纪还小,大家对她的坐姿也什么要求,她大部分时间不是被人抱着就是箕踞*,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因她年纪小,也没人要求她坐姿,可如今她开始启蒙了,启蒙的第一课不是认字读书,也不是描红练大字,而是学习如何坐! “不行。”姜凛温柔但坚决的拒绝了小侄女的要求,“坐是最基本的礼仪,如果连坐都坐不好,谈何其他?没坐好之前你不用学其他东西。” 姜凛的语气并不严厉,但他的话让姜微羞愧的低下头。说来也怪,姜凛对姜微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从小到大连对她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可家中几个长辈中,姜微不怕姜恪、不怕沈奕,唯独最听姜凛的话,听到姜凛这话,姜微心里格外难受,感觉自己好没用,明明她今天是想给大伯一个惊喜来着。 姜凛话音一落,就觉得太过严厉了,忙把小侄女抱在怀里哄着,“阿识可知我华夏为何要正坐?” 姜微摇头,正坐离她太远了,她那个时代也就日本才有正坐了。 “因为有礼,有礼仪之正,方可有心气之正,若连坐都不端庄,又谈何为人处事呢?”姜凛缓声道。 “可现在也有胡床了。”姜微说,时下大部分人都很鄙视胡坐,认为是一种非常不的行为,可姜微没觉得自己家里人有这种想法。 “胡坐吗?”姜凛既没鄙视胡坐,也没推崇胡坐,“或许很多年以后胡坐会取代正坐,但不会是现在。当别人都正坐说话时候,你却姿势不的坐于胡**,旁人会有何想?这并非墨守成规,也非食古不化,而是对旁人的尊重。” 姜凛见侄女不说话,但看神色是听进去了,继续道,“学海无涯,想要学有所成必须要经受磨练。”他摊开手掌,姜凛的手很大,但并不好看,指节宽大,手上还有笔茧,他握住姜微软绵绵肉嘟嘟的小手,“正坐便是我们学习开始的第一关,若连这一关都通不过,将来谈何学有所成?并非所有坐姿端正的人都是学有所成之人,但学有所成之人定能坐姿端正。”一个经受不了磨难的人,是不可能成功的,读书是需要静心的,太过浮躁的人不可能读好书。姜凛再娇宠侄女,该教的地方还是要教的。 姜微默默的从姜凛身上爬下,乖乖的照着姜凛的吩咐坐好,“大耶耶我错了,我一定学好正坐。” 姜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但是正坐太久会把腿坐的很丑吗?”姜微苦着小脸问,她不怕正坐,她怕把腿坐成罗圈腿。 姜凛失笑,阿识真是他的开心果,“以后我让舞师教你练舞,等你再大些我们还要习武,不会让阿识把腿坐丑的。” 姜微终于放心了,姜凛见她乖乖的坐着,轻笑着僮儿端上给姜微为她特别定制的小书案,笔墨纸砚、笔洗、笔架、笔搁……一色的书房用具一字摆开,看得姜微眼花缭乱,她小时候也练过一阶段毛笔字,当时用的不过是毛笔、毛边纸和一得阁墨汁而已,哪里知道原来书房还有那么多东西。 姜凛并不急着教姜微练字,而是先让她认书房几样最基本的具,然后又开始教她握笔的姿势。姜微听得很认真,高楼万丈平地起,无论学什么基础都是最重要的,哪怕大伯教她的东西很多都是她知道的,她也准备把以前知道的那些丢一边,就当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孩子。 姜凛一面教一面注意着姜微,每次等坐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她去外面小花园里活动活动筋骨,两人一人教一人学,很快一上午就过去了,姜微也端端正正的描了六个大字,大秦官场流行的字体是行楷,但姜凛教侄女练习的是大篆,篆书横平竖直,最适宜初学者练笔。 等谢则来书房的时候,就听到姜微摇头晃脑的随着姜凛背诵着急就章。 谢则安静的驻足窗下听着,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姜微的摇头晃脑是有讲究的,这是一套姜凛教她的头部运动,让她每次看完书后做一遍,姜微认为预防颈椎病从幼时做起,做的格外认真。 “大娘。”姜微背诵完一段急就章,正想站起来走走,就见谢则站在门口,她欢喜的扑了上去。 谢则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牵起她的手走入书房,拿起她的描红看了一会赞许道,“阿识写的真不错。” 姜微笑眯了大眼。 姜凛对谢则道:“我一会想带阿识出去走走,你去吗?” 谢则摇了摇头,“我一会要去谢家商量十二娘聘礼的事。” “怎么了?”姜凛关切的问,连姜微也专注的听着。 谢十二娘是谢则三弟的次女,也是姜律的未婚妻,这门亲事基本在姜律出生后两家就有默契了,因孩子还年幼一直没说破,直到今年姜律满十五岁,十二娘也有十七岁了,两家才开始商议定亲下聘,准备等开年姜凌夫妻回京后两人就成亲。 “没什么,我阿耶坚持要把京郊千亩良田给十二娘当陪嫁,家翁聘礼也回了一倍的良田,我阿耶不肯收。”谢则轻描淡写道。 姜家对谢则不顾姜凛病重,义无反顾的嫁入姜家一直感激在心,等姜律出生后,姜家同谢家说定了,将来他的妻子一定是谢家的女郎。姜律是承宗的嫡长子,他的媳妇是姜家的宗妇,谢家对十二娘的嫁妆格外的慎重。京城开销大,平日吃穿度用还不是从郊外的田庄出产?京郊的良田几乎是每个家族家用根本,所以姜恪才回了翻倍的陪嫁,结果谢家老爷子犯了楞劲,硬是不肯收,跳脚当着姜恪的面就说你姜大木头看不起人。姜恪木着一张脸袖手回家,两人差点不欢而散,让谢家和姜家其他人哭笑不得,王夫人让谢则回家一趟,好好同谢家道歉。只听两家人因索要过多聘礼和陪嫁而反目成仇的,没听过因为聘礼和陪嫁太多而翻脸的。 姜凛轻拍妻子的手,安慰她道,“你回去同阿娘好好说,大家不都是为了孩子好嘛。” 谢则点头,“我会的。”她顿了顿笑道:“你不知道三郎知道这件事后,生怕灵均多想,偷偷把她约了出来想哄她开心,结果反被灵均安慰了。” 姜凛莞尔,“灵均是好孩子。”谢家小娘子的教养都是没话说的,十二娘更是其中翘数,也是谢家太夫人、夫人的心头宝,要不是姜律自身才学过人,即便他是姜府承宗的嫡长子,谢家也不一定舍得嫁过来,宗妇地位高,可压力也大。 两人说话间,姜微已经由丫鬟伺候着换了一身胡装,头上带着插了一根孔雀羽的小帽子,脚上蹬了一双柔软的羊皮靴,看起来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胡族小女郎。 谢则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胡族小公主来呢。” 姜微小脚一蹬,灵巧转了一圈,单脚点地、摆了一个舞蹈姿势,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胡族的小公主,我是大耶耶和大娘的小宝贝。” 姜凛和谢则大笑,这两年姜微的承欢膝下两人带来了无尽欢乐,脸上笑意也多了,姜凛的精神也比之前好了不少,以前他几乎足不出户,可现在因姜微喜欢外出,姜凛时常带她出去散心,自己心中郁气也散了不少,气色也比以前好很多了。 这个意外之喜让众人欣喜不已,连姜恪私底下都哄着孙女让她多缠着大伯,什么事都找大伯,最好给大伯多出点他做不到的难题。姜微不会对大伯任性,可她会卖萌也会卖蠢,无论哪一款都能把姜凛逗笑,她也很希望让大伯身体好起来。 32姜凛脑残粉 姜凛穿了一身常服,牵着小侄女的手出门了。两人出游以舒适为主,车驾是一辆两架牛车,速度没有马车快,但胜在不颠簸,而且东市离姜家也不太远,牛车半个时辰就能到了,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也不会很无聊。 “郎君到了。”就如后世官员信任司机超过秘书一样,这时的车夫也是主人的亲信,姜凛的车夫更是姜凛的亲卫之一,光看他青筋毕露、满是厚茧的手就知道他身手不凡。 姜凛先下车,然后再抱姜微下来,纵然来过很多次大秦的东西市,但姜微每一次见此地,都要赞叹它繁荣,她相信如果这个世界如果也有世界中心的话,那么她目前所在的京城无疑就是世界的中心!各色人种在这里汇集,时常有衣饰华贵的贵人由仆役簇拥着走过,身后还跟着一只矫健金钱豹或是猞猁。 “阿识想去哪个食肆看舞?”姜凛看了看天色问,两人没进午食就出来了,眼下先要把侄女的肚子填饱。 “我要看阿碧跳舞。”姜微说。 阿碧是东市一家著名食肆跳舞的胡姬,有着一双碧色的双眸,人称碧姬。据说此人以前是一名西域大商人的宠姬,后因受大妇迫害,才不得已沦落到在食肆献艺。当然在东市有这样身世的胡姬不计其数,不是西域豪商的宠妾,就是天竺的公主、贵女沦落贱地。 “阿识今天想吃什么?”姜凛问。 “馄饨。”姜微不假思索道。 “好。”姜凛示意侍从带路。他们虽在食肆进食,但饭食却不是食肆提供的,只问食肆借个火,姜凛从不进外食,姜微也知道大伯身体不好,不能吃外面的东西,所以外出的时候点的都是面食,方便烹制,反正大伯对吃不上心。 “姜郎君你来了,快里面请。”食肆的伙计看到姜凛连忙上前躬身迎接,又满脸笑容对姜微说:“小娘子越来越大了,帽子上的孔雀羽可真好看。”这种大食肆门口迎接的伙计一双眼睛最利,只消一眼就大致能判断来人的身份。记忆也是最好的,任何客人只要来过他们食肆一眼,下回他就能认得了,更别说姜凛和姜微这种常来的。 姜微仰头对他甜甜一笑,伙计脸上笑容更胜,他利索的迎接两人入内,让两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木桌上已经铺好了桌布,上面摆放了一壶刚烹好的清茶,地上也已垫上蒲团,这是姜府下人事先准备好的,外面还架了一盏屏风。伙计对着里面吆喝一声,食肆里的歌舞声变得更激烈了,琵琶声嘈嘈切切的响起。 姜微问姜凛:“大耶耶,我以后可以学弹琵琶吗?” “阿识不喜欢弹古琴?” “我可以两个都学吗?” 姜凛点了点她小鼻子,“小贪心。”姜微捂住了鼻子,姜凛道:“既然喜欢琵琶,就学琵琶吧,要是学不好,不许继续学其他乐器。” “好。”姜微乖乖应了。 这时下人奉上蔬菜汤,饭前喝汤是姜府的习惯,姜凛给姜微舀了一小碗,让她先垫垫肚子。食不语,是姜府的习惯,也是姜微的习惯,吃饭的时候她不喜欢说话,这样会打扰她享受美食的心情,而且嘴里有着食物,再分心说话不利于消化,姜微一直认为老祖宗说的食不语、寝不言不是礼仪而是养生之道。 姜凛没有给自己舀汤,而是含笑望着侄女进食,这是他的爱好,阿识吃饭总是很专注,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每次看着小宝贝吃饭,他都会有一种胃口大开的感觉,重病多年,姜凛早已食之无味,也就这两年他胃口好一点。 “请问是青松居士吗?”激动微颤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姜凛见姜微放下汤匙,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嘴,才抬眼朝来人望去,“正是姜某。”他微微颔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蓝衫青年,“恕姜某眼拙,敢问足下是何人?”这名青年男子看起来约有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英姿挺拔,让人一看就不由赞一声好儿郎。 “在下庐江何季虎,仰慕青松居士许久,愿为居士门下牛马走,望青松居士不弃!”蓝衫青年男子冲着姜凛大礼下拜。 姜凛见何季虎居然朝他行大礼,起身扶起他,“姜某万不敢受何郎如此大礼。” 何季虎道:“青松先生为我大秦儿女两次远征胡奴,扬我大秦之威,先生理当受在下一拜。” 姜微好奇的望着大伯,大伯打过仗? 姜凛无可奈何,让他坐下,“何郎稍坐。” 何季虎也不是浑人,看姜凛身侧还站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女郎,知晓他今天不过是便服出游,讪讪道,“何某唐突,望居士见谅。”姜凛已经让人架起了屏风,就是不想让人打扰,他远远的看到那个背影,就冲动闯了进来,姜凛是他最敬佩之人,想到今日能跟他同席而坐,何季虎就觉得自己死也瞑目了。 姜凛微笑,“自古英雄出少年,姜某看到何郎这般英武儿郎只有欢喜何来怪罪。只是姜某今日有些不便,可否请何郎明日来府中一叙?”这少年一身戎装,举止虽然唐突些,但并不失礼,又以庐江郡望,显然是庐江何氏弟子,这也是姜凛身侧的侍卫并没有阻拦他的缘故,这少年一看就是世家弟子,世家间大多沾亲带故,这少年贸然闯入,很有可能是家中亲眷。 何季虎听到姜凛的邀请,激动的眼眶都红了,“蒙先生不弃。”他连话都不怎么会说了。 姜凛对着何季虎温和的笑了笑,起身送走何季虎,却正好见一人款步踱入食肆,两人同时一愣,姜凛拱手行礼,“清河王。” “子肃。”赵远称呼着姜凛的字,见姜凛已经架好屏风,微笑道:“那我就叨扰了。” “清河王请。”姜凛让他先入屏风。 姜微看到清河王,惊讶的叫了一声,“清河王叔。”她对赵远还是比较熟悉的,赵恒时常会提起他,她偶尔去都东宫的时候,赵远总会带她和赵恒玩。 赵远轻摇羽扇落座,抬手摸了摸姜微的小脸,黑眸带着笑意,“真乖。” 姜凛让姜微坐下,姜微好奇的问,“大耶耶,你知道这人是谁吗?”她感觉大伯不认识这人,但应该是知道这人的。 “听说过。”姜凛没多说话。 赵远倒是轻笑道,“扬刀策马诛胡奴,天下英雄惟青松,愿为门下一走狗,三省斋前侍笔墨。能写出这样打油诗的何郎,你大耶耶怎么可能不认识?” 走狗——姜微目瞪口呆的望着大伯,这是刚刚那个何郎写给大伯的诗?青松居士是大伯的号,三省斋是他的书斋名称,那个人居然说要当大伯的走狗……姜微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刷新了。 “那是何小郎过誉了。”姜凛对这些名声全然不在意,他将侄女抱在怀里,这时下人已经奉上了煮好的馄饨,馄饨太烫,姜凛不放心让姜微自己吃,也不让下人动手,亲自吹凉后一个个送到她嘴里,当真是二十四孝好爹爹的典范。 赵远也不以为意,身为宗室兼重臣,他跟朝中武大臣都没私交,跟姜凛也没什么交情,但两人偶尔私下一叙,都随兴的很,他接过仆佣递来的馄饨不客气的吃了起来,等三人吃完馄饨,姜微额头上冒汗了,姜凛给她擦了擦汗,怕她出去着凉,给她脱了一件外衣。 赵远笑道:“我看再这样下去,阿识都能叫你阿姆了。” 姜凛让小丫头靠在自己怀里,“清河王今日怎么有空闲逛?” “今日休沐,在家无事,自然就出来闲逛了。”赵远说,“我观子肃最近气色,可是家中好事将近?” 姜凛抬手给赵远续茶,“不错。三郎快同谢家娘子说亲了。”他不信姜律跟谢十二娘的亲事赵远会不知道,显然他话中有话。 “想不到三郎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赵远略略感慨,语气一转,“我记得五郎年纪也不小了吧?” “刚过十三。”姜凛说。 “只可惜我没女儿,不然真想要这么一个女婿。”赵远道,他只有两个儿子。 姜凛谦逊道,“我们可不敢高攀皇家贵女。” 赵远大笑,“可在很多人心中,你姜家的儿郎可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那是大家抬举了。”姜凛瞄了一眼赵远手边的水迹,淡淡的一笑。 姜微听得似懂非懂,清河王叔祖的意思是皇家有人想当自己二嫂吗?她人矮,又趴在大伯身上休息,没注意到赵远和姜凛完全不引人注意的小动作。 “吼——”一声沉闷的吼声打断了姜微的胡思乱想,咦?又有人养了新宠物吗?姜微抬头望去,隔着雕花的窗户,她看到一个锦衣男孩站在对面食肆门口,那类似兽吼的声音竟然是从男孩口中发出的,似乎是因为食肆的伙计不让他入内他才吼叫的。时下大秦武风极盛,男孩的吼声非但没有吓住众人,反而激起了不少人的凶性,一个个目光不善的盯着那男孩。那男孩蓦地回头,姜微注意那孩子耳后有一道很深的新疤。那孩子叫了后,也觉得不对劲,身体一闪,竟然飞快的跑了。 姜凛和赵远也听到了吼声,两人寻声望去,看到那锦衣男孩时眉头微皱,两人互视了一眼,赵远吩咐侍从道:“你且将那孩子拿下。” 姜微惊讶的望着赵远,不解他为何要抓那个孩子,不过姜微知道清河王叔祖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赵远见姜微惊讶困惑的表情,心里暗笑,面上正经问:“阿识可知我为何要抓那小郎?” 姜微摇头。 “因为那吼声。”赵远说。 “吼声?”姜微困惑的望着大伯,“大耶耶,东市不许喧哗吗?” 姜凛看了赵远一眼,笑着摇头,“非也。” 赵远一脸神棍样道:“吾听其声视有异,恐将为患,故将他拿下。” 这都可以?听吼声就可以判断是不是坏人?那要大理寺做什么?姜微脸上分明浮现了三个字“我不信”。 赵远和姜凛见她如此,心中大乐,赵远正待再逗逗这丫头,果然还是软绵绵的小丫头逗起来好玩,一名侍从快步赶来,站在两人五步之外,等赵远颔首后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赵远脸上笑容不变,朝姜凛拱手:“子肃,家中有事,某先告辞了。” “清河王请便。”姜凛起身相送,送走赵远后,姜凛对姜微说,“想逛什么地方?” 姜微想了想,“看花。” 姜凛给她套上外衣,两人逛了花市,买了一小盆牡丹花苗,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姜微在牛车上问姜凛,“大耶耶,为何清河王要抓那个小郎?”她才不信清河王听啸声觉得他是祸害的鬼话。 33双虎将 姜凛笑意融融的望着侄女,“清河王不是同你解释了吗?” 姜微皱皱小鼻子:“我不信,你们骗小孩。” 姜凛大笑,直到小丫头娇声抗议,才忍笑解释道:“阿识可曾看清那孩子的穿着?” 姜微想了想,有些迟疑道,“他的穿着有些怪异。” “有何怪异之处?”姜凛问。 姜微困惑道:“他的衣服好像有点不对,他的衣服穿着比较散乱。”按说能穿得起这种衣服的人,不应该如此衣冠不整。有华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乃称夏,大秦从言行举止到衣冠配饰,每个等级有每个等级规定,上可服下,下不可越上。此时以衣冠取人并非全然的贬义词,而是判断人所处阶级的标准,如果认错是要闹笑话的。刚那人的服饰有些地方内衣都露在外面了,感觉像是完全没穿好。 “不错。”姜凛听到小侄女注意了这么多地方,满意的点头,又细细给她解释道:“他不仅衣冠不整,而且还是赤足。” “赤足?”姜微不解的望着姜凛,不懂大伯为何要点出他是赤足。 “鞋,足衣也。再穷的人家,都会穿上一双草鞋,而此子却是赤足,且足上有厚厚的粗茧,就知此人以前定是奴隶,且他行事鬼祟,看起来又言语不通,所以清河王才命人拿下的。”姜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说的是,那人衣摆处有点点褐色的痕迹,在一般人眼中不过只是脏污而已,但是他和赵远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干了的血迹,再观那男孩一脸凶戾之气,两人怀疑他甚至犯下了命案,才命人捉拿的,不然普通的窃案两人也不会在意。 姜微听得连连点头,目光敬佩的看着大伯,大耶耶好厉害。 姜凛面对小侄女敬佩的目光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大为得意,两人先回房梳洗,完了衣服后,再去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正在跟谢则商议姜律的亲事,见姜凛领着姜微进来,王夫人笑着伸手把小孙女搂入怀中亲了亲,“玩的开心吗?” “开心!”姜微同祖母和大娘讲着她今天一天的所见所闻,说道何季虎的时候,姜微还摇头晃脑的把他的表白诗背了一遍,逗得王夫人和谢则笑的前俯后仰。 王夫人想了想道:“这何小郎五岁习武,十三岁就名扬庐江,是当地出名的小霸王,后来他先生同他讲了你两次出征的事,才开始走了正路,据说还为当地除了一虎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孩子你好好教导下。” 姜凛听得诧异,“阿娘为何如此清楚?” 王夫人轻叹了一声,谢则道:“阿颜是这孩子的世母。”她所说的阿颜是姜况的原未婚妻颜氏。 姜凛自嘲道:“果然是老糊涂了,连这个都忘了。” 王夫人说:“我还没说老,你倒是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了。” 谢则和姜微扑哧一笑,姜凛连连告罪,众人说笑了一番,姜凛才说起了正事,“阿娘,你们想过让五郎娶哪家的女郎吗?” 王夫人挑眉,“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五郎婚事了?” “南平长公主,我听说南平长公主有意同我们家结亲。”姜凛说。 王夫人脸色慎重起来了,大秦有很多公主,但能封为长公主的唯有一位,就是先帝同安太后唯一的嫡女南平长公主,南平身份贵重,下降京兆韦氏嫡长子,驸马韦铨袭莱国公爵位,可见先帝对唯一嫡女的疼爱。即使她和赵旻非同母所出,赵旻都对嫡姐尊敬有加。南平的尊荣是连赵旻唯一的亲妹城阳公主都比不上的。长公主同驸马有三子三女,韦三娘年纪同五郎相当,京兆韦氏也是世家,又是长公主之女,要说身份是门当户对,但光凭是安家的长公主,就足以让姜家拒绝这门亲事。 “前几天我遇到阿杜,她有跟我们再次结亲的意思,我跟父亲商量下,觉得可行,你们认为如何?我们原本是想等阿祈他们回来再商议的。”王夫人说,她说的阿杜是姜况原未婚妻颜氏的母亲,姜况早逝,让姜颜联姻没能继续下去,颜家有意让孙辈再续联姻。 “崔家那边怎么说?”谢则马上想到了崔家的反应,崔家同姜家结了阴亲,是正经把姜家当亲家的,姜衡过继到姜况名下,他们要考虑道崔家的反应,这是起码的尊重。 “崔家没说什么,他们家没合适的小娘子。”王夫人说,崔家嫡支嫡女要么已经嫁人,要么比姜衡要小五六岁,姜家子嗣不旺,只会考虑年纪相当的小娘子,最好是同谢十二娘一样大上两岁的。 姜凛沉吟道:“六郎娶王家的小娘子,那沈家呢?”他原本是想让二郎娶沈家的孙女。 王夫人和谢则同时手一指,某个正专心致志剥桔子的小丫头懵懂的抬头,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把面前的堆成一碟的桔子瓣一推开,“阿婆、大耶耶、大娘吃桔子。”姜微不爱吃桔子,她知道祖母爱吃。 “阿识真乖。”王夫人抱过小孙女疼爱的摇晃着,“阿识不就是现成的人选。” 姜凛不置可否的一笑,“我先给阿祈说一声,问问他们夫妻的意见。”阿识的夫婿?姜凛迄今为止都没觉得有哪家小郎君能入眼,哪怕是沈家的小郎。 “好。”王夫人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五郎过继到了次子名下,可他们还是五郎的亲生父母。 姜凛晚膳后,又同父亲商议了好几个时辰,才提笔给姜凌写信说明了情况,姜家并非怕南平长公主,哪怕韦家开口,姜家也会拒绝,但能不得罪人还是不得罪人的好。 第二天一早,姜凛刚摊开书卷,准备教姜微学下一段急就章时,何季虎就来了,姜凛就让姜微描红,规定下人定时让小娘子休息后就出去会客了。姜微则认真的拿着毛笔临着大字,在这个身边依然全是天才的环境中,姜微感觉自己这种智商普通的人必须要笨鸟先飞,天赋不足就勤奋补,她的目标是做个跟阿娘一样的琴棋书画歌舞皆通、典故信手拈来的大才女。 “小娘子——”下人小声的提醒着姜微,“你该休息一会了。” 姜微回神才发现她居然把大伯给自己写的描红帖都写完了,难怪腿都麻了,姜微苦着脸趴地上,腿伸不直了,正坐什么的太坑人了!谁让她穿到正坐和胡坐交接期,说不定晚上几百年她就不用那么受累了。 紫苏心疼的给她上前揉腿,好半天姜微才伸直了腿,“阿姆,我去花园走几圈。”姜微起身跳了几下,虽然大伯信誓旦旦的保证她不会坐成罗圈腿,可她还是不放心,不行!她要出去走走,不然就算没有罗圈腿,也会静脉曲张吧? “小娘子你慢一点。”紫苏扬声喊道,心中懊恼,沈相公前段时间非教小娘子站什么静桩,还说要教她调息,大郎君今天又说要教小娘子练舞习武,紫苏有预感以后小娘子以后想要追上就难了。 姜微在自己院落里蹦蹦跳跳的转了一圈,自我感觉身体下半部分血液流通后,才不紧不慢的走出了自己的院落,她准备去大伯给自己办的动物园玩,在回廊的时候恰巧遇到对着一株牡丹写生的姜元仪,“七姐。”姜微先上前行礼。 “九妹。”姜元仪含笑回礼,看着姜微行路的方向,随口问道,“你准备去百兽园玩?” “对,七姐一起去吗?”姜微问。 姜元仪看了自己才画了一半的牡丹,微笑摇头,“我不去了。” 姜微并不意外姜元仪的答案,在她心目中姜元仪一直是刻苦用功的好孩子,不过自己会比她更努力的,她一个孩子就能这么自制,她身为大人要是不努力就太丢人了。虽然长辈对她从来没有任何要求,可姜微还是觉得孩子时期的任务就是认真读书,“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可以忙碌、可以闲适,但唯独不能懒散,不能没有人生目标,不然就是行尸走肉”,这是姜微最敬爱的老师对她说过的话,也是这个老师治愈了她的中二病,刚上大学的姜微还没确定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不过作为天之骄子,她坚定的相信自己未来是辉煌的,她现在需要的是努力读书,多读了书就知道自己人生目标是什么了。 姜元仪等姜微走后继续低头专心作画,过了一会一个小丫鬟走到她身边道:“七娘,刚刚大门口闹了一个笑话呢。” “什么笑话?”姜元仪漫不经心的问。 “今天世子有访客登门,世子早早的让人在门口迎接,来人看到世子派人来迎接,居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小丫鬟咯咯笑道,姜元仪对下人一向比较和善,丫鬟们对着她也很放松。 “何郎君?哪个何郎君?”姜元仪不过随口一问,却不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何季虎。”小丫鬟说。 “何季虎?”姜元仪重复了一遍,嘴角泛起了微笑,想不到何季虎也出来啊,这人可是实打实姜凛的脑残粉啊,后来甚至为了姜凛之死而反了秦末帝,此人和姜微的脑残粉刘虎,并称大秦双虎将,网上很多人认为正是这双虎联手把秦朝大半江山送给了齐高祖,甚至可能还有姜微的手笔,姜元仪一直认为秦末帝的暴毙是姜微所为,姜微后面应该是恨死赵六了吧。 “对,姑娘听过这人的名字吗?”小丫鬟好奇的问。 “没有。”姜元仪一笑,继续完成自己的功课,话说何季虎都出来了,刘虎在哪里呢?那位现在应该还在当奴隶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他主人杀了。 姜微跟姜元仪分别后,就去百兽园了,说是百兽园其实里面就养了一窝小兔子、一窝猫、一对孔雀,还有三只山鸡,除了小猫和孔雀,其他都是几位哥哥和阿熙打猎的时候给自己打到的,都关在笼子里,姜微时常会去给兔子喂点萝卜白菜,考虑到气味问题,这百兽园安置在姜府最偏僻的角落,出门就是街道,平时有一个老仆照看。也正是因为这特殊的环境,姜微每次去百兽园的时候身边都跟了一大群人。 “咦?大牙伯呢?”跟在姜微身后的几个小丫鬟看看安静的四周困惑的问。 “是午休去了吧。”姜微不在意的说。 “来了。”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大牙伯弯着腰拿了好几颗菘菜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男孩,看到姜微露出了自己一颗大门牙,这是他外号的由来,“小娘子。” 紫苏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他是谁?”百兽园是在姜府的外院,出去就是姜府下人的住所,人员比较混杂,所以姜凛特地加了一道门,平日除了大牙谁都不许入百兽园。 “是我一个老乡。”大牙说道。 “也是丁零人?”紫苏想了想,才想起了大牙的部落。 “是,这孩子来了有半个月了,我这几天腰不好,就让他帮我来清扫。”大牙惶恐道,他这会也知道自己是犯错了,居然把外人带了进来,他慌忙跪了下来,“紫苏娘子,我不是有意带他进来的,这孩子住了半个月了,一直在我家,没进来过,今天是唯一一次。” 姜微拉了拉紫苏的衣袖,“阿姆——” 紫苏见姜微无意追究,“你起来吧,既然腰不好就先休息几天吧。” 姜微对大牙道:“我那里有药酒,一会让人送过来,揉了腰就能好了。” “多谢小娘子。”大牙又要给姜微磕头。 姜微摆手道,“你快起来。”她从大颗菘菜上掰了几片叶子下来,拭干水迹后送到了小兔子嘴边,看着它们三瓣嘴不断蠕动吃着菘菜,心中暗想可惜兔子太臭了,不然养在院子也好。 姜微身边几个小丫鬟比姜微更兴奋,一个个的围着小兔子团团转,那男孩子一声不吭低着头打扫庭院,清洗兔笼……小男孩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衣饰华美,一看就粉嫩嫩、娇滴滴完全活不下去的小女孩,好几次失神撞到了墙上,他无法理解这些小丫头养那么多动物干什么?尤其是那么多兔子,在他看来这些都是食物。他呆头呆脑的举动惹来了小丫鬟们的捧腹大笑,紫苏又让人叫了两个僮儿进来帮忙一起打扫。 姜微想了想,把自己荷包取下递给丫鬟,“你们去给他。”她的荷包刚被青黛塞了一小包点心,可以给这个孩子换换口味。 丫鬟接过荷包递给小男孩,“给你。” 小男孩看着那只做功精美的荷包,默默的伸手接过。 “阿识?”林熙下了课,去找姜微,见她没在书房,就猜她来这里了。 “阿熙。”姜微让他过来,“阿熙你看,你那只小兔子伤都好了呢。”林熙今年第一次亲手打猎,第一只猎物就是一只小兔子,他特地没射死,给姜微送来了。 林熙看着那吃的圆滚滚的小兔子,默默点头,这么肥的兔子烤来吃一定不错,他理了理姜微的额发,“阿识你这些天跟姜世父学得如何?” “大耶耶教我背了急就章,还教了我描红,还有正坐——”姜微瘪嘴。 林熙想到自己那时候练习正坐都觉得挺难受的,更别说阿识这样的小女孩子了,“你以后坐一会就站起里走走,不用太着急,慢慢就会习惯的。” “嗯。”姜微点头,笑嘻嘻的对林熙说,“阿熙,我昨天能站六弹指*时间了。”站静桩就类似于站桩,而且还要保持浑身不动,姜微从一开始几秒钟就开始摇晃,到现在能站立一分钟,已经属于进步很大了。 “阿识真厉害。”林熙夸道。 沈沁去扬州前曾拜托谢则对他多多照顾,姜凛又见他跟姜微玩的很好,虽没有亲自授课,平时也会时不时开些小灶,姜微只要在姜家,林熙几乎天天来找她玩,姜微虽然对着长辈的卖萌是天赋技能,但面对同龄人的时候,她就没有共同语言,唯独跟林熙能聊得来,两年处下来,两人感情已经非常好了。 “阿虎,回去了。”大牙用丁零本族喊着男孩,他的小名叫阿虎。 “他们是谁?”阿虎低声问。 “谁?”大牙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给我这个的人,还有那个跟她在一起的男孩。”阿虎说。 “那是我们小九娘,跟他在一起的是林家的小郎君。”大牙揉着腰。 “林家是谁?”姜府小九娘,就是那个太子的表妹吗? “安西都护林靖。”大牙等说完了,才回神道:“你小子问这个干什么?对了,你这几天一直往外跑,你想干什么呢?我跟你说,你跟着我勤快点,早点让大主管看上,也要把你签了,这样你就能当我们姜府的下人了。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才不会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嘛……”大牙絮絮叨叨的说道。 阿虎取过姜微刚让人送来的药酒倒在手心,用力的按在大牙的腰上。 “哎呀呀呀——轻一点啊——”大牙哇哇大叫。 “我后天会离开。”阿虎说。 “你去哪里?”大牙不可置信的问,他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不想做姜府的家仆。 “回家。”阿虎垂下双目说,“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大牙听到阿虎这么说,也叹了一口气,“走了就没这个好机会了。” 阿虎一笑,没出声,好机会?当奴隶的好机会?他要是当奴隶,何苦来京城?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散下的头发,浓密的头发下有一道深刻的新伤。 椒房宫中,姜皇后听到高敬德的回报,“你说南平要把自己幼女许给五郎?” “大郎君是派人这么说的,他还说请三娘打听下具体的事宜。”高敬德说。 姜长晖想了想道,“这应该是南平或者是韦家的主意,安太后绝对不会答应的。”先帝驾崩后,安太后就去了皇家寺庙清修,不见外人,就是赵旻她都不常见,何太妃见太后去了寺庙,也跟着一起去了,正好乐得姜皇后轻松,不用给人请安了。韦家想脚踩两条船,也不知道安太后和安贵妃愿不愿意。 “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那边?”高敬德指了指安贵妃所在之地。 姜长晖摇头,“暂时不要。”她总觉得她似乎忽略了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而关雎宫中,安贵妃正含笑打量着低头把玩着宫绦钱,“转眼阿都那么大了。”安贵妃感慨道,“都出落成大美人了,三郎你说是不是?” 钱双颊飞红,她容貌有七分酷似何太妃,以前看起来不过眉目清秀,随着她渐渐长开,风姿越发的秀美,的确称得上是大美人,她也是除了赵恒外,跟赵旻长得最像的人,赵旻这些年倒是越来越疼这个外甥女了。 赵旻点头,“不错,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还记得阿入宫的时候,不过只有五郎这点年纪。” 安贵妃道:“女子十三岁也不算小了,三郎应该考虑阿的婚事了。” “爱妃可是已经有人选了?”赵旻问。 安贵妃笑道:“京城那么多才子,臣妾哪里挑的过来,还需三郎给阿掌眼呢,阿现在也才十三岁,仔细挑上个两年再出嫁也不迟。” 赵旻点头,“阿清所言甚是,成亲是一辈子大事,需要好好挑选。”赵旻可不想让外甥女重蹈妹妹的覆辙。 安贵妃又道:“说起来,这几年好多看着长大的孩子都要成亲了,我记得姜家的三郎也同谢家十二娘定亲了吧?五郎也有十三岁了?姜家的孩子都是人中龙凤,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呢。” 赵旻心中一动,对安贵妃笑道:“你消息晚了一步,我听说三郎来年都要跟十二娘成亲了。” “那可是大喜事啊。”安贵妃说。 “不错,的确是大喜事。”赵旻若有思索。 安贵妃抬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唇边微笑加深。 34一起睡觉 “你说三娘身体不好?是生病了吗?”安贵妃偏头问着莱国公世子夫人王氏,南平是安太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安贵妃的表妹,两家往来还算频繁,无论是安太后还是安贵妃都有意让韦三娘当大皇子妃。 王氏上前解释:“阿妹前些日子贪玩,硬要随家翁出去垂钓,结果回礼就嚷头疼,医正说她是风寒入体,开了药要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今天知道我要来宫里,不让她去,还跟我闹了好大的别扭。”南平长公主年长赵旻十岁,膝下子女除了韦三娘外都已成亲。 安贵妃笑道:“她年纪还小,生了病就要好好休养,小心别落了病根。我这里还有些雪耳,她不是最爱吃这个吗?你带些回去给她。” 王氏说:“臣妾替三娘谢过贵妃。” “她是外甥女,打小喊我从母,何须如此客气。”安贵妃含笑道。 “若是三娘来了,哪会就说一声谢,定是搂着贵妃喊好从母了。”王氏笑道。 安贵妃展颜笑言,“这倒是,我那两个女儿也不是随了谁的性子,一个个中规中矩的,哪有三娘那么灵动。” “两位皇女是天家贵仪。”王氏恭维道。 安贵妃点头,又问了王氏几句南平长公主的情况后,让人取来了雪耳,送走了王氏。等王氏一走,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看来我的好表姐想要另攀高枝了。” “娘子?”安贵妃的亲近女官不解的望着安贵妃。 安贵妃吩咐道:“你传话给安竣,让他去打听下,南平长公主到底看中了何等人家。” 女官吃了一惊,“娘子,你是说长公主不想结这门亲事了。” 安贵妃冷声道:“想结不结可不是他能做主的。” 女官见安贵妃脸上都挂了寒霜,不敢怠慢,连忙退下命人去传话,安贵妃则坐下细细的思忖着,半晌后她突然一笑,“看来姜五可真抢手。阿姆,你同阿说了姜五的事了吗?” “说了。”安贵妃的乳母应道,“娘子,姜家真会让姜五娶庆云县主吗?” “不会。”安贵妃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一个父母双亡,无兄弟扶持的宗室出女,哪怕她亲舅舅是皇帝,姜家都不会想要这种媳妇的,“但圣上一定会考虑此事。”安贵妃太了解赵旻了,他对钱再好,他也是皇帝,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江山,当年先帝有多忌惮安家,现在赵旻就有多忌讳姜家,姜家跟王家、谢家和沈家已经联姻了,他会愿意姜五再娶一个身份显赫的贵女吗?目前宫中没有年纪适合的皇女,大公主已经下降,二公主已定亲,也唯有钱的身份同姜五相当了。 姜五可不是普通的嫡次子,他已过继到了姜况名下,姜况是战死的,那一场战役让大秦损失惨重,先帝为了安抚那些战死将领家族,给死去的将士封了爵位,姜衡过继到姜况名下后,姜况的爵位也由他继承了,姜五跟等闲世家嫡长子也没什么区别,更别说姜府家风清正,从姜恪开始姜凛、姜凌身边皆侍妾全无,安贵妃自认如果姜五不是姜恪的孙子,她都会心动的,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没有?这样的条件,不当驸马都尉真是可惜了,安贵妃笑叹一声,“可惜小二已经定亲了。”不然真想让姜家尝尝娶家奴女儿的滋味,尤其是这个家奴女儿还是一个公主。 乳母不解的望着安贵妃,安贵妃没跟乳母多解释,只吩咐道,“看好县主身边的人,千万别让她们跟外人联系,尤其是何太妃。”她现在关心的是南平的想法,看来要去看一趟阿姑那儿了,安贵妃暗自思忖道。 钱的乳母送走安贵妃派来的宫女后,看到自家县主捧着诗集怔怔的出神,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心中咯噔一声,“我的好娘子,你可不能犯糊涂,姜家的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们不能去趟那浑水。” 钱原本满心欢喜,可听到乳母这么说,她只觉得腊月里被迎面泼了一盆雪水,脸色先是转红,后又转白,“阿姆何出此言?” 钱的乳母怜惜的望着钱,“小娘子,你是宗室出女,圣人的嫡亲外甥女,要嫁什么样的人家不好,何必去姜府这种人家。” “阿姆是说我配不上姜五郎君?”钱难堪道,眼底含着泪水。 “小娘子并非你配不上姜五郎君,而是他实在非你良配。”乳母照顾钱多年,自然知道她**纤弱的性子,“姜家子嗣单薄,大房和二房斗的又厉害,小娘子进去非被她们生吞活剥了不可。” “我若是嫁给姜五,跟二房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大房从上到下都没一个侍妾,有什么清静的。”钱看中就是这一点,她做梦都要想嫁一个琴瑟和鸣的夫婿。 “没侍妾不代表清静,侍妾算个什么东西?随意打杀发卖的玩物罢了。姜府厉害是大房和二房的争斗。”乳母道:“当年去世的老国公娶了两妻,郭太夫人跟老国公生了五六个的孩子都没站住,勉强留下的姜太常卿也是放在郭家养大才逃过一劫,若不是王太夫人后来身体不好没精力了,我看连姜太常卿也保不住,可即便如此老国公也就两个儿子,连个庶女都没有。再说二十年前那场碎叶之战,大家都以为长房就此没落了,都快准备姜世子的后世了,可谢夫人还是嫁了进来,甚至还让沈太傅答应把唯一的女儿嫁了过来,二房的嫡幼子都死了,孙子也夭折了两个……” 乳母望着听呆的钱,语重心长道:“小娘子,姜府现在长房和二房看着和睦,可这些年子嗣死的可不少,二房长子迄今都没个儿子……”姜府的陈年旧事外人不知,可瞒不住宫里,“当年安太后就从未想过把南平长公主下降给姜家。”姜家的媳妇太难当了。 “可我看皇后对小九娘——”钱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皇后对小九娘可真是当成心尖尖一样疼。 “小九娘是长房唯一的女儿,他们自然不同,可女儿和媳妇是不同的。”乳母打从心底不希望钱嫁进姜家,她当不了姜家的媳妇,“谢十二娘若不能像沈女君般入门就生儿子,不出五年姜三郎必定纳妾。”这还是看在长媳谢夫人的份上,要是他们家小娘子嫁进去,乳母可以保证只要小娘子第一年生不出儿子,旁人不说姜皇后第一个会给姜五纳妾,到时候就是逼死他们家小娘子了。 “那我该怎么办?”钱吓得扑在了被子上嘤嘤直哭。 乳母咬了咬牙,低声对钱说了几句,钱睁着眼睛望着乳母,“可以吗?” 乳母道:“皇后才是后宫的主人,将来小娘子是命妇,也是归皇后管的。小娘子的终生大事还要皇后来操心。” “可是贵妃她好歹养了我一场。”钱觉得自己是在背叛安贵妃。 “我的好娘子,她都把你当棋子了,难道你还真想进姜家那个火坑?”乳母大急。 钱下意识的转着绣帕,过了好一会她才摇头,轻而坚定道,“不行。” “小娘子!”乳母还欲再劝。 钱摇了摇头,幽幽道:“阿姆你别说了,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能依靠的就是阿舅,我不能伤了阿舅的心,安贵妃养了我好些年,我报不了她的大恩,也不能背叛她。” 乳母没想到钱居然会这么想,“小娘子,我们——” “如果阿舅想让我嫁给姜家,我一定会嫁的,哪怕要赔上我的命。”钱说完又落下了眼泪,她泪眼朦胧的坐在书案前,提笔在绣帕上写诗,才写了四个字:“怜吾命薄……”就哭得不能自己,趴在了书案上。她命薄,克死了双亲,唯有阿舅对她好,如果阿舅想让她嫁入姜家,哪怕姜家是龙潭虎穴她也会嫁的。 乳母目瞪口呆的望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娘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心中暗想一定要跟太妃联系上才行。 钱房中悲声一片,关雎宫中却没有任何人会去关注,这种情况对钱来说太正常了,安贵妃派去的宫侍借着给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送点心的名义,找到了安贵妃的二哥,目前安家的当家人安竣,说了安贵妃的吩咐。 安竣穿着一身绯色的官服,听完下人的传话,他神色没什么波动,只微微一颔首,笔下不停。 宫侍刚准备退下,就听到四皇子兴奋的呼声,“阿舅!阿舅!” 安竣手下一顿,笔尖停留在纸上过久,化开了一团墨晕,他搁下笔,“四郎怎么了?”他语气低沉温和,语速不紧不慢,似乎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跟安贵妃同年,只比安贵妃大了三个月,但现在看上不比安贵妃要年轻些,脸上常年带着淡淡温和的笑容。 “阿舅,明日休沐,你可以带我出宫玩吗?”四皇子期待的望着安竣。 安竣莞尔,“我上回休沐才带你出去过。” “上次休沐离这次已经很久了。”四皇子认真的说。 安竣摇头,“不行。” “为何?”四皇子失望的望着舅舅。 “因为阿舅明日有事,下次休沐带你出去好不好?”安竣哄他。 “好吧。”四皇子拉着安竣的说,“不然五郎又要在我面前显摆了。” “哦?五郎说什么了?”安竣问。 “他最讨厌了!”四郎忿忿道,“他有阿舅带他出去玩,我也有!” “四郎,你又缠着阿舅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阿舅忙,你别老是打扰他办公。”变声期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名容貌酷似安贵妃的小少年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量高挑、满脸稚气的少年。 “大哥。”四郎恹恹的看着大皇子,他最怕大哥说教自己了。 跟着少年身后的高挑少年笑道:“大哥,四郎也不是故意的,他素来跟阿舅最亲近。”这位少年是二皇子。 安竣从书案上抽出两人的功课,“二郎,你这次功课又有进步了,我听说你下课后时常要看书到半夜,读书用功是好事,但不能。” 二皇子听着安竣的夸奖,不由自主的咧嘴一笑,“大哥功课那么好,我要是不用功,我们就差的更远了。” 安竣道:“你这么用功,很快就不会比你大哥差的。” 二皇子眼睛一亮,兴奋道:“阿舅,我一定会努力的。” 安竣对他期许的笑了笑,又仔细讲解着三人的功课,尤其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等三人散去,安竣走出弘馆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安竣既没有乘车,也没骑马,而是换了一身便服缓步往家中走去。 “阿郎,贵妃说她想让姜五娶庆云县主。”安竣的侍从把刚刚从安贵妃宫侍身上打听到的消息详细的禀告安竣,“贵妃还说,她约了韦三娘两次,韦家都没有让她入宫,她怀疑韦家动了其他心思,甚至是——” “是嫁姜五吗?”安竣似笑非笑,“一入宫门深似海,韦三娘是长公主的幼女,她会舍不得也是常事。” “阿郎,难道韦家真想跟姜家联姻?”侍从吃了一惊。 “一厢情愿。”安竣淡声道,“姜家不会答应的。”就跟安贵妃妄想让姜五娶钱一样,“她还想让姜五娶谁?” “贵妃只说了庆云县主。”侍从低声道。 安竣望着落下的夕阳,“她总是那么——”故作聪明,“告诉贵妃,她在后宫好好伺候圣人和皇后才是正理,前朝事不是她该关心的。”大皇子还没成年,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安家二十年前的教训没给她一个警醒吗? 王夫人自打听了南平想要跟他们家结亲后,心里就没平静过,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还嫌弃姜恪睡的太沉,抱着被褥跟姜恪分房了,姜恪被妻子的举动弄的摸不着头脑,又急着赶去上朝,叫来长子让他好好安抚母亲后才出门。 “大郎,我昨天想了一夜,不若我们现在就让五郎跟颜家定亲吧。”王夫人搂过睡意朦胧的小孙女对姜凛说道。 “为何?”姜凛不解母亲突然如此着急。 “你说今日有长公主,明天再换个人呢?”王夫人道,“我想到一个人年纪也同五郎合适,那人的亲事要是有人提起,定是圣上亲自提起。” “谁?”姜凛问。 “庆云县主。”王夫人说。 姜凛一笑,“不可能。”他见王夫人愣怔补充道,“何太妃还在寺庙中清修。”何太妃就圣上和城阳公主两个孩子,钱是她唯一的外孙女,她怎么可能会答应这门亲事。就像安太后是一心希望外孙女嫁给自己孙子的,何太妃也是一心指望自己外孙女能嫁个好人家,姜家绝不是何太妃心目中的好人家。何太妃太安静了,身为皇帝生母,她完全不用跟安太后去清修,可她还是去寺庙了,成为了安太后影子般的存在,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圣上生母尚健在。是故姜凛虽提议早日定下五郎的婚事,但他跟姜恪却不怎么太着急。 王夫人自嘲一笑,“都急糊涂了。” “阿娘,你别急。”姜凛安抚母亲道,“你也说了,今日有南平长公主,明日还有其他人?我们可不止五郎一个孩子,还有六郎,总不能让六郎也现在定亲吧?” 姜微揉着眼睛,努力的想清醒,但还是抵不住睡神的召唤,往王夫人怀里蹭蹭,继续睡。 王夫人拍了拍小孙女,对姜凛挥手,“你去忙吧,我跟阿识再睡一会。”她开始赶人了,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显然是有准备了,王夫人也懒得管了,她年纪大了,该享福了。 姜凛无奈起身,王夫人掂了掂怀里的小胖丫,示意紫苏把她抱到自己床榻上,祖孙两人又睡了三个时辰直到日头都已经高高升起后才起来,姜微满足的在被窝里伸手蹬腿,每日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太好了。 “胖丫头你干什么!”睡意朦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姜微伸手的动作顿住,她僵硬的扭头,就见赵恒揉着眼睛瞪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姜微气势汹汹的问道。 “孤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赵恒居高临下的望着姜微,他大清早的被阿娘赶出来为的就是接这胖丫头,看到她睡得这么熟,他心里更不爽了,想把她掐醒,却让王夫人以为他也困了,就哄着他睡了一会。赵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阿婆抱在怀里晃了晃就睡着了,王夫人就让两个孩子一起睡了。 “你!”姜微小胖手颤巍巍的指着赵恒。 “我怎么了?”赵恒困惑的低头,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反而取笑姜微道:“胖丫头,你居然还裹尿布!是不是晚上还尿床啊!难怪你会在我身上尿尿!”赵恒思及此,大方的原谅了姜微之前的失礼。 “你才尿床!”姜微怒道,“别以为你年纪小就可以耍流氓!”这熊孩子居然就穿了一件肚兜,下面没穿内裤!姜微扭头不看那条丑丑的小虫子。 “五郎、阿识?”王夫人走了进来,见姜微扭着头对着墙壁,“阿识怎么了?”她不过出去一会两人就吵架了? “阿婆。”姜微往王夫人怀里扑。 “阿婆,她裹尿布!”赵恒得意洋洋的指着姜微的小裤裤说,“胖丫头!尿床鬼!老尿床!爱哭鬼!” “阿婆,你把他赶出去!”姜微头埋在王夫人怀里撒娇,赵恒也不甘示弱,扑到了王夫人怀中,“阿婆,我不尿床,阿妹尿床。” 王夫人被两个孩子一撞,差点仰头摔倒,她连忙坐在搂住两人,“五郎,阿识是阿妹,你要让着阿妹啊,阿妹穿的不是尿布。” “不是尿布?”赵恒不信,“那为什么她睡觉还裹着?” 王夫人也不知道小孙女什么时候连睡觉都要穿裤子的,大概是小娘子天生害羞?或者是学她阿娘的?不过她见两个孩子都穿着一件小兜兜,担心他们着凉,连忙唤人进来给他们穿衣服。 “啊!”姜微尖叫一声,护着自己的裤子,小胖脚用力的踢赵恒,“阿婆!” 赵恒其实是好奇姜微的尿布,想摸摸却不妨被姜微踢了一脚,他捂着脸怒道:“胖丫头你找打!”他话音还没落,就发现自己被人拎了起来,“哪个混蛋——”他扭头就见姜凛一脸莫测的看着自己,“阿舅——”赵恒声音低了下来。 姜凛笑得很亲切,“五郎,天气冷,先穿好衣服了再说。”说完拎着赵恒去了外间。 内房里王夫人轻哄着给小孙女穿好衣服后,才领着她出门,对上儿子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理直气壮道:“阿祈和阿小时候不也这样?” 能一样吗?阿祈和阿从小定亲的,姜凛给王夫人倒了一盏茶水,“阿娘,我记得你前几天还说阿识可以嫁到沈家去。” 王夫人说:“我现在又认为五郎不错,沈家的小郎还在外地呢,谁知道他将来如何?”沈家两个儿子,长子在京城,次子外放,跟姜微年纪合适的是她二舅舅的儿子。 “……”姜凛被母亲堵了半晌才道:“五郎老欺负阿识,阿识不喜欢他。”你这么朝秦慕楚好吗? “小郎君小时候不就爱欺负小女郎嘛,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回头就忘了。”王夫人毫不在意的摆手,“等大了,懂事了就知道关心爱护阿妹了,阿识平时跟他玩的也很好嘛。” 姜凛决定放弃跟阿娘讨论这问题,以后对看着这两人就是了,他情愿阿识跟林熙玩,也不要跟五郎有什么牵扯,太子妃那是那么好当的。 35赵恒的怒火 赵恒会这么早来姜家是因为姜皇后想侄女了,想让侄女入宫陪她几天,赵恒听说后就嚷着一起要来,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接姜微,而是要姜凛带他出去玩。 “阿舅,我们还能去看喷火、吞剑吗?”太子殿下乖巧的问着姜凛,他自从姜凛带他出去看了一次江湖把戏后,他就迷上了这种百戏。 姜凛对赵恒远没有姜微那般溺爱,听赵恒这么一说“五郎还想看那些障眼法?” “障眼法?”赵恒一愣,“阿舅说这些都是骗人的?” 姜凛一笑,“百戏都是障眼法,就如喷火般,只要稍加训练都能作出来?”他见赵恒兴致愈浓,让侍从把他请来的戏子请来,请他们详细给赵恒解释那些把戏其中的诀窍。姜恪和姜凛都认为深宫是养不出合格的皇帝的,所以两人只要有空都会带赵恒走出内城,去外城见识普通百姓的生活,当然让赵恒见识到的各方面也是他们同沈奕商议过的。沈奕发现赵恒最近对百戏特别上心后,就先让姜凛带着他见识了一次高水平的杂耍,然后再派人讲破其中的关窍,这样就不会让他太过沉迷了。 姜微对这种杂技没太多兴趣,看惯了现代各种高水平的杂技,这点刚发展起来的杂技实在引不起她的兴趣,她回书房练打字背书去了,相当的自律,让姜凛欣慰不已。他对侄女没有任何要求,也从来没指望她会成什么才女,但要求低不代表他会纵容她偷懒,勤勉自律是姜凛首先要培养姜微的习惯,阿识在这点上做的很好,甚至不用他来教。 等姜凛领着目光虚浮的赵恒回到书房的时候,姜微背完书、练完大字,正拿了一只勾线笔在蚕茧纸上画着什么,姜凛走进就见纸上画着几个人,下笔虚浮、线条粗细不一、时断时续,但他一眼就看出了阿识是在画父母、自己和阿则,每人的神态都抓了有五六分准,甚至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匀称,没有身体和手脚不匹配的情况,姜凛真惊讶了,“阿识,这是你画的?” “嗯。”姜微有点羞愧,好多年不动笔,思想和手严重不协调,又是用软趴趴的毛笔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了,浪费纸张了,“大耶耶,我把这张画用来练字。”姜微说。 “阿识画的真好。”姜凛毫不吝啬的夸奖侄女道,“用来练字就浪费了,大耶耶帮你把这张画裱起来。” 姜微眨了眨眼睛,“大耶耶我画的好丑。” “不丑,阿识画的一点都不丑。”姜凛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阿识画的太好了。” 赵恒收回了虚浮的目光,好奇的瞄了一眼姜微的画,就几个歪歪斜斜的丑人,这有什么好的?他不屑的想到自己画的比她好太多了。 姜微看着大伯这么开心有点傻眼,她开蒙以来描红描得那么好,背书背的那么顺畅,都没见大伯这么开心过,就自己这几张丑丑的画能让大伯这么开心?姜微自上高中后就再也没画过画了,之前她也只当兴趣在培养,没有认真过。 “阿识想要学画画吗?”姜凛问侄女。 “琴棋书画不都是必学的吗?”姜微理所当然道。 姜凛点点她的小鼻子,“好大的口气,想学这么多。” “大耶耶和耶耶、大娘、阿娘什么都会,阿识也要什么都会。”姜微说。 姜凛大笑,“我们可没有什么都会,也是只精通几样罢了。”他摸了摸姜微的小脑袋,“用功了这么久,先休息下吧。” 姜微摇头,拉着姜凛的衣袖道:“大耶耶,我要学画画。”国画哎,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她一定要学,她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姜凛思忖道阿识年纪还小,让她学勾线似乎太早了些,他提笔画下了一组各种形态的松枝,“阿识先从画松枝开始吧,以后大伯慢慢教你怎么画小山、小溪、石头。”这些都是画画的基本。 “好。”姜微当真在纸上认真的照着大伯的松枝描绘起松枝来。 姜凛见赵恒目光不住的瞄着就阿识,“五郎也想学画画吗?” 赵恒仰起小脑袋道:“这些东西我早就会了。”他特地强调,“画一遍就会了。”他得意的望着姜微,他跟她一起上过课,知道这胖丫头笨得很,有些东西要学很多遍才能学会。 姜微对赵恒的显摆完全没有在意,她从小到大身边的天才太多了,妈妈研究院里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好些都是千万里挑一的天才,他们的孩子还有不少上少科班的,要是她在意这些早就被打击得不行了,天才又如何?还不是人,她只要不是弱智就行了,她也有长处的,不然为什么从小到大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自己,姜微也学着赵恒的模样,仰起小脑袋骄傲道:“阿姑更喜欢我。”她说着赵恒最在意的地方。 赵恒脸色一变。 “翁翁和先生们都说我比你乖。”姜微的话如重拳般一拳拳的打在他心头。 “卖糖人的阿翁送我糖人,他就没送你。”姜微继续打击着赵恒,看着赵恒小脸都涨红了,她总结道,“所以你才是笨蛋!” 赵恒脸色顿时转青了。 天才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小毛孩,打击他对姜微来说太容易了。 姜凛无声的大笑,赵恒十分聪明,就跟年幼的阿祈一样,无论学什么他只要教上一遍就会了,而且还能融会贯通、信手拈来,这样的孩子是每个大人梦寐以求的小神童,但也是最难教的孩子,因为他们太聪明了,导致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致来,很容易对学业厌倦,是故天才大多长大后事事无成。如果赵恒不是太子,他们也没那么多担忧,长大以后成为平凡的人也能平顺过一辈子,但五郎是太子,尤其还在兄弟已长大,且才华横溢的情况下,实在容不得五郎平庸。幸好姨夫教过阿祈,本身也是跟阿祈、赵恒一样的少年英才,迄今为止还能压得下赵恒。年纪差不多的人中也就阿识能回击他了,姜凛赞许的摸了摸小侄女。 姜微打击完赵恒后继续低头画着松枝。 姜凛则拿出一早画好的图纸放在赵恒面前,“五郎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恒看着那些点横,“这是洛书?” “从洛书演化而来的。”姜凛提笔在几个格子上写上了几个数字,“五郎你看这幅图有什么奥妙?” 赵恒有听沈奕讲过洛书九宫图,“我知道,这些数字横竖加起来都是一样的。” “那如果我给五郎空出几个格子,五郎可以按着这规矩填上这些数字吗?” “这还不容易。”赵恒凝神想了一会,就在空格上填上了正确的数字。 “那要是更难一些呢?”姜凛对赵恒淳淳善诱。 “我不信有难得我的。”太子殿下狂妄道,全然忘了他今天其实是想逃课出去玩的。 高敬德含笑看着一幕,也不提醒太子要尽快回宫,反正皇后给他的任务是今天把小九娘接回宫里就可以了。 姜微年纪小,碍于生理缘故,画了一个多时辰就有点吃不消了,手开始酸了。姜凛心疼的给她揉手,又示意高敬德抱她出去玩。 高敬德也觉得小娘子太用功了,她还小又是小女郎,那需要这么用功,抱着她走出书斋后问:“小娘子想吃乳饼吗?我今天给你带了乳饼,还有你最爱吃的奶疙瘩。” “要。”姜微是差不多在一岁半左右断奶的,原本王夫人和谢则见她爱吃奶,还想让紫苏多喂一段时间,像姜微一样的小贵女小郎君到了七八岁还偎依在奶娘怀里吃奶的都有,但姜微发现阿姆作为自己的乳母,饮食有无数限制后,她就再也不肯吃了,她爱吃乳制品的爱好却保留了下来,自断奶后牛乳羊乳就没断过,各种乳制的点心更是三天两头不断,椒房宫的御厨对乳点也越做越得心应手了。 高敬德让人把带来的点心奉上,他是内侍,最擅长的就是伺候人,有他在姜微身边的时候,紫苏甚至插不上手,每次看到这人一脸笑意的围着小娘子团团转就让紫苏很戒备,要不是这人是皇后身边的大内侍,她根本不想让他靠近小娘子,谁让内侍外面的流言实在太坏了,不过这些年紫苏也发现这人是真疼小娘子,内侍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也挺可怜的。 “阿叔、阿姆也吃。”姜微招呼着他们一起吃东西。 紫苏和高敬德也没推辞,他们都是伺候主人多年的老人了,私底下主仆之分也没有那么明显。 “小娘子,你去哪里?”高敬德见姜微把点心一块块的挟在干净的小食盒里,上前帮她挟点心。 “我想跟阿熙一起吃。”姜微说,她每次跟林熙在一起的,林熙总能吃很多点心,乳点也是他喜欢的。 “是林小郎吗?”高敬德问。 “嗯。”姜微亲自提着小食盒往外走,正巧林熙也进来了。 林家跟姜家有通家之谊,林熙今年也才七岁,还不到避嫌的年纪,又从姜微从小玩到大,基本可以随意的出入姜家,看到姜微提着小食盒上前接过,“这是什么点心?” “阿叔给我带的乳饼。”姜微说。 紫苏给两人倒了清水,林熙双手接过茶盏,轻声道谢,取过小刀将乳饼割成方便姜微入口的小块,还不忘提醒她,“乳饼积食,不能多吃。” “知道了。”姜微嘟哝道,“阿熙你越来越唠叨了,我以后叫你林阿姆。” 林熙神色不变,“我家的玄云最近有身孕了。”玄云是他家的马,通身玄色。 姜微眉开眼笑的抱住了林熙,“阿熙你最好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林熙的父亲在镇守安西,跟外族时常又往来,林家的马匹都是外族引进的纯血马,姜微见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时下但凡有些余钱的人家都会养马,就如同后世的车一样,血统良好的马匹无疑就是一辆奢华豪车。姜家也有好马,可姜微看不上,姜微喜欢林熙家那匹漂亮的玄马,毛发跟黑缎一样,眼睛大大的,可招人喜欢了。 林熙要笑不笑,“不是林阿姆了?” “哥哥跟阿姆都一样的。”姜微谄媚的抓了乳饼喂到他嘴边,“阿熙吃乳饼。” 林熙并不爱吃点心,尤其是这种只有小女郎才喜欢的奶香味十足的甜点,但姜微爱吃他就陪着她一起吃,尤其是阿识抱着他喊他哥哥的时候,林熙更觉得自己这些天在马厩中蹲守值了,不过他才吃了一口,就感觉一阵劲风袭来,林熙不慌不忙的轻轻的推开姜微,掀起自己面前的食案一档,定睛一看竟然是赵恒! 赵恒侧身避开食案,看到还没拿出食盒的点心,心中怒气更甚,抬脚踢翻了食盒,“孤带来的点心岂是你可以碰的!” 姜微被赵恒的举动吓呆了,回神听到赵恒的话气道:“谁稀罕你的点心!我才不要吃呢!”她拉起林熙的手,“阿熙我们走。” 林熙神色微动,突然将姜微往身后一拉,用身体挡住了赵恒的攻势,“五郎息怒!”他跪地请罪,疼的脸都变形了,却不敢回手,赵恒是太子,他只是臣之子。 赵恒丝毫不理会林熙,抬脚对着林熙胸口就是一脚。 “阿熙!”姜微吓得忙要去扶林熙,却被赵恒用力的一扯,“谁许你去碰这贱民!”赵恒阴沉的道,他自幼好净,从小伺候他的下人就要清洗再三才允许近身,他小时候还会亲近下姜皇后,最近这一年他连姜皇后都不怎么愿意亲近了,唯独姜微可以靠近他。当他看到姜微整个人抱着林熙还给他喂东西吃的时候,他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想都不想抓起她的手,用手帕用力的擦着她刚刚给林熙喂点心的手。 姜微从小受长辈喜欢,又养的娇,在赵恒眼中她走到那里被人抱到那里,就是沈太傅都爱抱着她,所以对长辈的亲昵他没太大的反应,但林熙却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人。赵恒没有同龄的玩伴,姜皇后给他找过不少伴读,在他身边不到三天就哭着跑了,赵恒觉得那些愚蠢的人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同伴,他只有姜微一个玩伴,那么姜微理所当然也只能有自己一个。这该死的胖丫头都没给他喂过东西! “放开我!”姜微讨厌死这熊孩子了,也不知道阿熙有没有事,她手甩了甩,甩不掉,张口用力的咬上赵恒的手,赵恒哼了一声,依然坚持给姜微擦手,连她指缝处都仔细擦着。 “放开阿识!”林熙见赵恒这么抓着姜微,生怕他伤了阿识,也不顾他是太子抬手对着他手腕用力一劈开,赵恒蓦地松开手,林熙伸手就要拉姜微,却被赵恒拦住。 在场的下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刚回神正想上前劝阻,赵恒喝道:“谁都不许上来!孤要亲自打趴他!”在东宫他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即便是高敬德都不敢明着违背他的意思,高敬德迟疑了下,暂时没上前。 林熙也被激起了凶性,他是林靖的独子,林靖远在边关,整个林家就是他一人独大,哪里受过什么委屈,硬是受了两下已是极限。 就在两人虎视眈眈的要互殴时,姜微冲了上来,一把抱住赵恒,“赵恒你敢打架,我就告诉阿姑,我让阿姑打你!” “放开!”赵恒双目冒火的瞪着姜微,胖丫头找死是不是。 “我真会告诉阿姑的!告诉阿姑你欺负我!”姜微紧紧的抱着赵恒,怎么都不让两人打起来。赵恒是太子,林熙是大臣的儿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两人要是真打开了,吃亏的肯定是林熙,甚至可能他以后都不能来姜家上学了,连前途都有可能会受影响,姜微怎么可能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紫苏连忙拉着林熙退下,“紫姨,阿识她——”林熙不愿意走,他怕赵恒打阿识,阿识肯定受不住。 “林小郎你快走,小娘子不会有事的。”紫苏很肯定,从小到大姜微跟赵恒打了多少架,哪一次不是五郎吃亏,是场合不对,紫苏都想笑了,真不愧是自家小娘子,这么小就能让两个小郎君为她争风吃醋了。等长大了也不知道要有多少小郎君被她迷住呢,紫苏骄傲的想到。 “姜微!”赵恒看着林熙被紫苏拉走,气得一字一顿的喊着姜微,“你——嘶!”他突然倒退了几步,捂住了脸,“胖丫头,你别太过分!” 姜微见林熙走了,放心的冲着赵恒的连就是一拳,“你才过分!手都被你擦红了!”姜微抬起肉嘟嘟的手,眼眶都红了,这熊孩子擦得她疼死了! “你还把我咬出血了!”赵恒咬牙道,把被姜微狠狠咬了一口的手背递到她面前,咬痕小巧整齐,有些地方已经破皮,隐隐渗血。 “谁让你抓疼我了。”姜微丝毫不心虚顶了回去,她顿了顿,宽宏大量道,“看在你出血的份上,我就不告诉阿姑了。” 赵恒怒极反笑,“我是不是还要谢你?” “不用客气。”姜微很顺溜的接了下去,“你要是告诉阿姑,你就是小狗!” 赵恒斜睨着她,“激将法?我不会上当的。” 姜微心虚,“什么激将法?”她的确是想哄赵恒把这件事瞒下来,闹开了会对阿熙不利的,明明就是赵恒无礼。 “笨丫头,激将法就是三十六计。”赵恒大方的挥手,“放心吧,我不会跟阿娘说你把我咬出血的,你不用担心阿娘打你。”赵恒完全没有往林熙那里想,在太子殿下心目中林熙根本不足一提。姜微为了林熙诈自己?开玩笑! 姜微磨牙,我担心个鬼。 高敬德含笑看着这一幕,五郎和小九娘多适合的一对,天下也就小九娘能治得了五郎了。身为姜皇后的心腹,高敬德知道三娘和姜家都没有想让小九娘当太子妃的意思,可就他看来,小九娘除了嫁给五郎外,还真没更好的选择,因为天底下除了皇家外,高敬德真想不出还有哪家能养得起小九娘,小九娘已被皇后和姜家养的太娇了。达官显贵家的小贵女大多娇养,可任谁都没有娇养到小九娘这个程度。 皇后分明是按着皇后的品阶在养小九娘,但凡上进来什么好东西,宫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小九娘送去,宋国公府上下小九娘一株独秀,众人的掌上明珠,别说是小贵女了,就是宫里的公主都没小九娘这般的。这样的小娘子真要嫁到别家去了,谁家养的起?也没有哪家会去想养这朵用金汁玉液浇灌出来的娇花。姜微自出生起,身上就打下了皇家的印记。至于林熙,就高敬德看来不过姜家长辈给姜微找的一个玩具。 姜凛站在院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姜先生。”林熙站在姜凛身后,“我闯祸了。” 姜凛安抚的轻拍他的肩膀,“没事,过去了。”林熙刻苦好学,姜凛对这半弟子还算满意。 林熙低头不语。 姜凛吩咐他,“以后五郎在,你不要出现了。”姜凛这么吩咐也是想保护林熙,赵恒性子太无法无天了,真出了什么事,林家也只能把苦果咽了,没有人会为了他去为难太子,最多问责几句。 林熙轻声应了,双拳紧紧的握着,他眼底闪过不甘,就因为他是太子,所以自己连还手都不能还,还要靠阿识来保护自己。 姜微和赵恒闹了一场,两人都出一身汗,下人担心他们受凉,连忙伺候两人梳洗换衣服。王夫人和谢则听了这件事,两人相视而笑,“我们家阿识这么小就有小郎君为他争风吃醋了,可真有本事。”王夫人掩嘴而笑。 谢则道:“看来以后要多派几个身手好的人跟着了。” 姜微忿忿告状,“阿婆,五郎坏,他打阿熙。” 王夫人摸了摸她的头,“阿识乖,这件事别告诉别人了,知道嘛。”传出去对林熙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姜微乖乖的点头,她会对阿婆说也是因为这件事瞒不住他们的,王夫人继续哄她,“以后五郎来找你,你就别跟其他人玩了。” 姜微抿了抿小嘴,不情愿的点头,她以后一定要离那熊孩子远远的。 “乖孩子。”王夫人亲了亲小孙女嫩嫩的小脸蛋,亲自给她编了两个小辫,打扮姜微一直是她的爱好,谁让她家小孙女这么漂亮呢。 闹了一番,天色不早了,高敬德等两人换了衣服后,就领两人回宫了,回宫前高敬德悄声对姜凛道:“大郎,何太妃已经知道了。”安贵妃想瞒着何太妃,但怎么可能瞒得住,姜后平时再不管事,她也是真正后宫主人。 姜凛颔首,把姜微抱上马车,姜微和赵恒打了一架,又洗了一个热水澡,这会开始昏昏欲睡,姜凛让她躺在车厢里,盖上毛毯,赵恒瞄了一眼合眼就睡的胖丫头,一声不吭的侧身躺下。姜凛欣慰看着赵恒的举动,这小子顽劣归顽劣,还算善待阿妹,不然他非好好教训他一顿。 此时姜凛和高敬德,甚至是姜恪都没有想到,当他们还在花心思要把这件事完美解决,想让安贵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时候,宫里的姜大皇后已经用自己的手段把这件事迅速的解决了…… 36姜皇后的怒火 大秦在太祖时期,常朝是五日一次,先帝时期改为三日一次,今上赵旻比他祖父、父亲都要勤勉,常朝定为隔日一次。每次朝会完毕后,他都会午歇一个时辰才会开始批阅奏章,不过他今日没回宫休息,而是领着长子微服出宫。 “大郎,第一次面见朝臣的感觉如何?”大皇子今年已有十四岁,在弘馆也上了两年学了,赵旻认为死读书不会让他多少长进,今日就带着长子上朝。上完朝后,赵旻兴致不减,想着许久未出宫,就换了一身便服,同长子一起出宫体察民情去了。 大皇子老实道:“幸亏有阿耶,不然我都快站不稳了。”他第一次见过这么多朝臣,也第一次体会到站在顶端的感觉,虽然这个感觉是阿耶带他体验的,但也足够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赵旻大笑:“那些的都是我们大秦的肱骨之臣,是大秦的栋梁,更是我们的臣子,你又有何可怕的?” 大皇子腼腆道:“阿耶所言甚是,孩儿会好好跟先生学习,将来也成为大秦的肱骨之臣。” 长子的话让赵旻一愣,随即眼底浮现一丝怅然,是啊,大郎现在仅仅只是自己的长子了。大皇子并非赵旻第一个的孩子,但却是他和阿青第一个长大成人的孩子,在他身上,他几乎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他对长子的重视要远高于赵恒,自他三岁起,便有自己亲自启蒙,五岁进学的先生也是他精心挑选的,他身边的伴读、侍从也是由他点头后才安排在大皇子身边的,彼时赵恒并没有出生,当时朝中上下都是把大皇子当成未来太子看待的,若不是姜家、沈家以“待嫡”为由,坚决反对他立大郎为太子,大郎早为太子了。 “阿耶?”大皇子忐忑的望着赵旻,他说错话了吗?明明阿舅跟他说一定要一点点的在阿耶面前透露他只愿为臣,不愿为帝的想法。 “无事,大郎长大了。”赵旻感慨道,“都是该娶媳妇的年纪了。” 大皇子俊秀的脸微红,他容貌酷似安贵妃,安贵妃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不然也不能让赵旻爱恋如此。 赵旻真在考虑长子的妻子人选,他跟安贵妃不同,安贵妃一心想让韦三娘当媳妇,赵旻却看不上韦家。韦家在韦老国公未去世前还算可以,不然也不能让嫡公主的下降,但老国公去世后,韦家嫡系子孙就没一个争气的,包括如今的莱国公兼驸马都尉,莱国公府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名声好听而已。如果赵家是寒门发家,或许会考虑娶这样的儿媳得些清名,可对本身就是高门阀阅的颖川赵氏来说,这样的人家根本看不上眼。 “大郎去过东西市吧?”赵旻问大皇子。 “去过。”大皇子回道,京都的东西二市最出名,他当然也慕名游玩过。 “我们今天不去东西二市。”赵旻说。 “那去何处?”大皇子困惑的问。 赵旻笑道:“你到时便知。” 大皇子用力的点头,孺慕的望着赵旻,阿耶还是最疼爱他的。 父子两人微服出游,其乐融融,却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的一时兴起,把安贵妃给坑得不浅。 赵旻带大皇子上朝的举动,让不少官员看在眼底,退朝后大家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尚书令姜恪,只可惜姜恪那张严肃依旧的脸让众人略感失望。 隶属姜家太子一派的官员在下朝后同姜恪议事时,没听姜恪对此事有丝毫评论,心中大约有数了,相公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同样的沈奕也对此事一笑置之,他和姜恪的观点向来是一致的,姜家已有太子了,最大的名分已经占了,别的不过只是虚名,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教导太子。 崇馆中,安竣下朝后就招来了二皇子,在看到二皇子脸上的不甘嫉恨怎么都掩饰不住,他命下人取来一柄青铜镜与他。 “阿舅?”二皇子不解的望着安竣。 “君子不失色于人,区区一件小事就能让你如此?”安竣语气很淡,并无责骂之意,只是简单的陈述。 “阿舅,我错了。”二皇子听了阿舅的话,很是羞愧,默默的放下了铜镜,神色平静不少,眼中闪过水光,同样都是阿耶的儿子,阿耶眼中就从来不曾有自己。 “他为长,你为次;他母为嫡,你母为庶。”安竣说着两人的区别。 “可我们都是庶子!”二皇子吼出了自己最大的不甘,他生母为庶女,为昭仪又如何?他母亲一样也是小妾,贵妃再贵也不是皇后!他们的身份是一样的!凭什么自己从小到大就要低他一头,自己也是天潢贵胄,也是阿耶的儿子,却生生沦为他的伴读,凭什么?他又不是赵恒。 “不错,你们都是庶子。”安竣微笑的赞同二皇子的话,“是故你有何不甘?” 二皇子怔怔的望着安竣。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安竣轻声说着让二皇子吓得脸色苍白,同样又心头狂跳的话,“连一亭长无赖都能翻身为华夏之君,更别说你们同为庶子。”安竣一笑,当真是面若冠玉、风流皎然,“我亦不曾为外室子。”安家对外宣称安竣是旁支过继而来的,可谁都知道那不过只是安家为了让名声好听罢了,安竣是比庶子更不如的外室子,是完全不得家族承认的孩子,秦律中有规定,家产是诸子平分,这子包括嫡子、庶子,但不包括外室子。要不是安竣长相同祖父太过相似,安贵妃一支男子又死绝了,安太后不愿意过继旁支,又怎么会认回一个身份卑微的外室子。 “阿舅——”二皇子呐呐的轻声叫着安竣,他眼底有着茫然,又有一丝期盼,他真可以吗? “你这几天功课做得如何?”安竣简单的说了几句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询起他的功课 “阿舅布置我的功课我都做了。”提到学业,二皇子回神乖乖答道,他相貌憨厚,实则性子细腻,知道自己如果连学业都不成,又谈何跟老大比肩,他看着学业要比大皇子弱上不少,又不爱读书,其实私底下他比谁都用功。 “拿来。”安竣说。 二皇子也不吩咐外面侍从动手,而是亲自取来功课交于安竣,阿舅是他唯一的依靠。 安竣一面翻阅着他的功课,一面指导他错误之处,他的神色始终十分平静,阗黑的双目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关雎宫中,安贵妃大清早起来后,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昨晚赵旻跟她说过今日要带大郎上朝,大郎今年才十四岁,赵旻就带他上朝了,这是他注重长子的表现。 宫人们纷纷恭维安贵妃,“娘子大喜,大郎如今愈发有出息了。” 安贵妃矜持道:“小孩子家家哪里看得出什么出息。” “大郎如今都十四了,待娶了媳妇,给娘子生的孙子,就长大成人了。”安贵妃的乳母含笑道。 安贵妃笑道:“我记得三娘最爱吃乳酪,今日她来,吩咐厨下给她多备一份乳酪。” 乳母应是。 韦家在安贵妃第三次邀请三娘入宫时,由世子夫人王氏携韦三娘一起入宫,宫外安竣的话宫侍自然不敢转述,但也查出来韦家这些天的确是在给三娘找夫婿,不少世家子都上了韦家的名单,唯独没有皇家。目前皇家形式微妙,太子年幼、长子却已长大成人,要是南平不选择姜五,安贵妃还能想她不愿意牵扯帝位之争,可现在她看上了姜五,分明就是看不上大郎,安贵妃如何能忍这口气,安贵妃冷笑,韦家这些年得了她不少帮扶,现在想甩开自己可没那么容易。 “娘子,皇后唤你过去。”宫侍前来通报道。 关雎宫中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除了少数几个必要的节日外,皇后极少召见贵妃,安贵妃眉头一蹙,难道姜长晖已经知道赵旻带大郎去上朝了?所以心里不舒服拿她泄愤? “娘子——”乳母担忧的望着安贵妃,安贵妃对乳母吩咐道,“你去建章宫守着,待圣人一下朝就同他说我在椒房宫。”不过安贵妃严正以待,实在是姜长晖的思维实在不能以常理解释,尤其是今天圣人还做了这么戳她心窝的事,安贵妃心中暗忖,看来姜家在宫中的手脚伸得越来越长了,圣人刚上朝她就知道了。 “唯。”乳母不敢耽搁,亲自去了建章宫。 安贵妃打扮整齐后,仪态端庄的往椒房宫走去。 椒房宫里一派素净,宫侍们来回间都是蹑足行走的,众人无不翘首以盼小九娘能快点过来,原因无他,因为姜皇后今天不—舒—服! 比如安贵妃一个心似有九个窍,虽然窍窍都不通,姜长晖的世界一向很简单,她分人分三种,她喜欢的、不喜欢的、无视的,处事待人也是按着这个规矩来,这样的行事非常容易得罪人的,但她因生得太好,从小只要嘴一瘪,眼眶微红,就足够让大部分人心疼了,加上她有厉害的爹娘,有厉害的大舅舅,还有厉害的大哥和聪明的弟弟,所以她的生活一直很一帆风顺,没什么太多的烦心事,哪怕赵旻偏爱安清,姜长晖也没怎么在意,她又不喜欢赵旻,她巴不得赵旻不要来找自己呢。 可她最近失眠了,失眠的原因是姜凛给她的传话导致的。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的人基本都是一心九窍的,姜长晖被熏陶久了,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把问题想复杂了,就是所谓的脑洞开太大了……她跟王夫人一样,得到消息后就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夜,也把钱想到了,不过王夫人有姜恪陪伴、有姜凛开解,她却没有——赵远最近有点忙,没翻墙来找她。姜长晖也想过安清自己三个孩子也没有订亲,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安清,但安清的孩子怎么能跟他们家的孩子比?他们三个加一起都比不过她家孩子一根小手指,她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半夜,好容易迷迷糊糊的睡去却做噩梦了,梦中自己浸在血中浑身冰凉,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来月事了,而且痛经了! 她自幼娇生惯养,姜微在家有多受宠,她在姜家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受宠,王夫人把女儿捧在手心呵护,姜长晖初来月事后,王夫人就十分的重视,每日补药不断,可以毫不夸张说,姜长晖这辈子除了生赵恒和流产时疼的死去活来外,她就怎么尝过疼的滋味,痛经的次数也不多,但每次都大病一场似地。颜女官见不敢怠慢,忙让高敬德去接小九娘,又吩咐宫侍熬红糖姜茶哄她喝下去,召来太医令来诊治,好一番折腾才让姜皇后舒服了点,恹恹的靠在**,正想睡一会,她昨天没睡好,就被颜女官的一句话弄的不想睡了,“三娘你休息一会,我看你眼下有些黑青,是昨夜没睡好?黑眼圈?” 姜长晖在赵旻和安清眼下都见过,甚至赵远有时候也有,她觉得非常丑,一听说自己还了得?爱漂亮的姜皇后抱着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看了半天,就在颜女官以为她会叫太医令来,把她眼下黑青去掉的时,她派人去叫安贵妃来。一般情况下,姜长晖单独叫安贵妃来都没什么好事,尤其是她今天心理和生理都不好的时候,别说安贵妃担心,椒房宫上下也挺担心的,皇后行事从不按规矩来办,万一贵妃有什么三长两短,圣人肯定又会偏袒贵妃,到时候圣人再关皇后禁闭怎么办? 安贵妃今天因赵旻带大郎上朝的事,正神清气爽,比对脸色苍白的姜长晖,她显得是那么的气色红润,那么的令人不爽。 “不知皇后唤臣妾来所谓何事?”安贵妃朝姜长晖行礼后,恭敬的问道。 “掌嘴!”姜长晖眉眼都不抬的说道,她这会正躺在**,她不愿意让安清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有意隔了一道屏风。 众人都是一愣,安贵妃也呆了,这人越来越不讲理了吗? “我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姜长晖恼怒道。 颜女官忙对宫侍使了一个眼色,两名宫女架起安贵妃,一名年老的胖宫女举起肥厚的手掌,安贵妃惊怒交加,“臣妾不服,皇后你——”她的话音还没落,老宫女的手掌就落了下来,“啪啪啪——”十分的有节奏。这些宫女都是人精,下手极为分寸,声音响但打的不疼,可即便如此,也足够羞辱安贵妃了! 姜长晖听到这声音,终于觉得心里舒爽了些,我是皇后,我叫你来需要理由吗?姜长晖懒得回答安清的疑惑,她问自己就说也太没面子了。 颜女官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屏风外,因她站着,宫女不敢怠慢,每一巴掌都十分的卖力。 姜长晖等宫女扇了安贵妃二十多巴掌后,挥了挥手,“行了,别把我们的贵妃扇晕了,让她去走廊擦一遍。” 擦地?安清不可置信的望着姜长晖,她让自己擦地?安清想过自己今天会挨巴掌、会罚跪,没想到姜长晖会让自己擦地,“皇后,就算要赐死臣妾,也要给臣妾一个理由吧?”安清咬牙问道,只可惜脸上的疼痛,让她每说一个字都钻心似地疼。 “阿颜,贵妃伺候皇后需要理由吗?”姜长晖偏头问颜女官。 “不需要。”颜女官肃容道。 姜长晖隔着屏风看着安清红肿的脸,准备蹒跚跪地擦地的身形,心情大好,感觉自己肚子也不疼了,她觉得自己太傻了,居然动起了脑子!这样多舒服?安清她就是欠揍!揍一顿,她就老实了。都是赵远那厮不对!老跟她说些有的没的,害的她都被他传染的笨了!姜皇后忿忿的想到,阿舅早跟她说了,一力降十会,还是阿舅最聪明。 “三娘子,你休息一会吧。”颜女官见安清这样,心中暗忖,皇后该休息一会了,等圣人下朝见安贵妃这样,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姜长晖拉上被子,“等阿识来了,让她先去东宫。”她可不想她跟赵旻的吵架被阿识看到。 颜女官颔首。 莫说安贵妃一门心思的指望赵旻来解救她,可就是姜长晖和颜女官都没有想到赵旻居然会带着大郎微服出游了,颜女官在接到消息,看到安贵妃那张几乎绝望的脸,笑意几乎忍不住了,他们家娘子可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圣上带大郎去上朝又如何?大郎已经长大了,依着圣上的宠爱,近几年是肯定不会让大皇子就藩的,他参与政事也是必须的。时下皇子参政并不少见,清河王不就是?可惜圣上今日的一番苦心,颜女官幸灾乐祸的想到。 她看着安贵妃几乎直不起腰来的模样,双目低垂,眼底讥色更浓,安贵妃自持身份,仗着圣人的宠爱,摆的架子比皇后还大,殊不知她就是宫里的笑话,一个时常被皇后教训的宠妃能得多少人真心的尊重,以前宫里人巴结她,是因为她生了皇长子,可现在三娘都有嫡子了,一切才刚刚开始。 姜长晖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椒房宫里安安静静的,她纳罕的问:“赵旻没来吗?” “圣人带大郎微服出宫了。”颜女官说。 姜长晖大笑,“我就说他们安家从根子里倒霉的,定是坏事做绝的缘故。” 颜女官笑而不语,这话不是她能说的。 姜长晖又问:“她人呢?” “擦完了走廊后,在外面候着。” “让她回去吧。”姜长晖补眠结束,感觉神清气爽,“你们再把那走廊擦一遍,我可不要走她走过的走廊。” 颜女官应声而出,对一直候在走廊上的安贵妃道:“贵妃,皇后让你回去。” 安贵妃仪容早不复早上光鲜,脸上的妆容已经化开,衣衫上还有不少狼藉,她目光阴沉的望着颜女官,颜女官没有丝毫动容,她从来不怕得罪安贵妃,因为一旦皇长子登基,她也活不了,所以安家的皇子是绝对不能登基的。 安贵妃闭了闭眼睛,脸上的阴沉之色退去,依然恭敬有礼的说道,“臣妾告退。” “贵妃。”颜女官又唤安贵妃道,“皇后还吩咐道,庆云县主是她的外甥女,城阳公主唯一的嫡女,她的婚事没有让‘贵妃’做主的理。” 颜女官的话,让安贵妃藏在衣袖下的双拳紧握,长长的指甲嵌入了肉中。 宫里是瞒不住秘密的,更别说姜长晖无意隐瞒,安贵妃被姜皇后掌掴,罚擦走廊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后宫的妃子同情的少,幸灾乐祸的居多,宫中安贵妃一人独宠,若她也不过是妃子,凭什么独占圣人?更别说她一向以贤德自居,真是笑话,皇后还在,轮的上她来贤德吗? 而随长嫂入宫的韦三娘也听说了这件事,脸色一下子白了,妻者齐也,按理皇后的地位是跟皇帝比肩的,作为后宫的主人,她的确可以责骂任何妃嫔。可安贵妃毕竟是生了两个皇子、一个皇女的贵妃,安太后的嫡亲侄女,姜皇后都敢这么对她。如果她真当了大皇子妃,皇后身为大家,想要磋磨她这个媳妇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母亲曾跟她说过姜皇后未出嫁的时候就十分的骄纵,出嫁后脾气也没收敛,所以她才不让自己嫁给大皇子。韦三娘摇摇欲坠,她绝对不会嫁给大皇子,更不会嫁给姜五的,姜皇后可是姜五的阿姑! 王氏也惊了,姜皇后不是第一次打安贵妃,但每次都让她震惊,安贵妃的确算是小妾,可她是皇家的妾,跟普通人家的小妾是两回事…… 而钱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脸色都白了,嘴颤了颤,差点晕过去,如果阿舅让她嫁给姜五郎,皇后不喜欢她,她也会这么打自己的吧?她能挺住吗?钱的默默垂泪。 37南平长公主 “当——”浑厚的钟声随着诵经声响起,大秦皇家寺庙大业寺开始了一天中的午课。 而大殿后的花园内,一名衣着素的贵妇同一名灰袍女尼坐在凉亭中,贵妇拈起一些鱼食撒入亭下池塘中,引来了无数锦鲤争相抢食,“阿娘,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贵夫人喂完鱼食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对女尼笑道。 女尼缓缓的转着手中的檀木珠一言不发,这女尼看起来约有六十出头,虽已经出家为尼,但依然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身上的灰袍初看不起眼,细看也发觉竟然是华贵的织锦,做功极为细致。 贵夫人笑着揽住了女尼的手臂,“阿娘,你真生我气了?气我不肯把三娘嫁给大郎?”这贵夫人看起来约有四十左右,早已经是为人祖母的年纪,可对上女尼时依然一派女儿家的娇态。 “三娘是你的女儿,你想让她嫁给谁就是谁。”女尼佛珠转了几圈后,终于架不住爱女的撒娇,开口说道,这名女尼正是大秦最尊贵的女性——安太后,安太后五官硬朗、身材高挑,容貌并不出色,但自有一股英气。 “阿娘还是生气了。”贵夫人头靠在女尼身上,“阿娘,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安清?”南平长公主孩子气的问。 安太后斜睨了女儿一眼不说话,南平轻笑一声,“阿娘,还是我比较重要对吗?” “都多大了还这样,让你孙子看到了还不笑话你!”安太后训斥道。 南平道:“我就是当了曾祖母了,也是阿娘的孩子啊。这里又没其他人,我对阿娘撒娇还不行?” 安太后叹了一声,“那你要让三娘嫁姜五就嫁吧。”她还是妥协了,正如南平所言,侄女跟女儿比起来,当然是女儿比较重要。 南平道:“阿娘,我不是不喜欢大郎,我只是看不上安清。” 安太后没说话,女儿从小就看不上侄女,跟侄女没少争风吃醋。 南平如何不知母亲的心中所想,她偎依在安太后怀中道:“阿娘,你真当我还是小孩子同安清争风吃醋呢。” “你现在这样比小孩子都不如。”安太后没好气道,不过神色渐渐缓和了。 “那是因为对着阿娘嘛。”南平笑道,“阿娘你说,安清只比姜长晖晚了一年入宫,却比姜长晖早生了十二年的孩子,可到头来还是让姜长晖生下了太子。你认为她能斗的过姜长晖?”南平冷笑一声,她从来没有看上过安清,当然她也看不上姜长晖,就她看来姜长晖最大的运气就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头脑简单、性格粗暴,要有多笨就有多笨,偏男人就吃她这一套。 “阿清也没有想到她年近三十还能生。”安太后替侄女辩解。 “谁说女人年近三十就不能生了?”南平反问,“年过三十生孩子的还少吗?那我的三娘是怎么来了?”韦三娘而是南平年近三十才生的孩子。世家贵女自小娇生惯养,时下又远没有后世对妇人那么拘束,不许女人养在深闺,是故大部分贵女出嫁后只要想生都能生上十来个孩子,三十岁生子压根不稀奇。 安太后不语,女儿的口齿伶俐就算先帝都辩不过她。 “阿娘,你还记得刘贵妃和刘子靖吗?”南平问。 安太后神色微动,刘子靖是先帝的至交好友,和豪爽的太祖不同,先帝的性格多疑,对臣子也不甚亲近,唯独十分宠信刘子靖,一旦有空闲之日,就爱召刘子靖作陪,有时谈性正浓时,还会留刘子靖夜宿宫中,两人抵足而眠,可以说刘子靖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刘子靖去世的时候,先帝亲自披麻扶灵,罢朝三月,被臣子请出来的时候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刘贵妃是刘子靖是妹妹,因有长兄这层关系,宠冠后宫,生育了二子一女,当时的安太后可没有姜长晖的霸气,只能暂避锋芒。可就是这么一个生前死后都被先帝爱重到极致的臣子,最后却因参自己两个儿子与了先帝后期的夺嫡之争,被先帝夷了三族,连刘贵妃的生的两个皇子都被先帝流放至岭南,半年后就先后去世了,刘贵妃也在刘家覆灭后投缳了,刘家就这么彻底消失在大秦了。 “当年我曾问过阿耶为何要夷刘家三族。”南平低声道,“阿耶对刘家阿叔这么好,为何能忍心看着他绝后。当初王家、何家还反对祖翁登基,祖翁也就杀了他们一家而已,连他们兄弟都没有动,甚至祖翁后期都招王家入朝为官。”阿耶甚至还宠幸了何家的女儿。 安太后震惊的望着女儿,“你好大的胆子!”刘家夷三族那会,朝廷上腥风血雨,宫内妃嫔一个个敛气屏声,就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先帝,女儿居然敢去问先帝!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南平嫣然一笑,她随即正容道:“阿耶说,因王家、何家是前陈的臣子,他们是为君尽忠,他们同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祖翁杀了他们,但他们并无大错,无须赶尽杀绝,做人做事都需留一线,与人为善于己为善。” 安太后听着女儿讲述先帝的话,心中百味杂陈。 “可刘家不同,刘家是想要谋逆,如果被他们得逞,我们赵家的江山就改成陈了,这是——”南平一字一顿道:“两虎相争必有一死!”所以即使刘子靖是先帝唯一的至交好友,先帝都不会手下留情。 安太后听了女儿的话,心里长叹了一声,已经明了女儿的意思了。 “阿娘,可是你看安清做了什么?当初外翁和表哥战死沙场,你说要把安竣接回来,可她呢?她居然要派人去把安竣的生母杀了。”南平轻蔑一笑,“她要是真把人家全家杀光光了,我倒是赞了她一声杀戮果决,她偏偏只让人少了一条手臂。她这是找扶持自己的兄长,还是跟人结仇?她以为安竣是傻子?安家就这么穷?给不了外室一口饭吃?阿舅死了,她还怕人家给舅母争死人不成?” 安太后恼女儿说的太难听了,怎么说这都是她娘家,“大娘!” “她这些年私底下杖杀了多少下人?”南平冷笑,“她贵妃的气派倒是比我这个长公主、姜长晖那个皇后摆的还足。”南平是长公主,备受父母疼爱,骄纵任性、目下无人是肯定的,所以她跟姜长晖相互看不顺眼,但两人有一点是非常相同的,就是看不上安清。“明明安竣跟她是同父的兄弟,将来需要他来扶持自己的,她却弄的安竣生生跟她离了心。她明知道她这么‘贤惠’,这么缠着三弟,跟姜长晖将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十二年时间,她独占三郎十二年,却偏还让姜长晖生了嫡子。” 南平冷声道,“这等欺软怕硬、鼠目寸光之人,阿娘你真准备被她一起拖下水吗?当年碎叶之战,姜家、郭家都是元气大伤,人家姜凛躺在**都死剩半口气了,还能连替三郎练就了一支骑兵,打的突厥十年不敢再犯。郭家这二十年里,也先后投了不少人进去,把安东那边依然把持的稳稳的,这两家嫡系也没人了,旁支都扶植出来,安家呢?他们干了什么?”压着旁支不肯让旁支出头,真以为一笔就能写出“安”字来?当初她祖翁打天下靠的都是族里兄弟们齐心协力,不然大家要家族做什么?都独门独户好了。 南平是先帝爱女,先帝十分疼爱唯一的嫡女,南平自幼就是在父亲膝头长大的,从小她听得就是先帝同臣子商议政事,眼前出入的都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一群人,眼界自然绝非寻常妇人可比拟,就是安太后在女儿成年后,也时常听从女儿的建议,“可是安家——” “阿娘,外翁去世了,阿舅没了,表哥也走了,安家就只有我们了。”南平紧紧的握住了安太后的手,“你是太后,无论将来那个位子是谁的,你都是太皇太后,我们又何必去蹚安清那摊浑水?安清真把安家放在眼里吗?她现在那是为了安家,她分明为了皇太后之位!” “大娘!”安太后咋然色变,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阿娘,你放心,这里没人的。”南平轻松的笑道,“再说我们能有今天,靠的还不是那个名分,安清她是谁?她是安贵妃!”南平点出了安太后最在意的地方,“你这么对安贵妃,不怕三郎以后这么对你吗?”赵旻非安太后亲生,安太后能压他的也就是孝道了,她是赵旻的嫡母,可如果安太后支持安贵妃,那是不是赵旻也可以把何太妃置于她之上? 安太后听到女儿最后一句话,若有所思,是啊,她和南平现在能有这个尊荣,还不是她是先帝的原配发妻,所以她可以被封为皇太后,而何氏只能是何太妃。 “阿娘,只要我们在,安家就会在。”南平语重心长的劝着安太后。 安太后沉默良久,“罢了,我老了,还是安静清修吧。”她目光惋惜的看着女儿,为什么南平不是儿子,不然她现在何至于如此。 “阿娘,何太妃也伺候你这么多年了,名分上的事让一步算了。”南平笑道,何太妃都叫了这么多太妃了,赵旻无时无刻的不想把自己母亲升为太后。 安太后脸色一沉,“难道要我跟那个罪臣之女相提并论?” “不过只是一个名分罢了,无论如何你都是阿耶的唯一的皇后,再说三郎忍了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南平在这方面十分看得开,“你看你在这里过的多舒服。”让安太后出宫清修是她的主意,今上又不是她娘的亲生儿子,贵远贱近,还不如出宫乐得逍遥。如果阿娘在宫里,说不定安清还会挑拨阿娘来压制姜长晖,得罪了姜家他们得不偿失,还不如出宫乐得逍遥,想干什么都没人管。看现在阿娘多开心,气色比之前在宫里好上太多了,南平十分满意的想到。 “我又没有亏待她。”安太后还是不愿意,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先帝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何太妃又一向柔顺,她一把年纪了,也不可能再跟她争风吃醋了,两人现在倒有相依为命的感觉,在寺庙的生活也非常舒适,要不是如此,赵旻怎么肯把生母留在这里? “阿娘,我这几天找了两个会杂耍的人,一会我就让他们进来,你看你喜欢哪个?另一个给何太妃送去,或者你都收了也行,何太妃我那边我另找……”南平对母亲絮絮低语道,南平自从跟驸马生下三子三女后,夫妻两人就各玩各的了。南平自认十分善体人意,她跟驸马成亲多年,孩子都生了六个,她自己早就腻驸马那张脸了,想来驸马也看腻了自己,还是各玩各的比较好。偶尔夫妻相互思念了,就鸳鸯绣被翻红浪一番,她不会生非韦家的孩子,驸马也不会弄出庶子来碍她眼,所以他们是大秦上流少数的恩爱夫妻,她也是皇室宣扬的贤惠公主典范。 安太后瞪了女儿一眼,却也没有出言反对,“你就这么看得上姜长晖?”安太后问。 “不是我看得上,而是没得选。”南平叹气,她也想选个更好的,可没有啊。 安太后似笑非笑,“你也想将来能抢个好位置吧?”韦家这些年没什么出挑的人物,定是着急了。 南平一笑,“阿娘,只有韦家好,我们才能更好啊。”不然以她长公主之尊,何必涉足帝位之争呢? 安太后不说话。 南平看着母亲松动的神色,满意的点头,谁说她阿娘脾气暴躁、固执己见、不听人劝的?谁这话的人肯定不是阿娘的亲女儿!南平心中暗忖,说通了阿娘,接下来就要跟姜府知会一声了,南平很有把握,姜府不会拒绝她的,姜府给姜五的联姻对象绝对不会在权臣中挑选的。南平打算的自信满满,去没有想到自己宝贝小闺女在看到安贵妃的惨状后,干了一件让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事。也不怪南平和安太后消息滞后,大业寺也在京郊,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 “阿嚏!”书房里赵远莫名打了一个喷嚏。 “阿郎可是着凉了?”赵远的幕僚关切的问,“可要唤医丞?” “无事。”赵远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示意幕僚无须大惊小怪。这些日子他忙了些,抽不出空来去看阿凝,也不知道阿凝这几天怎么样了?赵远算了算,似乎应该是她小日子的日子了?赵远暗暗盘算着,或许今天入宫一趟?这几日阿凝应该不会拒绝她亲近吧,她来小日子后就不会练功了。赵远很庆幸,她练了这么多年都没把赤龙斩断,他认为阿凝修炼得都快走火入魔了,女子能随便斩断赤龙吗? “阿郎。”赵远的心腹内侍没等通报,就匆匆走了进来,引来了幕僚不满的瞪视,真是不知礼数的阉人! 赵远起身,示意仆佣随自己入内,“怎么回事?”赵远问。 “阿郎,三娘子刚刚把安贵妃打了,还让安贵妃擦地。”内侍小声道,赵远和姜皇后的关系,赵远身边仅他一人知道,因他身份不同,可以随意出入宫禁,所以宫中的消息多半是他传递的。 赵远想起赵旻今日带大郎上朝一事,哑然一笑,“真是赶巧了。”他并不认为阿凝会事先知道赵旻带大郎上朝,可她这顿巴掌打的可真好。 内侍低着头不说话,赵远沉吟了一会,再次走入书房,看来他得给赵旻找点事干了。 而与此同时,还在尚书省理事的姜恪也接到了女儿扇了安贵妃二十多个巴掌的消息,赵远的消息是由他特意留在宫中的眼线传递的,而来通知姜恪的人则是颜女官派来的,姜恪神色淡定的听完消息后,示意来人退下,然后继续回官署处理公务,然后翻查着各部送来的奏折,最好能找到几份急报。 赵旻是带着长子去了京城最大的静安坊,让大皇子在民坊中体察着普通的生活,这是先帝以前带他来过的地方,先帝驾崩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父子两人其乐融融的逛完坊市回宫中的时候,安贵妃都已经回了关雎宫,梳洗完毕躺在**唤医丞来诊治。 “这是怎么回事?”赵旻和大皇子震惊的看着安贵妃那张红肿的脸。 安贵妃嘴角扯了扯,“臣妾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低声道。 摔跤?大皇子怎么都不信阿姨脸上的伤痕是摔出来的。 赵旻一声不吭的转身往外走去。 “圣人!”安贵妃起身跌跌撞撞的拉住了他,赵旻走的太急,安贵妃一时没拉住,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阿清!”赵旻连忙将她扶起了起来,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心疼的问:“疼吗?” “三郎,你去哪里?”安贵妃拉着他的手,“如果您是去椒房宫,那现在就赐死臣妾吧。” “你现在还要帮她隐瞒!”赵旻手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面颊,“除了她还能有谁敢这么对你!” 安贵妃勉力一笑,“可她是皇后,我是贵妃,她罚我是应该的。” “她身为理应母仪天下,连这点容人之量——”赵旻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安贵妃打断了,她头靠在赵旻怀中,“三郎,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可她是皇后,她罚我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愿意你再被大臣弹劾了。” 赵旻沉默,他想起上一次姜长晖也是这么打阿清,他去找姜长晖辩解,要关她禁闭,结果却被前朝大臣弹劾,“阿清,委屈你了——”他将安贵妃搂入怀中,心中无限愧疚。 安贵妃低着头,柔声道:“三郎,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她才不会让赵旻现在去找姜长晖,现在去了一趟,他出气过了也就忘记了,她要赵旻把这些一点点的记在心中!她要赵旻永远记住,他作为皇帝,却被一个臣子压住了! “阿清再忍忍,再忍忍——”赵旻喃喃道,下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安贵妃低声道:“三郎,只要你让我做的事都不是忍。” 赵旻把她抱的更紧了,安贵妃推着他道:“你去梳洗吧,我让昭仪来伺候你,我今天这张脸——”她自嘲一笑,“莫吓了你。” “我是以貌取人的吗?”赵旻不悦,“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安贵妃对他柔情一笑,勉强忍住了脸部的剧痛。 赵旻取过药膏,细心的给她上药,浓浓的情谊流淌在两人之间。 被姜皇后接入宫的姜微在听到阿姑的英勇事迹后,再次对阿姑跪拜了,阿姑你太牛了!她星星眼的看着阿姑。 姜长晖则欢喜的把姜微搂在怀里,亲了她好几下,“阿识,这几天想不想阿姑?” “想!阿识最想阿姑了!”姜微用力的点头。 姜长晖笑眯了凤眸,“阿姑也最想阿识了。”她问高敬德怎么这么晚才回宫。 高敬德将姜家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了,姜长晖笑弯了腰,“哎呀!我们家阿识这么小就有小郎君喜欢上了,真不愧是我的侄女。” 姜微囧了,阿姑你这么消遣自己儿子和侄女好吗? 而颜女官则有些忧心,皇后打了安贵妃,按说圣上早该来了,怎么就不见他来呢?颜女官情愿圣上过来跟皇后大吵一顿,也不要这么平心静气。 姜长晖却全然不在意,赵旻不来她乐得轻松。姜微在宫里听了几天八卦,对今天的事也了解了大概,心中暗忖,阿姑的法子果然是又好用又解气,还是阿姑这个皇后当的爽气,不过姜微心里也起了一丝隐忧,像阿姑这样的皇后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比如汉朝陈后、霍后都是这种,可她们的结果都不大好啊……不过阿姑有一点比她们好,就是她们没有太子,阿姑有太子。至于安贵妃那个大皇子,姜微真没怎么放在眼里,纵观中国历史,除了明朝,以皇长子身份顺利继位的皇帝真不多,很多皇长子都是炮灰一样的存在,目前这情况明显不是明朝那款,而且汉族皇朝如果有嫡子,庶子继位就代表嫡子死了。综上所述,姜微决定对赵恒好一点,这娃简直是金疙瘩啊。 大家都说皇帝喜欢安贵妃,姜微却不以为然,赵旻对安贵妃是宠多于爱吧,他对安贵妃的爱大部分是基于求之不得份上,如果安清照着他设想的,以前是太子妃、现在是皇后,早就失宠了。历史上宠妃的皇帝太多了好么,如果他跟安贵妃算真爱,那么明朝那一系列宠妾灭妻、废后跟玩似的皇帝叫情痴吗?不过这也证明,这人心里最爱的是自己,而且没什么本事。君权和绅权本就是相辅相成、你强我弱,如果皇权强盛,赵旻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基于自己姓姜,她诚心祈祷赵旻越弱越好。 赵旻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众人多少有些奇怪,要不是他这几天一直住在关雎宫,大家都以为安贵妃失宠了。 颜女官和高敬德都有些担心,可姜长晖压根没在意,每天同姜微吃吃喝喝,姑侄两人一样爱漂亮,姜长晖可算是找到了一个跟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人,姜长晖身体不舒服,两人就窝在宫里每天吃着御厨精心烹制的点心,各种漂亮的衣服首饰换着戴,简直快乐的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直到两条消息传来,才让姜皇后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条消息跟姜皇后的忙碌有关,安太后和何太妃要回宫了。 第二条则是关于韦三娘的,韦三娘跟姑姑家表哥在后花园翻滚的时候被人发现了,然后现在两家已经准备定亲了。 姜微听到韦三娘定亲的好消息的时,默默的给阿姑点赞,阿姑太威武了!这算杀鸡儆猴嘛?不过阿姑你这么威武,以后赵恒娶媳妇的时候怎么办? 38太后太妃回宫 “哗啦啦——”树枝被一只小手拉了下来,一阵阵的抖动。 紫苏脸色苍白的看着努力的准备往树上爬的的姜微,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姜微努力了几次,都爬不上看起来不高的树干,郁闷的放开树枝。 紫苏见姜微放弃跟那棵树奋斗,忙上前抱住了她,“小娘子,你怎么想到爬树了?” “爬树好玩。”姜微闷闷的说道,上辈子大哥管的严,爬树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生活中,她想自己这世好歹也站了好几个月静桩了,爬个树应该很轻松吧?结果她都被枝条抽了好几次了,也没挨上树干的边。 “爬树有什么好玩的。”紫苏抱起姜微,“我们回去骑小马好不好?比爬树好玩多了。” 姜微摇头,“不玩了,我要看书,我急就章快背完了。” “小娘子以后一定是小才女。”紫苏给姜微洗手,又散开她的辫子梳理,姜微不喜欢梳双丫髻,缠得太松一会头发就散了,缠得太紧她自己不舒服,所以都是让人给自己梳双辫的,梳辫的时候绕上各种带子,头上别上各种小花,十分的可爱,连五皇女现在都不肯梳双丫髻了。 “阿紫。”颜女官匆匆走了进来,“安太后和何太妃想见见小九娘。” 紫苏一听,立刻散开了已经编好的小辫子,选了一根红色的丝带缠入辫中,颜女官也上前帮忙,两人不一会就给她梳洗打扮停当,由紫苏抱着去安太后的宁乐宫。 宁乐宫是先帝驾崩后安太后的居所,即使后来安太后去了大业寺清修,宁乐宫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摆设,安太后回到宫中后看到跟走之前完全一致的摆设,满意的对姜长晖点头,“阿凝辛苦了。” “这是我该做的。”姜长晖对上安太后时不若赵旻般随兴,一来安太后是长辈,二来也是安太后从来不会因为安清而落自己面子。 “大母,你一走这么多日子,我好想你。”衡山上前拉着安太后的手撒娇道,她是安贵妃唯一的女儿,一向很受安太后、赵旻的宠爱。 安太后爱怜的拍拍她的手,“大母也很想你。” 二皇女、四皇女和五皇女一并上前给安太后、何太后请安,何太后对这些孙女态度不亲近也不冷淡,还一人给了一个小荷包。 安贵妃含笑对安太后说,“阿娘,你这次可要在宫里多留几天,孩子们都惦记着你呢。” 安太后点头,“许久没回宫,转眼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姜长晖低头轻啜茶水,看着安清那张红肿已经消失的脸,心中暗忖她这次不知道涂了什么药,脸上倒是恢复的快。 一直默默无声的何太妃开口问道:“阿凝,我听说你侄女也在宫里?”何太妃年近五旬,却跟王夫人一样,望之仅如三十许,如果说王夫人和姜长晖容貌偏大气端庄话,那何太妃的容貌细致柔美,气质温柔如水,先帝宠妃甚多,安太后不是善妒之人,但后宫之中也仅同何太妃交好。 姜长晖笑道:“是,她也在宫里,她淘气的很,我椒房宫都快被她翻天了,就没敢带来。” 何太妃微微一笑,“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我听说她像极了你小时候,定然也是个小美人,快带来给我们瞧瞧。” 安太后也饶有兴致道:“对,阿凝你让人把孩子带来。” 何太妃有些唏嘘道,“宫里的孩子就是太少了。”太祖和先帝都是多子之人,光是皇子就二十个不止,还不算夭折的,反观赵旻的孩子就太少了。 姜长晖对颜女官略一颔首,回头对两人笑道:“阿娘和阿姨若是嫌孩子少,派几个花鸟使出去不就得了?我也正觉得宫里五六年都没添过新人,宫妃的长相都看腻了,多选几个美人,我也赏心悦目。” 安太后大笑,“你这孩子说的比五郎还好色。” 何太妃抿嘴微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长晖振振有词道。 “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淘气。”何太妃轻嗔道。 姜长晖道,“就算我当祖母了,也是阿娘和阿姨的媳妇。” 何太妃扑哧一声,“你这孩子!” 下方几个嫔妃也凑趣道:“三娘,你这不是嫌我们人老珠黄了吗?我们可不依。” 姜长晖对宫中嫔妃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她们得宠而打压,也不会因为她们失宠而落井下石,处事公允,平时嫔妃来请安时也不端什么架子,她们愿意讨好自己,她就乐得享受,嫔妃跟皇后关系都不错。姜长晖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有嫡子傍身,嫔妃一心就指望能生个孩子将来有个依靠,也不会想往太后上奋斗。 “再娇嫩的花,对着看五六年也看腻了,多选几个美人进来,宫里也能更鲜艳点。”姜长晖说,这也是她心里的想法,她喜欢欣赏美人。 “有阿娘、阿姨和三娘在,再鲜艳的娇花也会失色的。”徐婕妤嫣然道。 安太后说:“你们要看美人可别扯上我们两个老人家。” 徐婕妤惊诧道:“阿娘那里是老人家,臣妾站在你身边,旁人还以为臣妾年岁比你大呢。” 安太后被徐婕妤逗得失笑连连,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哪怕知道是奉承。 一时间宁乐宫中,安贵妃坐在下方笑容有些僵,她是安太后的亲侄女,她当贵妃后安太后虽没有明面上支持她,可没有这么冷落她,至于何太妃的态度倒没什么改变,何太妃对任何人都不亲近。 众人正说话间,颜女官和紫苏抱着姜微进来了。姜微穿着一身玫红的襦裙,粉嘟嘟的小脸、黑亮的圆眼、红润润的小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进入大殿后也不要紫苏抱,而是自己走到了安太后和何太妃面前,口齿清晰的给两人请安,说话、举止没有一处错误。 安太后和何太妃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安太后招手让小娘子过来,“好孩子,快过来。” 姜微不怕生的走到了安太后和何太妃面前,甜甜的叫道:“安阿婆、何阿婆。” 何太妃欢喜的把她搂在怀里,“好孩子,这些都是谁叫你的?” 姜微仰头说:“是阿姑让人教我的,她说这是阿识都应该要会的。” 安太后稀罕的摸了摸她嫩嫩的小脸,“这孩子可真聪明。” 姜长晖说:“阿娘你可不要夸她了,这丫头淘气的很,昨天才把我宫里那些榆钱树都祸害了。” “阿识要榆钱做什么?”安太后奇怪的问。 “榆钱甜。”小丫头的话把在场众人都逗乐了,姜微却是认真的,谁让这娃从小是读着《榆钱饭》长大的,对书中的榆钱饭向往已久,原以为到了古代能一尝口福,却不想这会还没有玉米面。 衡山不屑的看着姜微,也不知道姜家怎么教她的,小丫头这么嘴馋。 何太妃伸手掂了掂怀里小丫头的份量,“真是好孩子。”何太妃自己生的柔柔弱弱的,可她最喜欢的就是身体健康的女孩子。 安太后却感慨道:“榆钱可不是甜甜的好吃么,当年我们随着太祖北征,有一次城里的粮食都快吃光了,外面又有突厥围城,大家都把粮食省出来给将士们吃,阿娘就带着我们去城里树上摞榆钱吃,那味道甜甜的,可救了我们的命啊。”忆起往事,安太后感慨万分。 安贵妃说:“正是阿娘以前吃了这么多苦,所以现在才是享福的时候。” 安太后淡淡一笑。 “榆钱,健脾安神,清心降火,止咳化痰。”姜微顺溜的背了一段,见安太后和何太妃惊讶的望着自己,补充道:“翁翁说的,吃榆钱身体好。” “吃榆钱对身体好,今天我们午食吃榆钱可好?”安太后逗着小娃娃,对沈奕的话深信不疑。 “好。”姜微点头。 姜长晖说:“这下宁乐宫的榆钱也保不住了。” 徐婕妤凑趣,“有沈太傅这句话,何止是宁乐宫的榆钱保不住,我看宫里的榆钱都保不住了。” 众人大笑。 到了中午的时候,赵恒下课也赶到了宁乐宫,大皇子等人也来了,安太后、何太妃看到了六个孙子,乐得嘴都不合拢了,尤其是何太妃,一手搂着姜微,一手搂着嫡孙,怎么都不肯放手,两个孩子都长得好,尤其是赵恒,这些年拔高了不少,乖巧坐在何太妃身边,偶尔还会照顾下短手短脚的姜微,像足了爱护阿妹的长兄。 安太后对何太妃道:“这两个孩子看着就跟金童玉女似地。” 何太妃问赵恒,“五郎以后可要娶小九当媳妇啊?” 赵恒理所当然道:“她还能嫁给谁?”赵恒可不是一般的小孩,不会问那种媳妇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这种蠢问题,他很早就知道媳妇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就跟现在的父亲和阿娘一样。在太子殿下心目中能跟自己比肩的人是没有的,但勉强看在这胖丫头还算顺眼的份上,让她当太子妃也行,反正她也不能嫁给别人。 姜微差点喷了,连安太后、何太妃都愣了,半晌何太妃才道:“这孩子还真喜欢阿妹。” 姜长晖也脸色怪异的望着自己儿子,他确定他将来要娶阿识?她怎么觉得这小子每天都在加深阿识对他的厌恶呢? 安贵妃冷笑,果然对上皇位姜长晖都不假清高了,还不是从小教自己儿子娶侄女。 一起进完午膳后,安太后、何太妃脸上都有倦色,众人告退让两人休息,姜长晖带着收获颇丰的侄女回去午睡,赵恒也回东宫继续听课,大皇子也领着几个弟弟走了,姜微看着这些古代皇子,心中暗忖谁说现代孩子学业重啊,这些皇子的学业才是真重。 衡山也随安贵妃回到了关雎宫,“阿娘,那小胖子有什么好,阿娘照顾钱这么久,都不见太妃谢过阿娘一声。”衡山忿忿道,对安太后和何太妃给姜微的礼物她没看在眼里,但以前宫中聚会,焦点一向是自己,可现在却换了姜微。 安贵妃没接女儿的话,她总觉得安太后今天对自己有些淡淡的,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南平说了什么?想到韦三娘的举动,安贵妃心里就有些烦躁,这小娘子也太不自爱了! “阿娘?”衡山说了半天没听阿娘接话,困惑的望着安贵妃。 安贵妃摇了摇头,“你大母今天是第一次见姜九娘,自是要对她偏爱些,你是公主,她不过只是云水君。” 衡山听母亲一说,不由眉开眼笑点头,“阿娘你说得对。” 安太后、何太妃回宫是轻车简从,并没大摆仪仗,两人都不是好热闹的,也没有让赵旻休朝接自己,赵旻下朝后,先去给安太后请安,赵旻身为皇子时跟安太后关系就不错,安太后也不是讲死理的人,同赵旻简单的说了几句后,就让他去见何太妃了。 赵旻看到许久未见的何太妃,眼眶微红,跪在了地上,“阿娘。”他哽咽的喊道。 何太妃轻轻的抚着他鬓边的白霜,心疼的喃喃道,“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孩儿没事。”赵旻笑着安慰何太妃,“倒是阿娘又清瘦了许久,还是回宫居住吧。”赵旻每见何太妃一次都会提上一次。 何太妃摇头,“我在大业寺也没什么不好,清静。” “可——”赵旻始终觉得寺庙太清苦了。 “别说我了,三郎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过的如何?”何太妃拉着赵旻的手坐下,柔声问着他这些天的近况。 赵旻侍母至孝,对何太妃有答必问,甚至还说起了钱的婚事,“阿娘,你觉得姜五如何?”赵旻没提这件事安清提议的。 何太妃说:“我久居寺庙,外面的小郎君如何,我哪里知道?你和阿清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 “阿娘,阿是我外甥女,我们自然给她挑好的人选来。”赵旻说。 何太妃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已经确定这件亲事真是安清提起的,“我就你和城阳两个孩子,城阳去世后,我就指着阿能过的好好的,阿清替我照顾阿,真是费心了。” “这是阿清该做的。”赵旻说。 “光看阿凝,就知道姜五是个孩子,但是我听说他已经过继给了姜况?” “对,姜况结了一门冥亲,阿嫁过去没有正经的大家。”赵旻说。 “可是这样的话,姜五最多满十六就会成亲吧?阿今年才十三岁,我不想让她这么早嫁人,起码想等她十八岁再嫁,城阳就是成亲太早,生阿的时候才十三岁,结果亏了身体……”何太妃提及早逝的女儿泪水涟涟。 “阿娘,那就等阿十八时再成亲好了。”赵旻道。 “可这样要让姜五等多少年?人家姜家子嗣也不旺,我也不忍心让人家等。”何太妃说。 赵旻眉头微皱,何太妃继续道:“而且我已经答应了你阿舅,让她阿嫁到何家去。三郎,朝政大事阿娘不懂,你阿舅也是没城府的人,我也不指望他能把何家发扬光大,就这么太太平平过日子很好,阿是阿清养大的,阿清的能干我知道的,让阿嫁过去也能帮衬你阿舅、舅母一些。” 何太妃的话让赵旻无从拒绝,何太妃这么多年从来没要求他提携过舅家,“阿娘,那你还让阿十八岁成亲?” “当然,你表弟今年也才十岁呢,五年后也才十五。”何太妃微笑,“不过她也该学些管家理事了,过段时间就让她先回公主府吧。”城阳公主是有公主府的,只是钱以前年幼,一直被养在深宫。 “管家理事让她跟阿清学即可,何须回公主府。”赵旻说。 “傻话,我们何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能跟宫里比吗?”何太妃摇头,“而且宫外也方便些,我还想让这对小儿女多熟悉些呢。” 赵旻点头,“那我跟阿清说,让她多派几个人贴心人。” 何太妃点头,又摸着儿子的脸道:“你也不要老是想着阿,自己身体也要注意。” “阿娘,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赵旻一向爱护自己的身体。 何太妃叹了一口气,“你懂事我怎么不知道,只是有时候想起先帝在你这般年纪时候,宫里都已经有十多个皇子了,而你却只有六个,不过幸好你已经有五郎了。” “阿娘,子嗣贵精不贵多,你看大郎多有出息。”赵旻说。 “大郎都是翩翩少年郎了,不过我瞧着还是五郎最像你小时候,小小的一个人,跟玉娃娃似的。”何太妃提起赵恒就眉开眼笑。 听到母亲提起嫡子,赵旻心中微动,不错,五郎的确是最像自己的人。 “三郎,阿娘读书不多,也不知道贵精不贵多有什么好处,可我知道多子是福,想想以前先帝宫里,那么多孩子走来走去,多热闹。”何太妃感慨道,“你要是能多给阿娘生几个孙子多好,要是能有个嫡孙女就更好了。” 赵旻笑道:“阿娘,子嗣是缘,又不是我想要就有的。” “你就这么几个妃子怎么能多生孩子?”何太妃说,“谁家皇帝只有你这么少妃子的,我看别的大户人家家的阿郎侍妾都比你多。” “阿娘,我不好色不好吗?”赵旻说。 “谁说宫妃多就是好色了。”何太妃板着脸,“又不是年年选秀,你登基后除了阿凝给了找了几个妃子外,看上过谁了?谁说你好色,我第一个不饶他!” “好,我尽量给阿娘多生几个孩子。”赵旻心中暗忖,阿清生了四郎后,一直在调养身体,这些年养下来,应该差不多了吧?或者他们还能再生个孩子? “那就说定了,我这就让阿凝给你选秀。”何太妃兴致勃勃的说。 “阿娘——”赵旻目瞪口呆,他没答应阿娘选秀,可看着何太妃兴致高昂,又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致,罢了,反正就多几个人罢了。 何太妃看着儿子满脸无奈,双目微垂,她从罪臣之女一步步的走到太妃的位置,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帝和后妃的心思,儿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安清,她当然不会忤逆了他的意思,但是后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情爱,安清独霸后宫多年,现在又年老色衰,何太妃不信等那些绝色鲜嫩的美人进来后,儿子会不动心,安清还能坐得住。何太妃原本并不反感安清,她是儿子喜欢的人,自己何苦去为难儿子喜欢的人?可她万万不该拿阿做筏子!谁知道姜五是任何一个世家贵女的好人选,但绝非阿的好人选,她却偏偏为了对付姜长晖而让阿嫁给姜五。儿子是我生的,谁还比我更了解我儿子嘛?何太妃淡漠的想到。 姜长晖第二天听安太后亲自吩咐她去给赵旻选秀,玩味一笑,这下宫里就更热闹了。 姜微则有点忿忿的,大家都说赵旻妃子不多,可她数着也有十来个了,孩子都有十一个了,这子嗣还算少,那未来那些独生子女家庭怎么办?难怪都说皇帝是种马! 不过姜长晖却没有注意到侄女的情况,而是兴致勃勃的主持着选秀,她在宁乐宫中说的话可不是为了讨好安太后、何太妃,而是真看腻了宫里那些宫妃,进几个貌美如花的新人,看着也养眼。 安贵妃面上笑着附和姜长晖,回去后就病倒了,足足养了半个月才好。 姜长晖原本还想教侄女怎么品评美女,但王夫人却入宫把姜微接回家了,因为姜凌和沈沁要回来了。这对夫妻有意要给女儿一个惊喜,偷偷摸摸的提前回来了,等姜家得到消息时,两人居然都快到家了!王夫人无奈连忙入宫把姜微接回家,总不能他们回家时看不到阿识吧? 姜微听说耶耶和阿娘已经离开扬州,明天就能见到人了,乐得连包裹都没有收拾,颠颠的随阿婆回家了,让姜长晖很是惊讶,她原以为侄女早忘了自己爹娘了,毕竟两人离京时她才一岁。姜微随王夫人走得急,姜长晖也没多挽留,两人都忘了一件事。 晚上赵恒兴致勃勃的提着一只红嘴绿鹦哥来椒房宫,没见到姜微,他脸一沉,“阿娘,胖丫头呢?” “阿识回去了,你阿舅和舅母要要回来了。”姜长晖看着儿子手里的那只鹦哥,“这是你给阿识的吗?” 又是不告而别!“不是。”赵恒冷着脸说,胖丫头这几天老是躲着自己,赵恒想了半天,就想到她是不是还记仇自己上回抓疼了她,特地还给她找了一只鹦哥。 姜长晖见儿子口是心非,也没说话。 赵恒回到东宫后,内侍见他盯着那只鹦鹉,上前问:“五郎,我将这只鹦哥给小九娘送去吧。” 赵恒冷哼了一声,突然伸手一用力,那只鹦哥头就软软的垂了下来,赵恒手伸入铜盆中,仔细用澡豆洗着手,“把它烧了。” 内侍不敢触他霉头,捧着鹦鹉下去了。 姜微连打了几个喷嚏。 “乖乖怎么了?”王夫人将孙女搂在怀里。 “阿婆,我没事。”姜微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耶耶和阿娘就很开心。 “阿识!”熟悉的声音响起。 姜微挑开了帘子,就看到了两张笑颜,“耶耶!阿娘!”姜微开心的张开了手臂,也不顾自己是站在车辕上,用力一跳,扑到了一个宽大怀抱里,然后另一柔软馨香的怀抱也拥了上来,姜微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39畅音阁巧遇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学堂里夫子摇头晃脑的读着书卷上的内容,读到兴起处,手舞足蹈,浑然忘了坐下诸多学生,一心沉浸在书海之中。 而下方学生在一个个在心里数着什么时候下课,下课后又去什么地方玩耍,还有不少人偷偷取出市井的话本看着。 “当当当——”下课的铃声响起。 学堂中的学生们心里欢呼,但脸上神情却更严肃了,一个个捧着课本专心致志翻阅着手中的课卷。夫子正读到兴浓处,听到铃声惋惜的捻须叹了一声,“回去把我今日讲解的内容好好的背诵一遍。” 学生们齐声应是,起身恭送夫子离去后,一个个欢呼的商量着去哪里玩耍,这里是姜府的私学,能进入读书的不是姜氏弟子就是姜氏的姻亲,大部分都是士族弟子,凭借他们的身份即便不读书,也足够凭借祖荫领个虚职悠然度日。 林熙合上课本,动手整理着笔墨纸砚,薛氏有给他配备僮儿,但他还是习惯亲力亲为。 “林大哥,一会去畅音阁吗?听说柳大家今日要来畅音阁献唱。”一名身形瘦小的男童笑嘻嘻的凑到了林熙身边,他身后的胖书童也应声晃了晃手中的褡裢,里面铜钱哐当有声,显然荷包鼓鼓的。 姜府私学名扬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就想往里面钻,学堂里有姜氏本族弟子,也有别家的士族弟子,还有林熙一样同姜府主人交情好的寒门显贵之子,同样还有不少没落士族弟子,学生的身份不同,也导致了私学就同外界一样,把人分了三六九等。这男童是一名富商之子,他的大姐是一名姜氏旁支弟子的爱妾,他们家花了大价钱,才把这男童送到了私学读书。男童是个机灵人,入了私学后也不去巴结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弟子,而是一门心思的跟在沉默寡言的林熙身后,让林熙烦不烦胜烦的同时,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林熙不说话,沉默的收拾了东西后,跨出了学堂。 “林大哥,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们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岂可终日埋首书本之中……”男童絮絮叨叨的说。 林熙驻足,男童差点撞了上去,“林大哥?”他不解的望着林熙,“你肯去畅音阁了?” 林熙目光落在被树枝密密的遮住墙头,“阿——九?”他皱眉喊道,此时学堂里的人都散了,只剩林熙、男童和仆佣了。 墙头的树枝一阵抖动,片刻后一张漂亮的小脸从树枝后探出,“阿熙,我能爬墙了!”软软糯糯的童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男童愣怔的看着坐在墙头的小玉娃娃,穿着一身利落的胡服,头上戴了一只软绸的小帽,衣料是普通的缯衣,做功倒是十分细致,连袖口都绣了十分精致的暗绣,穿着一双小羊皮靴的小脚还一晃一晃的,小脸不过巴掌大小,一双大眼又黑又亮,皮肤嫩的仿佛掐得出水,透着一股玉色,漂亮可爱极了。 林熙看到姜微坐在墙头,脸先是一黑,随即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缓和的说,“你快下来。” “哦。”姜微倒是很配合,林熙一说,她小手一伸抓住了树干,就要顺着树枝爬下来。她三岁随沈奕站静桩,五岁学跳舞,今年年初开始习武,身手练得很灵活,她两辈子的愿望爬树也早达成了,现在进化成借着大树爬墙了。姜微对爬树的爱好,曾让姜凛非常不解,但看着小侄女矢志不移的整天围着院落里的大树打转,担心她私自攀爬会摔伤,干脆专门教导了她如何安全爬树,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其他人的。 林熙看着她的举动脸色更白了,“你别动,我上来接你。” “你怎么来接我?”姜微好奇的问,爬墙还能带人? 林熙抿了抿嘴,将碍事的衣摆塞入衣带中,双腿一蹬,几步就蹬上了枝头。 “阿熙好厉害!”姜微羡慕的望着林熙灵活的身手,她要是什么时候能练成阿熙的身手就好了。 男童也崇拜的仰望着大哥,林大哥就是厉害! 林熙抿了抿嘴,怒气随着阿识甜甜的笑容渐渐散去,他无奈道:“阿九,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呢?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我就做一次嘛,以后不会了,阿熙你最好了,你不会告诉大伯和耶耶的对不对?”姜微讨好的对林熙说。 林熙叹了一口气,拉住她的手,让她借着自己的力,跃到了枝头,到了树上后,他单手搂着姜微,轻松的跳下了树。 “大哥,你好厉害!”男童跟着林熙这么久,从来没见林熙露出过任何身手,他第一次出手就震到自己了,他见姜微好奇的望着自己,他整了整衣衫,肃容介绍自己道:“这位小郎君,在下姓桑,名孝弘,排行第三,小名富贵。”他顿了顿,对着姜微扮了一个鬼脸,逗她道,“我看你比我小,叫我桑三哥、富贵哥都行。”桑三家里亲姐妹、堂姐妹、表姐妹二十多个,他一眼就看出姜微是小女娃了,但有意不戳破。 姜微一笑,“桑三哥,我姓齐,排行第九,你叫我阿九好了。” “那我就叫你阿九了。”桑孝弘问都没有问姜微为什么不说自己名,能随便叫林熙阿熙的小女郎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桑孝弘心中有数,这齐姓恐怕都是假的。 林熙见桑孝弘和姜微居然就这么聊上了,轻咳一声,“阿九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玩啊。”姜微委屈道,“你上回还说要带我一起去骑马,结果我等了你三个月,你都没兑现。”姜微用指控的目光望着林熙,小模样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她今年有七岁了,吃的好、运动也足够,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个子就是不见长,依然小小一团,就跟个粉团面捏的娃娃似地。 赵恒对她胖丫头的嘲笑从来没停止过,姜微却不在意,她记得自己前世也是这样的,十岁以前就跟长不大似地,看小时候的照片也是软软肉肉的,都上小学了还被大哥和爸妈当娃娃一样抱在怀里。她读书又早,五岁就上学了,十岁的时候都是高年级生了,还跟低年级生似地。可到了十岁人就跟吹气娃娃似地,一下子拔高了,后世她穿越前身高都有一米六八了。 “抱歉,我遇上了一些事耽搁了,最近没空。”林熙看着姜微控诉的目光,身体微微一震,眼底浮现愧疚,但还是撇开脸狠心道。 姜微困惑的望着林熙,她就是觉得阿熙这段时间有点不对劲,似有什么心事,连平时最用功的习武都不上心了,才撇开了明卫来找林熙,她对林熙仰头一笑,“阿熙,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要是有事就不要陪我玩了。” 林熙听着姜微的话,心中更愧疚了,“嗯。”他低着头轻声应了。 这些年随着林熙自身的努力,姜恪、姜凛倒是对他越来越满意,当然对他学业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了。以前每次沈沁和姜凌戏言要把姜微嫁给林熙,都不能引起姜凛丝毫的动容,可现在姜凛至少不会一口拒绝,会说一句等阿识长大后再说,就知道他已经开始考虑这个人选了,但也仅仅是考虑而已。娶阿识当妻子是林熙从小的愿望,可眼看着自己已经入了姜家祖翁、大伯的眼,他却——林熙衣袖下的双拳紧握,青筋毕露。 阿熙真的很不对劲啊,姜微皱了皱眉头,难道是青春期综合症?但阿熙今年才十一岁吧?林熙有可能是她未来老公的人选,家里的大人从不瞒她,也不阻碍他们一起玩闹,这么小就考虑婚事,让姜微多少些别扭,但转念一想这里人十五六岁的就结婚,三十岁大部分人都当爷爷奶奶辈了,四五十岁就属于死了也不可惜的年代也就释然了。 就姜微来说,与其嫁给陌生人,或是她家一堆不熟悉的表哥,还不如嫁给林熙。林熙年纪是小一点,可跟自己一起长大,从小就对自己千依百顺,薛姨也一直都很疼爱自己,家里亲戚还不到姜家三成,这样的人家正是姜微心目中最好的夫家人选。这些年要说姜微爱上林熙还不至于,可她已经把林熙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朋友心理状况不对,姜微当然很关心,但她也是青春期走来的,将心比心,她也讨厌别人借着关心的名义强探自己私事,姜微决定再让他平复一段时间,如果还不对劲,她就要直接问了。 桑孝弘看着这两人的举动,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林大哥怎么能拒绝小美人的邀请呢?姜微现在看来还是一团孩子气,可光看那张小脸就知道长大后绝对是个大美人,不行!身为一个好小弟,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大哥把一门好亲事推出去,桑孝弘的眼睛尖的很,姜微出场是震撼了些,可言行举止一看就知道是教养严格的小淑女,他对姜微道:“阿九,一会要随我们去畅音阁吗?今天有柳大家登台献艺!一切费用三哥包了!”他大气的说完,他身后的僮儿再用力晃了晃自己背着的大褡裢,铜钱声哐当,这对主仆一瘦一胖映衬着极是喜感。 姜微笑弯了凤眸,抬眼望着林熙。 林熙瞪了桑孝弘一眼,问姜微,“你同伯父说了今天要出去玩吗?” “说了,大伯说只要你带我出去玩就可以。”姜微乖巧道,“不过要带上丙五、丙六。”丙五、丙六是姜凛配给姜微的两个侍卫,也是姜家的部曲。 姜家以武起家,当初姜朴是带着姜家三千精干的部曲投靠赵凤翔的,世家大多掌兵,但那仅限于战乱时代,如今大秦立国近百年,天下安定,姜家哪怕有部曲也不过只是普通人,不配备武器的,想要养三千似兵的部曲那是玩笑,除非姜家想造反,当然也要整个大秦的监察部门眼瞎。但姜家还是有亲卫的,毕竟时下上战场打仗,将领能领战功,靠的不是征召来的士兵,而是这些从小养大的亲兵。丙字部的部曲是跟在姜律等人身边的亲卫,姜微能让姜凛派排名第五第六的精兵来保护,可见姜凛对她的重视。 “那走吧。”林熙终究不忍让她失望,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桑孝弘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小弟,待林熙和姜微出门,已经有人赶了一辆青骡车停在门口,车边还站在一名穿着绸衣,眉目清秀,二十出头的少妇,“这是我大嫂姓吴,家中排行第三。”桑孝弘是个十分心细的人,他既然瞧出了姜微是小女郎,即便她年纪还小,也不可能带着一群僮儿跟她一起出游,立刻遣人回家叫大嫂过来。 吴三娘对着林熙和姜微大方笑道:“林小郎、齐小郎唤我三娘便是。”时下贵族女郎出行大部分不是坐在车中,就是头戴羃离,吴三娘是商人妇,却没那么多讲究。 林熙对着吴三娘略一颔首,并没有多言。 姜微对着吴三娘一笑,“三娘子。” 吴三娘一眼就认出小郎*叫她过来就是伺候这个穿着男装的小女郎,殷勤的给她垫了垫子后,坐在她身边。跟在林熙和桑孝弘身后的侍女僮儿分别又坐了三辆骡车,四辆骡车一并朝上京内一湖泊兰湖去了。一路上吴三娘不时的同姜微说些京城小街巷的趣事,吴三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祖辈待在京城有七八代了,说起京城市井趣事如数家珍,姜微听得津津有味。大伯和耶耶也带她出来玩,可他们不会跟她说些市井家常里短,他们也不知道。 林熙一路上一直没说话,看似在看风景,实则双目始终不离姜微,见她笑,他也会跟着微笑,对桑孝弘的目光也和善不少。 桑孝弘咧嘴一笑,桑家是商贾,祖辈是行商,身份低下,一直苦苦求生罢了,直到桑孝弘爷爷的时候才在西市开了一间小铺子勉强维持生计,他阿耶是个精明人,从爷爷手中接下铺子后苦心经营,打下了一份扎实的家业,他三姐长得漂亮、身体康健,他阿耶打听到姜府一位郎君成亲十五年都没孩子,就巴结上姜家的主母,把三姐送了过去,他三姐老实听话,肚子也争气,入门三年生了两个儿子,得了姜府郎君的青睐。 虽说他三姐生的那两个儿子跟他们桑家没关系,可毕竟是他三姐肚子里出来的,三姐的主母也不是刻薄人,主家嘴里只漏了一句话,他们家在西市上的铺子来找麻烦人的就少了,平日武侯出入对他们也有笑脸了,家业也就更蒸蒸日上了。家里有了钱就想要换身份了,他大哥、二哥都不是读书的料,他姐姐就求了主母把他送到了私学去读书。 别看桑孝弘看着油嘴滑舌,读书是真刻苦,不然也不能有幸能分到林熙一个班。林熙那班的学生不是身世好,就是学业好的。他遗传了桑家人的精明,一眼就认准了林熙,鞍前马后花了一年时间,才让林熙默许他跟在自己身后。姜微是谁他不知道,他只要知道这小娘子是林熙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就是了,所以特别叫了大嫂过来伺候。桑孝弘在私学上了多年学,知道那些世家小娘子除了少数几个特别跋扈的外,大部分小娘子其实并不难伺候,待人也十分和善,也不会让他大嫂受委屈。得了林熙赞许的目光,桑孝弘更得意了,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带两人去那里玩。那种会惹上坏习惯的地方肯定是不能去的,不然林家饶不了他。 兰湖姜微没来过,就如桑孝弘所言,畅音阁的柳大家献唱,聚集了无数慕名而来的民众,小摊贩也在夹杂其中,一行人下了骡车,丙五、丙六就无声了围了上来护住了姜微,而林熙也牵住了姜微的手,这里鱼龙混杂,被拐走的孩子数不胜数。林家、姜家的侍从围在五人身边,桑家的侍卫外围开道,一行人直接登上畅音阁的座,搭上屏风后,桑孝弘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日人可真多,阿九你可想吃什么点心?”他问着姜微。 姜微却已经被一楼踢毽子的少女给迷住了,此时柳大家尚未登台献唱,畅音阁里就三个小女娘表演踢毽子,这三个小女娘穿着一身白衣,足下却蹬了一双鲜红的小皮靴,身姿轻盈,满场五彩毽子此起彼伏,却不见一个落下,姜微数了两遍才数清了这三人一共踢了十二个毽子。 而楼中一阵阵的喝彩声。 “简大娘,你敢不敢让你妹妹再加上六个燕子!”突然座上探出了一名锦衣华服少年,那少年看着约有十二三岁左右,脸上涂得粉白粉白,身上服饰的色彩不下十种,他虽坐在座,却没有驾上屏风,一脚踏在二楼的栏杆上,畅怀露出里面鲜红的衬衫,斜着眼对站在台下的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说道。 简大娘脆声笑道:“裴三郎君发话,儿不敢不从,只是我那三个妹妹可从来没踢过这么多燕子呢!” 华服少年很有纨绔气质的拉过小厮身上的褡裢晃了晃,“踢得好就是你们的!” 这些走江湖的一听褡裢中的声音就知道起码有一贯钱,她高声道:“妹妹们!提起精神来逗裴三郎君一笑呦!”她们一年辛苦卖艺,吃尽了苦头,也赚不了几贯钱。 “哎!”踢毽子的三个小娘子笑嘻嘻的应声。 简大娘对着众人妩媚一笑,缓缓的拉起了裙摆,楼中众人顿时响起了一片怪叫,林熙眉头一皱,刚想捂住姜微的眼,却发现简大娘裙下还是穿了裤子的,脚下同妹妹一样是一双小皮靴,她拿出一个毽子一丢,脚一抬,脚尖就稳稳的接住了那毽子。 “好!”众人鼓起了手掌。 姜微坐在栏杆前,看得目不转睛,太好玩了,原来毽子还有这么多花样,不过那个裴三怎么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简大娘脚一晃,一只毽子就加入了飞跃的彩舞中。简大娘也不急着投满六只毽子,而是等三人踢稳了再加一只,渐渐的半空中彩色的毽子仿佛织成了一张华丽的天衣,十三个、十四个、十五个……众人待十七个的时候屏息凝神,十八个!那三个小女娘花样百出,团转相击、随其高下,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震耳欲聋的喝彩声,铜钱如下雨般朝台上丢去。 姜微也兴奋的涨红了脸,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毽子踢到这种程度。 简大娘笑盈盈的朝着锦衣少年行礼道,“幸不辱裴三郎君之期望。” 那锦衣少年哼了一声,“还算可以!”他身边的小厮麻溜的下楼将褡裢递给简大娘。 姜家的侍女见小娘子回头,会意的递给姜微一个荷包,姜微对丙五道:“你去问问她们愿不愿意来家里踢燕子。”姜微第一次看到这么眼花缭乱的花式毽子,就想着让她们演给家里人看看,可惜阿姑在宫里不方便,不然她也一定喜欢。 简家四姐妹将楼里的气氛带起来后,就笑着退下了,接下来该是柳大家出场了,简四娘一手擦汗,一手拈起裴三送来的褡裢,娇滴滴的嗤笑道:“果然少了五成不止,就知道这人是个软货!” 四娘这话让简家姐妹都吃吃笑了起来,“原来裴三硬不起哩,怪到大半月了都没再找四娘。”即使没有一贯钱她们也满足了,时下一斗米也就五钱左右,即使只有半贯也有五百,够她们四姐妹舒服过一段日子了。 “简大娘。”畅音阁的跑堂领着丙五进来,高大俊美的丙五让简家四姐妹眼前一亮,长得最漂亮的简三娘袅袅的朝丙五走来,“这位郎君——” 丙五避开简三娘,奉上了一只荷包,“我家娘子问四位娘子可否愿意来家中献艺。” 简大娘捏了捏荷包,是一个圆环,份量不算太重,但秉着生财和气的想法,她笑问:“不知主家娘子贵姓?所在何处?喜欢看什么样的杂耍?”她做了一个小动作,将荷包递给了一直在她身后的简二娘。 丙五道:“你们若是愿意来家中献艺,明日自有人来同简娘子商议。” 简二娘打开荷包一看,竟然一只纯银镯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这只银镯子即使不重,也能换上好几贯钱,可比裴三出手大方多了,裴三她们可是又卖艺又卖身啊,她凑近对简大娘低声说了一句。 简大娘听了二妹的低语,对着丙五的笑容更真诚了,“这位郎君,多谢贵主家打赏,可否领儿去给贵主家道声谢?” 丙五沉吟了一会,小娘子这么喜欢她们踢毽子,应该会想跟她们说几句话吧?“我在外面等你们。”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简家四位娘子简单的梳洗了些,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因是见一位娘子,故只简单的扑了些香粉,四人刚随着丙五上了二楼,还没走到林熙、姜微的间,正巧遇上裴三,裴三看着她们,“你们去哪里?”尤其是看到抹着香粉、打扮得娇嫩的简四娘,脸色更是阴沉。 “有位客人想请我们去家中献艺。”别看裴三打赏只赏了半贯钱,可对简家四姐妹来说也是出手大方的人物了,寻常客人要兴致起了才会打赏一两,据说他家里还有爵位,对简家姐妹来说那是云端的人物,她们到也不敢得罪裴三。 “什么客人!”裴三怒气更甚,“我倒是要看看,谁敢跟我裴三抢女人!” 丙五眉头一皱,而坐在屏风里的姜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转头问林熙,“阿熙,这就是纨绔弟子争风吃醋吗?”她居然还能遇上这种事? 40裴家三兄弟 “……”林熙眉头一皱,“谁跟你说这种话的?”这种乱七八糟的话阿识从那里知道的。 姜微一笑,也不接话,阿熙阿姆的属性肯定又犯了。 她身边的侍女低声道:“九郎,裴三是西府二娘子的小郎。” 姜微恍然,她怎么说这裴三看着眼熟呢,原来她真见过这人。这人算起来还跟他们家沾亲,她祖父算是她曾祖父的老来子,堂兄弟都比他大上不少,年纪差的太多,感情就不亲近了,唯独和一个同龄的堂兄关系很好,比亲兄弟姜怿的关系还好。这堂兄住在他们家西面,家里都称西府。她那位堂伯祖父已经去世,堂祖母还在,两人有四个儿子,但长子、次子都少年早逝,三子也是真正的长子姜净目前在安北,任安北都护,官职上同阿熙的父亲是并列的,家里有两子一女。 幼子也死的早,但好歹还留下一个女儿,她的夫婿正是裴三的大哥,姜微是在他们的婚礼上见过裴三的,因只是扫过了一眼,要不是他那绚丽的色彩、涂满白粉的脸,姜微还真记不住。他们家跟西府关系很好,她还记得她娘跟西府三伯娘一起做过生意,但姜微跟两个堂姐年纪差的多了点,两位堂姐又都出嫁了,见面的次数不多,只依稀记得嫁到裴家的堂姐个性很温柔,“既然都是亲戚,你们让丙六去跟他解释下。”姜微不能让堂姐难做人。 不过养外室什么的,裴家不管吗?姜微记得祖母说过裴家家风严谨,对孩子教养非常严格。而且他有钱养外室吗?姜微很怀疑,当时祖母说起裴家的时候,阿娘可是打趣过,说裴家的大郎君还没有自己有钱,姜微是绝对的小富婆,先不说皇帝姑父给她的封地,就是这些年家里给她置办的各处田庄的收入就足够她胡吃海喝几辈子了,光看这姑娘打赏不是白银、就是黄金就知道她有多土豪了。 裴家孔县君坚定的相信男人有钱就变坏,对自己几个儿子月钱都卡得很严,当然这也和裴家早已没落,家中实在没什么钱财有关。裴家有爵位,好像是开国县伯,跟她耶耶是一阶的,裴氏兄弟的父亲虽是河东裴氏的弟子,但不是宗房弟子,资质也平平,官场上干了几十年都没升职。阿娘还说幸好堂姐陪嫁多,不用伸手问大家讨要。 屏风外裴三无论简家四个娘子怎么劝解,都认定了简四娘要另攀高枝,别看裴三一脸纨绔样,实则他家中父母管他管得极严,长这么大他都没怎么出过家门,只知道一心读书。来兰湖、认识简四娘都是意外,这对他来说就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简四娘是他第一个有好感的女郎,两人又有了肌肤之亲,裴三自认简四娘已经是自己的人了,故看得格外紧。给简家四姐妹的打赏也全是他从月钱里节省出来的,幸好阿婆疼他,时常会塞些钱给他使,裴三都存着,一旦存够了就偷溜出来找简四娘。 简四娘脸上依旧一副娇娇的笑容,心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随几个姐姐自幼跑江湖,苦虽苦,可自由自在,何曾被人这么管束过? 丙六受了姜微的吩咐,正想上前解释,却见一行人迎面走来,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对裴三道:“三郎,你怎么在这里?” 裴三看到青年男子脸色大变,松开了拉着简四娘的手,“大——大兄!” 裴大看到简家四位姐妹时,眉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蚊子了,他见裴三一脸惊慌失措,恨铁不成钢道,“你——” “大兄,我们先入座吧。”沉稳清朗的声音响起,裴家二郎君站在长兄身后,笑容温和的提议,比起裴大的弱、裴三的纨绔,裴二容貌俊朗、身量高挑、举止从容,加上一脸和善可亲的笑容,不由的让人眼前一亮,他只在简家四姐妹身上一晃而过,目光就落在丙五、丙六身上,他一眼就认出这两人应该是世家弟子身边的心腹近卫。不知道他们怎么跟三郎在一处,依三郎的性子应该惹不出大祸来。 丙五、丙六对裴大、裴二拱手道:“丙五、丙六见过裴大郎君、二郎君、三郎君,我家主人说偶见三位兄长,因身份不便,有失远迎,还望三位见谅,请三位兄长入内一叙。” 裴大和裴二对视一眼,裴大道:“恕裴某眼拙,不知两位郎君是裴某哪位亲眷的侍从?” 丙六道:“我家主人家中排行第九,称呼裴大郎君为姊夫。” 姊夫?姜九!裴大和裴二瞬间明白了丙五、丙六主人的身份,姜家小九娘,两人苦笑,今天这里可真热闹。裴大想着三弟的丑态被亲家都看去了,不由瞪了三弟一眼,裴三不敢说话。 丙六低声道:“三位郎君,我家主人姓齐。” 三人了然,看来是有外人在,九娘想隐瞒身份。 姜微已经站在屏风口,见裴大三人入内,她上前行礼,“阿九见过裴家姊夫、裴二兄、三兄。”此时内外之分远没有后世那么严格,如果父兄不在,家中女郎也能大方出来招待男客。 裴大见姜微穿着一身男装,还跟两个小郎君在一起,眼底闪过一抹不赞同,直到看到吴三娘在才稍稍缓和些,即便姜九娘年纪还小,也不能随便跟小郎君出来玩耍吧,他还了一个半礼,“九郎不必多礼。” 裴二倒是打趣姜微:“小九郎今天怎么不在学堂念书,出来躲懒了?” 姜微道:“念书少,徒伤少年时;念书过甚,劳心损身,故劳逸结合方是正理。” 裴二朗朗一笑,“九郎所言甚是,劳逸结合方是正理。” 裴三坐立难安。 裴大三人叙旧一番后,就回了裴三的座,架起了屏风,两位兄长同三弟谈起了心。裴大、裴二会来这里完全是听了裴三小厮的话,裴三自打认识简四娘后,读书都不上心了,整天琢磨着存钱给简四娘花用,他的小厮担心事发后他会因知情不报被县君打死,偷偷的告诉了家中最和善的二郎君,裴二想了想就先瞒下了母亲,同大兄一起来了趟,果然见裴三同一名小女娘牵扯。 裴二暗忖,家中几个兄弟唯独三弟每月月钱都不够用,总问大母讨要,如今却知道节省下来给小女娘,真不知说他是长大了懂男女情了,还是骂他长不大,居然只想着一个外人,却不想到给家人买些礼物。而裴大则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你居然跟外面那种不干不净的女郎牵扯,你还要不要脸!” 裴三被大哥骂得脸都红了,“四娘不是不干不净的人,她跟着我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的!” 裴三的话让裴大眼前一黑,“你——”他居然真去沾染这种下等的贱民!这事让父亲和母亲知道非打死他不可! “大兄。”裴二按住了大哥,和声问裴三,“三郎,如今你待如何?” “我也不知道。”裴三涨红了脸,“二哥,我能把四娘接回来家来吗?”比起大哥,他更信任二哥。 “不行!”裴大怒气冲冲的说,“这种人你也敢接进来,你也不嫌脏!” “四娘哪里脏了!”裴三梗着脖子说,“我说了她跟我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 裴二再次安抚好了裴大,才对裴三道:“三郎,你知道四娘这样的身份,家里是不可能是认的。”以他们家的地位,这样的女子就是连做妾都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裴三嚅嚅说道。 “你可以去问四娘,愿不愿意卖身为奴,入府后从母亲那里过了明路,即便没个身份,能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如果将来有了孩子她也能有个依靠。”裴二对裴三淳淳善诱,他同样没把简四娘看在眼里,但他和裴大不同,他不赞同分开两人,三郎正在兴头上,硬把两人分开只会激起三郎的反感,说不定还会一辈子对四娘念念不忘。还不如接到家里来,三郎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简四娘身上不过只是因为求而不得,等东西到手了,以他的长性能维持几天?很快就会腻味了,到时候恐怕他连简四娘是谁都不知道了。 裴大满心满眼的不情愿在裴二坚持的目光中咽下了,他虽是大哥,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听二弟的。 裴三听着二哥的话眼睛都亮了,“好,我这去跟四娘说!”说着就要起身。 裴二却说:“她正和姜九娘说话,你莫去打扰了他们。” 裴大道:“这姜家也太放纵太过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姜九娘也有七岁了吧?居然还这么随意的同外男出来游玩。”姜微此番行事唯一让裴大看得上眼的便是她觉得简家四姐妹踢燕子踢得好,让她们去家中献艺,还算想着长辈,这也是裴大最后不反对裴二让简四娘卖进来的主要缘故,这人还能踢燕子逗母亲欢心。 “不是还有女眷作陪吗?更别说小九娘身边下人可不少,林小郎和姜家也有通家之谊吧?”裴二从来不觉得女子就应该关在家里,“小九娘还一团孩子气,出来见些世面也不错。大兄,你也能阿嫂出来走走。” “女子当贞静淑德,以纺绩为要,无事出门作甚?”裴大一脸不悦。 裴二也不再劝,毕竟这是夫妻两人的私事。 裴家三兄弟商议完毕,连柳大家的献唱也不听了,就带着裴三离去,姜微则同简四娘商定了三日后登门献艺,简家四姐妹见了姜微后,欢天喜地的应了,四人都是人**,一看就知道姜微出身不凡,虽然她衣服穿得很简朴。 “四娘,今日你可算见了两个夫家人了。”简二娘打趣阿妹道。 简四娘撇嘴,“什么夫家人,哎!可惜了少了一个大户。”简四娘一开始就没准备同裴三当真,就是准备从他哄些钱财罢了,当真把男人的话当真,下场只有可能是草席一卷被丢到乱葬岗去了,高门大户那是她们这种人能进去的。 “好了,别胡闹了,这几天好好休息,三天后我们带五娘一起去。”简大娘说道。 “作甚带五娘,她还小呢。”其她三姐妹不解,她们之间没血缘关系,她们都是简大娘这些年收养的弃女婴,简家一共有七姐妹,五娘今年才十岁,六娘和七娘年纪就更小了。简大娘会踢毽子,就教妹妹们踢毽子,几人靠卖艺为生。苦是苦了点,可比平康巷那些妓子自在些,不然依照简大娘人老色衰的年纪,只会被鸨母扔到最低下的私寮去,那种地方哪怕是老妓都活不满半年。 “当然是哄那小娘子开心了。”简大娘说,“我看那个小娘子很喜欢我们踢得毽子,带五娘去露上几手,说不定能让小娘子看中留下,对五娘也是一条出路。” 三娘奇道:“为何不让四娘做?四娘燕子是我们中踢得最好的。” 四娘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年纪大了,坏毛病也多,人家肯定看不上。”五娘踢毽子天赋是她们姐妹中最差的,可却是她们七人中最老实的,想来大姐也是看上了这点。她这种油嘴滑舌的,正经人家是看不上的。 简大娘点头,“只要五娘熬出头了,我们姐妹也有盼头了!”常年在江湖行走的简大娘很清楚,靠男人是靠不住的,讨好男人为的是从男人手下讨点财物,想要终生有靠,就必须要讨好女人。她见过不少跑江湖的姐妹当妾后因为一心伺候主母,得了主母的欢心,安逸过活的;没见过只顾着讨好男人最后有好下场的,大部分能得一张草席已是大幸。 姜微看了一场精彩的毽子,又欣赏了柳大家的歌喉,心满意足的回家,回家的时候姜恪和姜凌尚未回家,王夫人、沈沁和姜微的大嫂谢氏、二嫂颜氏去了西府,她的堂嫂貌似有孕了,大家贺喜去了。姜微梳洗完毕,换了衣服就去找姜凛了。 姜凛在看书,见姜微进来了,放下书卷笑问,“玩得开心吗?” “开心。”姜微偎依到大伯身侧,“大耶耶,我今天看到有人踢燕子踢得好,我想让她们来我们家里好不好?阿婆、大娘和阿娘一定喜欢,还有两位嫂嫂。”姜微已经跟简大娘说定了,不过她还是跟大伯说一声,当然大伯肯定会答应的。 姜凛莞尔一笑,“好,我明天让乙孟去联系。”乙孟是姜凛的亲卫,属于全能型的人才,姜凛大部分事务都是他来管理的。 “好。”姜微习惯性的想蹭到大伯怀里撒娇,但想想自己已经大了,还是坐直了身体。 姜凛笑着将她搂到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今天除了看人踢燕子,还做了什么?”在姜凛心中,无论侄女长得多大,都是那个软软嫩嫩的小宝宝,更别说小丫头现在还没长大。 “还听了人唱歌,我还遇到了裴姊夫兄弟。”姜微被大伯拍的都困了,眯着大眼将遇到裴家三兄弟的事说了一遍。 姜凛点头,“裴家家教严,看来裴三是瞒着父母兄长出来的。” 姜微咯咯笑道:“我还听四娘说,他每次说好打赏她们的财物,都同最后到手的财物不同,少了一半是好的。” 姜凛一笑,裴家那几个兄弟,老大太迂、老三太混,老四、老五年纪小,看不出什么,唯独老二鹤立鸡群,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他见姜微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揉着眼睛,“困了?去房里休息一会,等你大母、阿娘回来了就进哺食了。” “嗯。”姜微揉着眼睛往自己的房里走去,她有一段时间是养在大伯、伯母身边的,后来爹娘回来后,她在大伯院子里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有时候读书读累了,就在房里休息一会。 谢则听说姜微回来了,处理完手上的事宜,就回了院子,就见小丫头揉着眼睛,往**一躺合眼就睡了,谢则给侄女盖好被褥,亲了亲她睡颜后才出来问姜凛道:“怎么这么累?不是说出去玩了吗?” “能不累吗?”姜凛给妻子倒了一杯茶,“甩开丫鬟,爬墙去找林熙,又出去玩了一圈,看人踢毽子、唱歌,可比我们忙多了。”姜凛调侃小侄女。 “爬墙——”谢则目瞪口呆,随即不可思议望着姜凛,“你居然教她爬墙!” “不然呢?让她偷偷爬?掉下来怎么办?”姜凛神态自若。 谢则啼笑皆非,听说姜微爬墙去找林熙,她皱了皱眉头,“你还真准备让她嫁给林熙不成?”谢则是一万个不愿意侄女嫁林熙的,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不然她是坚决反对女孩子下嫁的,世间女子下嫁,日子真过得好的没几个。 “除非天底下世家子死绝了。”姜凛云淡风轻的说着决绝的话,并非林熙不好,也不是他一定要拘泥于门户之见,而是阿识走这条路将来会很辛苦,她也不是林熙不嫁,何必让去受那个苦吗?世间永远对女子最苦,男人能走错路,女子半点错都不行。 “那你还让阿识去找他?”谢则也搞不懂姜凛的想法了。 “你还记得阿识小时候,一心想要爬树,小小的人儿整天围着这棵树打转吗?”姜凛提起侄女就是一脸笑意。 谢则嘴角也泛起柔和的笑意,“怎么不记得,爬不上就趴在树干上怎么都不肯下来。”侄女打小给他们夫妻不知道添了多少笑料,但也让他们心里多了无数牵挂。 “后来我让人教了她爬树,她爬过几次后就不爬了。”姜凛道,“最近她又想学爬墙了,就让人教她学爬墙,她学会后也就爬了两次,我相信她以后就不会爬了。”阿识骨子里就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你的意思是——”谢则若有所思的望着姜凛。 “林熙对阿识来说就是那颗树、那堵墙,如果我不许他们在一起,莫说阿识会背着我跟他偷偷往来,连阿祈都会。”姜凛提起自己弟弟、弟妹就头疼,这对夫妻年纪也不小了,可就不见他们长进,他敢保证自己如果明确拒绝,回头这对夫妻敢帮阿识私奔! 谢则不说话,她目光中明确表示了,宠坏姜凌是你。 姜凛苦笑,阿凝和阿祈都小了他和二弟不少岁,他和阿凝成长最重要的阶段,正巧遇到他重伤、二弟战死。他们的事情让父亲对自己教养孩子的方式产生了怀疑,他知道父亲不止一次后悔让他们上战场,有此失言曾说情愿他跟二弟都是纨绔也好过现在。这些姜凛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解父亲,所以父亲对阿凝、阿祈放纵太过。姜凛扭转不了父亲的思想,待姜律大一些,就把他接到了身边教养,他是真担心父亲在三个侄子身上延续对阿凝、阿祈的宠。 “那你为何对林熙这么严厉了?”谢则问,大家都还以为林熙真入他眼了。 姜凛尔一笑,“他也有十一岁了,再长个两三岁,就能领官职了,对他课业上看重些,他将来理事也能更顺手。我记得沈老二快回来了吧?他有个儿子似乎跟阿识差不多?”林熙已经十一岁了,阿识才几岁?七岁。小孩子的忘性最大,等林熙专注公事没人陪她玩的时候,她自然回去找其他玩伴,时间久了就不记得这青梅竹马的小哥哥了,“他陪阿识玩了这么久,天资不错,给他一个好前途也是应该的。”姜凛对人才一向不吝提拔。 谢则说:“这还差不多,我还真以为你老糊涂了呢。” 姜凛大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他手轻轻的附上了妻子的手,“阿则,辛苦你了。”他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 谢则挑眉,“谢就不用了,我想看剑舞了,你让乙孟给我训出一队剑舞就好。” “好,我亲自给你做监督。”姜凛含笑道。 夫妻两人相视而笑,两双手缠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熙送姜微回去后,转身朝桑孝弘、吴三娘行礼道:“今天劳烦两位了。” “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需要跟我这么客气。”桑孝弘拍着胸脯说,“下回你再带阿九出去玩,一定要叫上我,我一定给你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嘿嘿。” 林熙沉默。 还是吴三娘细心,对林熙道:“林小郎,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家歇息吧。” 林熙颔首,目送两人离去后,转身也准备回去,他的僮儿问:“大郎,你上回要的瓷器,瓷窑里已经烧了出来,你还要吗?”僮儿小心翼翼的问,他记得大郎让瓷窑烧的瓷器是准备送给小九娘当礼物的,如今大郎似乎开始远着九娘了?大郎还要不要那套瓷器呢?那套瓷器可花了不少钱啊!僮儿想起管家那张脸就直抽气,这哪里是在烧瓷,简直就是在烧金子啊。 “先送到我书房去。”林熙沉默了一会吩咐道。 小厮应声,他翻身上马,正准备回家,却见路上堵着一行人,为首的人也骑在马上,仰着头高傲的望着他。 41礼尚往来(上) “呦,这不是林大嘛!”来人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林熙,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比裴三颜色还多,脸上的粉比裴三涂得还多,头上还绑了一根孔雀羽,年纪在十二三岁左右。要姜微来,肯定给那人下个评价是圣诞树,但这副打扮却是时下纨绔弟子们最盛行的打扮。 林熙神色不动的望着这人,语气平淡的打招呼,“李十九。” “让开,我要过去!”李十九一扬马鞭对林熙道,哪怕李十九父亲无官职在身,可他只要一天是世家子,林熙身为寒门,就要一天给他让路。 林熙策马走到路边,示意侍从也避开。 李十九却骑着马走到了林熙身边,鼻子夸张的嗅了嗅,回头问同伴道:“你们闻到什么了吗?” 身后同伴纷纷嗅了起来,只闻到了一股香味,时人好熏香,即便是没几个钱的贫家女都会在袖里塞上几朵香香的鲜花,更别说是贵族了,身上的香料更是珍奇斗艳。林熙也熏香,但没有他们那么夸张,是淡淡的木香,姜微认为男人应该用木香,他就习惯用木香了。 “十九,你闻到什么味了?”李十九的同伴问。 “臭味!”李十九捏着一块雪白的绣花丝帕捂着鼻子,夸张的说,“癞蛤蟆的臭味,你们闻到了吗?”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可不是癞蛤蟆的臭味嘛!” 林熙和李十九不对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也习惯了李十九对林熙的找茬了。 李十九斜眼看着林熙,“既然知道自己是癞蛤蟆,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赶紧滚回自己的蛤蟆窝才是正经!” 林熙目光冷凝的望着李十九,抓着缰绳的手青筋毕露。 “怎么样?癞蛤蟆居然还喘上了!更臭了!”李十九不停的用手扇着,“来人,快给我点香!” 他身后的下人连忙捧着香炉过来,点燃了一柱线香。 李十九这才满意的点头,“就说今天倒霉,出门都能遇上癞蛤蟆!” 林熙突然翻身下马,一步步的走李十九走来。 李十九紧张的望着林熙,“林熙,你想干什么!”他挑衅林熙也不是一两天了,林熙一向不说话,不理不睬的,他今天怎么吃错药了。 林熙轻蔑的望着李十九,突然握拳猛地对李十九的马脖间一拳,“吁——”那马悲鸣了半声,前蹄抬了一小半,就重重的倒地,竟然被林熙一拳打死了! 李十九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幸好他也不是太过废材,在马倒下的瞬间,他护住了自己,就地翻滚了一回,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林熙,你这个——”他骇然的望着自己已经了无生息的马匹,脸不用涂粉都白了,“你——”他吓得声音都哆嗦了,林熙今天发什么癔症! 林熙收回了拳头,接过僮儿递来的丝帕缓缓的擦拭着自己拳头,双目平静的盯着李十九。 “你——你别过来!”李十九的双腿如打摆子般不停的颤抖,他口齿不清的恐吓林熙道,只觉档间湿湿的。 林熙见着他惶恐的丑态,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正想离去,却听一声醇厚的声音,“林小郎,舍弟失礼了,某替他向你赔罪。”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大步走来,扶起李十九后,拱手朝林熙赔礼。 “六哥!”李十九看到自己六哥简直就跟见了亲爹娘一样,紧紧巴着李六。 林熙扫了李氏兄弟一眼,一声不吭的翻身上马,这次他再也没有人阻拦,他策马离去。 “六哥,这人太无礼了!不愧是不知礼数的兵家子!”李十九等林熙离去,又有李六撑腰,立刻趾高气昂起来。 “你怎么回事?”李六问着自己堂弟,他路过就见自己堂弟再为难林熙,他心里诧异,自己弟弟虽学业无成,但也不是真没脑子的,这么明目张胆得罪人的事他怎么干的这么起劲?林家是寒门,可林靖好歹也是镇守一方边疆的大将。 李十九干笑了几声,时下士庶明显,但没几个人会真摆在明面上说,李十九再纨绔若不是有好处,他也不会去干这种得罪人的事,他又不是傻子,可真实原因他真不好说,他忿忿道:“谁让这小子跟我抢阿房!” “房十八娘?”李六略一沉吟就想起了阿房是谁。 “对。”如果说他们李氏算二流世族的话,那么房氏就属于三流,但房家的女郎美色却是出名的,房家的十八娘今年才十三岁,已生得娇媚可人,引得无数小郎君竞折腰,李十九也算她是石榴裙下的追求者,只可惜房十八娘一心爱慕林熙,给他递了不少情书,林熙从来没回复过,也明确拒绝了房十八娘,这让房十八娘的爱慕者们十分生气,时常会找林熙麻烦。李十九就是其中找麻烦找的最勤快的,很多人都认为他爱慕房十八娘至深,但真实原因只有李十九自己心里有数。 李六轻斥道,“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居然大街上争风吃醋起来,他也不嫌弃丢脸。 “六哥,我就这么一次嘛。”李十九嬉皮笑脸,可心里就想喝了十斤黄连汁,他跟李六是堂兄弟,李六的父亲是陇西李氏的宗房长子,下任的族长。他的父亲却是填房生的继子,他们兄弟感情倒是不错,不然他也不会跟堂兄这么好,可架不住他爹无心官场,他又没有成才的命,读书习武都无成,幸好他还有个漂亮的姐姐,四年前选秀时因容貌出众被选入宫当了才人。他姐其实也就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没什么其他才华,但嘴甜会讨好圣人、皇后,他也沾光当了太子的伴读。 赵恒这些年总算有几个伴读了,但跟他都不算亲近,但他有个跟皇后很亲近的阿姊,两人在偶尔的一次机会得知太子居然不喜林熙,因为他跟姜九娘走的太近了。姜家的那颗稀世明珠,可以说全大秦的上层显贵无人不知,但除了姜家的亲眷外,真正见过明珠的人却很不多,姜家护得紧、姜九娘又是不爱出门交际的性子,大部分不是待在家里就是住在深宫。而林熙居然跟姜家的明珠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因他在姜家上学的缘故,跟姜九的相处比赵恒还多。 赵恒这些年一直看林熙不顺眼,为了林熙也不止一次跟姜九娘闹过矛盾了,但林熙大部分时候都避着他,他又自矜身份不屑跟寒门子争风吃醋,对林熙本人完全无视。太子不屑,他李十九愿意!他原本就没什么好名声,随便寻了一个借口就对上林熙了,时常在各种公众场合辱骂林熙。他知道五郎嘴上不说,实则心里是满意的,对他也比寻常伴读好。好处这么多,他自然是想着花样欺负林熙,不过以前林熙从来都是默默忍了,怎么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真是吓死他了! 李六摇头,“你以后小心点,这林熙天赋不错,人也刻苦,再过几年我都不是他对手。”李六也不是妄自菲薄,林熙的习武天赋他是见识过的,自认比不过。 “我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再骂人!”李十九说,“六哥,你说他还是人吗?居然能能一拳打死马。” “他是找对了地方,那是马的致命处,他又靠了一股内劲。”李六解释道,心里暗忖着,看来要给堂弟找上两个护卫了,他现在这两个护卫太上不了台面了,刚刚比十九还害怕。 李十九咽了咽口水,感觉裆下一片湿润,“六哥,我有事先走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吓尿了。 李六见他腿还是软的,摇了摇头,示意侍卫扶他上自己马,先送他回去。 李十九和林熙的冲突就在大街上,李十九想瞒都瞒不住,他刚回家浑身上下洗刷一遍,换上熏得香喷喷的衣服,正想搂着美丫鬟好好享受一番,就听下人通报说五郎召见,吓得他从胡**跌了下来,丫鬟忙去扶他,李十九却一个鲤鱼打挺自己起来了,“哪个王八在后面捅刀,让我知道了非揍死不可!”李十九骂咧咧道,却不敢耽搁,换了衣服后就去东宫了。 东宫内殿里,赵恒正在磨墨,他已有九岁,因常年习武,身量颇为高挑,相貌比赵旻还要出色,竟然越发的同何太后相像,是何太后心头的宝爱,何太后在三年前已经冠上了太后的称呼,同安太后两宫并立。 “五郎。”李十九战战兢兢的给赵恒行礼,他对赵恒的恭敬并非仅仅因为赵恒太子的身份。 赵恒见他进来了,眉眼都没有抬一下,依然不紧不慢的磨着墨,乌黑的墨块衬着他的手白皙如玉,只可惜宽大的指节、掌心的厚茧破坏了赵恒双手的美感。 “沙沙”的磨墨声让李十九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双腿又开始颤抖了,他甚至还感觉下腹涨涨的,他下意识的夹紧了腿。 赵恒低头看了画稿许久,才放下墨块,提笔舔墨又加了几笔后,才抬眼朝李十九望去,就见他一脸便秘的夹着腿弯腰站着,“过来。”赵恒眉头微皱。 “五郎,我真不是有意让林熙把我的马打死的,我也不知道林熙那厮今天是怎么了……”李十九也不等赵恒发问,一股脑的将今天挑衅林熙不成,反被林熙吓尿的事一股脑全说了。 赵恒面无表情的听完,“你说你今天挑衅林熙不成,反被人打脸了?” 李十九抬头困惑的望着赵恒,“五郎,你召我来不是为了这事?” 赵恒似笑非笑,“林熙是什么东西,值得孤花时间来召见你这废物问这种事?” 李十九立马打蛇上棍、眉开眼笑道:“不值得!绝对不值得!我是废物,林熙那厮连废物都不是,就长了一身蛮力!” 赵恒长眉一挑,李十九立刻规矩的低下头,“你过来。”赵恒示意李十九走进。 李十九膝行至赵恒书案前,案前摆放了一张画稿,上面全是各色细致典的案,“五郎,你这画作绝了!上面的题字尤为大气!”李十九奉承道,李十九不学无术,可好歹是世家子,基本的艺术鉴赏还是有的。赵恒画作他没见过,但他的字却是下过苦功的,大气锐利、锋芒毕露,十分具有他个人特色。 “行了,孤叫你来不是听你奉承的。”赵恒不耐烦道,身为帝国储君,琴棋书画这等戏也是他的必修课,他从小身边围绕的先生无一不是大秦最顶尖的大家,这么多年熏陶下来,他就是顽石都开窍了,更别说这些图案描绘只要练过几年勾线,有耐性就能绘出。 “五郎你吩咐。”李十九恭敬道。 “我记得你家有个私窑?”赵恒问,李十九是废材,可他父亲却是很有名的才子,尤爱瓷器,他们家的私窑烧出的白瓷质地甚至比官窑还好,莹润如玉。李十九的父亲是人,不屑用私窑烧制生活用具赚钱,他们家私窑专门做些书房用具如笔洗、笔搁之类的物。 “是的。”李十九说。 “你给我弄几样具来,上面的纹样就照着这个来。”赵恒将画卷彻底的摊开,纹样前还画了数样书房器具。 定是给小九娘做的吧?李十九见赵恒给自己派了任务,狂喜而小心的卷起画作,“五郎你放心,我一定让我阿耶拿出看家的本事来。” 赵恒等他将画作收好,手轻叩书案,缓缓开口问道,“你说你今天对上林熙输了?” 李十九讪笑,“五郎,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 赵恒轻哼了一声,“料到了难道你还能反击不成?” 李十九挺胸,“他是莽夫,我哪能跟莽夫比力气。” “他是莽夫,你就是废物,你还想跟人比脑子不成?”赵恒毫不留情的训斥道,“你能赢过三岁幼童吗?” 李十九恹恹的任赵恒训斥,不过他心里却很高兴,倒不是他喜欢听人骂,而是以赵恒的脾气,若是不耐烦早把自己一脚踢出去了,更别说训斥他了。 “下去。”赵恒对李十九道。 李十九恭敬的退下,心中被林熙吓尿的耻辱早没了,五郎虽没夸他,可没有骂他,可见这件事是做到他心坎里去了。 内侍等李十九退下后,上前伺候赵恒净手,“五郎,要进哺食嘛?”赵恒的近侍石静上前问。 “把书签装上去姜家。”赵恒说。 石静将少府监一早送来的书签装入紫檀木匣中。 “牙雕书签装什么木匣。”赵恒没好气道,“你嫌那丫头不够闹是不是?” 石静也暗恼自己晕头了,忘了小九娘不喜木匣,家中器物都用竹质,也拜她所赐,宫中匠人的竹雕技艺大为提升,他忙换了一个雕琢精绝的竹匣,里面配上天水碧的底料,映衬着淡白微黄的书签,很是赏心悦目。 赵恒这才脸色微微缓和,大步走出寝宫,真是小心眼的胖丫头,不就是丢了你一套书签吗?居然跟他怄了一个月的气,那书签又不值钱,有必要这么小气? 赵恒去姜家的时候,姜微刚睡下,是姜凛招待了他。 “大舅,阿识呢?”赵恒见胖丫头居然没出来,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又恨恨给她加上一笔,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睡了,你舅母正去叫她。”姜凛说。 “睡了?”赵恒一愣,“这时候睡下,她身体不舒服?我唤太医令来。”都快进哺食了,她睡了晚上还睡的着? “不用,她今天出去淘气了一天,玩累了。”姜凛说,没说她今天是跟林熙去玩了。 “原来是玩累了。”赵恒脸上笑容越发温,这该死的丫头!赵恒很愤怒,他等了她一个月来给自己道歉,她居然玩—累—了!“既是累了,舅母不用唤她起来了,我去看她。” “她们来了。”姜凛微笑的望着门口。 果然谢则领着脸上尤带着睡意的姜微进来了,“五郎。”两人给赵恒行礼。 “舅母、阿妹请坐。”赵恒经过沈奕这么多年教导,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喜怒皆能被人轻易看出的小孩子了,他含笑起身,走到她身边,掐了掐她脸上软嫩嫩的面颊,“阿识,还跟阿兄生气吗?” 姜微突然被叫起来,大脑缺氧,手脚感觉有点软,行为难免多了几分迟钝,大眼中还带着几分迷蒙,小脸粉嘟嘟的,听了赵恒的话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望着赵恒,他在说什么?这娃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早忘了赵恒把自己心爱的书签烧了的事,“阿兄我没生气。” “阿识不许没规矩,怎么跟五郎说话的!”姜凛训斥姜微道。 赵恒原本想用力掐醒这没良心的胖丫头,可一碰她软乎乎的小肥肉就不忍心下手了,再见她满脸无辜,牙根都痒了,这胖丫头惯会装傻!还说不生气,明明都一个月没理自己了,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脸,“阿舅你别凶阿识,阿识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讲规矩。” 姜凛见赵恒这么说,也没继续说下去,他本意也不是训斥阿识。 “我赔你一套书签,你可不能再生气了。”赵恒低声对姜微说,语气中含着警告。 书签——姜微终于想起这人把阿熙亲手给自己做的书签给烧了!那套叶脉书签是她最喜欢的一套书签,“我没生气。”姜微很大方的说,她是大人了,不跟熊孩子计较,再说阿熙又做了不止一套。 “没生气就好,走,我带你去看书签。”赵恒拉着姜微的手往书房走去。 姜凛神色微沉,谢则握住了他的手,眼底也有着担忧,姜凛对她安抚一笑。 赵恒兴致勃勃的领着姜微去了书房,也不让石静进来,亲自打开竹匣,“喜欢吗?” 姜微看到这套牙雕书签眼睛就亮了,一套十八张牙雕书签,每张上面就精工细雕的花草虫鸟图,薄透如纸,雕工奇绝,仿佛可闻花香般,“喜欢!”姜微爱不释手的看着这套书签,这哪是书签啊,分明就是艺术品! 赵恒见她笑得两个酒窝都出来了,就知道这丫头是真喜欢了,总算少府监这次没出废物,他又问:“你今天去了哪里玩?” “兰湖,我去看人踢燕子了,她们就三个人能踢十八个燕子。”姜微手比了比,“可惜阿姑不能随意出宫,不然她一定喜欢。” “你带人入宫就是了。”赵恒不以为然,随口问,“谁带你出去玩的?” “我自己偷溜出去的。”姜微才不告诉赵恒,她跟林熙出去玩了呢,省得他老是欺负阿熙。 “偷溜?”赵恒怀疑,阿舅会让她偷溜出去? “唔,也不算吧,还有丙五、丙六的,谁让大伯忙呢。”姜微说。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带你出去玩。”赵恒脱口而出。 姜微目光狐疑的盯着赵恒。 “你不信?”赵恒见胖丫头这么看着自己,顿时脸色一沉。 “不是。”姜微摇头,有些怀疑的望着赵恒,她才发现这熊孩子今天居然这么乖,他不是吃错药了吧?还是有什么阴谋?姜微戒备了,他不会又想祸害自己书房了吧? 赵恒见胖丫头今天这么乖,大为满意,果然冷了她一个月,她就乖多了,是长大懂事了吗?如果她以后还是这么乖巧,他不介意对她更好些,“既然喜欢我的书签,以后我让人多做几套过来,那什么烂叶子都丢了!” 果然这混蛋就是惦记自己的叶脉书签!姜微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你这是人工极致,我那是大自然的恩赐,一样都是艺术品好不好!真是不懂欣赏!不过大伯说了,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不能太失礼,“哦。”姜微恹恹应道。 赵恒脸突然凑了过来,姜微头往后一仰,警觉的瞅着他,他想干什么? “胖丫头,你不是生病了吧?”赵恒担忧的摸了摸她额头,胖丫头听话他是很开心,但太乖了就有点奇怪了。 “你才有病呢!”姜微甩开他的手。 姜微无礼的举动没激怒赵恒,反而让他满意的点头,“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乖得不对劲,是没睡醒对吧?这么晚了,别睡了,一会哺食少吃点,早些睡就是了。”他教训她道,好歹是自己未来的太子妃,总不能看着她胡乱糟蹋身体,“以后就算出去玩也不能太疯,又不是没玩过……” 姜微眉角直抽抽,不停告诉自己,要忍耐,这熊孩子是未来的皇帝,这是皇权社会,她也大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耍赖了! 赵恒一面教训她,一面翻着她的书房,将她的烂叶翻了出来。 姜微见他翻着自己的东西,忍无可忍的站了起来,“你干嘛乱翻我东西!快还给我!” “礼尚往来,我给了你书签,你也应该还礼对不对?”赵恒一脸她小孩子不懂事的样淳淳教导,“这些算给我的还礼好了。”赵恒这次学乖了,知道他要是强抢这些烂叶子,胖丫头肯定又要跟自己怄气,回头又要好多天不理自己,直接用礼物换礼物,赵恒觉得自己亏了,不过为了不让烂叶再在自己面前碍眼,他勉强忍了。 42礼尚往来(下) “……”姜微没想到一个月不见这人居然这么无耻,“那我不要你的书签了!”她觉得对这熊孩子不能讲道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要脸。 赵恒怒道:“不行!”她敢不要自己的书签! “你——你不讲理!”姜微气得浑身发抖。 “我哪里不讲理了,我用牙雕书签换你烂叶子,还不够讲理?”太子殿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讲理过。 “那不是烂叶子,那是叶脉!一张书签要花十来天时间呢。”姜微死死的护住自己的宝贝书签,怎么都不肯让他拿走,这些书签费了她和阿熙不知道多少工夫,从数千张里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姜微怎么肯让他丢了。姜微亲手做过一张毁得不成形的书签后,林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个月后他带了数千张树叶过来给她挑选。 赵恒眉头抽了抽,见胖丫头一脸坚持,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这是叶脉书签对吧?” “对。”姜微见他松手,连忙将书签拉了过来。 “给我。”赵恒脸色沉沉的说。 “你想干嘛?”姜微生怕他再把自己辛苦成果烧了。 “我给你另外做,这些烂叶子你给我丢了!”赵恒忍耐道,“我给你做更漂亮的。” 姜微见他这样,知道自己肯定保不住这些书签了,悻悻的递了过去,赵恒恼道:“知道什么叫七岁不同席!以后不许跟林熙天天胡闹了!”七岁不同席是儒家的礼仪,但时人对儒家经典远没前汉时那么尊崇,也没有所谓的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更别说姜家和林家还是通家之好。 “你才天天跟他胡闹!”姜微用力的推他,“我要看书了!你走你走!”这人太不讲道理了。 只要姜微不替林熙说好话,赵恒对她的容忍度还是颇高的,比如说这时她大喇喇的赶着大秦储君,某人都没生气,“天色都晚了,看什么书?小心熬坏了眼睛。”说着牵起姜微的手,“你不是困吗?我带你去走几圈。已经够胖了,你还想变丑吗?” 姜微嘴抖了抖,多年深刻的教训告诉她不能跟毒舌聪明的人讲道理,因为他们会想让你郁闷到想自杀,对脑沟深刻的人只能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但这个人是太子——姜微深吸了一口气,抽回了手,哼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我才不要跟你去花园。”说完就把他一个人丢到了书房。 赵恒气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胖丫头!”但脚下不停的追了上去,“好了,我不说你丑了行吗?”赵恒这下想起了李十九对他说过的,对女孩子要哄,绝对不能说她们丑之类的话。 姜微一声不吭的往前走,完全屏蔽赵恒的话。 王夫人、沈沁和谢氏、颜氏这时也已经回来了,正同谢则说着西府的情况,“阿婆、大娘、阿娘、大嫂、二嫂。”姜微进来向诸人行礼。 等赵恒进来,众人都起身向他行礼。 “阿婆不必多礼。”赵恒扶起王夫人。 这时姜恪、姜凌、姜律等人也回府了,众人拜见过赵恒后,就落座进哺食,赵恒当然是居上,姜微则领着小侄儿坐在最下方,胖小子被乳母抱在怀里很安分。赵恒就是看来姜微的,眼下烂叶也收过来了,胖丫头也不生气了,殿下心情好了,格外好说话,宴席上气氛极为和乐,他一直在姜家待到快天黑时才回宫。 一家子送走赵恒后,王夫人一伸手就把正在逗侄子的小孙女搂在怀里晃晃亲亲,“阿识今天遇上裴家姐夫了?”姜微小时候除了姜凌外没男性长辈会亲她,后来她满了三岁后连姜凌都不亲女儿了,但女性就没这限制了。 “对,裴家姐夫、裴二郎、裴三郎都在。”姜微说,对阿婆把自己当幼儿哄的举动,她完全没挣扎。作为一个伪萝莉,姜微也想展现自己与众不同的神童风范,比如说跟二房姜元仪一样,小小年纪就得了一个沉稳有度的评价,可奈何外部条件不够,比如说她家长辈只要见了她就把她往怀里搂,把她当孩子哄,要不是姜微坚决反对,恐怕现在家里人都会抱着自己进出。而且自己那点小聪明、阅历真不够在长辈面前显摆的,反正阿姑和爹娘也是长不大的个性,她也干脆放任本性了。 姜微是在半年前确定姜元仪跟她一样是穿越者的,但这穿越者给她的感觉有点怪,对现代人该知道的一些东西,她似乎都不大了解,但姜微又明确她是穿越者无疑,姜微也就没想相认。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两个相同的背景的人有可能会成为好朋友,也有可能会成为仇敌,姜微考虑到大房、二房的背景,认为她们没有成为好闺蜜的可能,那就就保持君子之交吧。 “你阿姐不在。”王夫人说。 “不在。”姜微摇头,“阿婆怎么了?” “今天你堂姐又没回西府。”王夫人搂着孙女说,“说是裴府孔县君生病了,她要侍疾。”西府二娘子自出嫁后,除了婚后第一次归宁,迄今都没有回过西府。 “生病?那裴大、裴二、裴三他们怎么还在兰湖吃喝玩乐?”姜微不解,父母生病,儿子出去吃喝玩乐别说古代了,哪怕是现代都说不过去吧。 “我看生病是假,不让二娘出门才是真吧。”沈沁说话一向不顾忌,“阿娘,西府叔母没派人去裴府看过二娘吗?”她记得西府的叔母还是很关系这个孙女的。 “去过好几次了,二娘都说在裴家过的很好,裴家也的确没什么糟心事,或者只是裴家不愿意二娘出门吧。”王夫人说。 “为何?”众人想不通裴家为什么不许二娘出门。 姜微回想着今天见裴氏三兄弟的情景,“有可能是他们的家教吧。”姜微迟疑了下,含蓄的形容道,“我瞧着裴家姐夫是那种很严肃的人。”没来古代时,姜微对书生的印象是迂腐、手无缚鸡之力,但她所见的读书人完全颠覆了自己的印象,知道看到裴大时,她才感觉他有点像自己印象中的古代书生,尤其是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鄙视,让姜微有点不爽,对他的印象也很低,连一点教养都没有。除了面对赵恒时她会暴力些,姜微大部分时间给人的印象都是乖巧有礼,她上辈子再中二也是对爸妈大哥,还是他们伤了她的心,对外人她可没那么失礼,她讨厌不懂礼貌的人。 谢则略一沉吟,“阿娘,我记得裴家有一座贞节牌坊吧?” 贞节牌坊?姜微震惊的看着谢则,也不怪她惊讶,而是这名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来古代这么久,就没听说过身边有年轻女子在夫婿死后一辈子守身的,即使是西府四堂叔去世后,四堂婶守足三年孝后就改嫁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裴家的确有一座贞节牌坊,还是老一辈的事了,那女子是守了望门寡,足足守了四十年。”王夫人唏嘘不已,那女子她是见过的,当时她也不过二十多出头,看着那人形如枯槁的模样,就觉得不寒而栗,转眼那女子都去了三十多年了,骨头都应该化成灰了吧。当初次子战死,她未来的媳妇也想给他守望门寡,王夫人坚决反对,这不是不成全她对次子的一片痴情,而是毁了一个女孩一辈子。 “裴家是认为女子该已贞静为要吧,所以不让二娘出门,幸好二娘也是安静的性子。”谢则说。 王夫人点头,“当初你叔母看中裴家,也因为裴家家风严谨。”这么一想也就说通了,大家也就多没在意,每家有每家的家风,女子嫁进去了再不惯也要学着适应。家风也有严的好处,裴家上下都很清静,几个郎君也都是正派人。 沈沁搂过女儿也亲了亲,“阿识,你说你给我们找了几个小把戏?” “对阿娘。”姜微对阿娘的撒娇一向是无压力的,她靠在阿娘怀里,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沈沁听到三个小女娘居然能踢上十八个毽子不由笑道:“这还真是少见,阿识真乖,出去玩都知道想着阿娘。” “因为我最爱阿娘了。”姜微说,她这也不是单纯的撒娇,而是把两辈子的亲情都加到了爹娘身上。 “阿娘也最爱阿识了。”沈沁被女儿感动的眼泪汪汪,母女两人腻死人不偿命。 王夫人说:“好了,你们母女别黏腻了,阿识累了一天让她先回房休息吧。” 沈沁拉着女儿的手笑道:“走,给阿娘看看你今天买了什么好东西。” “好。”母女两人说笑着往姜微房里走去。 谢氏和颜氏抿嘴微笑,她们跟母亲的感情也不错,可远远达不到小姑和大家的程度,这对母女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胡闹起来就像同龄的姐妹而不是母女,这样也不错。 林熙一拳打死李十九的马匹后,就沉着脸往家中走去,直到回到林府,他紧绷的拳头才松开,感觉掌心麻麻的,他张了张手掌,松松筋骨。 “大郎,你回府了,夫人请你过去一趟呢。”下人上前牵过他的马匹说道。 林熙淡淡的应了一声,“我一会就过去。”他先去自己院落梳洗更衣,小厮给他倒入热水,奉上干净衣服后就退下了,林熙是武将家庭出生,薛夫人不惯他,他除了一个乳母外,并无其他近身仆佣。等他梳洗完毕,穿戴好衣物后,自有丫鬟上前给他梳理湿发。 “大郎,安西的信送来了。”林熙的亲卫从门外走来,递了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件与他。 林熙示意侍卫将信件放在书案上,双目微合,没拆信。 亲卫和丫鬟都有些不解,平时安西来信大郎总是第一个拆开的,但他们也不敢多言,别看林熙平时沉默寡言,但他在林家的地位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即便是夫人都要听他的,尤其是他这些年年岁渐长,气度也越来越沉稳。 林熙等侍卫和丫鬟都退下后,才缓缓的拆开信件,小小的一卷信件竟他的双手微微发颤,拉开来信,蝇头大小的字迹映入眼底,林熙越看脸色越怪异,等他看完来信,他突然右手盖在双目上低低的笑了,越笑声音越低,最后近乎几不可闻,隐约有水渍从指缝中流出。 “大郎。”侍女站在门外喊着林熙,“夫人派人来问你在何处用膳。” 林熙沉默了片刻,放下手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就在夫人处,我一会就去。” 侍女应声。 内院里,薛夫人正关心今日哺食的菜单,见庖厨烹制的都是儿子爱吃的,轻言对仆妇嘱咐道,“阿熙已经有好些天没回家,让他们用心点。” “夫人放心,他们哪次不尽心的。”仆妇笑道。 “母亲。”林熙大步跨入室内给母亲行礼。 “大郎快过来。”薛夫人欢喜的看着眉目长开、越发俊美的儿子,拉着他的手说:“以后别在外面吃饭了,看把你瘦的。” 林熙任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听着她的絮叨,一顿哺食就在薛夫人对儿子的不断关心中完毕,饭毕林熙对薛夫人道:“母亲,老家传来消息说家里的私庙不知何事塌了半间。” “什么!”私庙就是祖祠,祭祖自古都是国人大事,祖祠塌了半间可是什么好兆头,薛夫人吓白了脸。 “我想带人回去一趟,派人去报备过了,已经同意了。”林熙是边关大将留守京城的家属,不能随意离开京城的,但如果遇到祖祠坍塌这种大事,林靖不在,他这个嫡长子理应回去一趟,这种事官署也不会不通情达理。 “好。”薛夫人慌乱的点头,“你路上小心些,回去问清楚到底是什么缘故。” 林熙点头,起身道:“母亲,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再去书房看会书。” 薛夫人欲言又止,“大郎——” “母亲?” “你这些天跟阿识如何了?我记得你上回说要给阿识送套礼物,已经备好了吗?”薛夫人的话在儿子沉静目光的注视下渐低,“怎么不说话?跟阿识拌嘴了吗?”她小声问。 林熙看着母亲的举止,举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今日饭食似乎甜过头了,都有些发苦了,“没有和阿识拌嘴,礼物我已经备好,我离开前会给她送去。” “那就好!那就好!”薛夫人听了儿子的话,笑得嘴都合不拢,“阿识是个好孩子,你要多照顾她,你们要是能成亲就好了。”薛氏想着儿子能给自己娶媳妇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红晕。 “我会的。”林熙再也听不下去了,丢下一句话就大步往门外走去,一出内院,他沉声唤道:“敬、敬德。”这两人是他的随侍,他们的父亲也是林熙父亲最信任的心腹林廉。 “大郎。”两人朝林熙行礼。 “收拾行礼,我们明日一早出发。”林熙吩咐。 “大郎,你明日不去学堂了吗?”敬问。 “我明早先去一趟。”林熙说。 两人再无言语。 林熙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学堂,先找先生说了家里的突发状况,夫子一听说是私庙出问题了,立刻准假了,任何人家私庙出问题都是大事。林熙从学堂出来,迟疑了下,还是去找姜微了。 天色刚蒙蒙亮,姜微起床后就一直在背书,沈沁送走丈夫后,就一直听女儿背书。为了保护眼睛,姜微一般都是白天看书,练武是等太阳完全出来,寒气彻底散去后才进行的,这样不容易生病。 听下人通报说是林熙来了,母女两人惊讶的对视,“怎么这么早?” “沈姨。”林熙进来给沈沁请安。 “阿熙,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沈沁问。 “我是来告假的。”林熙说,“家中私庙出了些事,我要回去一趟。” “这是大事,耽搁不得。”沈沁吃了一惊,毕竟私庙是族中最重要的场所。 林熙迟疑了下,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只锦盒放在姜微面前,“阿识,这个给你。” 沈沁见状掩嘴一笑:“阿识,你陪哥哥玩一会吧。”说着她很贴心的离开了。 姜微黑线看着阿娘,她这个样子好像都把阿熙当成她男朋友了,她今年才七岁好嘛? “阿识——”林熙轻轻叫着姜微。 “阿熙,你是不是有心事?”姜微注意到他眼下居然有些黑青了,关切的问,“你眼下都有黑眼圈了,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姜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熙的举动打断了,林熙突然抱住了她! “阿熙?”姜微困惑的望着林熙,两人虽是青梅竹马,可平时很少有这么亲近的时候。 “阿识,我要走了。”林熙搂着姜微轻声说,阿识身体软软的,还要有奶香味,就跟小时候一样,人要是能永远长不大多好。想着自己幼时陪着站都站不稳的阿识一起玩耍,林熙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阿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吗?”林熙这样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出事了,姜微反手抱住了林熙担心的问,“我帮不了你,也能跟你一起分担啊。” “我没事。”林熙笑了笑,“阿识我要走了,再不走我们晚上就要露宿荒郊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姜微眉头皱了皱,但见林熙什么都不愿意说,也没有追问。 “我走了。”林熙再用力的抱了抱姜微,转身大步离去。 沈沁等林熙离去后,笑眯眯的逗着女儿,“阿识,阿熙刚刚同你说了什么?” “我才不跟你说呢。”姜微扭过了脸,看着阿熙送给自己的锦盒,好奇的打开锦盒,“啊——”姜微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叹,锦盒中是一对茶碗,是姜微平时惯用的款式,小小的不过她巴掌大小,外形呈莲瓣状,釉色澄净均匀,剔透如红宝般。姜微平时穿着不喜欢大红大绿,但红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这点即便连家人都不大清楚,也就林熙从小跟她腻在一起才会了解。 沈沁也赞道:“这套茶具可真好看。”如今大秦流行金银器、漆器,偏女儿不喜这三样独爱瓷器,阿熙这礼物也算是投其所好了。不过阿熙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红瓷极难烧制,十窑九不成,为了烧成红瓷,甚至要填入不少黄金宝石,这对茶碗看着普通,可里面填进的财物,最少都足够照着阿识打个金娃娃了。沈沁想着该回林家一份礼。 姜微抿了抿,站了起来,“林郎君呢?” “小娘子,林郎君已经走了。”丫鬟不解的望着姜微,林郎君不是已经跟小娘子告别了吗? “丙五、丙六。”姜微连声喊道。 “阿识怎么了?”沈沁见女儿如此,惊讶的问。 “小娘子。”丙六入内朝姜微行礼,姜微在家的时候他和丙五是轮值的。 “你现在去追阿熙,一路上不要出面,保护阿熙。”姜微命令道,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阿熙太不对劲了,偏他什么都不肯跟自己说,她根本没立场去强管阿熙的事。 “可是我的任务是保护小娘子。”丙六愣了愣说。 “我现在不要你保护,我又不出门,大伯不是说让你听我的话吗?”姜微脸上浮起了恼意,她不是气丙六,是气自己太小,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 “你去追阿熙。”沈沁第一次见女儿如此,忙把她搂在怀里对丙六吩咐道:“你是阿识的侍卫。”她警告丙六。 “唯。”丙六听了沈沁的话也不敢耽搁,直接退下去追林熙了。 “阿识,阿熙怎么了?”沈沁等丙六退下后问女儿。 姜微摇头,“我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还会这么担心吗?“我就担心他路上会出意外。” “放心吧,阿熙从小练武,林家的侍卫也不是摆设。”沈沁笑着安慰女儿。 姜微点头,但眼底依然带着浓浓的担忧。尤其是三天后丙六传来消息说跟丢了林熙后,姜微就更加忧心了,日日盼着林熙早日回来。 姜微的担心让长辈看在眼里,沈沁笑叹女儿跟林熙感情深厚,姜凌则吃醋说女大不中留,女儿都还没长大就是别人家的,而姜凛则默默的给侄女加重了功课,每天把她的行程安排的满满的,不让她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这时丙六的消息又传来了,说是再次追上林熙了,让姜微好歹松了一口气,她恢复了正常,让众人都松了口气,姜家也恢复了正常。姜微想过很多种,林熙回来后的情形,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林熙回来的会那么的突然、那么的震撼—— 43林熙的真实身份 “小娘子,喝茶。”紫苏见姜微临完一张帖,趁她休息的空隙递了一盏桃花茶上去,“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姜微摇头,“我不饿。”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阿姆,你说月堂姐身体会好起来吗?”月堂姐就是嫁入裴家的西府二娘子姜明月。 今天姜府只有姜微一人,留在家里的人都去西府了,西府出了大事,一早上她阿翁、耶耶他们刚去上朝,大伯也出门办事,西府就派人来说二娘子流产了,而且传消息的丫鬟还是偷偷溜出裴府来求救的!这消息让王夫人和谢则都吃了一惊,连忙带上沈沁和谢氏、颜氏再次去了西府。姜微还是小娘子,这种事她不能过问。 姜微也在丫鬟的解释下弄清了原委。原来孔县君生病已有三月了,一开始还是裴家子女轮流上前伺候,但孔县君脾气暴躁,对伺候的人非打即骂,渐渐的裴家除了姜明月和裴二外,就没人肯伺候了,连裴大都借口读书整日多在书斋中了。姜明月身为长媳,日日衣不解带的伺候孔县君,虽有裴二帮忙,可裴二毕竟是男子,男女有别,孔县君很多贴身事宜都要姜明月来做,有时候甚至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几个月下来姜明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日清早她刚起身,人就倒下去了,流产了,这是裴家第一个孙辈,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没了。 按理姜明月为了伺候大家流产,孔县君就算不心存愧疚,也要让长媳好好休息,可孔县君得知姜明月流了自己孙子后,从**跳起来就对姜明月破口大骂,骂她丧门孤星,克死了自己的父亲不算,还要来克自己孙子。要是裴大对自己娘子有半分体贴,肯定会劝着母亲,可他看到自己母亲大发雷霆,而妻子又小产了,居然躲了出去,说是怕染上姜明月的晦气。 姜明月因自幼丧父,母亲又改嫁了,养在祖母膝下,虽然祖母和伯母对她都多有疼爱,可还是养成了怯弱的性子,对婆母的责骂只知承受,见终身依靠的良人如此,就知镇日啼哭。她小产了,身上污秽,也不能住正房了,就移到了阴冷的偏房,加上请来的医士还说姜明月这一流产将来可能有碍子嗣,这就让她的日子更难过了,幸好姜家陪嫁丫鬟够多,不然姜明月养病都不得安生。即便如此,姜明月都没想过回家说一声,还是她乳母看不过去,偷偷遣了自己小女儿回姜家求救。 西府的何太夫人(姜净母)和高夫人(姜净妻)一听大吃一惊,连忙先拍了长媳杜氏去裴府看姜明月,杜氏一到裴府看到小姑如此,气不打一处来,她是晚辈不好跟孔县君失礼,但扎扎实实的把裴大骂了一顿。命人给小姑换了房间,重新叫了太医署的医正给她把脉,一切安排妥当了后才回了西府向何太夫人和高夫人禀告,何太夫人和高夫人听了后就让人来请王夫人了。 “会好起来的,就是子嗣——”紫苏叹了一口气,“不过也不是没法子,大不了就让侍妾生好了。” “都这样了,为什么堂嫂还不把堂姐接回家?”这是姜微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如果裴大出轨,堂姐不离婚她能理解,这时代出轨是合法的。可这是家暴啊!生命都有威胁了,还不回家,难道等着堂姐被人虐死嘛?这时代又不是没有离婚。 “小娘子,你还小,有些事不懂。”紫苏无奈的说。 “你们就会说这句话,不懂你们不会说嘛。”姜微抱怨道。 紫苏哭笑不得,“好,我都跟小娘子说。”她又给姜微倒了一杯茶,“二娘子她是遗腹女,这是有忌讳的,有些缺德的人家会说二娘子克父,而她的娘亲守孝满三年后又改嫁了,二娘子虽是何太夫人抚养长大的,可很多破落户还会说二娘子少了亲娘教养。”紫苏唏嘘不已,西府二娘子她是见过的,才貌真是无可挑剔的,若是父母双全,怎么可能会嫁到裴家去呢,“不然以西府的门第,怎么会让二娘子下嫁到裴家去。西府当然可以把二娘子接回家,可真要就闹翻了,搞不好这门亲就不成了。” “不成就不成,有这么一个老——大家在,堂姐将来还能讨好?”姜微差点骂老妖婆了,“万一她嫌弃堂姐生不了,弄个什么娘家侄女进来当妾,再来个宠妾灭妻,将来还要表姐待得地方?” “瞧小娘子说的,哪家阿姑*不是如此,当人媳妇都是那么慢慢熬过来的,哪能说离婚就离婚?二娘子都这样了二嫁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妾就是妾,就算是孔县君的侄女,生了孩子还是只能当姨娘,宠妾灭妻?我们姜家可不是摆设。”紫苏摇头,真是孩子说的话,“现在裴家理亏,两家人好好商量商量,事情也就过去了,裴家以后也不会太过分了。二娘子因伺候大家而生病的,也是一桩孝行。” “就这样?”姜微不可思议,孝行?这是孝行?这是虐待吧! “那还能怎么样?”紫苏反问。 “当然是一报还一报!老妖婆害死堂姐孩子,她一点事情都没有,她儿子还想要纳妾生儿子!他们想得美!”姜微不假思索道,“当然也要废了裴大——唔——”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紫苏捂住了嘴。 “我的好娘子,这话谁教你的?”紫苏骇然问,瞧她的样子似乎快被姜微吓晕了。 姜微撇嘴,“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 “这种歪点子小娘子以后可不能去想了!”紫苏语气极为严厉,她是姜微的乳母,也是姜微半个女师,对姜微言行有教导之责,“过日子的哪有不受委屈的,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若是斤斤计较,一辈子都会不开心的。” “阿姆我知道了。”姜微恹恹道,她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只能对着阿熙说,无论她说什么阿熙都会赞成的。 紫苏见小娘子提不起精神来,暗怪自己说话刚刚太严厉了,她放缓了语气开解道:“小娘子,其实想想二娘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女人生孩子一向是鬼门关,有丫鬟借腹生子,她也少受了苦。” 姜微不以为然,难道裴大纳妾,堂姐还能找男宠不成?把找合法二奶说的那么愉快,那怎么不给堂姐找两个男宠?姜微想想古代女人生来就为了一根烂黄瓜各种牺牲,出嫁前为家中父兄、出嫁后为夫子,真是不爽!现代虽然有雾霾,可至少女人还有选择的余地,包子除外。 “小娘子你不用担心,将来你的夫婿要是敢这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紫苏自信满满的说,说完又觉得不对,“呸!我说什么混话!小娘子的夫婿自然是天下第一好的人!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姜微更提不起精神来了,“阿姆,我想睡觉。” 紫苏摸了摸姜微的额头,不是发烧了,只当她读书读累了,给姜微铺了床,刚想伺候她脱衣睡觉,就听门口通报道:“小娘子,林小郎派人来给小娘子送信。” “阿熙回来了?”姜微大喜,“快让他进来。” 来者并非林熙的近身僮儿敬、敬德,而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入内就跟姜微磕头行礼道:“见过九娘子。” “你是兴?”姜微迟疑的问,她记得阿熙私底下曾跟她说过,敬、敬德虽是他的近身僮儿,但并非他心腹,兴才是他心腹第一人,但平时阿熙派人传话送礼都是让敬、敬德来的。 “小的正是兴。”少年略一迟疑,“九娘,郎君有话让我说。” 姜微示意身边的下人,“你们后退百步。” 下人应声,后退百步后,姜微说:“阿熙有什么话?” 兴朝姜微伏体大拜,“请九娘就我们家郎君一命!” 姜微一惊,“阿熙怎么了?” 兴苦笑,“郎君路途流寇,受伤了,如今伤口已经开始恶化了,可他还不肯请疾医医治。” “他在哪里?”姜微问。 “在别院。”兴说,“郎君他想见小娘子最后一面。”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郎君说小娘子看到这个图案就会来的。 姜微打开一看,信件上是一个图案,一个用拳头画成的脚印,墨迹尤新,姜微咬了咬下唇,唤人备车,兴见姜微肯出门,大喜道:“马车我已经备好了,小娘子上车就好了。” 紫苏见姜微急着出门,忙道:“小娘子,丙六还没回来,这人真是林小郎身边的侍从吗?”她怀疑的看着兴,以前从来没见过。 姜微说:“他是阿熙派来的。”这只脚印是她教阿熙画的,两人还曾开玩笑过,以后就用这个作为秘密联系的图案,她不信阿熙会拿这个来骗她,而且阿熙说过兴是自己的死士。 “那——”紫苏还是犹豫。 “让丙五他们陪我一起去好了。”姜微说,“而且又在京城,有什么好担心的。”天下脚下,就在内城,还能出什么问题? 紫苏见小娘子一脸坚持,“那我也陪小娘子一起去。” “不要。”姜微一口拒绝,也不顾紫苏阻拦,径直跟着兴往外走。 紫苏连忙派人去西府报信,又让小丫鬟追上去。 兴来是有准备的,一共驶来了五辆青骡车,姜微登上第一辆车后,车夫就挥鞭走了,她的丫鬟和侍从登上余下的车辆,兴也跳上了车辕坐下,“九娘子,我们不回林府,去凌康巷的别院,九娘去过两次的。”这是郎君的置下的私宅,郎君一开始带小九娘去他就反对的,既然是私宅就应该是保密的,现在他不由庆幸,如果郎君不事先说,小九娘要是怀疑不肯去怎么办? 姜微隔着车帘问:“阿熙受了什么伤?” “也不是大伤,就是肩上划了一道。”兴声音低了下来。 “你们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姜微又问,既然是小伤,还能让阿熙重病,还不肯看医生,他是受了什么打击吗? “小的不敢枉言,小娘子见到郎君后便知。”兴苦笑了一声,他也目前也在震惊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林熙是他的主子,他们是荣辱与共的,如果林熙除了意外,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他还不想死,他还要想发大财、娶上很多媳妇、生很多儿子。 姜微沉默了,等到了凌康巷别院,姜微也不让人,直接跳下了马车,往正房奔去,姜府的丫鬟和侍卫都要追上去,姜微回头:“你们给我在门外等着。”她虽不知道阿熙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连兴都派出来了,还不回家里养伤,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且是不想让很多人知道的大事,她不能让那些丫鬟随自己一起进去。 丫鬟侍卫面面相觑,还是兴上前道:“我家郎君受了重伤,不想见外人,大家就在院外候着吧。” 姜家下人都望向丙五,丙五浓眉紧皱,“先在外面候着。” 姜微推门而入,一开门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房内昏暗,她捂住了鼻子,“阿熙?阿熙你在哪里?”她绕过屏风就见躺在**的林熙,她震惊的倒吸了一凉气,“阿熙,你怎么了?”她扑到了床沿,不可思议的看着躺在**消瘦的不成人样的林熙,如果只是瘦姜微还没这么震惊,躺在**林熙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散了,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木木的看着床顶,仿佛一个活死人般,“阿熙?”姜微小声的喊道,“阿熙,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姜微眼泪不自觉的落下了。 林熙听到姜微的声音才回神,转目就看到阿识趴在床沿轻声哭泣,“阿识——”林熙挣扎着起身,他不是没见阿识哭过,但阿识从没这样哭过。 “阿熙,你别动!”姜微见林熙要起身连忙按住他,“阿熙,你怎么会受伤的?兴说你没不肯看医生,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林熙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这么一动,胸口又隐隐渗出了血迹。 姜微上前扶住他,也顾不上避嫌,掀开了林熙的单薄的衣衫,一道狰狞的伤痕从肩头划到胸部,伤痕处还有化脓,姜微闻到的怪味就是从伤口处发出的,姜微不假思索道:“我去叫殇医!” “等等!”林熙紧紧的握着姜微的手。 “阿熙?”姜微不解的望着林熙。 林熙对她一笑,“阿识,我没事的,我就是想看看你。” “你要看我什么时候不好看?”姜微恼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再不说我就不理你了!” “我没事。”林熙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抬手轻触她的脸,“我送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姜微懊恼的顿足,“你讨厌!我不理你了!”说完她怒气冲冲的走了,明明有心事还不跟她说,还这种样子!他到底想干什么?来自己遗体告别吗?等等——姜微突然想了刚刚被自己忽略的一处,她脚步一顿。 林熙等姜微走后,笑容一敛,手无力的垂下,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再次响起,林熙抬眼,就见姜微折回,他勉强笑了笑,“阿识,你别生气了,我真没事,我就是受伤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微伸手拉开了他的衣衫,目光狐疑的盯着他的胸部,那里有两团可疑的小小的隆起,姜微蓦地抬头,正对上林熙的眼,双目似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姜微掀开了搭在他身上的薄被,薄被下林熙穿着一条亵裤,姜微手微颤着抽开他的裤带,“咚!”她从**栽了下来,“你——”姜微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饶姜姑娘两辈子都是淑女,这时候都想爆粗口了,尼玛,连老母鸡变鸭都这么快、这么惊悚好不好! 林熙沉默的任她为所欲为,看到姜微震惊的样子,心底泛起了浓浓的涩意,吃力的起身想去扶她,却被姜微一巴掌拍开,林熙心里彻底凉了,闭了闭眼睛,“阿识,对不起——”他果然是怪物!他果然是不应该存在的!林熙无神的想着。 “你还要起来,你是不是嫌你自己伤还不够严重!”姜微怒道,双手快速的给林熙再次系好了裤带,“躺下!” 林熙愣愣的看着姜微,姜微凤眸气得发亮,“我让你躺下!” 林熙乖乖的照做,姜微盯着他胸口半晌,那目光让林熙都发毛了,下意识的想掩胸,却对上姜微鄙夷的目光,“连小荷包蛋都不算,有啥好遮的!将来我也有!”姜姑娘语气十分高冷。 “……”林熙默默放下了手,不过看着阿识的举动,他心头渐渐的涌起了一股暖流,阿识她没有嫌弃自己,她没有嫌弃他,她不认为自己是怪物。 姜微看着林熙躺下后平坦一片的胸膛满意的点头,果然涯叔说的对,哪怕是苍老师躺下后,罩杯都不是f,更别说林熙这种才开始发育的,躺下还能汹涌叠起的肯定是垫得,“来人!”姜微走出屏风,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快把这里的窗户打开。再去给烧两锅热水,丙五你去喊个疾医过来,白芷快回府里把家里最好的金疮药都拿来,去东市打上五十斤酒来,我还有干净的麻布、三只老母鸡、红枣……”姜微开了一系列菜单,随手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包丢给兴。 兴呆呆的接过,里面是一袋子金瓜子,他挠了挠脑袋,把荷包塞在身上,按着姜微的嘱咐出去买东西了。 姜微招呼丫鬟入内,让她们先给林熙换了被褥,林熙这些天身边只有男人,本来就不会伺候人,他又不让人入内,被褥上有不少血迹和脓水,根本不能睡人,姜微怀疑自己再晚来几天,他连痔疮都会有了。 换好被褥,殇医也来了,在殇医的嘱咐下,丫鬟们给林熙清洗了伤口,重新上了药,然后再次换了被褥和衣服,等一切忙完丫鬟们也烧好了热水,姜微再次把丫鬟赶了出去,自己亲自挽起袖子,给林熙擦身。 “阿识,我自己来——”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了。 “你伤口都这样了,还不知道乖乖休息。”姜微说,“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伺候过人呢。你是第一个。”姜微嘴上说着,但下手却很轻柔,先用微湿的帕子轻柔的给他擦身,然后再换干净的帕子擦拭,腋下这种容易出汗的地方更是擦了两三遍。 “阿识……”林熙紧紧的握着姜微的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姜微问。 林熙愣了愣,抿嘴道:“怀疑是去年年底。”他顿了顿,有些难启齿道:“我觉得胸口隐隐有些涨疼,还以为自己生病了,叫了疾医来,疾医说我没事,但今年——”林熙苦笑,他不是傻子,看到自己的胸部时,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姜微听到他也是刚刚知道的,没瞒自己很多年,神色缓和了下来,“难道薛姨不知道吗?”姜微困惑的问,不应该啊!自己孩子是男是女她还能不知道? “她知道。”林熙语气低沉,“她一直对我说,我是男的,我要争气,这样父亲就会更喜欢我了。”她抬头对姜微一笑,“连我年底叫疾医看诊,她都对我说,男孩子都会这样的,过段时间就不疼了。” 姜微目瞪口呆,“你是说薛姨她知道?”薛姨没病吧?是男是女就算能瞒住外人,还能瞒住自己?男女构造完全不同啊!将来阿熙真正发育怎么办?难道薛姨准备告诉阿熙,男人也会一个月来一次大姨爹?姜微想到了一个可能,小声问,“阿熙,你是说薛姨瞒着你,也瞒着林世伯?”看不出来薛姨这么柔弱,还会这么有魄力,居然敢做这种事,她一直以为小说里才有的。 “家里的疾医是父亲的人,林廉也是父亲的人,他们都是知情者。”林熙淡淡道。 “为什么?”姜微完全无法理解,“这可是欺君之罪!”这对夫妻都脑残了吗?一旦事发,整个林家都逃不过好么? “所以我死了就不会有欺君之罪了。”林熙低低笑道,他娘一心认为他是儿子,他爹要杀他,因为他不是儿子,所以他是多余的! 姜微捂住了林熙的嘴,“阿熙,你别这么笑,我听着难受。”姜微眼眶红了,“你为什么要死!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 林熙目光柔柔的望着姜微,喃喃道:“阿识,你能这么想,我就开心了。”他只有阿识了,阿识还会为他哭,原来他死了还有人会哭,他这辈子有阿识就足够了。 姜微见他,不对,是“她”那种欣慰含笑九泉的样子,眉角一抽,“阿熙,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爹为什么要你女扮男装?”她要把事情搞清楚,才能好好劝她。 “我们家男嗣本就稀少,我祖翁有我父亲和我伯父两个孩子,我伯父是嫡子,我祖翁是安西都护,镇守边关,我祖母就跟伯父待在京城,我伯父就被祖母养的过分娇嫩,从小体弱多病,十三岁的时候就因一场风寒去世了。我父亲是妾生的,因是庶子,从小跟我祖父养在边关,练成了一身好武艺,我伯父夭折后,他就接替了祖翁的官职。”林熙将林家的往事解释了一遍,姜微安静的听着。 “我父亲子嗣也不旺,他和原配只生了女儿,后来他原配去世,我阿娘嫁入林家,圣上开恩,特许让阿娘去边关跟我父亲团聚,我阿娘就在那时候有身孕的,同时有身孕的还有一个妾,那个妾比我阿娘早生三个月,生下来是儿子,而我是女儿。你家也有边关将领,你应该知道那种情况下,哪怕那个孩子是庶子,也会被阿娘带回京城的。” “所以你父亲就因为自己的身世,想出了偷梁换柱的主意?”姜微问,好极品的主意。 “对。他认为把我认作嫡长子后,以后的儿子就能留在他身边的,他可以好好培养,所以大家都知道我是林家的独子。”林熙平铺直叙道,他那个庶兄的生母是营妓,虽一入军营都跟了他父亲,可身份上也说不过去,一般人是不会认这种庶子,也就他们林家不讲究。也是他外家太弱,需要完全依靠林家的缘故。林熙自从发觉自己胸部隐约有隆起时,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不是傻子,他只是太信娘亲了,加上事情太荒谬了,所以他一开始没选择相信,可自己身体已经开始变了,他就私底下去了一趟私寮,特地喊了两个同龄的童男童女脱光了衣服,一看到两人的身体,他就觉得自己世界的塌了一半。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后才回神,他不认为母亲有本事把父亲瞒住,母亲糊涂可他父亲不应该是糊涂人,为什么两人要对外宣称自己是男孩?他就派人私底下去安西打听了。林熙是女子的身份,在林家也是绝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对外他还是林靖的独子,而且是公认非常优秀的继承人,有了这个基础,林熙自己也培养了几个死忠的心腹。 他那庶兄在安西并不低调,不消花多少功夫,就打听了出来,加上林廉最近一直对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林熙又不是傻瓜,他甚至比一般孩子还聪明,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完全不把他当自己孩子,父亲就视他为工具,用完了就想杀了他,而自己想要建功立业、娶阿识的希望全毁了,林熙怎么能不崩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让自己换回女儿身?他一想到自己是女孩子就浑身不自在,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怪物。一时不留神,就真被人得手了,林熙心灰意冷下,完全不想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识,只想在死前见阿识最后一面,可现在跟阿识说了一番话,林熙感觉自己似乎又渐渐活了,他似乎不想死了。 “他觉得你现在长大了,瞒不下去了,所以想杀了你?你这个伤是你父亲派人干的?”姜微问。 “是林廉。”林熙摸着自己的伤口,他可真是父亲一条忠犬,只可惜还不够狠。 姜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林熙你别脑残以为你死了事就完了!虎毒不食子!你爹连你都杀了,他会放过你娘吗?你娘虽然有点——”姜微咽下了“神经病”三个字,给自己女儿从小灌输她是儿子的概念,这也只能用神经病来形容了,“可她平时还是很疼爱你的,说到底都是你爹的错,你认为他会放过你娘吗?还是我!你什么都被我看过了,你不要对我负责吗?我连我娘都没这么伺候过!还有你觉得如果你爹知道我来了,他会放过我吗?”她不认为林靖有本事有胆子杀她,可为了刺激林熙还是说出来了,“你要是敢脑残,我回头就告诉阿姑,你爹欺君之罪,我让我姑父诛你九族!”姜微磨牙道。 林熙被姜微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轻轻的笑了,伸手要抱姜微,姜微吓了一跳,“你小心。” “我伤都好了。”林熙眉目含笑,显得眉目越发俊秀,“阿识,没有诛九族,只有夷三族。”夷三族与他何干?不过阿识这样真可爱,林熙不想死了,父母不在乎他,他还有阿识。 姜微见他一下生龙活虎的样子,有些奇怪,这人怎么一下子好了?不过见林熙坚持要抱她,想了想,大方的脱了鞋子和外衣跟她并排躺在一起,反正阿熙现在都是女孩子了,她听到林熙的话哼了一声,“以后就会有了!反正你不能死,不然你就是不负责任。”姜微很郁闷,自己好容易养了一个听话的好竹马,结果转眼变成好闺蜜了。 “阿识,我是女的,不能娶你。”林熙纠正她道,“我甚至不能再建功立业了。”没了这些他怎么娶阿识?林熙迄今还没有把自己代入女子的角色。 “谁女子不能女子结婚?磨镜你没听过吗?不磨镜也能相依为命一辈子啊!”姜微说,女总理不就跟她好闺蜜过了一辈子,“古代建功立业的女子多的去了,妇好不就是吗?还有木兰辞里的木兰,她不就是替父从军?” 林熙神色怪异。 姜微理直气壮的说,“再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是女的!我就是要嫁给你!爱情只能持续三年,友情才是一辈子的,我们做一辈子好闺蜜,不理那些臭男人好了。”她觉得阿熙简直是上天派下来挽救她的天使,她正厌烦男人的时候,给了她这么一个好闺蜜,简直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好老公,她安慰好友,“阿熙,你不要自卑,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人选了,比男人还厉害,又不是臭男人,会体贴人,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夫婿。就是不能生娃,可天底下不能生娃的夫妻多得是,我大耶耶和大娘不就是。” 姜微想到裴大,整个人不好了,斩钉截铁的下了一个结论,“天下男人皆祸害!”她又补充道,“当然我阿翁、翁翁、大耶耶、耶耶、舅舅、哥哥他们例外。”可她又不能嫁给他们,“所以我们好好想想应该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吧。”姜微丝毫没发觉自己已再度犯病了,程度还不轻。 林熙:“……” 44姜微的表兄 “阿识。”林熙低低的开口。 “嗯?”姜微望着林熙。 “谁告诉你磨镜的?”林熙温和的问,他要杀了这个教坏阿识的混蛋! 姜微眨了眨眼睛,无辜的说,“阿熙,你觉得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吗?” “阿识你是女孩子,不能说这种话。”林熙阿姆属性再度开启。 “……”姜微灰头土脸的任林熙训,看在你现在心情不好的份上我忍了,我要不是安慰你,怎么会这么说。 林熙她满脸委屈,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林廉已经被我控制住了,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 “说不定除了林廉还有其他人呢?”姜微提出疑问。 “不会。”林熙摇头,“他为人很谨慎,一旦被发现,他也逃不过一死,所以家里只有林廉、给我看病的疾医、我乳母和我娘知道,就算我那个庶兄都不知道。林廉和疾医已经被我控制住了。”林熙是准备等死,可真要他什么都不做的等死,也太不符合他个性了,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孤零零的走。林靖是他的父亲,他不会弑父,但对其他人就没这么讲究了,林熙倒要看看,没了儿子的他会做出什么事。 “那阿熙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如果你爹知道你把林廉控制住了,他会不会继续派人来杀你?”姜微问。 “应该会吧。”林熙垂目道,“我准备去禁军。” “禁军?”姜微想了想,“阿熙,你要是去军营暴露了怎么办?军营有训练吗?会不会赤膊?”阿熙现在的身体瞒不住了吧。 “我会穿着软甲的。”这点林熙早就考虑好了,“我进去也不可能是寻常军士,训练的时候穿着软甲也很正常的,就是梳洗麻烦了些,但只要不是寻常军士,都能有得到单独的一间,我让兴跟着我,他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可以帮我掩护。” “他也知道了啊。”姜微倒是没怎么吃惊,但她总觉得她忘了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兴也是军眷,他父亲常年在外,都是母亲带大的,他的母亲精通武艺,甚至还杀过流寇。”林熙解释着兴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女的,对兴来说他是男是女都一样的。 “阿熙,我想到一件事,对你将来很重要的事。”姜微想到了那个关键问题。 “什么事?”林熙见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暗暗好笑,尤其是她板着粉粉的小脸,佯装一本正经的样,他抿了抿嘴,不过姜微接下来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阿熙你还记得我们读过的《黄帝内经》吗?”姜微原本想把那个词直接说出来,但想想林阿姆的属性,决定跟她玩的,省得她老是念自己不像女孩子,明明你最不像女孩子好不好!不过这个是阿熙的痛处,姜微绝对不会说的。 “什么?”林熙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姜微朗朗背诵了起来,“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长。”她说完这句话后,就发现阿熙脸一下子白了,她狠下心继续打击她道,“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阿熙你去了军营后,你来月事怎么办? 林熙整个人都石化了,天癸?那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姜微见林熙风中凌乱的样子,宽慰她道:“阿熙,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解决?” “你能让我不来天癸?”林熙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姜微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能。不过听说修炼到极致可以让女主断天癸。”她见阿熙眼底浮起亮光,残忍的打破了她幻想,“不过我阿姑修炼这么多年都没断。”这是她阿姑最深的执念了,姜皇后认为自己一天不断天癸,一天都登仙无望!这个世界对她残忍了!其实姜微很想告诉阿姑,按理来说她这个年纪绝经就是提早进入更年期,对她来说是一件更残忍的事。 “那你有什么办法?”林熙恹恹的问,双目再次无神,做女人这么麻烦? “我给你做最好的裤子。”让你军训的时候不侧漏,姜微拍着林熙的肩膀宽慰,她这个闺蜜够意思了吧? “裤子?”林熙不解的望着姜微。 姜微笔划着把成人版纸尿裤解释了一遍,话说阿熙还要感谢姜元仪呢,要不是她把棉花提前推了出来,她也想不出这个法子,“阿熙你从现在开始就要注意了,尽量不吃冷食,不要让自己挨冻。”姜微把女孩子该注意的要点都说了一遍,她那时候妈妈工作忙,大哥是男人,根本想不到这方面,姜微贪凉又吃爱冰激凌,导致自己后来每次来月事的时候都疼得死去活来,姜微发誓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养身体,让痛经远离自己。阿熙是自己好闺蜜,她也要帮她一把。 林熙听了姜微的解释,勉强点了点头。 姜微见她提不起精神来,“阿熙,你别这样,其实当女人也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林熙不觉得当女人有什么好处。 “每月流点血,会让我们的身体更活跃,比如说男子在五十岁最好每年流点血,但我们就不需要。”姜微努力的用林熙能理解的话表述着,“而且很多男人看血就晕,我们就不会。”这是最直观的好处,姜微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去抽血体检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看到护士给自己抽了一管血后就晕过去了,被众人鄙视了很久。 林熙不觉得自己会晕血,不过见阿识这么安慰自己,他伸手摸了摸阿识的头发,“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沈姨会着急的吧?” “嗯,我马上就走。阿娘应该还在西府吧?”姜微猜测,阿娘她们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吧。 “怎么了?”虽然姜微没什么表情,但林熙跟姜微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对她的脾气了解至深。 “没什么,就是堂姐发生了点糟心事。”比起林熙的事,堂姐的事还不算太严重,至少她没生命危险。更别说姜微太了解林熙的个性,宅斗是什么她肯定不懂,这种事情告诉她,她绝对只会把根源给解决了,手段绝对简单粗暴,姜微还不确定她堂姐的意思,哪里敢对堂姐夫做什么,这不是害了堂姐?她起身让丫鬟进来,让林熙喝了粥,又把兴叫了进来,对他仔细的吩咐了一遍,“我留两个丫鬟下来,你总要人伺候梳洗的。” 林熙点头,兴道:“九娘,那五十斤酒放那里?” “五十斤酒?”林熙看着姜微,她买那么多酒干什么。 “当然是我送家里。”姜微琢磨着,既然姜元仪能作出蒸馏酒,她弄点酒精出来应该不会太过分吧?医用酒精是配不出来了,但是纯度高一点的应该可以的,勉强有点杀菌效果也行,阿熙去了禁军说不定以后还要上战场,这种东西肯定有用,她要慢慢开始琢磨了。 兴望着林熙,见林熙对他颔首,才退了下去,姜微又召来留下的丫鬟,要求他们天天给林熙换被褥,然后绷带也要清洗放沸水里煮熟晒干后才能给他用,两个丫鬟脆声应了。 姜微等他们都退下后对林熙道:“这两个丫鬟都是孤儿,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在我身边也是干粗使丫鬟的活计,一会我让人把她们的身契送来。”能近姜微身的丫鬟都是姜家的世仆,孤儿、在外面养大的丫鬟是绝对不可能有资格当她房里丫鬟的,但比较适合林熙,姜微相信以林熙的手段肯定把她们驯服帖的。古往今来,但凡有作为者身上都是自带金手指光芒的,只要身上王八气抖抖,就能引来无数人竞折腰,兴就是其中一个。 林熙望着姜微,嘴微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先回去了,不然我大耶耶快回来了。”她出门的事肯定瞒不住家里,但早点回去会让大伯欣慰点,不会跟她计较。 “我让兴送你回去。”林熙说。 “不用。”姜微一口拒绝,“你多休息,就在京城还怕我出问题不成。” 林熙一笑,也没坚持,阿识说的也没错,在京城姜家的名号可不是摆设,没有人会不开眼的去得罪姜家。 姜微又吩咐了几句病人该注意的事项就走了,兴等姜微离去后再次进房,见郎君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小九娘有本事,“郎君。” “都问出来了吗?”林熙靠在床头,双目半闭的问。 “敬、敬德都招了,林廉那老小子嘴还挺硬,现在还不肯说。”兴说,“郎君,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让他全部说出来。” “不用了。”林熙睁开眼睛,“既然他对父亲这么忠心,就成全他吧,送他们上路吧。” “郎君?”兴愣怔的看着林熙,就这么杀了?会不会太可惜了,他可是林将军的心腹啊,肯定知道不少事。 “他都在京城待了十多年了,就算是父亲的心腹,也知道十年前的秘密。”林熙对这些没兴趣,他是林靖的孩子,就注定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人可以用挖他**来绊倒他,他却不行,要对付林靖只能另用法子。既然林廉口口声声说自己鸠占鹊巢,对那位庶兄那么忠心耿耿,那就送他下去吧,有这么一个忠仆陪伴,想来他那位庶兄下去后也不会太寂寞了。 兴又问:“郎君,你是在此处休养,还是回府中休养。” “三日后回府中。”林熙想起阿娘,心头涌上的滋味百味杂陈,阿识说的没错,他阿娘除了告诉自己是儿子外,大部分时间还是很疼爱他的,或者他应该再去问问阿娘? 姜微出了林熙的私宅后,就径直回家了,路上还想着阿熙的事,阿熙想要当禁军,最好能在皇帝姑父面前露个脸,让姑父记得阿熙,但这个自己不好提——姜微正想着法子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她先是一愣,随即挑起帘子的一角仔细的看着。 “娘子?”车中侍女不解的望着姜微的举动。 “没什么。”姜微冷着脸放下帘子,“你派人去叫简五娘来。”她要是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人影分明就是裴三!而且他的去向明显是去兰湖,他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姜微不用猜就知道,姜微心头刚压下去的怒意又起来了,她堂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有心思去玩乐,谁跟她说裴家家教好的? 丫鬟虽不解,但还是掀帘对坐在车院外的仆妇低低的说了几句,府中几位娘子都很喜欢看简家三位娘子踢燕子,对她们姐妹打赏也颇为丰厚,沈女君最近还迷上了踢燕子,时常让简五娘入府来教导自己踢燕子。 “小娘子你回来了。”紫苏一见姜微回来了,欣喜的迎了上去,见姜微沉着脸,只当她跟林熙怄气了,想着里面候着另一位祖宗,暗叫不好,“集市不好玩吗?怎么嘟着嘴?谁惹你生气了?” 姜微道:“没人惹我生气,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姜微抬脚让丫鬟给自己去掉木屐,见紫苏对自己眨眼,心中暗暗疑惑,难道阿娘她们回来了? “你不想看到谁?”熟悉的声音让姜微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怎么是这熊孩子!不是说太子学业很忙嘛,为什么他这么有空!赵恒也刚来不久,才知道姜微出门了,正想派人去找她,就见她沉着小脸进来了。他挑眉,姜微的脾气赵恒很熟悉,就是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傻丫头,除了敢对自己横外,对个下人都是轻言细语的,也不见她跟谁怄气过,难得见她如此,赵恒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谁惹你生气了?我给你出气。” 姜微嘟着嘴拍掉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她还记得赵恒教训自己的话。 小心眼的胖丫头,赵恒不以为意,拉着她坐下,“我是你兄长,不算。” 姜微撇嘴,“你算我哪门子兄长?”哥哥不应该让着她、哄着她的人吗?他从小就欺负她,算什么兄长! “你叫阿娘什么?”赵恒问。 姜微反驳,“一表三千里,更别说你还是——”姜微咽下了太子两个字,好吧,他是太子。 “我是什么?”赵恒见她说了一半没说下去,好奇的追问。 “你是太子啊。”姜微不情愿的说,“皇家能跟普通人家一样吗?” 赵恒大感欣慰,“原来你还知道我的身份,果然长大了。”从小到大就属这个胖丫头胆子最大,连小四都不敢真对他动手,他又捏了捏她的小脸,“来,说说谁欺负你了,阿兄替你出气。” 除了你还有谁会欺负我,姜微没好气的想到,还没说话,就听丫鬟在门口通报,“九娘子,七娘子求见。” “七姐?”姜微一愣,“快请她进来。”姜微跟姜元仪不熟,但姐妹两人平时相处还算融洽的,姜微对姜元仪总有一种亲切感,同为穿越者嘛,虽然不能相认。 “九妹。”姜元仪穿着一身蔷薇色的襦裙入内,她跟林熙同岁,今年已经有十一岁,尚未及笄,按理只能梳双丫髻,不过她创了一个双环髻,比双丫髻更可爱,倒是在京城开创了一片潮流,“我听说西府二堂姐身体不适,想去探望二堂姐,九妹一起同去吗?” 姜微也想去看堂姐,但阿婆、阿娘她们都在西府,还没回来,“可是我阿娘她们还在西府。” 姜元仪想了想说:“那等她们回来再说吧。”西府跟大房关系好,跟二房关系却一般,不过她跟姜家几个堂姐妹相处的都不错,不至于情同姐妹,见面时也是有说有笑的。 “九娘子,西府——”两人正说话间,丫鬟就进来通报,不过还没通报完毕,两人就听到一阵娇娇的叫唤声,“九姑,我们去裴家看二姑好不好!”两个五六岁的小娘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两人一色的衣衫,一人手中拿着一柄皮鞭,说话音调、言行举止都如出一辙。 “阿左、阿右?”姜微诧异看着这两个娃娃,这是一对双胞胎,也是西府大堂兄的女儿,比姜微还小两岁,是西府的开心果,十分受长辈疼爱,姐姐名左宜,妹妹名右有,大家都叫她们阿左、阿右。 “七姑。”两人看到姜元仪,也异口同声的唤道。 姜元仪看到这对双胞胎就想笑,太活宝了,“你们想去裴府做什么?” “揍人!”姜左宜怒气冲冲的说。 “对!我们要揍得裴大连他亲娘都不认得他!”姜右有也附和道。 姜元仪、姜微:“……” 姜元仪提醒两人道,“裴大是二堂姐的夫婿。” “所以我们才要揍他啊。”两人挥舞着马鞭,“谁让他欺负人的。”双胞胎的默契没话说的。 “别胡闹!”姜元仪和姜微异口同声道,对着双胞胎姜微总算找到当长辈的感觉了,要是这么简单粗暴,还需要她们动手吗?她早动手了。 姜元仪道:“你们打了裴姐夫,我们有理都成无理的了,这么光明正大,不怕被人知道让长辈和堂姐为难吗?” “那我们应该偷偷摸摸打吗?”双胞胎好奇的同声问。 姜微和姜元仪仰倒,“偷偷摸摸打都不行!”姜元仪缓了一口气跟她们细细分析,“二堂姐迄今都没说过姐夫一声错,显然还想跟姐夫过下去,她苦主都没说话,长辈都没说话,我们当小辈怎么能出头?都把鞭子收好,就算去也是开解二堂姐,不能给她多添糟心事。”裴家孔县君的脾气历史上就是出名的暴躁,不过二堂姐这也算先苦后甜吧?裴大没什么出息,但裴二却不是一般人,她记得齐高祖对自己的亲人都很不错,尤其对大哥和他家人,堂姐将来未必没有福气,现在主要是把她的心情开解好,她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姜微偏头看着姜元仪轻言细语的说着裴家的情况,心中若有所思,她在现代应该也是白领精英吧? “那我们不去打姐夫,去看堂姐吧。”两小说。 “我们几个小娘子怎么去?”姜微问,登门拜访跟出去游玩还是不同的,她们几个女孩子瞒着大人去找堂姐,怎么看都不大好,还不如等长辈回来,让大嫂带她们去。 姜元仪提议道:“我让我阿兄带我们去?”她家里还是抵不住压力,在三年前过继了姜决的儿子为嗣子。 “我带你们去。”赵恒的声音响起。 姜元仪和两小都被赵恒吓了一跳,她们都没看到赵恒,赵恒一直坐在窗边,又不说话,大家进来时都没注意,“你是说?”两小困惑的问,她们从来没见过赵恒。 姜元仪也好几年前见过赵恒一次了,小孩子一天一样,更别说赵恒如今身量颇高,看着足有十二三岁左右,姜元仪也有点吃不透他是谁。 “他是我表兄。”姜微尴尬的解释,她刚都忘了赵恒还在。 “你是沈家表叔吗?”两小好奇看着赵恒。 沈家表兄?姜元仪好奇的望着赵恒,沈家的子嗣颇多,姜元仪迄今都没搞清楚过。大家都忽略了,其实姜微还有一个表兄叫赵恒。没法子,皇家离众人的距离太远了。 赵恒不置可否,只问姜微,“你就是在生裴家的气?”他刚刚听了这么久,对事情经过也了解大半。 姜微点头,“不过一切都要看堂姐,她才是最主要的。”她可真怕赵恒去裴家发一顿火,这下别说裴大了,就是裴家二老都要下跪了,她堂姐就没真活路了。 “走吧。”赵恒说。 “去哪儿?”姜微愣愣问。 “当然是去裴家,你不是想去吗?变笨了?”赵恒好笑的轻点她的额头。 “沈表叔你真好!”两小欢呼一声,先出门了。 姜微阻止不及,“你怎么去裴家?以什么名义?”她对赵恒抱怨道。 “我不是你表兄吗?”赵恒牵着她的手,“我见裴元同还需要名义?”裴元同是孔县君的夫婿,裴氏兄弟的父亲,元同是他的字。 姜元仪听着赵恒的语气,心中一惊,古人最是讲礼,以赵恒的年纪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直呼长辈的字,这是非常无礼的行为,她这时想起了姜微另一个表哥,难道是他?姜元仪偷偷的瞄了赵恒一眼,刚刚双胞胎问他是不是沈家表叔的时候他没否认,也没承认,所以他真是赵恒? “你一去我们还见什么堂姐?”姜微不愿意让赵恒带她们去,这人万一发熊病,回头倒霉还不是她们? “我就说是你表兄还不行吗?”赵恒忍耐道,见胖丫头还是一脸不情愿,脸一沉,“你不愿意去也行,现在就跟我回去,反正我阿娘也想你了。” “那我们去裴家吧。”姜微立即改口。 赵恒哼了一声,“不知好歹的笨丫头!”旁人都巴不得随他入宫。 “你去不去?你不走,我可走了。”姜微恼道,这人真讨厌,在外人面前说自己,他不烦吗? 赵恒忍气,“去,怎么不去。”这胖丫头真是不讲道理,他默默想着李十九跟他说的,但凡女人,哪怕是三岁的娃娃都是不讲道理的,不能跟女人讲道理。 姜元仪震惊的看着一幕,这还是赵恒?狂躁症患者也有讲道理的时候?果然是真爱啊! 45下马威(上) 四人出门的时候,下人已经驾好了两辆四驾牛车,宽敞舒适、气派非凡,就舒适度来说牛拉车绝对好上马拉车十倍不止,尤其是拉车的牛都是从小训练的,拉起车来步调一致,绝对不会让车内人感觉丝毫颠簸,绝非姜微平时出门使用的青骡车可比拟,不过姜微平时还是喜欢自己的小骡车,这种大牛车太麻烦了,坐着出门就跟打上了姜家印记一样,但用来拜访裴家却是很好的选择。她们就是耀武扬威去的! 姜微给准备牛车的管事一个赞许的目光,刚想上姜元仪和阿左、阿右的牛车,就被赵恒拉住了,“你去哪里?”赵恒满脸笑容问。 “当然是上车。”姜微用看小孩的目光看着赵恒,这么明显的事他还不清楚。 赵恒脸上笑容更甚,“你的车在前面。”这胖丫头居然敢丢下他上别人的车! “尊卑有别!”姜微这回学聪明了,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了,她才不要跟熊孩子坐一车。 “我不介意。” “我——御史会介意的。”姜微咽下了“我介意”三个字。 赵恒七岁就开始接触政务,每天大部分时间就看着一群老狐狸扯皮,他要是看不出姜微心中所想就是真白痴了,照着他的本心,想把这胖丫头往车上一丢就完结了,但想着这胖丫头爱面子,如果这样她非哭不可,回头对自己挥拳,丢脸还是自己,“那你就没车坐了。”赵恒好整以暇的说。 “什么?”姜微困惑的望着他。 赵恒用目光示意她往后看,姜微扭头就见给姜元仪三人驾车的车夫居然一声不吭的直接把车驾走了,下人们也纷纷登上剩下的一架牛车离开了,很快的二门处就只剩一辆孤零零的四辆马车。 姜微不可思议的望着赵恒。 “这车是我的,垫得这么软,你舒服的地方不坐,跟三个人去挤一辆小车多傻?”赵恒用舒适度**她。 “我不去了!”姜微脾气也上来了,转身往门内走去。 “别任性。”赵恒悠然道,“你不是要看你堂姐,你要是不去,大家都去不了了。” “你威胁我?”姜微怒道。 “没有。”赵恒见胖丫头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心情大好,总比她之前对自己爱理不理好,“你要是不去,我肯定要陪着你,那她们就只能等着长辈回来带她们去了。”他说着事实,他真没有威胁她,最多提醒她。 “不去就不去!我才不稀罕!”姜微甩手就往里面走,她从来不就是能接受威胁的人。 赵恒忙上前拉住她,脾气真坏!真是被人宠坏了!赵恒暗恨,瞄了一眼石静,石静会意的同侍卫识趣的退离二门,他见小丫头拳头都握紧了,他轻咳了一声,“不生气了,时辰不早了,再不走都天黑了。” 姜微冷着脸,她最讨厌这熊孩子不讲理。 赵恒深吸一口气,上前弯腰学着石静平时伺候自己的模样逗她,“小的伺候乡君登车如何?”今天不把她哄好,她绝对敢几个月都不给自己好脸色,小女娘就是这点麻烦,凶不得、骂不得,做一点点小事就要怄气,搞不懂有这么多气生吗? 赵恒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要的就要去争取,属于他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或是那个位置,都会属于他的,没人可以抢走,但人跟其他不一样,胖丫头会哭会闹,如果手段太硬,她只会不理他,旁人他可以大服帖,但是胖丫头——赵恒觉得这丫头太蠢,只要她认定的事明知道是错、会撞墙都会去撞得头破血流,天底下有谁敢甩太子脸色,就这蠢丫头!他能跟蠢丫头计较吗?反正她也逃不掉,就慢慢哄着她好了。 姜微凤眸瞪圆了看着赵恒这样子,她从没见过赵恒这样。 赵恒见胖丫头一脸惊讶,心中暗笑,脸上依然一本正经道:“乡君还不肯上车吗?” “你吃错药了?”姜微抬手戳了戳赵恒的脸,是真人吧? 赵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手下一用力,托着她腰部就送她上车了,“没大没小的,我是你阿兄。”他教训姜微道,真是不识好歹,他连自己亲爹娘都没这么对过。 赵恒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这些年在东宫先生的教导下,学会了很多东西。教导赵恒的人都有双重身份,他们首先是政客,而后才是学者,政客行事不择手段的居多,讲究君子风度的在官场是混不下去的,赵恒的行事风格也渐渐的变了。尤其是他虽因身份被父亲立为太子,但父亲明显更看重更栽培大皇子,而大皇子年纪又比自己大上许多后,他行事就更圆滑了。 当然这不代表他幼时成形的性格改变了,他的性格依然还是和年幼一般,只是这些都深深埋在了他笑容下。旁人都说太子脾气比之前好上太多了,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脾气根本没变,这也是沈奕最忧心的地方。赵恒的脾气,有人压制还行,一旦没人压制,他真怕他会比幼年时更变本加厉。 “你就会仗势欺人。”姜微哼了一声说。 “我哪里仗势欺人了?我有说自己是太子吗?这里所有人就你一个人有诰命在身,一会还要靠乡君替小的多撑腰。”赵恒说。 “不要叫我乡君。”姜微抱怨,“好难听,我明明是云水君。”还是阿姑有涵养,也觉得乡君难听,就赐号云水君。 “好好,云水君。”赵恒无奈,这胖丫头真是被宠坏了,连皇家赐给她的封号她都敢嫌弃。 姜微还不放心的嘱咐,“你一会可不许仗势欺人,也不许骂人知道吗?” 赵恒忍气,“都听云水君吩咐。”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给自己找气受。 他是瞒着沈奕出来的,自从沈奕知道他没事就爱去姜家欺负自己宝贝乖孙后,就给他加重了课业,让他没时间偷溜去姜家。无论是他还是姜恪,都没有让姜微当赵恒太子妃的意思,阿识并非合适的皇后人选,她出身足够高贵,但家世太显赫了,沈奕不认为圣人会愿意姜家再出一个皇后,就如当年先帝对安氏。沈奕认为过分放纵他跟阿识相交,只会让宝贝乖孙以后受伤,就同姜恪、姜凛联手加重了赵恒一倍课业,这也是姜微能安静三个月的缘故,但他们明显低估了赵恒,赵恒适应了三个月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感觉,想着好久没见胖丫头了,就领着两个侍卫溜了出来。 “再叫我几声云水君。”姜微难得见赵恒低声下气的样子,心情大爽。 “你还真敢打蛇上棍!信不信我回头把你封号改成田舍君*!”太子殿下终于忍不住,感觉手心都痒了,他目光不善的盯着姜微的小屁屁。 “不叫就不叫,真小气。”姜微嘟哝着躺下,赵恒的车的确比常人更舒适。 赵恒往身后垫了一个软枕,漫不经心的问,“你今天去哪里了?”别看姜微没事爱往外面溜达,她出门都是有人陪得,不是长辈就是那寒门子,今日姜府长辈都不在,她又跟寒门子出门了? “我去坊市找胡商了。”姜微说。 “胡商做什么?”赵恒问。 “你还记得上回在我家见过的想小笋一样的绿芽吗?”姜微说。 “记得,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一种菜蔬?” “对,我大伯让农庄上的人种了,卖小笋的胡商说这个小笋种上十来年都不用翻种,大伯正在找人试验。我还去找胡商,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类似的好东西。”其实姜微一见那东西就知道这是芦笋了,但她不好说,就只能卖了下来,还问胡商这是什么?没想到胡商还挺清楚的,芦笋能种多少年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芦笋是一种很有营养的蔬菜,可惜大伯现在还不许它上自家饭桌。 “怎么?你家最近跟胡地的作物较上劲了?姜怿棉絮刚刚推出不到三年吧?”赵恒打趣道。 “我们这叫有双善于发现事物的眼睛。”姜微说。 赵恒抿了抿嘴角,勉强压住了笑意,“嗯,你说得对。”不过姜怿还真是走了好运,连这种都能被他发现,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姜微,如果那芦笋真跟胖丫头说的一样,还能入口的话,也算是一样很好的时蔬,比不上棉花功绩大,但也能给她请个功。 赵恒说起棉花,姜微就发憷,姜元仪这些年先是弄出了棉花,搞出来棉布纺织和棉絮,让叔祖在圣上面前大大的露了一回脸,后来又靠着蒸馏酒给他们家增进了不少收益,据说她现在还在研究如何烧玻璃……这些对外都是姜家弄出来的,受惠者是姜怿,名声也是姜怿的,但实际情况二房的举动在她祖翁和大伯眼里是透明的。这一系列举动曾让姜微热血沸腾,姜元仪对姜怿的解释是自己梦里看了一本书,这些都是书上的内容。姜元仪可以看书,她可以听课啊,她也想来一次梦里被神仙的教导,或者说捡到一本什么不知名的古书之类的,搞个后世发明出来给祖父长脸!她也会很多东西的!但—— 姜微刚想摆显自己来自的未来知识,就被她伯父和耶耶吓趴了。 那一次大伯、大娘和耶耶、阿娘在一起闲聊,无意间说起姜元仪的借口,阿娘就随时问了一句,这种借口你们真信? 结果耶耶大笑,说当然不信,还说别说他们不信了,恐怕连二叔(姜怿)都不信,不过只是哄着七娘罢了。 大伯在旁边加了一句,他听人说过有些人生来能言,知前世之事,是有宿慧之人,七娘很有可能就是有宿慧之人。 大伯和耶耶的话差点让姜微吓趴了,不过为了自己以后着想,她还是大着胆子问大伯,为什么不信是梦里看书呢?说不行真有神仙呢!阿姑不也是一直修仙吗? 结果大伯就她大讲了一通政权、宗教和信仰的关系,最后总结宗教是用来骗人的、维护统治的,哪怕圣人目前信佛,也不会认为有佛祖显灵一样,从古至今,所谓显灵都是人为,要不就是巧合。史书上说某某帝皇,出生有奇遇,那是他当了皇帝后的事,他没当皇帝时怎么就没这种传闻?不过是写来骗骗乡野小民的,这种事听听就过,千万别当真了。而阿姑在深宫寂寞,总要有个信仰,阿姑修炼归根结底是让自己更强,而不是信仰神仙。 姜微问大伯,那为什么叔祖知道堂姐说假话,还相信堂姐呢? 大伯说七娘一直都是七娘,从未变过,她这样的人,千百年都少见,但并非没有,只要她无碍姜家,也无须太在意,她行事也是有益姜家、有益大众,何须大惊小怪。看姜元仪对胡地作物那么熟悉,有可能前世是胡人。大伯还说,有些人天生聪慧,很多东西一点就通,能想出些大家都知道的不奇怪,但七娘看着资质有限,不像是天赋奇才,所以他才猜测她是开了宿慧,而二叔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智商跟情商、阅历、知识是两回事,聪不聪明从小处就能看出,姜元仪只能算有点小聪明,但绝对不是天才。作为大秦除了皇帝外的最高决策层,姜凛等人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自然不会被姜元仪这种小把戏给迷惑。只因姜元仪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行事也有益于家族,所以才大家才选择了善意的谎言。姜府长辈们一眼就看出,即使姜元仪有宿慧,前世也应该只是个阅历粗浅的孩子,小孩子爱折腾就应鼓励为主,失败了重新来过,有上进心总比不思进取好,胜利了也有益于家族。 伯父还跟她开玩笑,以后阿识也开了宿慧,我们也会相信的。 耶耶和阿娘、伯母也凑趣说,若是阿识开了宿慧,一定要她坦白交代,她前世是怎么样的,一定跟她现在这样都是可爱的小娘子。 姜微听得脸都白了,奇遇什么的,还是忘了吧,宿慧什么的,太可怕了!下回谁跟她说,古人都信神迹,她就跟谁急!姜元仪一看就是经历过社会磨练的都瞒不过,在大伯他们眼中就得了一个孩子的评价,她还能混吗?幸好姜元仪看着跟她一样,不像是半路穿越,而是转世投胎那种,不然穿帮了还不知道有什么下场呢。姜微得出结论,别认为古人都是如何如何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长辈不说那是爱护,选择说谎就要有被拆穿的准备,她还是踏踏实实的学好知识再说。 “胖丫头?”赵恒见姜微不说话,拍了拍她的脸。 “嗯?”姜微应声。 “想什么?”赵恒问。 “我在背书。”姜微说,她真在背书,她要发愤图强。 “别背了,都背傻了,到了。”赵恒说。 出来迎接姜氏姐妹的是裴家大娘子和裴二,赵恒没有露出身份,登门拜访的都是孩子,裴家也不会有长辈出来迎接,裴二接待赵恒,裴大娘子接待姜氏姐妹。 赵恒早被姜微赶下车了,要是让外人看到她跟赵恒坐一车,脸都丢光了,姜微的车是太子的座驾,即便太子不在了,也没人敢跃过这辆车,所以裴大娘子看到姜家出动了两辆车,第一辆下来的小女娃明显要比第二辆年纪小的时候,一时有点吃不透姜微的身份。 姜微由丫鬟扶下牛车后,歉然的望着姜元仪,姜元仪对她了解一笑,眼底隐隐有着同情,她了解姜微不肯当这人老婆的原因了,即使赵恒对她再真爱,作为现代女性,她最讨厌就是赵恒这种霸道不讲理的人了,遇上这种自作主张的神经病,是个正常女人都受不了。尤其是这个神经病还是太子。 “是裴家大阿姊吗?儿排行第七,这是我阿妹九娘,这是我们的侄女小二娘、小三娘。”姜元仪作为长姐,落落大方的上前给裴大娘子见礼。 裴大娘子恍然回神,原来那个小女孩是姜府小九娘,姜府果然宠得很,居然让她排在堂姐面前,她笑着迎四人入内,“我母亲大病初愈,尚无起身之力,听说姜府小娘子来了,忙让我出来迎接。” 就是说她们要去拜见孔县君?姜元仪和姜微面面相觑,两人都不愿意挪步,两人本质上一样的,并非像纯古人一样受礼节的约束,孔县君这种人,两人都不愿意去拜见。小二娘和小三娘则睁着如出一辙的大眼虎视眈眈的瞪着裴大娘子,让裴大娘子心中胆寒,这对双生子想作甚? 赵恒下车的时候嘱咐石静留在姜微身边,让他见机行事,对石静这种内监来说,察言观色、为主分忧是他们的本能,狐假虎威更是天赋技,一见两个小娘子眉头微蹙,就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他上前一步道:“既然大病初愈,就让孔县君好生调养身体吧,莫让她过于劳累又伤了根本。两位娘子还是去见二娘子吧,娘子们年纪都小,身子又弱,稍有不慎过了病气就不好了,还须小心为宜。” 裴大娘子嘴张了张,她没想到姜微身边的侍从会说这种话,而且还是一个男侍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姜微对裴大娘子歉然道:“裴家阿姊,这位是石内坊令,他也是关心孔叔母的身体。” 姜元仪也客气道:“裴家阿姊,石内坊令说的不错,既然孔叔母身体不适,我们做小辈就不打扰叔母歇息了,累她起身是我们小辈的不是。” “没——没关系——”裴大娘子已经混乱了,完全没注意石静说话分明就是嫌弃孔县君生病,怕她把病传染给姜氏姐妹,不过一般加上“内”的都是是宫中宦官的官职她还是知道的,也就是这男人是宦官?难怪可以随身跟在娘子们身边,裴大娘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宦官,她没诰命在身,从未入过宫。 “那裴家阿姊带我们去见堂姐如何?”姜微说。 “两位阿妹请。”裴娘子乖乖的领着姜微和姜元仪去见自己的长嫂。 姜微对红景吩咐道:“阿景,你把我们给孔县君的补品送到她院子去,在院外给孔县君见礼即可,莫扰了县君休养。”红景今年已经有十七岁,经过沈沁多年调|教,性格依然活泼,但行事却稳重许多,她脆声应了。 姜元仪没想到姜微居然还带了给孔县君的礼物,让下人在外面问候一声,也不会有人说她们失礼了,她对姜微笑了笑。比起姜家的其她姐妹,她跟姜微本应该是最亲的堂姐妹,两人却是最生疏的,这个大房、二房隔阂有关,也跟姜微的身份有关,她太受长辈疼爱了,同辈人对她的感觉就复杂了,虽不至于嫉妒她,但也离她远远的。姜元仪又是成人的性子,跟同龄的人只会哄,而姜微明显不需要她来哄。 姜微脸上依然是得体温柔的笑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她自挂东南枝好了。 裴大娘子迷迷糊糊的被姜家姊妹牵着走,外门裴二的日子也不好过。比起现在还在嘴硬的母亲、只知道喝酒的父亲,他很清楚姜家这门姻亲绝对不能断,他在长嫂流产后,就不止一次的劝过大哥登门道歉,裴大自持身份,认为媳妇伺候母亲是应该的,坚决不肯,这让裴二很无奈。再听说姜家有人登门后,他连忙叫大妹去接待姜家两姐妹,他则招待男客,但是—— 裴二束手无措的站在自家大厅外,他一向被先生赞许遇事沉稳,不疾不徐,但谁能告诉他现在这情况该如何?几个高马大的侍卫冷着脸把他拦在他家大厅外,“五郎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五郎——”裴二重复了一遍,顿时想起了通报的下人说的是领姜家姐妹来得是他们的表兄,这么大的仗势表兄,除了宫里那位还有谁?那位好像也是排行第五吧?“我去喊父亲来——”他忙道。 “不用了,孤微服陪阿妹来,不想打扰任何人。”赵恒说。 裴二连忙对着里面行礼,“裴庭言见过五郎。” 赵恒略一颔首,“退下吧。”他可没兴致陪人聊天。 裴二恭敬的退下,又再三嘱咐下人不得入内,想了想还是派人去请父亲,五郎说不打扰,不代表他就可以不在外面候着。 姜明月乳母听说姜元仪和姜微来了,连忙走了出来,给两人行礼,“见过七娘子、九娘子、小二娘、小三娘。” “堂姐身体如何?”姜元仪关切的问。 “七娘子、九娘子你们快去见见二娘子吧,她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了。”乳母眼泪掉了下来。 三人说话间,帘子挑起,一名青衣女郎朝姜元仪和姜微行礼,“大娘请两位娘子进去,大娘说她不便起身,不能出来迎接四位娘子。”这青衣女郎容貌美秀,气质温柔,身材浓纤合度,看着很是柔顺。姜明月在家中排行第二,但嫁人后就要按着裴大的排行来了。 姜微没在二堂姐身边见过这名青衣女郎,见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想来是姐夫的侍妾吧,那青衣女郎替四人掀起帘子,让四人入内。 一入内房,四人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熏香,“阿嚏。”两小年纪小,嗅觉**,忍不住第一个打喷嚏了。 “二姐。”姜元仪看到瘦成一把骨头的姜明月倒吸了一口气,姜明月性子怯弱,但对着姐妹相处时还是爱笑爱玩的性子,出嫁前身材也颇为丰腴,没想到一年不见就瘦成了这样。 “二姑。”两小看到恹恹躺在**的姜明月吓得直哭,她们性子顽劣,除了长辈外,府中同辈都不爱跟她们玩,唯独姜明月总有数不尽的耐心陪两人,两人很是黏腻阿姑,两人看到姜明月如此,幼小的心头浮起了莫名的恐慌。 姜明月勉力起身,伸手对两人道:“阿左、阿右过来。”她身边还有一个青衣女郎上前就要扶姜明月,却被姜明月阻止,“你有了身孕,就回去休息吧,不用天天过来。” “伺候娘子是奴该做的。”女郎柔声道。 姜元仪冷眼看着这名青衣女郎,容貌比之前那位还要更甚几分,清丽柔美、我见犹怜,裴家姐夫果然好艳福!她上前对两小说,“阿左、阿右来看阿姑应该高兴啊,阿姑只是身体不好,等好了就能恢复之前的样子了。” 姜元仪和姜微同时吩咐道:“把窗户打开透气。” 乳母连忙让人去开窗,两位小娘子不会害二娘子的。 给众人打帘的侍女端了四盏蜂糖水上来,柔声解释道:“四位小娘子年纪小,喝茶无益身体,还是喝些蜂糖水吧。” 46 下马威(下) 那侍女话音一落,就被训斥了,“什么人这么没规矩!”谁家下人没主人吩咐,就跟主人随便搭话的。 那侍女脸色一白,姜家的侍女将她的四盏蜂糖水全部撤下。 姜元仪对姜明月笑道:“阿姊,这两个丫鬟怎么以前没见过。” “她叫月浓,是你们姊夫的笔墨丫鬟。”姜明月神色黯然的指着另一个有身孕的丫鬟,“这叫风淡有了身孕,我正想让她多休息会,别来我这里伺候了,养好身体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月浓风淡?果然是正经通房丫鬟的名字,姜元仪坐下后,自有下人伺候她洗手,听到姜明月的话,她接过丫鬟递来的丝帕擦手,“阿姊,你这话可就错了,伺候你才是她们当丫鬟的本分,生孩子是次要的。” 姜明月苦笑,“我身子就这样了,只要好好养着就好了,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我现在就希望风淡能给夫君生个孩子,承传裴家的香火,也让裴家的爵位后继有人。”她不能再生孩子的消息,已经让姜明月彻底的心若死灰,她甚至觉得自己活着都是多余的了。 “阿姊,你想要让裴家香火有承传就要更养好身体,奴才生的孩子还不是奴才,哪里能承传裴家的香火了。”姜元仪上前扶着姜明月躺下,心中恨铁不成钢,但语气还要柔和,免得吓到了姜明月。 “二姐,七姐说的不错,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养好身体。至于香火爵位——”姜微对着姜明月微微而笑,“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我们大秦建朝来,这么多有爵位的人家,如今还能继承爵位的有几个?又不是有了香火就能继承爵位的。”长幼有序,很多话只能姜元仪说,但有些话却只有她说出来才有分量。 姜元仪暗笑,真不愧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太子的表妹,说话的气魄就是两样,一开口就敢给裴家夺爵,生儿子继承香火?让你们生了儿子也没用!她接过自家下人递来的清水,“都下去吧,我们要跟堂姐说些贴心话。”她和姜微有些习惯类似,比如说两人很少喝蜂糖水,只喝清水。喝蜂蜜等蛀牙吗? 姜微把拭手的帕子递给丫鬟,也不说话,下人们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居移气,养移体,姜家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姜氏姐妹一言一行都多了几分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裴家的下人不自觉的随着姜明月的陪嫁侍从们退下。 “阿姊,你以后想要如何?”姜元仪等下人们都退下后,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家里长辈就等一句话,你是想要和离,还是继续过下去。”这也是姜家迟迟不登门,只派姜明月长嫂前来,但国公府王夫人又带着媳妇们大张旗鼓的去西府商议的缘故,姜明月这种事对姜明月来说是大事,但对姜家来说还真是小事,哪里需要这么多长辈出面商议。 姜元仪并不赞成姜明月和离,离婚并非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诚然姜明月离婚后,凭借姜府的权势,还能再找一个好人家,甚至可能把她捧在手里呵护,但到底真心不真心、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总不能一不顺心就离婚吧?除非姜明月真找个父母双亡、六亲全无的人,但这样的人姜明月自己都不愿意嫁吧?古代是非常鄙视孤子孤女的,更别说裴家后面还是非常不错的。 “我——”姜明月有些迟疑。 姜微体贴道:“阿姊,我们今天只是来看你,明日大堂嫂也回来,你只是伤了身子,只说子嗣困难,又没说真不能生,好好调养好身体,说不定孩子就来了。其他的事都是不要紧的,无论你做什么,大家都是支持的。”如果姜明月是个性强硬的人,姜微就劝她离婚了,可她这个性,姜微真不敢深劝。对很多现代女性来说,离婚都是大事,别说古人了,至少现代女性还不用依靠别人就能自己活下去。 天下乌鸦一般黑,时下的婆婆大部分都是这款的,除非她找个父母双亡、六亲全无的人,就这还要担心她跟老公个性相处问题。离婚后不嫁人也不现实,她不像是那种能忍受自己孤身一辈子的人。当然姜明月若真是懦弱的完全扶不起来的,她帮不了忙,堂姐还知道借她来压裴家,就足够了。不然旁人在一旁急死,她只顾沉浸在自己世界多郁闷。 姜明月感激的望着姜微和姜元仪,她知道她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七娘、九娘,我——” “阿姊,小九说得对,你现在主要是养好身体,其他的都不要去想。”姜元仪一笑,“我看裴家会比你更急。” 姜明月苦笑,“我知道孩子没了,就恨不得跟它一起去了才好。”她从小没了父亲,母亲虽在,但等于没有,她最看重的就是孩子,这是唯一跟她血脉相连的人。 “所以你更要养好身体,孩子还等着再次做你孩子呢!”姜微认真说。 “真得?”姜明月看着两人。 “真的。”姜元仪和姜微点头,姜元仪怪异的看着姜微一眼。 “二姑,二姑!你还有我们呢!”阿左、阿右不甘示弱道。 姜明月有了姜微和姜元仪的开解,阿左、阿右的耍宝,笑开了怀,等乳母熬好药进来,看到姜明月脸上淡淡的红晕,眼泪又落了下来。姜微带来了细辛,她给姜明月诊脉,又看了医正开的药方,点头道:“这方子很好,温补生血,对娘子大有益处。”细辛又说了好几个温补的方子,乳母忙命人记下,姜明月身边的近身侍从都是认字的。 姜明月喝了药,又同四人说了一会话,才有了倦意,姜微和姜元仪也不打扰她,起身告辞。两人刚走出内室,就见月浓、风淡站在门外,尤其是风淡摇摇欲坠的抚着肚子望着她们,眼睫尤坠着泪珠。 姜元仪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姜微则偏头问红景给孔县君请安的事。 紫苏看着这两人脸色一沉,“哪里来的贱婢,还不给我拉下去!裴家怎么教下人的,随意的闯到贵人跟前,惊了贵人怎么办?”在姜家再得宠的侍妾都不敢往小娘子跟前凑,她们算什么东西?污了小娘子的眼睛。 姜元仪低头玩着荷包,姜微道:“七姐,我们走吧。”现在可不是讲究人权的时候,通俗讲她们就是来给裴家没脸的,她们连孔县君面子都不给,是这两个给堂姐添堵的小妾就更别提了。作为正室嫡女,姜微和姜元仪此时的立场出奇一致,只要是碍着她们亲人眼的妾都是要被打到的。古代小妾是合法存在?那她们训斥小妾也是合法的。 月浓默默的任裴家下人拖自己下去,而风淡则脸色苍白的护着自己的肚子,但她们刚被撵出姜明月的院子,门口就站着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子,那中年女子上前先是摸了摸风淡的肚子,又给她把了脉,“胎像很稳,是个健康的孩子,扶这位风淡回去休息吧,省得惊了孕妇,我们家小娘子是最心善不过了,见不得人受苦。” “经过你妙手调养的女子还有生不出健康孩子的?”姜明月的乳母笑道,命人扶着两人回房。细辛是沈女君的医女,能给两个侍妾看病,实在是九娘给的天大面子。 等到了私下里,紫苏才问姜明月的乳母,“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二娘子这才休息了几个月,就有了身孕,二娘子年纪轻不晓事,你也不懂吗?”紫苏责备的问。 乳母苦笑,“这两个丫鬟是郎子的笔墨丫鬟,据说是从小伺候着长大的。这裴家说着规矩,可私底下糟心事多的去了,郎君身边的丫鬟,不从家生子里选,也不选年纪大会伺候人的,偏偏从外面卖了两个丫鬟进来,这两人年纪还比郎子小了一岁,这不连名字都是郎子亲自取名的,教得就跟平康巷里出来的,以前大娘子刚入门,这两人也只敢在房里伺候,不敢近郎子身,可自打发生了那件事后,县君做了主,就让郎子正经收了,说是郎子不能无后。我们家娘子还能说什么?” “他们家倒是对儿子身体放心。”紫苏冷笑,一滴精十滴血,别人家巴不得自己儿子不近女色,妻子能生就不送妾室,即便是有妾室,也从稳重里选,就这裴家给儿子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鬟,他们也不怕儿子亏了身子? “月浓看着倒是柔顺的,那风淡一看就是不正经的。”乳母忿忿道,“县君刚发话,她就有了,这不是生生打脸吧?还整天捧着一卷诗集,正当自己是大家贵女了,还不是几吊钱买来的奴才。” “会咬人的狗不叫,你怎么知道月浓是柔顺的。”紫苏反问。 “可她平时伺候娘子很尽心。”乳母也有些迟疑了。 “想知道真假派个人去探探就知道了。”紫苏说,“既然你说裴家糟心事多了,这私下就不是铁桶,想打听个事还不容易?要过下去,这样两个人必除,要是不想过,也要现在防着不是?” “这——”乳母犹豫了下,“好,我这就是派人去打听。” “不管生不生孩子,你都劝着二娘子些,自己身体才是最要紧的,他们家要生儿子就生,将来认不认还不是我们一句话,咱们姜家的小娘子都是孝顺知礼的,但也没得被人无故糟蹋的。”紫苏提点乳母道。 “我会的。”乳母这一年随着二娘子伏低做小,都忘了以前在姜家,可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 “要是想回去了,就给家里送个信。”紫苏嘱咐。姜元仪和姜微都是小娘子,很多话紫苏、细辛能说,她们却不能说,姜微让两人先给姜明月的乳母透个信。 裴大娘子这一路上就是摆设,她性子柔顺,没觉什么不妥,她对大嫂也有是愧疚的,她听人说有外男在二门,她也不敢送四人出门了。 姜微刚迈出二门,就见赵恒坐在牛车上,见她出来了,“小女娘话就是多,你们说了多久?好好的年华都被你们浪费了。”赵恒都没想到这胖丫头居然去了那么久,不久看了一个病人吗? 姜微很无辜,她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待满好不好,“怎么就你一个人?”姜微好奇的问,裴二呢? “还有谁?”赵恒跳下牛车。 “裴家郎君啊,他们就让你一个人待着?”姜微问,就算不知道赵恒身份,他们也不会那么失礼吧。 “那个未老先衰的?我觉得他噪聒,赶他走了。”赵恒不在意道。 姜微扑哧一笑,她也觉得裴大、裴二都很未老先衰,当然裴大是伪君子。 “走了。”赵恒说。 赵恒把裴二赶走了,可裴二父子还是守在二门口等赵恒离去后才回去,裴二斟酌了下对父亲道:“阿耶,我记得大哥的侍妾有一人已经怀孕了?”裴二揉了揉眉头,大哥很喜欢那两个笔墨丫鬟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他居然敢给姜家那么没脸。 “好像是的。”裴元同努力的回想了说。 “还是先把那个侍妾送到庄上去吧。”裴二说,他们真准备姜家翻脸吗? “可是你阿嫂已经不能生了。”裴元同有些迟疑,“咱们家的爵位总不能没人继承吧?”他看着裴二的目光已经有怀疑了,他不会想要那个爵位吧?裴元同虽然糊涂,但也不想让那个爵位给二郎,“二郎,你比你大哥有出息多了,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官职的——”他劝慰着自己最爱的儿子。 裴二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阿耶,姜家几位小娘子是由太子带来的。”他提醒裴元同道。 “是啊,他是姜九娘的表兄嘛。”裴元同说。 “爵位继承是要圣人点头的。”裴二道,“不说其他,只要姜家几个小娘子随口漏一句,我们家——”他未尽的话语让裴元同瞬间白了脸。 “那——那怎么办?”他慌乱的问次子。 “等大哥回来后慢慢给他商量。”裴二心中苦涩,他一心为家最后却被人怀疑有意夺爵,要不是他们是自己的家人,他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 “好!好!”裴元同连连点头。 裴家父子商议对策,牛车上姜微笑眯眯的对赵恒说:“今日劳烦阿兄了。” 赵恒斜了姜微一眼,还算这胖丫头有良心。 “我去跟翁翁求情,让他不罚你了。”姜微很大方道,她知道赵恒一准是逃课的。 “你当我是你,还怕罚。”赵恒扶着姜微上牛车,自己也跳了上去,“这下满意了?”他见姜微眉眼都带着笑容,嘴角不自觉的轻勾。 “嗯,只要堂姐放宽心就好了。”姜微感觉自己今天事情做得真多,一放下心来,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胖丫头。”赵恒叫着姜微。 “嗯?”姜微努力的睁开双目。 “你都七岁了吧?”赵恒问。 “是啊。” “想不想上学堂?” “还好。”姜微迄今都没上过学堂,都是由家中长辈教授她功课的。即便姜微不是假孩子,长辈过分的疼爱和呵护,让大部分同辈人对自己都避而远之,论姜微人缘不是太好。姜微也没什么惋惜的,人哪能什么都占便,学堂对她吸引不大。 “你们家那种女子学堂有什么好上的,想不想上有很多名士授课的学堂?” “名士?”姜微清醒了一点,“我大耶耶、耶耶不就是名士?” “加上你外翁,你家也就三个名士,那个学堂的先生全是名士。你不是喜欢听历史小故事吗?学堂里随便一个先生都是精通典故的。”赵恒**她。 “什么学堂?”姜微问,如果有这个学堂为什么大伯不让她去?肯定有其他限制。 “当然是崇馆。”赵恒说着自己的最终目的,他年纪渐长,即便能应付课业,也不可能时常溜出来找胖丫头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她放在自己手边,离那个寒门子远一点。她今年才七岁,再过个五六年也不过十二三岁,五六年不联系,到时候她还记得林熙是谁吗? “崇馆?”姜微睡意全没了,“那不是你的学堂吗?我能去?” “你为什么不能去?”赵恒反问,“崇馆又不止我一个学生。”他还有好几个伴读,不过他可要警告他们离胖丫头远一点。 “我是女的啊。”如果她是男的当然能去,她家好歹是国戚,可她是女的,怎么能去? “你扮男装不就是了。”赵恒气定神闲。 “可以嘛。”姜微怀疑,“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只要我不说,你外翁不说,谁会说你是掩耳盗铃?不就是加一张桌子,你功课还需要他们来批?”赵恒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 姜微很纠结,她当然想去崇馆,那可是大秦最高学府啊,而且是一对一授课的,除了极致皇权下哪个人有这等待遇,但想到以后就要跟熊孩子一起上学,她就很迟疑。 “去崇馆还是委屈你了?你难道还想一辈子在家里?都待成傻丫头。”赵恒不屑。 “我再回去想想,再说我答应也没用,还要大耶耶和耶耶同意。”姜微说。 赵恒颔首,他也知道这事要姜家长辈答应,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去说服阿娘去劝说他们。 赵恒送姜微回家后,没停留就直接走了。 王夫人等人也回来了,听说几个小娘子去了裴家也没多问,还是让人先送她们下去梳洗换衣服,跟在四人身边的仆妇们将裴府的事宜一一道来,王夫人听罢对沈沁笑道:“你女儿比你懂事。”换了沈沁那年纪,只会带上两小一起打上裴家门。 “当然!那是我女儿嘛!”沈沁丝毫不觉被女儿比下去了,“阿娘,那我们要去裴家吗?” “暂时不去。”王夫人捧起茶盏道,“我们身份不同,去了就是正经的大事了,现在全看明月的选择了。” “只可惜了那孩子,希望明月能想开。”沈沁叹气。 “她若还是那个想法,换哪个人家都不会好过的。”谢则道。 “阿娘。”姜微拉了拉沈沁的手。 “怎么了?”沈沁低头看着女儿。 “表兄让我去崇馆进学。”姜微说。 众人听了都有些惊讶,“你是小女娘怎么去崇馆?” “阿兄说女扮男装。”姜微说。 “你扮了男装就是小郎君了?”王夫人摇头。 谢则倒是心中一动,“那也说得过去,反正又不是正经的学生,穿着男装去,课业不劳烦其他人,想来也没人会说什么。”谢则很支持小侄女去崇馆,哪怕是开开眼界都好,那里面的先生都不是一般人。 “等你们父亲回来再说。”王夫人也不反对孙女去,但还要看姜恪他们的意思,她又问沈沁:“你二哥、二嫂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三天就到京了,也有可能提早到京。”沈沁说。 “等到家你就跟你大嫂回去一趟。”王夫人嘱咐道。 “我知道。”沈沁应声,将女儿仰着脑袋看着自己,“阿识,你以后就有阿兄、阿姊陪你玩了,开心吗?” “开心。”姜微乖巧的应声,两个舅舅跟阿娘感情很好,二舅舅出门了这么久,阿娘时常惦记,总算能回来了。 到了晚上,姜凌听说女儿要去崇馆很是赞同,“崇馆里学者很多,阿识去听上几年课,开些眼界也不错。阿兄这几天也愁阿识的先生人选。”姜凛今天出门,就是给小侄女找先生去了,只可惜姜凛眼界太高,等闲人看不上,他看上眼的谁愿意单独教一个小女娘,幸好姜家孙子出生了,虽然还在吃奶,但好歹有个盼头,当未来世子的启蒙恩师。 “阿兄不教阿识了吗?”沈沁问。 “父亲年纪大了,有些事都放手给阿兄了,阿兄忙不过来了。”姜凌唏嘘,他阿兄身体好的时候,何曾有感觉精力不济的时候。 沈沁默然。 姜微今天是住在大耶耶和大娘处的,她今天出去了一天,功课都没完成,还在努力补作业中。 谢则看着小小的人儿跪在书案前一丝不苟的临着大字,回头望着姜凛:“你真忍心?” “有些事断了一次她就知道偷懒了。”姜凛淡声道,神态悠闲的看着手中的书卷。 “你这段都看了一个时辰了。”谢则毫不留情的点穿事实。 姜凛放下书卷,示意妻子坐到自己身边,“放心吧,明天让她晚些起来就是了。”他吩咐道,“去熬些灵芝汤,小娘子入睡前让她喝一盏。” 谢则翻看着丫鬟送来的功课,没有丝毫因为赶时间而敷衍,满意的点头,“能这样就足够了。” 姜凛也很满意,“我教出来的孩子当然好。” “崇馆你让她去吗?”谢则问。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姜凛说。 “你就不怕五郎太黏着她。” “你当崇馆是小孩子过家家?”姜凛失笑,“五郎马上要入朝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再说太子妃又不是他想谁就是谁。我们不许他见面,他不还是三五不时的来找阿识?” “也是。”谢则再看看书房,“差不多就让她休息了,她还是孩子。” “不行,纵容了一次,以后就管教不起来了。”姜凛也很心疼,但还是硬下心,“小女娘家家,随便一句话就人出去了,真是被宠坏了。” 谢则懒得理他,起身给他盖了一条毯子后,躺在躺椅上,口是心非,最宠她的人是谁? 姜凛握住了她的手,夫妻两人肩并肩的看着姜微书房的灯光。 姜微功课一直补到半夜才结束,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晚了,等睡醒后也顾不上其他,又开始作当日的功课。姜凌和沈沁知道后,心疼女儿,让他们这么对女儿他们是肯定舍不得的,但大哥这么管阿识也是为她好。 王夫人还奇怪孙女怎么这么晚起来,派人打听始末后,叫过姜凛狠狠训了一顿,“你们兄弟当日我都没这么严厉过,你倒是好,用到你侄女身上了!她才多大?你无聊了怎么不去教你孙子!” 姜凛苦笑,他孙子还在吃奶。 王夫人怒斥:“下次不许这样,小孩子熬到半夜不睡,身体伤害多大!” “我以后不会了。”姜凛连连应声。 沈沁也心疼女儿,但她知道大哥是为了女儿好,她笑着搂着王夫人的手:“阿娘,大哥是为了阿识好呢。” “什么好不好的?你、阿凝小时候谁有阿识那么用功,你们现在不成器吗?”王夫人余怒未消,“女孩子家能当官吗?要是能当官,我也不禁你这么对她!” 姜凛、姜凌、谢则和沈沁乖乖站在王夫人面前,被她一顿怒骂。 “都愣着干嘛,看到你们就烦心,都下去。”王夫人没好气道。 作为贴心小儿子,姜凌勇敢的贴了上去,给王夫人敲背,“阿娘,你别生气,我们以后一定不敢这样了。” 王夫人冷哼,“当我不知道你们嫌我太宠孩子!”她看着姜凛、姜凌冷笑,“原来你们是嫌自己没出息,被我教坏了!” 王夫人这话一说,众人都跪下了,再也不敢吭声,连沈沁都不敢往前凑了,从母是真生气了。幸好这时沈家下来来报,都是沈家二舅爷已经入城门了,王夫人这才收敛了怒气,吩咐沈沁道:“你先回去看看,明日一家子都去沈家叙旧。”王夫人是沈氏兄妹的从母,对几个外甥都很惦记。 “哪能让阿娘去,我现在就回家,明天让二哥来家里。”沈沁说。 “他刚回来,哪有什么空闲,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讲什么虚礼,我也好久没走动了,正好去沈府看看。”王夫人说。 沈沁点头应是,先跟谢则去了沈家,她们也没带孩子去,兵荒马乱的,带孩子去二哥、二嫂还要给见面礼,还不如明日一起带去。 47沈家表兄妹 王夫人对着子媳大发雷霆,可面对孙女的时候却没多说,只不许她以后再这么私自出门,姜微连声答应,王夫人满意的摸了摸孙女的小脸,同沈沁一起把小丫头打扮了一翻,连两个双丫髻都被她们梳出了特色,绑了十来条小发辫,把两个发髻缠成了两朵小小的蔷薇花,零星的红宝小圆珠点缀在发髻上,最后还在她眉心画了一朵小梅花。 “真好看。”沈沁画完梅花,搂着女儿亲了亲,“阿识越长越好看了。”她比了比女儿的身高,“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 “不急,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王夫人将一块玉佩挂在孙女身上,“十岁前就跟长不大似的,都以为你将来会比阿祈矮多了,却不想到了十岁人跟吹气似的长了起来,后来阿祈都担心你比她高了。” 沈沁嘻嘻一笑,“谁让他以前老笑我矮。” 王夫人对外甥女已经无语了,这么多年都没见长大,她牵起孙女的手,“走吧。” 谢则和沈沁一左一右的跟在王夫人身后,两人身后是谢氏和颜氏,而大房目前唯一的曾孙辈被乳母抱在怀中酣睡正香。姜律三年前成亲,姜衡也在半年前成亲,谢氏和颜氏目前都在孕期,不过颜氏是初胎、谢氏是第二胎了。从姜微本心来说,她很希望自己能有个粉嫩嫩的小侄女,但她还是诚心希望两个嫂子能多生儿子,这年头女人要是生不出儿子,是一件很悲剧的事,姜微想到自己将来也要走这条路,心里就无限烦闷。 沈沁昨天回家时就说王夫人今天要来,她大嫂听说从母要来,连忙请来沈家族中和王夫人同一辈分的伯母,姜府的车刚入沈家大门,李夫人和沈沁的二嫂柳夫人就站在门口迎接了。 “从母。”两人上前行礼。 “哪那么多礼数。”王夫人关切的望着柳夫人,“二娘路上辛苦了。” “一路上都有下人伺候,没那么劳累。”柳夫人笑道,低头就见被王夫人牵在手中的姜微,“是阿识吗?这孩子长得真好,跟阿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沁抿嘴一笑:“二嫂你过奖了。” 柳夫人含笑对李夫人道:“阿嫂,阿可是长大了,都会谦虚了。” 王夫人和李夫人大笑,“可不是长大了,都会谦虚了。” “说什么这么开心,都不进来。”朗朗的笑声传来,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由丫鬟仆妇簇拥着走了出来,这老妇人看着约有七十多岁,面色红润、声音宏亮,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大嫂子。”王夫人见那老妇人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这人是沈奕大堂兄的妻子,看起来有七十多,实则已经八十有五了,夫婿早亡,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心胸豁达开朗,十分受晚辈的敬爱,她和王夫人名为同辈,实则两人差了不少岁,老夫人的孩子都比她和姜恪、沈奕年长。 “听说你来了,就过来凑热闹了。”袁太夫人呵呵笑道。 “大婆婆。”姜微不消大人嘱咐就上前唤着袁太夫人。 “阿识真乖。”袁太夫人拉着姜微的手,“阿识今天跟大婆婆要讲什么故事啊?” “我给太婆婆讲缇萦上书救父的故事好不好?”姜微想了想说,老太太喜欢听孝子孝女的故事。都说古代几代同堂,不至于有空巢老人,可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很寂寞的,身边陪伴的只有常年伺候的丫鬟仆妇,这也难怪有些老人年长后对后辈还不如对身边的丫鬟。 “好。”袁太夫人连连点头,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膝下子孙环绕,但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哪里又耐心陪袁太夫人;年纪小不懂事的孩子却还需要大人照顾,时不时的就会哭闹,太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些。唯独姜微这个伪萝莉,既不哭闹,又肯耐心陪袁太夫人说话,愿意听她讲古,还愿意给她讲故事,总能把袁太夫人逗开怀。 王夫人笑道:“阿嫂,你每次来都能跟阿识说道一块去。” “谁让阿识乖呢。”袁太夫人笑道。 众人说笑间进房入座,柳夫人喊来孩子们见礼,众人一一给过见面礼,姜微也收了一份柳夫人的见面礼,不过她看到二舅舅孩子的时候,她眼睛都花了,她知道自己两个舅母很能生,比如说她大舅母有八个孩子,六男二女,而二舅母似乎更能生,在她面前的就有八个,这还不算留在京城,已经娶妻嫁人的三子一女,姜微不禁对二舅母肃然起敬。 姜微大舅的孩子都已经娶妻嫁人,陪坐都是儿媳妇,表兄不是去上课,就已经领了差事。夫妻带在身边的八个孩子因刚到京城,男孩们也都没入学,都过来见礼了。连二舅已经出嫁的长女都带着小儿子小儿女回娘家了,家里一时间全是小孩子的声音,连姜微的小侄子见了这么多人,也兴奋了起来,望着众人咯咯直笑。幸好沈家够大,这些孩子都有乳母和丫鬟看着,可以使劲在院子撒欢,简直就跟开了一个幼儿园一样。 姜微二舅一共有十二个孩子,八子四女,其中最年长的三子一女已经成家,余下的四郎、五郎、六郎、二娘、七郎、三娘,每个相差两岁,四郎年纪最大,已有十六岁,亲事已经定下,就等举行婚礼了,七郎和三娘年纪最小,分别是八岁和六岁,正好跟姜微差不多。至于八郎和四娘并非柳氏所生,而是二舅的妾室莲娘生的,那妾室也柳夫人身后伺候着,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杏眼桃腮、很是娇憨可人,一直低着头,怯生生站在柳夫人身后。 姜微对这莲娘很好奇,她身边的男人除了她祖父、外祖父、大耶耶和耶耶是只守着妻子外,其他人身边都不止一个女人,比如她大舅,庶出的子女也有好几个,但莫说小妾了,就是庶子女她都没见过。她记得大舅母说过,不过只是给大舅舅打发无聊的玩意,无须当回事。可这个侍妾居然被二舅母待在身边,连孩子都正经介绍了,显然二舅母很喜欢她? 柳夫人指着这妾室道:“这是阿莲,是好人家的女儿,她爹是个举人,可惜命太苦,三岁走了亲娘,八岁又去了亲爹,没个亲兄弟扶持,就跟老祖母相依为命。我一次出门踏青,下车太急,差点晕过去,还是这孩子救了我。后来一问才知道她曾外祖父是太医署的医正,她祖母跟父亲学了不少医道,闲暇时就教她医术解闷,她聪明全学去了。”柳夫人笑了笑,“这孩子柔顺又听话,我很喜欢她,就让阿郎收了她,原本是想多个说话的人,结果像是多了个大闺女,竟然比二娘、三娘还黏我。” 柳氏同沈涟夫妻感情很不错,两人生了十个孩子,还没算上夭折的孩子,她连孙子孙女都有了,连曾孙都快要抱上了,早没了争风吃醋之心,再说她年纪也四十出头了,再生孩子对身体负担也太大,她实在怕了。莲娘医术不错,又会做药膳,人也听话,跟自己很聊得来,柳夫人干脆做主让沈涟纳莲娘为妾,自己乐得轻松,莲娘终生也有了依靠。 阿莲听了柳夫人的话抬头一笑,她年纪本就不大,即便生了两个孩子也憨态十足。 原来还能这样?大老婆喜欢一个女的,就让老公收了当小妾?姜微涨知识了……如果林语堂先生在,肯定也会给二舅母冠个中国最可爱的女人称呼。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老婆看中,老公看不上,这小妾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就像宫中前几年采选,进了好几个绝色美人,可她阿姑最喜欢一位李美人,说她长得最漂亮,入宫别人都是才人,就她是美人,同时李美人也是同一批后妃中最得姑父宠的,姑父是真喜欢李美人吗?姜微神展开了。 柳夫人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袁太夫人把莲娘招来仔细的看了看,“是个好孩子。”说着取下一只玉镯赏给莲娘。 莲娘第一反应往柳夫人那边瞄,柳夫人笑道:“既是太夫人赏你的,你就收下吧。” 王夫人、谢则、沈沁和李氏也各有表示,不一会莲娘身上就待满了众人赏赐的首饰,她得了首饰依然腻到了柳夫人身侧,又引来了众人一阵轻笑,“果然是像多了一个大女儿。”袁太夫人笑的很慈祥。 孩子自然是不耐烦听大人叙旧,得了允许就纷纷跑出去玩了,唯独姜微偎依在袁太夫人怀里,安静的听着大人聊八卦,她觉得这个比出去玩有意思多了,众人早就习以为然了,唯独柳夫人问沈沁,“阿,这孩子怎么都不说话?” 沈沁笑道:“她就这样,平时话少得很,就爱跟我们凑在一起,也不肯跟人出去玩?” 柳夫人莞尔:“那可真不像你跟阿祈的孩子。” “何止不像我跟阿祈的孩子,你看我们家孩子中又几个跟她一样的。”沈沁觉得女儿太安静了,不过这丫头闹腾起来也很闹腾就是了。 柳夫人往外一瞧,就见自己七子坐在廊下看书,她叫过七郎吩咐道,“七郎,你带阿妹出去玩,别整天捧着书看。”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玩闹的,待在大人身边都待傻了。 沈七郎是沈涟最宠爱的儿子,一来是嫡幼子,二来也是他自从聪慧刻苦,旁人玩耍的时候就见他在看书,又不是死读书,骑射武功都很精通,沈涟时常感叹,他诸子中如有成器定是七郎。也正是如此沈涟和柳夫人对幼子多了几分偏爱。 “我知道。”沈七郎应声,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妹妹,有些发愁,他没带女孩子玩过。三娘平时就跟二姊、四妹腻在一起,这个妹妹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抓蝴蝶采花的,他命人把自己的九连环拿来,“阿妹,你会玩这个吗?” “会。”九连环、八卦锁都是姜微幼年的玩具。姜微不是很想跟小正太一起玩,她情愿听大人讲八卦,但见二舅母一脸鼓励,还是默默的跟表兄走了。 “那我们一起玩这个行吗?”沈七郎问,他其实今年也不过只有八岁,但从小严格的教养让他一言一行都十分的沉稳,他穿着一件绯色的深衣,衬得他五官越发俊秀,身形笔直,看着十分的朝气蓬勃。 “好啊。”姜微很配合的点头。 沈七郎贴心的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最简单的九连环递给姜微,“阿妹,我们先玩这个。” 姜微接过,三下五除二,就把九连环给拆了。 “……”沈七郎看了看姜微手中的九连环,默默咽下了后面一句话,“我教你怎么拆。” “表哥,我们换一个玩吧。”姜微拿出了一个最难的递给沈七郎,看样子他应该是常玩吧? 沈七郎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有点难,要这样——”他耐心的给姜微讲解着。 两小并排坐着,两张粉妆玉琢的小脸都严肃的板着,一个耐心教、一个乖巧听,看到姜沈两家长辈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袁太夫人和王夫人相视而笑、李夫人和柳夫人相视而笑,谢则神色不动,但目光中带着欣慰。唯独沈沁很纠结,七郎看起来也很不错,身世也比阿熙好,又是自己娘家,到底选七郎还是阿熙呢? 沈三娘正同二姐在花园摘花玩,偶尔抬眼却见廊下七哥居然同她们新认识的小表妹很玩的来,她不由惊讶的拉着沈二娘,“二姐,你看姜家表妹居然能同小哥一起玩!”三娘语气很是惊叹,她一直觉得七哥是家里最怪的人,天底下没有人能跟七哥一起玩,因为他只会看书。 “阿弟没陪你玩过吗?”二娘眉眼也不抬的说。 “我没见过能跟他玩的这么好的人嘛。”三娘笑嘻嘻的说,“阿姊,我们去找小哥。” 二娘阻止不及,连忙跟在三娘身后。 姜微跟沈七郎已经不玩九连环了,两人在下棋,两人棋艺相当,棋逢对手下得格外认真,姜微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棋艺不好不坏,跟长辈下那是虐待自己,跟同辈下——也是虐待自己,因为唯二能跟自己下棋的同辈就是阿熙和熊孩子,这两人棋艺都比她高多了,都不知道他们脑沟是怎么长得。 “小哥,你快赢了吗?”好奇的声音响起,姜微抬头一看,就见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姜微对她笑了笑,苹果脸也对她甜甜一笑,“表姐。” “我快输了。”七郎坦白道。 “怎么可能!”三娘不可置信的望着姜微,“表姐,你能下赢小哥?” “是阿兄一时失误。”姜微坦然道,她靠的还是成年的心理,下错几子后不慌乱,能想到改善的方式,七郎心性还达不到这个程度,但也很不错了。他一看就是平时不怎么输棋的,不想自己平时一直输棋,输惯了她考虑的就不是怎么赢,而是想着怎么输的不太难看。 “表姐你太厉害了!”三娘崇拜的望着姜微,“我还以为没有人能赢小哥了呢。”她补充道,“连四哥都赢不了小哥。” “咳咳——”二娘和七郎同时轻咳起来。 三娘也自觉失言,笑嘻嘻看着兄姐,她是嫡幼女,如果说沈涟和柳氏对幼子宠爱中还带些严厉的教导,对三娘就是一味的宠爱了,养得她心无城府。 姜微说:“那是四表哥让着七表哥吧,就像我平时还能赢我祖翁的棋呢。”好吧,姜微有时候输狠了会很伤心,抑郁的跑去找姜恪下棋,还是祖翁最好,每次都让着自己。 七郎生怕小妹再破坏四哥名声,连忙问:“小妹,你们怎么来了?”四哥是他们兄弟中最憨厚的一位,对兄弟姐妹都很好,他可不能坐视小妹这么破坏四哥名声,虽然四哥不会在意。 “我们来找你们玩啊?”三娘指着丫鬟手中的花篮,“表姐,摘花玩吗?一会我们让莲姨做花糕给我们吃,莲姨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摇摇摆摆跟在三娘身后的四娘含着手指头用力的点头,她姨娘做的糕点最好吃了,二娘耐心的将手指从四娘手中抽出,给她擦了擦手指上的口水,“四娘,不要含着手指,手指脏。” 四娘懵懂的看着二娘憨笑,粉嘟嘟的小脸和莲娘如出一辙,姜微好久没见萌萝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胖乎乎的小脸,“四娘今年几岁?”看着她一直被乳母抱在怀里,应该不会很大吧。 “三岁。”三娘对小妹看得很紧,本来她是家里最小的,如今多了一个更小的,她就把庶妹当娃娃养了,“表姐,你看四娘今天的发辫好看嘛?” “好看。”姜微见她期待的小眼神就知道这发辫恐怕是她梳得,三娘手很巧,梳得的确很漂亮,“衣服和小荷包也配得很漂亮。”姜微继续说。 “表姐你也喜欢这个小荷包?”三娘拉着姜微的手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二娘和七郎时不时的在一旁说上几句,四个表兄妹玩的很好。 沈沁看女儿跟表兄妹相处那么和谐,心中暗忖,果然阿识不是跟同龄人玩不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她跟阿熙不就玩的很好吗?其实无论是姜家还是沈家,孩子都不少,怎么可能没有跟女儿同龄的孩子呢?只是阿识在姜家的身份,让孩子们都受了大人的教导,不许欺负阿识、不许弄哭阿识,孩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束缚?再说别家都是围着男孩打转,唯独阿识打小就是大哥亲自带大的,吃穿度用走的都是外帐,连她三个儿子都没有私产,大哥记在阿识名下的田产已经不少了,这是他们大房的私事,可人家难免看不惯了,就对阿识避而远之了。 而自己娘家,沈沁苦笑,大哥的孩子都比阿识大上不少,都已经娶妻生子了,怎么可能跟阿识玩?他们孩子倒是可以,但阿识是长辈,且父亲这些年对阿识的疼爱超过了孙子、曾孙,让她侄媳们心中不满。沈家嫡亲的孙子还比不过外孙女了?大家纵然嘴上不说,可孩子是最**的,长辈的想法孩子知道了,就会离阿识远远的。更别说阿识还长他们一辈,谁愿意叫一个比自己小的娃娃为长辈? 沈沁不恼侄媳妇、孙媳妇,她跟大嫂、二嫂的感情是多年处出来的,跟侄媳、侄孙媳也不熟悉,人家心里有气也正常,她毕竟是出嫁的女儿,姜家都是那样,她能要求沈家如何?沈沁甚至担心大哥他们再这样下去,谢氏和颜氏心里会不舒服。沈沁认为家翁、大哥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阿识还缺那么点东西不成?可这事又不好提,不然就像自己在抹黑谢氏、颜氏,她们对阿识可是很疼爱的。 这些事李氏也都知道,可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心就琢磨不透了,家里孩子又多,哪有可能想法一致?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姑翁,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她也懒得跟媳妇、孙媳妇计较,反正小姑也没计较。看到二弟家的几个小孩子能跟阿识这么玩得来,她也松了一口气。 王夫人等人是在沈家进了午食后才回去的,回去的时候王夫人笑眯眯的逗孙女,“阿识喜欢表哥、表姐吗?” “喜欢。”姜微知道阿婆在逗自己,故意顺着她的话说。 “那阿识最喜欢谁呢?”王夫人问。 “阿识最喜欢阿娘。”姜微才不踩阿婆的陷阱。 “扑哧”大家都笑了。 沈沁搂过女儿吧嗒一口,“阿娘也最爱阿识。” 姜微着趴在阿娘软软香香的怀里,世上只有妈妈好。 “鬼丫头!”王夫人点点孙女的额头,她对沈沁说,“我听说七郎读书很用功?” “二嫂说他平时不爱玩,就爱捧着书看。”沈沁说。 “既是如此,那就让他一起去崇馆上学吧。”王夫人实在是怕了外甥女兼媳妇的异想天开,这七郎看着不错就培养下,说不定以后就是一个好孩子。 “我一会派人去同二嫂说。”沈沁喜上眉梢。 姜微趴在沈沁怀中,心不在焉,也不知道阿熙这几天如何了?伤口好了吗?他怎么也不传个信给自己。 而此时的林家—— “啪!”巴掌拍在肉上的声音。 如果姜微在,她一定会大吃一惊,在她心目中和善的薛姨正高高的举着手,对着林熙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声音是那么响,林熙的脸被打偏了,脸上浮起了清晰的指印。 房里只有林熙的乳母、薛氏和林熙三人,林熙的乳母眼见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如此,忙上前拉着薛夫人,“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小娘子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薛氏双手紧紧的握住林熙的双肩,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了,她语气急促而激动的嘶喊道,“阿熙,你是阿娘的儿子!你是男孩!男孩!”她因说的太急,一口气透不上来,捂着嘴呛了许久,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身体也弯了下来,厚重深衣下的深衣是那么的纤细,手腕细的成年男子的手掌可以一手环住两只手腕。 林熙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薛氏,过了好一会,他才上前弯腰扶起母亲,“阿娘,我去唤医正来。” 薛氏却不管自己的身体,而是紧紧的握着林熙的手,“阿熙,你听阿娘说,你别信那些人的胡话,你是阿娘生的,阿娘难道还会骗你?你真是男孩!将来会长成武双全的郎君!你还会娶妻,还给阿娘生孙子的!你不是喜欢阿识吗?你再努力努力,把阿识娶回家,阿娘会对阿识很好的!”她双目隐隐泛着泪光看着儿子,目光中含着浓浓的期盼,亮得惊人。她身体不好,平时多走几步都喘,但此时她握着林熙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让林熙都觉得手腕疼了。 48姜微的目标 林熙任母亲抓着自己,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道:“阿娘,我是你女儿。” “你不是!你是我儿子!”薛氏声音凄厉。 林熙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手轻翻就挣脱了薛氏的手,“阿娘,我给你找了一个庵堂,在城外大业寺附近,环境很清静,你同阿姆去那里休养吧。”林熙轻声道,他要去禁军,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军营,想来父亲想下手也只能在家中下手,他把薛氏送走一来是保护她,二来也是为了行事方便。大业寺是皇家寺庙,里面的姑子大多为前朝妃子,守卫极严,很多大户人家也在大业寺附近盖别院供女眷清修养病之用。想来父亲也不敢在大业寺附近动手,他现在肯定最想杀的就是自己。 薛氏和他的乳母皆不可置信的他。 “大郎你要把我们关起来?”乳母惊呼。 “如果你们愿意留在这里也行,不过等父亲的人来了,我就管不了了。” 乳母听林熙提起林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大郎,我要去庵堂。” “阿姆,阿娘就劳烦你多照顾了。”林熙说。 “大郎,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夫人的。”乳母连连应声。 “我也会照顾我几位乳兄弟的。”林熙淡声道。 乳母脸色一僵,“大郎,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说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不然他也不会留下乳母了,他连自己兄弟都杀了,还在乎杀其他人吗? “不去!我不去庵堂!”薛氏慌乱的摇头,“你不是我儿子!我的阿熙不会这么对我的!你还我阿熙!”薛氏抓着林熙的胸口。 林熙握住了薛氏的手,她的指甲很长,林熙不想被她抓到破相,破相的人是无法出仕的,“阿娘,你累了,睡一会吧,睡醒了就到庵堂了。”或者他不出现在阿娘面前会让阿娘渐渐好转? 兴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大郎,药熬好了。” “我不吃!你这弑母的恶鬼!你不是我的阿熙——”薛氏倒退了几步,刚想要走,就被林熙拉了回来,薛氏身量不高,林熙目前已经比她高了,“阿姆,你来喂阿娘。” 乳母吓得浑身都瘫软了,“不——”她拼命摇头,她没有这个胆子杀主母。 “只是安神的汤药,阿娘得了癔症,需要好好休养。”林熙解释道,他可以杀兄弑父,但从没想过要对母亲如何,就如阿识所言,母亲十月怀胎,用自身的血肉给了他们肉身,养育之恩大如天。他让母亲去庵堂也是希望她有一天癔症能好转,换个山清水秀的环境会让她心情好一些吧。 乳母也闻出了这是夫人平时常喝的汤药,松了一口气,在林熙和兴的帮助下将苦涩的汤汁喂入薛氏口中,薛氏一开始还不停挣扎,吐着汤药,但随着汤汁越喂越多,她逐渐安静下来了,然后慢慢的合上了眼睛沉沉入睡了。 等薛氏入睡,乳母和兴皆是满头大汗、脸色发白,唯独林熙还有余力把薛氏抱上床榻,吩咐侍女进来伺候她更衣,又让派人去太医署请医官来,以前给薛氏看病的大夫是林家自请的疾医,林熙在从他嘴中得了一个有趣的秘密后,就依言痛快的送他上路了。 林熙待兴退下后,问乳母:“阿姆,阿娘是什么时候开始犯癔症的?”阿识对他说过,犯癔症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家中长辈有人犯癔症,那么后辈会很容易也跟着犯癔,这种人家最好不要再生孩子了;还有一种是后天被人逼迫的。林熙查过母亲的娘家和她的外祖家,长辈都没有类似的病症,那就等于她是被人逼出来的?想到逼她的是谁,林熙心底的杀意怎么都止不住。 乳母迟疑了下,“大郎,不,小娘子。” “以后还是唤我大郎。”林熙说。 “大郎,你不要怪夫人,夫人都是被郎君逼得。”乳母回忆起往事,脸上露出愤恨,“夫人当时生下你的时候,可开心了,也不顾自己还在坐月子,就镇日抱着你,说你将来一定会变成最聪明最漂亮的小娘子。” 林熙安静的听着,也就是说他生下来的时候,阿娘是清楚的,也知道自己是女儿的。 “当时我们在安西,郎君说我们在军营重地,不能随意乱走,所以我们就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从不外出,连吃用都是郎君派军士送来的,由一个哑婆婆接收的。”乳母说。 “军营重地是不许进女人的。”林熙说,更别说让阿娘在军营生孩子了。 乳母苦笑,“大郎,你说这些我们也不懂,那时候郎君也是难得才来一次,你出生的时候郎君没来,直到你出生半月后,郎君才出现。”乳母顿了顿,“那一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夫人居然跟郎君吵了起来,两人吵得很厉害!我们都被郎君的亲卫赶得远远的,只听到夫人和郎君的声音。夫人性子一向柔顺,我从没听她如此大声过,当时都吓坏了。” “后来呢?”林熙问。 “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自那天后就一直没见过夫人,直到三个月后再见夫人,夫人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人也变了,硬是对我说你是小郎君,不是小娘子。”乳母心有余悸,“那时候夫人浑身没有一两肉,身上就似乎只剩了一层皮,我轻轻一摸,就觉得全是骨头。” 林熙双拳紧握。 乳母哭道,“大郎,娘子千错万错,她都是逼不得已的,你千万不要怪她,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抵抗的了郎君呢?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夫人日子过得有多苦。林廉他娘子来夫人房里耀武扬威,看中什么好东西,她说都不说一声,拿着就走,他们就对着你表面恭敬。” “你好好伺候母亲。”林熙的话从齿缝中迸出。 “我会的。”乳母说。 林熙稳定了下情绪后,才走出了母亲的房间,“兴。”林熙叫过兴。 “大郎。”兴已经换过衣服,“太医署的医官来了。” “他们两家人一个不留。”林熙丢下了一句话后,转身去见太医署的医官了,兴则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郎君会手软,就杀几个主谋,斩草不除根,只会留后患啊。 太医署的医官来了后,给薛氏把了足足一刻钟的脉,从走了出来,“夫人的病有些重了。”这些太医署的医官看惯了大户人家的阴私事,说话都留有余地。这妇人的癔症很重,这户人家却只是用安神汤养着,是想她彻底发病吗? 兴已经换了衣衫,听医官这么说,连忙奉上以前大夫的脉案,“这是以前大夫给我们家夫人的记录的脉案,他已经不见了一个多月了,今日夫人情绪有些激动,大郎才察觉不对,所以才唤了您来。” 医官闻言对林熙的印象好了些,为人子嗣的若是连父母都不在意,那就跟禽兽无异,“我再给夫人开上一剂药方,让夫人用上七天再说。” 林熙点头,“我阿娘最近不愿意住在府中,老说府中有人同她说话,是不是要给她换个地方?” 医官沉吟了下,“换个地方也行,这种病人最重要的是休养,我开的药方也是以温养身体为主,夫人身体亏空的太厉害了。”换而言之,癔症他就没法子治了。 “劳烦医正了。”林熙拱手道,又命人奉上重重的诊金,让医官赞许不已,这样的孩子才有前途。 林熙一面给母亲治病,一面下手诊治府中下人,派人抄了以林廉为首的一干林靖留在家中的心腹,将他们这些年的贪走的主家钱全部翻了出来,所有人都灌了哑药送去当了苦力,这些跟着林靖的老兵当然不服气,但林熙带着一队亲卫,将他们牢牢的压制住,当场打死几个刺头,剩下的人就不敢反抗了。乖乖的喝了哑药去当苦力,那些看管苦力的人受了林熙的好处,变着法子折腾着这些人,不出半个月就全死在了采石场上。 林熙的大手笔整治家务让林家所有下人不寒而栗,对林熙的称呼也不由自主的从大郎变成了大郎君,林熙整治好了家里,又送薛氏去别院休养,至此京城林府基本都掌握在他手中了。而这时他接到了让他去城郊东营的公,林熙原以为自己会从小兵做起,但没想到公上任命他为金吾卫的右街使,让他心中稍定,有了官职就不容易跟寻常军士混在一起了。 “郎君,九娘子的信。”林熙亲卫递了一封信给林熙,林熙的亲卫中也就兴一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林熙这次入禁军也安排兴跟自己一起。 林熙接过信件拆开一看,“让桑三来一趟。”阿识居然送了自己这么一个好人情。 清河王府中,赵远的幕僚看着赵远的批,“十八郎,你真要让林小郎当右街使?这林熙才十一岁?”右街使是左右金吾卫的官职,掌管京城各街的巡察,官职或许不高,但属于琐碎且肥美的差事之一,林熙这么小年纪能担任的下来? 赵远是赵凤翔的幼子,不过他并非最晚出生的,但他后面几个弟弟都没有长大成人,而且后面几个弟弟都是寻常宫女所生,惟独赵远的生母是世家女,她是赵凤翔晚年最宠爱的妃子之一,生前是贤妃,死后追封为贵妃。赵远出生的时候,赵凤翔还有闲心养儿子,他年纪跟赵旻差不多大,当时先帝早就是当爷爷的人,当太子也很多年了,对父亲宠爱幼弟就没什么忌讳。 赵远虽册封了清河王,但从未去过封地,一直留在京城任职。像赵远这样留在京中的皇子很多,有些是受信任的皇子,比如清河王,有些则是不受重视的,比如说赵凤翔和先帝晚年生下的一溜小皇子,很多皇子的封号都是虚的,比如什么勇王、武王,听着威武霸气,可连个实地的税收都没有,只靠着宗正寺的供给过活。从本质来说,赵家的男人都非常的小心眼。 “有志不在年高。”赵远道,“他回了一趟老家,就能铲了三个匪窝,剿匪二百二十八人,这等英勇的小将为何不能让他担任右街使?不熟悉还有左街使帮忙嘛。” “那为何不让他去千牛卫?反而派去金吾卫?”幕僚更不解了,这么大的功劳,理应让他去护卫圣人吧?这才是好差事。这金吾卫风吹雨淋的,哪有千牛卫那么舒适。 “你不是说他还小吗?既然是好胚子,就要好好打磨,去宫中轮值能有什么风雨?”赵远反问,心中暗忖安排去宫中?万一遇上五郎怎么办?别人不知道林熙跟赵恒的那点小隔阂,赵远还能不知道?就算为了赵恒,他也要把林熙安排的远远的。林熙这样的好苗子,赵远也十分满意,金吾卫虽苦累了些,但绝对是锻炼人的好地方。他要是能熬出头,他不介意多提拔他。 幕僚略一思忖,既然郎君有意要打磨他,那就让人多安排他做些事吧。 林熙尚不知自己去金吾卫还有这番缘故,他这会正烦不胜烦的被泪汪汪的桑三巴着,“你够了没有!”林熙额头青筋暴起,勉强才忍住把他一脚踢飞的冲动,除了阿识外,林熙很排斥旁人靠近自己,两个男人搂搂抱抱,他也不嫌恶心,林熙一脸嫌弃。 桑孝弘却全然不顾老大嫌弃的目光,“老大,你说的真的吗?我真可以去崇馆进学?我没做梦?老大,你快打我一下?”桑孝弘语无伦次的说,崇馆是什么地方啊?他做梦都没想过去那个地方,他居然真能去。 “何须用打。”林熙突尔一笑,在桑孝弘困惑的目光中,他脚一抬,“啊——”桑孝弘在惨叫中,以平沙雁落式着地。 “清醒了吗?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吗?”林熙冷冷的声音传来。 “清醒了!绝对不是做梦!”桑孝弘蓦地站了起来,敬畏的望着老大,老大就是老大,太威武了。 “记住,你是以伴读的身份过去的,不是正经去上学的,到了那里无论受什么委屈都给我咽下。”林熙吩咐道。 “老大你放心,我皮厚,什么委屈都不怕。”桑孝弘嬉皮笑脸的说,看着玩笑,但语气很认真,他一家子为了桑家后代能出头都在拼命,他有什么好委屈的,他姐姐都去当妾了。 林熙颔首,“你在学堂也会看到阿九,记得别去认她。”换个说法就是姜微会帮助他的。 桑孝弘满脸感动,“老大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负你的厚望。”老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居然把这么好的机会给自己,他一定会报答老大大恩大德的。 林熙默默的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到桑孝弘他也不抑郁了,像他这样的都在当男人,他有什么不可以当男人的。 “阿识,这桑孝弘是谁?”沈沁听说女儿想让七郎带个伴读是上学,还以为是阿熙,却不想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是阿熙的小跟班,是个很有趣的人。”姜微说,她告诉林熙这件事时,就知道阿熙会推荐这个人了。 “有趣?”沈沁挑眉,“你不想让阿熙去崇馆?” “他去做什么?他不是去禁军了吗?”姜微说。 “他去禁军了?”沈沁惊讶,“他去了哪里的禁军?” “金吾卫。”姜微说,“据说进去就是右街使。” “右街使啊。”沈沁想了想,“这官职还是很历练人的,他毕竟年纪还小,在金吾卫历练上几年再入千牛卫,就不容易被人下套了。”宫中那些轮值的禁军弯弯绕绕的太多了,阿熙年纪太小,不一定能应付得来。 “阿娘——”姜微扑到了沈沁怀里撒娇。 沈沁抱住女儿软软的小身子逗趣问,“怎么了?想要什么东西?新衣服?新首饰?” “我才不要这些俗物呢。”姜微嗤之以鼻。 沈沁忍笑,“对,这些俗物阿识不喜欢。那你要什么?” “我想自己管个农庄。”姜微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要管农庄?”沈沁惊讶。 “对啊,我都不小了,我听说大娘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管家了。”姜微说。 “可是你大娘那会是她母亲身体不好,没精力管家,她才出面的。”沈沁提醒女儿道。 “所以我现在不管家,管农庄嘛。”姜微说。 沈沁有点反应不过来,在她心目中女儿只要开开心心的上学,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可以了,管家理事她都没管过,阿识还这么小怎么管? “阿娘,你答应我嘛。”姜微卯足了劲在沈沁怀里撒娇。 姜微想弄农庄,还是因为提炼酒精的缘故,她废了五十斤酒,酒精是蒸出来了,但纯度多少还不知道,有没有消毒效果更不知道,正琢磨着试验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自己的一时兴起已经加重了无数人的负担,让家里紧急从农庄调了不少柴禾过来,下人也加班加点熬夜给她熬酒精。 姜微愧疚了,她本心没想那么麻烦人的,她也发现要搞什么研究,绝对需要反复试验,她当然可以在家里弄,也没人会说自己,但姜微自己过意不去,这不是加重别人负担吗?姜微就动了自己弄个小农庄的主意,里面的人就专门给自己琢磨这个,原料由农庄提供,减少负担。正好阿熙也有这个意思,她是私底下培养属于自己的心腹,两人一拍即合。两人通了两天信后,姜微就兴冲冲的来找阿娘了。 “好好。”沈沁被女儿一撒娇,哪还有什么不答应的,“阿识想要什么农庄?” 姜微用力的亲了下阿娘,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阿娘,我不要你们名下的农庄。”姜微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从来没实践经验过,家里的那些农庄都是被人经营好的,她去弄万一弄坏了要砸了很多人饭碗呢,她可不作这个孽。 “那阿识想要那里的地?”沈沁糊涂了。 “阿娘,我想自己弄一个小农庄,从头开始的。”姜微说。 “从头开始?”沈沁惊异的望着女儿。 “为什么不行?”姜微嘟着小嘴说,她可是很厉害的,再说还有阿熙呢。姜微都想好了,她要在农庄里研究酒精、怎么接骨、怎么缝合伤口……反正只要这个年代能做出对行军有利的东西,她都要研究,所以姜微才想要个小农庄,不然在家试验太可怕了。缝合伤口或者有点异想天开?但就算不缝合,也要琢磨更好的止血药。阿熙是要当大将军的,这些都是必要的。作为一个好闺蜜,她不仅要在精神上支持阿熙,更要在物质上支持阿熙!林靖算什么?最多阿熙成功之路上第一个拦路小boss,她们的目标是陆地大海!她要整个大陆红旗飘扬! “你想要买什么地方?”沈沁投降了,就当花钱给买爱女一笑吧。 “都选好了,就在——”姜微趴在沈沁肩上咬着耳朵。 “哪里?那里不是荒地吗?你种什么粮食?”沈沁又搞不懂女儿的想法。 “我准备养羊、牛、鸡、鹅、兔子。那里的荒地我已经让人看过了,说是可以种苜蓿、大麦、高粱,有了这几种作物就能养牲畜了。”她研究的课题必然要有实验品,养牛羊也是姜微慎重考虑过的,时人肉食以羊肉、牛肉为主,他们养了牛羊可以给下人当福利嘛。 羊毛和羊奶都有用处,能做各种副产品,大麦的话,她想吃麦片粥很久了。大麦和高粱都能酿酒,这样她就不用老是去买酒了。姜微已经有个大致计划了,正在列方案,当然具体的计划还要跟专业人士沟通才行。她还想养一种动物,但目前不敢给阿娘说,那种才是治疗冻疮断骨的圣品,但她不知道怎么养,或许她可以问大伯? 沈沁张了张嘴,见女儿一脸坚定,“你想怎么就怎么样吧。”沈沁无力,“要不要给你几个下人帮忙?”话说牛羊能在京城养嘛?农庄光养牛羊?沈沁怎么都理解不了?田不是最好能种粮食吗? 姜微歪头想了想,“等定好计划后再说吧。” “鬼丫头!”沈沁点点女儿的鼻子,努力回想自己年幼的时候有这丫头这么多心思吗?她那时候好像只知道跟阿祈胡闹。沈沁深刻反思,为了让阿识以后继续崇拜自己,她还是隐瞒这个现实吧。 “阿娘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姜微开心搂着沈沁的脖子摇晃。 沈沁戳戳了女儿的额头,“阿娘不答应就是最坏的,对吧?” “不会,还是最好的!”姜微斩钉截铁的说,又肯陪自己,又什么都支持自己,她阿娘是最好的! “想要买什么去账上提,阿娘给你出钱。”沈沁豪气的说,被女儿哄得心花朵朵。 “好。”虽然得了阿娘的支持,但姜微可真没准备当冤大头,她还想去实地考察一番呢,搞定了阿娘去找大伯,这个还要大伯答应,想到要攻略大伯,姜微心情很沉重。不过让姜微吃惊的是,大伯听她说了这个计划后,只思考了一会就答应了,让姜微错愕不已。 姜凛原本就想让阿识开始学管家了,既然她想要自己弄个农庄就随她去吧,小孩子总要多鼓励的,让她一点点的慢慢学起来,总比将来出嫁后被人骗走嫁妆好吧?“要不要大伯给你找个人?”姜凛问。 “要。”姜微点头,对着阿娘信誓旦旦,对着大伯她还是很乖巧的,她就一实践小白,理论很多都是一知半解的,肯定要人帮忙。 “不许拉下自己功课。” “肯定不会!”姜微保证。 姜凛满意的微笑。 农庄的初始丈量不需要姜微费心,她最近也很忙,不仅忙入学的事,还忙林熙去禁军的事。沈沁知道薛氏生了重病,担心好友同时,对林熙更怜惜了,姜微一说就包办了林熙大部分生活事宜,包括他日后的衣衫,这让姜微很满意。阿熙是可以去外面买,但自家做的更好嘛。 时间就在忙碌中,到了姜微开学的日子,这辈子第一次上学,姜微心里多少有些兴奋,但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开学第一天能这么的——刺激? 49崇文馆的第一天(上) 姜微前世读红楼,读到第九章时感慨宝玉之金贵,上个学就有那么多人伺候,但是等她上学的那天,才知道宝玉其实不算太夸张。 这天天还没有亮,姜微就被兴致勃勃的阿娘拉了起来,亲自动手给她换了一身合体的男装,搂着女儿叮咛道:“在学堂如果受了什么委屈,就去找你翁翁;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也告诉翁翁;如果有人要打你,你就让人打回去,不用害怕,出了问题就去找你翁翁!”沈沁的中心意思就是出了事找沈奕。 话说别家大人在孩子第一天上学会这么说吗?姜微好怀疑,不一般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 姜凌道:“阿识,等中午耶耶会来看你的,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午食?”二十四孝好父亲开始考虑女儿中午午餐可口问题了,“从家中送到崇馆都冷了,不如让厨子去崇馆现做?” “这样好,也能给耶耶送些过去!”沈沁大赞夫君聪明,父亲食素已经很久了,也就沈沁送去的饭食,沈奕偶尔会动口吃点荤菜。 “崇馆没有厨子吗?”不应该吧,那不是太子读书的地方吗? “崇馆的厨子哪有家里做的和你胃口。”沈沁不以为然。 “哦——”她去上学不说吃苦,但也不能这么享受吧?姜微感觉自己混乱了。 偏她爹娘领着她去上房给祖父母请安的时候提了这事,王夫人还道:“不用送家里的厨子,太显眼了。” 还是阿婆说得对,姜微心中附和,她本身就是番外编制,还这么嚣张不太好吧。 “就让阿凝从她宫里拨过去吧。”王夫人一锤定音。 姜微巴眨了下眼睛,仰头看着姜恪和姜凛,姜恪严肃依旧,姜微收回了跟祖翁对视的目光瞅向大伯,姜凛对小侄女浅浅的微笑,“阿识,要不要大耶耶送你去上学?”姜凛很有这个想法,但看着姜凌跃跃欲试,他决定退让,反正阿识上学也不止一天,他可以以后送。 姜律笑着摸了摸小妹的小脑袋,“阿识今天真像个漂亮的小郎君。” 谢氏在一旁抿嘴微笑。 姜律逗阿妹,“阿识,等上学了不要哭鼻子想耶耶、阿娘啊。” 姜微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好了。 “时辰不早了,先去崇馆吧。”姜凛说。 “我带阿识过去。”姜凌今天特地没骑马,准备跟宝贝女儿一起体验上学的感觉。 “夫人、世子,五郎来了。”下人急声通报道。 “五郎?”众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早赵恒来干什么? “大母、祖翁。”赵恒进来先给姜恪和王夫人请安。 众人都站起来给赵恒见礼,赵恒道:“我是来接阿识上学的,时辰不早了,大家不用这么多礼。” “……” 姜家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姜恪才道:“劳烦太子了,阿识由家人送即可。” “阿识第一天上学,难免有不适应的地方,我带阿识去熟悉下崇馆。”赵恒说。 姜凌怎么容许赵恒破坏自己跟宝贝一起上学的希望,“殿下这太麻烦你了。”我送女儿上学培养父女感情,你横插一脚作甚? “不麻烦。”赵恒很顺理成章的牵起姜微的手,“我今天是坐马车来的,你随我一起吧。” “你不是要上朝吗?”赵恒一早来接自己,姜微有点小感动,可她还是也想跟阿耶走。 “时辰还早,等送你过去后再去上朝也不迟。”赵恒飘然领着姜微出去,只留下干瞪眼的姜家人。 姜微回头,见她耶耶可怜兮兮的目光,“我要跟耶耶去。” “你想被人知道真实身份?”赵恒问。 “你送跟耶耶送有什么区别?”姜微不解的问,耶耶送才正常吧。 “当然有区别,你是我的伴读,我送你不是正常吗?三舅送你,谁还不知道你是谁?”赵恒说。 完全没区别好么,都把自己当小孩子骗了吗? “我还会骗你?”赵恒一脸正经,扶着她上车,“上去吧,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姜微登上马车,就见一套白瓷的具,笔筒、笔洗、笔搁、笔架、镇纸……一应俱全,白腻如脂,还绘着精巧的花纹*,“好漂亮。”姜微欣喜的摸着这套具。 “喜欢吗?”赵恒在给她弄具的时候就动过要让她来崇馆读书的念头。 “喜欢。”姜微对赵恒甜甜一笑,“多谢阿兄。” “一会上学就用这套具。”赵恒说。 “好。”姜微想着应该送赵恒什么回礼好呢?要不送他一块印章?姜微决定回去给赵恒送一块印章。 赵恒见她满脸笑意,眼底笑意一晃而过,“我听说你沈家的表兄也进了崇馆读书?” “嗯,他是我二舅的儿子。”姜微想了想,“他排行第七。”二舅孩子太多了,她都算不过来。 赵恒见她还要想了才能反映过来,心中些许的不悦也散去了,一个刚认识的人想来胖丫头也不会太在意。 两人说话间就快到了崇馆,姜微让马车停下。 “为何停下?”赵恒问。 “你这是太子的座驾啊,你去了崇馆,不是大家都要出来迎接了?然后被人看到我也在上面,大家就知道我身份了。”姜微说。 “我停在这里大家就不知道了?”他出门仗势这么大,又不是瞎子,能看不出来吗? “至少有人看不见嘛。”姜微说,“回头让大家知道我女孩子了,又要有人说祖翁、大耶耶、阿耶不好了。”说什么姜家仗着有太子飞扬跋扈,那些御史就是吃饱了闲的! “谁敢说你?”赵恒不以为然,大不了就有人认为姜家巴结自己,把女儿送到他身边了,这个流言赵恒很喜欢。 “敢说的人多的去了。”皇帝都有人私底下嘀咕,姜微才不想刚上学就被人说三道四。 “那你要我如何?”赵恒问。 “不要跟我一起进出,就平时少说些话?”姜微想了想,“反正你也没空。”赵恒不像大皇子被圣上带着天天上朝,但学业也不轻。 赵恒挑眉,“既然要我不认你,那你就下车吧。” 姜微没想到赵恒这么好说话,眉开眼笑的说:“多谢阿兄送我。” 赵恒心中暗忖,笨丫头,在崇馆还想跟我保持距离,先让你吃一天苦再说。 石静等姜微下车后,低声在车外问询,“五郎,要奴婢去跟崇馆的人说一声吗?” “不用。”赵恒打定主意要给这不知好歹的笨丫头一个教训,崇馆是什么地方?没家世没个撑腰的,看你怎么被人欺负,到时候还不是要找我,“你派几个人过去护着她,别让她受伤了,别的就别管了。”赵恒最后还是心软了。 “唯。”石静应声。 姜微踩在平坦的青石板上,呼吸着清晨微凉清新的空气,看着崇馆远远的大门,心中一时有些恍惚,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或者一觉醒来,她又回到现代了? 崇馆守门的小内侍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自己走着来上学的小郎君,一时有点吃不透他身份,说他身份不够吧,他的言行举止和服饰骗不了人,但身份够——那些小郎君不一般都是骑马或是乘车上学吗?眼下时间还早,崇馆里人不多,但桑孝弘已经到了,略有局促的站在门口等着沈七。 “桑三哥,你怎么站在门口?”姜微看到桑孝弘主动打招呼。 “九公子,我在等沈七郎。”桑三恭敬的说,姜微的身份不用林熙说,他已经猜到了,排行第九,女子,又能去崇馆上学的,不是姜家小九娘又是谁? “进去等吧。”伴读又不是真仆佣,哪用那么守礼,七表哥也不是哪样的人。 桑孝弘恭敬的跟在她身后,姜微说,“桑三哥,你是阿熙的好朋友,就也是我的好朋友,不用那么多礼。” 桑孝弘本身也不是太拘泥的人,听姜微都这么说了,他笑道:“那我以后还是叫你阿九?” “好。”姜微点头。 桑孝弘心中感慨,还是老大魅力大,能让这么一个小贵女看上,太不容易了,姜府大房万绿从中一点红啊。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上课的学堂,学堂里的侍从已经把学堂打扫干净,此时才零零散散来了几个人,李十九就是其中之一,他正翘着腿,腿还一抖一抖,眉飞色舞的同人吹嘘他昨天去平康巷的经历,“哈哈哈,你们不知道那秀十二娘,肤白奶大!还会唱歌……还有那柔五娘,肤白奶大!还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 桑孝弘和姜家下人的脸都黑了!桑孝弘是一眼就认出李十九来了,他可是林熙的脑残粉,曾无数次见林熙对上李十九,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姜家下人则想这人是谁?一脸残缺样,在小娘子面前说这脏话,简直不可饶恕! 姜微好奇的瞄了一眼李十九,这人对女人就一个形容词吗?她见李十九那瘦弱的小身板,很不厚道的想,这么小就去平康巷,他就不怕自己少壮太努力、老大徒伤悲吗? 姜府的下人昨天就来崇馆探过路了,熟稔的先把书桌擦拭了一遍,换上了姜微惯用的坐垫,然后给她铺开具,自有笔墨丫鬟跪在一旁磨墨。伺候姜微上学的下人,一半跟姜微一样是女扮男装,还有一半是真小厮,大家怕姜微被人欺负,这些人是专门打架用的。 李十九看到桑孝弘,先是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眼熟,那猥琐样看着好手痒。再一想,这货不是林熙的跟班吗?李十九顿时如同愤怒的小鸟,浑身充满了斗劲,挽起袖子正想找桑孝弘麻烦,却发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正好奇的望着他,他一歪头就发现一个漂亮的小娃娃正瞅着他,他下意识的对他咧嘴一笑,哎,他还是很有审美观的,看到漂亮的小娃娃他都很和善的。 姜微看李十九是发现桑孝弘的不对劲,可见李十九对自己咧开嘴一笑,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他了,对他略一颔首,低头看起了书册,昨天大伯已经跟她说过崇馆的教学进度了,比自己学的略慢一点,正好用来温故知新。 李十九见那漂亮小娃娃居然很有气势的只对自己一点头,就低头看书了?顿时傻了,这人是谁?气派这么大?他爹娘是谁?他再定睛一看,咦?那具怎么有点眼熟?转念一想,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五郎让他爹烧的具吗?他半个月前才送给五郎,五郎会送给谁还用说吗?这人难道是姜家小九娘?李十九专注对付林熙一百年,对桑孝弘很了解,这厮就是林熙一条忠实走犬,除了林熙谁也不认,这么巴结跟在这小娃娃身后,肯定是因为林熙的缘故。李十九分析完,心里夸耀了一番,他果然英明神武,这么复杂的事他都能分析出来,以后看谁说他十九郎没脑子! “十九,你怎么不说下去了?”几个人正听得津津有味,见李十九不说话了,反而瞪着人家新来的发愣,捅了捅他,“怎么了?看上人家了?” “放屁!”李十九一下子跳了起来,声音因为过分激动而变得尖锐,“你们少胡说八道!老子是这种人吗?”给他十八个胆子都不敢跟太子抢女人,再说一个没胸没臀的小娃娃,有啥能看的,太子一定是没见过肤白奶大的美人! “是!”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你们——”李十九硬生生的咽下差点爆出的脏话,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用语,“一群狐朋狗友!”他母亲的,他要读书,不然骂人都不知道怎么骂了。 “李十九,你病了?”所有人都用见鬼似地眼光看着李十九,这厮居然会说狐朋狗友这四个字? 桑孝弘也用见鬼似地目光瞪着李十九,他以为李十九会发难,没想到他居然没说话,他等姜微坐下看书后,就去了自己的位置让书童把书册放好,自己去门口等沈七郎。 “蛇鼠一窝!”李十九气晕头了,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姜微低着头,肩膀轻颤,这里好好玩! “什么蛇鼠一窝?李十九你终于承认自己就是一只老鼠了?”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又是几人从门口簇拥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进来,这郎君穿戴很是素得体,但再细思又觉十分眼熟,原来他这衣饰都是按照时下名士最流行的装束穿着的,这少年脸上也细细扑了一层白粉,身上浓香袭人,看到李十九瞪着自己,他冷笑一声,“唰”一声,十分潇洒的甩出了一柄折扇。 这折扇是眼下京城最流行的东西,无论男女出门要是不带着一柄折扇,那就是不懂流行,这流行是姜家七娘子首先带动的,她在出门会客时候,带了一柄做功极精细的女式折扇,一下子让与会的小贵女爱上了,之后七娘子的父亲又带出了男子折扇,这下折扇流行之风就刮遍了整个京城,姜氏的折扇店也卖出了无数把折扇。这少年带着的折扇上还写了满了龙飞凤舞的字,他特地弄出了扇柄处的那个鎏金的印记,以证明自己是从姜氏店铺买来的。 李十九双手抱胸,仰起下巴蔑视他道:“江七你今天怎么又戴绣着五毒荷包了?可别一会又让人丢了,这么奢靡可不好。”这少年姓江,他姑姑是江婕妤的堂妹。江婕妤就是生了五皇女和六皇子的江才人,在六皇子满五岁后,就进位为婕妤。她的堂妹就没她的运气了,既没有身孕,又不是世家女,即使在后宫受宠程度仅次于李美人,迄今也不过是个宝林。这让江家人分外不服气,不仅李美人和江宝林在宫中明争暗斗,两家人在外面也是明争暗斗,尤以李十九和江七为主要战斗力。 江家本为农户,只因江婕妤生育皇子、皇女而一朝登天,这家人里就没一个认字的,言语行事闹了不少笑话,连穿衣服都会穿错,江七前几日见一荷包好看,命人做了就得意洋洋挂在身上显摆去了,结果有人点出这种端午的五毒香包,寻常不怎么戴的,这事要换在李十九等人身上肯定会说:“我就爱这款,怎么了?”可江七本就因自家底蕴薄而心虚,听了忙命人丢了,结果真闹了大笑话,被人嘲笑迄今,李十九更不会放弃这点。 江七冷哼一声,“戴了又如何?我就喜欢这款!”说罢他有意整了整自己的荷包,显然是受人指点过了。 李十九刚想继续嘲讽,却见姜微抬眼朝他们望来,连忙挺胸叠肚站稳了,展现自己翩翩公子的风范,用一种极装叉的姿态,如行云流水般走到自己书案前,坐下认真看书。 “……” 所有人心理就一个想法,这小子今天肯定是生病了! 江七原本是准备好了满肚子腹稿要跟李十九狠斗一场,结果他不说话了,傻眼了,半晌自己也悻悻的坐到自己位置上,他就在姜微身后右侧的位置,姜微前后左右是没人的,无论是赵恒还是沈奕都不允许其他人坐在姜微身边。 “你是谁?”江七好奇的望着姜微,这娃这些年因姜家骤富贵有点被宠坏,但本质还是很淳朴的,跟李十九是天然立场对立,对小孩子却没想过欺负。 “我是今天刚来的,你呢?”姜微见江七跟自己说话,就放下书本认真的跟他说话。 “我叫江浩远,排行第七,你叫我江七就好了,我有两个姑姑是江婕妤、江宝林,你知道吗?就是圣人最宠的妃子。”江七仰起脑袋展现自己两个姑姑不凡的身份。 “知道。”姜微点头,她见过江宝林,长得比江婕妤要漂亮许多。 “你家亲戚是谁?我让我姑姑提拔你亲戚!”江七见姜微这么配合,觉得这小子太识相了。 “噗!”李十九喷了,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李十九尴尬的放下茶盏,“茶水太烫!太烫!” 大家都用一种你生病了的目光看着他,他摸了摸鼻子,只有一个人知道秘密的感觉好寂寞。 姜微想了想,“我外翁在崇馆授课。” “哦——”江七用一种很崇拜的目光看着姜微,或者说姜微身后的外翁,“那你一定也很有才学吧?你在看什么?”江七最崇拜的就是有学问的人了,他探头一瞧,“韩非子?你看韩非子了?”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姜微,“你满五岁了吗?小娃娃也能看韩非子?”那本书他有好多不认识的字。 “我满五岁已经很久了。”姜微满头黑线的说,她看起来有那么小吗?姜微原以为大耶耶会教自己四书五经,但没有想到大耶耶只给自己讲过一本左传和尚书后,就开始教她法家学说了,她一直以为她大耶耶是儒家学者,后来她才知道大耶耶是多家兼修。 “你急就篇、仓颉篇、训纂篇……”他说了好几本启蒙书,“都学完了?” “都学过。”这些蒙书她一年就学完了,都是一些常识性的内容,也不需要太多的注释,背完记住不就成了吗? “你都是怎么背的?我怎么背不住?”江七看着姜微的目光更崇拜了,这娃娃看着小,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姜微跟江七说了几句才知道原来跟她一个进度的全学堂只有两个人,这两人在赵恒没来前,是不会出现在学堂中的,因为学堂太闹,不利于他们念书,余下的人目前都还在学蒙学……姜微看着这群十岁到十三岁不等人,心里接受不能,都多大的孩子了,居然还在学蒙学?“其实如果硬是背不出来的话,还有一个法子——”姜微迟疑道。 “什么法子?”江七和李十九问,李十九也是被两人的谈话内容所吸引的,两人同声说完,相互嫌弃的瞪了对方一眼。 “读书,一遍遍的读,等读完一百遍,就自然而然能背出来了。”姜微说。 “一百遍!”两人震惊了,“嗓子会读哑吧?”先生也说过这种话,可他们从来不信。 “不会,小声的读,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读,等读完一百遍,不仅能把书背出来,甚至可能还能初通书本的意思。”姜微说。 “有用吗?”两人怀疑。 “不信你们回去试试看好了。”姜微说。 “其实我觉得背书也没用,反正背完就忘了。”李十九说,他才不要读一百遍,先生都没罚他读一百遍。 “怎么会忘了呢?读完一百遍,以后每隔几天复习一遍,肯定不会忘。而且背书用处大了,书背多了,自然知道怎么读书了,写章的时候也能信手拈来。”姜微从来不觉得背书是没用的,就想自己学语的时候背古,学英语的时候背诵英语课,背多了自然就有语感了,写作也顺了。 “那我回去试试看。”江七认真道,他跟李十九不同,他对学问还有一种仰慕的心理。 李十九见江七这么说,心里把他狠狠喷了一顿,这王八蛋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他对上姜微的目光,巴结笑道:“我也回去试试看。”总不能让未来太子妃失望吧。 “哈哈哈——四郎,你看这里有三头蠢猪在说要把书读一百遍呢!先生都没罚他们,他们自动罚了!”嚣张的笑声自门口响起。 50 崇文馆的第一天(下) 三头?姜微发现自己也被算进去了,又是哪个不讲道理的纨绔弟子?被骂蠢猪的三人抬头,就见门口又簇拥进来一群人,远比江七浓重无数倍的香味传来,姜微涵养绝佳的默默地屏住呼吸,这人熏那么浓的香是因为有狐臭吗? “哪个混蛋!”李十九和江七同时回头骂道,但看到来人时,两人脸色微变,“见过四郎。” 学堂众人纷纷起身给四皇子请安。 四皇子“唰”一声,也甩开了折扇晃了晃,“你们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你干脆说风太大算了。姜微跟安贵妃一系不是太熟悉,要不是他们说起,她也不知道穿着这么花团锦簇的居然是皇四子,说话以安贵妃那“贤良淑德”的个性居然会让自己儿子穿那么华丽?她怎么不死谏了呢?唔,对儿子不能死谏,应该往死里揍! “回四郎,我们再说读书呢。”两人赔笑,对于真正的天家龙子两人哪敢嚣张。 四皇子看着被两人下意识护在身后的姜微,趣味一笑,“这位是谁?” 姜微面无表情,这四皇子跟赵恒差不多大吧?同一个爹怎么此人如此无法直视?人长得猥琐没关系,最怕的是猥琐还出来卖丑,“回四郎,在下姜九。”姜微朗声道。 “姜九?”四皇子上下打量着姜微,不怀好意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像小女郎?你是小女郎吗?” “四郎何有此问?”姜微反问,“难道我看起来像女郎吗?” “当然!”四皇子用肯定语气说道,然后斜眼看着姜微,坐等这个被姜家大房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女娘哭着离开崇馆,他今天就是来找姜微麻烦的! 但是让四皇子诧异的是,姜微居然丝毫不辩驳,点头道,“那我在四郎心目中就是女郎了。” “!”四皇子震惊的看着姜微,她居然承认了,“你是小女郎,为何来崇馆?” “我是否是女郎和来崇馆念书何有关系?”姜微错愕的反问,“难道崇馆有命令不许女郎念书?”她来崇馆念书是有皇帝、皇后和太子允许的,你一个皇子就想赶我走不成? 众人用力的回想了下,好像是没有。 四皇子被姜微绕晕了,半晌他突然回神道:“不管是不是允许女郎念书,你就是承认你是女郎了!” “我又何时承认了?”姜微困惑的望着四皇子,“在下仅说那我在四郎心目中就是女郎了。” “那你否认了?”四皇子听了半天问。 “没有。”姜微摇头,心中暗忖,找茬是吧?就跟你玩玩。 “那你到底是认还不是认!”四皇子气势汹汹的问。 姜微指着书案上的一束花道:“这是什么?” 四皇子顺着姜微的目光望去,“花。” “它动了吗?”姜微问。 “没动。”四皇子很顺溜的接话。 “那现在呢?”姜微用手推了推。 “动了!” “什么动了?”姜微问。 “花动了!” “花哪里动了?它刚刚明明没动。”姜微问话一句接一句,完全不给四皇子任何思考的机会。 “因为你手推了!” “那你怎么说是花动了?明明应该说是我手动了。” “对,刚刚就是你手动了。”四皇子立刻改口。 “谁说我手动了,我手现在明明没动,可花还是在动。” “……”四皇子感觉自己脑子僵了,“明明是你手动才让花动了!” “明明是你心里认为花动了,才认为我手和花都动了,是故你说我是女郎,是因为你心里认为我是女郎,而非我承认与否。” 四皇子木着脸回头,问着自己伴读,“是这样吗?” 伴读努力回想着姜微的每一句,感觉都没说错,他默默地点头,话说他们也被绕晕了。 姜微心情大爽的看着四皇子,果然麻麻才是决定孩子智商的关键,她更爱阿娘了,她想她爱上在崇馆读书的日子了~\\(≧▽≦)/~。 沈七郎和桑三愣愣的站在门口,话说他们刚刚还想救美来着,可现在看起来似乎不需要了。沈七郎低头认真想着姜微的话,她的话每一句拆开看貌似都没错,但放一起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四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六皇子一听阿姨说姜微要来,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连嘴里都嚼上香丸,一看四皇子围上姜微,心中大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姜家七娘,哼!有我在,你休想欺负九娘! “管你什么事!”四皇子很看不上非世家女所生的六皇子,不过一个绣花念经丫鬟生的,也配跟他相提并论? “四哥,时辰不早了,弘馆该上课了。”六皇子提醒他该回自己地盘了。 “难道我去那里还需要你来管吗?”四皇子很是傲慢道。 “我只是说四哥那边快上课了。”六皇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然不肯示弱,他是皇子,自己也是皇子。 四皇子冷哼一声,正想说什么,但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的看着六皇子和姜微,“你怎么跟她在一起?你们在玩分桃?” 六皇子涨红了脸,“四哥,你怎么能在阿——九面前说这个!” “我说了又怎么样?她都这样了,还怕被人说!”四皇子被他吼了一声,吓了一跳,抖了抖反驳道。 “我所犯何事,还望皇四子道明。”姜微可不愿意被四皇子抹黑。 “你女扮男装!”四皇子想都没想就说。 四皇子身后的伴读呻|吟一声,四郎又来了。 “你之前就说了,我否认了吗?”姜微看着四皇子的目光已经同情了,你都知道我是女孩子了,还能跟六皇子分桃?安贵妃生他的时候是脸着地被摔了吗?这娃要是跟赵恒在一起,妥妥能把熊孩子比对的英明神武,话说皇帝姑父真应该让皇子都放在一处,开两个学馆真是资源浪费。 “你就是——”四皇子气得跳脚,他跟赵恒一样大,奈何他先天不足,后天又没大补,见姜微一脸可恶,他伸手就要推姜微,六皇子早防着他这一手了,连忙上前护住姜微,自己踉跄了下。 “你打人!”姜微惊叫,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四皇子。 “我没打人!”四皇子怒道。 “他摔倒了。”姜微指着被四皇子推倒在地上的六皇子,“快把六郎扶起来。” 六皇子说:“四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也别和阿九生气,他还小,不懂事。” “我明明没有打你!”四皇子暴跳如雷。 “四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六皇子认真的说。 姜微给六皇子点赞,这话说的太好了,他当然不用告诉别人,因为别人都知道了。 “我说了我没打你!”四皇子气得眼睛都红了,抬脚就往六皇子身上踢,六皇子怎么可能真被四皇子踢到,直接抱住了他的脚,两人扭到成一团。这下两派的伴读乱成一团,有懂事的去拉两人,还有人趁机推推嚷嚷。 六皇子是江家的**,江家赖以生存的根本,江七被江家送到六皇子身边的时候就被大人嘱咐过,一定要护着六皇子,千万不能让人欺负六皇子,六皇子有危险你就上!眼见四皇子这么欺负他家的**,江七红了脸,将折扇往裤腰里一塞,挽起宽袖,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给我上!” 李十九见闹成这样,也怔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江七红着眼上去了,拼了!李十九扯开外衣,揪住刚刚骂他蠢猪的人狠狠就是一拳,“你才是蠢猪!” 等崇馆的校书赶到的时候,看到现场乱成这么一团,脸都白了,“快拉开!快拉开!”崇馆的内侍们一拥而上,而那里拉得开,直到出动了隶属太子率府的禁军才把一群人分开。看到严肃凛冽的禁军,饶胆大包天的四皇子腿都有抖,他要找阿耶、要阿娘、还要大哥!六皇子则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十九揉着被打出鼻血的鼻子,突然想到了一非常重要的事,姜九娘呢!他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姜微,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又不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他心里打鼓,不会是被人打了,哭着回去了吧?李十九想到这里就腿软,这事不会闹大吧? 而被李十九脑补正在哭闹的姜微此时坐在藏书阁二楼的窗边,她面前摆着一小碟颤巍巍的羊奶果冻,她用小勺子小口挖着果冻吃。她早走了,在四皇子和六皇子打开的前就被丫鬟拉着走了。姜家下人怎么可能看着小娘子去打群架?那些伴读都是小郎君,扭打在一起也吃不了大亏,小娘子怎么能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呢?这时候高敬德正巧来给姜微送点心,就领着她去藏书阁二楼了,这里视线良好,外面的人也看不到他们,小娘子想看热闹也能看。 “好吃吗?”高敬德笑眯眯的问。 “好吃。”姜微点头,“阿叔,这就是御厨用花胶做成的吗?” “对,这是御厨新琢磨出来的点心,三娘子尝了就说好,就让我给你送来了。”高敬德说,但是没想到来了这里就看到了一场好戏,他家小九娘都到了让皇子争风吃醋的年纪了啊,高敬德感慨。 沈七也一脸淡定的坐在姜微身边安静的品尝着点心,同坐的还有赵恒另外几个伴读,众人都是云淡风轻,唯独桑三接受不良,外面皇子打架,他们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品尝点心?是皇子啊!话说为什么皇子会打架?皇子怎么可能可以打架?桑三双目无神。 弘馆、崇馆入学资格凭借的不是学识而是身份和人脉,学生的素质就很良莠不齐,这些人身份又难缠,不是宗室弟子就是后妃家的亲戚,前面一种身份高贵;后面一种出身不一定好,但架不住枕边风啊!是故先生只选几个好的重点教授,剩下的就随他们去了,只要不闯大祸就好了。 赵恒是谁也都不入眼的个性,要说他对谁最好,反而是李十九,其他伴读见他都有点犯怵,是故赵恒在的时候,大家都不大敢吭声,可赵恒和几个需要去上朝的先生一走,学堂里的其他学生就跟出了五指山的齐天大圣使劲欢腾,留下的两位校书根本管不了那些小祖宗的事,一个个闷在里看书。 几个读书用功的伴读也会去藏念书,直到赵恒和先生回来了,才去上课。沈奕原本想让小孙女去藏的,但是姜凛反对,他认为既然去了崇馆,就要把里面的事情见识全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高敬德等她把果冻吃完后,递了一小杯姜茶给姜微,姜微接过小口的喝着。 “阿叔,六郎这样会出事吗?”姜微问,毕竟六皇子是帮自己才出头的,她半途丢他离开好像有点不讲义气。 “现在不是好了吗?”高敬德示意姜微看下面已经被禁军分开的众人。别人家有六个儿子都会打打闹闹长大,更别说宫里的皇子们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中都是小祖宗,高敬德宫中多年,见惯了皇子打架,根本不当回事,都是自己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圣人还能怎么样?最多训斥一顿。 “那大家会受罚吗?”姜微又问。 “不好说,但六皇子肯定不会受重罚的。”高敬德保证道。 好吧,她都忘了六皇子是特权阶级。姜微吩咐丫鬟给自己磨墨铺纸,蘸墨写字。 高敬德挥退丫鬟,亲自给她磨墨,等看清姜微写了什么,脸上笑意更胜。 她的举动让大家的心都莫名的安定了些,也各自看书的看书,临帖的临帖。沈七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没他说话的地方,高敬德是皇后的心腹内官,表妹是皇后的亲侄女,外面打架的两个也算她表哥,她马上还有一个表哥要来了,还需要他说什么?这事放沈家根本不算事,在皇宫可能会稍微大有一点,也不会闹得很大,思及此沈七也悠然翻起了书卷,他依稀记得阿识的话有点类似一个学者说的白马非马,他要把那段看一遍。 赵恒今天心情非常好,一想到以后能时常见到胖丫头了,他就觉得今天空气清新、花也香了,鸟叫的也非常清脆,甚至上朝时都一直满脸笑容的,让赵旻不动声色的看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察觉,甚至连老大都看起来顺眼不少。可他的好心情到下朝后为止,石静早在外面等候多时了,等赵恒一出来,连忙凑到他身边,低声将崇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重点说了姜微现在有高敬德陪着,没有参与这场混乱。 赵恒急怒攻心,“蠢!我让你看着点的!”因刚下朝,身边都是朝臣,赵恒声音不大,可语气中的怒意让石静腿都软了。 “五郎息怒。”石静连忙把马牵给赵恒。 赵恒翻身上马,策马往崇馆疾驰,石静一干人跟在马后拔足狂追。这里能骑马的,除了帝后外,也就太子有资格了。 而沈奕也得知了崇馆发生的事,一听是四皇子有意挑衅,他脸上笑容加深,“小娘子没事?” “没事,一闹开就被人带走了,这会高内给事正陪着她呢。”侍从低声道。 沈奕心中一松,再看到脸色微变的大皇子,扬声喊道,“大郎。” “沈公。”大皇子得知四弟在崇馆闯祸了,心中焦急,也不敢告诉阿耶,就想急着去崇馆,却见沈奕一脸悠然的同自己闲聊,心中一沉,这老狐狸分明是不想让他去崇馆。 沈奕的确不想让大皇子这么早就去崇馆,你们家来欺负我孙女的时候想过后果吗?现在欺负完了就想走?没那么容易!沈奕甚至还让拖住了几个崇馆学士,他们身份不同,过去后赵恒就没那么好方便下手处理了。 安峻见沈奕拉着大皇子说话,还装着一副年迈的模样慢慢走路,双目微沉,“发生了什么事?” 侍从也是刚刚得知消息,连忙说了一遍。 安竣面沉如水,“谁让他过去的?” “四郎自己过去的。”侍从吞吞吐吐道。 “说清楚!”安竣冷然吩咐道。 “是因为姜府小七娘和小九娘。”侍从连忙道。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安竣蹙眉。 侍从低声解释了一遍。 原来四郎今年也有九岁了,春天来了后,就开始春心萌动了,一心对从小解救自己苦海的大姐姐姜七爱慕于心,可姜元仪会喜欢一个正在换牙的小屁孩吗?肯定不会!再说安家的皇子在历史上下场是被赵恒活活劈死的,姜元仪脑缺都不会嫁安家的皇子,她断然拒绝了皇四子,并且跟四皇子划清了界限。 她的识相让安贵妃很满意,让四皇子很伤心,他也不知听了谁的怂恿,要用诚意感动姜元仪,三五不时的给她送礼物,还请伴读捉刀做赋写诗送给姜元仪,搞得姜元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酸溜溜的东西了!四皇子一闹她连宫里都不来了,一门心思的扑到了最近花费了她无数精力、财力依然没烧出透明玻璃的玻璃厂上。四皇子傻眼了。 这时也不知道谁打听到了姜府大房和二房的往事,四皇子反复琢磨了许久,脑洞一大就套上了他阿娘跟姜皇后身上,他跟赵恒誓不两立,那么姜七跟姜九也应该是誓不两立的,所以知道姜九要来上课后,就带着一群伴读来找姜微麻烦了。他给七姐姐出气,七姐姐应该理他了吧?当然侍从肯定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的,但大致意思还是说清楚了。 安竣冷笑,“那我还要赞他一声情痴了?” 侍从那里敢接话的。 “姜家的女儿——”安竣将未尽的话含在了嘴里,黑眸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半晌后才吩咐道:“让二皇子跟在大皇子后面,大皇子什么时候到,他就什么时候到。”眼下除非圣人能亲自到场,不然谁去就是挨骂。沈奕、姜恪这对老狐狸分明就是想给孙女报仇,安竣可不想过去挨骂,赵恒那小子根本就是疯子,犯浑起来,连赵旻都制不住。 禁军分开众人后,校书将两位皇子安顿在学堂里,叠声叫太医令给两人医治,下人们围着两位金贵的祖宗团团转,四皇子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被众人一哄,他就觉得被小六打伤的地方疼得要命了,眼眶也红了,“你这么打我,我告诉阿娘!” 六皇子抽噎了两声,露出被四皇子咬伤的手臂,“四哥,我没打你。” “你明明就打疼我了!”四皇子怒指小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姜九!就你一个宫女养的也配!”看到姜九还跟小六说话,他七姐姐一点都不理自己,四皇子深深嫉妒了,难道他还比不过小六? 六皇子一直低着头,听到四皇子这么说,身体一僵,他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露出笑脸,抬头刚想说话,就一脸震惊的看着四皇子身后。 “你别装傻!我会告诉阿娘的,你打我!我让阿娘打你!”四皇子跳脚道。 “小六打你了?” “对!他就是打我了!这件事没完!我不会放过你的!”四皇子恶狠狠道。 “很好!”赵恒满意的点头,“你变聪明了!”把他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四皇子这时才察觉不对,蓦地回头,就见赵恒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娘啊!四皇子终于想到不对的地方了,他居然在老五的地盘上闹事!闹事后他居然没提早溜!“小五——”四皇子结结巴巴的叫着赵恒。 “你叫我什么?”赵恒漫不经心的问。 “五郎!”四皇子这下是真乖了,这小子连阿耶在的时候都敢把他踢到湖里去,别说现在了,阿耶、阿娘、大哥、二哥救命!四皇子心底悲呼。 赵恒隔着他的衣服掐住他后脖,“嘭!”一声把他按到了墙上,“在我崇馆闹事,谁给你的胆子?” 四皇子尖叫,“小五,你敢动我!”他拼命挣扎,但怎么都挣脱不了赵恒的压制,脸都被压得曲扭了。 “动你?”赵恒不屑的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我动手。”他松开了四皇子的衣领,用帕子擦了擦手,“今天还有谁挑事了?”他目光转向其他人。 51嚣张的赵恒 赵恒话音一落,众人“扑通”都跪了下来,四皇子带来的几个伴读浑身都软了,平时他们也常来崇馆挑事,也没见太子发那么大火。赵恒大部分时候都是无视他们的。 “你说我崇馆的人是蠢猪?”赵恒目标转向别人,他再生气的时候都没这么骂过胖丫头,他倒是居然骂了? 四皇子见他不找自己了,松了一口气,偷偷地溜到了一旁。 “五——五——”那人连话都说不顺了,想求饶却被赵恒一下钻心脚,踢得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来,脸都青了。 “都给我拖下去狠狠打!”赵恒一声令下,现场立刻一片哭爹喊娘,“五郎饶命!五郎饶命!” “四郎!四郎!你替我们给五郎说说情啊!”还有人喊道。 四皇子倒是想求情,可看到赵恒正盯着自己,他打了一个寒噤,不敢说话了。 “赵恒,你别太过分!我阿耶可是你亲叔叔!你敢动我?”四皇子带来的人中还有是宗室子弟,“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 赵恒看着自己的堂兄弟,“放开他们。” 那些宗室弟子松了一口气,却不想赵恒对最先开口说话的人就是一脚,将人踢翻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踩着他的脸,“打你?我杀了你又如何?你父还能成为刘濞*?”赵恒恶意嘲讽,脚下跟着用力,那宗室弟子脸都曲扭了,却再也不敢反抗,嘴里是发出含糊的声音。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疯子! 但同时众人又难掩怨恨的看着四皇子,是他带着他们过来的,结果罪魁祸首没事,他们都跟着挨打了。人性往往都是如此,对完全暴力碾压的人不敢反抗,却会怨上那些跟他们差不多人,赵恒也正是如此才选择暂时放过小四,反正收拾他有的是机会。这次之后还能有几个人肯跟着你办事。 石静则偷偷招来医正让他先医治被赵恒踢得快没命的倒霉蛋,你说这不是作死嘛?太子那么坏的脾气,都从来没对小九娘动过一根手指,还时常被小九娘打的抱头鼠窜,你一个没身份靠后妃起家的人混入五郎和四郎的争锋,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待大皇子和沈奕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一片哀鸿遍野了,大皇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弟,你怎么能如此失礼!” “失礼?”赵恒站在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来我崇馆闹事,当我东宫是摆设?十率是泥捏的?什么时候我的地方连下三滥都来了?还是大家以为我东宫是东市?” 赵恒这句话重了,大皇子语塞,“五郎——”二皇子想说话。 赵恒冷眼望向二皇子,“孤同大兄说话,二兄可有异议?”意思就是我们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能随便插嘴? 二皇子默默的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阿舅说了现在主要是安置挨打的人,不然他们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还谈何其他?二皇子苦笑,难怪阿舅不愿出面,他要是来了被赵恒骂,他们这次脸就丢大了! “都是小孩子闹事,过去就过去了,五郎无须如此动气。”沈奕这时才迈着四方步慢慢踱进来,一脸慈祥的微笑,“小惩大诫就行了,谁家幼时没有个淘气的孩子?以后记住不要这么淘气就好了。”沈太傅修仙多年,气质越发脱俗,他这番话让在场很多人热泪盈眶,朦胧间都看到沈奕身后的光圈了。 赵恒听了沈奕的话,脸色缓和了下来,“遵太傅教诲。” 大皇子和二皇子忙命下人把受伤的人抬回去。 “这——这些所为何事?”错愕的声音响起。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一名中年清瘦男子站在门口,沈奕看着这人,笑容越发慈祥,而除了他之外其他人脸色都变得有些诡异。这人叫夏铮,非东宫属臣,而是中书省的谏议大夫,所谓谏议大夫就是谏官,而这夏铮当谏官当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以赵旻的好脾气有次被他气晕了,都指着他鼻子骂道:“夏铮?我看你是瞎挣!”从此以后夏铮就多了一个外号——瞎挣! 夏铮看到一地被禁军打得哭爹喊娘的纨绔,心中大为解气的同时又肃容对太子道:“五郎,不知这些人所犯何事,引来你如此震怒?” 夏铮的话让大皇子、二皇子心里破口大骂,好你个瞎挣!有意闹场是吧?还嫌我们丢脸不够! “他们来我崇馆闹事可算?”赵恒懒得跟这人计较,这就是一条逮人就咬的疯狗,按着赵恒的性子要能他做主,早把瞎挣打死了。 “五郎何处此言?”夏铮问,总不能你说他们闹事就是闹事吧? 沈奕朝着夏铮略一拱手,“夏大夫。” “沈公。”夏铮对沈奕还是很恭敬的。 “此处有一将此时来龙去脉都写清楚了,夏大夫一观便知。”沈奕从袖中取出一卷蚕茧纸。 夏铮双手接过,打开纸卷入眼便是让人十分赏心悦目的正楷,虽尚带几分稚气,但已笔致圆通、外柔内刚,夏铮也是书法大家,一见这字就心情好了些,这书法已有风致,稍加教调,未尝将来不是一位大家,再细看内容,“丙寅之秋,七月上弦,新明县开国男子明至崇馆詈语,‘诵百遍,愚如彘!’……” 夏铮脸一下子黑了,这些纨绔弟子哪里知道经学研读岂止要诵百遍?还说蠢如猪?你们才蠢如猪! “弘围众,皇四子于上,皇六子于下,言不合,殴之……”夏铮瞄了四皇子一眼,原来是他来闹事。 “……然皇四子于室中疾呼:‘彼宫女子也!’……”夏铮皱了皱眉头,这四皇子城府未免也太浅了。 这篇不过百余字,却把事情的经过讲述的清楚明了,若非字迹由带着几分稚嫩,通篇的语气来看也是崇馆的学生,夏铮真以为是崇馆某位校书所写,他对沈奕拱手道:“沈公后继有人。” “哈哈,夏大夫谬赞了,小孩子家当不得如此赞许。”沈奕捻须大笑,嘴上谦虚,但语气中的得意却怎么都瞒不住,不由让人好奇到底谁能让沈奕如此得意。 夏铮一面命人将蚕茧纸上的内容抄录后,一面对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正色道:“此事我会如实向圣人禀告。”这是皇子带头打群架,性质太恶劣了!需要大加批判! 三人面无表情,闹成这样阿耶还能不知道? 赵恒等三人离去后,尤不解恨,转而喷身边的侍从,“怎么守卫的!连疯狗都放进来了!今天所有轮值的人都——” “咳咳咳——”沈奕一阵咳嗽。 赵恒望向太傅,目光中含着警告,他最好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 沈奕手指了指上面,赵恒突然想到,杖责是要去衣的,打板子的都是男人,而胖丫头就在书阁上?书阁能看到打板子吗?“都给我罚三月的俸禄!”赵恒怒气冲冲的说完,甩袖往藏走去。 “上帝保佑!”这是信道的。 “菩萨保佑!”这是信佛的。 唯独江七挠了挠脑袋,捂着黑青的左眼,偷偷戳了戳李十九,“五郎今天怎么了?”居然脾气这么好,他不会是生病了吧? 李十九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当然是去看未来的娘子了!李十九捂着被打肿的嘴巴,嘶——好疼! 赵恒一鼓作气冲到楼上,姜微正好奇的想往窗口看被高敬德拦住了,“小九娘,外面就是挨板子的人没什么好看的。” 姜微一听是挨板子就没兴趣了,“阿叔,翁翁什么时候能上来?” “胖丫头。”赵恒叫道。 姜微回头,赵恒走到她面前,打量着她,“没事吧?没波及到你吧?” 姜微摇头,高敬德悄悄的退下。 “你笨蛋!他们来找你麻烦你不会上藏!”赵恒确定她没事后直接骂道,“早让我送你进来就没事了。” 姜微低着头不说话。 “你怎么了?哑了?”赵恒以为她被自己骂生气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后就没人敢动你了。” 姜微没生气,从小一起长大还能不知道赵恒就属于做了好事都无法道一声谢的人,她只是觉得没意思。赵四来找她麻烦,赵恒找茬回去,皇子最后都没事,受创的全是身边的人,不管是所谓的伴读还是下人,那一刻所谓的宗室弟子、天家血脉和下人完全没任何区别,直面皇权的强势让姜微有些茫然,难怪说秦以前是贵族专政,秦以后是皇帝独|裁,这还是皇权和绅权共存的年代,等到了元明清绅权被奴役的年代,是不是还要更赤|裸|裸? “胖丫头?”赵恒真担心了,不会是吓坏了吧? 姜微回神,“阿兄圣人会骂你吗?”赵恒是帮她出气,回头肯定还要被皇帝骂,姜微总担心赵恒哪天真被赵旻触怒。 赵恒见胖丫头满脸担忧挑眉一笑,“都知道关心人了?不用担心,小事一件。”他顿了顿,“以后在崇馆还要装作不认识我吗?笨丫头就是笨丫头。” 姜微看着赵恒不作声,赵恒见她不吭声,轻咳了一声,“那怎么不说话?小四吓到你了?我回宫给你出气。”他掐了掐她红润润的双颊,“这里不好下手。” “没有。”姜微打掉了他的手,“别掐我,都掐疼了。你别去找四郎了,不然圣人会生气的。” “有吗?”赵恒怀疑,他又没用力,抬起她的小脸又捏了捏,这丫头脸小肉到不少,尤其是双颊软乎乎的,赵恒满意的试着手感,笨丫头就是笨,他会找直接找小四麻烦吗?要直接找他早在崇馆揍他了。 “你讨厌!”姜微怒了,一脚踢到他小腿上,就算给她出气他也不能这样得寸进尺!她脸又不是泥巴。 “你这不知好歹的胖丫头。”赵恒被她踢了下,吸了一口凉气,出手真重,不过总比她刚刚半死不活的好。 “阿识怎么能五郎这么无礼!”沈奕上楼就见孙女踢赵恒连忙阻止。 “翁翁!”姜微收回了脚,双目亮晶晶的看着沈奕。 赵恒冷哼了一声,蠢丫头,都不知道谁帮她出气。 沈奕见小孙女眼底明晃晃的写着“夸我吧!快夸我吧!”不由失笑,疼爱的理了理她散乱的发丝,“阿识没受伤吧?” “没有。”姜微乖乖的答道,不过神色依然有些恹恹的。 沈奕暗奇,关切的问:“那是吓到了?”怎么看起来没精神,不应该吧,不是说高敬德早把她接走了吗? 赵恒也挑眉望着姜微,他就觉得胖丫头现在整个人都不对,明明早上来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赵恒心里狠狠的给小四记上了一笔! “没有。”姜微摇头。 “阿识?阿识你在哪里?”姜凌焦急的声音传来,姜凌是刚接到消息的,听说崇馆皇子、宗室弟子打群架,他担心女儿也不去官署,先来崇馆了。 “耶耶!”姜微这下是整张脸都亮了起来,飞奔的扑到了姜凌怀里。 姜凌抱住女儿上下看了一遍,“阿识没事?” “没事。”姜微偎依到了父亲温暖的怀里。 姜凌满足的抱着女儿,自打小丫头长大后,都不大肯给自己抱了。姜凌每次看到妻女在一起腻歪,就忍不住心痒。 父女两人的相亲相爱让赵恒和沈奕脸都黑了,“五郎、阿耶。”姜凌这才注意到两人。 两人都矜持的朝他颔首。 “三舅。”赵恒就说了两字。 “坐。”沈奕更简单。 姜凌抱着女儿坐下,注意到岳父书案前铺开了一张蚕茧纸,上面的字是他熟悉的,而里面的内容让他惊喜,他取过纸仔细的看了一遍,“阿识,这是你写的?” “是。”姜微点头。 “阿识真厉害,都会做章了!”姜凌毫不吝啬的大力夸奖着女儿,看着女儿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心里更开心了,“阿耶回去就把这个裱起来,我们给阿娘看好不好?” “好。”姜微终于得到了夸奖,脸满足的蹭着耶耶的手臂,她第一次用古言写作,写成后那种满足感简直无法形容啊! 沈奕脸都挂了下来,倒是赵恒惊讶的望着这篇短,“胖——”他在姜微怒瞪下,讪讪的改口,“这是你做的章?” “是。”姜微点头。 “大舅教你做过章?”赵恒从三舅手中接过章仔细的看着,章写的颇为中规中矩,将崇馆早上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百余字没什么错误,也没过分华丽的描述,赵恒心中惊讶更甚,他是见过大舅教胖丫头读书的,哪是教书,分明就是陪孩子玩。如果说诗词歌赋这些大舅还会教她的话,章这种她以后根本不会接触的东西,大舅怎么可能教?这不是加重她课业吗? “没有。”姜微摇头。大伯倒是想教过她做赋吟诗,这两种对于没接触过的现代人来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但对古人来说其实也不是很难,简单的讲些对仗格式后,主要功夫就是背的滚瓜烂熟,所谓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就是这个道理。 可姜微对做赋吟诗不敢兴趣,做出来的诗赋也十分制式匠气。姜凛认为还不错,可受了华夏上下五千年各种精品诗词熏陶的姜微怎么看都觉惨不忍睹。她更喜欢看那些古人写的短,尤其是言功底精深后,她更是没事就捧着各种古看。姜凛一向宠侄女,她喜欢就教她什么,所以姜微没背诗赋,反而背起了章。 “不错。”赵恒点头。 沈奕也对着孙女赞许的微笑,“阿识喜欢写章?” “喜欢。”姜微点头,她最喜欢写作了,她以前还有作在杂志上发表呢。 “最喜欢谁写的章?”沈奕问。 “贾谊。”姜微不假思索的说。 “贾谊?”沈奕、姜凌和赵恒都没想到姜微会喜欢贾谊。 “对。及至始皇……威振四海。”姜微开口就把贾谊名垂千古的名作背了出来,“翁翁,他写的多好!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跟陈汤那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是不是一样霸气?”姜微脸色微红,这才是强国!这才是我大中华! “……”饶沈奕一生经历风雨不计其数面对孙女的豪情一时间都无言以对,他目光谴责的望向姜凌,你们两兄弟到底教了她什么!姜家以武起家,姜凛更是以歼首突厥立下大功,沈奕第一就是联想到了这两人,他们想把阿识教成什么!她是小女郎! 姜凌嘴巴张了张,他压根没有教过女儿这些啊! “想不到阿妹有这番见识!”赵恒大为附和姜微,“对!就是这样!对付外族就该‘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 “对!”姜微第一次跟赵恒这么有共同语言,“对入侵者就要杀——”中国历史上就是对日本太好了,每次小日本来吠都不计较,最后才惹得他们如此恶毒,当初杀光就没事了!还有那个突厥,早就该打了,打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大伯也就不会出事了! 姜凌将女儿小嘴捂住,“阿识乖,小女郎不能说这种话。”他用眼神示意女儿看沈奕,其实姜凌没觉得女儿有什么说错。 姜微这才发现外公一直没说话,她不由蹭了蹭阿耶,可怜兮兮的看着沈奕。 沈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阿识喜欢这些,以后跟五郎一来听课好不好?”小孩子看了些史书就胡思乱想,多教就懂事了,是他们大人的错,只纵容她看书没给她讲里面的道理。 “好。”姜微乖乖的点头。 沈奕看了下时辰,“你先休息一会,起来后正好进午食,一会翁翁给你讲故事。”姜微一向有饭前午休的习惯,沈奕也考虑好了,特地在自己的书房内室给她安排了一张睡榻。沈奕这么一说,姜微也觉得有点困了,由丫鬟领着去午歇了。 沈奕对女婿道:“上疏吧。” 姜凌点头,他和夏铮一样都是谏官。 而宫中也因为赵恒的事而闹得鸡飞狗跳,安贵妃看到最宠的小儿子被长子、次子送回来奄奄一息的样子,气道:“你们到底怎么当兄长的!都不会爱护好自己的弟弟!” 两人任安贵妃训斥,安贵妃看着要给四皇子上药的宫女,“退下!” “大娘?”宫女不解的看着贵妃。 安贵妃冷然道:“就这样放着,等圣人来了看看他的好儿子干了什么!” 宫女应声。 安贵妃恨恨的骂道:“这姜家的女人都是祸水!这两个小的才几岁,就这么不安分,将来还了得!” “阿娘——”四皇子想要维护自己七姐姐。 “你给我闭嘴!”安贵妃怒道,“以后给我离姜元仪远一点,这丫头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你想娶她除非我死了!” 四皇子不服气还想辩驳,却被人大皇子偷偷拉了下,对他摇了摇头,阿娘还在气头上,他这不是火上加油吗? 六皇子满心的委屈退下,感觉到身上的伤口疼的更厉害了,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姜长晖也接了高敬德使人送来的消息,看到狼狈的六皇子,再听说小四去找阿识麻烦,姜长晖眉色一冷,但还是温言安慰了六皇子几句,吩咐太医署的殇医给六皇子上药,又让心急如焚的江婕妤去照顾六皇子,“尽量不要留伤痕,好好的俊秀孩子别留下疤痕,去崇馆说一声,就说六郎这几天不去上课了,先养上两天伤再说。” 江婕妤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看到儿子如此,同六皇子一起退下后,搂着儿子眼泪就流了出来,“你何苦去惹那小霸王。” “他娘是妃子,阿姨你也是妃子,凭什么他一定要摆出五哥的谱?”六皇子不服气的反驳。 “那也与你无关!”江婕妤厉声喝道,“还有以后离小九娘远些,莫被你五哥看到。” “阿姨!” “别叫我!”江婕妤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懂事,你就记得小九娘不可能进皇室就好了。”姜家就是以前的安家,莫说圣人原本就忌讳姜家,即便不忌讳,也不会让小九娘入皇室。 “为何?”六皇子不解,小九娘哪里不够格嫁皇家了? “你以后就懂了,再说她就算嫁也是嫁五郎,哪里轮得上你?”江婕妤的话让六皇子就跟戳破的气球一样,人一下子泄气了。 江婕妤心中不舍,搂着六皇子,“你不是想要小马?我让你舅舅给你找好不好?” “好。”六皇子往生母怀里蹭。 江婕妤满脸疼爱的摸了摸儿子的脸,想到了快满的十岁的女儿,眉头微蹙,也不知道皇后准备什么时候给五娘封号,不过想到已经出嫁的二皇女,江婕妤心中微定,她虽不像衡山那般那小就受封,但封地也不错,驸马人品、家世都无可挑剔,甚至皇后还做主留到她到了十七岁才出嫁,比起十二岁就出嫁的大皇女好太多了。 姜长晖等江婕妤退下后,对颜女官道:“把小四说的这些话都去给何太后念念。”宫女生的?真不知道何太后和赵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姜长晖冷笑。 颜女官应声。 姜长晖恼道:“这安家没一个好人!就小四那歪眼斜嘴也配肖想我侄女!”姜长晖不喜欢二房,可二房也姓姜,姜元仪还是她侄女. “娘子你消消气,他们不过只是妄想罢了。”颜女官道。 姜长晖略一思忖,对颜女官说了一声,她还不了解安清的脾气?她是没错的,错的都是别人,以她的个性说不定还会牵扯阿识和姜元仪,她姜家的女儿可不能被她欺负了去。 此时的姜元仪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她刚刚安慰完了姜明月,从裴家出来,裴家大娘子亲自送她出门,“阿绮这些天多谢你了。” “没什么,明月也是我堂姐,这是我应该做的。”姜元仪说,“你也要多休息,我看你这些天都瘦了。” “没什么,等我二嫂入门,我就能轻松不少了。”裴大娘子说。 姜元仪点头,武烈皇后袁曦是齐高祖的继室,这是历史上都记载的,那个原配记载不多,但貌似很悲催,和齐高祖生了两个儿子都没有保住,还早死了。想起武烈皇后,姜元仪忍不住困惑,历史上那些名人大部分都出现了,唯独还不见武烈皇后袁曦,袁曦到底是怎么跟九娘认识的?历史上武烈皇后亲口说过,“予与贵妃总角之交,亲于胶漆……”她记得有人考据过,袁曦比姜微大四岁,这两人怎么算都应该认识了吧?再年长下去就不是总角了。 如果赵恒对姜微是真爱,袁曦对姜微妥妥也是真爱,袁曦和姜微都是一生无子,袁曦情愿把太子养给姜微养,硬是把姜微抬成太后,姜微死后还追封她为皇后,两人同葬一陵,让齐高祖和原配同葬一陵,这不是真爱是什么?终其武烈一生,齐高祖所有的皇子妃子,除了姜德妃和清河王善终外,连那个被武烈捧上帝位的太子都被她压的一声不吭,熬不过武烈死了,他儿子继续悲剧,不过他比他老子多一点点幸运,他比武烈活得长,武烈死后他总算扬眉吐气当了三个月皇帝,死了……姜元仪揉了揉眉头,算了,不想武烈了,玻璃厂的事还要头疼呢,姜元仪想到自己花了大本钱投入的玻璃厂,心里一阵不甘,她一定要弄出玻璃来! “七娘!”下人匆匆走了过来,“娘子让你回去。” “好。”姜元仪颔首。 而姜微受了一顿翁翁的教育,头重脚轻走出崇馆,“去凌康巷。”她摸了摸自己挂在身上的荷包,对紫苏说,“阿姆,你去阿娘说一声,说我去找阿熙,一会就回来。” 紫苏见姜微一脸坚决无奈的点头,“小娘子让阿景陪着?” “嗯。”姜微有些忐忑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阿熙肯定会信她的,对吧? 52姜微的计划 十一岁入禁军就能担任官职,这在大秦官场不说绝无仅有,也属于非常少见的,林熙一入金吾卫就很顺利的被人隔绝了起来,尤其是他的搭档左街使已年近六十,一看林熙就知道他是来接替自己的,心中很不爽。他知道林熙有后台,也没为难他,就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了起来,他是林靖儿子的身份一夕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金吾卫。 前来巴结讨好的人有,不屑一顾的人有,还有自恃身份与他相当约他出去吃喝玩乐的人也有,林熙任谁来都是客气以对,但从不单独与人外出,对左街使的冷落也不以为意,同左街使一同巡街的时候也始终恪守本分,不该自己说的话、做的事绝不逾越一步,闲暇时躲在房里看书,不消几天就又传出林熙个性孤高,自持将军之子的身份,不屑同等闲人相处。 这种传言让跟随林熙一起来金吾卫的兴多少焦急,以前在林府的时候大郎君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大郎君,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去教训那几个嚼舌头的人?” “不用。”林熙气定神闲的抄着孝经,这是林熙最近的新爱好,一遍遍的抄孝经。 “可这样下去大郎君的名声都坏了。”兴不服气。 “嘴长在别人脸上,你能管人家说什么?”林熙放下笔。 兴很自觉的接过林熙的笔,给他洗笔、收拾书案。 “安西有消息传来吗?”林熙问。 “还没有。”兴略一迟疑,“或者我亲自去一趟?” “你在禁军怎么能离开?”林熙对安西的事没太多的担心,老头子他动不了,一个小毛孩他还动不了? “林街使,外面有人找你!”屋外有人喊道。 兴出门,不消片刻他进来道:“大郎君,九娘子找你,她说她下课就去凌康巷找你。” 林熙闻言起身往门外走去,心中暗忖今天不是阿识去崇馆的日子吗?怎么回去凌康巷,难道出了什么事?不可能吧,别的不说,崇馆是赵恒的地盘,他还能让姜微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 薛夫人去了别院养病后,林府就空了下来,林熙休沐时大部分会在凌康巷休息,他让姜微有事也去凌康巷传话,所以姜微才去凌康巷的宅子等他。普通三进的小院,连侍从在内也就二十多人。姜微每次出门身边侍从最少也要百来人,去了那里都站不下,她每次去凌康巷的时候身边最多只带两名侍女、十来名侍从,这点让紫苏严重不满,但拗不过姜微坚持。 “小娘子,喝点水。”骡车上红景手脚利落的煮了一罐清水给姜微。 “啊——哦——额额额——”各种古怪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破碎嘶吼声传来,姜微和红景互视了一眼,红景手一颤,明显被吓了一跳。 姜微没什么感觉,作为一个曾经重度中二病患者,三更半夜一人独处时候,关上灯、戴着耳机怀着苍凉的心情把lostrivers仔细反复听了三遍这种事是必须要干哒!她听完后下了一个结论,她肯定没有音乐细胞,不然为嘛自己一点都没有体会到“精神在黑夜中挣扎”的感觉?她只觉得耳膜很疼!好忧伤。古人行为艺术也很牛叉,难道有人在进行极端人声实验? 姜微好奇的挑起一角车帘,却没有想到入眼的却是血淋淋的一幕,一个相貌黧黑的光头男子面不改色的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喂鸟,发出嘶吼的声的不是这名男子,而是围观的群众,脸上尽是狂热,甚至有人拔刀随男人一起割肉,把自己的肉丢在地上。 这是什么!姜微震惊了! 红景也忍不住好奇,凑上去一看,“啊——”她惊呼了一声,“大师又在舍身割肉了!”红景看了这情景反而不害怕了,不过她还是快速把帘子拉下,“小娘子莫怕,那位是**师。” “这是什么?”姜微问。 “应该是附近寺庙的**师吧?”红景想了想说,“也就**师能有这个精神了。” “寺庙?佛家?”姜微不可置信的问,她印象中的寺庙和尚跟这种完全不同。 “对。”红景点头,“小娘子你没怎么去过寺庙不知道,好多人寺庙的**师都会割肉喂鸟、铁钩挂体,燃点千灯、束香炼指呢!”说起这个红景也心有余悸,“这些大师真不疼吗?”她手稍微擦破一点皮就会很疼。 红景说一次,姜微心里寒一次,这还是佛教徒?邪教都没这么可怕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句话姜微也一直听人提起,时下甚至打耳洞的都是女奴,就因为这句话,怎么就能忍受这些人割肉喂鸟了?古代没抗生素,一旦伤口感染,这不是要人命吗?姜微理解不能。 “我听说宫里安贵妃也曾割肉熬药,圣人不就是因为这个而病好了吗?”红景说。 “这跟佛家应该没关系吧……”安贵妃那是自己作死吧?姜微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割肉,话说她可真对自己下得了手,割肉会留下疤痕吧,她作为贵妃不就是以色事人吗?对自己这么狠,她就不怕自己会失宠?姜微板着手指算了算,赵旻今年也快四十了?安贵妃也快四十了?难怪看着这么老,都有白头发了。 被红景一打岔,姜微倒忘了刚刚那血淋淋的一幕,青骡车在林熙院门里听了下来,大门关上后红景才扶着姜微下来。 林熙已经到了,简单的梳洗了下,手里捧着一本兵书在二院芭蕉树下看书,“阿熙,你在看什么?”姜微问。 “六韬。”林熙放下书,见她神色有些倦怠,关切的问,“怎么了?今天读书太累了?要不要去梳洗下。” “不累。”姜微摇头,“我有话跟你说。” 林熙吩咐下人熬一壶大麦茶过来,姜微不喝茶,但喜欢吃炒熟大麦熬出的茶水,林熙在她影响下也常喝这种茶水。 姜微净面洗手,把头发散了下来,简单的梳了一条马尾,让伺候的下人退下后,就同林熙在院落中说话,“阿熙,这个给你。”姜微自己贴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丝帕。 “这是什么?”林熙翻开丝帕,这块丝帕是最普通不过的丝缎,约有六寸见方,上面虚虚实实的画了许多细线,林熙一开始真没看懂是什么,但看到阿识在左上角画了一个十字标注了东南西北,他神色凝重了起来,再一细看,即可恍然,这是舆图!而且是他从来见过的舆图!舆图是军事机密,除皇帝外非领军将领不可观舆图。林熙是看过舆图的,但那也是早古的舆图,并非此时大秦的舆图。阿识这是从哪里的?为何绘法如此不同? 姜微一直在注意林熙的神色,等看到他惊诧的目光,姜微低下了头,有些无措的拉扯着袖子,阿熙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会不会以后都不理自己了? 林熙沉声问,“阿识,这舆图还有谁见过?” “除了你没有别人。”姜微的话让林熙松了一口气,他郑重道:“阿识,这份舆图绝对不可能给任何人看到。” 姜微睁大了眼睛望着林熙,“阿熙,你不问我这舆图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林熙难得戏谑道,这丫头每次出鬼主意都说是她想出来的,他都习惯了。 “你怎么知道?”姜微困惑的问,这地图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背出来的,作为一个刚脱离高考不久的小学霸,姜微的科功底是非常扎实的,把亚洲地图粗略画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你从小到大自己想出来的东西太多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林熙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这丫头小时候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东西,林熙从来不在意,他知道阿识就是那个从小就拉着自己手,跟着他一起跑的人就好。 这样就过关了?姜微有些恍惚,但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她摊开了亚洲地图,“阿熙,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今天崇馆给姜微的刺激大了,她忍不住在想如果阿熙的女儿身暴露了,皇帝会饶过林熙吗?他一定会杀了阿熙的!姜微绝对不能容忍有人伤害阿熙。 “过上几年,我可能会离开吧。”林熙略一迟疑道,他现在就能离开,但就是舍不下阿识。 “阿熙,你想过去那里吗?”姜微问。 林熙眼底有些茫然,“或者往北面走吧。”他长这么大就是为了继承安西都护府而存在的,对安西的了解要比别人多得多了。 “阿熙,这张舆图囊括了我们所在地方大部分版图。”姜微用手指着西安一带,“你看,这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她又指出上面的一个几字形,“这是黄河,这是长江。这一片是我们大秦的领土,等过了长江有一片就是南陈的地方。你的安西在这里,这里往西就是波斯、在过去就是拂菻*,然后过去就是一个更宽阔的大洲……” 姜微把亚洲的版图东南西北都给林熙说了一遍,“阿熙,往北走的话,那里太冷了,我建议你往南走,那里气候温暖,物产丰富,不过南走有瘴疠,但青蒿据说可以治疗瘴疠,我们可以试试看。” “阿识——”林熙欲言又止。 “阿熙,我不赞同你现在就走,反正现在也没人看出你是女孩子,你父亲也暂时不会回京,我们要做些准备,不然你就这么离开,没人没钱的以后我们怎么过的舒服。”姜微不认为现在离开是个好主意。 林熙沉默,他就算离开,也不可能带阿识走,阿识怎么能跟他去受苦? 姜微又从荷包里取出另一块丝帕摊开,“阿熙你看这个。” 林熙展开丝帕,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连,一连有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各排各班排长、班长……接下来又是每个单兵每天要做的起码的训练项目,然后一个班要做的、整个连……如果说舆图只让林熙惊讶的话,那这块丝帕上面的内容则让他彻底震惊,“阿识,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这绝对不可能是姜家长辈跟他说的,林家以武起家,训练军士自由一套,但也没能像阿识写的这番详细,“你这是想——” “你不是说了嘛,我是自己想出来的。”姜微抬头对着林熙甜甜一笑,“阿熙你猜对了,我就是想养兵!” “不可能!”林熙断然拒绝,“莫说在天子脚下了,就是在外面都不行。”眼下可不是皇权衰弱,诸侯纷争的前朝,尤其是他这种驻外将军的家眷,即便他父如今并不掌兵权,只驻守也是朝廷重点关注的对象,“再说我们去哪里招那么多壮丁?”壮丁早被世家和豪强瓜分殆尽了,即便招了也不好安置。 “谁说我要招壮丁?”姜微哼了一声,“我训练军士是为了自保,又不是造反。”如果阿姑没生熊孩子,姜微绝对赞成她大伯造反,可阿姑生了熊孩子,就要考虑下了,毕竟造反是夷三族的事,弄不好就是姜氏的彻底覆灭。 林熙无奈的抽了抽嘴角,“阿识,造反这话不能随便说。” “我就是对你才说。”姜微拉着他的袖子,“阿熙,我想好了,我不想招壮丁,我想要养女兵。” “女兵?”林熙觉得自己第一次不理解阿识的想法了,“养女兵有何用?”女子能有什么战力? “为什么没用?莫说——就是我,等我长大后,如果遇上寻常男子,我也能搁翻两个!”姜微这真不是吹嘘自己战力,就她看到的大秦人的确两极分化很严重,家里富裕的长得都高,但对大部分只能混个饥饱的普通人来说,男人身高能超过一米六已经很不错了,女子更矮,有些人可能才一米四左右,“我们养些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精心培养,这样的女兵比起精兵是弱,但足够应付寻常男兵,大秦能有多少精兵?” 林熙若有所思。 “咱们又不是培养精兵,就是想有自保之力,万一哪天事发,这些女兵足够保护你脱离京城、远走高飞。养男丁惹人注意,养侍女就很常见了,我大娘和阿娘出门打一次猎都要带上以一千侍女,我们养上五百侍女算什么?” 姜微顿了顿,不屑道:“就算那些精兵又如何?我还看不上呢!纪律性都没有。有本事又如何?作战本就是协同合作,不服从命令的兵别说打胜仗了,不把别人拖累死就很好了!”哪怕是他们姜家的部曲,能入她眼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大伯亲信中的亲信,难道上战场还靠这几人取胜?那是神话。“阿熙,你练兵的时候一定要反复灌输她们一个观念,兵就是要纪律性、服从性!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的命令就是她们的一切!” 林熙拿着两块薄薄的丝绢,只觉得重如千钧,他本就不善言辞,如今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熙,这些东西都是我胡思乱想,你自己再仔细琢磨下,我过几天把想到的东西继续给你。”姜微认真的说,“阿熙,我们将来吃香喝辣的日子就靠你了!我们努力养兵,先养女兵,等时机成熟了养男兵,实在不行了就带人离开,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处。”往北东三省北大荒、往南泰国越南,往东日本,往西去欧洲,有兵哪里不能去? 姜微并不知道祖父他们的想法,但是她知道历史上权势过大的外戚基本没什么好结果,比如说汉朝霍家,她觉得祖父和大伯不会让姜家陷入那种境地,但她也想凭自己的力量给家里留条后路,说不定哪天真会用上呢?她就担心祖父和大伯会放不下姜家一大家族人,但在姜微心目中最重的始终只有大房的亲人。 “不会。”林熙说。 “嗯?”姜微困惑的抬头。 林熙一笑,“你不会离开京城,外面这么苦,你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你在京城等我,如果真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杀了他,不管那人是谁。”林熙说话语气很平静,但里面的慎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姜微目光亮闪闪的看着林熙,“阿熙,你这话要是对其她女孩子说,大家肯定都往你怀里扑!怎么都要嫁给你!”阿熙太帅了,姜微好纠结,再这样下去,自己弯了怎么办? “……”林熙再度恢复面无表情,“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姜微点头,随着林熙一起出门,她瞄着林熙没什么表情的脸,“阿熙。” “嗯?” “你真没什么要问的吗?”姜微再次鼓起勇气问,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都做了这么多,阿熙为什么一点都不奇怪?这不科学。 “问什么?”林熙瞄了一眼她握得紧紧的小拳头,“阿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吗?” “记得。”姜微低着头小声道,“我还不走路,你带着我走。” 阿识果然记得,林熙莞尔,“那我还有什么要问的?”他扶着她上车,将车帘拉下,手覆在姜微团起的拳头上,比起姜微软肉肉的小手,林熙的手因常年练武而变得粗糙,完全没有女孩子的柔软,“你一直都是阿识就够了。”就如你从来不会问我准备怎么对付我兄长和父亲。 “阿熙——”姜微整张脸都似乎亮了,她果然没看错阿熙! “以后你又想到了什么就跟我说,别告诉其他人,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林熙轻声说,“这样就没问题了。”他略一迟疑,“连你亲人都不要说。”阿识那么依恋亲人,他不能看着她因为这种小问题跟长辈产生隔阂。 他并非不信任姜家长辈,而是他从小跟阿识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她各种口无遮脸,他能接受不代表姜家长辈都能接受,只要其中有一人稍有不慎,阿识就会受伤,有些事是经不得折腾的。林熙想到了在别院休养的母亲,眼底闪过苦楚,纵容知道母亲是有苦衷的,可他和母亲也再也恢复不到之前了。他不愿意阿识也跟自己一样。 “我不说。”姜微摇头。 林熙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就没问题了。” “阿熙你真好!”姜微开心的拉着林熙,她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好闺蜜就够了! 你对我更好。林熙心里默默道。 “阿识你回来了,怎么样?没受伤吧?”姜微一下车,沈沁就迎了上去。 “阿娘。”姜微扑到了沈沁怀里。 沈沁摸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再看看站立在一侧的林熙,“阿熙,阿识太任性了,老来麻烦你。” “没,我很开心。”林熙微笑,他一身青衣,如青松般俊秀英气。 沈沁越看这女婿越满意,她就不懂为什么大哥更喜欢七郎,明明阿识跟阿熙才是青梅竹马嘛。再说七郎是她亲侄子,将来七郎欺负阿识,她难道还能跟自己亲哥哥、亲嫂子反脸?阿熙家就不同了,阿薛本来就什么都听得她的。至于林靖,沈沁压根没考虑,他要是敢欺负阿识,她就拉阿祈一起揍他!“阿熙你等一会,我最近又得了一些新香,这些香据说对人身体好,你拿去给你阿娘。”沈沁也知道薛氏犯了癔症,一直找安定平和的香料给她送去。 “多谢沈姨。”林熙颔首。 姜微去梳洗,等换好衣服出来,就发现林熙身上衣服都换了一身新衣,正在陪沈沁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阿娘直笑。 “阿娘。”姜微往阿娘怀里蹭。 沈沁搂着女儿,虽然阿识平时在家也不是天天跟她腻在一起,但女儿去了学堂就不同了,姜微一走沈沁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林熙含笑望着偎依着的母女,沈沁柔声对林熙道:“阿熙,以后常来家里,在金吾卫好好干,我会替你照顾好你母亲的。” “多谢沈姨。”林熙低头道谢,心中微涩。 “今日留下进晚食吧。”沈沁说。 “好。”林熙应声。 姜微跟阿娘腻歪了一顿后,就去找大耶耶和大娘了。 姜元仪也从裴家回来,“阿娘,家里出事了吗?” 卢氏皱着眉头问:“四郎给你送过东西?” 姜元仪愣了愣,“是啊。”她不解阿娘怎么会提起这个问题。 “你怎么不同我说?”卢氏气道。 “我都退回去了啊。”姜元仪说。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大了,翅膀长硬了?”卢氏怒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说,四郎为了你都跟六郎打架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还能嫁谁!” “六郎?”姜元仪脸都曲扭了,“怎么可能!”赵六一直喜欢姜微好吧,登基后把后妃丢在一旁,就专门找姜微,不过这人姜元仪比赵恒更不喜欢,这人是个双插头,除了姜微外,还宠信一对双生兄妹,太没下限了,难怪姜微会杀了他。 “怎么不可能!九娘今天去崇馆,四郎也不知道怎了,去找她麻烦,六郎护着九娘……”卢氏气急败坏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姜元仪呆呆的听完,心里最后只想说一个字:“靠!”这些人最大都还不到十岁吧?不要那么狗血好么?不要这么早熟好么?“阿娘,那现在怎么办?”姜元仪连声追问,她要嫁人也不要嫁赵家,注定要覆灭的皇室有什么好嫁的? “你以后别入宫了。”卢氏嘱咐女儿道,她可不想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安清的儿子,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给安清折腾。 “我知道。”姜元仪恹恹的点头。 “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卢氏问,“琉璃厂的事还办不起来吗?要不我们问问那些外族商人?” “问他们有什么用?他们烧出来的也算玻璃?”姜元仪不屑,她是要作出平整透明的玻璃做镜子用的。 “你别太累了,如果不行就交给你大哥——” 卢氏的话还没说话,姜元仪就警觉了起来,“他又跟你说想给我分忧了?又说我一个女孩子老是弄这些东西不适合了?”她讥讽道,想要分她的钱就直接说,何必作出这么一副为她的姿态吗? “你这孩子。”卢氏有些无奈,她是不喜欢嗣子,但这些年相处,嗣子还算老实,跟她相处也还算和谐,“你阿兄说的也没错,你到底是女孩子。” “女孩子又如何?就他那样还想帮我,不拖我后退就很不错了。”姜元仪有些郁闷,要是她穿越到武烈皇后摄政时就好了,后世史学家都说武烈是历史上第一个女权主义者,她定下了很多措施都极大的促进了女权的发展,她那时候女性一定比现在自由多了。 “他好歹是你大哥,以后要对他客气些。”卢氏自然不会为嗣子骂女儿,只能劝她,“四郎送你的东西你真送回去了?” “都送回去了。”姜元仪保证,“阿娘,宫里她找你?” 卢氏讥讽一笑,“她现在都焦头烂额,哪会来找你?” “哦?”姜元仪好奇的问,“为何?” “因为他说了犯忌讳的话。”卢氏抚摸自己袖子道。 “原来宫女生的这么上不了台面。”柔顺清和的声音响起,何太后跪在佛祖面前,一点点的拨动着佛珠,“我给你丢脸了。” 53小小的宫斗 赵旻以额抵地,“孩儿不孝,养出此等逆子!” “你是皇帝,怎么能如此?”何太后叹了一口气,起身扶起了儿子,“你政事忙碌,当年你阿耶也没什么时间亲自教导你。” 何太后的话让赵旻想起了以前跟阿娘在深宫的苦日子,“阿娘,孩儿不孝。”宫女之子的身份让赵旻从小受尽了苦头,宫里随便一个宫妃生的孩子都可以耻笑他…… “你小时候很聪明,我教你什么你都是一教就会。你淘气,要出去玩,我不让你去,让你练字,你就真坐在书案前连上一天的大字。”提起往事何太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阿娘——”赵旻再次要跪在地上,却被何太后紧紧的抱住。 何太后抚摸着儿子鬓边的白发,眼底闪过水光,“三郎,孩子是当娘的心头肉,阿娘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了,无论你做什么阿娘都会顺着你,打小你磕了、碰了,哪一次不是我比你更疼。” “阿娘,我现在是皇帝了,没人能伤我了。”赵旻含笑道。 “谁说没人能伤你?你都有白发了。”何太后柔声道:“公事做不完的,当年你阿耶也不像你那么事事亲躬。以后要是没什么大事,就不要事事都要过目了。” 提起先帝,赵旻脸色一僵,随即道:“阿娘,我知道,我会注意身体的。” 母子两人说话间一名宫侍悄悄的走到了帘外,何太后注意到了宫侍扬声道:“玉儿进来吧。” “太后、圣人。”那名叫玉儿的宫侍袅袅入内行礼,她穿着最普通的宫侍服饰,脸上不施半点脂粉,却美得让人窒息,走进赵旻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饶赵旻阅遍美色,也被这名叫玉儿的宫侍容色惊艳了下。 “四郎伤势如何?”何太妃关切的问。 “回太后,殇医说四郎的伤势无碍,只是会留下疤痕。”玉儿呢哝道。 “怎么会耽搁治疗?”赵旻毕竟为君多年,美色对他来说太常见了,一听说四郎会留下疤痕立刻质问道,“疾医呢?让他滚进来!” 玉儿被赵旻吓得身体颤了颤,连忙出去唤太医署的疾医。 疾医隔着珠帘对赵旻磕头道:“圣人息怒,四郎伤势本无大碍,只是——” 赵旻并不接话疾医的话,目光阴沉沉的看着疾医,容升骂道:“怎么说话说一半?嫌舌头累赘我替你割了!” “圣人饶命!四郎的伤势因为被耽搁了才会如此!”疾医不停的磕头。 “被耽搁?”赵旻终于发话了。 “对,是被耽搁了。若能一开始就让吾等来处理,或是清洗伤口,上上金疮药就不会留疤痕了。”疾医生怕自己舌头被割了,一股脑的说了起来。 赵旻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何太后也动怒了,“四郎身边的人在做什么?难道请个殇医都请不来吗?没用的下人要来何用?” 何太后的话让赵旻神色阴沉的更厉害,他想到了自己一回关雎宫,阿清就拉着四郎哭诉五郎的跋扈、六郎麻烦哥哥,可他去阿凝宫里的时候,六郎的伤势早处理好了,四郎却还要阿娘来费心,“全部杖毙!”赵旻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四郎身边所有宫侍的命运。 容升不敢耽搁,忙亲自领人去执行任务,顿时宫中响起一片哀嚎,但很快的声音就都没了,那些人的嘴都被堵住了,容升看着那些面露绝望的人,轻叹了一声,“谁让你们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他对执刑的人道,“给个痛快吧。”杖毙是有讲究的,想要让人多受苦楚,有时候甚至打个一两百杖都不会死,如果下死手四五杖打死一个人也不奇怪。 执刑的宫侍点头,捧高踩低是宫中最常见的事,但一旦发生这种事,众人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生死全在贵人一念之间。 何太妃喃喃的念了两声佛,“三郎,在这里陪阿娘进膳吧?看你这些天瘦的。” 赵旻点头,神色未动,但眼底隐隐露出疲意,何太妃只拣着宫中的趣事跟赵旻说话,宫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让赵旻心中舒服了许多。两人饭毕,何太后也不让赵旻离开,“三郎,陪我听一段经书吧。” 赵旻侍母至孝,自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违背何太后的意思,进来念经的是玉儿,她年纪尚幼,语调中尚带着几分稚嫩,背诵着经书别有一番风味。赵旻原本是半闭着眼睛的,听了一段后睁开了眼睛瞄了玉儿一眼,又复闭上了眼睛,待赵旻从何太后处离开时,身边的宫侍中就多了一人。 玉儿忐忑的跟在容升身后,身体微微发抖,双目却亮的惊人,脑海中回想着何太后心腹女官对她说的话,“小娘子,这就是我们当下人的下场,在宫里要是当不了人上人,就只能随时被主人杖毙。你是太后的侄女,太后、圣人和皇后还会亏待你不成?只要伺候好了圣人,生了我们何家的皇子,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玉儿双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腹部。 “娘子。”何太后的近身女官在赵旻带着玉儿离开后,入内给她捧上了一盏清茶。 何太后垂目望着茶盏中蒸腾的水汽,保养得宜的美颜在水汽中若隐若现,“阿莲,你说我做的对不对?”她轻声问,作为一个母亲,何太后打从心底不想给儿子送太过合他心意的女子,自古男子纵欲的后果只有一个,所以在何家把玉儿送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从来没想过让她出现在三郎面前。她娘家的人只知玉儿漂亮,天生带体香,这样的女子理应送给皇帝,但何太后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他最喜欢的就是玉儿这样的女子,绝色、身份不高不低、性子柔顺,这就是集了宫里那两位所有的长处…… 女官轻柔的给何太后解开了她的发髻,不轻不重的按摩着她的肩脖,“有什么不对的?三郎苦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许他有个合心意的女子?”这女官跟何太后是同时进宫的,两人自打入宫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 “我怕他——”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分寸,难道你还把他跟毛头小子一样,一眼见了美人就丢了魂?当年姜长晖都没做到,更别说这个玉儿了。”女官半开玩笑道,姜长晖的美貌是公认的,先帝的那些皇子谁没被她迷住?安清说是跟她并称双姝,论容貌才华都差远了,安清不过只是仗着有个皇后阿姑罢了。可惜姜长晖脾气太骄纵了,完全没把当时的皇三子赵旻看在眼里,不然哪里轮的上安清。 何太后恼怒的瞪了女官一眼,三郎是她的儿子! 女官道,“别多想了,我早劝你去压安家了,难道你真想让安家的皇子上位?你伺候了安老太婆一辈子,以后还想将来看她侄女脸色?” “姜长晖不喜三郎。”何太后冷冷道,这才是她放纵安贵妃跋扈的最要原因,她是不喜欢安清,可姜长晖更过分!没有一个婆婆会愿意看到儿媳妇如此公然的鄙视自己儿子。 “但安清也没有把三郎放在心上。”女官说,“好歹姜长晖没让六郎留疤,这还不是亲娘呢。”安清真是亲娘? 何太后默然,当年她对阿动了坏心思,可没做成,自己也不是揪着错不放的人,让宫里进了几个新人分宠也算给安清一个教训了,毕竟她那样也让阿长大了些。可她这次做的太过分了,居然对四郎不管不顾,儿子和子孙是她的底线。她安清算什么?伺候三郎和她孙子才是她最应该干的事!何太妃忿忿道:“宫女又如何?宫女也是正经承宠的,哪里像她是狐媚子,明明都选好夫婿人选了,还诱得三郎差点担了强抢臣妻的名声!” “别生闷气了,不喜欢了就让她过来吃斋念佛几天。”女官提议道,“省得玉儿被她下了毒手。” “我懒得见她,让她每天给我抄一卷女诫来。”何太后道。 女官点头,“我派人去传话。” 当晚赵旻没去关雎宫,而是在建章宫让玉儿侍寝,此后一连五天,赵旻都没有踏足后宫,身边只留着玉儿。当然宫侍当晚就告诉了姜后玉儿承宠的事,姜长晖直接封了玉儿当美人,当她好好伺候圣人。 安贵妃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尤其是听说四郎身边的下人都被赵旻杖毙时,心慌的要去找赵旻解释,却被何太后派去的女官拦住了,“贵妃,太后让你每日抄一卷女诫。”这女官耷拉着下垂的眉角道,这些女官都是前朝没受恩宠的宫女,最爱的就是磨搓失宠的宠妃。当然安清不至于会失宠,毕竟她已经有两子一女,但看她变脸也不错。 安贵妃暗恨,但还是不敢得罪何太后派来的女官,继续折回抄写女诫。 一个月后,宫中传来了一个久违的好消息,新晋的何美人有身孕了!这下让何太后喜上眉梢,皇后再次大方的晋升她为婕妤,等何婕妤生下皇子女,一个九嫔之位是绝对少不了的。何婕妤有了身孕不能承宠,后宫的美人们再次活跃了起来。再过了几个月,又有几个年轻后妃陆续有孕,李美人、江才人……一时间后宫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关雎宫里,安郭氏握着女儿骨瘦如柴的手落泪,“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自苦?去跟圣人服个软不就成了吗?” 安贵妃咬牙道:“不去!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他居然就信几个小贱|人!” 安郭氏眼泪落得更急了,安昭仪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阿姊,喝药了。”安昭仪是宫中除了姜后和安贵妃外,分位最高的人,但一直是如透明人般的存在。 四妃中赵旻只封了贵妃,余下三妃之位空缺,这是赵旻年轻时对安贵妃的承诺,既然不能让她当皇后,那就绝对不让她在跟人分享其他位置,可眼下安贵妃回想起来,这一切就像是笑话,“滚!”安贵妃喝道。 安昭仪一惊,倒退了几步,“阿姊——” “别叫我阿姊!你算什么东西!贱婢之女,要不是我抬举你,你早不知道被人拉到那里去配贱|奴了!”安贵妃怒声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除了姜长晖,就是安昭仪。当年她孩子生一个夭折一个,家里实在看不过了,让安昭仪入宫替她分担,原本只想是借腹生子,但没想到她一入宫大郎就站稳了,而这该死的小贱|人只生了一个却还能平安长大! 安昭仪神色没有丝毫波动,这种话她已经听了很多年了,还是安郭氏打了圆场,“二娘,大娘心情不好,你先下去吧,药放下吧。” “是母亲。”安昭仪柔顺的应声。 安郭氏等安昭仪退下后,才轻声劝道:“你怎么还这么大脾气?早说了气急伤身。” 安贵妃低着头,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下,“阿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安郭氏搂着女儿哭道:“这都是命啊!” “不是命!就是时候未到!”安清不服气的低语道。 “阿清?”安郭氏不解的看着女儿。 “我没事。”安贵妃摸了摸眼泪,“阿娘,我要喝药。”她要把身体养好。 “阿清,你族叔说——”安郭氏有些迟疑的提起了一事。 “他是不是要往宫里送女人?”安贵妃冷笑,“他尽管送,我不会管的。”安昭仪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你不愿意就算了。”安郭氏见女儿又有动怒的迹象连忙道。 安贵妃神色才转为和悦。 安太后宫中,南平长公主正在劝安太后,“阿娘,三郎都大了,宠爱几个妃子算什么?他是皇帝,比起阿耶来,他妃子够少了。” “可他现在这样——”安太后面色阴沉,何氏真当自己是死的?这么打压他们安家的女儿。 “他现在如何了?后宫雨露均沾才是常理。” “什么雨露均沾!他现在多少岁了!”安太后怒道,“不要身体了吗?” “三郎身体好得很,宠幸几个妃子算什么?”南平反驳。 “你这孩子到底帮谁!”安太后恼怒的看着女儿。 “我当然是为了阿娘着想。”南平正色道,“你看何太后都没管圣人,你怎么管?当年阿耶在的时候,你都没管,现在去管三郎了?三郎现在是皇帝!”而且是登基多年的皇帝,她真当三郎还是当年那个默默无声的皇子吗? 安太后听女儿这么一说,有些迟疑。 “再说阿清还有三个孩子,三郎又不是无情的人,姜长晖那样都不见他厌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聋不哑不做翁姑。”当然南平没说的是,姜长晖论容貌就甩了安贵妃好多,美人在造作都是有理的,安清这个年老色衰的嘛,就呵呵呵……南平长公主怎么可能会让母亲出这个头,南平永远记得当年外祖母入宫,跟祖母感慨,为何死的不是她而是小弟。至此之后,南平对安家人就没有任何好感了,她是赵家的公主、韦家的媳妇,安家跟她何干?她见安太后神色有些松动,又添了一句,“阿娘担心阿清,就给她送点补药,让她知道你没忘了她,让她好好养身体,等三郎气消了就没事了,我们现在插手只能让三郎更生气。” 安太后素来听女儿的话,“嗯,我把你说的话去对她说一遍。” “对。”南平玩味一笑,也不知道安清听到这话会有什么好表情。南平不是傻子,她是长公主、先帝嫡女不假,可赵旻不是她亲兄弟,现在姐弟相敬是情分,可她要真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赵旻难道还会顾及姐弟情分?南平暗暗感慨,当年她要是能有一个兄弟活下来该有多好。 姜微入宫的时候,就觉得宫里花也香了,笑声也多了,甚至连她阿姑都更艳了几分,难道妃子怀孕是那么天下大同的喜事?姜微觉得自己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为什么阿姑能这么高兴?赵旻是她老公吧?她不觉得难受吗? 高敬德见姜微满脸不解,带着她去花园散步时,同她闲聊,“小九娘,你可知宫里有多少宫女?” 姜微摇头,“不知。” “先帝时候宫中有宫女五万。圣人仁慈,登基后陆续放出了些人,目前宫中有宫女三万。”他见姜微怔怔的看着她,柔声解释道,“这些宫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朝一日能得见圣人,但圣人宫中后妃不过二十余人,宫里更是七八年没传出宫妃有妊的好消息了。” 大家都绝望了吗?姜微终于懂了宫人为什么这么开心了,毕竟有指望了,而不是眼看着自己会在宫中等死。 “宫妃有了身孕,对宫人来说也是好出路,大家入宫就陪在宫妃身边,相依为命,宫妃若能生个皇子,将来宫妃出宫,基本都会带上随侍的宫人。”高敬德道,后宫生活寂寞,除了少数个性诡异的后妃外,大部分后妃和宫人感情都不错,毕竟是他们才是陪伴自己最多的人。 姜微点头,这个她懂。皇宫宫斗要说厉害,那是真厉害,比如说她阿姑跟安清,相争这么多年,若稍有不慎,就是双方后面家族的覆灭;但要说平静也平静,比如说最近风头极盛的何婕妤、李美人、江才人等,这些人看着是新宠,其实不过只是上位者手中的提线玩偶。 说句残酷的,她们存在就是供上位者玩乐用的,几个人私底下吃吃醋还行,上面人就当打发时间的把戏,要说牵扯宫斗,拿皇嗣争斗什么的,除非她们想死无葬身之地。别以为后面有后妃、太后就能安枕无忧,那些靠后妃发家的外戚,没有真正站得住脚的人,就是水上的浮萍,哪天有人觉得碍眼了,随手一捞就无踪无迹了,所以历代皇后像她阿姑这样背景的不多。 “对我们宫人来说,这辈子指望的无疑就是老有所依。”高敬德感慨,当然高敬德绝对不会说姜皇后最近心情开朗跟后妃怀孕是没有一点关系的,是皇帝来的少了,某人来的多了。 姜微仰头看着高敬德,她记得阿叔没和其他有权有势的内侍一样娶妻领养儿子,她对高敬德招手,高敬德不解的蹲下身体,“小九娘?” 姜微搂住了高敬德脖子,贴着他耳朵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然后自觉自己说的太肉麻了,不好意思的跑了,只留下高敬德一个人蹲着傻笑。 颜女官看他那样,轻啐道:“傻样,小九娘跟你说什么了?” 高敬德哈哈一笑,“秘密。”说罢得意的负手走了。 颜女官轻哼了一声,“稀罕。” “阿姑——”姜微扑到了姜长晖怀里。 “怎么了?”姜长晖搂着侄女亲了一口。 “阿姑,四郎身边的那些下人后来怎么了?”姜微靠在姜长晖怀里问,知道那么多人命就因为皇帝一句话而死,心里闷闷的。 “我派人葬了他们。”姜长晖一向不避讳侄女这种事,这些是阿识必然要接触的。 “那——”姜微欲言又止。 “嗯?” “阿姑,他们有家人吗?可以给他们一点补偿嘛?就私底下偷偷的好了。”姜微问,她怕给阿姑惹麻烦,但不做点什么,她又觉得过不去。 姜长晖摸了摸侄女的脸,“好。”她很欣慰阿识能这么想,姜长晖很骄纵任性,但不会轻贱人命,这根她从小的教育有关,她阿舅是大儒,教她君子以仁德为贵,所以姜长晖宫侍犯错,姜长晖惩罚不会手软,但绝少害人性命,如果当时她在,她肯定不会让赵旻这么做的。她唯一一次震怒也因为赵恒,也是那乳母过分拿大,居然拿五郎威胁自己,她真以为当了太子乳母就能为所欲为,死有余辜!“阿识,命只有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意杀人。” “我当然不会。”姜微嘀咕,“杀人是不对的,就算有错就要让律法来判。” 姜长晖欣慰又亲了亲侄女,“别难过了,阿姑给你做新衣服好不好?” “我已经有很多新衣服了,穿了都穿不完,明年就穿不下了。”姜微反对。 “真是个小气小娘子。”姜长晖捏了捏侄女的小脸。 “我是节俭。”姜微反驳,有些心虚,她的生活怎么都算不上节俭。 姜长晖无意一瞥,见一名传话的小宫女远远站着,“何事?” “是姜家给小九娘递话。”宫女道。 “给我?”姜微从阿姑怀里直起身体。 “是的,世子说二娘子已经回西府了,让你尽快回家一趟。”宫女说。 “堂姐回西府了?”姜微吃了一惊,“这么快?” “快?”姜长晖挑眉,托腮望着小侄女,“乖乖,你做了什么坏事?让姜明月有胆子从她那龟壳里出来了?”姜长晖觉得自己就算了,已经是皇后,想离婚都不成,她那隔房侄女如此自虐是为何?她这个当皇后的还不能给侄女做主?但她不说,姜长晖也不能凑上去,又不是自己亲侄女。 “我什么都没做啊。”姜微为自己抱屈,“我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些事。”阿姑说的她好像一直闯祸一样,她一直都是乖孩子。 “什么事?”姜长晖饶有兴趣的问,后宫生活太无聊了,她最喜欢听有趣的事了。 “……”姜微一脸丧气,“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派人去打听的?”姜长晖问。 “我只让人打听,然后就被阿婆发现了。”姜微郁闷的往阿姑怀里蹭,“阿婆不让我管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能让二堂姐不顾一切的回家,这裴大到底是做什么事?二堂姐都不在乎他纳妾生子了,还能有比这个更不能忍的? 姜长晖大笑,“笨丫头,以后这种事找你娘和我啊。”她戳戳姜微的小脸,“阿识,你以后可不能学你堂姐啊,不然阿姑打你。” “怎么可能!”她老公敢出轨?阉了!哼!她马上要养的女兵可不是摆设用的! 姜长晖唤来颜女官,让她送姜微回家,又对颜女官说:“你今天就住在姜家,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再回来。” 颜女官哭笑不得的应声,领着姜微回家,两人是直接去西府的,因为这会王夫人几人都在西府,谢氏和颜氏没去,她们肚子大了,不方便,在家里休养。 姜微一踏入西府,就听到一阵哭声,“太夫人、夫人,你们可要为小娘子做主啊!他们裴家欺人太甚!”听声音是姜明月的乳母,姜微示意下人不要通报,由颜女官领着径直走入大堂里。 大堂里,王夫人、何太夫人(姜明月祖母)、高夫人(姜明月伯母)、谢则、沈沁甚至连郭氏、卢氏和崔氏都在,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让姜微心中微微一惊,心中有点打鼓,难道她让简四娘打听出了什么大事?不会吧——裴大那样还能闯大祸?姜元仪站在卢氏身后,面色也十分难看。 沈沁见女儿来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姜微就偎依到了阿娘怀里,沈沁难得的脸上没人笑容。 “我们还真当他遣散了那两个小妾,结果这狼心狗肺的,把怀孕一个送去了田庄不闻不问,却给月浓那小贱婢安置在别院,还给她买了十来个丫鬟婆子伺候,那些下人都叫那贱婢娘子啊!”乳母说道这里又大哭了起来,“那贱婢是娘子,我们家二娘子算什么!”要不是紫苏的提醒让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加上简四娘的配合,她还不知道月浓的真面目。 “裴大这狼心狗肺的,拿着我们二娘子的嫁妆去补贴小贱婢!还找到了那小贱婢的姐姐,那贱婢的姐姐也是贱婢、狐媚子!当了一个狗贼的丫鬟,那狗贼称裴大为姊夫!”乳母说罢嚎啕大哭。 何太夫人听到裴大拿着姜明月的嫁妆安置婢女时,脸色就有点青了,等听到姊夫的时候一口气透不上来,脸色发白的捂着胸口,头往后仰。 “祖母!祖母!”杜氏(姜明月大堂嫂)看到太夫人如此连忙上前扶住太夫人,叠声叫疾医,西府乱成了一团。 太夫人就着高夫人的手吃了一粒养心丸后,对众人摆手,“没事。” 姜明月的乳母,低声啜泣,不敢再说话了,就怕再把太夫人气出什么病来。 “离婚。”何太夫人语气虚弱但坚定道,“马上离婚!” 54离婚(上) 在何太夫人被气得倒下后,姜微下意识的往事沈沁怀里缩,她是不是做错事了? 王夫人见小孙女如此,对沈沁使了一个眼色,她起身道:“都不要慌,先抬大嫂回房休息,阿杜这里有你大家和阿谢陪着就好,你去看看明月现在如何?” 杜氏应声。 有了王夫人发话,众人定了许多,各司其职,很快的众人就坐到了何太夫人的正院里。 郭氏看着这一幕,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阿嫂,你这次唤我们来,是为了明月离婚的事?” “是。”王夫人对郭氏颔首,“婚是离定了,今天就让家里大郎、二郎、三郎他们带上几个孩子上门先把明月的嫁妆拉回来。”王夫人语气转冷,“再让四郎、五郎把那间别院,都给我砸了!”西府没有成年男性,姜净领着成年的儿子镇守边关的,留下的都是未成年的男丁。结婚是两个家族的事,离婚也是。 何太夫人既然开口了,婚是离定了,但很多事情却需要男丁出面,西府没成年男丁,只能由国公府出面,所以王夫人才把郭氏她们都叫来,族内争斗再厉害,如果家里孩子受了欺负,还是要一致对外的。王夫人口中的大郎、二郎、三郎就是姜律兄弟,姜律是姜恪的嫡长孙,姜大是姜怿的嫡长孙,这两人的身份足够代表国公府去裴家拉嫁妆,砸别院的事情就让其他弟弟出手。 “我知道了。”郭氏这次十分合作,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小妾,她跟大房不合,跟西府却没什么矛盾,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 “两位叔母劳烦你们了。”高夫人朝两人行礼,她是又气又疼又羞又愧,姜明月是她跟何太夫人抚养的,她对姜明月对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尽心,就怕有人说她虐待小叔留下的孤女,她长大后同何太夫人千挑万选了裴家,门第不高不低,家风清正,家翁和蔼、大家端庄,晚辈兄友弟恭,又在京城,这样的人家任谁说不出一个不好来,结果却发生了这种事,高夫人现在只想把裴家千刀万剐!她气得浑身都哆嗦,他们对裴家还不够好吗? 王夫人知道她的心结,轻拍她的手,“你待明月的心大家都知道。” 高夫人得了王夫人安慰,眼眶微红,“我去给大家熬药。” 郭夫人哼了一声,“她们性子就是太软,就怕裴家欺负姜明月,给了那么多好处。有些人天生就是爱犯贱,要我说一开始就磨搓一顿,那来后面那么多事。” 王夫人听了郭夫人的话,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变了。 “你看我干嘛?”郭夫人毛了。 “我觉得弟妹说的很对。”王夫人扯了扯嘴角说,这人今天怎么聪明了?吃错药了? 郭夫人得意的掠掠鬓发不说话。 姜元仪则有些束手无措的站在卢氏身后,她真后悔了,她要是早知道裴大是这么一个渣男,她怎么会去劝姜明月别离婚呢?这下姜明月会怪自己多嘴了吗?姜元仪懊恼想到,果然不能随便插手人感情问题,不然很有可能好人做不成,反遭人怨恨。 王夫人对姜元仪柔声道:“阿绮,你堂姐一直惦记着你,说这些日子亏得有你,不然她就熬不下去了,你去陪陪她吧。” 姜元仪松了一口气,看来没人没怪自己,她狠狠想到,这裴大真该死!偷自己嫁妆养小三,太恶心!“我去找堂姐说话。” 王夫人满意的微笑,她和阿识都是好孩子,就是这两个孩子性子都有些太跳脱了,不过生在姜家也无碍。 内房里,沈沁正搂着小宝贝安慰,“阿识乖,这件事不关你的事,你阿婆早把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你何阿婆也是要你堂姐离婚的。” “真的?”姜微仰头看着阿娘。 沈沁亲了亲女儿小脸,“当然是真的。”她同女儿详细的解释了起来,原来姜家在得知姜明月流产,甚至有可能不能生的时候就想让她离婚回家了,没有马上接回去,一是姜明月的身体不好,贸然移动对她身体恢复不利;二也是姜明月个性怯懦,可能不愿意马上离婚,想让人在她养病的时候让乳母慢慢劝慰。 “我们姜家现在如此,裴家都敢这么对你堂姐,将来要是姜家出什么事,你堂姐还有活路?”沈沁顺着女儿细软的发丝说,“再说裴家一听说你堂姐可能生不了孩子就让丫鬟生子,你堂姐还不一直想着自己无法生子?她又是个死心眼的,不从那个地方出来,迟早把自己熬出病来。” “那为什么后来一直没接呢?”姜微问。 沈沁顿了顿,“后来不是阿绮一直上门劝慰明月吗?明月心情渐渐开朗了,一直没提回姜家的事。你和太婆见她不想离婚,就也没逼她,但还是不放心裴家,就派人去查裴大。”沈沁对直往自己怀里钻的女儿戏谑,“就发现了你让简四娘做的事,我们阿识真有先见之明。” 原来简四娘是被何阿婆发现的,姜微窘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觉得裴家不是好人。”她跟姜明月没那么熟,也不好对她的将来指手画脚,但作为堂姐妹,堂姐夫的人品她还是可以调查的,如果裴大只是迂腐,姜微也没不能说什么,可他居然拿着老婆的嫁妆养小三,太过分了! “你何阿婆没怪你,她还夸你聪明呢。你堂姐也是早知道了,不然她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沈沁安慰女儿,“裴家可不都是坏人,要是和善些的人家,当大家的那会这么对媳妇。”沈沁冷笑,“媳妇给大家侍疾是天经地义,流了孩子是媳妇不小心,我们家没说什么,但他裴大养外室,还让外室妹妹的主人叫他姊夫,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裴家有多大的脸!” 原本姜明月流产,姜家就憋了一口气,但裴家人数度登门道歉,连族老都出面了,姜家又想着让姜明月离婚,想着闹开了对明月是又一次伤害,就勉强忍了这口气,准备以后在裴大继承爵位的时候动一下手脚就算了,可裴大做出了这种事,沈沁冷哼了一声,这次想善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为什么何阿婆还会气得发了心病,堂姐也气晕过去了?”姜微问。 “你堂姐气晕是夸大。”沈沁说,“你何阿婆是年纪大了,即使知道了这件事,听乳母一说,难免有些气急败坏,应该无大碍。” 姜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事就好,不然她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阿娘,那外室是怎么回事?那外室的妹妹也做了人家的妾吗?她们还能有联系?裴家不管,难道那家也不管?”难道极品都是凑堆的? “那人父母双亡,也没娶妻,就同婢子过日子,生了好几个孩子了。”沈沁说。 姜微张了张嘴,“那人是因为喜欢那婢女,所以才不娶妻吗?”她居然在这种事情里遇上真爱了,这不是窈娘和乔知之吗? “你胡思乱想什么?”沈沁好笑戳戳女儿的小脸,软嫩的触感让她满意的又戳了戳,直到女儿鼓着双颊抗议才道:“那人是没钱娶媳妇,才跟几个婢女生孩子的。” “没钱娶媳妇?”姜微重复了一遍。 “娶妻要有聘礼,一个婢女值几个钱?如果他就跟一个婢女生子,我说不定还信他是喜欢那婢子,但那婢子只是其中生子最多的一位罢了。”沈沁不屑道,“你还小,不知道,外面这种人多的去了。家道中落,自己又不知上进,混吃度日,娶不上妻子,只能在家里跟婢女生孩子,不然为什么这些人死后墓志铭上无妻,为何还有后代承传香火。”大秦等级森严,娶妻不能降阶层娶,同阶层有女儿的人家情愿把女儿嫁给有钱或有才的世家子,也不愿意嫁给这种纨绔,是故大秦有很多无钱娶妻,只能跟婢女生子的破落世家子。 “……”姜微觉得世界又向她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现实不要这么破灭好么? 她摸着女儿的头,“阿识,你要记住,选郎君千万不能看他的甜言蜜语。很多世家子外面看着光鲜,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其实就是哄涉世不深的小娘子的,等小娘子哄到手了,他们就拿着妻子的嫁妆挥霍作乐。”沈沁闺阁时有个朋友就遇上了这种男人,亲朋好友苦劝不听,她硬嫁过去了,婚后也就甜蜜了半个月,她又不肯离婚,每次见了朋友就诉苦,渐渐的大家也就远离她了。 姜微问:“阿娘,那婢女会如何?” 沈沁想了想,“许是会卖了,以裴家孔县君的脾气,那婢女日子必然不好过。”连儿媳妇都能这么折腾,更别说是侍女了。 姜微沉默。 “怎么了?”沈沁**的注意到女儿情绪不对。 “只觉得不公平。”姜微说,“婢女有错,有可能用生命来恕罪,那些更错的男人却没多少惩罚。”最多让他没爵位而已,这跟命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女儿的话让沈沁无言以对,半晌后才道:“阿识,自古便是如此,所以女儿家千万不能走错半步路。” “阿娘,我想去看堂姐。”姜微说。 “我们一起去。”沈沁起身道。 高夫人的女儿,西府大娘子姜明达在接到堂妹回家的消息也赶回来了,姐妹两人在房里抱头疼哭,杜氏拉着姜元仪的手柔声道:“七妹妹,这次要是没你,说不定明月就熬不过来了。” 姜元仪低头道:“可我没看出裴大那么坏。” “莫说你一个小娘子了,我们西府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杜氏叹了一口气,见沈沁来了,忙起身见礼,“叔母。” 姜明月就要起身给沈沁见礼,沈沁按住了姜明月,“快躺下休息。”她仔细的看着姜明月,见她气色还算不错,满意道:“这应该这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为一个负心汉轻易损毁。” 姜明月苦笑,“那天我质问他为何如何?他只对我道,月浓是外室,我是正妻,她将来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叫我母亲,怎么都越不过我,让我莫作妒妇丑态,我就彻底死了心。” 姜微和姜元仪同时哼了一声,姜明达怒道:“什么母亲!一个外室子、婢生子也配叫你母亲?我就说你当当初就不该这么老实,什么三从四德!那是都是哄人的话!怎么就没听有人劝过男人纳妾?只听人说不要我们女人嫉妒的。”姜明达顿足道:“嫂子,大郎、二郎呢?让他们去把裴大揍一顿!”她说的是杜氏生的两个儿子,她们的侄子。 杜氏哄着小姑道:“难能打人呢?他们都去给二娘拉嫁妆去了,这次裴家错到了底,我瞧着他们爵位也保不住了。” 姜明达哼了一声,“都这样还想要爵位,做梦!” 姜明月一声不吭的望着绣工精细的锦被不出声。 姜元仪心中一惊,她去过裴家好几次,很明白爵位对裴家的含义,想不到姜家居然动手就把人爵位给掠了,这不是彻底得罪了裴家吗?姜家这行事是不是也稍微霸道了些?姜元仪眉头微皱的回想着姜家的历史,她记得赵恒上位后,打压了好些权臣世家,姜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赵恒在世的时候,姜家权利没以前那么大了,但该有的尊贵都有。 到了赵六貌似姜家就出了很多事,姜恪死了、姜凛死了,沈家好像沈奕也死了。姜凌好像有一个烂桃花,不过后来被姜微解决了,再后来就是赵六暴毙,刘虎、何季虎联合把大秦大半江山送到了齐高祖手里,姜家最初在新朝也没什么位置,直到武烈执政才又显赫起来,难道就是这时结下的仇?姜元仪欲言又止的看着众人,想劝又觉得现在这情况不是很合适,毕竟大家现在都很义愤填膺。 她神色略异望着偎依在沈沁怀里一派天真娇憨的姜微,谁能想到这么娇嫩的粉娃娃,长大后也会下令杖毙人了。“后令杖毙,百杖,哀声弱而毙……”足足让人挨了一百杖才死,果然古代贵族女子最后都会转变的吗?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段是野史,是有意抹黑姜微,但姜元仪认为这段应该是真的,毕竟写这段事迹的人是经历了秦末齐初两朝的宦官,他写了很多宫廷隐秘都被考据出是正确的,难道还要这段抹黑姜微不成? 姜微察觉到了姜元仪的注视,好奇的抬头,正对上姜元仪,姜元仪下意识的对她一笑,姜微回以一笑。姜元仪心中隐忧又起,姜家如今看着显赫,可等赵恒上位就要被打压了,等赵六上位时都要靠姜微来护姜家了,他们在这么不择手段,谁知道将来会有谁伺机报复?更别说他们现在还跟裴家闹翻了……姜元仪咬了咬牙,就算二十年后,她也不过才三十一岁,她可不想被姜家拖累。 55离婚(下) 裴家裴县公和裴二两人僵着一张笑脸看着姜大和姜律领人把姜明月的嫁妆拉走,姜明月的陪嫁仆妇照着姜明月当初的嫁妆单子一桩桩说着被裴家拿走的物件,裴大用来养外室的小院就是裴大用姜明月在京郊的良田换来的,仆妇每说一件裴县公和裴二的脸就黑一层,说到最后裴县公以袖掩面,装晕先撤了。他能装晕走人,裴二却不行,还要勉强打起笑脸招待姜大和姜律。 姜大姜律都是长子,性格沉稳,不似弟弟般跳脱,即便不满裴家行径,也做不出当众打裴二脸的事,毕竟犯错的不是裴二,姜大轻咳一声,对仆妇道:“一桩桩读太费时辰了,你们直接去校对吧。” 裴二心中尴尬略减,好歹给他们留了一分脸面。 姜律道:“府上难处我们也知道,有些事我们只要说明即可,无需——”姜律也懒得跟裴家计较,反正他们将来在京城是出不了头了,也没必要面对面恶言相向。 “阿嫂少掉的嫁妆,我们一定会一不少的奉还。”裴二正容道。 姜大和姜律对视一眼,含笑不语。 内院里孔县君捶胸顿足的坐在地上干嚎,“天底下哪有脾气大的媳妇,我生病她来伺候我不是应该的吗?我当年也是这么伺候来的,偏她娇气不行了?还把自己夫婿打成这样!这还是媳妇吗?不行!不能离婚!是我们家休了这个毒妇!” “你闹够没有!”裴县公进来怒气冲冲道,“你还嫌家里事不够乱!”休妻?亏她说得出口!当初她让长媳伺候的时候他就劝过,但这泼妇蛮不讲理,硬说自己偏心儿媳,他为了避嫌只能远远避开,却不想居然闹出如此大事! “为什么不能休妻?她哪里有当媳妇的样子!”孔县君跳起来跟裴县公对骂。 孔县君河东之威甚重,裴县公被她一骂就熄声了,“那孽畜呢?”他开始找自己长子。 “什么孽畜!他是你儿子!他是孽畜你是什么!”孔县君大声反驳。 裴县公懒得理会妻子,往儿子房里直冲,踢开房门就见月浓正在伺候儿子喝药,一见裴县公入内,忙起身跪下。 裴县公一见这始作俑者,气不打一处来,“这贱婢怎么还在?快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不行!”裴大一听父亲发话连忙从**跳了起来,“父亲,你饶了月浓吧!” “饶了她?就为了这么一个贱婢,你居然气晕了你妻子,你还要帮着她?”裴县公怒道。 “这和月浓无关,一切都是她姜明月太妒!我哪里不给她正妻的颜面了?月浓这么恭敬的伺候她,她到底有哪里不满意?”裴大涨红了脸大吼道,“整日让我去寻她兄弟,说要给我走的官位,我哪里需要那些——” “她说要让你寻个官位?”裴县公吃了一惊,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这原本也是裴县公对姜家最不满的地方,他都是姜家的女婿了,怎么也不见姜家提携? “我即便要当官也不屑他们姜家施舍!”裴大怒声道:“我是国子监学生,难道还不能自己靠进士*?” “你自己靠进士?”裴县公怒极反笑,“旁人赞了你几声,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不世才子了?还想考进士科?你这辈子能在五十考上明经科,就是我们裴家祖坟冒青烟了!”知子莫若父,裴县公如何不知自己儿子的水平。 “哪有父亲这么说儿子的!我们家大郎哪里不好了?谁家孩子读书有他这么用功!”孔县君听不下去了,进来给儿子撑腰。 “把她拉下去!”裴县公懒得跟妻子吵嘴。 “父亲!”裴大跪在裴县公面前,“你饶了月浓吧!这一切都给她无关!都是我的错!” “你要为了一个贱婢违背你父亲?”裴县公失望的问。 “父亲,月浓五岁就来了我身边,伺候了我快二十年,你不也对福伯信任有加吗?”裴大苦苦哀求。 “你拿这个贱婢跟阿福比?”裴县公气极反笑,阿福是他的心腹,对裴家忠心耿耿,裴家人多,入不敷出,全仰仗他一人周全。 “那你妻子呢?”裴县公问。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她过,她不愿有庶子,我不是都把风淡送去田庄了?难道她还不许我亲近一个丫鬟不成?”裴大怎么都想不通姜明月为何要如此善妒,别家郎君妻妾成群,他也就两个丫鬟,现在连风淡都没了,难道还不许月浓陪在他身边?他自认从来不曾冷落过她。 “赶快把风淡接回来,她肚子里的可是我孙子。”孔县君连忙道。 裴县公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也不理会月浓了,让裴大松了一口气,紧紧的握着月浓的手,孔县君冷眼看着月浓,心里冷哼了一声,狐媚子!但她没有同裴县公一样对她喊打喊杀,只要月浓一天在裴家,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裴县公离开后,叫来了裴二,“姜家的人走了?” “是的。”裴二眼底有着浓浓的倦色。 “姜娘子少了多少嫁妆?”裴县公问。 “大约有两千贯左右,还有京郊附近的一百亩良田,这不大好估价。”裴二苦笑,“这还是连片的。”大哥可真大方,为了一个婢女什么都不要了。 “这么多?”裴县公吃惊追问,儿媳妇陪嫁丰富他知道,但她嫁入裴家一年,怎么能少了这么多嫁妆? 裴二低头不语,少掉的都是孔县君让人拿走的,说是要补贴家用,裴二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给妻子的聘礼里都有大嫂的陪嫁。 裴县公叹了一口气,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只木匣,递于儿子,“这些东西你去处理了,换了铜钱后就给姜家送去,那百亩良田就算出两倍的价格都要赎回来。” 裴二打开木匣一看,里面居然还是房契和地契,“父亲!”这可以裴家的老底了! 裴县公对他摆了摆手,“我原想拼着一张老脸不要,都要让那孽畜去把媳妇求回来,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不然求回来了也是结仇,还不如现在就这么算了,大不了就没了爵位。”他亏欠的望着次子,“就是为难你了,原想给你在京里找个位置,现在你可能要外放了。” “我没关系。”裴二略一迟疑,“父亲,姜家真会动我们家爵位吗?” “这孽畜做了这种事,姜家还对我们这么客气,难道他们脾气就真那么好?”裴县公挥了挥手,“别省着用了,这孽畜是没指望了,家里将来就靠你了,我一定替你找个好职位。”如果姜家来的姜大和姜律大发雷霆一顿,或者是再让几个小娘子来一顿下马威,他心里说不定还安定些,现在这样绝对不可能善了了。 裴二坚定道:“父亲,我要去安西。” “安西?你想入军营?不行!”裴县公立刻反对,“我就你这么一个成器的孩子!” “父亲,安西如今跟突厥摩擦不断,我猜近几年定有大乱,我习武多年,自保之力总有的。”裴二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要靠职慢慢熬,那些一流世家子都轮不过来,更别说我了,唯独军功才行。再说我娘子已经有身孕,生了孩子,不管男女我也算有后了。” 裴县公还是迟疑,裴二下跪道:“求父亲成全!” “你!唉——”裴县公忍不住想,要是二郎是长子,他娶了姜明月,结果肯定会不同吧?他们家靠着姜家,定能更上一步,“你去吧,家里一切有我。”他还是将木匣推给了儿子,“该用的地方还是要用的,家里就靠你了。” 裴二点头。 “你去处理吧。”裴县公叹气,整个人就像是老了二十岁,背也佝偻了。 裴二回到房里的时候,他的新婚妻子就迎了上来,“郎君,你回来了。”新妇丁氏穿着一身水红的襦裙,面带羞涩的望着夫君。 裴二对她温和一笑,“今天孩子怎么样?闹你了没有?” “孩子很乖。”丁氏脸色红红的望着裴二,“夫君,这个给你。”她将一个荷包递于裴二。 “给我新作的荷包吗?”裴二已经很累了,但还是提起了精神同妻子说笑,他不能跟大哥一样,家都不能平,谈何前途?他一摸荷包,里面似乎放了几张纸,他惊讶的解开荷包,里面居然是几张地契,“这不是的陪嫁田吗?” “我听说家里手头有些紧,我没什么太多的陪嫁,这个就给你处理吧。”丁氏低声道,她不过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跟姜氏女显然是不能比的。 “哪能用你的嫁妆!”裴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夫君,没关系的,我的还不是你的!”丁氏清澈的大眼望着夫君甜甜笑道,“我有你这样的夫君就足够了。” “娘子,我——”裴二动容的望着妻子。 “你想去安西是嘛?”丁氏靠在丈夫宽厚的肩头说,“你放心吧,我会把家里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她一脸幸福,能嫁给这样的夫君是她的福气。 “你怎么知道?” “傻瓜,你是我的夫君,我能不知道吗?”丁氏吃吃笑道,笑声似银铃。 “对,我是傻子。”裴二低头亲了丁氏红润的面颊一口。 “坏蛋!”丁氏红了脸,推开他往内房走去。 裴二搂住了妻子,“卿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二郎,你要答应我,到了安西一定要注意安全。”丁氏抚摸着丈夫的衣襟道。 “当然,我还要活着回来,给你请封诰命!”裴二豪气大发的说。 “我只要你能平安就开心了。”丁氏被丈夫哄得直笑,小夫妻两人的甜蜜成了沉闷裴家唯一的亮色。 裴二休息了一晚上,恢复了些精神,想先把被大哥典出去的良田赎回,裴二手里握着自家的田契、地契,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丁氏给他穿上了一件新作的衣服,然后对着他傻笑,裴二好笑的望着她,“为何发笑?” “夫君真俊美。”丁氏憨憨道。 “真是傻丫头。”裴二眼底浮上了浅浅的笑意,柔声道,“晚上不要等我了,我会很晚才回来。” “嗯。”丁氏柔顺的点头,要是没身孕,她肯定等丈夫回来,但现在有孩子了,她一定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裴二笑容等出了房门后,就消失了,他步履略显沉重的往外走去。裴二原以为去要回良田会很吃力,却没有想到来人居然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并且愿意以非常低的条件换回裴大换出去的良田,这让裴二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有一种惶恐,他不怕花钱,就怕欠人莫名的人情,“是我们毁约在先,这些是王郎君应该收下的。” “二郎君,无须如此多礼,哈哈,说来我那间别院也不值多少钱,哪里值得用良田来换,说来都是我那孩子太不懂事!要是我知道此事,是绝对不允许他做这件事的!”那姓王的中年男子一脸生财和气的笑容,脸上的肥肉一颤颤的,甚是可亲。 “买卖交易全凭双方自愿,我阿兄是自愿交换,哪里有什么值不值的。”裴二淡淡一笑,坚持将手中最好的良田给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笑容微敛,仔细打量着裴二,看上不过弱冠之年,但气度十足,跟他那傻子兄长完全不同,中年男子心中一动,他原只是看在姜家的面子上有意放裴家一码,见裴二如此,到也不愿意真得罪裴家了,有子如此何愁不翻身?中年男子暗暗叹气,这二郎倒是可怜了,不是长子,不然跟那姜氏女也是一对良配。这姜家还真有意思,旁支刚跟裴家闹翻,嫡系又来透信想帮他一把了,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既然二郎君坚持,那王某就受一半良田。”他见裴二还欲在说话,“二郎君是看不起王某,不想交王某这个朋友吗?” “当然不是。”裴二见中年男子如此说话,拱手道:“裴某谢过王郎君好意。” “哈哈——这才爽气!”中年男子拍着他的肩膀,“走,兄弟我们去喝上一杯,你还想当些地契?可要我做个中人?” “劳烦王兄指点了。”裴二从善如流道。 裴二的动作很快,在姜家拉嫁妆的第三天,就凑齐了一千贯以及被裴大送出去的良田上门了,裴大始终没露面,裴县公也没让他露面,现在家中的事宜基本都是裴二处理的。 姜府主人基本都没有出面,杜氏就派了一个侍妾出面核对裴二送来的数目,那侍妾也不接下人递来的数目,只专注的看着自己修建整齐的长指甲,“都收起来吧,不过几贯钱的数目,哪里值得人来费心,我们家娘子每年的脂粉钱都不止这数目。” 裴二脸色微僵。 那侍妾一根根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抬头讶然道:“咦?裴二郎君,你怎么不坐?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都不知道给二郎君上茶!” “不用了。”裴二笑容温依旧,“裴某尚有事,不便久留。” 侍妾捂嘴笑道:“二郎君可不是有事吗?听说贵家母亲又病了,要不要请太医署的医正来看看?这么拖下去可不好。” 裴二眼底闪过怒意,他是孝子,纵然孔县君错再多,他都不容有人来说自己母亲,但以他的个性也不可能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轻浮侍妾口出恶言。 “哎呀!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太医署的医正那是能随便请的。”侍妾轻拍自己的嘴,“二郎君,没事都往太医署跑几趟吧,以后就不能去了!” 裴二听到侍妾的话,眼底迅速闪过一丝黯然,姜家果然出手了!他们真——裴二双拳紧握,没关系,他会把裴家失去的都挣回来的。 侍妾还待讥讽几句,却听一声,“七娘子来了。”侍妾敛了笑容,恭敬的起身,这才是姜家侍妾该有的态度。 姜元仪由丫鬟仆妇簇拥着进来,看到裴二时,她客气含笑道:“二郎君。” 裴二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的少女,对她拱了拱手,“七娘子,大恩不言谢。”他昨天跟那人喝酒时候,才知道原来国公府二房的管事曾派人上门提点了那人提点了一句,才让自己轻而易举的换回了大嫂的百亩良田。裴二并不认为姜家其他人还会对他们有善意,唯独姜七娘一直对他们很和善,这让裴二感激在心。 “二郎君客气了,你是有大志向的人,这不过只是磨练罢了。”姜元仪含笑。 “承七娘子吉言。”裴二对姜元仪再行一礼后大步离去。 姜元仪转身往姜明月处走去,她乳母不赞同的望着姜元仪,“七娘子,你这样娘子会生气的。” “不会。”姜元仪淡然道,“裴二是有大志的人,不要逼得太紧了。再说裴家是无赖,一旦闹翻了,受苦的还是二堂姐。” 乳母欲言又止,但又叹了一口气。 姜明月和裴大的亲事在众人议论纷纷中离婚了,裴二也在裴大离婚后去了安西,这让姜元仪一愣,她怎么记得裴二最初做官是京官,而且是官,后来才转职武官,现在却直接去安西了?不过现在有好多地方跟历史上有点出入,她明明记得赵六是赵旻最小的孩子,怎么后宫却还有这么多妃子怀孕?难道这些孩子都没有生下来?可为什么安贵妃夭折了那么多孩子,明明史书都记载了,难道是妃子品阶问题?不过裴二去安西也好,安西是裴二名扬天下的地方。 裴二在妻子笑声和鼓励中踌躇满志的去了安西,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裴家在他离开三个月后就被夺爵了。自己娇憨的妻子会因母亲派了过分繁重的家务,导致七个月就早产了,生下了两个体弱多病的双胞胎儿子,熬了不过半年,就先后夭折了。丁氏也因为生产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丁氏的娘家上门来要接女儿回家,但丁氏怎么都不愿意离开,坚持要等裴二回来。孔氏知道丁氏无法身孕了,对丁氏就更加恶劣了,丁氏产后失调,凭着一股等裴二的信念,坚持了两年,最终一天清晨躺在她跟裴二的婚**再也没起来,手里还握着裴二亲自给她打磨的玉簪。 丁家人上门,将裴家上下砸的一干二净,丁氏的母亲和几个嫂子揪着孔氏的头发把她拖到了门口,丁氏的母亲还咬掉了孔氏的一只耳朵。裴元同在混乱中,被丁家人砍断了右手,原本孔家就靠裴元同在府衙做书的收入,裴元同断了手,家里就彻底断了经济来源。而裴大也因为屡试不第,转而去考明经科,不录,从此沉迷于酒精中,一次醉酒回家时候跌入深沟,断了一腿,彻底绝了仕途。 而裴家的娘子、郎君也因为裴家大儿媳、二儿媳连续出事,再无人家肯同裴家结亲。而月浓在孔氏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磨损了所有的貌美,再不得裴大半点怜惜。随着裴家的败落,下人陆续被卖,她包办了裴家大部分事务,再一次深夜,她抱着孔氏打翻了油灯,试图和她同归于尽,但被裴元同及时发现救下了孔氏,但孔氏半边身体烧伤严重…… 而在裴二启程去安西之时,安西也传来了一条在京城全不起眼,却让安西大地震的消息——安西都护林靖最爱的侄子突然暴毙了!死时面无安详,肌肤呈现粉红色,安西经验最丰富的仵作验了三天三夜都没有验出他到底是何死因,只说应该不是他杀。这让林靖震怒发狂,安西全程戒严,全安西的流寇被安西最精锐的陌刀兵清洗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出杀人凶手,只能不了了之。 林熙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下属传来的消息,几个月的布置果然没白费。 “阿熙,你在看什么?”姜微好奇的看着林熙,怎么感觉他笑得很——不怀好意? “没什么。”林熙望着姜微的目光隐含愧疚,碳火燃烧不完全产生的气能置人于死地还是阿识告诉自己的,他第一次用就来杀自己庶兄,这件事无论都不能让阿识知道,“你怎么来找我了?你不是说今天要跟你堂姐一起去玩吗?” 姜微一听小脸就拉了下来了,“我才不跟她玩呢!” “为何?”林熙问,第一次见阿识跟自家姐妹如此怄气。 “都是七姐啦。”姜微忿忿道,“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今天约好了大家一起玩,她居然带上了裴大娘子!”她都不知道姜元仪到底在想什么!这么自己扇自己耳光她觉得很爽? “为何?”林熙错愕道。 “她说裴大娘子因为我们姜家打压而退婚了!她觉得她这样太可怜了!所以要带上她散散心!”姜微气道,“她说的我们好像是十恶不赦的恶霸一样!谁打压裴家了!什么我们姜家,她好像不姓姜一样!裴大娘子可怜,二堂姐不可怜吗?二堂姐都不能生孩子了!” “阿识不气。”林熙轻拍姜微的背,恢复了女儿身后,林熙对姜微的举动随意了些,“你说裴大娘子因为姜家的打压被退婚了?” “没有!”姜微激动的辩驳,“我不信有人会做这种无聊事!”要找人出气也是找裴大,谁去找一个小女孩? “当然没人。裴大娘子被退婚是因为裴家被夺爵了,裴家本来无人出仕,如今没了爵位,门不当户不对,人家自然会退婚。”林熙分析道。 “对啊!”姜微听闺蜜这么一说,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我说我不信家里会有人这么无聊,但姜七对我说什么,家里人哪里需要说什么,只要二堂姐跟裴大离婚了,就有人会这么做,还说不要让我牵连无辜,我哪里有牵连无辜了?难道她的意思是说,二堂姐离婚还是我们姜家仗势欺人?二堂姐就活该被裴大、裴家一辈子欺负死?活该流产?活该生不了孩子?” “不许乱说话!”林熙皱眉,“什么死不死的,不喜欢就不理她好了,她这样自然有人来收拾她。” “可她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不让她带上裴大娘子,好像就是我不让她嫁个好人家,裴大娘子还在一旁哭,不停说她马上走,不要我们姐妹吵架,她还拉着裴大娘子说不怕,有她什么的——”姜微好难受,除了熊孩子她没跟人吵过架,对于熊孩子她也是动手为主,从来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人吵架,看两人如此,姜微一阵糟心,也懒得理这两人了,转身就来找阿熙了,“阿熙,我没想让裴大娘嫁个不好的人家,但裴大娘子可怜,二堂姐不可怜吗?讨厌——”她讨厌这个地方,一个人犯错全家被连累,尤其是女人,嫁人后还要被婆婆虐待,还不能诉苦…… “裴大娘是否能嫁到好人家,跟姜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林熙冷声道,“她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哥哥就足够让她嫁不到任何好人家,要说他们他们家娶不到媳妇才好,谁嫁进去都没活路。”姜氏女都能被折腾成这样,其他门第稍低的些还有活路?时人忠孝,甚至有人因为母亲一句嫌弃儿媳的话而把妻子休弃,大家虐待新妇*的事屡见不鲜,甚至有新妇被大家虐待的连家翁都看不过去,做主离婚放了新妇一条生路。但姜家的女儿是普通的新妇吗?即使姜明月是姜氏旁系女,人家还有一个当大将军的伯父,裴家连这点都看不透,孩子怎么可能有好结果? “再说你们家是什么地位?他们家是什么地位?姜元仪把裴家大娘子带在身边,准备让她当妾吗?她这么做根本就是害了她!”姜明月是下嫁,姜元仪来往闺中好友的兄弟怎么可能娶裴家娘子为正妻,当妾倒是有可能,而裴大娘见识了姜家显贵的一面,如果将来求而不得,反而害了她一辈子。 “阿熙,我觉得我跟她三观对立。”至少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可怜裴家人,裴家再可怜,有二堂姐可怜吗?她永远失去了做妈妈的权利!这对一个想要孩子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绝望的事。 “别想了。”林熙哄她,“走,我带你去骑马。” “好。”姜微眼睛一亮,她还不能单独骑马,一定要有人带,“我原以为我跟能她一起玩的。”她原想两人都是穿越的,应该有共同语言,可她发现她真无法理解姜元仪。 “我们去别庄吧,那里已经种上苜蓿了,房舍已经在修建了。”林熙扶着姜微上马,坐在她身后。 “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养女兵?”姜微问。 “再有一个月就行了。” “嘻嘻——阿熙,我们以后带上好多好多女兵出门打猎好不好?” “好。” 姜微被林熙带出去玩了一圈,气消了,人也开心了。而姜元仪则因为带着裴大娘子赴宴,被长辈关了禁闭,甚至连她一心想要烧出玻璃的琉璃厂都在姜怿的做主下,交给了姜元仪的嗣兄处理。裴家的事就这么淡出的了众人的视线,而姜微也恢复了她每天去崇馆上课、回家两点一线的作息,春去秋来,转眼四年就过去了。 56皇家狩猎场(上) 阳春三月,已是春末初夏,正是出游踏青的好日子,休息了一个冬天的野兽也都纷纷出洞,在山林间觅食。 “嗖——”一只离弦的利箭带着呼啸声射中了一只正不住咀嚼青草的兔子,兔子抽搐了几下,应声倒地。 “好!公主好箭法!”一阵阵喝彩鼓掌声响起,一群衣饰华美、相貌秀美,风度翩翩的少年少女围着一名身穿男装的少女不停的鼓掌叫好。这名少女看上去约有十五六岁左右,容色十分娇美,听到众人的夸奖,眼底露出一丝得色。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一匹玄色骏马朝这里骑来,身姿轻盈矫健,仿佛一道玄色的轻烟般,马上上的骑士一身,马速虽快,但来人始终稳稳的坐在骏马上一动不动。 “好!”已经有人大声的喝了起来,“好马!好骑术!”秦人好马,只要稍微富裕些的人家都会养上一匹马,尤其是在贵族间,攀比之风盛行,如果外出能骑上一匹好马更是一件能让得意许久的事。能陪衡山公主一起狩猎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弟子,对好马的渴求更超出一般人,看到这匹马目光已经发亮了,思忖着是否能自家的马去配|种。 玄色骏马在离众人百步之遥停下,步履不疾不徐,肌理线条完美、毛发光亮如乌缎般,近看更是神骏非凡。马上之人头带遮脸的轻纱羃离,身着红黑相间劲装,握着缰绳的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羊皮手套,镀银的马具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芒,一双黑色的牛皮长筒靴利落踩在马镫上,腰间悬着一把小短剑,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嵌在剑鞘上,油汪汪的,润泽非凡。 众人看着来人有些眼晕,这人是谁?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但怎么身后一个侍从都没有?有些小贵女则双目发光的看着来人的服饰,好漂亮的装束啊!回家就照着做一套。就在众人诧异间,就有听到一阵马蹄声,约有十来骑身着黑色劲装的骑士骑马出现,那马匹并没有前者那么神骏,却也各个不凡,且步伐统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卫。 “姜九?你怎么来这里?”衡山一看来人,脸色先是一沉,随即扬起了笑脸问,“也是来打猎的吗?我们玩一次如何?”衡山有意挑衅,她知道姜微马术不错,但不会射箭。她目光一直落在姜微的玄马上,这是她向往已久的大宛名马,一直想要一匹,奈何大宛马本就少,一旦有什么好马了,第一个肯定是送给她阿耶,然后是她的几个兄弟、叔叔……她想让阿舅给她找一匹,却被阿舅拒绝了,说是大宛马不仅稀少,且大宛马饲养不易,她这么做太劳民伤财,那姜九怎么能有大宛马?她就不劳民伤财了吗? 姜九?姜家小九娘?众人一听衡山公主的话,顿时来了精神,姜皇后没女儿,把侄女当成了女儿疼,在宫中姜九的地位可不比衡山低,只是姜家小九娘一直深居简出,绝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众人好奇的目光就不住的往那遮得严严实实的羃离上瞄。 “衡山公主。”姜微对衡山拱手行礼,她并不意外会碰上衡山,这里本就是皇家围起来的狩猎场,玄云随便跑一圈就能遇到很多达官显贵,“我只是带玄云骑一圈,不是来打猎的。”姜微不喜欢打猎,她讨厌看到那些小动物在利箭下哀嚎的场景,但每次皇家春狩都是阿姑难得出宫散心的机会,姜微也会陪伴在阿姑左右。 “来了狩猎场不打猎算什么?”衡山一扬马鞭,“我让你半个时辰如何?” “我不打猎。”姜微摇头拒绝,她会骑马但不会射箭,她阿姑和阿娘都不怎么会射箭,射箭会让手指指节宽大、双手变形,阿姑和阿娘坚决反对姜微射箭,姜微自己也不喜欢,她对自己现在一双手非常满意,可不愿意变得那么丑,要锻炼身体学什么都行,何必要射箭。 衡山见她屡次拒绝,脸色微沉,她身侧一名小贵女扬声道:“姜九娘,公主屡次出言相约,你都不应,莫非是不会狩猎不成?” 姜家的女郎就是讨厌,姜九是一个,姜七也是,这两人平时出门必然是头戴羃离,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到容貌,那些轻狂的人都没见这两人,就传言她们是如何的貌美如花,什么“姜女美色天下倾”,这么谄媚的词都能被那些人写出来。姜七容色只能说貌美,要说绝色还说不上。好吧,姜九长得是还行,但她不过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罢了,哪谈的上天下倾? 最可恨的还有人说姜氏家教好,姜氏女矜持端庄,不轻易露面于外人,乃女德之典范,可把不少小贵女呕坏了!姜七、姜九这还是女德典范?这两人除了出门戴面纱外,不一样照样踏青骑马?时下贵女干的事,她们哪一件没干过?姜九七岁就能让太子为她争风吃醋,姜七这些年石榴裙下更是一批为她要死要活的男人,这还是女德典范? “我是不会狩猎,也不想杀生。”她才不会理会这种挑衅,真不懂这些小贵女,平时一个个把自己容貌看重的跟什么似地,可到了这种荒郊僻壤就一个比一个穿的单薄,能露多少皮肤就露多少皮肤,她们不知道紫外线和山风是最损伤皮肤的吗? “九娘果然心善!”几个对姜微闻名已久的郎君也不顾在场诸多小贵**沉的脸大力的夸奖道。 “各人爱好,无关心善,若真心善,当同姑射仙子般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姜微并不接这种虚浮的夸耀。 这时山风吹过,姜微面上的轻纱轻轻飘扬,很多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看着那轻纱飞扬,那轻纱果然飞扬了起来,但轻纱下是一个被软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下巴,防风一层薄薄的轻纱怎么有用,姜微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哎——”大家发出了惋惜的轻叹声。 “我和玄云还想再跑一会,先行告辞。”姜微对衡山略一拱手后,脚轻轻一夹,骏马再次如一道轻烟般疾驰而去。这些年随着大皇子在政事上逐渐冒头,宫里安贵妃言行愈有母仪之态,连带衡山也越发骄横,宫里后妃、大小皇女都避着她走,唯独姜微从来不买她的账,有本事你让阿姑罚我。 姜微身后的侍卫连忙跟上。 衡山脸色一阵红白,但她也拿姜微没法子,如果姜微不是皇后的侄女,她有的是法子能收拾她,但她今天要是敢让姜微没脸,下次皇后就会让她去椒房宫里抄一百卷孝经,而且没有人可以救她,母亲让女儿抄写孝经还需要理由吗?就连安太后都不会开口,毕竟她现在还能安享太后的荣华也是因一个“孝”字。 “公主,你看那边又有一只小松鼠,我们去把它捉来吧!”一名一直爱慕衡山的贵公子见衡山下不了台连忙打圆场。 “哪里?”衡山抬目望去,果然见一只小松鼠,“快给我抓来!”她一声令下,侍卫们一个个翻身下马,朝树林里走去。 姜微拉着缰绳,体会着风驰电掣的感觉,玄云察觉到她的兴奋,也兴奋了起来,如风一般疾驰起来,姜微不由自主的低了下身体,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她享受的眯起了眼睛,玄云,好姑娘!好样的!这匹玄色大宛马是姜微养过的第二匹大宛马,第一匹玄马是林熙三岁那年送给她的,当时姜微的个头连马腿都巴不上,她好吃好喝的养了三年,盼啊望啊,就期待自己长个子,结果长大了七岁还是一个小豆丁! 某个小胖娃难受的依依不舍的把小黑马还给了林熙,毕竟林熙比她还需要骏马。那匹被她取名为玄水的黑马跟着林熙四处奔波,帮林熙立下了不少功劳。两年前玄水成功让姜家一匹纯种大宛马受孕,养出了一匹同样玄色的小黑马,这次姜微抱着怎么都不肯放手,亲自给它梳毛喂草按摩,牵着它看星星聊心事,一人一马好的跟一个人似地,玄云也只让姜微一个人骑,姜微骑马从来不用马鞭,玄云是她的好朋友,她怎么可能打朋友呢。 姜微跟玄云越跑越兴奋,只苦了她身后的侍卫不停的策马追赶,他们胯|下的马匹也不是凡种,但对上血统纯正的大宛马就不够看了,幸好这种名马耐力不好,跑一段时间就会停下。 姜微是随姜皇后来皇家狩猎区的,姜皇后出宫,自然是随赵旻一起的,赵旻这次不仅带上了皇后宫妃,连子女都带上了,他跟太子、皇子在另一区打猎,这一面是给皇女、同行而来的小贵女游玩的。姜长晖喜欢出宫散心,但去荒郊野外去打猎这种事她是非常不喜欢的。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条件太简单,姜皇后受不了。姜皇后爱美、爱享受、爱吃、爱修炼、爱成仙……就是不爱吃苦。猎区,哪怕是按上了一个皇家狩猎区的称号,本质来说还是一个人迹罕至的荒野,吃穿住行哪有在皇宫和行宫方便?所以姜长晖并不是太喜欢出来打猎,但她的贴心小棉袄给她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首先姜微让人重新翻修了下狩猎行宫,好吧,其实这不算行宫,就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建筑群罢了,请工匠用陶罐把半山腰的一口温泉接到了姜长晖的居所,解决了姜长晖每日都要洗澡的大问题,然后让人疏通了附近的河道,把堆积的淤泥挖出来铺到附近的荒地去,肥沃了荒地,把荒地圈为一个小农庄,专门种时下各种新鲜的瓜果蔬菜,每年皇家来狩猎时,农庄每天都会派人用小船把最新鲜的吃食运送过来,又解决的最大的吃的问题,让姜长晖爱上了这个行宫。 当然这个工程并非短期完成的,用姜微说法就是,这是为了享受才动用民力的,那就不能让附近的民众太累,不能催促太急,要让他们在非农忙的时候完成,最重要的是要给他们补偿,所以整个工程都非以皇家的名义,而是姜微让林熙以私人名义去办的。整个工程大约花了三年时间,狩猎行宫修整一新,附近的农户也十分满意,每干一天都有五个铜钱的报酬,时下一斗米也才五钱,这么丰厚的酬劳为什么不干?而且河道疏通,对他们都有好处,那个小庄子才几亩地,剩下的河泥都被他们铺到自己田里去了,众人对这个结果很满足。林熙也因为这件事,入了赵旻的眼,又听说他是林靖的儿子,对他极为赞赏。 姜微骑马如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姜皇后的居所,姜皇后正在院子里赏景,她身后跟着高敬德和颜女官,她面前站着清河王,作为禁军首领的清河王,他主要负责皇室贵胄的安危,偶尔同皇后说几句话也不例外,但如果靠近这两人…… “你来做什么?”姜长晖蹙眉看着清河王,丽颜满脸的不悦,这人越来越烦了,整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觉得好烦人吗?姜长晖觉得自己看腻他了! “没什么,就来看看你。”赵恒一脸好脾气的微笑,看着院中宫侍们在铁丝网上烤肉,“少吃些这种烤食,省得上火。”自从姜七开的食肆率先推出了烤肉和火锅后,这两种食材在宫中也流行了起来,尤其是到了讲究的姜长晖这里,更是花样百出。 姜长晖懒得回答,她会上火?最近阿识孝顺了自己不少山珍,向她推荐了烤山珍的吃法,她才让人宫侍试着弄一次的。 赵远只看着姜长晖就觉心里尽是满足,哪怕她现在满脸不开心,“我今天又准备了几个套子,肯定不会破了,我晚上来找你。” “……”姜长晖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弄来的?”她气急败坏的问道,她明明昨天才把那些该死的套子剪碎的。 “我很早就让人备好了,你知道,我家羊多。”赵远含笑道,满意的看着姜长晖满脸通红,真是孩子气,真当自己不知道她的作为。提起这个避病套他就忍不住想大大的赞许发明这套子的铃医,居然想出用羊肠做成套子避病、避孕。赵远以往找姜长晖,大部分时候就真只是看看她,跟她说说话而已,赵远别的不怕,就怕阿凝再怀孕。每次想到她生赵恒、流产那两次都闹出那么大动静,脸色苍白的躺在**就后怕。 可有了这套子后他就再也不怕了,他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那套子的确能避孕。这样他行事就方便了,也省得阿凝整天修仙,他看她都快走火入魔了,上回要不是他阻止及时,她都想要吃“仙丹”了,那些“仙丹”是人吃的吗?赵旻都在吃,她还敢吃?真是欠教训! 你也不怕x尽人亡!姜长晖气红了脸,“不行,我这几天要清修,不许你来找我。”她恨那个发明套子的人,自从有了那个套子后,赵远就烦死了。姜长晖感觉自己最近已经摸索到了斩赤龙的诀窍,眼见自己能一步登仙进入筑基!可被这混蛋打断了,可想而知姜长晖是何等的愤怒,讨厌的臭男人! “阿嚏!”姜微打了一个喷嚏,翻身下马,谁在背后骂自己?姜微揉了揉鼻子。 姜长晖不知道让她讨厌的避孕套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弄出来的。说起避孕套的研发,纯属偶然,起因完全是姜微的一时兴起。姜微一直在崇馆上课,因她乖巧听话,读书也用功,成绩又好,属于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人选,所以她想上什么课,崇馆的老师都不避着她,唯独有几次姜微发现自己被隔离了,崇馆有一堂课是趁着自己去午睡的时候上的,而且上完姜微总觉得某些人的笑容很——荡漾? 姜微就好奇的跟上偷听了,听了一会她就发现这堂课居然是古代的性教育课!姜姑娘顿时囧了,正想不动声色的偷偷溜走之时,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很重要内容,原来这时候没有所谓的避子汤之类的避孕神器,这时候一般人家的避孕手段就是不上床,妓院倒是有避孕手段,但那都是彻底毁了女人生育能力的那种,正常人家是不可能用的。姜微震惊了,想起了大舅、二舅家里那一堆孩子、一堆妾,比对之下自己家里那么少少的几个孩子……姜微不好意思的想下去了,作为长辈的贴心小棉袄,姜微决定研发避孕套! 话说**和谐也是婚姻的重要内容嘛!她就兴致勃勃的拉着林熙说起了这个东西。把林熙震得脸色都发青了,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他近乎震怒的把姜微身边的侍女一个个的敲打了一顿,怎么都问不出姜微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个问题后,林熙才终于相信,这真又是阿识“想”出来的!他第一次用极大的自制力听完姜微的描述,勉强忍住打她屁屁的冲动,去把姜微形容的羊肠避孕套研发了出来,交给了一个不入流的铃医去宣扬,这避孕套瞬间在大秦各大妓院都宣扬开了,当然也有不少贵族人家也爱上了这种,比如说姜家……姜微满足了。 庭院中的侍从们都围了上来,“小娘子你回来了。” 赵远寻声望去,就见一名小少女朝他们走来,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乌溜溜的黑眸仿佛尽揽了满天的星光,精致之极的五官犹带着几分稚气,但已可见将来倾国倾城的姿色,赵远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见到当年的阿凝。 “阿姑、清河王叔祖。”姜微见赵远也在,上前朝两人行礼。 赵远对她颔首微笑,“皇后,臣告退。”他黑眸里的意思分明是他晚上回来,赵远在离开时目光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那些一直步步紧跟在姜微身后的黑衣侍卫,这些人—— 姜长晖懒得理他,她已经想好了,今天晚上让阿识陪自己睡,看他还有脸来!她摸了摸侄女汗湿的额头,“快去梳洗,别着凉了。” “嗯。”姜微点头,往浴室走去,那些黑衣侍从并没有随姜微入内,但从净室中又走出一群青衣侍女,这些侍女除了容貌外,言行举止同那些黑衣侍从如出一辙,为首的一名青衣侍女伺候姜微宽衣,余下人给她准备洗漱用具,姜微全身泡在了温泉池子里,好舒服啊! “小娘子,汤泉不易泡太久。”温柔的声音提醒她道,说话的侍女约有十五六岁左右,容貌清秀,皮肤微黑,身材却比寻常女子要高挑健美许多,即便是坐着背部也是挺得直直的,一晃不晃。 “我就泡一会。”姜微双手趴在池壁上,双腿浮在水面踢水,“白芍你说要是现在就是夏天多好,我就能凫水了。” 白芍笑道,“小娘子马上就长大了,可不能再贪凉了,不然对身体不好。” “可是凫水对身体好呢,别人都说冬天洗冷水对身体好。”姜微说。 “那对小娘子可不好。”白芍估摸下时间,弯腰扶起姜微,“小娘子先梳洗吧。”她的双手比寻常女子要大上许多,轻轻一拉,姜微整个人就被她拉上来了,她手臂上甚至还有起伏的肌肉线条。 “白芍,你跟阿熙越来越像了,以后你们可以凑一对了,一个林阿姆、一个白阿姆。”姜微悻悻道,原以为阿熙不在就没人对自己管头管脚了,结果阿熙居然养出了一个白芍。上回她说了一个避孕套,就被阿熙足足念叨了半年,太可怕了! 白芍笑道:“那是郎君关心小娘子。”她给姜微头发上抹着洗发粉,梳理着姜微的长发。姜微身边的黑衣侍卫也好,那些青衣侍女也罢,都是姜微和林熙这些年养出来的女兵,今年年初林熙选了其中最精锐的三十名拨到了姜微身边伺候。这些女兵一出现在姜微面前,就让姜凛等人察觉到了不同,姜微把大伯和阿耶带去了自己的别庄看了一圈,两人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却也允许了这些女兵的存在。 “白芍,你说阿熙什么时候能回来?”姜微问,冲干净身上的澡豆粉后泡入了加了羊乳的热水中浸了好一会,才又用清水冲干净。 “五六月份应该能回来了。”白芍给姜微按压着因骑了半天马而略显紧绷的肌肉,将檀木香油一点点的按入姜微羊脂腻白的肌肤,姜微自打十岁后人一下子脱离了幼时粉嫩滚圆的可爱萌娃样,整个人一下子拔高了不少,人也脱去了婴儿肥,身形纤细柔美,活脱脱一个绝色小美人,让姜微十分满意,果然跟自己前世一样,这下可以脱离胖丫头的称呼了! 只是姜微的改变非但没有引起众人的欣喜,反而让大部分人都很失落,眼看着从小疼到大的小宝贝一下子长大了,变高了,成了小美人了,是不是将来就要嫁人了?失落的姜凌整天抱着沈沁哭诉,不要宝宝长大。这让欣喜于女儿长大成人的沈沁烦不胜烦,她盼阿识长大盼好久了,她们母女终于可以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玩了,阿识也能迷倒一群小郎君了!凭什么不让我家乖乖长大!臭男人真讨厌! 姜恪、沈奕、姜凛也很失落,小乖乖长大后,就再也不能**她扑到自己怀里撒娇了,眼看就要便宜某个臭男人了,最近这几人看任何非姜姓的雄性生物都十分不爽,尤其是跟姜微同龄的小郎君,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一直被众人视为姜微未婚夫人选的沈七沈瑨,最近被加重很多课业量,连一直围绕在姜微身边的林熙都被姜凛调出去剿匪了。整天阿熙阿熙的,没良心的小丫头,都忘了从小疼她的亲人了。 等白芍给姜微彻底按摩完一遍后,姜微已经舒服的睡去了,白芍轻松的弯腰抱起了姜微往寝室走去,刚走入室内就停下脚步,“殿下。”白芍抱着姜微朝大喇喇坐在姜微寝室内的某人行礼。 赵恒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随意的披了一件紫色罩衫,艳丽的色系非但没有让他显得十分轻浮,反而更增加了他几分俊美,这些年赵恒已经褪去了儿时绝丽若女郎相貌,相貌逐渐转为男子的硬朗,这并非减少他半分的俊美,反而更显得他风姿卓越,无数人都赞太子“仪容端”。 赵恒目光依然落在手中的书卷上,对白芍的行礼反应没有丝毫反应,而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女子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白芍抿了抿嘴,小心的将熟睡的姜微递给那女子,那女子将姜微放在被褥中,同白芍一起退下。赵恒是太子,这里是皇家别院,白芍想反对都不行,反而会把小娘子吵醒。 白芍是别院五百女兵中唯一知道林熙女儿身的人,她会知道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她的母亲是林熙的乳母,所以她知道自家郎君是不可能跟小娘子在一起的,可白芍并不喜欢姜微另外两个未婚夫人选,太子就不说了,太过霸道了,沈七——白芍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两人心机太深了,不适合小娘子。当然小娘子未来夫婿的人选不是她来决定的。只可惜她家郎君不是男子,不然他跟小娘子多适合。 赵恒等两人离去后,才放下书卷,偏头看着酣睡正香的胖丫头,或者不应该叫胖丫头了,赵恒伸手轻轻的点了点她面颊,眉头微皱,瘦得跟什么似地,跟小时候完全不能比,真是臭美的丫头,让自己这么瘦做什么?赵恒是最不喜欢姜微改变的人了,越长越丑了!还惹来一堆讨人厌的苍蝇!赵恒想到一个林熙、一个沈瑨,脸色略显阴沉,但很快就微笑起来,再多几个人又如何,胖丫头始终是自己的。 赵恒很理所当然的掀开姜微的被子,跟她一起睡起来了,他今天陪皇帝打了半天的猎,忍受着那些肮脏的野兽,真是够了!赵恒恨恨想到,他要是当了皇帝,坚决不去打猎,打猎有啥稀奇,喜欢看血还不如去杀人。赵恒躺下就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赵恒面不改色,手指一拈,将那条长寿不死的小蛇给丢了出去,真是的,一条蛇活这么长做什么。 姜微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觉得很热,下意识的翻身,但身体才往阴凉处蹭去,身后的热气又贴上来了,好讨厌!姜微继续往里面缩去。 赵恒睁开了眼睛,见胖丫头皱着眉头,小脸红红的,身体不停的往墙壁上贴,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脖,果然出汗了,赵恒展开折扇轻轻的给她扇风,看她眉头舒展了开来,才又满意的把她往怀里搂,这丫头怎么这么怕热?赵恒怀疑的看着姜微,以前胖就算了,现在瘦成了一把骨头还怕热,难道是生病了?赵恒偏头看了一眼时辰,起身往外走去,“叫小娘子起来用膳。” 赵恒倒是挺想留下喊醒她的,然后两人一起进膳不是挺好,可这胖丫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次防他跟防什么似地。真是的,他又不会吃了她。这也是赵恒最不喜欢姜微长大的一点,自打她满八岁后,连阿婆都不许自己跟胖丫头太亲近了,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是外人吗?要是她能一直跟小孩子一样,然后一天之内变成可以嫁人的大人多好,赵恒感慨。 “五郎,你什么时候来的?”姜长晖刚也去洗了个澡,休息了一会,就见自己儿子穿着了一身黄栌色的常服,金刀大马的坐在胡**,旁人看起来极为粗鲁的姿势,在从小受惯装叉训练的太子殿下做来却极为的潇洒不羁,姜长晖柳眉皱了起来,五郎什么时候开始用胡床了? “我刚到。”赵恒面不改色道,没告诉他娘,他都已经偷溜她侄女**去睡了一觉了。 “阿姑。”姜微带着几分睡意走进来,看到赵恒的时候,有些吃惊,不过还是乖乖的叫道:“阿兄。” 赵恒略一颔首,下巴微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据说他这副姿态就能引起小娘子欢呼,这是李十九告诉他的,赵恒目光落在某一处,装深沉。 姜微嘴角略抽搐的低头,这个动作真不好形容!姜微算了算赵恒的年纪,十四了?难怪这样。姜微还记得自己十四的时候,她班里的男同学都整天摆弄自己头发,再想赵恒,也能接受了。姜微只想了一会,就被桌上烤得香喷喷的兔腿吸引住了,上面还撒了孜然,好香!阿熙果然是自己好闺蜜,把孜然都给自己弄来了。 姜皇后只奇怪儿子今天举止怎么这么怪,但一想他现在这年纪就了然了,果然年轻真好!她回头看着自己贴心小棉袄,见她双目亮晶晶的看着兔腿,抿嘴一笑,“先用膳吧。”都玩了半天,都该饿了吧。 57 皇家狩猎场(中) 赵恒看着烤的喷香的兔腿,“这是哪里来的?谁打来的?小六?”他记得阿娘很少进野味,每年来此打猎,皇帝皇子们的猎物她大多分给其她后妃了,很少自用。再说胖丫头也不会打猎,难道是小六送来的? “那种打来的野兔子能吃吗?一股腥臊味,全是骨头。”姜皇后一脸嫌弃,“这是阿识带来的。” 赵恒又看到鲜美的菌菇汤,眉头一挑,“这个呢?”这时节还有菌菇? “也是阿识送来的。”姜皇后直接道:“除了鱼虾外,余下食物都是阿识带来的,鱼虾是农庄送来的。”说罢姜皇后端起菌菇汤浅浅的喝了一口,她动了,姜微和赵恒也低头先喝汤,宫女把兔腿的肉剔下,切成小块放入碗中。 饭毕,众人净面漱口后,赵恒才问姜微:“这都是你那个小农庄上弄出来的?” 姜微听着他不屑的口气,仰起下巴,用更不屑的语气说:“是啊,都是我那个小农庄弄出来的,比不上殿下的皇庄。”为了小庄子姜微还跟赵恒吵过一次,主要是赵恒听说姜微居然跟林熙合弄了一个田庄,醋意大发,差点令人平了那个庄子。姜微见他蛮不讲理,气得跟他吵了一架,吵不过就动手了,结果——姜微打人没注意地形,不小心滚池塘里去了,赵恒为了拉她也跳下去了,等两人爬上来的时候,惹来了一群人围观,整个东宫都轰动了! 太子和小九娘落水了,能不轰动吗?内侍宫女跟下饺子似地往池塘里跳,奋力救主,全然忘了这两人都会水,而且宫里池塘都是淹不死人的深度……连赵旻都惊动了。何太后和姜长晖知道这件事后,笑出了眼泪,何太后直笑他们两个是一对小冤家。姜长晖搂着快哭的侄女,哄着她喝了一大碗热姜汤,让她在宫里睡了一觉才让她回去。姜姑娘自尊心受伤,连崇馆都不肯去了,躲在家里躲了半个月,还是姜凛和沈奕轮番上阵才把她哄出来的。想到这件事姜微就生气,熊孩子太讨厌了! 赵恒眉角动了动,真是小心眼的丫头,还记得那件事,他更丢脸好吧?真是笨丫头,连地形都没看清就揍人,他想拉她都来不及,这件事他足足被小四笑了三天,当然在被赵恒狠狠揍了一顿后,他就只敢背后嘲笑了,“我那些皇庄的管事都是酒囊饭袋,连几只兔腿都弄不出来,更别说菌菇了。” 姜长晖托腮看着儿子跟侄女争执,这对小活宝从小到大不知道给她添了多少笑料,要不是儿子是太子,她真想把侄女拐来当儿媳妇。 “那不一样。”姜微听赵恒这么说,生怕他迁怒可怜的农户,忙替皇庄农户解释,“你那些农庄都是良田,跟我的不同。” “你那庄子不是良田?”赵恒挑眉,胖丫头为了田庄的事在家哭了半个月,除了三舅母谁都不见,最后还是太傅和大舅把她哄了出来,赵恒真是怕她了,有必要哭那么久吗?小丫头就是太麻烦!担心有人嘲笑就揍好了,就想小四就被自己揍得不敢笑了,后来他也没再过问农庄的事,反正他不认为大舅会允许胖丫头跟林熙太亲近,林熙也没那时间。 “是荒地,我一开始就种了些大麦、苜蓿,没种粮食。”姜微说。 “不种粮食,你开田庄做什么?”赵恒问。 “养牲口啊。”姜微说,“不然我为什么养兔子?不过这几年田应该好了,我听说庄头说今年想种些粮食试试。”姜微这些年就在农庄搞试点改革了,养殖蘑菇、培养蚯蚓养鸡鸭鹅什么的,成效还不错。 “你养这么多兔子做什么?”赵恒问,他不理解胖丫头养兔子做什么。 “吃啊。”姜微理所当然道。 “你肯天天吃兔子?”赵恒怀疑,这丫头嘴挑的很,羊肉只肯冬天吃、夏天只肯吃鸭和鱼虾,秋天、春天也是各有吃法,每顿饭食素菜绝对比荤菜吃的多多了,鲜果更是天天都不能断的,她肯天天吃兔子? “我不吃当然有人吃。”她庄子上养了那么多女兵,每天的开销就是一个大数目啊,不吃荤腥她们怎么长身体?怎么有训练效果?这些女兵她耗费的心血可不比培养男精兵少,不然她为什么要挠破了脑袋想农业养殖?姜微这时候要无比感谢上辈子帮他们家做饭的林姨tv7的忠实观众,做饭干家务时就爱开着电视,让姜微没事听了不少。 五百个女兵一人一天一个蛋,都要五百个蛋,更别说姜微给她们制订的食谱还远远不止蛋类,所以农庄这些年的收益,勉强够维持养兵的开销,庄头只能每年给姜家送些新鲜的吃食。连林熙都说养这些女兵的开销,养精卫都绰绰有余了。幸好姜凛和姜凌只去农庄看了一天,没详细问,任姜微胡闹,她愿意把侍女当兵养就养,两人听说过有女将领,但从来没听说过女兵的,女子上战场要男人做什么?饶两人再聪明,都想不到自己侄女/女儿是认真的,更没有想到姜微养出来的这支女兵将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这就是小瞧中二萝莉的后果。 “你弄的到底是什么庄子?我就说那兵家子根本不会办事,你要是早跟我说,还需要去养荒地?”赵恒趁机给林熙上眼药。 姜微哼哼不说话,你们怎么知道我跟阿熙的想法?姜微早就想过了,阿熙都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少年不长胡子还说得过去,但是到了十八岁就不行了,假胡子迟早有被发现的一天,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法法子趁早脱身。再过三年姜微估计还能再加五百女兵,这一千女兵就是阿熙最初的家底,她先带着女兵一路坐船去浙江,浙江岛多,日暮西山的南陈现在跟大秦完全不能比,对浙江控制力度肯定不行,她们先在浙江发展,到时候再去宝岛海南、台湾、马来半岛……什么地方不好去? 等家人都安顿好了,她就跟阿熙走!要是爷爷奶奶大伯他们愿意跟自己走也很好啊,一家人在一起多开心!结婚生子什么的,好庸俗。生孩子做什么?这坑爹的时代,生下来也是让孩子受苦,还不如不生。生娃还要影响身材,说不定还要踏入鬼门关……太可怕了!姜微坚信,只要自己跟阿熙作出了成果,家人一定会支持自己的。所以说中二萝莉的想法永远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哪怕赵恒已经接近深井冰范畴,也没法了解中二萝莉的想法,毕竟他们之间差了数千年的代沟。 你这算吃醋吗?姜长晖笑眯眯的看着儿子。 “你要是想要弄庄子,我的庄子给你弄好了。”赵恒大度道,反正她以后是自己娘子,先替自己管些私产也是正常的,省得她一有事就想着去找林熙,赵恒就想不通那兵家子有什么好,论亲疏他是表哥、兵家子是外人;论地位他是太子、兵家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兵卒,难道还有什么兵家子能解决自己不能解决的事? 姜长晖微微挑眉,这就想交家底了? “没空。”姜微实话实说,她现在好忙,那有什么空帮他管皇庄,再说那些皇庄就是一笔烂账,她才懒得弄。 “你果然很忙。”赵恒气极反笑,这蠢丫头居然敢跟他说她—很—忙! 姜长晖差点笑出声。 “我是很忙啊。”姜微认真说,阿熙不在,农庄上好多事都要自己来操心,她抬头问赵恒和姜长晖,“阿姑、阿兄,我想弄个小纺织作坊,你说是织麻布好还是棉布好?” “为什么想到弄纺织作坊了?”姜长晖问。 “我农庄里一直有作坊,但以前都是弄织毯的。”说起织毯姜微好头疼,“庄子里还有好多织毯,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丢掉就觉得太浪费,我说送给附近的农户算了,庄头就跪在我面前哭。”哭得姜微都怕了,比她还能哭,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他也不嫌寒碜。不过即使送给了附近农户,也不能消耗几条,毕竟有好多。 “还能比你能哭的人?”赵恒故作惊讶。 “阿姑!”姜微扑到了姜长晖怀里,不理赵恒,姜长晖笑着搂着侄女,“就是上回你给我送来的那条披肩吗?很漂亮啊,怎么会处理不掉呢?” “不是,那个披肩是西域弄来的,那不是羊毛编织的,是羊绒,这是人家的秘技,我不会。”姜微说,“我弄的是最普通的毛毯,比较粗糙,但很保暖。”据农庄试用的人说。 “有多暖和?能跟棉被比吗?”赵恒问。 “我不知道。”姜微一愣,“没比过。” 赵恒沉吟了下,“有多少?” “不知道。”姜微闷闷说,她没问过,那织毯是她用羊褪下的羊毛织的,织毯的人都是女兵,或是庄上的农户,家家户户都织,织好了往库房里丢,谁要用了就去库房拿,她哪知道有多少条。 “你庄上有管事吧?等回了京让他过来,最近里禁军要购一批物资,里面就有棉被和毛毯,就用你的毛毯好了。”赵恒说,他正好给十率弄些军需,她的东西一笔就带过了,一点点小事还值得她烦心? “军需?”姜微一听说军需立刻道:“有什么要求?多少大小?要如何保暖?要什么材质的?”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赵恒被她问得不耐烦了。 “当然要问清楚,军需是国之大事,总不能以次充好吧。”姜微认真说,随即又对赵恒讨好笑道:“还要什么?我这里还有好多皮衣呢!还有很多上好的羊皮、牛皮,都很保暖的。” 赵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胃口倒不小,想独吞不成?” “什么独吞好处!”姜微涨红了脸,居然怀疑她的人品,太过分了!“军需物品本来就要高质量的,大家比质量,你们要是觉得不好,我全烧了都不会塞进去!”她忿忿的道,“我才不稀罕你帮我解决呢!讨厌!” 赵恒僵着脸被她一顿吼,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小人岂敢质疑云水君。” 姜微自知失言,愧疚的往阿姑怀里蹭,都不敢看赵恒的脸,“对不起嘛。”她嘟哝道歉。 姜长晖心里无声大笑,面上轻咳了几声,“我去午休。”可惜儿子脸已经黑了,不然姜长晖真想继续看好戏。 赵恒等姜长晖离开后,双手抱胸冷冷看着姜微,“继续骂啊?怎么不骂了?” 姜微低着头,“我哪里有骂你,明明是你先怀疑我的。” 赵恒恨恨的又掐了掐她的脸,“笨丫头。” 姜微摸着被掐疼的脸敢怒不敢言。 这时已经走出去的姜长晖折回提醒侄女道:“阿识,你去问问白芍农庄的事,她可能知道。” 得了阿姑的提醒,姜微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我有毛毯,还有羊皮,我带你去看!” 赵恒头疼,她现在给他看有什么用?难道他还会管这件事不成?但见胖丫头一脸骄傲,他硬生生的忍了,对石静使了一个眼色,石静会意的下去。 姜微心里憋了一口气,一定要让赵恒见识见识她的羊毛毯,才不是以次充好的货色,那是她用金元加大棒政策从西域商人口中套出来的织毛毯法子。 白芍得了姜微的吩咐,翻出了几条没用过的毛毯和皮子送来,这些都是铺在姜微牛车里的东西。 赵恒的近卫首领唐贲正糊涂殿下叫自己来做什么,看到一名青衣侍女领着几名黑甲侍卫过来,黑甲侍卫手中还捧着毛毯和皮衣,心中更是诧异,却听赵恒吩咐,“你看这些毛毯比你们现在用的如何?” 看毛毯?唐贲第一次听太子这么古怪的吩咐,不能等当上太子近卫的都不是傻子,白芍是姜九娘的贴身丫鬟他是知道的,讨好了小九娘就是讨好太子,她送来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唐贲本着这个精神准备大力夸奖这毛毯,但手一摸这个毛毯,心中一怔,他仔细的翻开了起来,“五郎,这些毛毯比我们现在用的毛毯要更暖和些。”唐贲所在是东宫的十率,专门护卫太子的禁军,姜皇后可不是以往那些空有名声的世家女皇后,是故都赵恒的禁军待遇堪比天子亲卫,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唐贲能这么说就说明姜微的东西真不错。 姜微一听脸上就带了笑容。 白芍这才知道小娘子的意图,她示意侍卫将硝好的皮也送了上来,那侍卫行动间皮甲发出轻微的声响,皮靴落地轻而无声。 唐贲打量了下侍卫的皮甲,随口赞道:“兄弟,你这皮甲不错。” 侍卫眉眼未动,先给姜微行礼后,放下皮甲,归队。 唐贲和赵恒的亲卫全部用异色的目光看着白芍身后那十来名黑甲侍卫,那些人一个个站姿笔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唐贲心里啧啧几声,对那黑甲侍卫竖起大拇指,“兄弟有意思!”但其他禁军却不服气了,这是谁啊?这么傲,你们爹娘知道吗? 赵恒问姜微,“这些皮甲也是你弄出来的?”赵恒是知道这几个黑甲侍卫是女子,也知道她们天天没事就练习走路、站姿,赵恒只当胖丫头小孩子脾气没在意,现在发现这么训练还挺有意思的,带出去有这么一队侍卫,即使是绣花枕头也挺有面子的。 “我让人做的,是牛皮甲,每副盔甲都花了很多时间呢。”姜微很自豪,阿熙说她侍女的装备一点都不比禁军弱了。 “这皮甲还有吗?”赵恒饶有兴致的问,“那些毛毯直接送十率。”太子殿下豪气的说。 “没有,你要皮子吗?是我有好多牛皮,你可以让工匠做嘛。”做皮甲又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耗费工时,“我给你毛毯、皮子,我还有好多肉,你给我粮食。”姜微说出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养上五百女兵好费粮食的,她每年都会从姜家的农庄拉走不少粮食,幸好现在家里还是阿婆和大娘掌家,等以后阿嫂掌家了,姜微就不好意思拿了。 赵恒点头,“你让你那庄头去找石静。”十率是赵恒的亲卫,赵恒对十率一向很大方,好处不断,胖丫头那兔腿滋味的确不错,给他们改善下口味也行。 “好。”姜微笑弯了凤眸,今年应该不会问家里要粮食了吧?拿家里的粮食养兵,姜微总觉得心虚。 “吱吱——”一阵猴子叫声想起。 姜微寻声望去,就见一群猴子突然出现在林中,对着众人大叫,除了姜微外,所有人都警觉了起来,赵恒将姜微往怀里一楼,唐贲和白芍一前一后护住两人,禁军和姜微的侍卫团团围住两人。 姜微困惑的望着赵恒,赵恒面色微沉,“这里是行宫,哪来的猴子?” 那些猴子冲着众人吱吱叫了一番后,竟然开始朝大家丢石头。 “啊!”姜微惊叫一声,看着侍卫将丢来的石头挡下。 “老七、老八你们几个上。”唐贲沉声吩咐。 “二五以下,上!”随着白芍的一声令下。 几条身影窜了出去,尤其是姜微的侍卫,身形要比高大的禁军瘦小多了,身手灵活,且这些人手上都戴了坚实的手套,全然无顾忌,脚下一发力就抓住了蹲在地上的猴子,一道银光一闪,猴子尖叫的倒地,脖子已经被戳了一个窟窿。而赵恒的禁军也不示弱,搭弓射箭,几声利响后,几只猴子纷纷落地。猴群受了攻击,开始往后退,几声尖叫后,又丢了一堆石头离开。 姜微至始至终被赵恒捂着眼睛,“别怕,一切有我。”赵恒轻拍她的背轻声安慰,脸上却露出了莫名的笑意,是谁送了他这么一份好礼物?平时胖丫头哪有那么乖。 姜微担心白芍她们,想探头往外看,却被赵恒按住小脑袋,抱起她直接回了内屋,赵恒见小丫头睁着大眼满脸担忧,笑道:“放心吧,没事的。” 姜微抿了抿嘴没说话,赵恒难得见她这么柔顺,心情大好,“明天我带你去山上玩如何?不喜欢打猎,我们就去爬山。” “我不去,万一在遇到猴群怎么办?”就算她不会受伤,也会有人因此而受伤的。 赵恒大笑,“莫说猴群了,就是来了狼群我都不怕。” 姜微不理解他为什么心情那么好,她脸上分明露出了“我不信”三个字。 赵恒低头见她睫毛一下下的闪着,长而浓密,仿佛一把小扇子,赵恒突然很想亲亲那扇得他心痒痒的睫毛,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胖丫头难得这么听话,别逼她跳脚了。来日方长。 外面唐贲正领了几个人军士查找线索,看到最先那几头被杀的猴子,皆是一招毙命,伤口不像刀伤,反而像锥子,忍不住问道:“兄弟,你们用的是什么武器。” 黑甲侍卫不说话,他们真不是有意卖酷,而是姜微是嘴上说要军令严谨,林熙却是用真实行动来证明不尊军令的后果,执勤期间不和战友以外的人说话是起码的军令,她们谁都不敢违背。再说这些黑甲侍卫大部分都是贫家女,大部分都是因为女儿身被家庭抛弃,世情如此,她们就算偶尔感觉不公也不会认为父母做错了,可到了庄上后她们才知道原来女子能做这么多事。五百战友其中任何一人走出去,都可以自豪的说不比男人差,这就导致了很多人开始看不起男人了,唐贲这些人早被她们打上了军纪散漫的标签,她们自然更是懒得说话。 其实她们还真冤枉了唐贲,太子的亲卫军哪有省油的灯,只是他们是姜微的侍从,唐贲是认定姜微是未来的太子妃,想着他们是太子妃的侍卫,说不定将来也是同僚,就对他们客气了些。唐贲个性温和圆滑,更像是官而不是武将,这也是他能当太子亲卫的主要缘故,却不想他一番好意被人漠视至此,不由笑容有些淡了,“这几位兄弟莫非嗓子不好?” 白芍打圆场道:“她们不是嗓子不好,是有规定,护卫小九娘期间,不能跟外人说话。”她对为首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唐将军问你们问题,怎么不答?九娘不在,大家就是休息了。”白芍编号第一,但她武功却不是最强的,她个性温和又会伺候人,可以近身伺候姜微,才排名第一,二号的功夫才是三十人中最高的。 二号从腰间掏出一把三棱刺,“这是我们刚刚用的武器。” “这不是把枪头拿下来了吗?”唐贲随意的把三棱刺抛了几下,丢还给二号,“娘们的玩意,还不如刀爽快。”这倒是,刚刚那些禁军除了射箭就是用刀,有些避之不及的猴子都被砍成了两段,所以赵恒才没让姜微看。 侍卫利落的接过不语,她们本来就是女人,砍对她们来说不如刺。 “兄弟,怎么样?约个时间切磋切磋?”唐贲扯嘴角笑道。 “时间。”二号简单的回复,眼底起了战意。 “明天如何?” “行。” 白芍沉默的听完,回头去跟姜微说了这件事。 “咳——”赵恒咳了一声,放下茶盏,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石静,他怎么不阻止着点?他的亲卫跟女人打架,打赢了很有面子吗?打输了他们准备跳渭河吗? 石静低头不说话,他能说什么?这些人三言两语就定了,他根本没反驳的机会。 “好啊!好啊!”姜微开心的拍手,“让她们去打,输了我赏黄金十两,赢了赏金子十五两!”姜微没把赢得奖金定的太高,她心里有数,能护卫赵恒的人,都是最顶尖的人才,男女本身体质就有差异,那些禁军各个家境良好,幼时就开始打熬的身体底子,跟她那些从小吃苦受累的女兵是完全不同的。 “云水君出手真大方。”赵恒以扇敲手道,“什么时候给我也打赏一次呢?” “太子殿下哪里看得我上这点金子。”姜微对他皱了皱鼻子。 赵恒一笑,“丫头,打个赌如何?” “不如何。”姜微不上当,她从来不跟比自己聪明的人打赌。 “不听听赌注吗?赢了我可以给你我名下皇庄一年三成的粮食。”赵恒是何等人,从姜微一开口就问他要粮食就知道这丫头现在缺粮食,赵恒虽不知道她怎么会缺粮食,但不妨碍他逗逗小丫头。 “输了呢?”姜微谨慎的问。 “你是我阿妹,我还能拿你怎么样不成?输了就给大家做个样子,在行宫期间做我侍女如何?”赵恒放柔了声音哄她道,“给我泡泡茶,读读书就好,除了阿娘和石静他们,没人知道。”赵恒烦了每天都要空闲了才能找胖丫头,想着自己每天回来就能看到胖丫头就心情大爽。平时她在姜家他没辙,到了行宫就是自己天下了。 姜微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赌。”看似惩罚很轻,但姜微从小就不信天上不会掉馅饼,很多输得倾家荡产的人都是太贪心。 “五成。” “不要!”姜微更坚定了,这人肯定不安好心!她看着赵恒的目光戒备起来。 赵恒咬牙,这丫头个子长了,怎么聪明也长了?明明小时候那么好骗。 “想骗我才没那么容易呢。”姜微哼了一声,转身去找阿姑了。 石静上前问赵恒,“五郎,要我去跟唐贲说一声吗?” “不用。”赵恒敛了笑容,“让他吃点亏也不错。”唐贲这人不错,武功高、人也够聪明,就是在宫中混了几年,少了当初几分锐气,磨练磨练也不错,要能转好将来还能用,不行就只能弃了。左右逢源、阿谀拍马的人,有李十九他们就够了,他的亲卫首领不需要这样的人。 姜微兴冲冲的找到了姜长晖,把打赌的事说了,姜长晖果然也很有兴致,招来了她们鼓励的一番,然后告诫她们力量而行,甚至还先赏了她们每人十贯赏钱鼓励士气。 赵恒听说了这些,不过一笑。当天晚上姜微和姜长晖睡一起了,让某两个同样不怀好意的大小男人悻悻的孤枕而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姜长晖和姜微起身,两人进了朝食,姜微摊开笔墨,正准备把今天的功课完成,却听宫侍来报,说圣人请皇后和小九娘去校武场。 “去校武场做什么?”姜长晖问。 “回三娘,圣人说想看看诸家郎君的骑射。”宫侍笑道,“昨天半夜林小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头白虎,圣人正高兴呢。”宫侍说。 阿熙回来了?姜微心中一喜,她还以为阿熙还有几个月才回来呢。 “白虎?”姜长晖心里冷笑,赵旻和安清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一头白虎就能代表吉兆了?她敲了敲书案,“阿识,我们打扮的漂亮些,今天把衡山的风头都给夺去。” “为什么?”姜微好奇的问,“我夺不走她的风头吧。”姜微倒不是不自信,只是她现在只是十一岁,跟已经十六岁的衡山岁数差远了,她还算小女孩,衡山却已经是真正的少女了。 “我们的贵妃娘娘想给公主选驸马呢。”姜长晖轻笑一声,“就算夺不走,也要让那些小郎君知道,谁是鱼目、谁是珍珠。”姜长晖命人将衣物打开,还给侄女精心挑选衣饰。 姜微一脸黑线,但是见姜长晖一脸兴致勃勃,硬生生的咽下了劝阻的话。 而行宫的另一处,“娘子,你就穿这件?”姜元仪的丫鬟迟疑的望着手中的一身男装。 “对。”姜元仪点头,目光紧紧的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忐忑,是今天吗?如果历史没改变,应该是今天吧?毕竟地方、事件都对上了,白虎都出来了。她坚决不能穿繁琐的女装,不然到时候怎么逃命?姜元仪想破头都没想出林熙到底是谁?按说他这样应该在历史上记一笔啊,怎么他后世就跟消失了一样呢?或许史书的记载真被篡改过吧?就如齐高祖去了安西,赵旻还有其他孩子?姜元仪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这次历史会不会改变。 安贵妃也跟衡山装扮一新,母女两人嬉笑着往校武场走去,四皇女沉默的跟在两人身后。 58 皇家狩猎场(下) 衡山今天穿的衣服是她半年前就让织女就开始准备的华服,绚美的红色锦缎上织了华丽的缠枝牡丹纹,配上金玉镶嵌红宝的首饰,精心描绘的妆容,她有自信今天绝对是最美的人。她挽着娘的手兴致勃勃的出发了,校武场上已经来了不少贵夫人,不是宫妃就是公主、王妃,看到安贵妃和衡山公主,正想起身迎接,却听“踏、踏”清脆的皮靴声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眼前一亮,一名戎装少女出现在眼睛,一身墨绿色的利落男装,不知用什么料子做成的,甚是挺直,款式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看着颇为简洁却十分衬人精神气,尤其是两排银扣更显英气也显出了几许华贵。黑色的牛皮腰带束得紧紧的,显出了姜元仪纤细的腰肢,腰间要配了一把看起来颇有些年代的短剑。姜元仪今天的妆容也是偏冷色系,配上利落的军装,姜元仪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衡山和安贵妃的脸都黑了,尤其是安贵妃,心中更是恼怒,谁给她这个胆子,敢比她们更晚到。 姜元仪却丝毫没有因为安贵妃的怒色而动容,她对安家本就没什么好感,更别提安贵妃因为赵四喜欢自己的事,屡次找自己冒犯,姜元仪冷笑,她从来没有对赵四有任何暗示性的提示,他喜欢自己又不是她能做主的?她不去约束儿子,反而来找自己麻烦,真当自己好欺负不成?所以每次有衡山在场时,姜元仪必然要把衡山压下去。 就在安贵妃和衡山矜持的入内,准备让众人给自己行礼时候,却听下人一声通报,“三娘子。” 这下连安贵妃都要转身迎接姜长晖,一看到姜长晖和姜微,安贵妃就一愣。 姜微并没有穿过分出挑的服饰,但粉黄和粉红的搭配让她粉嫩得跟春天的花朵似地,完全符合她这个年纪,细软的发丝披散至肩头,仅挑了几缕发丝编了几根发辫缠绕成一束,身上唯一的配饰就是一只在日光下闪烁着华彩的发夹。清澈的大眼,精致的容貌,甜美的笑容,纯美的让人心都化了,比衡山看上去更像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无论是姜元仪和姜微,她们的服饰搭配的要点是——衣饰是为人服务的,所以她们衣饰搭配都十分的贴合自己的本身,首饰也是选最贴切的,而她们这么一穿戴就显得衡山满身满头的饰品是那么的繁琐、那么的庸俗…… 衡山甚至有一股要把自己身上首饰全部丢下来的冲动,幸好阿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让她回神,木然的随着阿娘给皇后行礼。 身为皇帝的赵旻自然是第一个到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皇后,姜长晖以皇后之尊,大庭广众下虽不能跟侄女穿同款的母女装,但也穿了一身海棠红的襦裙,穿着娇嫩的衣衫非但没感觉装嫩,反而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不由打趣道:“你们这样看着倒像是一对母女了。” 姜长晖笑道:“可惜阿识不是我女儿,不然说不定就更像了。” 赵旻大笑:“以前就让你把阿识带到宫里来养,你偏说舍不得,现在后悔了吧?” 姜长晖说:“是啊,后悔了。”她伸手搂了搂侄女,姜微身体一偏,偎依到了阿姑怀里。 赵旻笑着摇头,姜家太宠姜九了,这么大了,还护得跟孩子似地,十一岁的小女郎都能嫁人了。 李十九的姑姑,因生了一个小皇女而提位的李婕妤凑趣道:“依臣妾看三娘今天这么一穿,跟小九娘看着一对姐妹花呢。” “我都老了,哪能跟你们比,你们跟阿识才是姐妹花。”姜长晖对后妃没什么架子,她笑盈盈的望着姜元仪,“小七,你这身衣服可真漂亮,这是哪儿的款式?” 赵旻这转而望向姜元仪,见她一身利落的戎装,不由眼睛一亮,“这身男装看着很精神,要是禁军穿着说不定会更好。” 姜元仪朗声道:“回圣人、阿姑,这身正是军装,是儿听西域商人偶尔提起才让人改制出来的。” 姜元仪的军装跟姜微的骑装款式都差不多,姜微最喜欢这种帅气的衣服,奈何自己目前气场不足,驾驭不出那种冷酷美感。 李婕妤看着姜微的发饰,在看看姜元仪的排扣上镶嵌的钻石,忍不住困惑的问:“小七娘、小九娘,这是新出来的水晶吗?”似乎的比水晶亮多了,李婕妤年纪轻,就喜欢这种亮闪闪的首饰。 姜微和姜元仪同时一笑,姜元仪解释道,“不是水晶,只是漂亮的石头。” 钻石本就不值多少钱,对眼下的大秦来说更是,她们用的钻石是西域商人带来的,已经请工匠打磨好了,他们知道姜府两个小娘子都偏爱新奇物品,得了好东西后就跟两人送来了,满满的两匣打磨好的钻石,姜微、姜元仪一人一盒,让工匠做了不少钻石首饰玩。 “石头?”衡山诧异的掩嘴望着姜元仪和姜微,“你们戴石头首饰?” 这人智商比她娘还低。姜微和姜元仪同时想到,姜微一扬眉,“玉不琢、不成器,玉也是从石头里出来的?”她和姜元仪同时意味深长的看着衡山满身的首饰,这人戴这么多不重嘛?会得颈椎病的。 衡山脸一下子挂了下来。 姜长晖问赵旻:“圣人,不是说有白虎吗?在哪里?” 赵旻哈哈一笑,“白虎是元昭抓来的,就让元昭奉上吧。” “元昭?”不是说是林熙抓到的吗? “元昭是我跟林熙取的字。”赵旻解释道。 姜长晖点头。 阿熙居然没字?姜微一愣,随即想到他那个父亲肯定不会给她取字的。 “臣见过圣人、皇后。”清朗低沉的声音传来,林熙一身轻甲、腰佩长刀,英气迫人,引来了在场无数小贵女花痴的目光,好帅!好帅!姜微都可以听到众人心里的惊呼了。 阿熙好帅!姜微同样目光闪闪的看着林熙,浓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阿熙好厉害! “吼——”闷闷的虎吼声响起。 咦?真是白虎呢!姜微看着这头白虎第一反应是,抓这么大的白虎,阿熙没事吧?她担忧的望着林熙。这皇帝太讨厌了,非要喜欢什么白虎,去抓老虎的人很危险,被抓起来的老虎也很可怜啊。 林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柔和,似乎在说我没事。 姜微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林熙心目中这笑容足可以照亮他整个人生,但在赵恒心目中,这笑容足可以把他醋死!这么大庭广众下眉目传情,你们当我是死人?太子殿下脸上笑容越发温和。 姜元仪目光微闪的看着姜微,她真的很喜欢林熙呢。只可惜她未来的人生中似乎从来不曾有林熙的足迹存在,莫非这林熙早逝了?姜元仪有些同情这对小情侣。 衡山看着林熙,见他容貌俊朗,身材也不似一些武夫般过分的硕壮,而是十分的精瘦结实,忍不住眼底浮起了一丝趣味,姜小九看中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要不要试试看呢?青梅竹马?呵呵,不知他们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安贵妃则若有所思的看着林熙,林靖的儿子,又这么得圣人的宠爱,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她目光落在了四皇女身上。 四皇女低着头不说话,藏在袖下的双手紧握,她小了衡山一岁,今年也有十五了,该考虑驸马的人选了,林熙就是阿娘给自己提过的驸马人选之一。她第一次看到林熙,就喜欢他了,但他跟姜小九——四皇女目光转为坚定,林熙跟姜九是永远不可能的,只要人是自己的,总有一天心也会自己的! 林熙敬献白虎的过程十分成功,赵旻对他大为赞许,将他收入自己的亲卫,至此林熙可算是一步登天了,在场所有人思度着看来林熙一个驸马的位置是逃不了了。 姜微也想到了这个可怕的结果,驸马?她眉头一皱,目光又忍不住望向林熙,她最怕的就是被人发现阿熙的秘密。 林熙对她微微颔首,目光坚定,要当驸马不容易,不想当驸马太容易了。 姜微一笑,是啊,驸马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就是公主也别想跟她抢阿熙! 姜长晖看着姜微和林熙的互动,眼底有着隐忧,阿识就这么喜欢林熙?姜皇后第一次正视这个从来没入过她眼的少年,许是因为长子的关系,林熙虽只有十五岁,可气度沉稳宽和,想来私底下对阿识也二十万分的包容吧?阿识脾气骄纵,对他应该是十足的依赖吧?阿识涉世未深,太容易陷下去了,尤其是她身边还有五郎这么一个论任性骄纵一点都比她差的人。 姜长晖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是呢!怎么能不喜欢?那种被人掌心呵护的感觉,除了亲人长辈,还有几个人能给你?亲人的呵护可以给很多孩子,且还带着管教,爱人的呵护却是独一无二的、全无下限的纵容……姜长晖眼底带了几分怅然。 林熙敬献白虎后,就站到了赵旻身侧,而校武场上也开始了骑射比赛,在场很多世家子都知道,这次比赛其实就是另类的选驸马,一个个卯足了劲表现,衡山公主今年十六岁,四皇女十五岁,而五皇女也有十四了,都是可以选驸马的年纪了。就算皇女看不上他们,在场还有不少皇子、公主之女,这也不错嘛!更别说还有不少小贵女,不少人目光都落在姜元仪和姜微身上,尤其是姜微这位含金量可一点都不比公主低啊。 在场除了姜长晖、姜微和姜元仪心不在焉外,大部分人都十分兴致勃勃,现场不时的响起喝彩声。 姜元仪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天色,似乎快结束了呢,难道历史真改变了? “啊!”一声惊叫,姜元仪手一抖,寻声望去,就见一名小贵女正欲哭无泪的裙摆上的污迹——是一团臭烘烘的不知道是什么组成的东西,那小贵女脸色苍白,身体不停的发抖,显然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她是被熏晕的。 “啊!”又是一声惊叫,这次惊叫的贵夫人身边的侍女机灵,扑上去护住了主人。 “有猴子!”随着一人的惊呼,众人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被猴子包围了,那些猴子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正一坨坨的朝贵人们丢去。 在场所有的贵人脸色都白了,他们的生活中何曾存在过这种污物,衡山吓得簌簌发抖,尖叫着命令侍女保护自己。 姜长晖下意识的搂着侄女,轻拍她,“阿识莫怕,只是猴子。” 怎么又是猴子?难道有人对这里的猴子干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有这种不死不休的仇恨呢?姜微百思不得其解。 侍卫们正将帝后团团护住时候,又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兽吼。 “老虎!老虎!”这下所有人都惊叫起来,宫妃贵妇们吓得花容失色,惊惶乱窜。 姜元仪脚都软了,历史上的事真发生了! 禁军们满头大汗,既要护着贵人们不被猴子砸到,还要去拉乱窜的贵人,还要顾及前来的老虎,忙不过来了! “三郎小心!”安贵妃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扑到了赵旻面前。 姜微和姜元仪浑身一哆嗦,两人同时探头望去,比对下了老虎跟赵旻的距离,感觉有点远啊,当中隔着好些人呢…… 姜元仪感觉自己听到了心里的“咔擦”一声,某个东西又碎了,这就是历史上所谓的贵妃挡虎?那么婕妤挡熊也是这样的?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全都给我退下!禁军是摆设不成!”皇后忍不住了,怒声道:“谁敢再叫一声,统统给我抄女诫去!” 所有宫妃都噤声了,贵妇贵女们也噤声了。 阿姑威武!姜微心里给阿姑点赞,身体往阿姑怀里蹭蹭。 姜长晖安抚的抱着小侄女,怕她被吓到了。 赵旻感动的搂着安贵妃,目光柔情万千,“别怕,看我来射虎!”赵旻豪情大发的说。 哦,这对早就和好如初了,理由是赵旻在看到后宫怀孕的妃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后,突然良心发现,愧疚了,发现安贵妃还因此生病后,就更愧疚了,跟安贵妃和好了。 姜微瞄了他一眼,都有白头发了,脸上也有皱纹了,跟阿姑站在一起就跟父女似地,姜微都替阿姑亏,大爷你不要抢人家禁军的事嘛,射偏了很丢脸的! “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头大猫由孩儿给阿耶抓来吧。”大皇子自告奋勇。 “阿耶龙威兴盛,区区一头猛虎自是手到擒来,儿臣愿为替阿耶捧刀。”二皇子拱手恭敬道。 安贵妃听到二皇子这番话,脸色微沉,谁给他这个胆子在这时候插嘴。 老虎出现了,姜元仪浑身微颤,四下张望,赵四呢?他在哪里?他不会真—— “啊!——”真正的凄厉的叫声响起,一直被侍卫团团围住的皇四子捂着脸哀嚎,鲜红的血从指缝中飙出,他到底满地乱滚。 “啊——”又是一声惊恐的尖叫,靠着皇四子最近的一名小贵女花容失色的指着一只不起眼的小猴子,那猴子手中赫然抓着一只染着血的眼珠,是皇四子的!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很多人都吓晕了过去。 “唔——”姜微发出了低低的惊叫声,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浑身发抖。 “阿识别怕!别怕!”姜长晖脸色也变了,但还是强作坚定的安慰着侄女,她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见过那么可怕的场景,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侄女,她也吓坏了。 姜元仪脸色煞白,腿也软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历史上写的再可怕,也不过只一笔带过,哪里有现场亲眼目睹那么震惊,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要多疼啊! 侍女忙去扶她,姜元仪这样的不奇怪,很多人都被这一幕吓晕了。 赵远脸色一沉,手腕搭弓,一声利啸,锐箭咆哮而出,一箭正中猛虎的左目,而后禁军万箭齐发,那头猛虎顷刻就被射成了箭靶子,而后猴子们也在漫天的箭枝中,尖叫着逃走,留下了一地的猴尸。 “四郎!”安贵妃看到最心爱的儿子这样,脚一软,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赵旻连忙扶住安贵妃,震怒的唤太医令。 姜长晖由高敬德扶着回行宫,姜微则被白芍抱着回去,姜微头靠在白芍的肩膀上,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想象四皇子这样到底有多疼。 林熙略一迟疑,正想上去,就见另一道身影跟了上去,他默默的退下。 “胖丫头?”姜微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被另一人抱了起来,赵恒见姜微眼睛闭着,手还捂着眼睛,“怎么了?眼睛疼?”赵恒拉下她的手,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睫毛不停的颤抖,知道她是吓到了,低头亲了亲她的眼,“别怕,没人能伤害你。”姜微浑身一僵,眼睛依然不肯睁开,赵恒轻轻一笑,接过丫鬟递来的安神汤,“喝下去,睡醒了,明天就没事了。” 姜微扭头,不肯喝药,也不肯被赵恒抱,挣扎着要离开,这人越来越过分了。 赵恒哪里肯让她这么离开,搂着她哄道,“别耍孩子气了,喝了汤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姜微睁开眼睛,只见他满脸笑意,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双目湛然,姜微都能看到他眼底的自己,她抿了抿嘴,“我不吃药。” “不是药,就是安神的珍珠汤。”赵恒拿起汤勺喂她。 姜微喝完,闭上眼睛,赵恒就坐在她身侧,等她呼吸平稳后才起身踱出内室,石静上前急道,“五郎,圣人大发雷霆,命人彻查此事。” 赵恒低头把玩手中折扇,上面一片白纸,什么字都没有,他脸上泛起惯常的讥笑,“查吧,挖得越深越好。”老头子真是老了,开始担心了吗? 石静冷汗从额角滑到衣领。 “走。”赵恒道。 “走?”石静一愣。 “当然是去看我的好哥哥了,真是可怜,将来就是独目了。”赵恒语气极是怜悯,如玉碾似的脸上带着似慈悲的笑容,越发显得他俊美若谪仙般。 石静只觉后背又冒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山风一吹,他打了一个寒噤。 赵恒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阿娘和阿识今天都吓到了,别让旁人惊了她们,阿识那儿让素影去陪。” 石静应声,素影是赵恒身边唯一的侍女,她的任务就是伺候姜微,“刚刚清河王也派了一队侍从来,说是现在外面乱,派几个人来先来护着。” “清河王——”赵恒微微含笑的重复了一遍,“很好。” 石静头几乎要垂到胸里去了。 赵恒来到赵四的房间时候,里面一声声惨呼声,“疼!好疼!阿耶、阿娘,我好疼!” “四郎,不怕,阿娘在这里!阿娘在这里!”安贵妃握着儿子的手,泪水不停的流下。 “废物!都是废物!没听四郎喊疼吗?为什么不给四郎止疼!”赵旻怒骂着太医令。 太医署的大小太医跪了一地,“圣人息怒!圣人息怒!” “阿耶!阿耶!”赵四混乱的要抓着自己的脸。 赵旻紧紧的握着儿子的手,“四郎,阿耶在这里!” 真是父慈子孝、兄弟友爱啊,赵恒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目光微垂,脸上一派肃容。 赵旻看着若朗月清风的赵恒,在看到躺在**惨呼的四子,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样东西就朝赵恒丢,“你四哥这样,你身为弟弟去哪里了?” 赵恒不躲不避,让汤碗打翻在自己衣服上,“阿娘受惊了,我先去安置阿娘了。”赵恒语气甚是平稳。 赵旻听到他提起姜长晖,眉头皱了皱,“你阿娘如何了?” “喝了安神汤,先休息了。”赵恒说。 安贵妃听了暗恨,什么时候不好受惊,偏自己儿子受伤的时候受惊,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四皇子这时候疼得已经神智模糊了,一会叫阿娘、阿耶,一会就是大哥、阿姊,听得安贵妃、大皇子和衡山公主泪水涟涟,赵旻心里堵了一口气。 “七姐姐!”四皇子又开始喊其他人了。 七姐姐?赵旻尚未反应过来,安贵妃突然眼睛一亮,“快!把姜七娘叫来!说是四皇子要见她!”要是四皇子没受伤,安贵妃是绝对不会让四皇子见姜七的,可现在儿子都受伤了,就是儿子要天上的月亮她都要去摘下来,更别说是一个姜七了。 姜七娘?赵旻略一沉吟,想到了那个戎装少女,看着可怜的儿子,心中一动,只是这件事有点不好办,如果小四没受伤还行,受伤了姜家不一定肯应,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姜元仪是被丫鬟扶着房里,一回到房里,她一头扑到了乳母怀里,眼睛紧紧闭着。 乳母大为心疼,连忙伺候姜元仪梳洗,又命人给姜元仪熬安神汤,哄着小娘子喝下,乳母如幼时般将小娘子抱在怀里,一下下的拍着,“小娘子不怕,不怕啊,事情都过去了,什么事都结束了。” “阿姆,你说眼睛会不会很疼?”姜元仪傻乎乎的问。 乳母见聪慧的小娘子都吓傻了,心都快疼碎了,“小娘子当然不会疼,我们回去就好了,回去大家都会护着小娘子的。” “嗯,我要阿娘——”姜元仪脸埋在乳母怀中,她今天真被吓坏了。 “七娘子,安贵妃唤你过去。”丫鬟在外小声通报道 “叫我什么事?”姜元仪困惑的问,安贵妃这时候叫自己做什么? “是四皇子想要见你。”丫鬟声音更轻了。 姜元仪还没有什么反应,她的乳母脸色大变。 “四皇子要见我?”姜元仪一怔,“他现在不是应该好好休息吗?”让太医好好看病才是正事啊,他那个伤口很麻烦吧,没消毒抗生素什么的,他一旦感染都有生命危险啊。 “小娘子,我们不能去!”姜元仪的乳母断然道,“他们安家欺人太甚!” “阿姆怎么了?”姜元仪困惑的望着乳母,为什么阿姆这么生气? 乳母见小娘子满脸不解,她压低声音解释道:“小娘子,你可不能去,这一去你就是四皇子妃了!” “什么!”姜元仪脸色都变了,“他还比我小两岁呢!”她怎么可能去嫁比自己还小的男人。 “这不是小不小的问题,而是——”乳母大急,四皇子都是瞎子了,怎么配得上他们小七娘!小七娘是他们二房的宝贝,不仅娘子疼爱,阿郎和夫人也是百般呵护,不然哪能留她到了十五岁才开始给她挑选夫婿,就是想让她在十九二十左右出嫁的。赵旻的大皇女十二岁出嫁,十三岁流产,十八岁就死了。二皇女有皇后做主,留到了十七岁才嫁人,现在生了两个孩子,夫妻恩爱,活的健健康康的。 也就那些不懂事、或是不把女儿当回事的人家,才把十一二岁的小女郎嫁人早早嫁人。他们姜家爱护的宝贝,可不是被他们安家来糟蹋的!莫说四郎已经瞎了,就是没瞎都别想娶他们家小七娘!安贵妃之前的嫌弃,姜家人嘴上不说,谁看不出来?要不是碍着太夫人的面子,姜怿早就不许孙女去关雎宫了。也太自作多情了,就四郎就样,他们还看不上眼! “阿姆,那我们怎么办?”姜元仪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不怕,我们慢慢换衣服,先派人找皇后做主去!”乳母肯定的语气让姜元仪安心了许多。 姜长晖并没有入睡,宫中经历了多年风雨,姜长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那么血淋淋的事,一旦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洗漱了一回,靠在床榻上,颜女官和高敬德都围在她身边,她就安定了下来,颜女官端来了安神汤要给姜长晖喝,姜长晖问:“阿识呢?” “喝了安神汤睡下去了。”颜女官没敢说是赵恒喂的,毕竟赵恒都没来看姜长晖。 “把她抱过来吧,可怜的孩子今天已经吓坏了。”姜长晖心疼道。 颜女官颔首,不一会姜微就揉着眼睛自己走来了,姜长晖惊讶的问:“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没睡。”珍珠汤又不是镇定剂、安眠药,她刚只是装睡,想让赵恒快点走,赵恒走后她洗了个澡,心情也平复了些,“阿姑——”姜微闷闷的蹭到了阿姑怀里。 姜长晖只当她吓坏了,顺着她细软的发丝,“没事了。没事了。” 姜微点点头,心有余悸,“阿姑,四郎不会有危险吧。”万一伤口感染什么的,感觉好可怕。 “应该没事吧。”姜长晖也吃不透,但她也不愿意现在去看四郎,她实在怕了四郎那狰狞的样子,更别说现在安清肯定不愿意见她。 “那猴子好可怕。”姜微拉着姜长晖的衣襟,“昨天它们也来找我和阿兄了,我们被侍卫护住了。”姜微总觉得四郎这件事不同寻常,一般来说,猴子怎么可能近四皇子的身呢?他身边的侍从下人又不是瞎子,可一想到昨天如果他们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落到四皇子的下场,姜微后怕不已,身体不住的往阿姑怀里蹭。 “什么!”姜长晖大惊,“你们昨天遇到猴子了?” “嗯。”姜微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姜微说的也不详细,毕竟具体经过她都被赵恒捂住眼睛了,只听到猴子的叫声。 姜长晖脸色发青,“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没跟我说!”她问颜女官和高敬德。 两人对视了一眼,高敬德道:“三娘,是五郎不让我们说的。” 姜长晖听到赵恒的吩咐,脸上露出疲色,“罢了,他大了,随他去吧。” “阿姑,阿兄他也是不想让你担心。”姜微连忙安慰姑姑道,“而且我们还有侍卫,阿兄的侍卫很厉害,我的侍卫也很厉害。” “你的侍卫就是那些女侍卫吗?”姜长晖听侄女这么一说,提了些兴致,说来若没今天这一出,说不定她们两人还开开心心在行宫里看人比斗热闹。 “是我跟阿熙一起练出来的女兵呢。”姜微替阿熙在阿姑面前刷好感度,将来万一事泄,说不定阿姑能救阿熙。 “阿熙——”姜长晖见侄女提起林熙神色都变了,眉飞色舞,略一沉吟,“阿识很喜欢林熙?” “嗯,阿熙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姜微强调道,她打小就没什么朋友,林熙真是她第一个朋友,对她又那么好,姜微心目中,阿熙跟家人一个地位的。 “阿识想嫁给林熙吗?”姜长晖问。 “嫁给阿熙,可以嘛?”姜微有些迟疑,她不想嫁人、也不想生孩子,嫁给阿熙也行啊。可阿熙呢?如果她将来有喜欢的人怎么办?自己不就是耽搁她了吗?而且阿熙愿意娶她吗?姜微还记得她那次说要嫁给阿熙时,林熙那张脸要有多黑就有多黑了。 “有什么不行,如果你真想嫁他,阿姑给你做主!”姜长晖语气坚定道,什么世家寒门,都给她滚一边去!“林家又不是我们姜家的仇人。” “仇人?”姜微眨了眨眼睛,不理解阿姑怎么扯到这个上面去,阿熙肯定不是他们家仇人。 “没什么,我们睡吧。”姜长晖自知失言,笑着摸着侄女笑道。 “好。”两人刚躺下休息没多久,就被颜女官喊醒了。 “安清让小七去陪小四?”姜长晖仅有的睡意全消了,“她想得美!她以为自己是谁!” 59赵恒的萌动 姜微也困惑的起身,不解的望着阿姑。颜女官小声在一旁解释着原因,姜微一下子清醒了,怎么可能!四皇子那脑残样就算没受伤也不可能好吧,受伤了就更不可能了! “让小七过来。”姜长晖下令道。 宫侍们联盟出去传令,不一会姜元仪就跟着乳母过来了,她眼底犹带着几分茫然,一张小脸白白,看着甚是可怜,饶姜长晖不是太喜欢二房的人也觉得这孩子今天受苦了,“不想出门就就在这里,没人能逼你做不情愿的事。”姜长晖柔声嘱咐道。 “我知道阿姑。”姜元仪感激的点头,她刚真怕被人送到赵四那里,她根本就不喜欢赵四。 姜长晖等姜元仪退下休息后,摸了摸姜微的小脸,“阿识该睡了。” “阿姑你去哪里?”姜微拉着姜长晖的手问。 “我去看看小四。”姜长晖道,她是不想过去的,但赵旻都让小七过去了,她要是不去说一声,安清真当自己死了呢。 姜长晖担心自己离开后姜微睡不着,让颜女官陪姜微一起睡,姜微躺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小九娘还在想四皇子的事吗?”颜女官柔声问。 “不是,颜姨你睡,我不翻身了。”姜微愧疚的说,她不是在想赵四的事,她是在想赵恒。姜微再迟钝也不会认为她跟赵恒感情好到可以到随便亲自己的地步,她三个哥哥也很疼她,祖父、外祖父、大耶耶、耶耶也疼自己,也在她长大后,他们甚至都不抱自己了,更别说是亲她了。赵恒他想干什么?姜微想到宫里好多人对他们的打趣,难道他真想让自己当太子妃?姜微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娘心善,这些年宫里都是太太平平的,宫妃们相处也和睦,其实在前朝的时候,先帝有近四十个皇子呢,夭折了近二十个,成年后因卷入前朝旧事死的死、废的废,如今也就只剩五六个了。”颜女官用感慨的语气说起了宫里的秘闻。 赵恒对姜微的举动,从来没瞒着她跟高敬德,他们跟皇后、姜家想的不同,姜家不愿意小九娘当太子妃,可在她和高敬德看来,小九娘当太子妃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所以两人有事没事会说些前朝旧事当床前故事给小九娘听,让小九娘提早适应宫里的生活。五郎年纪愈长,心思就越难琢磨,跟三娘也越发疏远了,两人总觉三娘和清河王的事已经被五郎发现了,可五郎一声不吭,这样的平静让两人心里十分不安,就怕五郎哪天会突然爆发。五郎这些年唯一能入眼的也就小九娘了,小九娘性子乖巧柔顺,有她陪着五郎,对五郎对三娘都好。五郎论出身论容貌论才华,哪样不是顶尖的?也就脾气差了些,可他对小九娘可是耐着二十万分性子的,性子好得很。 姜微板着手指算了算,有些不确定的问:“颜姨,你说先帝有四十个皇子,现在就活了五个?已经死了三十五个?” “对。”即使在黑暗中看不清姜微的脸,她都知道小九娘心里有那么多的惊讶,她轻轻一笑,“莫说先帝了,便是太祖爷的皇子如今也就剩三个了,清河王是最小的。” 这是何等的淘汰率啊!姜微冷汗都出来了,“都死了?” “也不都是死于争斗,有好些个也是岁数到了走的,还是留了香火的。”颜女官唏嘘道,大秦连续两朝没嫡子,储位纷争激烈,先帝不是长子,却是太祖第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当年为了打压下面的弟弟,手里染上了不少鲜血。许是因为这个,先帝最厌恶的就是儿子们争权夺利,当初安太子还在时,下面皇子还算安分,可等太子一死,底下皇子就闹翻了天,先帝一怒之下,杀了三个废了三个,圣人之所以能安分继承皇位,还不是因为他当年最听话最心软。先帝自己杀戮果决,却不喜欢儿子这样。 姜微听着颜女官的分析,点头道:“我觉得先帝选择的对。” 大耶耶跟自己分析过,赵凤翔和先帝执政手腕都太过强硬,当年在他们手下办事的臣子日子都不好过,立国之初的确需要这样的皇帝,可现在秦都已经进入稳定期了,就不需要这种皇帝了。撇开私人感情不说,赵旻当皇帝没什么太过惹人非议的地方。基本上只要他不跟李隆基一样,晚年来个大逆转,将来史书对他的评价肯定不会低到那里去,肯定能得个明君的称呼,他运气好赶上了好时代了。 颜女官听着小九娘一本正经的口吻,心里暗暗发笑,“所以小九娘不用太担心四皇子了,有太医精心医治,四皇子肯定会没事的。” “嗯。”姜微轻轻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怀疑,伤赵四的人难道是赵恒? 皇四子的伤不仅让太医署的太医全到了,连军中治疗外伤的军医都到了,太医们下了大剂量的安神药,让四皇子安睡了下来,然后由军医执刀先将四皇子眼眶附近的烂肉挖去,再一点点的上药…… 整个过程除了面不改色的军医外,连太医署的太医们都惊得面无人色。赵旻和安贵妃早就受不住退下了,大皇子和衡山公主也吓跑了,唯独二皇子一直在旁看着,还时不时的给弟弟擦拭汗水。 “三郎,你说小四以后怎么办?”安贵妃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停掉落。 “阿清别担心,我会给四郎安排好一切的,给他一个最好的封地,让他娶个贤惠温柔、会照顾人的王妃。”赵旻安慰着爱人。 “封地?不,小四不去封地!他这身体怎么能去封地!”安贵妃不停摇头,大皇子都没有去封地,大皇子成年后册封靖王,大秦并没有靖这个封地,因此大皇子并没有实封,这倒不是因为赵旻不喜欢长子,而是因为他太喜欢长子了,一心要把他留在京城,如果让他封了实地,他担心谏官们不停的喷自己,喷到他让大皇子去封地位置。 “我当然不会让小四去封地。”赵旻拍了拍安贵妃消瘦的肩膀,“放心吧,老大都大了,以后会照顾弟弟妹妹的。” 安贵妃头轻轻的靠在赵旻怀中呢喃道:“小四以前就喜欢小七,小七这孩子我也喜欢,以前曾跟阿卢提过一次,可阿卢说起码要留小七都十八再嫁人,我就压下没提,现在——”安贵妃失落的笑了笑,“这两个孩子怕是无缘了。” 赵旻沉吟良久,“阿清,姜怿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孙女,疼爱的很。”赵旻没太大把握让姜怿答应,“我下旨的话,就怕孩子心里有怨。”对钱赵旻可以无所谓的下旨,直接让她跟姜五成亲,可对小四他却有顾虑,就怕姜元仪心里不愿意,最后难受的还是小四。 “我也就说说罢了,小四会了解的。”安清宽容笑道。 赵旻理了理她鬓发,“阿清,让我再想想。” “嗯。”安贵妃依恋的靠在了赵旻的怀里。 就在两人手握手,专注等着太医消息时,“圣人,三娘来了。”宫人进来通报道。 赵旻和安贵妃同时一愣,她怎么来了? “圣人,四郎好些了吗?”姜长晖一进入屋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她目光看向室内,眼底依然心有余悸,如果五郎不小心的话,是不是现在坐在这里哭的就是自己? “太医还在诊治。”赵旻眉头一皱,“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来了?” “我喝了药,休息了一会,精神好些了,就过来看看四郎。”姜长晖道:“倒是七娘和九娘都吓坏了,可怜的都吓哭了,我安慰了好些时候,好容易才哄睡了她们。” 姜长晖提到姜七,赵旻和安贵妃脸色有些异样,赵旻轻咳一声,“既然生病了就好好歇着吧。”赵旻知道姜家不一定愿意把姜七嫁过来,但看到姜长晖这么嫌弃,他心里还是浮起了不悦,他的儿子即便渺了一目也足够配的上任何人! “啊——”赵四凄厉的叫声再度响起,安神药失效了,他被疼醒了,拼命的想要挣扎,但被人牢牢的按住,一动都不能动,剩下的一只独目疼得几乎要瞪出眼眶。军医丝毫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唯有快点处理完才能让四皇子早点休息。 姜长晖又被这惊叫声吓白了脸,安贵妃扑到赵旻怀里放声大哭,赵旻也无心应付姜长晖,姜长晖连忙告退,太可怕了! 二皇子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军医一刀刀的将肉一点点的剔除,鲜红的血从眼眶中滑落,整个眼眶只剩下一个大洞——二皇子眼底浮起了不易察觉的疯狂,近乎痴迷的看着四皇子的惨状,待军医将整个伤口处理好,赵四已经奄奄一息了,二皇子退出去向赵旻和安贵妃回报了赵四的情况,安贵妃现在看二皇子就不顺眼,厌烦的挥手让他下去。 二皇子步伐有些虚浮的往外面走去,脸上带着一丝激动的潮红。 “你今天太冲动了。”细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二皇子回头,就见四皇女安静的站在自己身后,四皇女是衡山身后影子般的存在,众人对她的印象极为模糊,其实四皇女容貌精致娇柔,比衡山还要美上数分,当然二皇子对亲妹妹是非常熟悉的,他咧嘴一笑,“我冲动什么?我什么事都没做。” “昨天围攻小五的那些猴子不是你弄的?”四皇女细声道,她虽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十分肯定。 “呵呵……”二皇子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你这样万一被皇帝和贵妃发现了怎么办?”四皇女问。 “他们怎么会发现?你信不信老头子一知道昨天猴子的事就不会查下去了。”二皇子轻笑一声,兄妹两人肩并肩的走着。 “万一贵妃要查呢?” “她不敢,小四喜欢看兽斗、爱驯兽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二皇子笃定道,“宫里的事是经不起查的。” “你花了三年功夫,就为了今天挖他一目,值得吗?”四皇女不解,“即使这样,为何不毁了老大?”她一直以为他这么干是想弄掉老大。 “想知道?”二皇子柔声问,老大当然要死,但绝不是现在。 “嗯?”四皇女抬头,“啊——”她低低的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二皇子抱了起来,“你疯了!”她骇然惊呼,“这是什么地方!” “放心,今天没人会有心思来关注我们。你真该看看老四今天那样子,哈哈哈——”他的笑声低而尖锐。 四皇女头往后仰,眉头紧皱,“你轻一点。” “对不住,我忍不住,你先忍忍。”二皇子语气温柔,但动作仍十分粗鲁。 四皇女眉头渐渐的松开,“阿兄,你帮我查一人。” “谁?” “林熙林元昭。”四皇女喘息道。 二皇子身体微微一顿,引来了四皇女不依的低喃,他挑眉笑道,“姜小九的人你也敢动?你不怕她找你麻烦?” 四皇女不屑一笑,“姜小九能找我什么麻烦?难道她还能嫁给他不成?” “你不会是喜欢上林熙了吧?”二皇子咬着妹妹的耳朵轻笑。 四皇女手搂着他脖子软语道,“阿兄你不喜欢吗?林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林家可是有军权的。 “囡囡喜欢的我都喜欢。”二皇子抚摸着妹妹的脸,深情的低语。 “我也喜欢阿兄。”四皇女脸贴在了二皇子颈脖处。 兄妹两人沉溺在背德逆伦的快感中,二皇子的几个心腹默默无声的站在各个地方替两人望风,却没有注意远远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了一会后来人轻巧的从屋檐上翻落,几个跳跃,没入了黑暗中。 行宫赵恒休息的厢房里,宫侍们默默的取走已经换了三次的热水。石静看着赵恒闭目泡在热水中,欲哭无泪,“五郎,你快起身吧,你身上都已经起皱了。” “滚。”赵恒不耐烦的喝道。 石静一咬牙,跪在地上视死如归道:“五郎,多跑澡对皮肤不好,会粗糙。”赵恒面色诡异的瞪石静,石静头抵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了,他记得有此小九娘曾抱怨过五郎手太粗,不肯让五郎抓她手。 赵恒气笑不得,不过被石静这么一打岔,他也没泡澡了兴致,随手抓了一件单衣披上,石静松了一口气,连忙见干净的换洗衣服递于他。赵恒罩了一件外衫后,走出了浴室,他的浴室同卧房书房相连,中间隔了一个起居室。 居室中一名绿袍中年士坐于其中,见赵恒入内起身行礼,“五郎。” 赵恒眉眼也不抬,“你来作甚?” “覃伟刚才领人来探查情况,已查明昨日殿下也受过猴群攻击。”中年士道,覃伟是赵旻的亲卫首领。 “哦,他真察了?”赵恒听了士这话,总算有兴致的回了他一句。 “想来圣人定会将此事彻查。”中年士恭敬说,“只是让殿下受委屈的了。” “委屈?”赵恒笑,“父亲巴不得这件事是我做的,我又怎么忍心让父亲失望?”安家那三个皇子给他演了这么一场好戏,他不插一脚怎么对得起他们枉费心思的把自己拖下水? 中年士沉默。 赵恒也不追问,而是抬步往卧房走去,中年士默默退下。此时窗外响起了几声鸟鸣,石静看了赵恒一眼,推开窗户,一团瘦小的人影团在窗下,将刚刚在赵四处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连二皇子和四皇女的事都说了。 赵恒厌色一闪而过,随意的穿戴完毕,大步往外走去。 石静见赵恒去的方向大惊,“五郎,小九娘这会都该睡了!” 赵恒扫了他一眼,石静咽了咽口水,扑通一声跪下,“五郎,今晚真不行,陪着小九娘是颜女官,要是被她知道了,我们以后就难见小九娘了。”高敬德和颜女官平日对赵恒自由进出椒房宫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但要是真被他们知道五郎这么任性的自由出入小九娘闺房,他们定会禀告皇后,到时五郎想在看小九娘就玄。 赵恒脚步一顿,石静松了一口气,细细同赵恒分析道:“明日三娘定会去看四郎的,届时五郎可以去看小九娘。” 他见赵恒不再言语,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因跪在了地上,也不敢近赵恒周围,由其他小内侍上前小心的伺候赵恒睡下。 第二天姜微起身时,姜长晖已经去看四皇子,留下吩咐说她待在院子里别外出,明天就回去了。姜微让人在窗口铺开纸墨,提笔临帖。窗外一株香樟将日光密密的遮住,窗下一株茶花白叶绿,开的正盛。 迎春摘了几朵茶花下来,洗干净后将花朵浸入密瓷莲花碗中,洁白的花瓣在盈盈碧水中悠然绽放,花香隐隐。 窗外几个小内侍搭了梯子,正在摞榆钱,时下正是吃榆钱的好季节,摘了鲜嫩的榆钱下来,热水里泡泡,用白糖拌了蔬果和榆钱,就是一道清爽可口的开胃甜点,姜长晖和姜微都爱吃。 紫苏熬了一碗龙眼茶给姜微补气,待姜微临完一张帖子,趁机奉上茶水。 姜微捧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同紫苏闲聊,“阿姆,七姐呢?” “还没起身,据说昨晚一夜没睡好。”紫苏叹气,“也难怪吓坏小七娘了。” 姜微心有戚戚的点头,昨晚她就想了一下赵恒是不是对自己有不正常的感情,都把自己吓到了,更别说赵四这种就差没直说要娶小七了,“反正明天就回去了。”等回去后她一定要隔很久再入宫,就算阿姑想自己也只能先对不起阿姑了。姜微盘算着,反正赵恒已经十三岁了,差不多该找太子妃了,最多也就熬上两年,等他娶了太子妃就好。阿姑的生活她看在眼里,她不想自己变成第二个阿姑。尤其是皇帝身边还有那么多美人,将心比心,要让姜微自己身边各色美男环绕,她也会忍不住的。 “是啊,总算回去了。”紫苏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阿姑今天要在四皇子那儿待一天吗?”姜微问。 “四皇子处没什么事,这次回宫回得急,除了四皇子外,还有不少人都因惊吓病倒了。”紫苏解释道。 “都病倒了?”姜微很惊讶,这么一点事就病倒了。 紫苏笑而不语,多数人惊是假、吓是真吧?她见姜微用调羹慢慢的搅拌着龙眼茶也不喝,提醒她道:“小娘子,茶水都快凉了,喝下去就不舒服了。” 姜微苦着脸道:“阿姆,我又没事,这茶还是不喝了吧,喝了会牙疼。” “怎么会牙疼呢?一会用茶水漱口就是了。”紫苏坚持。 姜微又抿了一口,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喝的地方。 紫苏又好笑望着小娘子,真是小孩子。 “什么喝不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一道绯色的身影悠然入内,带来了一室的光华。 “五郎。”众人起身行礼。 赵恒今日穿了一身绯色的长袍,长发用一根青玉簪束了起来,脸上笑容明朗,不带一丝阴霾。 姜微放下茶盏,同众人一起见礼,赵恒含笑逗她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礼不可废。”姜微正容说道。 赵恒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眼底笑意欲浓,拉着她的手同她一起坐下。 姜微手抽了抽,没抽出来,不过赵恒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瞪圆了眼珠子,赵恒施施然的坐在姜微左侧,顺理成章的举起她才喝了一口的龙眼汤一口灌下,喝完后皱了皱眉头,“放了多少糖?这么腻?” 石静惊得嘴都合不上了,这还是五郎?五郎居然把小九娘的茶给喝了! “你怎么喝我的茶!”姜微一愣,随即涨红了脸问,这人太讨厌了!他这么做让别人怎么看! “真小气,不就是一杯茶吗?你不是不喝了吗?”赵恒顺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漱口。 “我不喝也是我喝剩下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嫌弃。”赵恒很大度的点头,将自己喝了一口的茶水递到姜微面前,“不然你也喝我的?” 姜微扭头不理这个厚脸皮的人,她才不要吃他的口水。 紫苏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刚想上前,却被石静拉了下,出了内室。 “五郎,这——”紫苏心急自己小娘子。 “紫媪,五郎同小九娘是嫡亲的表兄妹,难道还会跟小九娘计较不成,你不用太担心了,我们在外面候着就是了。”石静笑道。 这两人在一起她才担心吧!紫苏急的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但她到底没往里面冲,毕竟小娘子也没喊人,里面还有人伺候。 房里赵恒见气嘟嘟的姜微,心满意足,这才是胖丫头,刚刚那样子他可不喜欢,他笑着揽住她的肩哄道:“好了,不生气了,逗你玩的。” 姜微挣开他的双手,“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赵恒目光落在她书案上,见她临完的帖子,点头赞许道:“胖丫头,你的字写的越来越不错了。” 要你评价!姜微哼了一声,不去看煞有其事点评自己功课的赵恒。 赵恒笑着对她招手,“过来。” “做什么?”姜微戒备的不肯靠近。 “你不要做功课吗?”赵恒问,“我也要看会书,一起做了,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还能问我。” 姜微听赵恒这么一说,略一迟疑,也就坐了下去,昨天闹了那么一出,她功课已经拉下一天了,要是今天在跟赵恒胡闹,她回去就要熬夜赶作业了,思及此,姜微继续提笔蘸墨临字帖。 赵恒看了一会书,目光就被专心致志写字的姜微吸引住了,她双目专注的望着手中的字帖,握着牙管笔的手指莹白如一截截小玉管,衬得那象牙笔管发黄黯淡,赵恒忍不住伸手摸上了胖丫头压着纸的左手,用指腹细细的摩挲着圆润的指尖,手指又软又嫩,就仿佛没骨头一般,赵恒不由摸上瘾了。 姜微忍着气缩回了手,但是赵恒握的更紧了,姜微挣了几下,没挣开,“放手!”她咬牙道。 赵恒却双掌将姜微的手捧在掌心,姜微的手指修长柔嫩,不见一个指节,五个指甲犹如粉色的花瓣,肌肤娇嫩的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要划破似地,赵恒忍不住低头轻咬她的指尖。 “赵恒,你放手!放手!”姜微用力的拉自己的手。 赵恒把她伤了自己,“胖丫头——”他手一松,姜微手得了自由,起身就要走,赵恒下意识的手一拉,姜微跌坐回他怀中,赵恒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了?” “你——”姜微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昨天亲了自己就算了,今天居然还这样! 赵恒只觉得姜微黑白分明的大眼亮得惊人,眼底全是自己的身影,赵恒满足的一笑,胖丫头眼里只能有自己,他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心中无限满足。 “你混蛋!”姜微用力的推开了他,眼睛都快冒火了。 赵恒一愣。 姜微随手抓起抱枕劈头往赵恒脸上丢,“你给我滚出去!”这混蛋越来越过分了,居然这么对她动手动脚,他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赵恒冷不防被她的抱枕正砸中脸,俊脸一下子黑了,再听她这么一说脸更黑了,双目往一旁当雕塑的宫侍扫去,众人连忙低着头退下。 “嘶——”赵恒抽了一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下手真狠,“你想谋杀亲夫不成?” “鬼才跟你是亲夫!” 赵恒手一伸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里,“胖丫头——” “你才胖!” 赵恒忍不住笑出声,晃着她的身体,“微微,那我以后叫你微微好不好?”赵恒不喜欢叫胖丫头阿识,阿识是所有人的,胖丫头是他一个人的。 微微?姜微一时晃神,好久没人这么叫自己了。 赵恒见小丫头安分了下来,松了一口气,“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你不想我让你亲夫,你想谁当?林熙?”赵恒最后一句话醋意十足。 姜微盯了他一会,突然伸手蓦地推开他,赵恒没注意,被她推倒在地上,“姜微!”赵恒这下是彻底怒了,这胖丫头简直恃宠而骄! “你管我想找谁当亲夫?反正不是你!”姜微哼道,说罢转身离去。 “站住!”赵恒喝道,“你今天敢走,我马上杀了林熙!” 姜微头也不回,“杀啊!你夷他三族都行!”她去拉门,却不想门口站在两个侍卫,拦着她不让她出去,“赵恒,你让他们闪开!” 赵恒见她没帮林熙说话,怒气散去了些,放软了口气,“微微过来,你功课还没做完呢,你现在出去又能去哪里?” “反正不要跟你在一起。” 赵恒被她说的气又上来了,“是嘛?那你只能待在这里了。”赵恒冷笑,“我倒是要看,谁敢让你出去半步!” 姜微一声不吭,直接开窗,脚一蹬,就要翻窗。 赵恒脸色大变,一把拉住她,“你好大的胆子!摔了怎么办?” 姜微毫不示弱的瞪着赵恒,赵恒深吸了一口气,对侍卫摆了摆手,然后低声下去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还想怎么样?”他见姜微依然不说话,“我就待一会,过一会就要去看小四了,你就陪我待一会好吗?我一会就走了。” 姜微见他说的可怜,心中略一迟疑,眼底有些犹豫。 赵恒苦笑,“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走。”说罢他步履沉重的往外走,一步三回头,“我真走了。”见胖丫头当真头都没回,一声挽留都没有,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李十九这混蛋,谁说女人都会心软的!怎么这胖丫头这么狠心! 姜微头一直没回,听到赵恒离开的声音,她身体一松,她不想当太子妃,她没阿姑那么宽和的心态。 赵恒面色阴沉的瞪着两扇紧闭的门,考虑到底要继续回去,还是维护自己的面子。太子殿下全然没注意,他别说面子了,就是里子都没了。 石静硬着头皮上前,“五郎,一会也该去见四郎了。” 赵恒瞥了他一眼。 “五郎,来日方长,圣人也说快要给你立太子妃了。”石静低声提醒道。 赵恒闻言面色一松,不错,管这丫头愿不愿意,等当了他太子妃,看她还敢对自己无礼,到时候他一定让她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至于姜微的年纪,赵恒压根没放在心上,赵旻有几个妃子十岁就入宫了,胖丫头今年都十一岁了。 石静心头大石落地,小九娘太厉害了,将来他们的幸福生活就全靠小九娘了! 赵恒转身正待离开,却正好迎上姜元仪,姜元仪对赵恒一笑,“五郎。” 赵恒不做声,他这态度已经属于很不错了。 石静打圆场道:“小七娘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对,我做了些小零嘴给小九。”姜元仪说,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赵恒,她一直觉得男人穿红衣服很娘娘腔,但赵恒似乎是那种天生的衣架,穿什么衣服都十分适合。看着赵恒冷肃的侧面,此时的他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儒,姜元仪神色有些恍惚,这人也当了快二十年皇帝呢,当初看历史的时候感觉他做皇帝的历史比较短,可现在想想十几年也不短了,至少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这个地方最大的boss。 “那正巧小九娘还没用膳呢。”石静笑道。 “那五郎也没进午膳吗?”姜元仪问,“我这里正好有些午食,五郎带去吧。”说着她从丫鬟的手中接过食盒递给赵恒,她算是想明白了,即便以后齐高祖是最后的胜利者,可目前拥有最终决定权的人还是赵家的皇帝。 石静脸色微变,正想上前把食盒拿走,却见赵恒似笑非笑的望着姜元仪,“你对小四也如此欲擒故纵?” 赵恒的话让姜元仪脸色一下子白了。 赵恒冷笑,“阿娘抬举你,才允你唤声阿姑,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值钱物件。”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元仪被他的一番话羞得脸色红白青黑相杂,恨不得地上裂条缝让她钻下去。 石静同情的望着姜元仪,谁让这会五郎心情不好呢?且五郎因身份尊贵、容色过人,不知有多少宫人献媚,他烦不胜烦,对前来奉承的人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60长辈们的决定 赵恒大步离开,只留下姜元仪浑身发颤的留在原地,泪水在眼底打转。 她乳母心疼不过,想要上前劝她,却见姜元仪把食盒往地上一丢,哭着跑了,她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小娘子!”乳母连忙追过去。 宫侍们上前收拾满地的狼藉,食盒里精致的茶点同汤汁泡在一起,混杂成一团,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宫人心疼道:“哎呀,这点心真好看。”她不舍的去抓那茶点,却被人一掌拍掉了。 “馋嘴的东西!平时短了你吃还是什么?贵人的东西也敢碰!”一名年老的宫人拍掉了她的手,又转而道:“陈掌正,这孩子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别见惯。” 来者正是素影,她本姓陈,是东宫从八品的女官掌正,是故宫中都称她为陈掌正,她打量着小宫人,“我上回在花园里见人踢燕子的可是你?” 小宫人只战战兢兢地看着素影点头,素影穿了一身青色袍衫,神情淡然,不怒而威。她自记事起便在这行宫长大,从未出过行宫,所能见的就是几个被贬到行宫的老宫人,那些宫女无子,对她也算和善,她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规矩学的也不多,何时见过素影这般威严之人。 “没规矩的东西,舌头被猫咬了,陈掌正问你话,你就答!”老宫人见小宫人如此,心中大急,连连呵斥。 素影听她说的不像话,只摆手道:“莫吓了她。”她打量这小宫人,看着才十岁左右,眉目倒是生的十分清秀,一团孩子气,的确是没规矩了些,“她何时入宫的?” 老宫人呐呐道:“回陈掌正她两岁入宫,如今已有七年了,平时就做些粗使活计,我亦不曾多教她规矩。” “两岁就入宫了?”素影有些惊讶,这么小入宫的宫人可不常见,打量着那小宫人颔首道:“你带她去换身利落些的衣衫,一会让她进来伺候。”要是换了别人,素影也不会让她近身伺候了,但小九娘性子和善,即便冒犯了也不会罚她。 老宫人和小宫人都愣了,半晌才应声。老宫人牵着依然迷茫的小宫人回去,见她一脸懵懂,叹了一口气,“对你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阿母——”小宫人只拉着她的手,她两岁入宫,早忘却了旧事,就只认这平时对她极好的老宫人。 而行宫一干人等听说了此事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详情,小宫人早吓傻了,喃喃说不出话来,老宫人简单的将经过说了一遍。好些人难免嫉妒她好运,酸溜溜的说了几句“苟富贵、勿相忘”的话,悻悻离去。行宫生活寂寞,最热闹的时节便是圣人来行宫狩猎之时,这段时间宫人们总是尽力装扮自己,以求被贵人看上。只是她们若真资质出众,又怎么会分配到行宫来呢?再精心打扮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这小宫女平时傻兮兮的只知疯玩,怎么就能得了贵人的青睐。 有几个年老的宫人倒是望着她叹气,“行宫虽冷寂,也可清闲自在,去了贵人身边也不知还是福是祸,东宫他——”她们虽远在行宫,却也知道东宫脾气喜怒不测。 “既然是陈掌正亲自提拔,她若肯点化一二,说不定也是阿露前世修来的福气。”一人道。 另一人冷哼道:“她自己且是孤魂野鬼,拿什么来渡阿露?”东宫身边也就两个近身女侍,陈掌正是其一,其二是徐掌正,那位可是皇后亲赐、徐婕妤的嫡亲侄女,迄今都没个正经名分,“你去了东宫身边只顾埋头做事,切莫去想别的。不见适才五郎适才还发落了姜七娘,那位可是正经的皇后侄女。” “呸!什么正经侄女,人家真侄女还在里面没出来呢,她倒是好,急巴巴的凑上去,也不想自己的身份。”众人遂抛开了阿露的事,说起了姜元仪的丑事,一个个笑的花枝乱颤,深宫生活无聊,硬生生的把人逼成了尖酸之人。 阿露只听得似懂非懂,但心中却隐隐生出了一种即将要去龙潭虎穴的悲壮感。老宫人替她收拾妥帖,领着她去正殿,“你平素就是傻的,贵人看中你不定也是你的傻,便不改了,多听多看就是了。” 阿露乖巧的点头。 内殿里,紫苏正哄着趴在自己怀里的姜微吃饭,“小娘子可别使小性子了,午膳不吃对身子可不好。” “我不饿。”姜微闷闷的说,赵恒一走,她再一细思,便觉自己吃亏了,他对自己又亲又抱,她为什么还要愧疚?这熊孩子太讨厌了!姜微恨不得再去揍他一顿,刚刚就不应该留手! 素影提着食盒领着阿露入内,对姜微行礼道:“小九娘若不想进膳,进些点心可好?”说着打开食盒,一碗拌了酸奶的菜蔬瓜果摆放在姜微面前,一股子清爽之气扑鼻而来,姜微点头。 紫苏见状忙要让人盛饭,姜微却只肯吃那盆酸奶色拉,紫苏无奈,“那过一会小娘子饿了,可一定要吃饭。” “一定。”姜微对阿姆讨好的笑笑,“阿姆,我现在没胃口嘛。” 白芍望着素影身后的阿露,“素影这孩子是谁?怎么看着眼生?”白芍是姜微的侍卫,伺候人的活或者没有姜家的丫鬟顺手,但是对姜微的安全是万分上心。 “是行宫的小宫人,我想着小娘子闷在屋子里也无聊,这小宫人最擅踢燕子,就让她来陪小娘子踢燕子好了。”素影说。 姜微放下调羹,丫鬟撤去碗勺,紫苏伺候她漱口洗手,姜微则打量着阿露,“阿姆,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她自己都是还是孩子,却说人是孩子,让众人心里想笑,紫苏瞄了阿露一眼,却轻轻的“咦”了一声,“好像是有些眼熟。” 紫苏的话让众人都打量起阿露来,阿露被众人打量着身体都抖了,众人也看出眉目来了,不由面面相觑,素影一张脸僵了,暗恼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一个大错。 姜微想了半晌,有些犹豫的看着紫苏,紫苏对她肯定的点头,姜微好奇的望着阿露,都说天底下总有两三个长得像的人,想不到她居然遇上了跟熊孩子有四五分相似的人,尤其是那双眼像了八分。姜微见她吓得脸色都白了,有些不忍,招手让阿露过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啊?” 阿露偷偷的瞄着姜微,再一想自己,憨憨道,“我叫周夜露,今年九岁。” 紫苏一笑,“这孩子倒是憨厚。” “你叫夜露?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姜微问。 “是宫里原来一位漂亮姨姨,她给我取的。”阿露说。 “那你原来叫什么?”姜微问。 阿露用力的想了想,“大福!” “咳——”姜微咳了一声,周大福?这名字好,她喜欢。 “那姨姨说我名字不好听,就给我取名也夜露。”阿露说。 “谁说的!大福比夜露好多的了。”姜微反驳,“大福大福,大富大贵,夜露第二天就散了,大福比夜露好听多了。” “是吗?”阿露又露出了懵懂的神色。 “你喜欢夜露还是大福?”姜微问。 “大福!”阿露想了想说,“我觉得大福能吃好多东西。” “那以后你就还是叫大福吧,我以后叫你阿福。”姜微不喜欢夜露,太不吉利了。 “好。”阿福点头。 “你会踢毽子?”姜微问。 阿福骄傲的点头,“我毽子踢得可好了。” “好,我们一起踢。”姜微笑道。 两个小娘子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穿着小靴子去花园里踢毽子。姜微请姜元仪一起来踢毽子,姜元仪在乳母怀里昏天地暗的哭了一场,这会眼睛肿的通通红,哪里肯出去,“不去不去!我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哪里配和她一起玩!”说罢又哭了起来,她才不要去当姜微的陪衬。 乳母搂着她不停轻哄,又同来人解释说小娘子还想休息,姜微听了以后也没在意,也不是所有人都爱踢毽子,“我们换个地方踢,省得吵到了我堂姐休息。” “好。”阿福踢毽子的水平甚高,姜微水平也不低,两个小姑娘棋逢对手,玩得很尽兴,姜微早把生气抛到了脑后。 紫苏偏头问迎春,“小七娘那边怎么说?” 迎春冷笑道:“听说还在哭。她惯会做好人,这下可得了教训。”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紫苏责备她道,“小七娘也是我们主子。” “我就看不过她那轻狂的样。”迎春很是不屑,“今日要是五郎收了她的食盒,是不是她明天就要给五郎去送鸡汤了?回头指不定还要怎么传五郎和四郎兄弟相争了!阿媪你还记得上次,她硬是要带裴大娘赴宴,把小娘子差点气哭的事吗?谁不说她心善大度,合着就我们家小娘子心眼小。”家里一个小七娘、一个小九娘,谁人不说小七娘端庄妥帖、待人和善,提起小九娘就是她性子娇,要迎春说小九娘性子比小七娘好一万倍,也是小九娘好性,容得下这个事事踩着自己的堂姐。 紫苏摇头,“七娘管家理事,九娘从不管事,下人自然不知道她个性,这种小事都要怄气,白费了我教你这么久。以后离她远些就好,这件事别同小九娘说了,不然九娘非去道歉不可。”就如大娘子(谢则)吩咐的,让小九娘离小七娘远一些,她私心太重,不可能会成为九娘的好姐妹,这么最寻常的姐妹关系最好。 迎春应是。 等姜长晖满脸疲惫回来的时候,贴心小棉袄姜微连忙上前给阿姑捶背揉肩,还小声的跟她咬耳朵,“真的?”姜长晖听说来了一个容貌跟赵恒有点像的女孩子,也顾不得疲惫,让人招了过来,一见阿福就笑了,“果然是有点像。”她对颜女官道:“这孩子我喜欢,我们带回去吧。” 颜女官低声应了。 阿福茫然无措的望着姜微,姜微说:“你跟我们回宫里吧,宫里比行宫好呢。” “那我阿母——”阿福舍不得老宫人。 姜微想了想,“你去问问你阿母愿不愿跟你一起走。” “好。”阿福眼睛一亮,开心的跑了。 姜长晖笑着点着侄女的鼻尖,“你倒是会做好人。” “那是因为阿姑脾气好嘛。”姜微娇声搂着姜长晖的手臂道。 因明日要早起,众人早早的睡下,第二天天刚亮就出发了。 姜微和姜长晖共坐一车,上车的时候还没睡醒,还是被人抱上车的,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在阿姑的马车了?她迷瞪瞪的揉揉眼睛,这马车不是——“大耶耶?” 姜微的话音一落,外车厢迎春掀起帘子,“小娘子,你醒了。” “我们这里在哪里?”姜微问。 “是去别院的路上。”迎春说,“早上车队一出发,世子、五郎君和五娘子就亲自来接小娘子来,见小娘子睡的熟,就没让我们叫醒小娘子。”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了姜微熟悉的声音,“阿识醒了?”话音一落,沈沁出现在马车里。 “阿娘——”姜微开心的扑到了阿娘的怀里,母女两人好生亲热了一会,才手牵手的下车,下人已经将幔帐搭了起来,姜凛和姜凌含笑而立,一旁茶僮正煮着茶水。 “大耶耶、耶耶!”姜微眉开眼笑朝两人冲去。 姜凌抱起女儿往上丢了丢,“阿识,想不想耶耶?” “想!”姜微搂着父亲的脖子,怎么都不肯离开。 姜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阿识不怕,事情都过去了。” “过去了?”姜微一愣。 姜凛一笑,“这件事是禁军失察,这次负责禁军的首领罢职了七成,永不录用,当时所有守卫在四皇子身边的禁军,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宫人杖毙。” “就这样?”姜微呆愣愣的问,这就过去了?禁军失察?如果没有主使者禁军怎么可能失察?猴子明明是有人指使的,不然它们怎么会无故攻击人类? 姜凛望着姜微,“阿识有些事是不需要知道起因经过的,尤其是对外界而言。”皇家怎么清算是皇家的事情,对外就不需要公开了,兄弟相残的名声可不好听。他不愿意侄女跟皇室多做纠缠也就这个道理,皇宫那是会把人逼疯的地方,他们已经送了一个进去了,不想在送第二个了。等赵恒上位,姜家也该退了,没必要占尽“好事”,断了家族后路。 “就因为不需要,所以要这么多无辜人命填?”姜微喃喃的问。 沈沁心疼的搂着女儿亲了亲,“阿识都过去了。” “阿娘,还有四皇子他想要——”姜微又想起了一事。 “我们都知道了,放心,你叔祖不会答应的。”姜凛安慰侄女道,当初看不上姜家的女儿,现在人废了却想娶了,当他们是专拣废物的? 姜微心里好受了些,但想起赵恒的事,她有些郁闷,沈沁搂着女儿笑道:“阿识,我们在别院玩几天好不好?” “可以嘛?耶耶不要去官署吗?”姜微问。 “天大地大没有陪阿识大。”姜凌拍着胸脯说,“这次让阿识好好见识见识耶耶的武艺!” “好啊”跟家人在一起的姜微什么不愉快都飞了,“大娘呢?” “你大娘去别院等我们了。”姜凛笑道。 “大耶耶,我要骑马。”姜微说。 沈沁笑眯眯的说,“我们一起骑马。” 姜微和沈沁换了衣服,母女两人兴奋的各起了一马小跑着往别院走去。 姜凛和姜凌望着这一幕,“阿祈,你让沈家挑个良辰吉日来家里提亲吧。”姜凛淡淡的道。 “这么快?”姜凌有点不舍。 “先订婚。”姜凛脸色微沉,姜微跟赵恒的事早有人一字不落的向他回报了,赵恒是什么脾气?换了旁人这么对他,他早拔刀杀人,姜凛细思这些年赵恒对阿识多有纵容,他已经都十三岁了,都是知人事的年纪了,跟阿识青梅竹马长大,知慕少艾也正常。可赵恒那脾气,就算不是太子,他都不会考虑,更别说他是太子。姜家权利已是极盛,圣人对他们已经忌讳再三,要是再让赵恒娶了阿识,矛盾肯定会越发加重……所以阿识绝对不能嫁赵恒。 “阿兄,你真不考虑阿熙?”姜凌小心翼翼的提议,想给女儿最后争取一下,就他来看他家宝贝乖乖最喜欢的就是阿熙,整天阿熙长阿熙短,他们当爹娘的怎么忍心分开这对小情人。 “你想让阿识嫁给林元昭?”姜凛瞄了弟弟一眼问。 “可以吗?”姜凌问。 “可以。”姜凛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 “真的?”姜凌大喜。 “等我死了你就可以让他们成亲了。”姜凛冷声道。 “……” “阿识糊涂,你也跟着糊涂!脑子全是浆糊了?”姜凛怒斥弟弟,“林熙有什么?一个独子,家族无依无靠,你想让阿识跟着他一起受苦一辈子?你想让阿识跟薛氏一样,一辈子守活寡?你准备让你孙子将来去战场上拼搏?还是你准备让林熙在边关纳上几个小妾,生上十几个儿子?” 姜凌反对林熙并非单纯的门户之见,实在是林熙的条件太不堪了。林熙是独子,父亲远在边关,母亲体弱多病,毫无任何兄弟姐妹扶持,阿识嫁过去就要撑起一户人家,林熙将来远去边关,阿识一个人留在家里,有个头疼脑热,夫婿都不在身边,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情况。姜凛自己是武将,他完全不愿意让侄女当个武将之妻。 “林家和郭家是不同的,郭家马上就能入士族谱的,枝繁叶茂才是家族立身的根本,如果林家跟郭家一样的情况,我不会反对,但现在的情况绝对不行。”姜凛跟姜凌不同的地方是,他不会以侄女的喜好出发,他只会考虑如何行事最有利。 姜凌被兄长训得都抬不起头来了。 “把亲事定了,就让他们早点结婚,跟沈家商量,两人一成亲就让沈七外放。”姜凛一旦决定的事,就非常果决,赵恒个性太无法无天了,他不去赌半点可能。谁知道他会不会干他爹当年一样的事。 “什么!阿兄你让阿识这么早就嫁人?” “等太子成亲后,阿识就能回来了。”姜凛说。 “可是阿识才十三岁?那么早成亲,她身子怎么受得住?”姜凌不可思议道。 “成亲一定要圆房?借着外放让两个孩子去外面多见识见识也不错。”姜凛瞄了弟弟一眼,“沈七非长,生子之事无须太急。” 姜凛迟疑,“一定要这么早。” “看情况。”姜凛简略道。 当年赵旻那么温和的个性,都为了安清把即将安清定亲的袁家小子打断了腿,同安清夜不归宿,闹得先帝只能认了这件事,赵旻上位后还把袁家都逼的走投无路,举家逃往南陈。而赵恒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储君,说一不二,他现在就敢这么对阿识,谁知道将来还会做什么?还是早点绝了他想法才好。沈家足够抵挡赵恒的怒气,至少不会向当年的袁家一样。 姜凌没好气道:“我就说这小子不是好人,打小就他一个人欺负阿识,每次都把阿识欺负哭了!” 姜凛斜了弟弟一眼,没说话。 “大哥。”姜凌想了想还是觉得乖乖太委屈了。 “嗯?” “阿识不喜欢沈七呢?”姜凌问。 “你觉得她喜欢谁?”姜凛反问。 姜凌倒真被问住了。 “两人是嫡亲表兄妹,在一起总会有感情的,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姜凛说。 “便宜这小子了!”姜凌嘀咕,姜凛懒得理会弟弟。 姜微还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已经被大伯和父亲定下了,她只知道自己回到了亲人身边就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只要跟阿娘一起玩就好,大耶耶和耶耶会帮她把一切都考虑好的。 而姜元仪这时候也被自己的嗣兄接回来了家,姜大看着姜元仪双目红肿,心中一叹,斟酌的喊道:“阿妹。” 姜元仪抬头望着嗣兄。 “不用担心,一切都有祖父给你做主。”姜大安慰着妹妹,他不是善于言谈之人,这么安慰已经是极限。 姜元仪扯了扯嘴角,她现在除了听祖父做主外还能做什么?就要看安家给的条件够不够让她祖父心动了。 心急如焚卢氏看到女儿双眼红肿,心疼把她搂在怀里,“阿绮别怕,你阿翁不会答应的,你阿翁和外翁会给你做主的。” 姜元仪看到卢氏,满腔的委屈都爆发了,扑到了卢氏怀里放声大哭,卢氏也抱着她哭不住,姜大叹息,还真是无妄之灾啊。 春晖堂里,郭太夫人正在同姜怿说话,郭夫人侍立于一侧。 “来人说了,圣人会把四郎封为益王,四郎身体不好,圣人也不让他去封地,就留在京城,这益州可是福地啊。”郭太夫人是真心动了,“再说四郎以前就喜欢阿绮,眼下——”郭太夫人顿了顿,“得了阿绮还不把她捧在手心呵护?” 姜怿沉默的听完,“母亲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四郎身体是不好,可毕竟无关子嗣,男子也无须容貌,他本身皇子,如今又册封亲王,天下除了皇后和未来的太子妃,谁有她更尊贵?这可是提着灯笼找不到的好亲事。”郭太夫人说。 安贵妃知道马上走姜怿的路,不一定能让姜家答应,就让人先去找郭太夫人,许了郭太夫人无数好处,果然有一个亲王妃的曾孙女立刻让郭太夫人心动了。 “我们家都有皇后了。”姜怿提醒母亲道。 “皇后算什么?又不是我孙女。”郭太夫人冷哼,“是他们大房的荣耀!阿绮好,才是我们家好!” “如果真为了阿绮好,就不能让她嫁四皇子,四皇子渺了一目,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姜怿完全没有心动,益王?大秦目前为止就没有一字王,不是没封过,是全死了,连后代香火都没有。 “渺了一目又如何?他还是皇子,只要一天有圣人在,难道还会委屈他不成?”郭太夫人不耐烦道,她从来没考虑过将来如何,她都八十出头了,能再活几年了,当然是能有一日舒服就有一日舒服。 姜怿叹了一口气,“阿娘,姜家有个皇后就够了,无须再出一个亲王妃了。” “你这是不答应?”郭太夫人紧紧的盯着儿子问。 姜怿苦笑,“阿娘,这是害了阿绮一辈子的事,我也就这么一个孙女。”庶出的孙子姜怿都没在乎过,更别说孙女了。 “你就不怕圣人生气?”郭太夫人怒道。 “圣人宽和大度,岂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儿子。”姜怿脸色不变,他还没短视到这个程度,亲王又如何?在尊贵能比得上皇帝?更别说姜家的女儿嫁安家的皇子?简直是笑话! 郭太夫人冷哼一声,“我是老了,都劝不听儿子了。” 姜怿听了郭太夫人这话,跪了下来,“儿子该死。” “算了,该死的是我,不是你。”郭太夫人手摸着自己精心饲养的黑猫,那是猫儿喵喵的叫着。 郭夫人至始至终没发话,等姜怿退下后,她才呐呐道:“你真不让阿绮嫁给四郎?” “你想做什么?”姜怿冷淡的望着妻子。 郭夫人恼道:“什么我想干什么!阿绮是你孙女,难道不是我孙女?我当然也希望她幸福,只是——”她语气低了下来,“我觉得阿娘说的似乎也不错?”郭夫人觉得自己都被太夫人说动了! 姜怿看了妻子半晌,发现她居然是认真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了下,“四郎脾气本就跋扈,现在少了一目,将来脾气会如何?阿绮嫁过去受气伺候他还差不多,捧在手心呵护?你有见过爱护王妃的皇子?”姜怿拣最简单的跟妻子分析,“再说阿绮一向心高气傲,不喜欢四郎,逼着她嫁过去就是怨偶,将来小夫妻吵嘴,我们能帮她吗?”深层次的问题,姜怿没有多言,反正说了她也不懂,而且容易告诉嘴快告诉外人。 郭夫人跺足道:“我就知道她不怀好意!” “谁?”姜怿问,他倒是想知道谁在怂恿这件事。 “还不是阿穆这贱|人,不行,我要告诉阿姐去,让她不要老听这贱|人的话。”郭夫人口中的阿穆是安昭仪的生母。 “好了,别人的家事你插手做什么?这些天你让阿绮出去散散心,让阿卢多陪着她一点,别让她胡思乱想了。”姜怿不耐烦道。 “我知道了。” 姜元仪目光冷淡的听完下人的回报,那人把郭太夫人和姜怿的谈话大部分叙述了出来,姜元仪听说祖父不准备让自己去当王妃,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想到郭太夫人居然这么支持,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她之前就没说错,这老太婆的确活的太久了! 卢氏则含笑进来,“阿绮,想去别院散心吗?” “别院散心?”姜元仪抬头望着母亲。 “对,我们去别院散散心,反正京城也没什么事。”卢氏含笑道,“过段时间说不定家里还有好事。” “什么好事?”姜元仪问。 “你和小九娘的亲事啊。”卢氏笑眯眯的说,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阿娘一定会给你挑个才貌双全的郎君的。” 姜元仪脸微微一红,“阿娘,小九也要嫁人了?她还小吧?”不会吧?大房这么疼爱她,会让她这么早嫁人? “是定亲吧?嫁人应该不会早。”卢氏说。 “和谁?”姜元仪问。 “还有谁,她表哥啊。”卢氏说。 “赵——五郎?”姜元仪震惊的问。 “哦,五郎也是她表哥,我都忘了。”卢氏一笑,“当然不会是五郎,是沈家七郎。” “沈瑨?”姜元仪脱口而出。 “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卢氏责备道。 “我就记得他名了。”姜元仪讪讪的说,心中狂跳,赵四眼睛还是瞎了,姜微也要嫁给沈瑨了,历史上的事一件件发生了,姜元仪心里一阵烦躁,她一点都不想嫁给赵恒那个神经病!赵恒那么喜欢姜微,历史上他就曾经把自己的皇后杖责,姜元仪不觉得自己嫁过去了能幸免,不行!她一定要想个法子逃过这件事! 赵恒这几天心情非常不错,这几天他给胖丫头送去的礼物小丫头都收下来了,这就说明她是不生气了?李十九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当然赵恒不知道,他送过去的礼物压根没有到姜微面前,一早就被姜凛拦下了,没可能的事就早点断了,省得阿识伤心。 比对起来,赵旻的心里就非常复杂了,皇家狩猎场的事让他非常糟心,猴子闹事线索查到四郎身上时就彻底断了,知情人全被灭口了。这件事不查,赵旻都心里有事,脱不了他那几个儿子的手,赵旻闭了闭眼睛,突然开始了解先帝当年的心境了,尤其是看到自己一天天的老去,而儿子们却都在长大…… “阿耶?”担忧的声音传来,赵旻睁开眼睛,就见长子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担忧的望着自己,他淡淡一笑,“大郎你来了。” “阿耶,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唤太医令?”大皇子问。 “我没事。”赵旻摇头。 “那我让人给你熬一碗灵芝汤来?”大皇子说。 “大郎,你阿耶还没老呢。”赵旻戏谑道,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儿子。 “但阿耶也要保重身体。”大皇子坚持。 赵旻一笑,轻拍儿子的肩,“好,我一会就去休息。” “我这就去。”大皇子欢欣的点头。 还是大郎一直没变,赵旻等大皇子退下后,从书案上取出一封案卷,他看了案卷半晌,递于宫侍道:“将这个交给皇后,让她若有闲心,便请这些小娘子赏花一叙。” 宫侍恭敬的案卷,快速往椒房宫跑去,赏花宴?皇后哪有闲心置办赏花宴,还不是给皇后挑选太子妃的。 姜长晖接过宫人的案卷,挑了挑眉头,解开只看了一行,就冷笑的将案卷掷于地上,“赵旻你欺人太甚!” 颜女官弯腰捡起案卷,就如姜长晖,只看了一会脸色就微变,这上面的女孩子都是赵旻定下的太子妃人选,的确各个出身世家,身份无可挑剔,但不是父母早亡的孤女,就是父兄人品低劣的,简而言之这些太子妃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对赵恒完全没有一点助益、甚至有可能让赵恒将来婚姻不顺的女子。 姜长晖气得脸色都变了,她可以接受一个家世相对较低的女子,但这女子必须父母双全、父兄人品清贵,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姜长晖从来不信近墨者赤。 就在姜长晖大发雷霆的时候,关雎宫中安昭仪正满脸喜气拉着女儿的手欣喜道:“你阿耶刚刚同我说了,他也很中意林熙。” 四皇女一听就笑开了脸,而与此同时四皇子却不出意料的听到了姜家拒绝的消息,他嘴角噙着笑意,完全没有在意阿娘对自己的安慰。 61书阁谈话 姜长晖在椒房宫气了一会,就让人把王夫人召进宫里,将赵旻递来的案卷给王夫人看,王夫人当真认认真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后也不得不佩服那些挑选太子妃的官员,如此严苛的条件都被他们找出来了。 “这几位小娘子品貌不错,性子也好,可以收为妾室。”王夫人平心气和的同姜长晖商量。 “阿娘。”姜长晖抱怨道,“我是给五郎找太子妃,不是给他找妾的。” “妾也很重要,尤其是五郎如今年幼尚未定性,更不要找些不三不四的人入宫教坏了他。”王夫人正容对女儿道。 姜长晖皱了皱眉头,“但是太子妃呢?” “既然知道了圣人的心意,太子妃的人选就好选了。”王夫人含笑道,细看赵旻给赵恒挑选的太子妃人选都说得过去,放在最上的三人各个出身高贵,太原王、赵郡李、荥阳郑,祖父皆任职高官,其中一人甚至还位列三公,虽然是追封的,叔伯前途也算不错,还有尚主的,母系亲眷也有高官,但小娘子本身不是其父人品不好,就是父兄碌碌无为。 “难道要选这样的人当太子妃?”姜长晖不可思议道,“她们给五郎提鞋都不配!” “你这孩子。”王夫人嗔道,“当了这么多年皇后都沉不住气,那边就比你沉稳多了。”她指的是安贵妃。 “阿娘,你把我跟那笨蛋比?你倒是谁的亲娘!”姜长晖不服气了。 “就是你亲娘才忍你,不然就你这臭脾气,谁受得了?”王夫人毫不留情的吐槽亲闺女。 “阿娘你干嘛老骂我!”姜长晖委屈了,“我都已经这么难受了。” “我骂你是因为你不长脑子!”王夫人点点她额头,“你想想你之前看中的那几个太子妃人选,不和这些差不多?有些人祖父还比不上她们呢。”她翻到后页笑道:“诺,这不是来了吗?人家小娘子父亲好歹也是官,你看上的还有几个父亲连官职都没有。”是故被官员排在了后面。 “可是她们自身条件好。”姜长晖挑儿媳妇的眼光可是很高的,高门大姓是必须的,家庭和睦也是一定的,同时父兄中必要有名士。 “所以你把这些人招进来不就是了,你是皇后,难道还不能做主太子妃的人选吗?”王夫人悠然道,“还跟自己怄气,有什么好怄气的?”她们之前定下的人选也完全符合皇帝的标准,只是有些家世略差,是故那些官员不敢奉上吧? “我这不是被他气到了吗?”姜长晖嘀咕。 “他是皇帝。”王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所以说儿女都是债,下辈子要是有选择,我就不生孩子了。”她感慨道。 “阿娘怎么了?”姜长晖问,“家里出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想着好好养大的孩子,转眼就成别人的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王夫人怅然道。 “谁?”姜长晖问。 “还有谁?还不是你宝贝侄女。”王夫人说。 “阿识?她怎么了?”姜长晖问。 “你阿耶现在就想让她跟沈七定亲成亲。”王夫人抱怨道,“这老东西越老越不讲理了。” “他也是为了阿识好。”姜长晖沉默了一会道,儿子和阿识在行宫打架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阿凝,你真不考虑让阿识入宫陪你吗?”王夫人心疼女儿,也心疼孙女,沈七是不错,可真比不了五郎,更别说五郎还是太子。那些男人怎么想她心里还不清楚,还不是为了家族考虑,五郎娶不娶阿识,姜家都会扶植五郎上位的,阿识与其当太子妃惹来圣人的更深的忌讳,还不如把她嫁给沈七。 “阿娘,现在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问题,是阿识嫁过来很难,赵——圣人不会愿意的。”姜长晖提醒自己阿娘,太子妃不是他们想谁就是谁的,当然他们硬要把阿识嫁进来也行,可这样的话,五郎处境就更艰难了,赵旻现在就这么偏爱大皇子,五郎娶了阿识,赵旻估计就完全不当五郎是自己儿子了。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我没说。” “沈七不好吗?”姜长晖好奇的问,大哥不至于给阿识找一个不好的夫婿吧。 “跟五郎不能比。”在王夫人心目中,孙子孙女和外孙是最好的。 “林元昭呢?”姜长晖问。 “林元昭?谁?”王夫人不记得有这个人。 “林熙,元昭是圣人给他取的字,我记得阿识很喜欢他。”姜长晖说。 “他不适合,毫无亲族扶持,阿识怎么能嫁他?”王夫人诧异道。 “为何不适合?林熙少年英才,跟阿识也是青梅竹马,唯一差的就是出身,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你们就认为他将来不能一飞冲天?”姜长晖反问。 “那不同,林熙是武将,阿识嫁过去就是受苦。”王夫人摇头。 “你们怎么知道阿识不愿意吃苦呢?说不定阿识愿意呢?”姜长晖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阿凝,你别跟阿识说的有的没的,你看看林熙的娘亲薛氏,现在都去寺庙清修了,你想让阿识将来走她的后路?”王夫人说。 “我觉得林熙不是这样的人。”姜长晖摇头,她是见过他们相处的,林熙是真对阿识千依百顺,只要阿识在,林熙的目光永远落在阿识身上,那份真情不会造假。 “谁知道将来会如何?他现在对阿识好,将来去了边关,夫妻分离,身边自有亲近的枕边人,妻子就丢到了一旁了。” “可姜净也没这样,他在边关多年也不见有半个庶子女。” “那也是特例。” “说不定林熙也是特例呢?” “阿凝!”王夫人抬高了声音,“我们做长辈的只会给孩子安排最好的出路,难道还会害了她不成?” 姜长晖偏头喃喃道:“我只是不想让阿识错过。” 王夫人听着女儿的声音,心头莫名一酸,“阿凝。”她紧紧的握住了女儿的手,女儿入宫前有个恋人,王夫人是知道的,女儿那时候还跟自己提起过,是个普通的寒门子,女儿说起他的时候,满脸的甜蜜骗不住人,王夫人也没拦着女儿,原想着阿凝真喜欢,她也就认了,但后来——王夫人回想起来,她似乎还不知道阿凝喜欢的那寒门子到底是谁。 “我没事。”姜长晖打起精神,“阿娘,我只是想让你们不要有门户之见。” “就算没有门户之见,他也不行,阿识要嫁他,我第一个反对。”王夫人面容冷肃。 “为何?”姜长晖奇道。 “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内宠,等他再大一点家里还能有阿识落脚的地方!”王夫人也是派人打听过林熙的,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当真是吓了一跳。 “什么!”姜长晖目瞪口呆,“内宠?阿娘你没听错?”她自认看人还是有一套的,林熙那人目光清正,怎么看都不是好色之徒,且他对阿识的重视是欺骗不得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阿识只要眉头一皱,林熙就知道她下面做什么了,这份用心可不是骗能骗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会冤枉错人!你知道他一个小郎君养了多少侍女?八百人!且出行总有侍女环绕,这些他从不掩饰。”王夫人没好气道。 “阿识呢?”姜长晖问。 “这傻丫头什么都姓林的,真信他的话,说什么只是丫鬟,还跟他那些内宠玩成一团了,那些侍妾就知道哄着她!”王夫人想到这个就胃疼,她那个傻孙女啊。 “……既然阿识都认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姜长晖呐呐道,她真不信侄女会那么傻,林熙再蠢再好色,既然喜欢阿识,就算骗也要骗到跟阿识成亲后吧?哪有现在就收用侍女的。 “阿凝!”王夫人看着姜长晖的目光已经接近警告了,你不能因为喜欢过寒门子,就要替他们说话。 “阿娘,你真回去同阿耶说说,五郎是太子,将来——”姜长晖顿了顿,“怎么都不会亏待我们家的,没必要一定要跟沈家联姻,林熙这孩子真不错。”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姜长晖点头,“阿娘,不要以偏概全,我们要放开心胸。” “怎么?皇后现在说教起我了?你自己呢?”王夫人冷哼。 姜长晖语塞,半晌才忿忿道:“所以我才是你女儿!” 姜长晖听了王夫人的劝说,在宫中办起了赏花宴,宴请各家大家闺秀入宫赏花,众人心知肚明,皇后这是为了挑选太子妃了,京城的的绣娘一下子忙碌起来,诸位闺秀都卯足了劲,立誓要把自己最端庄贤淑的一面在赏花宴上体现出来。 当然这其中也发生了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说太子被圣人杖责了,原因不明,据说是因为太子脾气暴躁,同圣人顶嘴,才被圣人杖责了。皇后去东宫慰问太子,却怒气冲冲的离去,太子跋扈之名再一次远扬。太子卧病在床,崇馆的课也几乎停了,而太子的伴读之一,沈家的七郎君也不明原因,从马上摔了下来,万幸没断腿,但需要卧病在床好生休养。 与此同时,衡山公主和四皇女的驸马人选也在紧张挑选中,四皇女是一心认定了林熙,得了皇帝的许可,满心欢喜的准备嫁妆,衡山公主的驸马却还在挑选中,她比四皇女年长,她亲事未定,四皇女当然不能越过她。但是对林熙的调查却一直在进行。 “内宠?”四皇女修剪精细的柳眉微蹙,她倒不是在意林熙有侍妾,他都已经十四岁了,没侍妾她倒是要怀疑他有疾了,可林熙实在不像是怎么好色的人,他居然在自己的别院养了八百名妙龄侍女?真不可思议,姜小九会答应? “想不到你也有失察的一天。”二皇子取笑她道,是男人都不喜欢自己女人身上印下别的男人标记。 “不过几个丫鬟罢了,哪里值得上心。”四皇女一笑置之,“阿兄身边侍妾还少吗?” “吃醋了?”二皇子轻笑一声,将她揽到了怀里,“放心,阿兄心里只有你。”二皇子说的倒是真心话,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天底下没有人比他们更亲近了,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兄妹那么亲近。 “我心里也只有阿兄。”四皇女靠在二皇子怀里,目光定定望着前方毫无焦距,她喜欢阿兄,年幼的时候衡山、小四欺负她,都是阿兄护着自己的,阿兄总是抱着自己一遍遍的说不怕,可她现在长大了,不能再跟阿兄在一起了,阿兄也有阿嫂和孩子了,她也想要一个家了,她还想要生几个小宝宝。 二皇子搂着妹妹轻轻的躺下,“你说小四娶不上姜元仪会如何?” “他还想硬上不成?”四皇女问。 “你说呢?”二皇子握着她的指尖亲吻。 “他真有这个胆子?”四皇女讶然问道。 “呵呵,我们小四胆子一向很大。”二皇子低笑出声。 “你说我们那位‘高贵’的贵妃等事发后会有什么表情?”四皇女吃吃笑问。 “肯定又是装晕了。”二皇子讥讽一笑。 “阿兄,你说太子妃会是谁?我听说小五为了这件事都跟父亲大闹过一场了,还说非表妹不娶?”四皇女掩嘴笑道,“他表妹可不少呢。” “他表妹是不少,可惜能入我们东宫太子殿下眼的恐怕就一个吧。”二皇子嘲讽道,“只可惜父亲是不会答应的,可怜了这对小鸳鸯。说起来其实他还有一个表妹还算适合,可惜被小四搅合了。” “那个?我看悬,她爹是不行,可她有祖父,人也聪明得体,父皇不会答应的。”四皇女摇头,他们的父亲是巴不得太子妃越上不了台面越好,哪会让小五娶个有助力的妻子,“他们姜家的女儿还真有祸水的天赋。”一个个把皇子们迷得神魂颠倒。 姜元仪接到姜长晖发的赏花宴的帖子,心中忐忑,“阿娘为什么皇后还给我发帖子?就算当太子妃也是小九吧?” 卢氏一笑,“小九怎么可能当太子妃呢?圣人肯定不会允许的。” “那——”姜元仪脸色微变。 “太子妃不会从姜家出来的,皇后给你发帖子不过惯例罢了。”卢氏解释道,如果她家翁要是没升职,前面也没闹出了四皇子的事,女儿还是有可能的,现在就完全没资格了,但这个卢氏不好跟女儿解释,生怕女儿伤心。小女儿家的心思都**,不想嫁太子是一回事,嫁不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惯例?”姜元仪困惑的望着母亲。 “是啊,怎么说我们都是后族,若是没女孩子参加赏花宴也太说不过去了,所以皇后才会召你入宫。”卢氏说。 “那为何不是小九呢?”姜元仪问。 “小九还小呢,她才几岁?当了太子妃要多少年才能生嫡子?你不见这次的太子妃年纪都比五郎大吗?”卢氏笑道。 姜元仪嘴角抽了抽,阿娘是不知道历史,历史上姜家就又出了一个太子妃、一个皇后,“所以小九不会入宫?”姜元仪确定。 “她当然不用去,她年纪太小了。”卢氏说,“再说她现在还在她舅舅家呢。” 姜元仪总觉得心里玄的很,“那她现在也不在家啊。” “她去她外翁家了,她表兄沈七摔伤了,她自然要去看。”卢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从马上摔了下来。” “不会是赵恒干的吧?”姜元仪脱口而出。 “你胡说什么!”卢氏大惊,捂住了女儿的嘴,“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 姜元仪被母亲一顿责骂,她垂着头心里暗忖,肯定是赵恒那个神经病干的!历史上沈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就因为娶了一个姜微,不但不能当官,最后连命都送掉了,写绝命诗的时候还在怀念跟姜微生活的那段时间,说此生无悔,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怀啊!姜元仪真好奇,姜微到底有什么好,能迷到那么多男人。 “阿嚏!”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声,沈瑨俊脸顿时涨得通通红。 “阿兄,你生病了?”姜微连忙将帕子递给沈瑨。 沈瑨尴尬的接过帕子,按了按鼻子,“抱歉。” “打喷嚏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姜微毫不在意,“阿兄,翁翁有说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吗?” “大约要半年左右吧。”沈瑨低声道。 “这么久。”姜微同情的看着不能动弹的沈瑨,“表兄,你想看什么书?我给你拿来。” “好。”沈瑨偷偷打量着姜微,他将来要跟阿妹过一辈子吗?沈瑨的脸更红了。 “阿兄,你不是发烧了吧?”姜微担忧的望着沈瑨越来越红的脸,“我去叫翁翁。” “不用!”沈瑨连忙阻止她,保证道,“我没事,真没事。” 姜微忽悠的望着他,见他一脸肯定,也就没坚持,“那阿兄我跟你下一盘棋?” “好。”沈瑨点头,这时候沈瑨的丫鬟进来,要给他上药。 姜微起身,“阿兄你先上药,我去拿旗子。” “好。”沈瑨歉然道,“阿妹稍候,我一会就好。” 姜微出了房门,一个丫鬟笑道:“小娘子,七郎换药有一段时间呢,不如我带你去书阁稍候。” “好。”姜微略一颔首。 丫鬟前方引路,姜微漫不经心的跟着丫鬟走,她总觉得自己这次来沈家,两位舅母的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是错觉嘛? 白芍跟在姜微身侧,见那丫鬟七转八绕的领着姜微走的越来越僻静,眉头微皱,暗暗警觉,那丫鬟领着姜微来到了一很僻静的小书房,姜微惊讶的打量着这间书房,她也时常来沈家,怎么就没见过这么一间小书房? 丫鬟给姜微上了茶水和点心,就退下了。 “小娘子,这地方有点不对劲,我们快离开吧。”白芍总觉得这丫鬟行踪鬼祟。 迎春也点头道:“是啊,小娘子,我们先离开吧。” “这是沈家有什么好怕的?”姜微摇头,“难道还会有人害我不成?”她看着四下的书卷,兴致勃勃道,“这里书挺多的,我来翻本棋谱同阿兄一起研究。” 白芍和迎春无奈,两人只能命带来的小丫鬟暗暗戒备。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让姜微万分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姜微错愕的抬头,这是二舅? “什么怎么回事?我跟平时不是一样吗?”柳氏的声音淡淡传来。 “别对我敷衍。”沈涟的声音完全不似以往对姜微的温和,语气十分的严厉,“一天都板着一张脸,你想给谁看!” “给谁看?我哪有什么胆子给你家心肝宝贝脸色看。”柳氏冷笑。 “你什么意思!”沈涟忍气道,“阿和阿识哪里惹到你了?你平时不是一向很疼爱阿识吗?” “是,我是疼爱阿识,我疼她比亲侄女还疼,可你们沈家怎么对我?”柳氏怒道,“你明知道七郎的腿是怎么扭伤的,你居然还要七郎娶阿识,你是不是想让七郎将来走袁家那位郎君的路?” 姜微听到这里,神色有些凝重,她也明白了那丫鬟为何带她来这里,这应该是二舅母的意思吧?不过表哥腿受伤还有隐情? “你别胡思乱想了!”沈涟不耐烦道,“太子妃人选马上就要定了,我们会等太子妃人选定下后再让阿识和七郎定亲的。”原本大家是防着太子胡闹,但现在太子都被皇帝揍了一顿,趴在**起不来了,自然也没那么着急了。 “定亲又如何?当年太子妃都定下了,安清不也还入宫了?”柳氏尖声道,“五郎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你让七郎跟未来的皇帝抢人?你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儿子!” “你说什么胡话!我外甥女是安家那不值钱的东西吗?他们安家把女儿送上去当妾,我们家没那个理!莫说他赵恒还不是皇帝,就算他当了皇帝都不可能!”沈涟怒道。 “既然不愿意,她姜微嫁什么人不好?一定嫁我七郎?你都说七郎将来能继承你衣钵,你为什么要毁了七郎一辈子?五郎现在都敢把七郎弄成这样,要是他真娶了姜微还有活路?” 柳氏一声声尖锐的质问,让姜微脸色苍白。 “够了!”沈涟怒喝道。 “我们家跟姜家已经够亲近了,为何还要联姻?姜微不是喜欢林熙吗?为什么不能把她嫁给林熙?” “林熙算什么!他怎么配不上阿识!” “是,他是配不上姜微!七郎配得上吗?人家太子可是亲口说了,他就是要娶表妹的!表妹?哈哈哈——他有几个表妹?”赵恒为了这件事都已经被圣人杖责了一顿,外人不知道,可他们身为天子近臣怎么会不知道?赵恒这句话一出,还有哪家敢娶姜微?所以姜家才想着把姜微塞给七郎。 “太子妃是太子能决定吗?圣人都在朝堂上亲口说了,想要喝一杯阿识的喜酒,你会不知道圣人的意思吗?”沈涟声音也大了起来,赵旻分明就是逼他们快把阿识嫁人,眼下这样阿识能嫁谁?“他们父子分明就是想逼死阿识!” “可她也没必要嫁七郎,她这样的,什么人不好嫁?为何偏偏是我七郎?我苦命的七郎——”柳氏放声大哭。 姜微双目无神的靠在白芍怀里,白芍和迎春急的额头冒汗,但也不敢发声,姜微闭了闭眼睛,对她们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无声道:“我们走。” 两人默默的扶着姜微出门。 62热闹的赏花宴(上) “小娘子。”白芍待扶着姜微离开书房,见姜微神色迷茫,心中一疼,但又不好劝姜微。 姜微出来后,微风吹到脸上,她渐渐回神,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你们谁问都不要说。”姜微对两人吩咐道,这件事说出来舅父和舅母感情就有裂痕了。 白芍和迎春沉默的点头,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她们还是有数的。 姜微在池塘边站定,努力的平复情绪,不一会她露出一个笑容,若无其事的去找表兄了。 沈瑨换好了药正在等姜微,见姜微进来了,“你找了什么棋谱?”丫鬟说姜微去找棋谱了。 “就随便找了一副。”姜微摊开一张棋谱,沈瑨也直起了身体,同姜微认真研究起棋谱。 书阁里柳氏和沈涟不欢而散,沈涟怒气冲冲的离去,只留下满身疲惫的柳氏靠在近身仆妇怀里。 “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仆妇给柳氏拧帕子擦脸。 柳氏哑声道:“我不能让他们害了我的孩儿。”她低声问,“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仆妇点头。 柳氏松了一口气。 “娘子,九娘就算听到了,她一个小娘子不能做主吧?”仆妇说。 “她是不能做主,但她至少可以知道她嫁给七郎会害了他。”柳氏神色复杂,若是没有这桩事,她很开心阿识能当自己媳妇,她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巧听话,没有比她更适合的儿媳妇了,但谁让她还有一个是未来储君的爱慕者呢? “阿娘——”沈三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望着母亲。 “三娘你怎么来了?”柳氏招手让女儿进来。 “阿娘,你这样如果被祖父知道,他会生气的。”沈三娘担忧的说。 “他还能休了我不成?他不当七郎是孙子,一心只认姜微当孙女,我可是七郎的母亲。”柳氏提起家翁,不是没怨气的,她和大嫂两个媳妇生的孙子、孙女加起来就比不上姜九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也太偏心了。他甚至回来都不知道自己离家后所生的孙子和孙女,还说他就姜九这么一个孙女,那她的女儿算什么?只是沈奕在家中积威甚重,李氏和柳氏全然不敢露出一丝不满,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如今一朝爆发,柳氏格外不平。 “既然太子这么喜欢阿识,为何姜家不把九娘嫁过去?”沈三娘问。 “因为皇帝不答应。”柳氏说。 “就因为皇后是姜家的,所以太子妃不能是姜家的?”沈三娘不解。 “太子妃可以是姜家的,但不可是姜微。”柳氏见女儿一脸困惑,同她解释道:“按着惯例,皇后的父亲皆为宰相,那太子妃呢?就算不是宰相也要任个要职吧?你姜家姑父在门下省任谏议大夫已有多年,一直被安竣压着,不上不下的,行书省又是安家的天下,可一旦姜微当了太子妃,安竣想在压制你沈姑父就没那么容易的。你姑父起码也要升个黄门侍郎吧?门下省还只有安竣一位侍中,皇帝如何愿意再让姜家插手门下省。不是谁都有一个跟你姜姑父一样的父亲的,更别说她还有一个年少有为的兄长,这还不算过继出去的两个。”柳氏感慨。 太子是国之副君,那跟太子并肩的太子妃呢?她可以给家中增加的砝码太大了,很多东宫属臣不一定会投靠后族,但必然会对太子妃的家族客气有加,兼职皇后娘家和太子妃娘家所带来的力量,绝对不是1+1=2那么简单。别的太子妃之父,若昏庸无能,即便有了高位也是虚职,但这荣耀落在姜凌头上就不同了,姜凌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姜凌只是对上自己大哥、老婆和女儿的时候会犯二百五,平时他可是众人心目中的男神,只要他不跟女儿说话就好。 “那姜家为何不成全太子呢?既然对姜家有这么多好处?”沈三娘更困惑了。 “傻孩子,有多大好处,就有多大风险,姜家现在已经够显赫了,没必要引来圣人过分忌惮,天底下好处哪能被一家占尽。”圣人毕竟是皇帝,他们是臣子。赵恒一天天的长大,他是嫡长子,又是太子,姜家天然占着大义,姜家何苦因此跟圣人对着干?再说君威难测,姜家如今要是过于咄咄逼人,将来赵恒登基会怎么想?皇帝从来都是天底下最不讲理的人了,越大的家族就越束手束脚,不愿轻举妄动。 “三娘,这事你别同七郎说知道吗?”柳氏拉着女儿的手嘱咐道。 沈三娘道:“阿娘,我不会的,我也希望七郎好。”她跟姜微平时感情不错,可再不错也比不上亲兄弟的命。 而沈家书阁里,沈奕正同姜恪在下棋,两个年幼便相交的老友,一人手执一子各自对弈,书房里寂寂无声,茶奴奉上茶水后便退下了。 “阿识和七郎的婚事再缓一缓吧。”姜恪说,眉间三道竖纹清晰可见,眼下太子闹成这样,姜恪深觉愧对老友,“五郎实在太任性了。” “小孩子骑马受伤也是常事,也是他自己不小心,不伤筋骨就好。”沈奕淡然道:“眼下闹成这样,你待如何?” “当初我不想女儿入宫,他们硬逼着我女儿入宫。现在轮到我孙女了,他们父子又开始玩这套了,他不是看不上姜家人吗?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挑谁。”当年姜家姜朴才走没几年,他和姜怿出了孝就闹得不可开交,孩子们都没长大成人,他也不是尚书令,只能忍痛送女儿入宫,现在他们赵家还想故技重施?赵旻不是先帝,姜家也不是当年的姜家了。 沈奕对未来太子妃的人选没多少兴趣,“阿识呢?”沈奕问,他更关心孙女的情况。 “过段时间,如果事情了了,我就送她出京。”姜恪沉默了一会道,“阿祈和阿不是一直想再回扬州吗?这次让他们带阿识一起去,让她好好散散心。” 沈奕颔首,“先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两人再也不提姜微的亲事,反正她还小,他们都把阿识送走了,赵旻也犯不上太过咄咄逼人。 “阿翁,翁翁?”姜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姜恪和沈奕脸上浮起了笑容,沈奕示意侍从领孙女进来,“阿识你怎么过来了?” “表哥陪我下了几盘棋,我看他累了,就让他先休息了。”姜微说。 沈奕笑着让孙女坐在自己身边,“那阿识看我们下棋如何?” 姜微见外公和爷爷一脸淡定的下棋心里颇为疑惑,既然长辈要她跟表哥定亲,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她真没想到赵恒会去打表哥,姜微打定主意,她肯定不嫁表哥,如果家人一定要自己嫁,她就入观当女冠去,绝对不连累表哥一辈子前途,反正她也不想嫁人。 因听了二舅和二舅母的一番对话,姜微对上二舅母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柳氏对姜微也有些愧疚,但想着自己儿子,她心就又硬了起来。沈沁是何等人,一眼就看出二嫂的不自在,她不知道柳氏的所作所为,可就凭二嫂今天的表现,就让她心里很难受。同为母亲她能理解二嫂的心情,但她嫌弃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姜家这些年对沈家多有提拔,如今家里出了一点小事,二嫂嫌弃女儿至此,让沈沁心灰意冷,幸好父亲和家翁也暂时搁置了七郎同阿识的亲事,既然二嫂不喜欢,她也犯不着把宝贝送上去讨人嫌,她就不信她沈沁的女儿还找不到人嫁! “阿娘,是不是你们要把我嫁给表哥?”姜微在回家的路上,靠在沈沁怀里问。 “你听谁说的?”沈沁奇道,她没让人同阿识说这件事啊? “是沈家的丫鬟无意间说出来的。”姜微抿了抿嘴,“阿娘,我不喜欢表哥,我不要嫁给他行吗?” “你讨厌七郎?”沈沁没想到女儿会不喜欢沈七。 “不是讨厌,就是不想嫁给表哥。”姜微头闷闷的往母亲怀里蹭,她都不喜欢,一想到要嫁人就很郁闷。 “我们没准备让你跟七郎定亲。”沈沁试探性的问着女儿,“阿识你心里最喜欢谁?” “我最喜欢阿娘耶耶。”姜微不假思索道,“还有祖翁、阿婆、翁翁、大耶耶、大娘、阿姑……阿娘,我能跟你们一辈子在一起,不嫁人吗?” 沈沁亲了亲她的小脸,“放心,阿识还小,阿娘舍不得阿识现在就嫁人呢。” 姜微迷糊的眨了眨眼睛,难道二舅和二舅母误会了?其实家里人没准备让她嫁给表哥?她原本都做好一场大抗争的准备了。接下来的几天,姜家风平浪静,直到姜皇后举办的赏花宴开席,王夫人和谢则才入宫同姜长晖一起帮忙挑选太子妃。 沈沁留在家里陪女儿,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儿,见女儿专注的做着功课,一点都不为不能去参加赏花宴而烦恼,心里一松,看来阿识是真不喜欢五郎,她是白担心了,沈沁又忧愁了,阿识也就这么三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她不喜欢七郎、五郎,是喜欢阿熙吗?可是大哥不答应啊?或者她再去劝劝大哥?阿识都这么可怜了,为什么不能让她嫁自己喜欢的?就在沈沁胡思乱想间,“县君,不好了!”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通报,“皇后晕过去了,夫人让你现在就跟九娘子入宫。” “什么!”沈沁和姜微大惊,姜长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呢? 沈沁和姜微家简单的换好了衣衫,焦急的入宫,一到椒房宫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颜女官肃容引着沈沁和姜微入宫,沈沁低声问:“阿颜,皇后现在身体如何?” “太医令开了药,正在休养。”颜女官满脸愁容道,袖子底下的手却轻轻的捏了捏沈沁。 沈沁了然,看来这病不是太重,“我大家和大嫂呢?” “王夫人和谢夫人去了两位太后宫中。”颜女官说。 “发生了什么事?”沈沁不认为王夫人和谢则会没事去太后宫中。 颜女官神色有些古怪,“这件事说来话长。” 沈沁和颜女官低声问话,姜微则冲进了内殿,一入寝室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姜微大惊,“阿姑,你怎么样了?” “阿识?”姜长晖看到自己的贴心小棉袄,一股脑的坐了起来,拉着姜微的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你舅舅家里了吗?七郎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姜微迟疑的伸手戳了戳姜长晖的脸,触感粉腻,她不由满头黑线,阿姑是装病?是化妆的? “放心吧,我没病。”姜长晖戳了戳侄女皱成一团的小包子脸,突然问道:“阿识,你愿意嫁给五郎吗?” “啊?”姜微傻了,为什么阿姑会问这个问题? 姜长晖搂着侄女柔声问:“阿识,你告诉我,你讨厌五郎吗?” 姜微摇头,虽然赵恒有时候熊了一点,但大部分时候还可以,她怎么会讨厌他呢。 “那你愿意嫁给五郎吗?”姜长晖凤眸亮闪闪的望着侄女,“当太子妃。”赵旻这混蛋太过分了,她都让成这样了,他居然还不罢休!还想要废太子!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忍?她就要阿识当太子妃,回头气死赵旻更好,五郎就能当皇帝了! “……”姜微被阿姑的神展开给搞晕了,为什么阿姑会问这个话?姜微觉得最近家里亲戚都有点不正常,就比如舅父和舅母为了她的亲事都快闹感觉快离婚了,结果她跟表哥的亲事就不了了之了?还有阿姑,大家信誓旦旦自己不会入宫,怎么阿姑又突然要想自己当太子妃了?她当然不想当,当皇后多苦啊,可当着阿姑的面嫌弃他儿子是不是有点不好? 而在姜长晖隔壁,姜元仪脸色苍白的坐在榻上,魂不守舍。 “小七娘,喝点珍珠汤定定神吧。”宫女端来了安神汤给姜元仪定神。 姜元仪呆木木的接过珍珠汤,今天的赏花宴刷新了她的认识下限,她第一次知道赵恒他的神经病,不是突发的,是遗传的!姜长晖跟赵恒真不愧是母子,发起病来谁都挡不住!她没事扇安贵妃耳光的事她早有耳闻,她做梦都想不到她连大皇子都打,好歹也是快年近三十的亲王,她真说打就打。他们母子这么嚣张真好吗?赵恒真不怕赵旻废太子?哦,不,赵旻今天已经说了要废太子了,然后皇后就生病了,王夫人和谢则也到了太后宫里哭诉,听说外面东宫的属臣们都跪了一地,就是剩几个**oss没露面了…… 姜元仪想的头都疼了,今天到会的那些大家贵女讲到底就属于只剩身份的人,祖上再辉煌,家里也开始没落了,和她家完全不能比,她爹再烂现在好歹也是一方郡守,据说政绩还不错,她爷爷更是实权在握户部尚书,历史上姜元仪到底是怎么当上太子妃的?赵恒都闹成这样了,为什么还娶不到姜微?难道姜家瞒着他偷偷让姜微和沈七定亲?不对啊,赵恒都差点打残沈七了,姜沈两家定亲肯定瞒不过他,那姜微为什么会嫁给沈七?姜元仪很想现在就去告诉赵恒,姜微会嫁给沈七,但赵恒那变态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肯定是杀了她吧?姜元仪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跳火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安太后、何太后都是喜欢清静的人,平时两人的宫室也是安安静静的,但今天却是难得的热闹,宫内王夫人跪在两宫太后面前放声大哭,“我那个女儿入宫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圣人,无论是宫务还是子嗣方面,哪里做得不对了?居然恼得圣人要废太子?老妇教导无能啊——” 谢则冷声道:“皇后乃后宫之主,同太后一同掌天下命妇,臣妾敢问太后,难道皇后连一个贵妃都不能教训了吗?大皇子虽已封王,可还是皇后的儿子,母亲教导儿子还有不对的地方?” “先帝啊,当年你说我姜家的女儿有母仪之态,堪为东宫太子妃,如今她却连个妃妾都不能教训了。”王夫人哭声悲戚,谢则一口一个臣妾,语气谦恭,问题尖锐。 安太后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何太后也脸色铁青,两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好好的一场赏花宴居然会闹成这样,这件事要从头说起。 姜长晖平时看着懒得理会宫务,但她处事能力是没话说的,既然打定主意要给儿子挑个好娘子,她就命人精心举办了一场赏花宴,她爱吃爱玩爱享受,能入她眼的无一不是最顶级的东西,赏花宴上每一处小细节当让人惊喜非常,让到会的小贵女皆惊喜非常。参加百花宴的并非全部都是太子妃的候选人,也有单纯陪客的,还有诸位贵夫人、宫妃和王妃们,众人看到这些精致可爱的小摆设,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宴会气氛一开始是非常和乐,直到—— “嗷——”一声凄厉的兽嚎打断了欢声笑语的百花宴,也让诸多贵妇、贵女花容失色,很多参加了狩猎场的人,甚至想起了四皇子的那一幕,有些甚至吓得捂住了眼睛。 姜长晖和王夫人低声说笑,听到这声兽嚎,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难看的让人去查询,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打扰她的赏花宴,可下人传回来的消息让她脸色发青,的确是有人想捣乱她的赏花宴,但捣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儿子! “原来阿娘你在这里。”赵恒一身绯红的衣衫,手持一柄牙骨折扇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笑容和若春风,貌若太华皓月,炫目的让人几乎不敢直视。到会的小贵女们一个个的羞红脸,目光含情的朝赵恒脉脉望去。 “你做什么?”姜长晖本来就对儿子让阿识亲事不上不下不满,眼见他居然还敢来捣乱自己的赏花宴,更是没好气。 王夫人轻轻的捏了捏女儿的手,示意她跟五郎好好说话,王夫人也就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一个外孙,这五个孩子各个都是她的心头肉。 “阿婆。”赵恒先是亲热的叫了一声王夫人,然后转身对姜皇后道:“阿娘,我在同人一起玩呢。” “你玩什么要发出这种声音。”姜长晖没好气道。 “好玩的东西,阿娘要看吗?”赵恒对姜长晖笑得异常乖巧,姜长晖心中警铃大作,正待阻止,奈何赵恒已道:“此处多有不便,诸位可去孤的别院一观。”赵恒风度翩翩的邀请着众人。 很多被他笑容迷晕的小贵女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大家被赵恒这么一说,心里都起了好奇之意,唯独姜元仪有些迟疑,赵恒这神经病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他不会是不怀好意吧?不得不说姜元仪太了解赵恒了,知道他肯定会做不好的事,但她还是低估了赵恒的下限! 赵恒说的别院,就在皇后举办赏花宴的附近,此处都是皇家园林,离皇后的宫室有不远的距离,皇家举办宴席赏花,大多在此处进行,赵恒身为太子,理所当然的在花园里划了一处作为自己的别院,平时等闲不得入内,姜长晖都没去过儿子的别院,她对儿子的别院没什么兴趣,“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就在这里了。” 王夫人也颔首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折腾了。” 赵恒本来也不准备让她们去,毕竟一个是自己阿娘、一个是阿婆,吓坏了她们就不好了,倒是她们——赵恒对着那些对自己露出恶心目光的小贵女们,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坏坏的笑容更是迷倒了一片人。 “怎么说他都是你儿子,哪能这么给他没脸呢?”王夫人等赵恒走后,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轻声责备着女儿。 “阿娘你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有都顽劣!”姜长晖气道,“阿识的亲事不就是被他闹成了那样?” 王夫人摇头,“五郎有这么多表妹,他又没指名道姓,也不算害阿识,如果真有人嫌弃了,那么就是那家人人品不好。”其实王夫人心里还是隐隐有丝期盼,希望孙女能嫁给外孙的,这两个孩子多登对啊,她看了这么多小贵女,就没见一个比自己孙女漂亮的,配五郎实在太委屈五郎了! 皇帝反对又如何?当初赵旻还反对立五郎为太子呢?最后还不是立了?这些年赵旻反对的事多的去了,老头子就是太小心,整天怕这个怕那个!要她说直接让五郎当皇帝、阿识当皇后才好!王夫人家里被赵家灭的差不多,过了几十年才缓过来,王夫人天然对赵家有种厌恶,当然五郎除外,那是她外孙。 “你就纵容他吧!”姜长晖恼道。 “我——”王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无数撕心裂肺的尖叫。 姜长晖和王夫人面面相觑,“坏了!”姜长晖脸色大变,她怎么就糊涂了,这小子哪天不闯祸就不安分,他到底干了什么事! 王夫人也被这尖叫下了一跳,等众人赶去别院的时候,入院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很多小贵女花容失色的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而赵恒依然一身绯衣翩然,这小子居然还一脸失望,“这么一点小事就吓到了你们了?” 姜长晖目光顺着很多人呆滞的目光望去,一看之下脸色微变,别院居然用铁架搭起了一个围栏,里面站了一个身高起码有六丈、浑身血淋淋的壮汉,那壮汉手臂都比常人的大腿还要粗,他一手还拎着一条灰茸茸的东西,地上还到了另一半灰茸茸的动物,看起来像是一头狼,这头狼竟然被这壮汉一下子撕成了两半,血流了一地,姜长晖甚至还瞄到了一些灰白的内脏…… 姜长晖倒退了几步,被王夫人稳稳的扶住,王夫人皱着眉头对赵恒道:“五郎,你怎么能给大家看这么血腥的东西?吓坏了人多不好!”王夫人比女儿胆子大多了,她这辈子见过的风浪多的去了,她爹和二哥他们被赵凤翔杀光时,就是她跟着大哥一起给大家收尸的,这点小场面当然吓不到她。 “阿婆,我原本不想让她们看的,是她们问我平时喜欢什么,我才让表演的。”赵恒脸上尽是委屈,“我还想以后跟太子妃一起看呢。” 和太子妃一起看?一些立誓要成为太子妃的小贵女脚一软,开始翻眼白了,太子妃固然好,可要看这么血腥的东西太可怕了!纵然有些人知道赵恒是故意的,可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显然是不喜欢她们。众人想起赵恒说过只要娶表妹,不少人脸色更难看了,太子妃再好,可得不到太子宠爱的太子妃,没有子嗣的太子妃会有什么下场?她们娘家又不是姜家,将来赵恒登基后想废她们还不跟玩似地?就算不登基,太子妃来个早逝也太正常了。很多人都开始迟疑了,一步登天的**可以让人疯狂,但如果达不到想预期的指望,还要用命来换呢? 姜元仪浑身发抖,疯子!神经病,谁会没事让人这样杀野兽玩的?姜元仪突然觉得历史上的姜元仪太命大了,没被这个疯子丢到野兽堆里啃了! 姜长晖气得浑身发抖,正想说话,却听到一声问话,“怎么回事?”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群人站在别院门口,为首一人一身玄衣,相貌威严,其后跟随着一名年约四十许的宫装丽人,正是赵旻和安贵妃。 “圣人!”很多人看到赵旻都崩溃了哭了出来。 赵旻看到那被撕成两半的野兽,脸色微变,“小五,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过让大家欣赏了一场好戏而已,宫中不也常看兽斗吗?”赵恒一脸无辜,他这话说的不错,让饥饿的野兽相互撕咬相杀是时下贵人时常看的曲目,但这种曲目一般不会让小孩子观看,而且野兽的厮杀远不及赵恒让人用手生生撕开一头野狼,并且用狼血来沐浴冲击力强。 赵旻气得浑身发抖,“混账东西,我让你找了那么多先生,就是把教你如此暴戾?”赵旻完全不顾赵恒任何情面,当众训斥赵恒。 姜长晖冷笑,“不过一场兽戏罢了,无人受伤,不过只死了一头野兽,如此就说五郎暴戾,那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去皇家狩猎场的好。” 赵旻语塞。 安贵妃打着圆场道:“五郎也是没想到自己喜欢的,旁人未必喜欢。” 众人纷纷附和,安贵妃雍容得体的微笑,“只是这种游戏有伤天和,五郎今后还是少玩才是。” 赵恒含笑柔声问:“贵妃是在教训孤吗?” 安贵妃一怔,勉强笑道:“臣只是规劝五郎。” “贵妃的话是说予对圣人和太傅们对五郎教养不严,需要贵妃来规劝了?”姜长晖曼声道,“予倒是不知道贵妃还有规劝储君之责。” “不是的——” “斗兽自古便有,五郎今日既未伤人命,何来伤天和?到底是谁给贵妃这个胆子,让你能无端指责储君?”姜长晖气势如虹,她自己再骂儿子都行,可安清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自己的儿子? 安贵妃被皇后的话惊得面无人色,只敢跪地请罪。 在场众人闻言一个个的低着头,不敢离去,又不敢看安贵妃的狼狈。 赵旻皱眉,“她不过说了无心之语罢了,何必这么计较。” “无心便是有心,怕是贵妃心里早如此认定了吧?” “皇后息怒。”安贵妃不敢给自己辩解,只敢请罪。 赵旻正想说话,姜长晖却语气一转笑道:“今日却是大喜的日子,予也不想训人扫兴,五郎不知大家不爱看斗戏,惊了大家,且回宴席,喝杯水酒压压惊。” 众人连声称是,得了正经的理由一个个脚底抹油的溜了,难道还想看皇家的私事? 姜长晖也正待离去之时,便听衡山焦急的询问:“阿娘,你没事吧?” “阿娘?”姜长晖和赵恒同时驻足,回头挑眉看着衡山和安贵妃,他们没听错吧。 安贵妃和衡山脸色顷刻白了。 63 热闹的赏花宴(下) “阿娘?衡山,你叫谁阿娘?”姜长晖缓声问道。 “我——”衡山说不出来话来,她除了初一十五例行去给姜长晖请安外,平时很少私底下见姜长晖,她跟安贵妃在一起的时候阿娘都叫惯了,连阿耶都知道,她求救似地目光看着赵旻。 赵旻扶起女儿,“你到底有完没完,一点小事都要计较。”适才都外人,赵旻也不好替安贵妃说话,可眼下全是皇家人了,他就也没那么多顾忌。 “原来皇女认妃为母是小事?今日衡山可以叫安氏为母,是否下回可以叫她皇后了?” “衡山年纪小,不懂事,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不成?”赵旻认为姜长晖太小题大做了,衡山也不是第一天喊安贵妃阿娘了,私底下的称呼有什么好计较的,又不是大庭广众下叫人,衡山不是始终喊她母亲吗? “衡山已是快及笄之人,即将出嫁,若连这些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将来如何为人|妻为人母?”姜长晖道:“我看还是让宫里的女师对衡山多加些教导。”姜长晖如果要整一个人,必然要先抓人错处,有了错处才能堵得让人说不出礼来。 衡山突然想起姜长晖以前曾让两个女官看着自己,让她足足抄了三个月的女诫,甚至对自己的字从头到尾的嘲讽,让衡山羞愤加交,想到姜长晖会故技重施,她拉着赵旻的手,“阿耶我有女师教导——” “衡山身边自有女师,皇后与其在衡山身上费心,还不如多看顾下太子。” “五郎身为太子,自有陛下同东宫三师教导,何来臣妾插手之地?且五郎没不听父母教诲,也没随意喊庶妃为母?陛下认为五郎那里不好?我身为皇后难不成还不能教导皇女?”姜长晖反唇相讥。 赵旻被姜长晖堵得说不出话来,让他当众跟姜长晖吵嘴,他也做不出来。 姜长晖瞄了衡山一眼,“还不把公主扶下去。” “我不要!”衡山挣扎了起来,“阿耶、姨娘!”她这次聪明了,知道改口了。 安贵妃大急,“皇后,看在衡山还小的份上,你就饶了她——” “给我掌嘴!”随着姜长晖一声令下,一个壮实的宫女直接抡起巴掌对着来不及反应的安贵妃啪啪就是两巴掌。这两巴掌拍的安贵妃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我跟圣人说话,何来你插嘴的余地,公主就是被你教坏了!” “放肆!”赵旻阻止不及,惊怒交加,扶住被扇得头晕眼花的安贵妃,“大胆贱婢,给我拉下去杖毙!” “她所犯何事,能让陛下作出如此有伤天和之举?”姜长晖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宫女被杖毙,不然还有人肯帮自己打人吗? “她胆敢以下犯上!”赵旻浮起安贵妃,“你身为皇后,理应为母仪天下,如此善妒不能容人是何道理!” “善妒?原来教导皇女、宫妃认理便是臣妾善妒?”姜长晖对婢女下令道:“还不把公主带回椒房宫。”姜长晖今天打定主意要给衡山一个教训,甚至不惜把衡山关在自己的椒房宫。 “你现在还有什么像皇后的样子!”赵旻气急。 “父亲息怒!母亲息怒!衡山顽劣,还望母亲不要同她计较。”大皇子和二皇子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一眼看到帝后对峙,两人连忙下跪。 赵旻见赵恒依然站着,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孽畜还不给我跪下!” 赵恒竟然真一声不吭的跪下,他的过分听话让众人都有些不适应。 姜长晖望着大皇子,“好,很好,一个公主称呼宫妃为母,一个皇子不通传便入内,皇子傅何在?” “母亲息怒,孩儿只因一时心急阿妹才失仪,望母亲息怒!”他连忙给皇后请罪,“还望母亲息怒,切莫伤了身体。” “大哥这话说的有意思,父亲和母亲都在,你有什么好心急的?”赵恒问大皇子,“大哥此话是指母亲待三妹不慈?” “不是的!”大皇子连忙解释,“我只是一时心急。” 赵恒打断了他的辩解,“父亲、母亲都在此,大哥甚至都不通传一声便入内,进来也不给父母行礼,反而一心为衡山辩解,大哥到底是担心衡山,还是全然不把父母放在眼里?” 大皇子被赵恒问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太激动冲了进来,结果被赵恒抓了错处,他一向比不过自己弟弟伶牙俐齿。 “送公主回去,给她好好念念内则、女诫。”姜长晖说。 “你敢——”赵旻话还没说话,却听一人说道,“她身为皇后,教训皇女乃是正理,有何不敢?”众人寻声望去,是何太后到了。 “母亲!”赵旻连忙上前行礼。 何太后也不理会自己儿子,指着安贵妃道:“这等祸乱人心的贱婢皇后还留着做什么,给我拉下去重重打!都是她挑唆坏了圣人。” 安贵妃一动不动,只望着赵旻。 姜长晖却不接受何太后递来的台阶,“既然圣人觉得予无母仪之态,无法教导皇子女和宫妃,予不敢行皇后之职。” “胡说!”何太后转而怒骂大皇子和衡山身边的下人,“平时待你们和善了,就不知道怎么照顾主子了,竟然放任一个贱婢来挑唆主子,都给我拉下去狠狠打!” “母亲息怒!”赵旻跪在了何太后面前,“母亲切莫气坏身体!” 姜长晖也跪下道:“母亲息怒。” 何太后对姜长晖和蔼道:“你是好孩子,后宫的事你一向处理妥帖,这次的事也教给你处理了。”何太后目光冷冷撒过安贵妃,“还把她拉下去!” “母亲!”赵旻开口想要阻止。 “母亲,安氏好歹也是贵妃,生有皇嗣,去衣杖刑难免有失体统,不若改为罚抄女诫。”姜长晖提议道。 赵旻心头一松,她还算知道分寸,何太后可有可无的点头,她对安贵妃着实没什么好感。 “至于大皇子自有圣人和傅教导,予也不做多罚,让他受十戒尺如何?衡山是女孩子,不受体罚,也让她同安氏一起罚抄内则、女诫。”姜长晖继续说着对衡山和大皇子的惩罚。 何太后听惩罚也不严重,“就依了皇后。”她又转而对赵旻道:“圣人,三娘毕竟是你妻子,哪能因随便一个妃子就给自己皇后脸色?” 赵旻连连点头应声,何太后说了赵旻几句后,就先回宫了。赵旻被姜长晖气得脸色发青,大皇子也涨红了脸,他都快三十了,还要被皇后打戒尺,他情愿让父亲给自己杖刑。 赵恒嘴角泛起笑容,他倒是要看看老大受了戒尺后,还有没有脸在他们面前摆大哥的架子。 赵旻看到赵恒一脸幸灾乐祸,“你这孽畜!身为是储君,理应尊敬有爱兄弟,看着兄弟受罚还脸笑?桀骜跋扈、不敬兄弟!”赵旻忍无可忍。 “父亲责骂,臣万死莫辞!”赵恒肃容跪下。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五郎哪里有桀骜跋扈、不敬兄弟了?”姜长晖质问。 “兄弟受刑,他面带笑容,可有一丝怜悯!”赵旻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去。 姜长晖对赵旻的离去也不恼,但赏花宴却被这么一闹,却办的有点冷冷清清,姜长晖似乎也没了兴致,对众人敷衍了几句,众人便起身告辞了。姜长晖对姜元仪倒是和善些,“天色也晚了,你今日就在宫里休息一夜吧。” 姜元仪是真不想留在宫里,但还是不敢驳了皇后的意思,只能点头。 而赵旻怒气冲冲的回宫后,就招来了几个心腹近臣商议了几个时辰,当时连容升都退出去了,可这密议在近臣离开后,内容还是被一人晚上找人喝酒时泄露了出来——陛下要废太子! 这句话立刻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姜长晖听到消息后就病了,而刚到家还没有换衣服的王夫人和谢则又折回宫中。 姜微听完颜女官的讲述,不可思议的问:“皇帝跟臣子密议的内容就这么露了出来?喝醉酒了?” 颜女官肯定的点头。 “这人是干什么?”姜微呐呐的问,这算猪队友吗? “白秘书监。”颜女官说。 “白秘书监?”姜微想了想,“就是圣人的伴读?”那人是赵旻的伴读,少年相交,跟赵旻感情非常不错,姜微想着赵旻目前心里的感受,突然很想笑,这人好像身边都是猪队友。 颜女官亲自给姜微卸下环钗,“小娘子,时辰晚了,该歇息了。”姜微入宫后,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皇后睡的,但姜长晖今日“病”了,姜微就不能跟她睡一起了。 姜微躺在床榻上,宫室里昏暗一片,姜微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前几天舅母的哭喊声,和阿姑今天说的话,让姜微心烦,她第一次觉得未来很迷茫。赵恒连表哥都敢打,这还是他太傅的亲孙子,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那她还嫁的出去吗?或者她去当道姑好了,反正她也不想嫁人。 “小娘子。”白芍微弱的声音传来。 “嗯?”姜微掀起一角床帘。 白芍附在她耳边悄声道:“郎君想见你一面。” “现在?”姜微一惊。 “对。”白芍神色十分复杂,“郎君要走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什么!”姜微一骨碌的坐了起来,“他人在哪里?” “就在外面,你要是愿意见他,我就把他带进来。”白芍低声道。 “快让他进来。”姜微连声道。 白芍应声离去,过了好一会才领着穿着宫女服饰的林熙进来。 “阿熙。”姜微赤足就奔向了他,焦急的问:“你为什么要离开?” 林熙稳稳的抱起了她往床榻走去,“怎么不穿袜子就下地了,不冷吗?” 姜微脚缩了缩,往被窝里钻去,“阿熙,你为什么会现在离开?” “圣人要点我为四皇女驸马。”林熙平静的说。 “什么?”姜微震惊的望着林熙。 林熙神色淡然的对她点了点头,“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他抬手摸了摸姜微的脸颊,“我这几天一直想见你一面,但是总找不到机会。”不然他也不会冒险入宫找姜微了,这几天沈沁同姜微几乎寸步不离,他全然找不到任何见面的机会,他又不好光明正大的见阿识,会给阿识带来麻烦的。 “那你准备怎么走?”姜微红了眼,阿熙虽做了宫女的装扮,可总给人一种男扮女装的感觉……姜微一直很讨厌林熙的父亲,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这么讨厌,他毁了阿熙的一辈子!姜微红了眼,“你现在走可以吗?” “我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林熙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借着月光,他仔细的看着姜微的眉目,仿佛要把她深深的印在心底,“我接了一个抓逃犯的任务,准备在路上死遁。” “阿熙——”姜微搂着他轻声抽泣,她舍不得阿熙走,阿熙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什么话都能跟阿熙说,“你这么一走就是黑户了。” “不是。”林熙抬起姜微的脸,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水,“我都准备好户籍了,等一脱身就能用了。”他顿了顿,“阿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薛姨的。”姜微知道林熙要说什么,对薛氏是万分同情的,她是被林靖逼成那个样子的。 林熙略一颔首,“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阿娘只能拜托你了。”他也想过另外安置阿娘,可阿娘的病实在让他放心不下,如果没了太医的诊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情又会加重了,托给姜微他很放心。 “等你的消息一传来,我就把薛姨接到我们家的别院,我会当薛姨阿娘一样孝顺的。”姜微哽咽道。 林熙轻拍她的背,“别哭了,你总不想让我以后都记着你哭的样子吧?” 姜微吸了吸鼻子,“阿熙,你要去哪里?” “我准备先去一趟安西解决些私事。” 林熙语气十分的温和,可姜微跟他相交多年,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姜微神色复杂,她握住林熙的手,“阿熙,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有很宽阔的未来。”姜微赞同他去报仇,但不赞同他为了报仇把自己都赔上。 “当然,我还要在南方建一份基业,等着你以后来投靠我呢。”林熙笑容暖暖道。 姜微点头,“阿熙,不管如何,你一年要给我送一次信,哪怕不写字也让我知道你是平安的,我以后一定要来找你。” “我会的。” “你明天早上就走?”姜微沉吟了一会,“你把二号她们都带走吧,就留下白芍,她可以替你传信。” “不行,她们留下保护你。”林熙想都不想的拒绝。 “不行,我不需要她们保护,你更需要她们。”姜微坚持,“我还要让她们给你带点东西。” “傻丫头。”林熙轻轻一笑,“他们就是些女侍,我这些年身边总有点亲信,还不比她们更好?”这些女侍林熙本来就是训练了用来保护阿识的,他出走也不可能带这么多人。 “那我还有点东西要送你,怎么送?”姜微头靠在林熙肩头。 “你交给白芍吧。”林熙低笑问:“你不会要给我带金砖吧?” “你怎么知道?”姜微虽是问题,但语气并不很惊讶,阿熙要是这点都猜不到,就不是她好朋友了,姜微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好舍不得阿熙。要不是赵恒太疯狂了,姜微不敢拿阿熙的命赌,她真想问阿熙愿不愿意娶自己,嫁给阿熙才是更好的选择,反正阿熙也没喜欢的人。 “我——”林熙正想拒绝。 “阿熙,我虽然没出过远路,可也知道穷家富路,你走得急,身上能有多少铜钱?多带些金银防身,路上才能走得更顺利。”姜微说,“再说我要那么多金银也没用,就摆着玩罢了。” 林熙知道这是阿识的心意,想了想也没拒绝,姜微从脖子间取下一块贴身佩戴的玉佩,“阿熙,这个你戴着。” “这——”林熙看到这块玉佩心中微惊,这是阿识出生后祖父给她的礼物,她自得到后就没有离过身。 “这玉佩我都戴了十年了,有人说玉石通灵,可以帮主人挡灾的。”姜微给林熙戴上。 林熙握着犹带着阿识体温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柔意,正待说话,却脸色微变,“阿识,把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什么?”姜微一愣,却见林熙动作极快的拉下幔帐,一闪身就到了窗边,身体微低。 姜微透着幔帐看到一条身影进入自己的房间,但来人几乎立刻发现了林熙,而此时林熙向来人出手了,两人顷刻间缠斗成一团。姜微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为什么会有人来自己房里?姜微脸色都白了,但又不敢放声大喊,生怕惊动了外人,害了阿熙。 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却越打越惊怒。 林熙惊怒的是来人身手居然这么好,要是他今天不来,白芍肯定不是来人的对手,到时候阿识会怎么样? 来人也惊怒之极,胖丫头身边有多少人,是什么水平,他明白的很,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个高手了?难道他是半夜潜入胖丫头的房间?那胖丫头呢?赵恒一惊,“胖丫头你在哪里?” 姜微听到这一声“胖丫头”瞪大了眼睛,“赵恒!” 姜微的声音让赵恒心里一松,让林熙心中一惊。 姜微听到是赵恒,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都白了,“阿——阿——快住手,那是五郎——”姜微结结巴巴的说道。 林熙和赵恒手下一顿,同时退开了几步,“微微,她是谁?”赵恒脸色很阴沉,胖丫头什么时候有这种高手了? “她是我的丫鬟啊。”姜微深吸了一口气跳了床,“你三更半夜的来我房里做什么?” 赵恒见她就这么跳下床,想都不想上前抱起她,“嫌自己身体太好吗?赤脚下地!” 林熙见赵恒这么随意的对姜微,神色略显奇异,他时常来阿识房里吗? “你先下去吧。”姜微对林熙摆手,“你来我房里做什么?”姜微仰着头问。 赵恒将姜微抱上床,眯起眼睛,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站住。”这宫女的背影怎么这么眼熟,赵恒对自己的记忆力一向很有信心,他绝对见过这人,但他很确定胖丫头身边绝对没有这样身手的丫鬟。 林熙脚步一顿,转身不动声色的向赵恒行礼,却并不说话。 姜微额头冒汗,她想要阻止,又不敢轻举妄动,赵恒多疑,她要是这么做,阿熙的身份肯定曝光。 “她不会说话?”赵恒问姜微,手温存的摩挲着姜微的小脸,见胖丫头一动不动,毫不反抗,神色一暗,掌心不动声色的滑到了姜微的颈脖处,那里跳动的十分厉害。 “她这几天嗓子有点哑,我让她别说话了。”姜微低低道。 “是嘛。”赵恒托起姜微,轻啄了她的额头,“闭上眼睛。” 姜微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赵恒往**轻轻一丢,拉下幔帐,“唐贲!”赵恒一声厉喝,伸手就朝林熙抓去! 林熙身体一晃,躲过了赵恒的攻击,但是唐贲破窗而入,身后还有几个侍卫,几人一起攻击林熙,赵恒的侍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若是在往常,林熙说不定还能对付,但现在他原本穿的服饰就束手束脚,还有心有顾忌,一点武器都没有,挡了一段时间,攻势就有点缓下来了。 “林—熙!”赵恒一字一顿的说出了林熙的身份,在宫禁中胖丫头居然还跟他在一起,还衣冠不整——赵恒眼底凝成了一片寒冰。 “不关阿熙的事!”姜微着急的喊道。 “不许出来!”赵恒压抑而厉声喝道,“不然我让他求死不能!” “阿兄,我不出来,你放了阿熙吧。”姜微真怕了,天色暗,她看不清赵恒的面色,但是他的语气好可怕啊! “放了他?你三更半夜跟他在一起,你让我放了他?”赵恒掀起床幔坐了进来,语气温柔的问着姜微。 姜微被他吓得下意识的直往墙角钻。 “过来!”赵恒伸手一抓,将姜微拉到了怀里,“都给我滚出去!” “啊!”姜微尖叫了一声。 唐贲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已经束手就擒的林熙,这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居然跟五郎去抢女人,原本能好好当四公主的驸马的,这下连命都没有了,林熙只有苦笑,被赵恒看穿身份的时候他就束手就擒了,他逃走可以,但是阿娘怎么办?还有跟着自己那些兄弟,他听到姜微的尖叫,脸色一变,“赵恒你别伤了她!” “把他的嘴堵上!”赵恒怒声道。 唐贲毫不犹豫的堵住了他的嘴,心里不由对林熙佩服,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怜香惜玉!他压着林熙往外走,“兄弟配合点,说不定还能留家里人的命。”他轻拍林熙的肩说。 林熙沉默。 **赵恒只紧紧的搂着姜微,身体绷得紧紧的一动不动,他不敢动,他怕动了自己真会忍不住伤了这狠心的胖丫头,她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她竟然还敢跟林熙在一起。 姜微见赵恒不说话,小心的动了动。 赵恒喉结上下动了动,“别动。” “阿兄,你听我解释好吗?”姜微小心翼翼的说,不敢激怒赵恒,他这个样子好可怕啊! “解释什么?你们是清白?”赵恒讥讽的笑了笑,“我信。”他真信,胖丫头才十一岁,癸水都没有来,太早的欢爱只会伤了她,林熙还不至于那么性急。可没欢爱不代表不能做其他,赵恒想到胖丫头跟那卑贱的寒门子耳鬓厮磨,就忍不住浮起一阵阵的杀意,他决定不会让林熙死的太轻松的! “不是。”姜微闷闷的说。 “不是?”赵恒重复了一遍,搂着姜微的手更紧了。 “阿熙是女的。”姜微被他搂着腰都疼了,但不敢耽搁,连忙凑到他耳边说出了真相,眼下这情况,也就说出阿熙的真实身份才能让阿熙有条生路了。 “你把我当傻子?”赵恒咬牙道,“林熙他娘的是女的,那天底下没男人了!”太子殿下终于爆粗了。 “阿熙真是女的。”姜微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忍不住了伸手用力扭他的耳朵,“你放手!放手!疼死了!” 赵恒耳朵被她拧得抽气,他微恼的轻拍了她的屁屁,“放手!”不过手立刻松开了,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腰部。 姜微受不了的动了动,“痒——” “别动!”赵恒又重重的打了她一下。 姜微忍不住脚用力一踢,“你欺负人还不许我反抗?” 赵恒一把抓住了她的脚,“我欺负你?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你现在就在欺负我!”姜微怒道,“我要告诉阿姑,你半夜偷偷翻我窗户。” 赵恒松开了她的脚,翻了个身,闲适的双手枕头,“去吧,我会娶你的。” “……”姜微张口结舌的看着这个无赖,“你——” 赵恒见胖丫头直起身体,直直的瞪着自己,心情大好,“微微——”他语气中蕴含着浓浓的情意,让姜微不自在的红了脸,从来没人能把自己的小名叫的那么肉麻。 “微微,嫁给我好不好?”赵恒起身搂过姜微轻哄,“我刚刚太生气了,弄疼你了,以后不会了。” 姜微低着头,“我不想嫁给你。” “为什么?”赵恒没生气,而是耐心的问,“你讨厌我?” 姜微想了想,用力的点头,“你脾气太坏,是很讨厌!”刚刚还把自己吓得手脚都软了。 赵恒额头暴起青筋,他脾气坏?他脾气比这该死的丫头好一百倍!他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笑容的继续哄着姜微,“真得讨厌的不想见我?”他额头抵着姜微的额头,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姜微。 姜微略一迟疑,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赵恒见她不说话,眼底闪过笑意,继续的说着,“脾气坏我改还不行吗?嫁给我好处很多。” “当太子妃有什么好处?”姜微不屑的撇嘴,“难道比家里还舒服?” “成亲后我的东宫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会管你。”赵恒循循善诱,“你不是喜欢养女兵吗?我宫里的侍女随你怎么玩。” “我现在家里侍女也都随我玩。”姜微不上当。 “怎么能一样?你在家里还要听阿婆和舅母的话,到了这里我都听你的话,你有什么不好?而且我阿娘这么疼你,你还不用担心大家问题。”赵恒说。 姜微还是不吭声,“微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太子妃?还是你还想着林熙?”赵恒说到最后语气有些阴沉。 “你想什么?阿熙是我姐姐、好朋友。”姜微白了他一眼。 赵恒点了亮她床前的角灯,“那你告诉我为何不愿意当太子妃?” 晕黄的灯光下,赵恒神情认真,双目专注的望着姜微,目光清澈坦然,姜微突然心头一动,喃喃道:“我不喜欢皇宫。” “为何?”赵恒心中一喜,明白自己即将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在这里住久了就不是自己了。”这才是姜微不愿意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皇宫会把正常人弄成变态。 赵恒听了姜微的话,半晌无声,过了好一会才道:“微微,你永远都会是自己的。” 姜微盯了他半天,摇了摇头,“我不信,我不是阿姑,我没阿姑那么厉害。” “你会的。我不是父亲,我一辈子不近妾媵、不生异姓之子。”赵恒许诺,“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变了。” 姜微听着赵恒的诺言,有些茫然,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小九娘,你怎么了?还没睡——”颜女官注意到了姜微房里的灯光,披衣而起,询问声在看到赵恒的时候戛然而止。 64半夜议事 白芍领林熙进来的时候是经过布置的,门口的丫鬟大部分都是林熙训练出来的女侍卫,她们只听姜微和林熙两人的话,眼见林熙半夜私会九娘,众人早就识趣的避得远远的了。后来赵恒来找姜微,唐贲等了一会就发现了不对劲,就先让人控制住了那些女兵,赵恒一叫他就领人入内先把林熙制住,椒房宫的宫侍们基本都没惊动。直到姜微房里的灯亮起,才被外面的粗使丫鬟注意,众人往里面一探,却差点吓破了胆子,小娘子房门口居然站着东宫侍卫,大家惊慌失措的去禀告颜女官和高敬德。 颜女官刚睡下,听到通报随手披了一件衣服就匆匆赶来了,心里焦急不已,她很清楚五郎时常会偷偷私会小九娘,但往常她有把握五郎不会伤了小九娘,可最近情况不同,圣人不喜小九娘,眼下又传出废太子的消息,她就怕五郎狂性大发,逼着小九娘跟他有了肌肤之亲,好让众人认了这件事,这样会伤了小九娘。唐贲见是颜女官也没有拦着,五郎都点灯了,显然是把事情闹大,他也没必要拦人了。 颜女官看到赵恒坐在床榻外侧时,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五郎,九娘还小啊!”她声音里甚至带了哭音,颜女官跟高敬德一样,私底下是把姜微当女儿疼的。 赵恒听到颜女官的哭喊声,脸一下子黑了,他是那么禽兽的人吗? 姜微探出脑袋,“颜姨你怎么了?” 颜女官听到姜微平静的声音,心头一松,连忙上前,见姜微身上还穿着寝衣,被褥是凌乱了些,但面色红润,不像有什么事,再一摸她的手都凉了,连忙给她去拿外套,“小娘子你怎么能穿着寝衣就坐起来,这样会着凉的。” 赵恒手一伸,用被褥将她牢牢的裹住,知道自己今天是哄不下胖丫头了,但这件事只要传到姜家长辈的耳朵里,他不信外翁和阿舅还敢把胖丫头定给其他人。 姜微见赵恒要走,大急去抓他的手。 赵恒见她对自己一脸依恋,心中大喜,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顾颜女官朝自己瞪眼,疼爱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先睡吧,一切有我。” 姜微喏喏的几声,“阿熙——”她小心的提醒着赵恒。 赵恒满脸的温柔瞬间凝结,“不许给我提这个名字!” 姜微气急,“我不许你动阿熙!不然——” “不然怎么样?”赵恒冷声问。 “不然我就当道姑去!” “去吧。”赵恒展颜一笑,轻拍她的小脸,“孤也很好奇,哪个女冠敢收留你。” “我要当道姑还需要去道观?我从明天开始就吃素、念道经,不见外人!”姜微气得又坐了起来。 “你吃一天素,我就割他一块肉,我倒是想看看他身上有几块肉可以割。”赵恒丝毫不动容,还给她披上了锦被,要是其他事他早让了,但是林熙不行,他一定要杀了这个混蛋!“你也可以告诉外翁、阿舅他们,我到是要看看,林熙的事一旦曝光,他们会不会饶了他。”光他敢私闯胖丫头闺房就够他死一万次了。 姜微愣愣看着赵恒,她确实不敢跟阿翁、大耶耶他们说林熙的事,毕竟这是欺君之罪,如果被发现姜家都讨不了好,“你——你欺负人——”姜微一下子哭了,“呜——” 这下轮到赵恒傻眼了,胖丫头怎么说哭就哭了?他慌忙的要去哄她,却不防后方一道劲风袭来,赵恒想都不想,一下子抽掉了锦被往后一挡,抱起姜微往旁躲去,他一回头就见皇后娘娘一脸怒意的站在房里,手里还执了一条金光灿灿的鞭子,“赵恒!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赵恒脱下外衣把姜微裹住,把她放回**,回头抱怨道,“阿娘,三更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吓坏了微微怎么办?” 姜微则双目发光的望着阿姑,“阿姑好厉害!”抽的好!把赵恒这熊孩子狠狠抽一顿!姜微差点没鼓掌加油了。 胖丫头!赵恒磨牙,刚刚敢情是假哭! 姜长晖等赵恒放下姜微,一声不吭的又朝儿子抽了过去,赵恒忙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开,“阿娘!” “别叫我阿娘!”姜长晖挥舞着自己很久不用的长鞭,“我想抽你这臭小子很久了!” 姜长晖的鞭法只能算雕虫小技,可赵恒总不能去打自己亲娘吧?只能在房里被自己亲娘打的抱头鼠窜,终于忍不住一脚踢开窗户,直接翻窗出去,姜长晖毫不示弱,也跟着跳了出去。颜女官一脸黑线的拉住要跟出去的姜微,“小九娘,你不能出去,免得被波及了。”要看戏还是在安全地方看比较好。 “波及?”姜微不解的扭头看着颜女官。 “对,波及。三娘的鞭法一般,只能做到不伤自己。”颜女官眉角动了动说,姜皇后的鞭子不常用,入宫后也就偶尔对付下赵远,不过这算增加情趣?反正赵远每次被抽的时候都笑得很欢快,让颜女官格外理解不能,或许赵家的男人骨子里有点问题?五郎不也是,每次被小九娘踢一顿,他就异常满足。 院子外姜皇后大发神威,抽的满院子花花草草飞扬,宫侍们得了吩咐远远的避开,赵恒抽了个空,夺下了阿娘手里的鞭子,“阿娘,你别胡闹了,你这样引来别人怎么办?”她还在生病吧?她这样有生病的样子吗? “我胡闹?”姜长晖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咬牙拧道:“我胡闹那你小子算什么?把我这里当什么?” 赵恒躲开了姜长晖的五指神功,“我是来探病。”他一脸正经的说。 “我宫门都关了,你来探病?”姜长晖冷笑。 “我刚才不是没空,我现在离开还不行吗?”赵恒干笑。 “你给我进来!”姜长晖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入寝宫。 赵恒跟着姜长晖入内,姜微上前,姜长晖爱怜的摸了摸侄女的头,对儿子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你到底知不知道分寸?这件事如果不是被颜女官发现,换了其他人,阿识的名节怎么办?” 赵恒道:“我早把其他人调开了,没人会知道的。”倒是阿娘一顿鞭子,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赵恒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他是要娶胖丫头当太子妃的,不是让她当妾的,时下对男女之防再不严,太子妃的名声都必然要清白干净,容不得半点闪失,不然反对的就不仅仅是赵旻了,连朝堂上的御史都要反对了,赵恒暂时还不想跟那群疯子磕上,这对胖丫头伤害太大了,所以赵恒抓到了林熙后没有马上处理,而是想着先把事情压下去。 “你还做好准备了?”姜长晖感觉自己手又痒了。 赵恒正待说话,姜微却趴到姜长晖肩头同她咬耳朵,姜长晖听了姜微的话,微蹙的眉头松开,惊讶的望着姜微,“真的?” “真的!”姜微竖起手指发誓,“我真没骗人,阿姑可以让人去验证的。”姜微也豁出去了,反正都这样了,赵恒的路走不通就告诉阿姑,阿姑总比赵恒好说话吧。 姜长晖来了兴致,招过颜女官对她低语几句,颜女官一脸震惊的看着姜微,半晌才应声而下。 赵恒哼一声:“胖丫头,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林熙必死无疑。” 姜微懒得跟赵恒说话,只腻在阿姑怀里,姜长晖骂道:“你吓阿识作甚?要发疯去你东宫发,我这里是轮不到你来做主!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赵恒见躲在姜长晖怀里对自己做鬼脸的姜微,哭笑不得,“阿娘,林熙不管是什么身份,他都犯了死罪。”夜探皇后寝宫,哪怕他是女的都不可能活下去。 姜长晖却不理会儿子,兴致勃勃的问着姜微:“阿识你同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微想了想,细细的把这件事从头说起,还特地把她知道林熙是女的年纪又提前了两岁,变成了五岁,这是姜微早想好的,万一哪天曝光,就说她五岁就发现了,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七岁时阿熙都十一岁了,太大了,对她跟林熙都不利。 赵恒听说姜微五岁就知道林熙是女孩子,神色稍稍放松了些,他之前还担心胖丫头是最近才知道的,纵然林熙真是女子,那又如何?她这么像男人,谁知道胖丫头对他是不是男女之情?女子和女子也能有感情,胖丫头现在还不通人事,等她知道了就危险了。 姜长晖听说林熙是被父母联手瞒住,甚至在身份暴露前不知道自己是女子,不由恨恨道:“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父母?这不是害了女儿一辈子吗?” “薛姨是无辜的,都是林靖的错!”姜微替薛氏辩护,说起了林熙逼疯薛氏的举动,听得姜长晖唏嘘不已。 赵恒眉头紧皱,“林靖其心可诛。”居然想用女儿冒充嫡子,来换过庶子蒙混过关。 “你说你那些侍女都是林熙帮你训练的?”姜长晖恍然,难怪阿娘会说林熙内宠颇多,“原来林熙好色的名声是因此而来。”她点点侄女的鼻尖,“都是替你背了黑锅。” “阿熙好色?”姜微不可思议的问,“不可能,阿熙就没喜欢过谁,怎么好色?” “谁让你养了那么多丫鬟,他不好色都不行了。”姜长晖好笑。 这时颜女官进来,低低的在姜长晖耳边低语了几句。 “真是女孩子?”姜长晖努力的回想着林熙,完全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女子的特点。 “真是,我屏退了左右,亲自给她检查的,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颜女官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惊异,她在宫里也见多了奇人异事,但今天林熙的事还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你说她准备离去了?”姜长晖问。 “对,阿姑你饶了阿熙吧?她明早就要走了。”姜微哀求道。 “有趣。”赵恒轻笑一声,对着姜微招手,“微微过来。” 姜微才不理他,身体依然偎依在阿姑怀里,赵恒含笑问,“你不想救林熙了?” “你要做什么?”姜微戒备的问。 “这就要看林熙有什么能让我看上眼的了。”赵恒一笑,“他要是真有本事,我也不在意推他一把,甚至不用他抛弃眼下的身份。” “可他不是要当驸马了吗?”姜微呐呐的问。 赵恒笑而不语。 姜长晖看着满肚子坏水的儿子,不耐烦的把他轰走了,“快走!你这不孝子,明知道我身体不舒服,还打扰了我这么久。” 赵恒无奈起身,“阿娘,我先走了。”身体不舒服,刚刚拿着鞭子精力旺盛抽人的是谁?他看着姜微,“微微就拜托你了。” 姜长晖不说话,待赵恒离去后,才搂着侄女再次问,“阿识,你愿意嫁给五郎吗?” 姜微苦恼的望着阿姑,她真不知道。 “我知道那个臭小子脾气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姜长晖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儿子坏话,姜微眨眼,阿姑你这么说你儿子好吗?“但是他对你总是不错的,你说什么他都会听,对吗?”姜长晖话音一转道。 姜微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的。 “我以前只当你喜欢林熙,可现在林熙是女儿身,你不能嫁她,你也没有喜欢的人对吗?”姜长晖说。 姜微不好意思,这种话她跟阿娘都没说过呢。 姜长晖望着小脸红扑扑的侄女,笑着说:“傻丫头,跟阿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五郎长相不错,对你也好,你为何不嫁给五郎呢?一样都是嫁人,五郎还是太子,你是太子妃,将来还是皇后,不过的比别人都自在?” “可不是说圣人不喜欢我当太子妃吗?”姜微说,“我要是嫁了五郎,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 姜长晖扑哧一笑,低头亲了侄女一口,“傻丫头,你就是一个小女娃娃,哪会给大家带来什么麻烦?眼下圣人都想要废太子了。”姜长晖无不嘲讽道。 “阿姑这样真没事吗?”姜微担忧的问。 “放心吧,没事的。”姜长晖很淡定,“这种小事就交给他们男人去做好了,我们只要关注吃喝玩乐的大事。”姜长晖很有自知之明,国家大事她一知半解,她只要尽力克制不给自己阿耶、大哥找麻烦就是了,她摸了摸小侄女的头说:“阿识,阿姑跟你说的话,你再想想,反正也不急。” 姜微点头,姜长晖揉了揉脖子,“被臭小子闹了大半夜,都不困了,阿识我们泡澡去,让人给我们按按。” “好。”姜微点头,姑侄两人很欢乐的去泡澡去了。 而与此同时,赵恒也站到了林熙面前,林熙是跪着的,赵恒仔细的看着林熙,赵恒见过很多女人,东宫连扫地的侍女都是妙龄美人,能在赵恒面前近身伺候的都是绝色美女,各种款式都有,英气勃勃的也不是没有,但林熙这款——赵恒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他是女人,哪怕这人身上还穿着宫女的装束。 林熙神情淡然的望着赵恒,眼底没有丝毫惧色。 阿识真当他是姐姐?赵恒杀意再起,但思及颜女官的话,他又勉强忍住了,“五郎,林熙再如何都是女子,又怎么能跟你争呢?她和小九娘一起长大,又是女儿身,小娘子什么话都跟她说、亲近她是常事,等小九娘将来嫁了你,生了孩子,心就扑到你身上了,你又何苦现在跟她计较?惹得小九娘伤心同你离心。”等阿识嫁了自己就好了。林熙女子的身份救了他,不然姜微再怎么求,赵恒都不会放过他的。 “你有什么可以让我饶了你一命?”赵恒问。 “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以后可以替你争取安西的军权。”林熙平静的说。 “我以为你不想去安西。”大秦镇守四方的将军,以林靖的安西陌刀军为首,那是真正大秦的精锐,林靖是十足的帝党,还有郭、杨、姜三家,除了姜家外郭和杨都是寒门出生,而姜家之所以有能力和赵旻抗衡,也是因为掌了一方军权。林熙之前跟姜微走的那么亲近,就等于放弃了安西的地位,赵旻是绝对不会允许姜家的女婿去染指安西。 “我身份瞒不下去。”林熙之前的确没想过要安西的军权,但赵恒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他为何要放手?建功立业,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想,更别说还有阿识——赵恒这些天的种种举动,已经让他清楚察觉到了他对阿识的势在必得,那他就更需要军权了。 “好。”赵恒一口答应,他招唐贲进来,“放了他。” 唐贲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五郎如今改吃素了? “你还没说服阿识吧?”林熙突道。 赵恒脚步一顿,“别以为你现在命已经保住了。” “我可以替你说服阿识。”林熙毫不在意继续道,“她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怕。” 唐贲识趣的再去退下。 “她怕什么?”赵恒听林熙说胖丫头喜欢自己,神色缓和了许多,他真想不通她到底怕什么。 “她怕你三妻四妾。”林熙半真半假的说,“毕竟你身边永远不缺美女。” 赵恒看了他半天,笑道:“那你能用什么说服她?”这种话他只会说一遍,他也无法强迫胖丫头信,但胖丫头只能嫁给自己,除非他死了。 “我是女人,我自然知道怎么劝她。”这话让赵恒和林熙面色都有些曲扭。 “我给你半个时辰。”赵恒沉吟了一会,终于答应了。 林熙微微颔首。 “你没这么帮过沈七吧?”赵恒问。 “他已经失去资格了。”在他的母亲让阿识听到那段话后,他已经失去资格了,姜微不让白芍告诉别人,但林熙不是别人,白芍还是偷偷告诉他了,林熙肯定不会跟个妇人计较,但沈七已经不可能再娶到阿识了。 赵恒挑眉,听出了林熙话中有话,但他没追问,反正胖丫头的事,他多得是人打听。 姜微半夜跟阿姑泡了一个热水澡,被人全身按摩了下,不一会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颜女官给她卷起床幔,“小娘子,你醒了。” “颜姨?”姜微趴在**还在回神。 颜女官伺候她起身梳洗,等姜微穿戴完毕,颜女官才道:“小娘子,林——林娘子在外面等你。” “林娘子?谁?”姜微一脸茫然,她有认识林娘子吗? “就是林熙。”颜女官小声提醒她道。 “阿熙。”姜微连忙跑了出去。 林熙依然一身宫女的装束,身形挺拔的站在池塘边,“阿熙——”听到熟悉的呼唤声,他脸上迅速浮起笑意,转身抱住扑上来的人,“小心点。” “阿熙你没事吧?”姜微关切的望着林熙,赵恒没打她吧? “我没事。”林熙笑着拉着她往凉亭里走去,凉亭里已经备好了早膳,林熙先给姜微倒了一杯温水递于她,“五郎救了我,让我不用死遁了。” “那你跟四皇女的婚事怎么办?”姜微问。 “我们自有法子。”林熙轻描淡写道,只要他服了父丧,亲事就可以推后了,说不定圣人还不想他娶公主了。 “那你还要出门吗?” “要。”林熙替姜微剥了一个鸡蛋,又把肉包子挑开,取出其中肉馅,只留一个皮给她,“我先出门办点事,然后去安西。” “去安西!”姜微一惊。 “阿识相信我。”林熙微微一笑,“我会没事的。” 姜微默默的点头,“阿熙,你一定要注意自己安全。” “我会的。”林熙看她吃下了一个包子皮后,才问:“阿识你讨厌五郎吗?” 姜微困惑的抬头望着林熙。 “如果你不讨厌五郎,你就嫁给他吧。”林熙说。 “啊——”姜微有些惊讶林熙会同自己说这件事。 “阿识,你为什么不想嫁给五郎?只担心他将来会有三妻四妾吗?”林熙问。 姜微摇头,“不止。”就算是现代,有一夫一妻的法律制度,外面包养小三的人都不计其数,男人想出轨怎么都拦不住,但是在现代她可以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在古代她却只能依附在男人身上,“如果我当了太子妃,我要是不喜欢赵恒了,我甚至都不可能离婚。”姜微苦笑,“我说了我不是阿姑,这不仅仅是因为我跟阿姑个性不同,还是因为我们将来面对的一切不同。” 姜微顿了顿,“阿姑看到安贵妃不舒服,可以直接扇她耳光,她可以不在乎给圣人找宫妃,可——” “可你做不出这种事。”林熙替她说完。 “赵恒他刚登基,或许还会依靠姜家的权势,但只要他站稳了,就轮到姜家要退了,两方对峙时我该怎么自处?”姜微苦笑,“三宫六院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跟赵恒将来如果陌路,我又该怎么办?不能离婚,难道在深宫苦熬一辈子吗?我不想当陈娇。”姜微低下头,“阿熙,我是不是很自私?” “这是人之常情。”林熙盖上她的手,“但是阿识你想过没有,你如果嫁了其他人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 “我知道,可那时候我可以离婚,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那么你当太子妃也能如此,甚至还能比她们活的更自在。”林熙语气肯定,“我不知道赵恒的真心能维持多久,可他现在对你是真心的,这就足够了。”没人能够保证未来的事,他相信阿识担心的也不是这些。 姜微抬头,林熙对她微笑,“阿识,你不是陈娇,赵恒也不是刘彻。即便是陈娇,刘彻也独宠了十年,这十年还不够你做准备的吗?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想把东面的扶桑国打下来吗?还说过这个世界很广大,我们所在的大秦只是小小的一角吗?” “记得,但你不是说扶桑那个国家地小,又是海岛,来回不方便,离中土也远,打下来不合算吗?”姜微不解林熙为什么会提这个话题,她那时候也只是随口说说,就想着鬼子老来欺负他们,为什么他们不能主动欺负鬼子一次? “那是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如果我们后面是大秦呢?”林熙语气低沉,“阿识,你跟我说了很多愿望,如果靠我们两个,有生之年说不定都不能完成,可我们身后有个帝国就不同了,你嫁给赵恒,赵恒他一定会支持你这么做的。”林熙从赵恒眼底看到的是野心,他不仅仅想要这半幅的大秦,他若登基一定会南攻,“有你在,姜家和赵恒,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果?与其随便嫁个别的男人,一辈子困在内院,为何不试着相信赵恒一次。如果赵恒对你不好,那我们还是照着以前说的,直接离开,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的。” 姜微听着林熙的话,脸渐渐的亮了。 “你说这个世间对女子不公,所以我们可以试着改变,对吗?”林熙说,若登不上顶峰又谈何改变? “阿熙你说得对!”姜微开心的抱住了林熙,“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做好眼下的事。” 林熙眼底尽是笑意,赵恒对阿识势在必得,与其让两人将来成了怨偶,不如现在劝开阿识,让她接受赵恒,赵恒其实还不错,至少比起其他人选更好……“等你当了太子妃,就可以养很多很多女兵了。”林熙轻声笑道,“赵恒还有很多皇庄、很多工匠,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会方便很多,你全告诉他就好了。”终于有人跟他一起体验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了。 “对!”姜微想到未来的生活,突然觉得在皇宫生活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微微。”赵恒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他双目冒火的看着姜微抱着林熙的双手,好想把林熙砍成两段! “阿兄。”姜微回头对赵恒甜甜一笑,“谢谢你帮阿熙。” 赵恒看到她灿烂的笑容,目光瞄向林熙,林熙坦然自若的轻拍姜微的背,“阿识,我要出发了。” “阿熙你路上小心点。”姜微也不耽搁林熙大事。 “我会的。”林熙起身,摸了摸姜微的头,随着颜女官退下。 赵恒将一直盯着林熙背影看的姜微搂入怀中,“人都走了。” “你们想杀了林靖?”姜微问,阿熙想要接替安西的军权,首先必然要先杀了林靖才有可能。 赵恒低头,正巧对上姜微清澈的大眼,他微微一笑,低头亲了亲姜微的双眼,“我说了,这些事不用你来操心。”他想了想,“你只要关注吃喝玩乐这种大事好了,这种小事我来解决。” 姜微一脸嫌弃的推开他的脸,“疼,讨厌。”他脸上居然有胡渣了,亲的她疼死了。 赵恒摸了摸自己新长出的青色胡渣,“我一会就去剃掉。” “你以后都不许留,胡子难看死了!”姜微补充道,她最讨厌留胡子的人了,偏偏家里男人都留胡子,尤其是耶耶,老喜欢亲自己,姜微小时候没少拔姜凌胡子。 赵恒摸着自己的下巴,“胖丫头,只有女人才不留胡子——”他突然顿住了。 “只有对自己容貌不自信的男人才留胡子。”姜微毫不留情的群攻,“俊美的男人才不需要胡子!”她把自家长辈全囊括进去了。 “胖丫头!”赵恒抱起姜微,脸上尽是狂喜,“你答应了?” “答应?”姜微不提防被赵恒抱了起来,吓得连忙搂住他的脖子,都没注意他说什么。 “哈哈——”赵恒放声大笑,“胖丫头,你终于答应了。”他抱着姜微转圈,姜微一开始被转的头晕。 赵恒停了下来,就这么抱着姜微,“微微,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双目亮的不可思议,脸上的笑容是难得的明朗。 姜微看着赵恒的笑容,头靠在赵恒肩头,其实嫁给赵恒也挺好的,她也没有特别想嫁的人,又一定要嫁人,还不如嫁给对自己最好的。 赵恒没得到她的回应,也没有失望,只要胖丫头愿意就好,“胖丫头,要我背你吗?”他玩心突起。 “好。”姜微眼睛一亮。 赵恒放下她,弯腰让姜微趴到了他的背上,带着她在花园里跑,笑声传遍了整个花园。 昨天椒房宫发生的事,瞒住了别人,瞒不住姜家,毕竟姜皇后那一顿鞭子不是假抽的,姜恪和姜凌上朝喷赵旻去了,王夫人、谢则、沈沁和姜凛入宫拜见皇后。 四人到椒房宫花园的时候,就见赵恒背着姜微在花园里跑,王夫人笑眯了眼睛,沈沁直接傻眼,谢则不动声色,姜凛的脸彻底黑了。 65下诏书 王夫人眼见长子笑容越来越僵硬,立刻扯着他往内殿走去,一面走一面教训道:“阿识跟五郎感情好不好吗?一定要两个孩子成冤家不成?” “感情好也不代表他可以随意出入阿识的闺房!”姜凛想到这臭小子居然敢去侄女闺房,心里就一阵后怕。宫里太危险了,赶紧要把阿识领回家里。 王夫人瞄了的看了长子一眼,“当年你这么干的时候我阻止过你吗?” “……”姜凛和谢则表情同时放空。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王夫人语重心长的教导着儿子,“只要这两个孩子知道分寸,我们做长辈的就不要干涉了。” “……”姜凛再次沉重了解到跟阿娘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沈沁则已经被这景象彻底惊了,“阿娘——”她拉着王夫人的手,不解为什么她一天不见女儿,她已经可以跟五郎在花园里这么愉快的玩耍了,难道阿识不喜欢阿熙了?沈沁深刻感觉她跟不上时代了。 “我们先进去看阿凝吧。”王夫人对眼下这景象很是满意,拉着沈沁的手走入姜长晖的寝宫。 而正待离去的姜元仪神色莫名的看着花园里其乐融融的青梅竹马,心中起了一丝羡慕,或许只有真孩子才能有这么纯粹的感情了吧?或许越是这样,赵恒才会在失去后就越疯狂?姜元仪决定自己这次回去就生病,躲过了这次赏花宴,不代表能躲过其他,她还是生病比较好。 椒房宫内殿里依然是一股浓浓的药味,姜长晖知道家人来了,也没化病妆,穿了一身素净的常服,懒懒的靠在床榻上,等王夫人等人入内,才起身相迎,“阿娘、阿嫂、阿。”她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外出。 姜凛没入内殿,而是在殿外等候,赵恒去招待他了,姜微跟赵恒胡闹,被长辈抓个正着,眼下正不好意思的偎依在沈沁怀里。 王夫人笑眯眯的搂过小孙女,对姜长晖说:“回头该让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了。” “是不是太快了?”谢则反对,“阿识还小呢。” 王夫人拍了拍姜微的背,“阿识,给你阿姑去采几枝石榴花好不好?” 姜微知道阿婆接下来的话不想让自己听见,“好。”她随着丫鬟出门。 王夫人对谢则道:“不小了,十一二岁嫁人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先成亲以后再圆房好了,省得夜长梦多。” 姜长晖也是这个意思,早点成亲比较好,省得这臭小子没事就翻窗,哪天真闹出什么事来,阿识的名声也坏了,“定下了人选,太子大婚也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起码要等阿识十二三岁才能完婚吧?” “就是十三岁也太小了些,到时候阿识有没有癸水还两说,就算来了也不好。”沈沁也反对,这可是她女儿。 姜长晖道:“阿识十三岁,五郎也才十五岁,圆房是早了些,等阿识十五岁如何?”据伺候的内侍回报,赵恒早有精气,但姜长晖一直没安排宫女侍寝,五郎现在年纪还小,太早经历这些对他身体不利,不过还是让高敬德领着药藏局的药藏郎同他讲了许多成人该知道的东西。近些年姜长晖往儿子宫里送的宫女皆是美人,姜长晖当然不是有意派宫女去勾引儿子,而是让他早点接触各款美人,省得将来被人用美色哄骗了去。 沈沁想着自己也是十五岁成亲,十六生子的,“这样还行。” “圣人还没答应吧。”谢则泼她们冷水。 姜长晖和王夫人淡定道:“这就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了。”她们只要负责婚礼就好了。 “……”谢则和沈沁无言以对。 王夫人对姜长晖道:“阿凝,既是如此,五郎身边两个近身女官也该嫁人了。”这两个女官都是给赵恒预备妾室,太子妃不是自己孙女,王夫人自是无所谓,可轮上自己孙女了,她当然不希望孙女还没嫁过去就有人碍眼。 “阿徐我可以安排嫁人,横竖她也有十八了,但是阿陈——”姜长晖有些迟疑,“我瞧着她好像是五郎给阿识准备的。” “给阿识准备的?”王夫人一愣。 “你别看素影看着脸嫩,她今年都有二十五了,她从小习武,身手很不错,兄弟都是五郎的近卫,平日阿识入宫,素影都在阿识身边伺候。”姜长晖解释道,“她年长,性子也沉稳,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有她在阿识身边我也能放心些。”姜微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不可能天天留在椒房宫,身边总要有个稳重的宫人。 “那就先留着吧。”王夫人听了倒也不反对,“阿徐伺候五郎多年,给她多添一副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人。” 姜长晖点头,见沈沁还是满脸犹豫,“别舍不得你家闺女了,她还要在你身边留一段时间呢,总要先把衡山和小四的亲事办了再说。” “衡山公主和四皇女的驸马定了吗?”王夫人问。 “小四的驸马差不多定了,就是林靖的儿子林元昭,就等下旨了,小四的封邑也定了,是安定。衡山的驸马还在考虑。”姜长晖面不改色的说,赵恒已经跟姜长晖通过气了,林熙女儿身的秘密只有她、阿识和赵恒三人知道,其他人没必要告诉,赵恒依然想让林熙尚主,姜长晖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底气,难道回头让个男人顶上林熙不成?他们能顶一辈子?但见儿子一脸笃定,她也就不反对了。 沈沁闻言更失落了,沈家她是不想让女儿嫁了,林熙又是内定的驸马,难怪阿识肯嫁五郎了,阿识太可怜了。 姜长晖不满的推了推她,“我还会欺负你女儿不成?干嘛这样子,搞得我好像是蛮不讲理的大家一样。” “你不蛮不讲理吗?”沈沁惊道,“京城谁人不知道你姜后的大名。” 姜长晖冷笑:“原来是这样啊!”姜长晖扬声,“来人!” 沈沁戒备的看着姜长晖,“你想做什么?” “给我选十个美人出来,送到姜大夫府上。”姜长晖下令道。 沈沁悠然道,“我当你想做什么呢?送美人啊!好啊,我正巧嫌家里美人少了些呢。”她和姜凌成亲多年,还怕姜长晖送的十个美人。 王夫人和谢则含笑看着姜长晖和沈沁斗嘴。 “阿姑,你要送什么美人?”姜微摘了好多石榴花进来,正好听到阿姑说要送美人,好奇的问。 姜长晖看到宫女手中的大把的石榴不由笑道:“不会我宫里的石榴都被你采下来了吧?” “没有啊。”姜微笑嘻嘻的说,“我还等着结果吃石榴呢。”她突然想起了一事,“我刚刚听素影说,宫里还有一种花叫郁金香,是什么样子的?”难道现在就有郁金香了。 “那花是从西域带回来的,没什么香味,我瞧着花形一般,颜色倒是挺好看,我记得安昭仪很喜欢,宫里种了不少郁金香,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原来这会就有郁金香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农庄上种了不少大食蔷薇,还想种郁金香吗?”姜长晖问,“我让工匠给你植来。” “不用。”姜微摇头,“我就种着玩的,过几天就看腻了。”玫瑰还能做食物、做护肤品用,郁金香貌似没什么用。 众人说话间,宫侍们上了午膳,姜长晖梳洗起身,她上座,下方赵恒、然后依次是王夫人、姜凛、谢则、沈沁,姜微坐最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午膳后,沈沁就先把女儿带出宫了。 赵恒倒是想留胖丫头继续住下,但是看着大舅似笑非笑的模样,硬生生的忍了,他别的不怕,就怕大舅回家后直接把阿识拐带出京去别院玩,他们是来去自由,他在宫里却不能随意外出,还是先忍忍再说吧,昨天的事好像戳到大舅下限了。他亲自送沈沁和姜微出宫门,回头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头,就见消瘦的不成人样的赵四由宫侍扶着,剩下的一只独眼阴森森的看着自己,赵恒勾唇一笑,转身离去。 “四皇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内侍战战兢兢的说。 四皇子身边的宫人短期内已经换了两批了,宫人都害怕到四皇子身边伺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鬼门关。 “昨天姜九娘留在宫里了?”赵四轻声问,他自从知道自己瞎了一眼后,脾气一直不稳定,一会暴怒一会和若春风,让宫人们都害怕不已。 “是的,昨天皇后招九娘留宫里了。”宫人说。 “让十五立刻入宫来见我。”赵四吩咐道,他说的十五是他叔叔勇王的嫡子,也算是他的堂兄弟,和赵四同岁。勇王是赵旻异母弟弟,比赵旻小了十来岁,也因为年纪小,才在先帝的后宫中活了下来,先帝驾崩后,被赵旻封为勇王,赵旻对几个异母弟弟都还算不错,宫中赏赐也一直不断,但勇王府中依然入不敷出,原因是勇王子嗣缘太旺盛了——他目前为止已经有二十多个儿子了,这还不算女儿的数量。 勇王妃都前后死了三任,赵十五是前任勇王妃所出,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当了赵四的伴读。原本他是一心想当太子伴读的,但姜长晖看不上勇王好色,自然也不会允许他儿子带坏赵恒,所以赵十五就勾搭上了赵四。眼下赵四眼瞎了,旁的伴读都离的赵四远远的,唯独赵十五依然对赵四不离不弃,赵四脾气再坏,他都天天来,也不怕他打骂,赵四不知不觉对他依赖了起来。 赵十五接到赵四的吩咐,匆匆赶来,赵四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道:“我想要姜七娘,你有什么法子吗?”赵四从来不信阿娘说的姜家不愿意之类的话,姜小九姜家一开始也不愿意吗?被赵恒这么一闹,姜小九还不是被赵恒弄到手了,凭什么他不能要阿绮? 赵十五不想赵四一开口就说这么劲爆的话题,沉吟了许久,直到赵四都不耐烦了,他才斟酌道:“最近朝堂争端皆由太子妃之选而起,四郎若贸然做跟五郎一样的事,恐怕会引起反效果。”现在赵旻恐怕是厌透了姜家的女儿,要是赵四再提要姜家七娘当皇子妃,赵旻定会震怒。 赵四道:“我也不准备跟小五做一样的。”赵十五能看透这点,他一样能看透,“她到家后总要出门的吧?” 赵十五听了赵四的话惊了,“四郎,你是想——”难道他想霸王硬上弓不成?“这不成!姜七娘身边不可能断人!” “要是姜家有人配合呢?”赵四低声道。 “四郎,你是说姜家有人答应了?”这不可能,赵四不过只是一个瞎眼的皇子,姜家小七娘德貌双全,又是国公府唯二的两个嫡女,即将还有一个太子妃的妹妹,这样的小女郎嫁什么人不好,姜家怎么会愿意把七娘嫁给赵四。 “姜家里面又不是铁桶一块,再说我马上是益王了,难道益王妃的位置还不够人心动的吗?我娶不到阿绮,谁也别想娶!”赵四阴测测道。 赵十五手足冰凉,赵四真是疯了!这件事就算让安贵妃知道,安贵妃都不会答应的。 赵四突然伸手紧紧的抓住赵十五的脖子,“你要是告诉别人这件事,我就告诉阿耶,这件事是你怂恿的。”他独目中满是血丝的盯着赵十五。 赵十五困难的咽了咽口水,“四郎,我绝对不跟任何人说。” 赵四满意的放开了赵十五的脖子。 沈沁回家后就屏退下人,跟女儿说了好久的私房话,等母女两人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沈沁眼底眉角尽是笑意,搂着女儿怎么都不放手,“阿识刚刚长大,就要嫁人了,阿娘真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姜凌从外面进来,他刚从官署回来,已经洗漱过了,换了常服笑盈盈看着娇妻爱女。 “你回来了。”沈沁迎了上去,将今天在东宫的事说了一遍。 姜凌听后并没什么反应,只拉着女儿手说:“阿识,你要是太子妃,将来就要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能接受五郎跟圣人一样三宫六院吗?” 姜微说:“阿兄答应我,他一辈子不近妾媵、不生异姓子,我不用接受三宫六院。” 姜凌和沈沁一惊,他们都没有想到赵恒会说这种话,姜凌挑眉,“你信?” “为何不信?”姜微困惑的望着父亲,“耶耶跟阿娘不也是一辈子恩爱吗?还有阿翁和阿婆、翁翁和外婆、大耶耶和大娘,你们都能这样,五郎为何不可?”历史上又不是没有一夫一妻的皇后,只是少而已。赵恒眼下能做到如此,姜微已经很满足了,接下来的生活是要靠慢慢相处出来的,姜微相信好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她要是嫁给了赵恒,夫妻一体,她都不信赵恒,那么又怎么过好日子呢? “可我们跟五郎不同。”姜凌说,他们又不是皇家。 “但阿兄身边的**未必有你们多。”姜微陈述事实,赵恒是太子、将来是皇帝,大部分时候都要关在深宫,最大的**顶多是宫里那些宫女,宫女还不能乱走,哪里比得上她家长辈那么自在,外面的女人可以前赴后继的上来。 “咳——”姜凌尴尬的轻咳一声,哀怨的瞅着女儿,乖乖,没你这么陷害耶耶的,没见你阿娘脸色都变了嘛? “说起这件事,我还想起阿凝今天要赐你十个美人吗?”沈沁笑盈盈的看着丈夫。 姜凌立刻表忠心,“什么美人?我只要阿一个。”说着还肉麻的搂着妻子亲了一口。 姜微捂住了眼睛,要长针眼了。 “别胡闹了,说说今天你们怎么样了。”沈沁害羞的推着姜凌。 姜凌一笑,“还能怎么样?白燕‘假说休咎,妄谈宫掖’杖刑后流放。”这就是皇帝,皇帝没错的,他也没有说过要废太子,一切都是臣子的错。 “就这么算了?”沈沁问。 “不然呢?圣人又没有废太子的意图,全是白燕错。”姜凌说,心里却叹了一口气,他们原本当然不会只流放一个白燕,但眼下赵恒一心只要娶阿识,情愿把计划好的事先放手,要是他喜欢别家女孩子,他们还能换个法子,可这讨厌的孩子看上了阿识,他们还能说什么?那是他们的心头肉,眼下把她弄出这个漩涡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再动什么手脚。下一步只能缓一缓了,总不能把赵旻逼太狠了,一切等阿识当了太子妃再说。 “耶耶,是不是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姜微担心的问。 姜凌抬目见爱女两只手不自觉的缠在一起,他伸手把女儿搂在怀里如幼时般哄着,“阿识最乖了,怎么会给耶耶带来麻烦呢?”阿识当太子妃也不错,二房郭氏都八十多了,活的够长了,也就这几年了吧?她死没关系,但她一死就要连累阿耶、大哥守制,大哥原本就无官职,倒也无所谓,可阿耶的尚书令之职是肯定保不住了,家里有个太子妃,他在朝堂上也能更方便一点。 “阿耶你没骗我?”姜微仔细看着父亲的眼睛。 “耶耶怎么会骗你,本来就跟你无关。”姜凌心疼道,要错也是赵恒那该死臭小子的错,要不是他,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阿识早就开开心心的嫁给沈七了,“阿识,五郎和七郎,你愿意嫁谁?” “五郎。”姜微不假思索道,她不可能嫁给表哥的。 姜凛站在门口听着弟弟和侄女的对话,脸色看上不出什么神色,听了一会后,转身离去,谢则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等回到院落时候,对妻子道:“你去族里选一个合适的小娘子随阿识一起入宫。” “为何?”这是要给阿识选媵妾?“五郎和阿识眼下正是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选这么一个人阿识会伤心的。”谢则反对。 “我不是给那臭小子选妾,我是为了阿识。”姜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眼下提起赵恒就一脸咬牙切齿,“他成亲后,总要有妾室吧?我们可以不给他找,旁人送的他能不接,皇帝赐的、两宫太后赐的,他能拒绝吗?” “这些人有什么好在意的,收下来丢一边就是了。”谢则全然不在意,不过几个玩物罢了。 “即使丢一边总要有人管的,不然闹出大事来怎么办?”姜凛冷然道,“难道让阿识管?” “这事五郎早考虑好了吧?那陈素影就是准备干这事的?”谢则感觉赵恒也算是有心了,事事都替阿识想周全了。 “她身份不够。”姜凛道,“区区一个亲卫之女,能管得来那么多世家女?除非她能生下皇孙。”但陈素影只要生下皇孙,她只有死路一条,姜凛绝对不允许有人来危及侄女的地位,“再说他今年都十三岁了,娶了阿识,他能忍几年?他身边总要有人的。”赵恒身体一向很好,又血气方刚,姜凛真担心他会忍不住。 谢则还是摇头,“这事我们不好做,要做也是阿来做。” 姜凛怫然道:“她哪会做这个,她巴不得五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才好。”也就这么对夫妻才会信一个未来皇帝的誓言,当年赵旻还爱安清如痴如狂,可如今呢? “既然这样,我们做长辈的为何要插手呢?你一开口,阿识肯定要收下,你忍心她伤心?”谢则将心比心,是女人都不愿意跟人分享丈夫。 姜凛不语,谢则叹了一口气,手搭在了姜凛身上,“我知道你心里担心阿识,但阿识也快长大了,她想做什么事,我们也只能在一旁帮一把,不能再插手了,我相信这件事五郎一定有法子应付,不然他绝对不会跟阿识许诺一生不近妾媵,不生异姓子。等五郎真处理不了这事了,我们再送个人进去。” 姜凛自嘲一笑,“我只当阿识还是那个睡在我们中间的孩子。”姜微是姜凛倾注心血最大的孩子,姜凛一心只想把她护在羽翼下,情愿让她嫁非嫡长的沈七,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负担了,他从来没想过从小精心呵护的掌上明珠会入宫当太子妃。 谢则一笑,眼底却有水光闪过,“过几年她都能生娃娃了。” “想都别想!”姜凛忍不住大怒道:“阿识不满十八岁,他敢让阿识有孕,我揍死他!”他想揍那臭小子很久了。 谢则扑哧一笑。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弹劾大皇子、二皇子的奏折越来越多,就是大皇子今天在自己的府邸里盖了一间茅草屋,回头就有人弹劾他奢侈过度;他刚去外面溜一圈,就有御史说他好玩乐,最后逼得大皇子不得不上书请求在家养病,即便是这样,还有人说大皇子女色过度,理由是他由姬妾伺候喝了一回药,导致大皇子最后只能让内侍近身伺候,还特地点了中年内侍,不敢亲近年少的,怕被人说自己有分桃断袖之好。 眼见着赵旻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黑,安竣终于奉上了一纸早已写好的诏书递于赵旻,赵旻接过一看,“配德元良,必俟邦媛……谏议大夫姜凌长女,门袭轩冕……可皇太子妃,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是册封皇太子妃诏书,他愤怒的一怕书案,“欺人太甚!” 安竣言辞恳切道:“圣人,既然五郎对姜九娘痴心一片,我们做长辈的何不成全他们一对有情人吗?” “有情人?有哪家未成亲的小娘子跟男子传出如此名声的?”赵旻一字一顿道,“简直不知羞耻!” “既是如此,圣人不若让太子纳姜九娘为妾?就册封良娣如何?”一人提议道。 他话音一落,书房里立刻寂寂无声,所有人寻声望去,顿时恍然,原来是白然,白燕的弟弟,难怪这么蠢。哥哥已经被蠢流放了,这下轮到弟弟犯蠢了。 白然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摸不着头脑,“如果姜九娘当了妾,姜家也不会这么如此目中无人了吧?”白然对姜家可是恨之入骨,要不是他们,他哥哥何至于流放。 赵旻眉头跳了跳,终于忍不住拿起书案上的镇纸,往他身上丢,“滚!”姜九当妾?他倒是想,可问题是,姜九当妾了,谁来当妻?谁敢来当妻? 白然被赵旻砸的抱着脑袋爬了出去。 赵旻冷着脸让安竣连下三道诏书,一道是册姜微为太子妃,一道是将衡山公主下降尚书左侍郎李尧长子,一道是将安定公主(四皇女)下降安西都护长子林元昭。姜微嫁了赵恒也好,省得姜家再让她出去跟别人联姻。 姜凛听了三道诏书,对谢则笑道,“看来盼我们家老太太走的人可不少。”尚书左侍郎,等父亲离开了,他不就是尚书令了吗? 谢则白了他一眼,姜凛握住她的手。 姜微自接了诏书后,就再也不出门了,就是寻常上门的亲戚也等闲见不到她,更别说入宫了,据说这情况要持续到姜微嫁给赵恒为止。赵恒屡次想找机会突破,但他所有的布置都被姜凛破坏了,原因无他,就因为姜凛亲自镇守,让亲兵把姜微的院落围得密不透风的,别说人了,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同时崇馆里,沈奕为首的三师开始对太子殿下横挑竖拣,赵恒就是喝口水都能被他们喷仪态不。沈奕更是大笔一挥,将历代户部所有户籍资料这些繁琐内容交给赵恒,他让一本本的翻阅、一件件的总结,美其名曰为锻炼赵恒理事能力,饶太子殿下精力旺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些天都活生生的熬瘦了一大圈。 赵恒这些都默默的咬牙忍了,回头等王夫人入宫的时候,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见外祖母,姜长晖还不觉得什么,倒是把王夫人心疼的要命,搂着他直骂姜恪。 “阿婆,你让我见见阿识好不好?”赵恒软语哀求王夫人,他想要见到胖丫头,只有从王夫人处下手,赵恒心里咬牙到,他忍了,等他把胖丫头娶进来,他们休想让胖丫头回家! 王夫人略一迟疑,“可最近阿识不能入宫啊。” “没事,我可以去家里见阿识。”赵恒说。 王夫人想了想,也觉得这些男人下手太狠了,哪能这么折腾孩子,“好,过几天你大舅要去道观静修几天,你抽空来见阿识。” “阿婆你真好,我以后跟阿识一定好好孝顺你。”赵恒的话让王夫人甜到了心里。 “阿婆就指望着你们好好的,五郎,阿识性子娇,你以后多让着她一点。”王夫人拉着赵恒的手说,这两个孩子都被宠坏了,说骄纵任性两人不相上下,也只能让五郎多让着她点了。 “阿婆你放心,我一定会对阿识好的。”赵恒保证。 王夫人笑得眼角的皱纹都不掩饰了,她年轻时争强好胜,行事决裂,从不留后路,后来中年丧子,她大悲之下后,才渐渐改了性子,此生她别无所求,唯独希望子孙后代们都好,眼看家里的孩子各个都过得好,她怎么能不开心。 姜微这些天被大伯和耶耶关在院子里修身养性,除了闷了一些,也没什么不自在,院子里什么都有,这几天大伯和耶耶也没空,阿熙又不在,不能陪她出去玩,她就安静的书房里练字看书。 “胖丫头?”熟悉的让她不敢相信的声音响起,姜微抬头左右望了望,没人,难道她出现幻觉了? “微微!”树枝一阵抖动,姜微抬头,就见赵恒在树上。 “你怎么来了?”姜微错愕的问。 赵恒利落的跳下了树,听到胖丫头的话,挑眉道:“你不想见我?”这没良心的丫头,他为了见她牺牲这么多,也不听她一声好话。 “想。”姜微抬头看着墙头,“但外面这么多人,你怎么能进来的?”难道大伯的亲信都撤走了? 赵恒听到姜微说想她,笑意从眼底漾出,“真想我?” “真想。”姜微点头,她跟赵恒还在恋爱期,当然会想他。 赵恒笑着一把抱起了她,“走,我们出去。” “去哪里?”姜微睁大眼睛。 “当然是出去玩了。”赵恒可不敢留在这里,谁知道两个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外面有侍卫。”姜微指了指外面,最近大伯把他的亲卫都调来了。 “没事,阿婆都调走了。”赵恒拉着姜微往外走。 “不可能。”姜微摇头,“那是大伯的亲卫,只听大伯一个人的。” “放心吧,都交给我。”有了阿婆的配合,赵恒还调不开那些侍卫,他还怎么在宫里混。 “好!”姜微目光闪闪,见赵恒轻声轻脚的想要开门,“不用那么麻烦了。”姜微拉起裙摆,手一伸、小脚一蹬,利索的窜到了树上,再一翻身就坐到了墙头,她这举动曾无数次让紫苏脸色发青。 这一系列如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太子殿下都看傻了,“谁教你的!”赵恒感觉自己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 “当然是大耶耶。”姜微很得意的说,她对赵恒皱了皱鼻子,“你要不要走?时间太久,大耶耶回来就不好了。”她这几天也被大耶耶关得闷坏了。 “走。”赵恒突然很同情自己大舅,如果他知道胖丫头靠翻墙跟自己走,他心里会怎么想?他一面想一面手脚利落的爬上墙,然后翻身先下去,在伸手去抱姜微,看着胖丫头的笑颜,他微微一笑,“我们先出去,然后我带你换衣服,我们去东市好不好。” “好。”姜微突然有一种偷偷去约会的感觉。 两小靠着家中女眷的掩护,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半个时辰后从道观回来的姜凛面无表情的看着庭院里那颗大树半晌,他身后的亲卫跪了一地,姜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羞愧的低下头后,吩咐道:“给我把这棵树的枝叶都剪了。” “唯。”侍卫拱手。 王夫人在屋内喝茶,对谢则道:“你说老大都一把年纪了,跟孩子怄什么气?他们小两口好容易在一起,看的那么严,是想棒打鸳鸯吗?” 谢则低头轻啜茶水不说话,她没说这次事也有她插手,不然姜凛的亲卫哪能这么好调动。 姜凛无奈的看着母亲和妻子,这件事恐怕阿都有插手吧?他再一次深刻觉得,跟她们真是没有道理好讲。 66第一次约会 赵恒带着姜微出了姜府大门后,拉她上了骡车,车上素影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见姜微来了,忙替她换上男装,赵恒暂时去外间窝着。 车外是唐贲亲自驾车,他虽也是富家子出生,可他们家世代都为禁军,驾车是他从小就学的,五郎微服出游的时候难道还要再带一个车夫? 对于东西二市,姜微要比赵恒熟悉的多,唐贲将青骡车停在离东市不远的住家,又随手给了住家一串钱,让他给骡子喂些草料。赵恒这次外出没有多带人,就十二名侍卫、石静和素影,一路上他紧紧的拉着姜微的手,东市鱼龙混杂,小孩子稍有不慎都会被拐带了去,姜微看着唐贲几人身上都挂着褡裢,忍不住再次想到要是有纸币就好了,这些铜钱带出来太麻烦了。 “你在想什么?”赵恒见她一直盯着侍卫身上的褡裢,随口问了一句,唐贲他们身上带的铜钱不多,只不过是用于遇到小事备用罢了,如果真要看上什么要出大钱的东西,自是打了欠条去特定的府上拿钱。 “我在想要是有纸铜钱就好了,纸币上写上铜钱数量,这样大家就不用每次出门带这么多铜钱了。”姜微说,以前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跟赵恒说的,但她都准备嫁给他了,有些事姜微也不准备瞒着赵恒,就如阿熙说的,她不在的时候,自己可以找赵恒嘛。 赵恒听了沉默了一会,才摇头道:“这样恐怕不行,即便以朝廷的名义发放这种纸铜钱,还不是我们想写多少张就有多少张,最后还是一张废纸。” “当然不能是随便写的,而是有多少钱铜钱,就印多少纸铜钱。”姜微说。 赵恒听了心头微动,但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笑了笑,“你想去哪里玩?”东西二市赵恒很熟,也时常出来玩,他身边几个侍卫唐贲等人更是京城的地头蛇,闭着眼睛都能在这里走,但他们平时玩得地方肯定不适合姜微去。 “我先去看几个朋友。”姜微想了说,她想到简家姐妹了,自从简家姐妹处得知裴大的消息后,沈沁就赏了简家姐妹一笔赏金,简大娘就在东市自己开了一家小食肆,靠着踢毽子的技艺来吸引客人。姜微同简四娘意外的很谈得来,就给了她们几份食谱,后来她的农庄开出来后,还同简四娘等人有了生意上的来往。 “朋友?你在这里还有什么朋友?”赵恒奇道。 “是我早认识的朋友。”姜微说。 “小九娘,你要去什么地方?”唐贲主动问,他要先去探探路。 姜微已经习惯赵恒属下的行事方式,说了一个食肆的名字,唐贲眼底闪过惊讶,她们怎么跟小九娘有联系? 姜微和赵恒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不一会就到了一间热闹的小食肆,门口迎客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在同唐贲说着话,“唐郎今天怎么想到来这里了?我们家六娘可以想你想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螳螂?姜微差点笑出声,她好奇的望着唐贲,他怎么认识简家姐妹的。 赵恒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一幕,这就是胖丫头的朋友?如此轻浮,舅舅怎么会允许胖丫头跟她们来往的? “我今天是陪两个朋友出来的。”唐贲轻咳了一声,转身对赵恒道:“五郎、小九娘,静室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简大娘也注意到了姜微,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姜微面前,“小九娘,你今儿来东市玩呢?”这些年简大娘有了姜微的提点,她在东市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她是聪明人,从不借姜家的招牌招摇,老实的领着几个姐妹做自己小生意。林熙在金吾卫待了不短的时间,金吾卫中威望颇高,大家知道简家几个小娘子跟林熙有点小关系,平时给她们照顾不少,简大娘对给自己带来这种安定日子的姜微感激在心。 “我今天跟阿兄出来玩,他是我阿兄五郎。”姜微说。 简大娘看到赵恒,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惊讶,赵恒今天穿着一身普通的浅绿色长衫,头发用布巾包了起来,脸上是面对外人时候一贯的冷淡,偏生容貌又出色,同姜微站在一起,真仿佛一对金童玉女般,“奴见过五郎君。”简大娘恭敬道,这五郎君看着年纪尚小,可一身的气度真不敢小觑。 因是姜微介绍的,赵恒抬眼略一她颔首,算是有个回应,简大娘越发的不敢怠慢,迎两人入内,“五郎君、小娘子稍坐。”简大娘让姜微坐下的静室是姜微的专属,而非一楼那一块块用屏风隔开的小地方,这里面除了简家姐妹进来打扫外,平时也就用来接待姜微,里面甚至还摆放了些姜微平时惯用的摆设,她每次来东西市玩累了,就会到这里来休息一下。 唐贲跟简家六娘有说不清的关系,也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他不由错愕的望着简大娘,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们同小九娘有关系。 这间静室处在临街二楼,隔着竹帘可以将一条街上的景色尽数揽入眼底,姜微对赵恒笑道:“这里好玩吧?” “这人是谁?”赵恒示意姜微坐在自己身边。 姜微跟他说了自己遇到简家姐妹的经历,省略了裴家的事,赵恒搂着她笑道:“你去的地方可比我多多了。”虽然胖丫头没说她跟谁出去遇到简四娘,但想也知道除了林熙外再无旁人了,以姜凛的个性怎么会允许侄女跟一个走江湖的女子相交,也就林熙会顺着她的心意了。赵恒轻轻的顺着她的头发,以前他没法子,以后她只能待在自己身边了。 “那是因为你贵人事多嘛。”姜微嘟哝。 “那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好不好?”他低语道,眼底眸光流转,尽是一片深情。 姜微睁着大眼看了他半天才说,“你说话越来越肉麻了,是不是李十九教你的?” 赵恒俊脸一僵,恨恨说,“你这煞风景的丫头。” 这时候简四娘端了茶水、点心在门外候着,姜微得了素影的通传,让简四娘进来,简四娘对姜微笑道:“小九娘,你来的正巧,桑三郎正在街头同人斗投壶呢。”简家姐妹中她出乎意料的同姜微关系最好。 “桑三同人斗投壶?”姜微惊讶的问,“和谁?” “以前没见过,像是刚来京的。”简四娘说,“好像李十九郎也在。” 姜微不由望着赵恒,赵恒叫道:“唐贲。” 唐贲会意的点头出去,姜微说:“让唐贲回来说有什么好玩的,我要自己去看。” “那就走吧。”赵恒原本今天就是陪姜微玩的,她想做什么当然依着她。 “你去了还有什么好玩的。”姜微嘟哝,“李十九和桑三肯定什么都不敢干了。”李十九看到赵恒就跟看到祖宗一样。 赵恒无奈,“那你想做什么?” “我跟唐贲、素影他们一起去好不好?” “不行。”赵恒就知道她的想法,一口拒绝,眼看小丫头嘴要翘起来了,哄着她道:“你没听人说是投壶吗?万一人太多,伤了你怎么办?” 简四娘惊讶的望着赵恒,这小郎君是谁?虽然赵恒容色绝美,但简四娘还是一眼认出他是男子,就像小九娘装了男装旁人也知道她是女子一样。托姜微的福,姜家几个让她只敢仰望的存在她都见过,姜微的三个兄长她也见过,但赵恒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平时陪着她来这里玩的不是姜凛、姜凌就是林熙。唐贲的身份她是知道的,此人品阶比林熙还高,在这位小郎君面前却连坐的余地都没有,她妙目一转,“小九娘不想被人发现也行,我们去那边的酒楼包个静坐就好了。” “那边还有酒楼?”姜微问。 “有好几家呢,不过好位置该被人占了。”简四娘笑道,“但是桑三郎和李十九郎定有包座,他们这会都在比斗,座肯定没人。”桑三身边的下人肯定都是见过小九娘的,去他们座稍歇肯定没问题。 姜微看着赵恒,赵恒莞尔,“那就走吧。”他的手始终没放开姜微的手。 两人亲昵的举动让简四娘十分的惊讶,小九娘跟林小郎都没如此亲昵,这小郎君到底是谁? 一行人出了简家食肆,直入前方各大酒楼区,尚未近前,已听得见前方震天的喝彩声,唐贲的几名侍卫开道,直入人群,将挡路的人拨开,不让人挤到赵恒和小九娘。 简四娘走的灵活,不一会就领着众人来到一间围满人的大酒楼,桑三赫然在酒楼的中央的戏台子上,同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对峙。桑三这些年身量拔高了许多,人也不是那么瘦了,几年崇馆念书的经历,更让他身上多了几分从容的气度,他眼下穿着一身青衣,倒也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他对面的那名华服少年,相貌也十分俊秀,一脸高傲,一只投壶在离两人约有五十步的距离,“你可敢跟我比百步投壶!” 桑三尚未开口,一旁的李十九已经扯着嗓子喊道:“小三,跟他比了!你这人说比就是比,可有彩头?” “你说比什么?”华服少年冷淡的问。 “赌——十贯,不,二十贯!”李十九发狠赌上了自己两个月的零花,这也是他当了太子伴读后才有的待遇,以往他最多一贯零花,即便是在物价昂贵的长安,二十贯钱也足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度用了。 华服少年嗤笑一声,“茗书。” 华服少年身后的书童一声不吭的递上了一只精致的荷包,华服少年接过在手里掂了掂,朝一旁的桌子上一丢,荷包的系带送来,里面竟然是一袋子金瓜子,“这是我的赌注,我输了你们全拿走。”他含笑望着桑三和李十九,“要是我赢了,你们只需给我二十贯便是。” 被鄙视了!桑三和李十九难得有了默契。 赵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回头对姜微笑道:“总算见了一个跟你一样爱好的人了。” 姜微不服气,“我可从来不用金子砸人!他那是暴发户。”她只是喜欢打着金饰、银饰玩而已。姜微打小就喜欢饰品,越是精致好看的饰品她就越喜欢,只是她不长性,小饰品玩一段时间就腻味了,有时候就用来送人了。 “谁稀罕你的金子。”另一声更高傲的男声响起,一个身影大摇大摆的走了上来。姜微定睛一看,居然是江七,这下崇馆活宝齐全了,江七也将手中的荷包往桌上一丢,众人解开荷包一看,顿时哗然,居然是一袋子晶莹的珍珠,这可比金子贵重多了。“桑三输了,这珍珠你拿走,赢了也不用你陪那么多珍珠。”江七趾高气昂的说。 “走吧,小六也在。”赵恒说。 “你怎么知道?”姜微问。 “那袋子珍珠怎么可能是江七拿出来的。”赵恒说。 果然两人刚上来,就见六皇子站在楼梯口对赵恒行礼,“五哥。” 赵恒对赵六道:“在外面无须如此多礼。” 姜微朝着赵六行礼,“六郎。” “九姐姐不必多礼。”赵六回了她半礼,目光偷偷的瞄了姜微一眼,然后快速的收回目光,领着赵恒等人去座。 进了座,石静取出茶具亲自给众人泡茶,简四娘将手里一直提着的食盒放下,里面是一盘盘精致可爱的点心,这些都是她们食肆大厨照着姜微的口味精心制作的。 姜微挟了一个奶黄包,咬了一口,一股浓浓的奶香气萦绕在舌尖,她凤眸微眯。 赵恒将清水递于她,“平时在家里也不见你多喜欢吃这些东西。” “家里又不饿。”姜微关注着下面的比赛,“你们说谁会赢?” “桑三会输吧。”赵恒漫不经心道。 “为何?”姜微讶然问道。 “那少年虎口满是粗茧,拇指上还有一圈白痕,显然是常年佩韘留下的痕迹,定是自幼苦练骑射之人,哪里是桑三比得上的。”赵恒解释道,桑三斗还行,武斗就是三脚猫了,当然比另外两个好些,那两个就是废物。见姜微好奇的直望那少年身上瞄,不悦的拉了她回来,“他有什么好看的,这么远你也看不清他的手。” “真输了。”姜微发出了一声惋惜的轻叹,看到百步之遥,那少年枝枝投入投壶,但桑三却有一支丢到了外面,她偏头问赵恒,“这人是谁?你认识吗?”姜微平时很少外出,对世家贵公子都不认识。 “不认识,不过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姓杨。”赵恒看着三个如斗败公鸡的三人,脸上似笑非笑。 赵六也一脸淡定,仿佛刚刚输掉一袋子珍珠的人不是他。 “杨?”姜微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京城姓杨的大户太多了。 “安东都护杨延年之子杨庭意。”赵恒说出了少年的身份。 “安东——”姜微想了想,貌似是镇守东北三省、黑龙江以及朝鲜那边的,“他不就是韩王妃的弟弟吗?”姜微说,韩王就是二皇子,他的王妃貌似就是杨家的女儿。韩王妃也是赵旻目前三个儿媳妇中,唯一不是世家女出生的王妃,但二皇子的妾室都是世家女。赵旻对几个儿子都没话说的,唯独对赵恒不像是亲生的,偏偏赵恒又是皇子中长得最像赵旻、何太后的人。 “对。”赵恒点头。 “那他以前为什么能长于安东?”姜微不解,不是说将军只能只身在外地吗?不然阿熙为何不在安西长大,如果阿熙能在安西长大,说不定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还有西府几位堂哥,都是在京城长大,成亲生子后才去安北的。 “他排行第三,非长子。”赵恒说,只是杨延年的长子、次子皆不好武,以诗为乐,这杨庭意显然是杨延年最中意的继承人。 “这就是你们京城弟子的水平?”杨庭意一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群攻。 桑三神色自若的朝杨庭意拱手,“桑某学艺不精,甘拜下风,只是桑某乃一区区小卒,不敢妄自代表京城诸多郎君。”桑三心里悲泣,老大你回来吧!用揍死马的力量把这讨厌的人砸成一块胡饼! 姜微目光好奇的望向赵恒,这样他不生气?桑三和李十九都是他伴读。 赵恒看穿了她的心思,搂过她轻吻她的额头,“小孩子的把戏罢了,哪里需要我来插手。”原本就没对这两人报有希望,赵恒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他年纪也在自己所谓的小孩子范畴。 姜微想起赵六还在,连忙要推开他,却不想被赵恒搂得更紧了,“放心吧,人都走了。” 姜微一扭头才发现赵六果然已经走了,几个伺候的下人正背对他们两个,“你真不讲理。”姜微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人把赵六赶走的。 “我带你出去可不是让你看别人的。”赵恒咬着她耳朵道,他后悔了,早知道不带她来东市了,直接领着她出城,那她就只能看着他一个人了,哪像现在这样注意力全在别人身上了。 姜微哼了一声,眼角余光一扫,“咦”了一声,这人不是——她探头想看的更清楚,却不想眼前一晃,她就被赵恒整个人压倒了软垫上,“赵恒,你做什么?”姜微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盯着下面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赵恒轻松的把姜微压在身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我。” 姜微被他的不可理喻惊呆了,过了好一会才气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好看吗?”赵恒挑眉,手细细的描绘着姜微的五官,看着她肌肤渐渐透出红晕,他满意的印下了一个个吻,“微微——” 姜微毫不犹豫的抓起他的耳朵,两手用力一转,感谢翁翁从小坚持让她左右手写字,让姜微的左右手都十分的灵活,她脚下用力一踢,“赵恒,你这死变态!你再这样,我以后不跟你出来玩了!”姜微双目冒火道。 赵恒“哼”了一声,却搂着姜微腰不放手,“微微,我这次偷溜出来后,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你就真忍心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你?让我多看看你好不好?”他说的可怜。 赵恒的话让姜微满脸黑线,“你说的我好像快要死了——”她的还没说话,就被赵恒捂住了嘴,厉声喝道:“这种话能乱说吗?” 姜微被他吼得吓了一跳,赵恒见她满脸委屈,柔声道,“微微,以后别说这话,我不爱听。” “你又凶我——”姜微闷闷的说。 “我哪有凶你,谁让你说胡话。”赵恒低声道,“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姜微见他一脸认真,“那你还不许我看人比斗。” “那种比斗有什么好看的,等以后你入宫,我亲自给你投壶,我比他们厉害多了。”赵恒嗤之以鼻,“连唐贲都比他们投的好多了。” “那原本在安西的人,可以到安东都护身边吗?”姜微问。 “什么?”赵恒挑眉。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但是我记得他应该是去安西的,怎么现在到安东了?”姜微百思不得其解,刚刚那人是裴二吧? “熟人?”赵恒心里暗忖,这丫头怎么到处都是认识的人。 “也不算熟人吧,就是认识,他是我西府二堂姐前夫的弟弟。”姜微说。 “你记得可真深刻。”赵恒言不由衷,什么拐弯抹角的关系,她西府二堂姐离婚很多年了吧,她还能记得前堂姐夫的弟弟? “当然,为了他们家,我还差点跟七娘吵了一架呢。”姜微感慨,时隔多年她没了当时的怒气,但依然不理解姜元仪的想法,听说她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补贴裴家,姜微理解不能,裴家就这么好,犯得着她赔上名声去帮忙? “哦?你还会吵架?”赵恒很有兴致的问,他一直以为她只会打架呢。 姜微扭头不理他。 “小心眼的丫头。”赵恒捏捏她鼻子,“跟我说说,她怎么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件事两人看法不同罢了。”姜微拉着他的衣袖,“你还没说,安西是怎么可以到安东的,距离很远吧?” “不过一个小兵卒,如果安东有人看中他,他当然能去安东,我回头让唐贲打听打听。” 姜微摇头,“算了,反正他跟我们家也无关了。” 赵恒见她不提别人的事了,笑着问:“你喜不喜欢珍珠,回头我给你一匣,让你串珠儿玩?”赵恒发现她刚刚一直看着那珍珠。 “我们是不是珍珠不多。”姜微问,大秦如今只占据了半壁江山,跟南陈隔着长江天堑,所以在大秦珍珠格外珍贵。 “够你玩的。”珍珠是不多,但也仅对于旁人来说,皇室还是有人敬献珍珠的。 “我不要珍珠。”姜微摇头,“阿兄,我听说每次为了敬献珍珠都要死很多人对吗?”姜微问,她记得阿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首饰中从来不镶珍珠。 “是。”赵恒对首饰没兴趣,但他知道宫里除了他阿娘以外,其她宫妃都非常喜爱珍珠,皇家每隔几年都要进一批珍珠。 姜微听了不做声。 “怎么了?”赵恒搂着她问。 “没什么。”姜微摇头,她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赵恒平时是对自己很好,可他能跟阿熙一样吗?姜微还是不敢冒险。 赵恒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睫毛不住的扇着,“以后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赵恒很想现在就逼问出她的心事,但是他知道很多事是急不得的。 “嗯。”姜微头靠在他怀里。 赵恒心里叹了一口气,好歹她现在不排斥他了,不然换了平常,她早就对自己动手了,果然订婚后还是有好处的。 而这时楼下,杨庭意正一脸怒气的瞪着一名俊美的少年,那少年一脸惫懒,对着杨庭意摆手道:“这就是你们安东的水平?唉——”他满脸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郭六,你不要太过分!”杨庭意怒气冲冲的说。 “杨三,输了就输了,你还想赖皮不成?”郭六郎笑嘻嘻的对着杨庭意挤眉溜眼,“桑三他是人,整天就会动动笔杆子,你欺负这种人做什么?回头划个道下来,来找我和姜家小五,哦,还有林家的林元昭,可惜他不在。”郭六惋惜的瞅着杨庭意,要是林元昭在,一拳就能把他揍趴了吧? 大秦四方都护,平时虽毫不相干,但碰上的时候总免不了针锋相对,姜、林、郭、杨四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各归各的,几家小辈交情也不深,也就林元昭跟姜家好一点,可那也是跟国公府,不是都护府。但杨庭意一到京城就来挑衅,怎么能让郭六不爽。郭家世镇安南,跟杨庭意一样,郭六也是幼子,但他是在京城长大的,他母亲管得他严,他性子再惫懒,武艺都没有拉下。 裴二拉着快要暴跳如雷的杨庭意道:“三郎,你忘了你来京城的时候将军是怎么提醒你的?” 裴二的让杨庭意怒气稍敛,“可是他们——”杨庭意依然不死心的看着郭六。 裴二心道明明是你先去挑衅别人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待下去他脸就丢的更多了。 “你给我等着!”杨庭意恨恨的对郭六抛了一句话,随着裴二走了,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裴二还是非常尊敬的。杨庭意曾在三年前因好奇,偷溜去西域玩耍,被人偷光了钱财,差点饿死在安西。正巧被巡逻的裴二救下,杨庭意身份曝光后,林靖就让裴二送杨庭意回了安东,同时杨庭意为了感谢裴二的救命之恩,也让裴二当了自己的亲卫。裴二为人沉稳,行事干练,杨延年也觉得此人适合留在儿子身边,父子两人都对他信任有加。 郭六掏了掏耳朵,扭头对桑三道:“桑小三,你听到什么了吗?刚刚风太大了,我没听清楚。” 桑三脸皮抽了抽,“回郭六郎君,我没听清楚。” “林熙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兄弟真没趣。”郭六抱怨道。 桑三面无表情。 “子谨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你不是说回家看看吗?对了,嫂子呢?我记得你说过嫂子生了一对双胞胎是吧?你带去我看看吧,我都给小侄子准备好见面礼了——”杨庭意滔滔不绝的说。 裴二听着杨庭意的话,头往上仰,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没了。” “什么?”杨庭意呆呆的看着裴二。 裴二笑望着杨庭意,看着像笑又像哭,“我说你嫂子走了,侄子也走了。”他回家后看到满目疮痍的家里,知道妻子和儿子的死因后,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父母和亲人,丢下了一袋自己省吃俭用存下的银子后,在父亲渴盼的目光中仓皇离去。 “……”杨庭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裴大哥,你节哀,嫂子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裴二不说话,杨庭意叹了一口气,“裴大哥,走,我陪你喝酒去。” 而桑三、李十九和江七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排队站在赵六面前,赵六扫了他们一眼,“回去吧。” 赵六望了那依然遮得严严实实的屏风,心里叹了一口气。 赵恒到了快天黑的时候,才送姜微回家,“微微。” “嗯?”姜微抬头望着赵恒。 “以后我每天给你写一封信,你也回我一封信好吗?”赵恒说,他今天偷拐出阿识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了,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她了。 “每天一封信,写什么?日记?”姜微不觉得天天通信有什么好写的。 “对,就日记。”赵恒双目发光,正想说话,却听门外一声惊呼,“世子!” 姜微听到这声惊呼,立刻把赵恒推开,离他远远的,赵恒脸上笑容一下子凝结了。 姜凛掀起了车帘,笑望着姜微,“玩得开心吗?” 姜微心虚的望着大伯,姜凛微笑伸手,姜微下意识的把手递了过去,扶着姜凛的手下了车,姜凛平静的对赵恒吩咐道:“以后跟阿识出门,不能这么晚,晚上寒气重。” 听着大舅如此温和的嘱咐,赵恒心里浮起了不好的预感,但姜凛已经领着姜微入门了。 “五郎。”石静凑了过来,“我们回去吗?” “回宫。”大不了就是一直让他们在婚后再见面,再忍也就最多忍一年,他能等。 姜微忐忑的跟在大伯后面,“大耶耶——”她拉着大伯的衣袖。 “阿识,你已经是定下的太子妃了,一言一行都受人关注,以后不能这么任性了,知道吗?”姜凛舍不得责备侄女,只能和声嘱咐,“你以后想见五郎,我们就去你翁翁家里,好吗?”有他们这样看着,他就不信那臭小子还能起什么幺蛾子,家里那些人也不会反对了吧?毕竟他们都让他们见面了。 “好。”姜微把今天的事跟姜凛说了一遍,“大伯,我今天还看到裴二了,他跟安东都护的儿子在一起,看样子好像是亲卫。” “他倒是本事不小,这么几年就能当杨庭意的亲卫了。”姜凛倒没什么诧异,他早看出裴二人不错,只可惜有个家业拖累。 两人正说话间,姜凛的僮儿匆匆赶来,“世子,二房好像出事了。二郎君捆了不少人在庭院里,都让人堵了嘴说是要杖毙。” 二叔不是喜欢滥用死刑的人,姜凛略一挑眉,正待说话,却见姜凌匆匆进来,看到女儿,他先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阿识,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耶耶,我给你们带礼物了。”姜微说。 “阿识真乖。”姜凌笑眯眯的夸了女儿一句后,对姜凛道:“大哥,安西急报林靖暴毙了。” 林靖死了?姜微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阿熙真动手了? 姜凛对姜微说:“阿识,你去找阿婆,我跟你耶耶一会就不去用晚膳了。” 姜微点头,看着大伯和耶耶入书房,也不知道阿熙跟赵恒商量了什么?她应该告诉大伯他们阿熙的事吗? 而此时的二房上下正处在一片慌乱中。 卢氏紧紧的抱着一声不吭的姜元仪怎么都不放手,郭夫人茫然的望着丈夫震怒的将今天所有随孙女出去礼佛的下人全部堵了嘴绑在院子里杖毙,所有杖毙下人的父母妻子不管是谁,都割了舌头发卖苦力场。二房所有的仆佣都被叫到了院子里看着这一幕,众人眼底都染上了一片血色。 而郭太夫人躲在房里,手里的佛珠不停的转着,她的贴身仆妇簌簌发抖的缩在角落里,但是还是被人硬生生的拉了出来,捆好了丢到了一起杖毙的人群中,她疯狂的扭动着,想要说话,但是牢牢堵住嘴止住了她的一切话,只能任刑仗劈头盖脸的打下,最后她无力的躺在地上。 而房里卢氏一直紧紧的抱着女儿,脸上尽是惶恐和庆幸,但她并没有注意到女儿手里死死捏着一片已经快要被捏烂的花瓣,那是女儿从宫里移植过来的郁金香花瓣。 67佛寺事件始末 “阿绮没事了,都过去了。”卢氏抱着女儿不住说道,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女儿。 姜元仪的乳母站在两人身边,她脸上有些苍白,但神情还算镇定,她是今日唯一幸免一死的人。 “阿音今天多亏有你了,你做的很好。”卢氏对乳母说道,她也是卢氏的贴身丫鬟,也亏得她寸步不离阿绮,后来又发现了不对劲,才让阿绮免于一场风波,“你把在佛寺里的事都说一遍。” 乳母正想开口,姜元仪道:“我来说吧。” “阿绮。”卢氏担忧的望着女儿。 “阿娘我没事。”姜元仪的语气十分的平静,她说话条理比乳母清晰多了,很快就将整件事都给卢氏说了出来。 姜元仪不信教,对这个时期的佛教也没什么好感,但家里的女眷都信佛,时常会去佛寺听经,姜元仪就把上香的活动当成了每月的出门散心。这些天她一直没出门,郭太夫人提议让她代替自己去寺庙里再加几斤香油的时,她没多想就答应了。原本姜元仪出门,基本都有人陪伴,不是几个兄长、侄子,就是家中阿娘、婶婶或是阿嫂她们,但这次大家似乎都有事,姜元仪也没在意,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去也更自在些。 上香的佛寺在京城也很有名,前来上香的人基本都是京城显贵,因此基本不接受四方香火,唯独主持会在每月十日开坛讲经,会在外殿吸引很多慕名而来的民众。姜元仪不信佛,但是对主持讲经很有兴趣,主持讲的很多小故事都很有意思,所以特地选了那一天去。姜元仪自然不可能跟外殿的民众凑一起听经,寺庙见她来了,早就准备了安静的小间让她听经。 和她在一起听经的还有一名差不多年纪陈姓的小贵女,身份说起来还挺高的,是先帝五公主之女,但五公主既非安太后所生,也非何太后所出,先帝在时就是一个小透明的存在,长大后就被安太后随意的指了一个世家子嫁出去了。赵旻登基后,对姐妹们还算可以,每年赏赐也不断,但想要多好也不可能,毕竟不是亲妹妹。陈驸马也属于读书无成的类型,没什么太过不良的嗜好,但想要在官场上呼风唤雨是不可能了,是故陈娘子虽是公主之女,但长这么大还没有入宫过,跟姜元仪也没怎么见过面。 姜元仪待人一向和善,既然两人难得遇到,就同陈娘子聊开了,少女间的话题无外乎是美容和穿戴,这方面姜元仪心得多多,两人越聊越投契,连听经都不怎么上心了。陈娘子还同姜元仪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姜元仪爽快的答应了。两人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却不想上茶的丫鬟一时不慎,打翻了茶盏,茶渍溅到了两人裙摆上。两人因来上香,穿的衣服都很素净,款式还大致类似,褐色的茶水翻在两人裙摆上,格外的显目。 大家贵女出门,肯定不可能只能带一身衣服,两人就由小知客僧的带领去内堂换衣服。却不想路上突然又窜出了几只老鼠,陈娘子和几个丫鬟吓得尖叫起来,姜元仪也被恶心坏了,最后还有好几个丫鬟扭到脚了,连姜元仪的乳母都被牵连了,摔了一跤,走路都不稳了。姜元仪想让乳母回车上先休息,但是乳母怎么都不愿意离开姜元仪。她的想法很简单,今天小娘子没有长辈跟随,她就更不能离开了。 姜元仪由小知客僧领到厢房后,就发现了厢房里的花瓶里居然掐着一束盛开鲜艳的郁金香,她当时只觉得诧异,没有多想,毕竟郁金香在时下属于名贵花卉,寺庙会有可能也是某个贵人送来的吧?但是她的换洗衣衫久久不到,前去催促的丫鬟也不见回来,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时候她还觉得有点头晕。还是姜元仪的乳母见机快,立刻将厢房里的香浇灭,然后领着姜元仪从后门走出,也不回大殿,而是去了二门,找到了姜府的侍卫,让他们分两路,一路送她们回家,一路尽量不惊动人的把几个不见人影的丫鬟找回来,毕竟这些都是姜元仪的丫鬟,丢了对姜元仪名声也不好。 接下来的事,不用姜元仪说,卢氏也知道了。两人回到了姜家,乳母就连忙去告诉卢氏这件事,卢氏吓了一跳,正想派人去偷偷打听,却不想姜决突然满头大汗的赶了回来,拉着崔氏就来找姜元仪,见姜元仪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卢氏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决也不清楚,他只是得到消息说郊外的寺庙里出了一件大事,据说连皇家侍卫都出动了,姜决一听那寺庙是侄女今天去上香的地方,脑袋就“嗡”了一声,匆匆吩咐心腹让姜怿早些回来后,就一路回来找卢氏了,直到看到侄女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 姜怿却是到了傍晚时刻才回来,回来后就一声不吭的杖毙了所有随姜元仪外出的侍从,连太夫人房里的心腹仆妇都不例外,他这举动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卢氏恨太夫人恨得眼睛都滴出血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老虔婆难道不毁了她、不毁了阿绮就不甘心!“幸好你们见机快。”卢氏喃喃道。 “不是我们见机快,是有人在帮我们。”姜元仪说。 “什么?”卢氏不解的望着女儿。 姜元仪摊开手掌,掌心赫然一片已经被掐烂的郁金香花瓣。 “这?”卢氏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那片花瓣。 姜元仪冷笑,“当时整个院子里都清空了,我当时没多想,后来才发现我跟阿姆走出来的时候异常顺利,如果真有人算计我们,我们能这么快的离开吗?那陈娘子——”姜元仪神色微沉,“她身材同我十分相像,今天衣服发型都跟我几乎如出一辙。我平时爱用蔷薇花油熏衣,她今天用的也是这个。” 眼下的蔷薇花油一直是从大食进口的,一年不过五瓶左右,宫中几个宠妃分都不够用,更别说让外人用了,外人用的都是时人仿制的蔷薇花露,香味不够纯正,但即便这样也要十金一瓶。姜元仪对玫瑰精油的味道十分**,一闻就闻出陈娘子身上用的是玫瑰精油,而不是玫瑰花水。陈娘子不过一个没落世家的小娘子,哪里有这资格得到玫瑰精油?姜元仪平时最爱用玫瑰精油熏衣不是秘密,但她的玫瑰精油是自己弄出来的,而不是宫里给的。 一个个的小细节之前没注意,现在前后一套都通了,姜元仪又不是傻瓜,她冷笑道:“看来是有人想设计我不成,反被人设计了。”陈家原本是有爵位的,不然陈驸马也不可能尚主,但陈驸马的父亲因一次酒后无状,被夺了爵位,陈驸马的父亲也因此郁郁而终。五公主不受宠、陈驸马本身也没什么本事,膝下子嗣也没厉害的,想要维持家族目前的荣耀,跟皇室再度结亲是最佳选择。四皇子瞎了一眼,陈娘子又是他姑姑的女儿,两人要是成了好事,即便安贵妃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媳妇了。二皇子帮自己的原因也很简单,肯定是不愿意安贵妃再结上自己这么一门亲事。 他们欺人太甚!姜元仪手又紧紧握了起来。 “阿绮,你别怕,你祖翁一定给你做主的。”卢氏贫乏的安慰着女儿。 “做主?”姜元仪露出一丝冷笑,他能替自己做什么主?他最多也就做到这一步了,难道他还能杀了郭老太婆不成?肯定舍不得吧?毕竟郭老太婆死了,他还要丁忧回家,他好容易做到这一步,哪里肯轻易辞官。 卢氏见女儿一脸倔强,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定下主意,赶快给阿绮定下婚事才好。 郭太夫人房里,郭太夫人一直念经,姜怿已经在她面前跪了许久,两人一直没说话,过了许久,姜怿才沉痛的问:“阿娘,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是在质问我吗?”郭太夫人冷声问。 “阿娘,阿绮是你亲曾孙女啊!”姜怿不懂,为何郭太夫人要这么做,她要是这么做了,不是毁了阿绮的一生吗? “我就是因为她是我曾孙女,我才是这么做!我是为了她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给她选的夫婿!那都是什么人?有当王妃尊贵吗?”郭太夫人怒骂姜怿,“她王氏的曾孙女能当太子妃,难道我的曾孙女不能进皇家?” “所以你才答应了四皇子?”姜怿手无力的垂下,王太夫人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父亲也走了二十多年了,母亲为什么还没有看开呢? “就算我不答应,四皇子会罢休吗?”郭太夫人冷笑,“小九他们大房还不是不答应,结果五郎一闹,他们还不是服软了?你觉得小七就能嫁给其他人?” “阿娘,五郎和四郎不同。”赵恒是太子,而且没有瞎眼,赵四的前途已经全毁了。而且最主要是,大房一直有人想要让小九嫁五郎,不然哪能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避嫌了。 “若是——”郭太夫人的话含在嘴里不说。 “阿娘,你好好休息吧。”姜怿心里满满的全是苦涩,可眼前这人是自己的亲娘,从小疼爱自己的亲娘,姜怿又能如何。 “你准备把我关起来?”郭太夫人双目一睁,怒视他道。 “我只是觉得阿娘这几天少出去为好。”说罢他转身离去,房里一室寂静,毕竟郭太夫人大部分仆役都被清理了,即使没被清理的,如今也在自己房里发抖。 郭太夫人等儿子走后,手中的佛珠转的越急。 而此时的关雎宫里,“啪!”安贵妃狠狠的扇了儿子一巴掌,“你这个废物!”居然想出这种事,他要是成功也就罢了,偏偏还上错了人,“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阿兄的日子太清闲了?” 殿外靖王妃、韩王妃正在安抚着哭闹不休的陈娘子的大嫂,而陈娘子的母亲五公主已经去找两宫太后做主了,要求四皇子给陈娘子一个交代。 四皇子捂着被脸颊,“我是被人陷害的!”他自伤了一眼后,目力大减,禅房晕暗,他又不敢点灯,怕惊了姜元仪,所以只能通过身量和身上的香味辩解,他原本根本没有想闹出这件事,闹出了这件事只会让皇家、姜家下不了台,他已经得手了,他不信姜家还会不认,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人居然不是阿绮。 安贵妃被气笑了,“你被人陷害?有人压着你去找陈娘子了?”安贵妃一接到儿子跟陈娘子在寺庙有了首尾的消息后眼前一晕,差点就没晕过去。陈家在她透出想选益王妃风声时就来找过她了,她当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儿子眼睛是瞎了,但是还没有到要陈家女儿的地步,却不想如今被人设计了这么一局。 “阿娘,你不要打阿弟了,问清楚到底发生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安排的好好的事,突然就出岔子了呢?姜元仪怎么会突然离开了?”衡山拉住安贵妃说。 四皇女也细声道:“是啊,那陈氏女又怎么会有蔷薇香油,还穿了同七娘子相同的服饰?莫不是有人特意告诉陈家吧?” 安贵妃冷静了下来,“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 四皇子伤了一目后,不仅目力大减,身体也虚弱了许多,全盘计划都是赵十五动手的,他一直在等着姜元仪,他还担心跟姜元仪不能成事,特地服了赵十五送来的助兴药,等下人将迷晕的人放在他身边的时候,闻到熟悉的蔷薇香味后,他早就红了眼,根本没去多想会中途换人,“一定都是赵十五在搞鬼!”四皇子红着眼睛说。 “去把赵十五抓来。”安贵妃下令道。 安贵妃的女官低声道:“事情一发生就派人去抓了,但是他一直没回勇王府,目前还不知所踪。” 安贵妃望着一直沉默无声的安昭仪,“我听说在厢房里还有不少郁金香?” 安昭仪跪下,“妾院中种植郁金香已有十多年,且时人种郁金香的人家也不少,请贵妃明察!”安昭仪也不喊冤,只陈述着事实。 安贵妃冷声道:“别让我知道你跟这件事有联系。” 安昭仪神色不变,四皇女跪在母亲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赵旻刚接到安西急报林靖暴毙,正头疼安西之事的时候,又传出了四皇子和陈娘子的事,“到底怎么回事!”赵旻瞪着容升。 容升不敢隐瞒,将打听的事都说了出来,这时候安贵妃也哭哭啼啼的过来了,“三郎,你说现在怎么办?小四这孩子也是一时糊涂,他只是心悦姜七娘罢了,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啊!” 赵旻眉头紧皱,安贵妃哭道:“即便小四糊涂,可陈家他们也是其心可诛,他们分明就是想要诱哄小四犯错。” 赵旻揉了揉涨疼的额头,“赵十五呢?” “他已经逃了,三郎,你说是不是他同陈家合谋,要陷害小四?” 赵旻道:“既然她跟四郎都——”赵旻顿了顿,“就收为孺人吧。”赵旻最近被国事闹得头疼,实在没心情去管理这些男女私情。 “孺人?”安贵妃心中一喜,但面上还是吞吞吐吐,“可她是五娘的女儿——”她还真怕赵旻会心软让陈氏当小四正妻。 “婚前行为就如此放浪,如何配当王妃?”赵旻冷淡道。 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孺人皆是高门大户之女,五公主又不是赵旻亲妹,赵旻当然不会在意,陈娘子也亏的是五公主之女,不然赵旻早让安贵妃把人给处理了,省得她存在污了儿子的名声。 “阿清,让四郎早日办了亲事吧。”赵旻沉默了一会,对安贵妃道。 “我都听三郎的。”安贵妃见他满脸疲惫,上前给他揉着太阳穴,“三郎,小四太淘气了,还让你这么费心。”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赵旻闭着眼睛任安贵妃给自己揉眉头,“你说郑锡的女儿如何?”郑锡如今是门下省的黄门侍郎。 安贵妃心中一动,知道赵旻在提防姜凌,“郑娘子我是见过的,端庄得体,我很喜欢。” “那就让他跟衡山一起把亲事办了吧。”赵旻说,“可惜林靖走了。” “林靖走了?那四娘不是不能跟林元昭成亲了?”安贵妃惊讶的问。 “嗯,我准备让林元昭回来后,就去安西。”赵旻说,武将丁忧是不离职的,但有百日的假期,林靖走了,林熙又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他当然要培养起来。 对于国事,安贵妃从来不敢多加干涉,赵旻不喜参政的女人,“三郎觉得好就好。” 赵旻轻拍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我还要批点奏章。” 安贵妃应是。 赵恒回宫就听了内侍的通报,他讥笑道:“还真不是一般的蠢,连人都会认错。他要是有这个心,干嘛不早些在她身边插人手?还想霸王硬上弓?他瞎了一只眼,连心窍脑子都糊了吗?想学我?他学得像吗?” 石静心中暗忖,谁像你这样,老早在小九娘身边插人了,那也要有人配合才行。 “石静。”赵恒叫了他一声。 “五郎。”石静连忙上前。 “挑几个灵巧些的宫女、内侍给微微送去,告诉他们就是死,也要死在微微身边,知道吗?”赵恒担心起了姜微的安危。 石静应声。 赵恒顿了顿又道,“让他们把微微每天一言一行都记下来。” 石静瞪大了眼睛,赵恒瞄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唯——唯唯!”石静连连应声。 二房发生的事瞒不住姜恪和姜凛,谢则派人稍加打听就把事情的始末大致打听了出来,姜凛一听说赵四居然想要迷晕了姜元仪,想起了赵恒夜半偷翻阿识的闺房,面色越发难看,“欺人太甚!” 谢则附和,“可不是,差点阿绮就毁了。”这件事后,二房应该要把小七嫁人了吧? 沈沁心有余悸的搂着女儿,“阿识,以后你记得,千万不能一个人单独出门,一定要有人陪,知道吗?” “我知道。”姜微努力的回想,她貌似没一个人出门过,出门身边总有人陪着的,“阿娘,七姐这样名声不会受影响吧?”姜微有点担心,男女之防再不严重,这个社会对女子总是苛刻,就如她舅母不愿意表哥娶自己一样,七姐这样会不会也影响她以后找婆家? 沈沁摇了摇头,“真不好说,不过我看二房也有意把她嫁卢家或是郭家,应该是没事的。”再说赵四又不是赵恒,思及此沈沁对赵恒也有了一丝不满,这些皇子一个个任性,却不想想小娘子的处境,她也庆幸,赵恒没做赵四一样的事,不过要是赵恒真伤了女儿,沈沁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女儿嫁给赵恒的。“这件事我们不要说了,想来二房会有对策。”他们说了反而是戳疼二房的痛楚。 姜微点头,“我知道。” 赵四和陈娘子的风波只能算皇家的私事,赵旻金口一开,整件事就彻底压了下去,唯独陈家欲哭无泪,他们原本想图的是益王妃的位置,而不是妾室啊,五公主又想去太后宫中哭诉,但两宫太后连宫门都不让她入内,发话说以后她无须进宫请安了,也就是她已经彻底冷落了,五公主回家后抱着女儿狠狠的哭了一场,半个月后益王府就派了一顶小轿子把陈娘子送到了益王府上。 同时勇王也吃了挂落,被赵旻揪了一个错处,狠狠训斥了一顿,削了他一半的永业田,又说他世子无行,夺了世子的名号。勇王又气又急,亲自找了儿子大半年,始终没找到,他却不知道此时的赵十五改头换姓的去了安东,拿着从京城带出来的一大笔财产安置了一大片家业,又娶了杨氏女为妻。 在林靖噩耗传来半个月后,林熙也赶回了京,他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入宫拜见赵旻,两人商议了半天后,赵旻让他即刻去安西办理林靖的丧事,并让他直接在安西任职,四方都护几乎都是父承子业,唯独姜家因姜况早逝交给了姜净。林熙年纪小了些,但武艺高强,又是林靖的独子,四皇女的驸马,他去安西后就算有人不服气,也不会明面上反对。 赵旻轻拍着林熙的肩膀,“元昭,此去安西路途遥远,你能走多远,就全靠你自己了。” “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林熙恭敬的说。 赵旻满意的点头。 林熙回头家里,家中已经是一片苍白,林熙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兴上前低声道:“阿郎,白芍传话说小九娘想见你一面。”自从林靖死后,家里对林熙的称呼都已经改了。 林熙略一沉吟,“她能外出吗?”他上回夜闯皇宫是因为他那时候是宫中侍卫,而且还有人接应,眼下姜家却没这么好进去了。 “最近小娘子都没有外出。”兴说。 “发生了什么事?”林熙问。 兴将赵四和陈娘子的事说了一遍,“现在姜家的几个小娘子都不出门了。” 林熙面带寒霜,“以后白芍和二号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小九娘半步。”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阿识身上有什么后果。 兴应声。 “既然她不出门,她怎么见我?”林熙皱眉,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好再登姜家大门了。 “小娘子说后天庄上会给她送些东西,让阿郎乔装打扮下,等到了姜家,她会派人来接应。”兴说。 林熙颔首。 三天后,林熙乔装随着庄上的庄头入姜家,同时姜元仪庄上的庄头也奉了东西入姜府。 二房里,姜元仪正屏退了众人,耐心的将郁金香的根茎一点点的磨出汁液来。 68姜微第一次受罚 “什么,你让阿熙来家里了?”饶沈沁一惯宠女儿,也被女儿的胆大惊得脸色都变了,“你——” “阿娘,我就见阿熙一次,就这么一次好不好?”姜微搂着阿娘撒娇。 沈沁见女儿脸上尽是哀求,心里一酸,“阿识,你忘了阿熙吧,你都是太子妃了,而且阿熙他--” “阿熙他怎么了?”姜微感觉阿娘似乎有什么话没说。 “阿识,阿熙他现在很危险。”沈沁搂着女儿低声道:“虽然我们现在四方都护都是子承父业,但那都是父亲手把手带出来的,在军营里历练了十几年才当上去的,可阿熙他能当上安西都护全是因为圣人钦点的。他从未去过安西,对安西情况完全不清楚,他过去那是龙潭虎穴啊。”沈沁到底比姜微多那么多年阅历,一眼就看出赵旻分明就是把林熙架在火上烤,林熙熬过去了,自然一步登天,当了驸马,还是皇家的人,熬不过去对四皇女也无碍,再换个人选就是,公主还有愁嫁的? 姜微听得脸色都变了,抱着沈沁说:“阿娘,我一定要见阿熙,你就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好吗?”她一定要跟阿熙说件事。 沈沁叹气,“阿识,你想过要是让五郎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吗?” 姜微暗忖,他都知道阿熙的真实身份了,还能怎么样,“阿娘,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就这么一次。” 沈沁想了想,点头道:“就这么一次?” “对,就最后一次。”姜微保证。 “那让他进来吧,我把那些内侍遣走。”沈沁说,说起内侍她就头疼,自打二房阿绮的事发生后,家中女眷全体都被关了禁闭,连她带女儿出去散心都不被允许了,姜凌坚持要等他跟儿子都有空了,全家一起出游。他有空那是什么时候?沈沁很忧伤。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宫里就送了好几个内侍、宫女过来了,那几个内侍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说是平时可以在内院传话、干些粗活,加上六个从不离开的宫女,让她们就更没自由了,思及此沈沁就恨不得把四皇子剁了! “阿娘你真好!”姜微搂着沈沁亲了一口,又对沈沁咬耳朵道:“阿娘,我过一会给你看好东西。” 沈沁笑道:“好。” 林熙是同庄头一起入内的,他穿着粗麻衣,头压得低低的,脸上还涂了一层褐粉,初看跟普通的农户没有任何区别,白芍派遣的女侍卫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了林熙,领着他跟庄头去见姜微,林熙手里还端着一只木匣,里面有姜微这次需要的东西。 内院里大部分下人都已经被遣走,只剩下白芍、迎春、半夏、剪秋、忍冬五人伺候,除了白芍,剩下四人都是从小伺候她到大的近身侍女,姜微坐在窗下,手里捧着茶盏,不知在想什么,侍女们见林熙来了,自动退到了庭院外候着。 “阿识,你在想什么?”林熙入内,将木匣放在案几上,木匣里摆放着一个个黑乎乎的小琉璃瓶,应该就是阿识所谓的精油吧? 这是姜府二房琉璃厂里做出来的琉璃瓶,二房的琉璃厂是姜元仪开办的,开办后就一直在赔钱,直到后来姜元仪嗣兄接下琉璃厂,又高价请了西域工匠,才渐渐扭亏为盈,因姜元仪的底子在,琉璃厂的琉璃要比外面好上许多,京城很多达官显贵想要琉璃器都找姜府琉璃厂制定。姜微摆放精油的琉璃瓶也是找姜元仪定制的。 “阿熙?”姜微看到林熙,下意识的起身,却被林熙按住,将木匣推到她面前,“这些是你让人新作的花油?” “是啊。”姜微打开木匣,照着贴在玻璃瓶上的标签,从里面挑出两个瓶子,分别滴了几滴在香炉中,不一会一股细致温柔的香气从香炉中袅袅溢出,闻之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缓不少。 林熙闲适的靠在隐囊上,这香气有点类似阿识惯用的橙花香油的味道,但香气更悠长醇厚,“你加了什么香油?” “是鸢尾草精油。”姜微眉眼弯弯的笑道:“你还记得我在后山种的那些鸢尾花吗?这精油就是从它们的根部中提炼出的,就是这根茎要放置上好几年才能有香味,所以比橙花要慢了许多。”姜微把木匣推给,“阿熙,这些花油你带上,要是心情不好了,就递上几滴熏香,里面还有你最喜欢的蓝莲花。”比起玫瑰,姜微更喜欢橙花、莲花和檀香的味道,不过她给林熙的都是调配好的复方精油,纯精油味道太浓烈了,阿熙肯定闻不惯。 “还有农庄里那些酒精、医士你也带上,我都让庄头准备好了,你去安西一定要小心……”姜微一件件把要说的内容都说出来。 林熙安静的听着,双目微合,姜微说了好一会,把该说的事都说完了,抿了抿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阿识——”林熙睁开眼睛喊着姜微。 “嗯?”姜微抬眼。 林熙手附上她的手,双目相对,“林靖是我杀的,我庶兄也是我杀的。”林熙平静的说起了自己弑父杀兄之事,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掌下的手轻轻的颤了颤,“他们是我亲人,可我还是杀了他们。” “不是的,是他们要杀你,你只是正当防卫。”姜微喃喃的说,“你没错。”本来就是林靖的错,如果他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了阿熙,阿熙也不会杀了他。 林熙继续道,“如果人死后有地狱,我会在最底层等着他们。”他不信鬼神,也从来不在乎死后之事,他手上的鲜血染得已经够多了,如果死后真有鬼魂,那些被他杀了的人生前只能被自己杀掉,难道死后还能压过自己不成? “你才不会。”姜微反驳,“要下地狱也是他们下。” 林熙听着姜微的话莞尔,他不在乎外人的感受,但他在乎阿识的感受,阿识或许不会阻止自己复仇,但自己真杀了林靖,对她肯定是个不小的冲击。他马上就要去安西了,没法子一直陪着她,如果这件事不说破,等阿识嫁了赵恒,两人肯定是越走越远,他怎么允许让这种事发生。 “阿熙——”姜微迟疑的叫着林熙。 “嗯?” “你跟四皇女的婚事你准备怎么办?”姜微担心的问,“还有你去安西是不是很危险?” “我跟四皇女的婚事不用操心。”林熙从没把这桩婚约放在眼里,他跟赵恒早有约定,他去争取安西的兵权,婚事由赵恒来解决,“安西没什么危险,那边都是我父亲的兵——” “你就尽说好话骗我吧。”姜微嘟哝道,欲言又止的望着林熙。 林熙挑眉,伸手揽过姜微,理着她的鬓发,“阿识,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姜微不说话,林熙也不催促,耐心等着她考虑清楚。 “阿熙,我可以告诉大耶耶你的真实身份吗?”姜微犹豫的问。 “就想说这事?”林熙还当她要说什么要事。 “这不是大事吗?”姜微瞪圆了凤眸问,他怎么说的好像是小事一样。 “我以为你早说了。”林熙连忙挽救,他真以为阿识早说了,不然姜家长辈怎么肯现在还放自己进来。莫非阿识是瞒着众人招自己进来的?不对,阿识应该没那个能力瞒着长辈,难道是沈姨?林熙心思一转就猜出了谁帮阿识瞒着了,林熙有些头疼,沈姨怎么能跟着阿识一起胡闹呢?要不是他的身份已经被赵恒知道了,万一两人私会曝光,阿识怎么办? “这是你的**,我怎么能随便乱说。”姜微恼道。 “我的事你都可以说。”林熙笑意融融的望着姜微。 “那太好了!这样我就让大耶耶帮你在安西立足!”姜微说,如果阿熙是男的,又是四皇女的驸马,她真不敢开口让大耶耶帮阿熙,毕竟皇帝这架势摆明就是想压制姜家,但现在说了阿熙的身份,大耶耶一定会答应的,“阿熙,我让人替你打造了一件软甲,上面有护脖,你带上后别人就看不出你的喉结了。至于你的胡子——要不你戴面具?”姜微提议。 “面具?” “对,就是面具,对外可以说你担心年轻不能服众,特地带上面具遮掩容貌。”姜微想起了兰陵王,这人不是就有人传因为他长得太美,才带上狰狞的面具上战场。 林熙考虑着这可行性。 “我让人用黄金给你做了一个面具。”姜微从内室取来她专门给林熙打造的面具,这面具做的轻薄精致。 林熙接过面具带上,十分的贴合脸型,不像一般金属面具般那么笨重。 “铜烧皮肤,黄金不容易伤皮肤。”为了林熙去安西,姜微是下足了血本,从小到大的私房钱全部用空了,还私底下问阿娘要了不少钱,姜微忏悔,等她弄出珍珠,第一个就要给阿娘弄珍珠面膜。 林熙嘴动了动,终究没说一个谢字。 姜微看着带着面具的林熙,气质冷肃,目光深邃,金色面具更增加了他几分神秘感,忍不住再次花痴了,“阿熙真帅,阿熙最俊了。” 林熙失笑,取下面具,关切的问:“阿识,你最近跟赵恒处的如何?他可有欺负你?” 姜微摇头,“没有。”自从他们订婚后,也就见了一次面,想到那次见面,姜微就想起了养珠,“阿熙,我想养珠。” “养猪?你不是现在就在养吗?”林熙困惑的问,他记得她貌似还用猪油、猪胰和草木灰折腾了好久,弄出一个叫肥皂的东西。 说起肥皂,林熙就想到姜元仪,他对姜元仪不了解,但他总觉得阿识跟姜元仪都会莫名的知道很多东西。比如说姜元仪很早之前就炼出了风靡迄今、如今被定为皇室贡品的雪花糖,这种提炼的法子林熙相信以姜府两房的关系,姜元仪是肯定不会告诉阿识的,但阿识居然也会,还比姜元仪还要更早一步弄出了冰糖。 阿识会提炼花香油,在庄上种了各种不知名的鲜花,搞了各种瓶瓶罐罐,姜元仪在阿识弄出两年后也开始对外出售花香油了,这两人甚至还先后弄出如今时下洗衣最干净的肥皂……这种种迹象,都让林熙有种错觉这两人不会是同门师姐妹吧?可看着又不大像。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姜元仪时常把折腾出来的东西卖出去,阿识就喜欢在农庄里折腾,谁都不敢告诉,就爱把那些东西囤着。 “不是吃的猪,是珍珠。”姜微说。 “珍珠?珍珠怎么养?”林熙问。 “我——我也不大清楚——”姜微呐呐的说,“我就知道一个大概,好多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弄。” “你可以让赵恒来弄。”他要去安西了,怕是没空陪阿识折腾这种小玩意了,赵恒不是很闲吗?可以让他来弄,他是太子,应该比自己更方便。 “但是——”姜微还是怕,自从大耶耶说出宿慧后,她就再也不敢在家人面前说任何奇奇怪怪的话了,一切事只敢在农庄里偷偷弄,以前阿熙在,她可以放心折腾,但是阿熙走后,姜微真怕自己折腾太过,被人发现了,告诉赵恒也可以,可赵恒会觉得她很奇怪吗? 林熙见她满脸纠结,柔声道:“阿识,你跟他是要过一辈子的,除非你以后都不想弄这些小东西,不然你总要告诉他的。”他又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 “那我试试——”姜微养珍珠也不是为了其他,就觉得为了一些珍珠,每年都要死人太不值得了。而且她知道阿婆、阿娘、阿姑她们都很喜欢珍珠,但三人一直很控制,因为如果她们喜欢的话,必然会有更多人的去打捞珍珠,如果她把珍珠弄出来了,那些下海打捞的珠农就可以改成养殖珍珠的珠农了。 “别担心,他不会在意的。”林熙语气沉稳的保证道,只要阿识是阿识,她知道些其他东西又有什么奇怪的?赵恒绝对不会在意的,而且林熙也需要有个人来管着她,不然他真担心她哪天闹出什么事来,这丫头奇思妙想太多了,很多一听就感觉不可行,都被林熙按下去了,他离开了有赵恒压着应该也行。 “啾啾啾——”连续的鸟叫声响起,这是姜微跟阿娘约好的信号。 林熙听到叫声,起身道:“阿识,我先走了,有事就跟白芍说。” “嗯,你路上小心点。”姜微依依不舍道,“到了安西也别拼命,要是实在不行,就偷偷溜走好了。” 林熙一笑,“放心吧。”他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怎么会走?林熙因以庄上农户的身份来访,姜微也不能送他出门,只送到了内院门口,就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她长这么大就阿熙这么一个好朋友。姜微回头正想回去,眼角瞄到了一片熟悉的衣角,她身体一僵,缓缓的抬头,正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黑眸,“大耶耶——”姜微小声的喊着。 姜凛望着远远离去的背影,“那是林熙?” “是。” 姜凛望着小侄女,“为何?”他需要一个理由,阿识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为何还要如此私会林熙? 姜微四下张望,姜凛转身往自己的书房走去,姜微跟在他身后。 沈沁担忧的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急的直跺脚,怎么就被大哥发现了呢? 谢则微恼的戳了戳她额头,“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阿识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还敢让她跟林熙见面?” “可阿识跟我说这是最后一面。”沈沁也很心疼女儿。 谢则皱眉,“你是说阿识心里想着的还是林熙?” “阿识长这么大,最亲近的就是林熙,不说男女情,就是兄妹情也有吧?”沈沁说。 “什么兄妹情,阿识自己还有三个哥哥。”谢则嗤之以鼻,“当初你就不该让两人太亲近。”这么亲近不是给孩子不应该的想法吗? “可是他们跟阿识年纪都差大了些。”沈沁幼时跟自己两个哥哥也没姜凌那般亲近,毕竟年岁差太多,哥哥疼她更像疼女儿一样,“再说我是一心想——”她接下来的话在谢则的怒视下咽了下去。 “你啊!”谢则恨铁不成钢。 没人知道姜微到底跟姜凛说了什么,但是等两人出来后,一向把姜微当成心头肉看的姜凛,生平第一次罚了自己的心肝宝贝,罚她一直待在房里抄写姜氏的族谱和家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这个惩罚不重,但是真把大房所有人震惊了,王夫人第一个反对,但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姜凛都不肯松口。姜恪和姜凌回来后知道这件事,连朝服都没脱,直接去姜凛书房找他谈心,三人真足足谈了两个时辰心,连晚饭都没回内房吃,等出来的时候两人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姜恪和姜凌的沉默,让姜律三兄弟死了求饶的心,祖父和父亲都没用,他们就更说不上话了,晚上姜凌回房,沈沁追问着丈夫,“阿识到底犯了什么错,大哥要这么罚她?” 姜凌心里暗忖,五岁就知道林熙是女子,一直帮着他隐瞒,然后还伙同太子一起坑皇帝——姜凌想了想,要是这事是自己或是三个儿子犯下的会有什么后果?大哥肯定把他们往死里揍!阿识乖宝,不是阿耶不替你求情,而是你祖翁和大耶耶脸色实在够难看的。姜凌忍不住自豪,真不愧是自己女儿,要么不闯祸,一闯就这么大的祸!干得好! “你发什么呆啊!快说啊!”沈沁见姜凌傻笑,恼得一把揪住姜凌的耳朵用力一转,那姿势要是让赵恒见了,肯定跟未来的岳父心有戚戚。 姜凌倒吸了一口凉气,搂着自家娘子哄道:“还能闯什么大祸,她都私下偷会林熙了,回头被五郎知道了怎么办?”林熙是女儿身的秘密太重大了,三人商议只能他们三人知道。 “阿识都说是最后一次了!”沈沁怒道,“难道还不许阿识跟阿熙告别吗?” “可阿识已经订亲了。”姜凌无可奈何,“反正也就抄书,阿识应该抄的挺快的。”说着他就想去床榻安歇,却不防被沈沁一把又揪了起来,把他拖到书案前,纸墨摊开,塞了一支笔给他。 “阿你这是作甚?”姜凌呆呆的问。 “抄族谱啊。”沈沁理所当然的说,“诺,这是阿识的字迹,你照着她的自己写,你要上朝,不能写太晚,就每天半个时辰好了。” “……”姜凌无语的看着妻子,有大哥在,难道阿还认为他们有可能替阿识写族谱?要是可行,他早让自己儿子动手了! “你到底写不写!”沈沁眼见着手又要往姜凌耳朵揪去了。 “写!立刻写!”姜凌看到妻子纤纤玉指朝自己耳朵靠近,连忙端正态度,抓着妻子的手亲了一口,才低头模仿着女儿的笔迹默起了族谱,沈沁见状满意的微笑,撩起衣袖给丈夫磨墨。 第二天一早,丫鬟给姜微送点心的时候,食盒下方就铺了一层厚厚的纸。 谢则同姜凛并肩看着丫鬟入院门的身影,“你不让人拦下?” “送早饭的有什么好拦的。”姜凛淡淡道。 “关了一夜,也该放出来了。”谢则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姜凛脸又拉了下来,这丫头再不治治她,胆子大的都快捅破天了。 谢则见他甩袖而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还说不行,那些抄书的纸张你怎么不拦下?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让三郎抄族谱。 若非阿识说破,他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林熙是女子,想到阿识明知道林熙是女子,还想嫁给她,姜凛眉头微蹙,事已至此,姜凛就算想反对也没用了,赵恒这臭小子胆子可够大的!姜凛并没有女子一定不如男的想法,或许他可以帮她一把?起码最近需要把这事瞒下来。 姜微关禁闭的消息,在三天后才从大房传出,且不说宫中赵恒有什么反应,二房姜元仪听到这消息,抬头望着乳母,“她不是大房的心肝宝贝吗?怎么他们还舍得罚他?” “即便再宠爱,该罚的时候总要罚的。”乳母笑道。 姜元仪略一颔首,“阿姆,我让你给裴家送去的东西你送了吗?” “送了。”乳母闻言心里深深一叹,再次劝姜元仪道:“小娘子,这裴家就是个无底洞,非亲非故的,我们还是不要沾染了。” “怎么是非亲非故吗?你忘了裴家还有大娘。”姜元仪蹙眉道。 “可裴大娘子已经出嫁了。”乳母苦口婆心,“你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这么送裴家的东西不好,于你名声有碍。”她不见这些年西府除了必要的逢年过节外,都不请二房登门了吗?这裴家就算不是姜家的仇人,也形容陌路了,西府二娘子养了好几年身体,迄今才刚刚好转,眼下都还没有嫁人,小娘子每年都给裴家送一次礼这算什么?让西府心里怎么想?他们不至于跟小娘子计较,可对二房都冷淡了下来啊。 “我又没露面,都遣了下人去,怎么会名声有碍的?”姜元仪不以为然。 “可——”乳母皱着眉头,小娘子不会是看上了裴家哪位郎君了吧?不然怎么对裴家这么上心?只是裴家那些郎君实在不堪入目,乳母也是从小看着姜元仪长大的,不认为她会喜欢上他们,难道——乳母突然想起了一人,“小娘子,我听说裴二郎君如今已经是安东都护府的亲卫了,可真有本事。”乳母不动声色的试探着姜元仪。 “安东?”姜元仪有些奇怪,裴二怎么去安东了,不过连姜微都跟赵恒订婚了,说不定裴二也有其他改变吧,“他一向有能力,当亲卫有什么稀奇。”姜元仪不以为然,人家都是开国皇帝了,当个亲卫算什么。 乳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大惊,小娘子不会是看上裴二了吧?她之前没多想是因为裴二已经有妻子,即使去世了,难道还有人愿意当填房不成?可眼下小娘子这样——乳母心里一沉,这事太大,她必须马上告诉娘子,不然等小娘子真陷下去了,就是姜家的大笑话了! 姜元仪看着天色,“阿姆,我想休息一会。”姜元仪一直有午休的习惯,她睡觉时不喜欢有人陪着,因此乳母伺候她躺下后,准备去找卢氏说这件事,但还没有等她去卢氏的房里,就发现门口一阵吵杂声。 “怎么了?”乳母拦下一个小丫鬟问。 “玄猫——玄猫死了——”小丫鬟满脸惊恐的说。 “什么!”乳母一惊。 玄猫就是郭太夫人养的那只黑猫,这可不是普通的爱宠,而是郭太夫人请人专门给自己养的镇宅神猫,据说还有给郭太夫人延寿的效果,郭太夫人如今都八十多了、快九十了,这在时下是大大的老寿星,莫说外人了,就是家里人都信这是玄猫的庇佑,可偏偏今天下午,玄猫会突然死了!太夫人几乎发狂了,二房上下也慌乱成一团,这玄猫是镇宅神猫啊,突然暴毙,难道姜府会有大灾? 姜元仪站在窗口,侧耳听着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现在就受不住了?那么等你生病的时候你会如何?姜元仪冷笑着想到。 69郭太夫人丧事(上) “我不看!让那个庸医滚出去!你们快给我找个好些的医士!”春晖堂里传来了郭太夫人的大吼声。 姜决和姜元仪的嗣兄姜大尴尬的看着吴医丞,“吴医丞,我曾祖母一时气急,有口无心,望你不要见怪。”姜大对吴医丞道歉道。 “老人家年纪大了,忧心身体也是常事。”吴医丞不以为意,他遇到这样的人多的去了,辱骂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早就习惯了,“只是吴某不才,实在看不出太夫人因何而病,两位郎君还须另请高明才是。” 吴医丞的话让姜决和姜大都皱起了眉头,吴医丞为他们看了很多年病,他们也很清楚吴医丞的为人,他绝非因为太夫人的话而推辞,而是真看不出太夫人的病。 内房里姜怿正在伺候太夫人喝药,郭太夫人打翻了姜怿手中的药碗,“我不喝!你快去找守静道长,让他再给我弄只镇宅玄猫来!我要死了!要死了!”自从玄猫死后,郭太夫人的情绪就一直很激动。 “阿娘,你放心,我已经去找守静道长了,玄猫也会来的,你先喝药好不好?”姜怿柔声劝着母亲。 郭太夫人怔怔的看着儿子,突然拉着他放声大哭,“二郎,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活得比谁都久!我要活到一百岁!” 姜怿听着母亲的哭声,心如刀割,“阿娘,你放心,你一定不会出事的!” 外房里郭氏、卢氏和崔氏详细的盘问着丫鬟太夫人这几天的吃食,每一样听起来都没问题,卢氏和崔氏将菜单记下准备问吴医丞是否里面有相克之物,但姜家又不是那种突然暴发的寒门,吃穿住行每一样都有讲究,家里养生食谱尽有,庖厨怎么都不可能给太夫人做相克吃食。 比起姜怿的真正担心太夫人身体,郭氏、卢氏和崔氏三人就多了小心思,毕竟太夫人一死,姜怿就要丁忧了,二房可不像大房还有个太子妃,再说太夫人一死,姜恪肯定要分家,一分家他们就再也不是国公府的人了,卢氏思及此,暗暗定下主意,准备早日给女儿说亲。 太夫人生病,大房也不能坐视不管,大房长孙媳谢氏前来关切的问询情况,不为其他,如果郭太夫人一走,姜凛是肯定要丁忧,但姜恪一丁忧,长房也少了顶梁柱,这对大房来说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大房、二房难得统一了起来,希望郭太夫人能活久些。 姜大的娘子小崔氏领着谢氏在外面给太夫人请安,郭太夫人没心情见外客,还是卢氏和崔氏客气的招待了她,收下了大房送来的补品后,让小崔氏送谢氏出门。 谢氏从二房回来后,先回了王夫人和谢则,两人让她回去换衣服后,谢氏才回了自己房间,眼下已经颇具暑意,谢氏走了一回,回房后就觉得身上臊热。丫鬟递了一盏酸梅汤上来,刚从井里捞起来,谢氏呷了几口,入口酸甜中带着丝丝的凉意,“今天这酸梅汤做的好。”谢氏赞道。 “大娘,这不是酸梅汤,是九娘让人送来的叫梅精的东西,九娘说这梅精是用青梅汁熬成的,常吃对身体好,她还让人给我们一罐银丹草熬成的食膏,这两样东西只要挑一点出来就能熬出一大锅甜汤了。”谢氏的侍女道。 谢氏一听便笑问:“小九还在休息?” 几天前姜凛罚了姜微抄家规,可把整个大房都惊动了,姜律一个人抄家规抄到了半夜,第二天就给姜微送去了,没想到这丫头太傻,还以为大家是瞒着姜凛送来的,生怕连累哥哥们,把那些纸都偷偷藏起来了,自己奋力熬夜抄写,结果被王夫人压着躺**去了。谢氏想起家翁那既欣慰又心疼的表情就想笑,他定是后悔罚小姑罚得太重了。 “九娘还小,熬一夜也没什么打紧,早起来了,不过她也把家规抄完了。”谢氏的乳母说,“九娘也真是实心眼的,世子哪能真舍得罚她?大郎替她抄了,她应付应付过去就算了。” “所以她才能让家翁这么疼爱,她知道家翁罚她是爱护她。”谢氏放下汤勺,姜家孩子多了,怎么不见家翁这么疼爱其他孩子,他又不是没孙子。 谢氏嫁入姜家多年,跟姜微的关系却算不上太亲近,倒不是两人有什么隔阂,而是相处的时间太短。姜微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崇馆,回家后就腻在谢则和沈沁身边,跟三个嫂子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但无论是谢氏还是颜氏、王氏对姜微都很好。一来是姜微是姜家的宝贝,又是要出嫁的小姑,没必要得罪她;二来也是这些年相处出来的感情。 姜微虽没怎么跟她们私底下有过相处,可她但凡得了什么东西,总会立刻给三人送来,不管东西贵重不贵重,总是一片心意,她心里想着她们,对侄子们也是多有关照,还特地让工匠打制了好些玩具给他们玩,三人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样有来有往,感情自然要比寻常人家的嫂子、小姑好很多。 就如这罐梅精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谢氏喜欢是因为上回长子拉肚子,喝了一杯梅精调的水就好了,她就惦记上了。但是姜微去年做得少,自己一点没留,都送长辈了,也分不出给谢氏了,今年就特地多做了,每家都送了,自己被人惦记在心上总能让人满足。 “小九娘的确很有心。”谢氏的乳母心有戚戚的点头,她是全家陪谢氏嫁过来的,家里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大总管知道她家有三个孩子后,就给了她三张奶卡,说是这奶卡一天可以领上三杯牛乳或是羊乳、三个禽蛋,说是给孩子补身体的,逢年过节还有各种兽肉送,据说都是小九娘的农庄上出来的,谢家也不是薄待下人的人家,但比姜家却差了些。 “所以咱们家才能这么和睦,那边就不行了。”谢氏的侍女努嘴对谢氏道:“大娘,我听说二房前几天还闹了一场,听说是为了小七娘的嫁妆。” “你说的是小七那几间店铺?琉璃厂、糖庄和那花香油铺子?”谢氏问,这是姜元仪名下最引人注目的三样产业,据说样样都是日进斗金。 “小七娘何止就这三间,这三间只是最赚钱的,她那香胰子卖相不怎么好看,可洗起衣服来真干净,谁家不买上几块,我们家不也是在用吗?”侍女道,“还有她在东西市还有两间大食肆,这些按说都是她的私产,可她又没出嫁,吃的用的还不是二房给的?眼下她年纪大了,眼看要出嫁了,二房阿郎又给她加了许多陪嫁田产,这些嫁妆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 谢氏不以为然,“她那三间铺子也就是在姜家,换了别的人家,她手上的那些法子早被人夺了去,等嫁人了就没那么稀罕了,多给点田产陪嫁也是常事。”姜元仪可是二房唯一的嫡女啊。姜元仪的配方说是保密的,可再保密那也是人做的,要不是碍于姜后、太子和姜家的面子,人家早下手了。 “你说她一个小女娘家家的,要这么多钱财作甚?跟小九一样,弄个小农庄,养养小鸡小鸭,平时闲了就去庄上玩玩,回来牵几头小羊小牛回来不好吗?二房还算短了她什么不成?”谢氏百思不得其解,像她小姑玩的多开心,没事把庄子上的小动物抱回家,养在家里所谓的百兽园里,领着家里的孩子在院子里疯玩,养死了就哭一场,这才是这个年纪小女娘该做的事。 别看姜元仪日进斗金,那些都是虚的,就靠个所谓保密的方子,眼下要不是有皇家、姜家撑腰,哪能容许她那么独占?等她出嫁了,这方子就保不住了,夫家要,难道她还不给不成?金山银山都有用光的一天,再看看她家翁给小九安置的那些产业,大片的良田、湖泊和山林,那才是真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产业。谢氏忍不住羡慕,她阿耶也算疼爱自己了,可那有像家翁一样,这么处心积虑的给小九将来铺路。姜家大房和二房不和,可对孙女真是没话说的,比对孙子好多了。 “可不是,她要不弄这些东西,二房还会短了她什么不成?说不定早划了不少田产在她名下了,眼下却折腾出那么多事来。”侍女道,毕竟姜元仪都占了那么多铺子,二房再划地产给她,二房其他孩子心里不平也是正常。她跟乳母都是谢氏的心腹,九娘有多少产业,姜凛从来不瞒着儿媳妇,应该说他从来没想过要瞒。侍女也知道九娘有多少私产,她比对下七娘和九娘名下的私产,七娘真是大大的亏了,看着现在七娘比九娘赚多了,但她那些店铺赚钱也就能赚那么几年,田产若是经营得益,却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大家业。小七娘根本不用这么急,等自己出嫁了,能自己做主了,再做这些事岂不是更好? 乳母道,“许是她只有嗣兄的关系?”小九娘毕竟有三个哥哥,虽然过继出了两个,可她就大房独一份,将来少谁都不会少了她的,更别说她还是太子妃。 “二房嗣兄是四叔的嫡长子,疼爱她还来不及,哪会薄待她?”每户人家的嫡长子总是大人倾注心血最多的孩子,嫡长子或许才学不比下面弟弟,但无疑都是最稳重的一个,姜怿把嫡长孙过继的确是为姜元仪母女考虑,姜大性子敦厚,将来肯定会善待她们母女,谢氏摇头,“叔祖是太宠她了。”那几间铺子二房是肯定让她陪嫁的,但财帛动人心,在娘家的时候她有祖翁做主,等出嫁了娘家人就不好管了,小七娘要是处理不好这之间的关系,还不知道会如何,不过这个却不是自己能担心的。 “可不是宠坏了嘛。”侍女凑到谢氏耳边低低说了裴家的事。 谢氏眉头紧皱,“她是不是跟那个裴大娘子交好?我记得她还因这个跟小九怄气了一场吧?”那是姜元仪和姜微难得一起出门游玩的日子,但姜微却提前跑了,连主人家都没有到,堂姐妹吵架,长辈也不好插手。 “可不是,对裴大娘子比自己姐妹还好,说什么裴大娘子是她亲姐妹,她自己也有亲姐妹怎么不照顾?”侍女不屑的撇嘴,“我还听说她上回还要给五郎送食盒,难怪被皇四子——” “别胡说!”乳母喝了侍女一句,“这话也是你好说的?” 侍女不说话。 谢氏也无奈的叹气,“你们都知道了,二房定然都知道了,想来小七娘还是有分寸的,不然定然也不许她如此。眼下七娘都快说亲了,想来以后就不会了。”至于姜元仪对庶妹的态度,谢氏也能理解,不是一个娘生的总归亲近不来的。 三人正说话间却听下人来通报,说是皇后让高敬德探望姜微。王夫人等人连忙出去迎接,但看到高敬德身后的人都愣住了。 “阿婆、大舅母、五舅母。”赵恒穿了一身小内侍的装束对众人笑出了一口白牙。 “……” 赵恒是听说姜微被罚了才急匆匆赶来了,同时他还听说了一样事——正想找胖丫头问清楚,但偏偏姜微眼下跟他订了亲,姜皇后也不好老召她入宫,崇馆她也肯定不能去了,赵恒想了半天,还是找了阿娘帮忙。 王夫人笑道:“你不是来看我们的吧?” “我当然是来看阿婆的——顺便看看阿妹。”赵恒面不改色的扯谎。 他这话让沈沁忍不住都想笑,三人也不多拦他,让他自去内院,王夫人则让高敬德入内叙话,她很久没入宫了,也想女儿了。 姜府的内院赵恒闭着眼睛都能走,走到院落里的时候就听一声声的嬉笑声,“小娘子,它还在吃奶吗?看起来好小,就跟猫一样。” “那也是大猫了,不是小猫。” 赵恒入内就听到“咩——咩——”的声音,一群小丫鬟围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看稀奇,赵恒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羊羔,他见胖丫头伸手要去摸那只羊,忙拉着她的手,“这么脏兮兮的东西也敢摸。”太子殿下皱眉,“还不拿出去!” 众人立刻将小羊羔抱走,姜微抬头看到赵恒,不由有些愣怔,“你怎么来了?” 赵恒听到她的话,沉着脸拉着她往内室走,姜微被拉得踉跄了一下,“你干什么?”姜微被他的举动弄的摸不着头脑。 赵恒干脆一把抱起了她往里面走,姜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赵恒嘴角挑了挑,但立刻又挂了下来,到了房里后搂着姜微咬牙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跟林熙私会。” 姜微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能见阿熙?阿熙都要上战场了,我不能送送他吗?” “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赵恒怒道。 “所以我是偷偷见阿熙的。”姜微说。 “你还敢偷偷见?”赵恒这会已经不是浸在醋缸里,而是在醋海里游泳了,“你是不是要让我杀了他,你才会以后不见他?” “你杀了林熙我就一辈子不见你!”姜微也恼了,“你烦不烦啊!我都跟你说阿熙是我姐姐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都是女孩子啊,能做什么?” “谁说女子不能——”赵恒声音戛然而止。 姜微狐疑的望着他,“女子不能什么?”这熊孩子难道想说磨镜?他知道?古代小孩真早熟。 “没什么。”赵恒道,“反正以后你不能跟他见面。” “你管我。”姜微不理他,大耶耶都没怎么管过自己,他凭什么管自己。 “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赵恒几乎暴怒了,这胖丫头太不听话了,要不是他都布置好了,真想现在就杀了那寒门子! “当然知道。” 赵恒心里稍感宽慰,这丫头还有点分寸。 “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命令要服从……”姜微将胡适先生的名句稍微修改了些,振振有词的说了出来。 赵恒听得傻眼。 姜微抬起下巴骄傲道,“你听到了没有,以后你要是再这样对我,我就——我就不嫁给你了!” 赵恒被她气笑了,“这是谁告诉你的歪句?” “你才是歪句!”姜微哼了一声,还三从四德呢,“什么内训、女诫,我没学过,上面的字我也不认识,你要是想让我什么都听你,趁着我们没结婚,赶紧一拍——” 赵恒捂住了她的嘴,“微微,别说我不爱听的话,不然我真杀了林熙。”赵恒的语气之前的愤怒平静了许多,但这种平静下却隐含着激流。他为了娶她花了多少心思?这丫头的心真是石头做的? “你杀啊!”姜微用力的推开他,“你老威胁我!”说完她气得要跑了出去,“我不要嫁给你了!我讨厌你!” 赵恒先是被她的话一刺,随即看着这丫头气咻咻要跑了出去,忙伸手把她拦了下来,“你再说一遍。”他一字一顿的说,手背上青筋暴起。 “说就说,我不要嫁给你了!还没结婚,你就对我管东管西的,等结婚后一定跟阿姆一样!”姜微重复了一遍。 赵恒听她把自己比喻成乳母啼笑皆非,又看着姜微板着的小脸,心头的郁气突然散了,这胖丫头压根还没长大,说话也是无心之语,都下了太子妃诏书还能不嫁的?他跟小孩子怄什么气,他放软了语气,耐着性子教导她,“就你这样的,我不管你,你都能翻天了。还没成亲,你就敢私会未来的驸马,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什么私会,你现在不还是跟我私会。”姜微道,“你分明就是宽以待已、严以律人。” 赵恒听到她这句话笑了,伸手搂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真觉得我们在私会?”她已经认定自己是她情人了?赵恒还算满意,情人也不错,反正她的情人和夫君都只能是自己。 姜微困惑的回望着他,这人怎么一会生气一会笑的?“我们现在不在私会吗?除了阿婆她们外,没人知道吧?”不是说女人的心思琢磨不透吗?她觉得男人,不应该说男孩的心思也很难琢磨啊。 赵恒拧着她的鼻子道:“没良心的丫头,我为了见你花了这么多心思,你回报什么?我让你天天写信,你写了什么?”赵恒想到自己给她的信件上大大四个字——“已阅、甚好”就忍不住嘲讽道,“太子妃现在越来越气派了,给我的信件都比得上朱批了!”赵旻阅奏折都没她这么省力。 姜微心虚,“我不就是回了你两封这样的信件嘛,我那几天有点忙。” “忙罚抄族谱?”赵恒执起她的手轻轻的揉着,“都说你是笨丫头了,既然丫鬟都给你送进来了,就代表阿舅早允许了,你真以为阿舅舍得罚你。” “可我好像给大耶耶惹麻烦了。”姜微嘟哝,她就是觉得又给大耶耶添麻烦了,她好像老给大耶耶惹麻烦。 “你可不就是个小麻烦吗?”赵恒失笑,见她伸手就要挠自己,抓着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不过我最喜欢小麻烦了。” 姜微脸一红,“巧言令色。” “不喜欢?”赵恒笑问。 姜微眼珠转了转,“喜欢,但是——” 赵恒含笑望着她,“那个什么三从四德想都不要想。”这丫头在想什么他还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放纵她了,这丫头都能翻天了。 姜微撇嘴。 赵恒见她乖巧了下来,低头亲了亲她红润润的面颊,姜微仰头,赵恒忍不住又亲吻她的眼,“你老是见林熙是为了什么事?”这是赵恒最想不通的地方,她老说是请林熙帮忙,她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林熙能解决的? 姜微想到了养珠的事,犹豫的望着赵恒。 赵恒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哄道:“微微,我们都快是夫妻了,我事都不瞒你,以后你的事也别瞒我,林熙都去安西了,他还能帮你办事?”先把她哄到手再说。 “我就是想养珠。”姜微说。 “养猪?” “是珍珠,不是吃的猪。”姜微解释道:“我知道阿姑她们很喜欢珍珠,所以我想把珍珠养出来,这样大家就不用老是下海去打捞了,可以直接养珍珠了。” “珍珠还能养?”赵恒奇道,“怎么养?” “我不知道……”姜微呐呐的说。 “那你知道什么?”赵恒耐心的问,只要不涉及林熙的事,太子殿下的智商都会翻倍的往上蹭,他一看就知道胖丫头眼下什么头绪都没有,没关系,他可以帮她慢慢理。 两人说了许久,赵恒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丫头就知道珍珠是用一种产珠的蚌壳养出来的,只要把异物植入蚌壳里就好。河蚌用的本身的蚌边,海蚌的就用蚌壳磨成的圆珠。至于到底怎么样,什么样的蚌能育出珍珠她都不知道。赵恒沉默,就这样她还想养珍珠?甚至还跟她说以后就不用珠农去打捞珍珠了,可以让他们养殖了。她以前找林熙就是解决这种事?“你以前找林熙做了什么事?” 姜微心里数了下,白糖是姜元仪发明后,她才弄出来的,她之前压根没想过糖这回事,等姜元仪白糖弄出来了,她想吃水果糖了,就搞了冰糖。肥皂她是跟着酒精一起发明的,她不懂医学,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创伤,只能让疾医在庄上试验,她还要求大家一定要把绷带之物清洗干净,草木灰洗衣服太麻烦,她就琢磨了最基础的肥皂,可惜样子太丑,她自己洗澡更喜欢用香香的澡豆;精油也是之前发明的,古代没什么精华、面霜,只能用精油了……其他好像就农业方面的事了?哦,还有避孕套!不过这个不好说。 赵恒听到她说白糖、花油和肥皂,眼底闪过困惑,他怎么听人说过这些就是姜家七娘发明的?“你们家七娘那些——” “她那些跟我的不同,我的就你跟阿熙知道。”姜微说。 赵恒默默想,以后一定要把阿熙这两个字去掉,“也就是说她会的你也会?”赵恒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姜微摇头,“没有,我们会的东西应该有区别,她会烧琉璃,我不会,但我提炼花油应该比她好一些。”姜微上辈子就喜欢玩精油,她感觉姜元仪对芳香这块应该没她了解的多,但她不会烧玻璃,她连玻璃最基本的配方都忘了。 “那白糖呢?”赵恒问。 “白糖很好提炼啊,用黄泥水脱色就能变成白色了,冰糖的话只要把鸡蛋清去了白糖的杂质,过了一夜就能凝结成冰糖了。”姜微说。 “这么重要的法子你就这么说了?”赵恒轻笑问。 “难道你还会提炼白糖卖不成?”姜微反问,他需要吗?眼下大部分普通百姓连盐都是吃粗盐的,糖更是奢侈品一样的存在,仅限于贵族,赵恒不至于跟女孩子去抢生意吧?姜微很挺喜欢姜元仪发明东西的,她作坊里弄出来的东西,都会往家里送,上回她要玻璃瓶,姜元仪让人给她定制了一百个精致的小瓶子,也没问自己要钱。姜微回头送了她几朵自己花了好大功夫才移植种活的蓝莲花,平时收集的一些橙花、蜡菊、鸢尾之类的花她也送了些过去,她相信过上几年那精油作坊可能又会出新产品了,当然也可能跟自己一样独享了。姜微喜欢花,喜欢各种奇花异草在家中也不是秘密。 赵恒笑而不语,对于胖丫头毫不隐瞒很满意,“那珍珠的事我让人去准备的,你就不要费心了。” “好。”姜微见赵恒问都不问自己怎么知道的,顿时满足了。 赵恒看着她一个人偷乐,无奈的摇头,“微微。”他叫着姜微。 “嗯?”姜微抬眼。 “这些事阿舅他们知道吗?”赵恒问。 姜微脸色微变,手不由自主的纠缠到了一起,“不知道,我从来没跟他们说过。”他要问自己为什么吗?她该怎么回答? 赵恒有点了解胖丫头为什么这么依赖林熙了,她是把这些跟长辈不好说的事都跟他说了吧?赵恒感觉自己想杀林熙的**越来越浓了,他拉开姜微的手,“你以后都给我说。”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别怕,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做的。”姜微望着赵恒,“怎么了?”赵恒问。 “没什么。”姜微下意识的往他怀里蹭,就像对家中的长辈和阿熙一样,其实他也是有优点的,换了其他人她肯定不会告诉的,那人也肯定不会像他一样什么都不问,只答应自己的要求。姜微想了想,好吧!其实自己也有很多缺点,她大方的原谅了赵恒的蛮不讲理。 赵恒诧异的望着难得这么温顺的胖丫头,将她搂得更紧了,这丫头一直都这么乖就好了,这样子多惹人疼。 赵恒同姜微说了许久的话,等到姜恪等人快回来的时候才回宫,赵恒回去后,宫里就如火如荼的办起了衡山公主、四皇子的婚事了,与此同时六皇子的亲事也定了,这位更不像是赵旻亲生的,王妃是一名普通的六品官员之女,说是太原王氏女,也就祖上跟太原王的一位名人牵扯上了一点关系,连那位名人到底是未来六王妃的谁都说不清楚。当然六皇子年纪还小,成亲不是太急,但衡山公主和四皇子婚礼却要置办起来了,两人年纪都比赵恒大。 宫中喜气洋洋,姜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郭太夫人的身体时好时不好,姜怿都求了沈奕来看,沈奕诊了半天脉,说是像吃了某些不该吃的东西所致,可二房上下对郭太夫人的吃食盯得很严,所有餐具都用了银的,依然查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郭太夫人也就拉了一次肚子。要是换了旁人,这也不算什么,可郭太夫人年纪大了,这么一折腾,又死了自己精神信仰,精神明显不好了,整个人精气神一下子散了。姜怿等人精心伺候了数月,眼看着太夫人一天比一天不行,就开始准备后事了,姜恪和姜怿的丁忧奏折也都让长史官写好了。 70郭太夫人丧事(下) 昏暗的卧房里,面色蜡黄的老者躺在**,呼呼的发出浑浊的气息,房里每天定时透气,但依然透出一股腐朽的臭味。 姜元仪怔怔的望着躺在**只剩了半口气的人,眼底尽是茫然,她很恨这个老太,他们家很多事她都是始作俑者,她是悲剧的缔造者,郭氏不喜欢阿娘,打阿娘背后都有她的挑拨,她甚至还想把自己送给赵四,就只为了自己当上王妃的曾祖母,她怎么能不恨! 姜元仪从小长大的孤儿院附近就有一个养老院,她时常在院长在带领给老人们唱歌跳舞,让老人们开心。她知道很多年纪大的老人是经不起的折腾的,越是看着身体好、不生病的高寿老人,就越经不起折腾,一个小感冒、摔一跤或者是拉一场肚子,都会导致老人病逝,有些即便救了回来也身体大损,救回来那是因为现代医学技术,在古代那是没可能的。 所以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复仇,先是用钩吻毒死了她精神信仰玄猫,然后再在她惯常喝的灵芝茶里放了郁金香根茎淹没出来的汁液。钩吻可以毒死人,但那是古代惯用的毒药,而且真一下子毒死她,事情就闹得太大了,彻查起来她没把握摆脱嫌疑,所以用了这么一个迂回的方案。老太婆怕死,每天都要喝一大碗灵芝汤,她有怕苦会灵芝汤里放很多糖,那味道古怪之极,足可以掩盖根茎汁液那种青涩味。她做的很成功,老太婆真快死了,她的仇也报了,可她心里却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感觉—— “阿绮——”卢氏看到女儿满脸泪痕,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前段时间提起太夫人还是一脸怨恨,眼下看到她就哭了,这孩子心还是太软了,对这种老妪有什么好怜悯的?只是女儿这样也好,卢氏将女儿搂在怀里,“跟阿娘回去休息吧。” 姜元仪步履虚浮的跟着母亲回房,卢氏拉着女儿柔声问:“阿绮,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姜元仪回神望着母亲,卢氏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婚姻大事了,你看小九娘,比你小了五岁都已经订亲,马上就要成亲了。” 姜元仪神思有些恍惚,半晌才喃喃道:“我要门当户对,他脾气温和,大家和善,不会虐待媳妇,不是家中长子或幼子,家规严谨、不会宠妾灭妻,婚前没有青梅竹马侍妾。”即便有现代婚姻法保护,外面包小蜜的男人都多的数不胜数,她自然不会想要在古代找能坚持一夫一妻的男人,她家里的男人也没一个是一夫一妻的。 但如果那男人跟自己结婚后又有了别的女人,就不要怪自己找男人,反正时下很多贵族夫妻也是各玩各的,尤其是避孕套流传开来后。你可以养小蜜,但也不要阻止我养小狼狗。姜元仪才不会选择下嫁,西府二堂姐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女孩子下嫁本身就一种悲剧,养极品软饭男吗?还不如门当户对,本身阶层相同,一些惯例也能接受,各玩各的也能互不干涉。 卢氏怜惜的摸了摸女儿的脸,“阿绮长大了。”她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只木匣,“阿绮,你祖翁已经跟我说了,你现在弄的那些铺子,都让你陪嫁过去,还有——” “不。”谈到生意,姜元仪恢复了精神,郭老太就该死,没什么好多想的,“那些铺子我不全带走。”她同卢氏说起自己的安排,“糖庄给祖翁,我自己就留一股分红。”她那几个最赚钱的产业中,糖庄无疑是技术含量最少、最暴利的行业,只要有甘蔗,有多少可以提炼多少,她要是出嫁后,这份技术铁定保不住。别以为她不知道,她那些嫂子派人去偷她炼糖技术了。姜元仪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想出嫁后继续独占,她就是要那些嫂子偷鸡不成蚀把米。社会历练多年,姜元仪比谁都知道人心险恶,这种生意只有放在姜家手上她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技术一旦暴露,说不定以后糖庄所有的收益,都比不上自己现在一分收入。 卢氏嘴张了张,她没有想到女儿居然这么轻松的就把生意给放手了。 “花油铺子,四成股分给四婶,四成阿娘你拿着,我自己拿两成。”姜元仪又把精油厂分了出去,精油萃取跟炼糖一样,要求有很多人工,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给母亲一份保障。 “至于琉璃厂既然大哥一直在弄,那就分上三成股给他,阿娘你拿上五成,我拿两成。你手里的那些股份,不要转给别人,别大嫂过来伺候你几天,你就觉得她好了,钱拿在自己手上最放心,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姜元仪再次劝母亲道,现代钱财被子女全部拿走,最后被子女赶出家门的老人还少吗?有了钱一切都好办,她只要手里有钱,就足够大哥和大嫂一直来当孝子孝孙,管他是不是亲生的!可惜祖翁坚持要过继四叔的嫡长子,如果是庶子,她只要手里松一点,还不让他们把阿娘当祖宗一样孝顺。 “那阿绮你自己怎么办?”卢氏反对,“糖庄如果最赚钱,你给祖翁好了,毕竟你祖翁疼了你这么多年,花油铺子和琉璃厂的分成阿娘都不要,你全拿上。” “你就我这么一个孩子,你的钱还不是我的?你都拿着,我出嫁了又不能天天回来,他们给你受了委屈,你也不用闷着,自己拿钱去买。那些东西看着赚钱,实则也就一般般,我不是还有其他吗?”暴利商品是好赚,但也容易让人有红眼病,姜家目前还是一棵大树,值得自己投资。他们目光高,要投资就不能小气,干脆来大的,再说她还有赚钱的点子。 她剩下的几间食肆也挺赚钱的,尤其是她的一间包子铺,别看一个猪肉包子才三钱,买的人还真不少,一天下来也能有不少收益,很多人买上一个大肉包子,带回家一家几口人分食,吃上一口肉。还有那间面食店,真正算起来收益也挺可观的。好像姜微农庄上面养了不少牲口?每年姜府下人都能分发到不少肉食,不知道有多少,或者她可以找她谈谈生意?哪怕白分她股份也成,如果没出意外,她在未来的近二十年间都是太子妃、皇后。 “你这孩子。”卢氏心里听着酸酸涩涩的,“阿娘又不缺钱。” “你嫁妆都给了我,你手里能有什么钱?”姜元仪说。 “你这孩子!”卢氏嗔她,“你怎么知道我全给了你?” “你不给我给谁?”姜元仪气道,“你就我一个女儿!大哥又不是你儿子,也不是你养大的,我给了他那么多还不够?你不能再给他东西了!他儿子是四婶的孙子,不是你的孙子!我比他好多了!”不就是多了一根烂黄瓜吗?干嘛这么稀罕! 卢氏哭笑不得,爱怜的把女儿搂在了怀里,“你这小醋坛子。”姜元仪哼了一声,卢氏把匣子打开,里面满满的全是各种地契,有些是卢氏的陪嫁,还有很多是姜怿给的,“阿绮,你祖翁是疼你,你大哥和堂哥们名下要是敢有私产,看你祖翁不打死他们,他们也不可能会分到这么多东西。” 卢氏对女儿感慨,姜元仪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道:“所以我不是给阿翁糖庄了嘛——”换了别人想都别想! “你这孩子!”卢氏点点她额头,她又想起了一事,略有犹豫,“阿绮,裴家的事——” “阿娘,我给裴家送礼都送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停下?”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干,姜元仪才不干这种傻事,她都投资了这么多年了,眼下还没发芽,难道就撤资?那她之前的投入怎么办? 卢氏见女儿一脸坚持,她为难的皱了皱眉头,“那你出嫁后,就让阿娘来送如何?”卢氏终究不忍心女儿失望。 姜元仪搂着阿娘的脖子,“阿娘,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 卢氏叹了一口气,“阿绮,你这样西府伯母她们会伤心的。” 姜元仪不屑道:“伤心?他们要是有心替二堂姐出气,为什么不跟丁家一样?还不是因为二堂姐是孤儿,没人做主罢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算了。要是这件事放在西府大娘,或是我、小九身上,裴家早就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不许胡说!童言无忌!”卢氏呸了一声,如果阿绮遇到这样的人家,她就那户人家上下都永世不得翻身!不对!她的女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卢氏搂着女儿说了许多出嫁后的事,姜元仪听得心不在焉,阿娘说的话无非就是让她乖顺听话,乖顺听话如果遇上好人还行,遇上坏人不就是被人啃吗? 二房里人心浮动,有些人甚至目光都盯上了郭太夫人的私房,毕竟太夫人管家多年,她又吝啬这么多年存下的财产肯定不少。 大房里王夫人一脸笑意的品尝着孙女送上的美味,用素油炒成的玉兰片和竹荪,清爽可口,王夫人点头,“好吃。” 姜微凤眸笑成了一对弯月,“阿婆,这是竹荪,云水乡刚让人送来的,你喜欢吃我让他们多送过来。”这也是她刚刚弄出来的东西,竹荪可是好东西,她准备让人种山药,她要多种点蔬菜,家里长辈年纪越大口味就越清淡,尤其是翁翁常年吃素,姜微总担心他没营养,她准备让人研究菌菇类培育去,话说猴头菇可以人工养殖吗?跟蘑菇是一样的? “好。”王夫人听着孙女孝顺的话,笑容越深。 谢则看着姜微送来的大包的灵芝,“阿识,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灵芝?” “我让人从山上采来的。”姜微觉得她要感谢赵旻,送了她这么一块水土丰美的封地,虽然不大,但足够她搞农业研发了,竹荪就是她让人琢磨出来的东西。 “山上有那么多灵芝?”谢则有点困惑。 “若是自然生长肯定没有,但我让人在山上找到了一簇灵芝窝,就让人围了起来,仔细的保护,养了好几年,就养出了好多。这片地方现在我不用了,我又让人圈了几片,以后年年都不会缺的,阿婆、大娘、阿娘,你们放心吧,以后你们的灵芝我全包了。”姜微豪气的说,话说长白山那边也有好多药材,比如人参之类的,但是那边太冷,她也不好派人出去,只能让人去四川找。姜家或许不会缺这些药材,但这总是自己的心意,可惜银耳怎么养不出来,不然阿娘还能多个美容圣品。 王夫人搂过小孙女亲了一口,“阿识真乖,你上回给我弄的花油,可比点那些香料好多了。” “那些香料烟火气太浓了,阿婆以后熏香还是用我给你的花油好。”姜微说,她觉得精油比那些固体香料好多了,固体香料适合装叉时候用,比如她翁翁装老神仙的时候,香烟袅袅那种,但常用还是用精油这种易挥发、无残留的植物精华比较好。姜微庄上的香油产量不高,她基本上想得到的长辈都送了点过去。 “这些花油都是林小郎给你找来的?”王夫人问小孙女。 “最近的不是,是阿兄给我找了一个大食的老匠人,他会提炼花油,我就把他留在农庄上了。”姜微说,这倒是真的,赵恒真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大食匠人,不过那人根本不会提炼花油,就会弄点花露水,她就供着当借口了。 王夫人点头,“那跟小七娘的花油——” “都差不多。”姜微头靠在王夫人怀里,“阿婆我不会开店铺的,我庄上的花油都很少,除了你们我谁也不给。” “好,我们谁也不给。”王夫人原本还担心孙女会羡慕小七娘的花油店铺,自己也开一个,她毕竟现在是太子妃了,跟小七娘身份不同,不适合弄这些,可要是小九想开,王夫人又不忍心打击孙女的兴致。 晚上姜恪回来后,王夫人将竹荪拿出来,姜恪尝了几口,点头道:“不错,的确鲜美可口。”姜府众人口味清淡,偏素食为主,这种素菜正适合姜恪的口味。 “可不是,这孩子还让送了不少灵芝过来。”王夫人把姜微送来的灵芝显摆了一翻,王夫人就没缺过灵芝,但孙女送来的总归不同的。 姜恪一声不吭的将一盆玉兰片炒竹荪全部吃完后,对王夫人道:“老二今天来找我,把炼糖的方子给我了。” “那不是阿绮的吗?他不给阿绮当陪嫁了?”王夫人诧异的问。 “七娘不要,她只留了一股。”姜恪淡淡道。 王夫人沉默,他们也好,姜怿也好,都不是缺钱的人,哪怕提炼白糖的技术再好,他们都没有放在眼里,姜怿此举是另有深意。“你做主就好。”王夫人怅然道,她跟大小郭氏斗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输过,但真赢了吗?她养的孩子再有出息又如何?还不是死的死、伤的伤,唯一的女儿送到了宫里,要不是有阿,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如何。眼下她膝下儿孙满堂,有可爱的小孙女承欢,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转眼阿娘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老头子也没了二十多年了……”姜恪喃喃道,他与其说恨郭太夫人,还不如说恨自己的父亲。姜恪的童年是在舅家长大的,当年的王太夫人、郭太夫人两人斗的腥风血雨,姜恪永远记得自己父亲气急败坏的指着母亲大骂她毒妇,郭氏在一旁哭得可怜,等姜朴离去后又诅咒阿娘年纪老大、人老珠黄,为什么不死!姜恪嘴角扭出一丝笑容,他阿娘若是毒妇,郭氏就是毒妇加蠢妇,毁了自己儿子一辈子。兄弟两人斗了一辈子,这次坐下相谈,姜恪看着比老了十岁不止、头发已经全白了姜怿,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是来求我让她附葬在老头子边上的。他真当我阿娘稀罕那位置?她早走了。”王太夫人临死前拉着儿子的手再三嘱咐说,不要葬在姜家祖坟,她要回家,他就联系了自己舅父,把亲娘葬到了外祖父母身边。这事姜朴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当时他暴跳如雷,但亲儿子已经把母亲葬进去了,连墓志铭都写了,姜朴总不能去挖人家王家祖坟吧?只能给妻子在祖坟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 “就一个糖庄,就他们还当宝贝。”姜恪嗤之以鼻,“看我家阿识这些年给我们弄了多少菜蔬,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王夫人继续不说话,她虽然很宠孙女,但也不至于认为孙女孝顺他们一点菜蔬,就认为她干了利国利民的大事。 “她就这几天了,你过去应付一次吧。”姜恪冷淡道,“别让阿识去了,她还小,见不得这么可怕的事。” 王夫人点头,她是没准备让阿识看郭太夫人,她可舍不得吓到孙女,“那分家的事——” 姜恪沉默了良久,“你觉得呢?” 王夫人好笑的望着丈夫,“分家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夫妻多年,她自然丈夫的想法。 “那要不暂时不分?反正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姜恪迟疑的跟王夫人商量,他对郭太夫人无法释怀,但眼下二房那些孩子都是姜家的血脉,姜怿来找他谈这件事的时候,姜恪嘴上没说,心里确实犹豫了,不然那炼糖的方子他早丢弟弟脸上了。 王夫人笑道:“在一起这么久了,早习惯了,反正互不干涉。”只要郭太夫人死了,二房也没什么能闹事的人了,“二房不少孩子都该谈婚论嫁了吧?等这些事过去了后再说。” 姜恪紧紧的握着王夫人的手,王夫人见他脸上表情越发死板,笑着刮着他的脸,“你说阿姑成天都笑眯眯的,怎么就养出你这种性子。” “我这是稳重。”姜恪板着脸反驳。 王夫人扑哧一笑,“大郎那才是稳重,你这是死板!”姜恪眼底闪过笑意,手轻轻的搭在了妻子的肩头,王夫人头顺势靠在了他肩头。 郭太夫人弥留,王夫人领着诸位儿媳妇、孙媳妇过来看郭太夫人,王夫人没让姜微入房,就让她在外面拜见。郭太夫人死不瞑目,死前紧紧的抓着儿子的手,眼底是浓浓的不甘心,嘴里还嘟哝着,我不要死——连续说了两句半后,就无声了。姜怿叹了一口气,伸手替母亲合上了眼睛,待姜怿回头的时,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哭号声。 王氏有了身孕,就没入房,一直陪着小姑,听到哭声,她取出了蘸了姜汁的帕子往眼睛上按了按,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姜微看的嘴角抽了抽,果然当了媳妇的人就要对自己狠。她阿娘就没给自己这神器,估计是不需要?她凑到王氏耳边,“嫂子,我让人在里面铺了床,你在这里哭一会就进去休息吧。” “我没事。”王氏感激的看着小姑,“一夜我还是能支撑的。” “这事阿娘跟我说的,嫂子你放心去休息吧。”姜微抬出了沈沁。 王氏略一犹豫,“那好吧。”她还更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 且不说国公府两房关系如何,郭太夫人的丧事置办的是极为隆重的,甚至连赵旻都为了表示对姜家的恩宠,特地派了太子赵恒去姜府吊丧。姜恪、姜怿的门生清客们一个个的跪在台阶前,卖命的放声大嚎,哭得绝对比姜府很多人真心实意多了。姜府中以姜律这一辈的兄弟哭的最卖力,他们祖辈、父辈年纪都大了,不能哀伤过度,只能他们这群青壮年卖力,几天下来嗓子都哑了。幸好姜微早早的让人准备了川贝枇杷膏,挑上小小的一点,加点冰糖熬好一锅,十分润喉。 郭太夫人在家停灵七天后,姜恪夫妻、姜怿夫妻由姜大、姜律陪同,送郭太夫人的灵柩回天水姜氏祖坟,那里有姜朴和王太夫人的衣冠冢,姜朴真正的坟茔在赵凤翔的皇陵。郭太夫人对于姜凛、姜凌这辈来说,已经是祖母,并不需要辞官丁忧,姜凛体弱,姜凌等人又有官职在身,所以由四人的长孙护送四人回老家安葬郭太夫人,同时姜府也开始闭门谢客。 “你要我庄子上的肉类?”姜微瞪大了眼睛望着姜元仪,因郭太夫人的丧事,大房和二房最近亲近了不少,毕竟朝夕相处了好些天。姜怿临去前,将郭太夫人的私房都分了,大房一半、二房一半。姜恪和姜怿坚决不要,最后姜怿只能送了一匣首饰给姜微,他选的基本都是玉石、宝石的原石,可以让姜微打造首饰,也算有心了。她跟姜元仪也时常会说些话了,只要不牵扯裴家问题,姜微跟姜元仪可以说是这个地方最能聊得来的人了。 “你庄上有多少兽类?能给我稳定提供货源吗?”姜元仪问,“我名下有不少食肆,每天要用不少肉类,进货的价格另算,我再分你三成股。” “我以前还挺多的,但最近没了。”姜微说,她以前缺粮食了,但自从跟赵恒说了一次后,赵恒就替自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她庄子上有多少肉,他就能拉走多少,他养着十率府,真不愁吃肉的人。姜微觉得自己没必要做生意了,她没做生意的脑子,太子妃传出一个与民争利的名声也不好,她不能再给家里人惹麻烦了。 “真可惜了,我老是缺这些原材料,你上回送我的蓝莲花很好看。”姜元仪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她还是不习惯搞农庄,农产品能有多少收益?只有工业才能致富。 “那是我让人从天竺带回来的。你食肆里需要很多肉食?” “对。”姜元仪同她说起了自己几个食肆对肉类的各种处理,部分好的肉用来炒菜,不好的做成肉糜,内脏基本用来炒菜,骨头用来熬汤…… “你这样能节省很多东西。”姜微听得不停点头,她庄子上也能这么用。 “那当然。”姜元仪说起生意经来,就眉飞色舞。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弄个农庄来解决肉类呢?”姜微问。 “我分不出精力来了,再说我的农庄里都被我在种满花了,没地方再种牧草了。”姜元仪说,“你不是农庄里连粮食都没有吗?”总要有偏重的。 “我以前那片都是荒地,太贫瘠,只能种些牧草,所以我才养了牲畜,后来就越养越多了。”姜微道。 “那你这几年土地应该肥沃了吧?”有这么多牲畜,不把田养肥都不行。 “是,庄头老催我种粮食。”姜微却不想种粮食,她还想养牲畜,所以她老被庄头用一种疼彻心扉的看着,让她挺不好意思的。 “种粮食没什么用,还不如养牲口更有利。”姜元仪不以为然,她以前也不缺肉,毕竟家里农庄上尽有,最近却不行了,自从祖翁给了她田产后,她那几个嫂子对她冷淡了许多,姜元仪也不在乎,反正她也不靠她们养。 堂姐妹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丫鬟来喊两人进食才各自回家吃饭。 “阿识,你跟小七这么聊得来?”沈沁惊讶的问着女儿。 “嗯。”她们肯定比一般人聊得来。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呢。”沈沁说。 “生气?”姜微不解的望着阿娘,“我生什么气?” “你不是跟她吵过架吗?”沈沁说。 “好多年了,再说我们也不是吵架,我就是当时不理解她的举动罢了。”姜微现在想想,如果换成了阿熙某个姐姐对她堂哥始乱终弃,她好像也舍不得跟阿熙决裂,不过阿熙是肯定不会让她养的,也不让他姐姐对自己堂哥始乱终弃。 “真是孩子。”沈沁摸了摸女儿的脸,“你阿姑派人来了。” “做什么?”姜微不解的问沈沁。 “你跟小五成亲,东宫总要翻修一翻吧,阿姑问你有什么喜欢的。”沈沁说。 “喜欢的——”姜微心中一动,“都能改吗?” “当然。”沈沁说。 “可是要是会花很多钱呢?”姜微问。 “就翻修一个东宫,能花多少钱?”沈沁失笑,“大不了我们家包了就是。” “阿娘你真好。”姜微腻到了沈沁怀里。 “阿娘就你这个女儿啊。”沈沁疼爱的搂着女儿,“来跟阿娘说说,你要怎么改?” “现在不说,我还要想想,然后找人商量。”姜微说。 “找谁?五郎?”沈沁见女儿不说话,逗她道:“这么快就知道做事要事先请示夫婿了?” “我才不是事先请示他,我是跟他商量。”姜微嘀咕道,她别的没要求,就想要一间方便些的浴室。 “好。”沈沁捏捏女儿小鼻子,“这些天就不要看书了,就跟着你大娘一起学管家吧。” “管家?” “当然,你以后是东宫太子妃,难道不要学管家吗?东宫可是一个副朝廷。”沈沁说。 姜微听阿娘这么一说,第一次有了嫁人的感觉,貌似嫁人后就没有家里那么轻松了。 何太后宫中,何太后正微笑的看着姜长晖,她的面前站了一群低眉顺目的女子,年龄都在十五六岁之间,容貌清秀但不出众,气质看起来都十分温顺。 “阿凝,五郎和小九娘成亲,我也很高兴,可小九娘毕竟年纪还太小,人也还是一团孩子气,他们小夫妻身边要是没个稳重些的人,我们做长辈的也不放心,你看不如替他们选几个稳妥些的人服侍?”何太后缓声说道。 姜长晖看着那些女子眉头微蹙,不可否认何太后选的这些女子看起来都十分温顺,家世也清白,都是京郊良家女,纳进了东宫也翻不了什么大浪,一看就是何太后花心思挑选的,但姜长晖是真心不愿意给儿子纳妾,阿识年纪小,就算现在入宫,也要等上四五年才有可能生育,给儿子纳了这些妾室,等着庶长子出生? “当然阿识还没入门,这些人就只先过去伺候着好了。”何太后说,也就是暂时不给名分,她是真心为赵恒着想,姜微年纪小,短期肯定不能生育,作为未来的储君,子嗣才是第一大事。 姜长晖放下茶盏,“阿娘,你知道五郎这孩子一向挑剔,我这里选好了,回头他不喜欢,还不是跟我折腾。”姜长晖决定把这事丢给儿子解决,他有本事把阿识哄到手,这问题应该也能解决。 何太后闻言轻嗔道:“你这当阿娘的也太宠孩子了。” “我也就这么一个孩子。”姜长晖抿嘴一笑,“阿娘对三郎不也是千依百顺。” 何太后闻言浅浅的笑开,“你说得对。” 两人说话间,赵恒过来给何太后和姜长晖请安,眼看这些女子,他了然一笑。 何太后招手对赵恒道:“上了这么久学,可是饿了,快来吃些东西。” “学堂里有点心,阿婆不用担心我。”赵恒温的浅笑。 何太后望着孙子有些恍惚,“五郎,当年你阿耶也同你一样,去了学堂上学们老说自己有点心不饿,其实他回来的时候早饿坏了,就是不好意思问我要吃的。”那时候他们母子在宫里是真苦。 赵恒一笑,“都被祖母猜对了,我都大了,哪能跟阿婆要吃的,怎么说都应该是我孝顺阿婆。” “你这孩子。”何太后拉着孙子的手,仔细询问着他在学堂里的情况。 赵恒一一答了,态度乖巧。 姜长晖在一旁看着稀奇,这小子不会找阿识取经去了吧。 何太后拉着孙子说了许久,才想起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群女子,“五郎,你看这些人伺候你怎么样?” “阿婆,我东宫侍女够多了,她们就留下伺候你吧。”赵恒笑着说。 “阿婆,年纪大了,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何太后笑道。 “可她们太丑了,我不喜欢。”赵恒说,他是认真的,他东宫就没这么丑的宫女。 “你是太子,怎么能沉迷美色呢?”何太后忍不住教训孙子道,她是找人伺候孙子孙媳,又不是派人去勾引孙子。 “但她们这么丑,总不能杵着伤我眼吧?”赵恒很委屈。 “……”何太后无语的望着孙子,孙子的话似乎也没错,娶妻娶贤、纳妾纳美。 姜长晖托腮望着这些女子,貌似是有点丑。 “阿婆,你放心吧,我身边不缺伺候人的。”赵恒对何太后说。 何太后无奈的点头,妾不是妻,孙子不喜欢,她犯不着逼着孙子要,伤了感情。 就在同赵恒面对一群塞来的侍妾时,白芍也把一群美貌如花的女子拉到了姜微面前,姜微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些女子,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白芍,你说她们是什么?” “小九娘这是郎君给你找的陪嫁。”白芍说,“郎君说让你放心,这些女子都是良家女,出身绝对没问题,你在东宫无聊的时候可以找她们玩。”白芍对自家郎君也很佩服,天下闺蜜当到郎君这程度也绝无仅有了,连媵妾都给小九娘找好了。 71第一次深入接触 “她们有什么特长吗?”姜微好奇的望着这些女孩子,阿熙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送人过来吧? 白芍一笑,“小九娘你再仔细看看。” 姜微仔细看着那些女子,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唔,有几个感觉有点眼熟,“她们不是——” 她扭头望着白芍,白芍含笑点头,“是的,她们都是庄上的女侍卫。”这些女侍卫都是林熙精挑细选出来的,武艺或许不高,但身份完美,又有专门女师教导谈吐礼仪,把她们养的跟大家闺秀一样,又经过反复洗脑,对林熙是死忠的,哪怕林熙让她们立刻自杀,她们都能马上抹脖子。 白芍示意那些侍女退下,对姜微道:“小娘子,郎君的意思是让你带着这些女侍卫入宫,由她们当你的媵妾。” “不行。”姜微摇头,“这不是害她们一辈子吗?”赵恒都跟她说好了,不近媵妾的,她们跟自己进宫也是守活寡啊。 “她们不跟小九娘入宫,也要跟在郎君身边的。”白芍说。 姜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道:“你说她们是阿熙她给自己准备的?” 白芍点头,这些侍女原本就是郎君选定的摆设,如果没有四皇女,郎君就会从里面选一人为妻,其她为侍妾。林熙给自己另外准备的身份也是男子,他已经没法子适应女人的生活了。 “那她们知道阿熙的身份?”姜微压低声音问。 “不知道。”白芍摇头,她见姜微还是一脸犹豫,柔声道:“小娘子,你身份高,嫁的又是太子,姜府不可能不给你陪嫁媵妾的,陪嫁其她人还不如选她们,至少她们绝对安分,平时还能保护伺候你。你也不用担心她们的终生大事,谁会在意几个侍妾?她们陪上你几年,我们就送出去嫁人,再换一批进来如何?” “为什么太子就一定要纳妾,人家皇帝都能一夫一妻呢。”姜微不服气。 白芍听了姜微的话忍不住暗笑,郎君真是把小九娘的心思彻底摸透了,“太子当然无须定要纳妾,你要是不愿意,不给她们名分就是了。你看我们府上郎君他们身边也没媵人,但几位娘子嫁进来的时候不都有陪嫁媵妾,现在那些媵妾去哪里了?宫里宫外那么多人都长着一双乌眼鸡,有些事你若不在意,他们也就不注意,可要是你在意了,就会有人专盯着这一处了。” 林熙的意思很清楚,他知道姜微不喜欢跟人共事一夫,也知道赵恒的许诺,但他觉得没必要到处宣扬,很多事一宣扬就容易被人盯住,赵恒目前毕竟只是太子不是皇帝。与其让姜微嫁进去就说不要妾,还不如先陪嫁几个当摆设,但即便是摆设也要精心挑选,毕竟那些是活生生、有想法的人,稍有不慎难过是姜微,所以他把替自己准备的老婆小妾都给闺蜜送来了。 “可这样不是耽误了她们青春吗?”姜微说。 “能伺候小九娘是她们的福气,怎么说是耽搁青春呢?她们今年也就十五六岁,等过个五六年也才二十出头,到时候郎君那边必然有一批未娶妻的军官,正好同她们相配,嫁过去还有诰命,可比旁人幸福多了。”白芍说,“我已经问过她们意思,她们都是自愿的。”那本来是林熙给自己准备的摆设,现在换个地方,她们肯定也能适应。 姜微低头,她知道赵恒现在处境不是太好,从赵旻对他婚事的漠不关心就能看出。其他皇子在娶妃的都有家世不错的孺人,唯独对赵恒他连问都不问一声,这对姜微来说是好事,但对赵恒来说未必是好事,毕竟对一个储君来说,子嗣也是国之大事。她年幼,最近几年肯定生不出孩子,如果真为太子着想,肯定会先选几个年纪稍长些的侍妾开枝散叶。 白芍见姜微不说话,也不再继续话题,而是对姜微说,“小娘子,夫人让你一会过去,说是要给你打新首饰。” “嗯。”姜微恹恹的应了一声,结婚好麻烦。 何太后给赵恒赐侍妾的事瞒不了姜家,到了晚上姜凛就接到消息了,谢则将茶盏放在他面前,“阿识的灵芝茶,你尝尝。” 姜凛脸上浮起了笑意,轻啜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苦涩却回口甘甜。 “五郎不是没收吗?你也不要多心了。”谢则安慰他道。 姜凛一笑,“说起来五郎貌似目前也就有个太子妃,良娣、良媛都没有。”太子妾有五等,亲王妾有两等,眼下诸位皇子皆有出身不错的孺人、媵人,但太子的妾室皇帝连提都没提。 “难道你还想要来个庶长子不成?”谢则说。 姜凛笑而不语。 谢则道:“这些事我们做长辈的就别插手了,让五郎和阿识去解决吧。” “阿识不是说要亲自改造宫室吗?让他们见一面吧。”姜凛说。 “你居然肯答应让他们见面了?”谢则奇道。 “说的我好像蛮不讲理似地。”姜凛失笑。 “谁上回还说未婚夫妻见面不好。”谢则说。 “眼下不是情况不同吗?”姜凛叹息,“我们都把她护得太好了,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这傻丫头压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谢则知道姜凛指的是什么,“她还小,慢慢教就是了。”谢则到觉得她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她的小姑不也是一辈子都没长大嘛?现在日子过得也不能算不好。 “这可跟我无关了。”姜凛难得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让那小子去费心吧。”打破孩子美好世界这种事太残酷了,姜凛可舍不得对心肝宝贝下手,这种坏事就要别人去做。 谢则白了他一眼,姜凛笑着搂着她,“他不是的对阿识许下一生只一人的诺言吗?这种事都解决不了,将来怎么能护着阿识一辈子?” 谢则语气略带感慨道,“这就是年少啊。”她和姜凛相视而笑,他们不是表兄妹,却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感情深厚,不然谢则也不会坚持在姜凛病重时嫁入姜家,夫妻两人携手走了那么多年,自然明了情浓时生死相许都是可能的,可随着感情的渐渐散去,日常生活不过只是平淡度日罢了,想要相爱相守两小要走的路还很长。十二三岁男孩的许诺,或许是真心诚意的,但他不一定能明白诺言后面那份责任,赵恒离男人还有很长的路。长辈能帮他们走一段路,但不可能帮他们一辈子,眼下他们该做的不是事事都包办,而是领着两人慢慢走。 “养女儿可真费心。”姜凛感慨,若是男孩子那有这么多烦心事,他在姜律三人身上的全部心血加起来都没阿识一个多。 “那还不是你心甘情愿的。”谢则说。 姜凛朗笑,“可不是。” 赵恒走出何太后宫中,天已下起了蒙蒙细雨,石静忙叫来肩舆,赵恒回到东宫时,已经有四五名属官在书房等候他,见赵恒入内起身行礼,“殿下。”这些都是东宫属官。 赵恒略一颔首,“坐吧。” “太子今日可是推了何太后的一番好意。”众人刚落座,一名中年男子就问道,何太后赏妾也不是什么秘密,众人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就知道了。 “这是孤的私事。”赵恒语气平淡中含着警告。 “天家无私事。”中年男子毫不示弱道:“何太后此举乃关心太子和太子妃,太子不应违背太后一片慈爱之心。”几个侍妾并非重点,重点是何太后在示好,赵恒却推辞了。 “那韦司议认为孤应该如何?”赵恒含笑问。 这中年男子出生京兆韦氏,因是庶子,在官场上一直郁郁不得志,后被赵旻点去当了赵恒的司议郎。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他名下的一套官署就等于一个小朝廷,但皇帝不可能让东宫官员都单独选拔,因为很多东宫属官都是兼职的,本身在朝中也有任职。 历代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就十分微妙,作为帝皇即希望太子的能力出众,又担心能力过于出众夺了自己的皇位,对太子十分忌惮。尤其是本朝,赵旻并不喜欢唯一的嫡子并不是秘密,因此很多朝中重臣都会跟太子保持一定的距离,东宫三太中除了沈奕之外,另外两位也没有太多的真心教导太子,对太子的言行也不多加约束。 东宫官署大部分高阶官员都属于中间派,明面上都忠于皇帝,反而是很多低阶官员因本身富贵都依附在太子身上,反而是真心辅佐太子,这韦司议就是其中之一。赵恒脾气跋扈,但对辅佐自己的官员还是给几分面子的,尤其是跟姜微订婚后,他脾气一下子好了许多,众人皆认为太子订婚后比以前沉稳许多了,乃国之幸事。 “臣认为何太后是一心为太子考虑,太子应该对太后更加孝顺,晨昏定省一日不可缺。”韦司议正容道。 “这是自然。”赵恒从谏如流。 “还有殿下身为国之储君,岂能沉溺于美色?君不见史上多少亡国之君……”韦司议滔滔不绝的教训着赵恒,至于太子妃过于年幼,太子子嗣问题,东宫属官不是没考虑过,但现在太子年纪也小,暂时不用太急,等太子妃入门,相信以太子妃的贤良淑德一定会给太子纳妾开枝散叶的。太子妃是姜皇后的嫡亲侄女,姜皇后为后多年,养育嫡子、善待后妃诸子、不争不妒、管务宫廷内务从未出过丝毫差错,名副其实的母仪天下,太子妃是姜后的侄女,肯定不会比姜后差的。 赵恒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就思忖着也不知道胖丫头这几天在想什么?赵恒决定把今天的事让人告知胖丫头,让她知道自己为了她有多努力,省得她整天老是阿熙长阿熙短的,他对她比林熙好多了。 东宫几位属官先是劝诫了赵恒不可近女色后,又同赵恒说起了东都洛水泛涨,损居人庐舍千余家的事,洛阳难民来长安的事。赵恒这几年应该开始理事了,但基本都是寻常琐碎的小事,这次灾后难民处理算是第一次大事,哪怕是最微小的事宜,赵恒都是亲力亲为,他这种理事态度得了东宫官员们的赞许。 等赵恒走出书房时已经是深夜了,石静忙伺候他入浴室梳洗,赵恒整个人都浸入热水中,热水里加了姜微给他调配的舒缓精油,赵恒感觉浑身的疲惫少了许多。洗了一个热水澡,赵恒随手披了一件棉质袍服走入寝室,等着石静把胖丫头今天的信件送上来,这也是他一天中最轻松悠闲的时候了,赵恒单手枕头想着她马上要嫁给自己了,能日日陪着自己了,嘴角就掩不住笑容。 石静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端着托盘走入,托盘上摆放着一封密封的手信,太子殿下的洁癖并不仅仅限于自己,对身边伺候的人也是,东宫近身伺候下人的衣冠服饰必然要十分整洁。 赵恒取过手信,石静悄然退下,这时候赵恒是不需要旁人伺候的。 殿外东宫女官陈素影正在同人商量窗户上窗纱的图案是富贵牡丹,还是龙凤呈祥。赵恒对这个婚礼是相当期待的,东宫每一处摆设他都会亲自过问,已经有不少准备的宫人触了他霉头被训斥了一顿,素影为了自己未来的好日子都要提起二十万分的小心准备。 徐掌事看到陈素影如此上心,低笑了一声,“你倒是忠心的,难怪殿下信任你。” 徐掌事脸上尽是寞落,她比陈氏还要早入宫,自太子三岁起便在太子身边伺候,多年如一日,自问行事从无差错,可偏偏太子更信任比自己晚入宫多年的陈氏,眼下甚至还让皇后把自己打发嫁人了。 “我们当下人忠心是首要的。”素影淡然道。 “希望九娘入宫后你还能这么说。”徐掌事嘲讽道。 “那是自然。”素影看着徐掌事眼中含着怜悯,她伺候太子这么多年却还不知道太子的心思,下人对于太子来说那是如蝼蚁般的存在,作为高高在身的帝国储君他眼中一向只有小九娘,也就小九娘才能跟他比肩,明白不了这一点又怎么可能留在太子身边伺候呢? 赵恒在祭拜去世的郭太夫人后,就一直找不到见胖丫头的机会,原本以为他又要扮成内侍去看她了,却不想某日一早他的太傅沈奕给他带来一个惊喜!真的惊喜!赵恒欣喜若狂的看着跟在沈奕身后入内的小书童,“微微,你怎么来了?” “咳咳——”被忽略的老人家不爽的轻咳了几声,就算他今天有意通融,也不爽这小子死死盯着小孙女的样子。 “太傅。”赵恒朝沈奕行礼,东宫三太是太子先生中唯三能让太子行师礼的官员,其他都是他们对太子行臣礼。 沈奕略一颔首,负手款步走出书房,但书房的门窗却是大大的敞开,要不是姜凛开口,他怎么都做不出让小孙女跟弟子私会的事,既然没结婚就不能让小孙女给这臭小子占便宜!只可惜沈奕低估了自己弟子厚脸皮的程度,他刚踏出书房,赵恒就神色自若的将门窗关上,无视太傅的吹胡瞪眼。 赵恒回头就见姜微发呆,上前摸了摸她额头,“微微你怎么了?有心事?” “没什么。”姜微低下头恹恹的说。 赵恒将她抱在怀里逗她,“怎么了?我都这么多天没见你了,难不成还会惹你生气?一来就给我看脸色?” 姜微头靠在他脖子处,何太后那里的事她已经听说了,“你把何太后的好意退了,何太后不会生气吗?” 赵恒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皱了皱眉头,“谁给你嚼舌根了。” “没人跟我嚼舌根。”姜微闷闷的问,“我只是在想以后会不会有很多人都给你送妾,难道你要推了?那样会不会很得罪人?” “就为了这个不开心?”赵恒啼笑皆非,但见胖丫头一脸难过,他一软,唇印在她的额头,柔声道:“真是傻丫头。”他拉开她缠在一起的手,指腹一个个的摩挲着姜微柔嫩的手指,“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给我送女人,我肯定不会全推了。”他话说完,见姜微没什么反映,笑着问:“怎么这下不吃醋了?” “你才吃醋呢!”姜微忿忿的反驳,“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现在担心的是赵恒的处境,她阿翁都丁忧了,眼下三省几乎都被安家皇子的姻亲霸占了,赵恒在朝堂上一定举步维艰,姜微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她又不是他仇人,别的不说,他们最起码也是表兄妹。 “微微真是我的贤妻。”赵恒又亲了她一口夸奖道,眼见小丫头凤眸圆瞪,小爪子要挠出来了,连忙笑着解释,“我不收是因为你还没有入宫,如果真收下了,不婢不妾的,素影也不好管,等你入宫后这些人就好处理了。” “所以你以后还是要收女人的?”姜微抓到了他的话头,这下真吃醋了,嘴都不自觉的嘟起来了。 赵恒见她红润润的小嘴,心头痒痒的,他缓缓的低下头柔声道,“微微,那些就是礼物,人家送我,我总不能退回去吧?但收下后怎么处理还不是任由我来吗?” 互赠姬妾在大秦是一种风尚,在姜家也有不少这样的女子,一般都是别人当成礼物送来的,姜凛等人要么完全的拒绝收礼,要么就全收下,一般人不会收一半退一半的,这样的女子有的继续被转手,有些也被谢则、沈沁等人嫁出去,姜微一直很同情这样的女子,听赵恒这么一说,也没继续追究,“为什么你来管?”姜微奇怪的问,这事不应该是她管的吗? “因为这种是小事,你只要负责陪我这种大事就好了。”赵恒低笑,在姜微来不及抗议的时候,就印在了她的小嘴上。 姜微睁大了眼睛,赵恒先是吮了下她的软软的唇瓣,又觉得不过瘾,舌头缓缓描绘着她的唇形,片刻后顺势溜进了微启的嘴里,勾着已经傻掉的舌头。姜微舌头被他碰了下,下意识的想要退走,却被赵恒的牙齿轻柔咬住……良久之后,赵恒才略略喘气的搂着姜微,抵着她的额头,“微微,相信我,这种事我会处理好的。” 姜微低着头,半晌突然仰头揪住他的衣领道:“说!谁教你这么——这么——”姜微涨红了脸,这就是法式热吻吗?他怎么会的?难道他已经跟人试验过了? 赵恒一愣,见她脸涨得通红,小嘴润泽的想让人再咬一口,不由哈哈大笑,又搂着她亲了好几下,直到小丫头眼睛要红了,才晃着她的身体说:“傻丫头,我们当然是有人教的。”宫中皇子初次遗|精后,就会有专门的太医来教导皇子成人之事,还有宫女侍寝,不然赵四怎么会想到对姜元仪霸王硬上弓的?赵恒本身对卑贱的宫女不感兴趣,姜皇后又遵循古礼,不愿意儿子太早经历男女情|事,所以赵恒只是瞄了几眼,后来他是专门为了胖丫头去琢磨**了。 姜微突然想起了崇馆那课程,脸红了红,不说话了。 赵恒狐疑眯起了眼睛,“微微?”她难道知道了什么? “嗯?”姜微抬眼,赵恒见她眼底一片清澈,他轻笑问:“就为了这个来找我?” “当然不是。”姜微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块叠好的丝绢,“我想把我们的卧室修改下。” “好,你要怎么改?”赵恒看着她那块丝绢,却发现上面只要短短的几行字,“就这么多?”她就要求要有一个可以泡澡的大浴室,要求把房里的枕头全部改成软的,赵恒目光微动,“你上回不是说要用琉璃建造一个花房吗?说是冬天可以在花房里赏花。” “我不要了。”姜微再听到阿娘话的时候,是雄心勃勃的想要把东宫彻底改造一番,她甚至还想用瓷砖建个现代浴室,然后弄个玻璃花房,但是写着写着她就全改掉了,“那些也不好玩,我就要弄个浴池好了。” 赵恒是什么人,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姜微的意思了,“你怕我因为这个被人骂骄奢?” “也不是被人骂骄奢,而是真骄奢嘛。”姜微说,“我生活已经够好了,没必要再如此了。”暖房、现代浴室对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她出入都有人伺候,这些东西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些东西改造在古代代价也太大了。 “不就是几块琉璃,又不是什么大事。”赵恒不以为然。 姜微摇头,“上行下效,如果我现在这么弄了,回头大家都会这么弄了,这样不好。”姜微从来不小看偶像的作用,大耶耶老说处在什么位置,就要行什么样的责任,她现在是太子妃了,享了尊荣就要尽到太子妃的责任。就如阿姑好享受,但她享得都是自己该享受的,一些难得奢侈、有伤天和之物,比如说珍珠、花油、翠羽首饰、花间裙……这些东西她从来不碰,姜微以前不觉得,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些就是所谓皇后的责任?因此她格外鄙视赵旻,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他看不到,却宠着一个做作女。 姜微心里清楚,即便她跟长辈们说了赵恒的许诺,长辈们也不会真信赵恒的话,谁会去信一个十三岁男孩子的承诺?换了自己如果听到了这件事她也不信,但眼下的情况是她要嫁给赵恒了,她之前是不想嫁给赵恒,可她既然答应嫁了她就要好好跟赵恒相处,虽然阿熙说她要是不开心了可以跟他走,但姜微并不想拿自己两世第一次婚姻开玩笑,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让自己的生活过的更糟糕。 她是希望跟赵恒好好过日子的,赵恒喜欢她,对她千依百顺,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能不感动,她喜欢跟他在一起,他主动跟自己许诺不要妾的,姜微相信他说那句话是真心的,他能一开始有这个心就足够了,剩下的生活就要靠他们两人共同努力了。赵恒一直在很努力的为他们将来而奋斗,她也不能拖他后腿,只要不是给赵恒纳妾,其他太子妃该做的事她都会做的。 赵恒听着胖丫头的话,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等我几年,以后我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赵恒保证道。 姜微皱着眉头说,“那可不行,底限就是那么一点点没有的,以后我们更要严以律己。”以前她看史书,总觉得大部分开国皇帝那么节省那么严以律已,完全就是在做戏,可现在想来他们或许是真在做戏,但这些“做戏”正源于责任,他们明白职责所在,只有昏君才会放纵自己。 赵恒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心中突然有些明悟为何祖父说的“氏族之美,实系于冠冕”,也只有真正的世代贵胄才能教导出这种名门淑媛吧,这才是祖父坚持要让阿娘当太子妃的缘故? “不过——”姜微头趴在他耳边,“我们可以花自己的钱私底下偷偷享受对不对?”这样就不冲突了,反正只要她明面上不做些太奢侈的事就好了。 赵恒轻轻的笑了起来,爱怜的搂着她,“对,我们可以私底下偷偷享受。”他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姜微,微微你心里可要早点把我放进去,不然我真等不及了。 姜微跟赵恒说了这么多,心头的郁气一下子消散了,媵妾什么的早被她忘记在脑后了,赵恒连说了几个这些天发生的趣事就把她逗笑了,她开始无意识的跟赵恒说着他们上次见面后发生的事,这种情况以前她也就跟林熙在一起会发生。 赵恒一直认真的听着,很多事他早知道了,但还是装成第一次听说,还时不时点评几句,在说道姜元仪的时候,他淡然一笑,“微微,你那堂姐心术不正,以后离她远一些。” “心术不正?”姜微不解的望着赵恒,“她哪里心术不正了?” “你那间庄子存在多久了?你肉食多只是今年才开始吗?”赵恒问。 姜微摇头。 “那她为何今年才找你呢?”赵恒说。 “因为我们这几天才说话嘛。”姜微下意识的说。 赵恒嘴角抽了抽,“她要是有心还会找不到跟你你说话的机会?她就是看中了你太子妃身份罢了。”他见胖丫头望着自己,干脆以姜元仪为案列给她分析人性,这丫头太傻了,要给她长点心眼,“她这种人不仅心术不正,而且还喜欢自作聪明。” “你说你要是开了糖庄,你会如何?”赵恒问。 “会如何?你是问我该怎么开糖庄吗?”姜微茫然望着赵恒,没理解赵恒的意思。 赵恒发现自己问错问题了,连忙改口,“如果你开了糖庄,你会把方子瞒着家里人吗?” “不会。”姜微摇头,“为什么要瞒着?有钱大家一起赚,好处一起分享,亲戚间有来有往,才能越处越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好啊,天地下好处又不可能一人独享。 “炼糖是暴利,姜元仪将好处全部独占了,一分不给别人,她要是本身有这独占的本事也就算了,可她现在还在依靠姜怿,她身上吃的用的,伺候的下人哪个不是姜家给的?她还这样独占,她那些哥哥、嫂子能服气?要是她这么一直独占下去,到也是骨气,可她偏偏在出嫁前又都分了出去,她想走软硬兼施的路线,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跟人玩这种小把戏,她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姜怿活着还好,等姜怿死了,看姜府还会管她。”打一棒给个甜枣是上御下的最好法子,但这法子是上御下,她姜元仪是谁?本身还要依靠姜家,也就姜怿顶着,别人忍着她,等姜怿走了后,看她怎么办。 “不会吧,她好歹是姜家的女儿,大家不会不管的。”姜微说。 赵恒点头,“姜家是不会不管。”姜家当然不会不管,但有时候管也看个度,这世道面子上好,私下过的苦的人多得是,只是这话他懒得说,反正跟他们无关,只要让阿识记个教训就是了,别傻乎乎的以为别人都是好意。 姜微没赵恒想的那么多,她一直觉得看东西还是看光明面好些,这样活得自在,当然赵恒那种也不是不好,他朝堂上就要跟人勾心斗角的,不防着些迟早被人吃干净,所以他们算互补?姜微想了想,把林熙给自己的侍妾也说了,“阿熙——”姜微才说了两个字,赵恒脸就黑了,正想说话,却听姜微说,“他给了我几个侍妾。” “你说什么?”赵恒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给你什么?” “他说这个可以当我陪嫁的媵妾……”姜微把那些侍妾的事说了一遍,“你说我要不要收下?” 赵恒沉默,这样的女子他也替阿识准备了几个,素影就是其中之一,但不可否认的确没有林熙训练的那些侍卫好,林熙是把女人当精兵在训,他的那些女子只是从他心腹禁军家中挑选出来的,“林熙给你训练的那些女兵,你都要带过来?” “对,不过她们大部分都是奴籍。”良民和奴籍是完全不同的。 “那就让她们都进来吧。不过让她们去掉那些盔甲,东宫里不许有女兵。”赵恒说,他还不想太戳老头子下限,但宫里多些微微熟悉的人,微微会生活的更舒心些。 “好!” 赵恒见她璀璨的笑容,刚想搂着她再好好亲热一番,却不想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沈太傅实在忍不住了,说话时间也太久了吧? 姜微偷偷一笑,眼睛亮亮的看着赵恒,赵恒抓紧时间又亲了她几口,“微微,别担心,一切有我,我会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好的。” “嗯。”姜微脸上浮起了红晕。 赵恒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替两人整理了下衣衫后,才起身开门,“太傅。” 沈奕扫了他一眼,“太子,你该去做功课了。” 赵恒谦恭的应声。 沈奕等赵恒退下后,和蔼的招手让小孙女过来,“阿识,你刚刚跟五郎说什么?” “我跟五郎说我要睡软枕头,不睡硬的。”姜微说。 “……”沈奕跟小孙女四目相对,沈奕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女生外向,这会就帮着未来夫君了。” “翁翁,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姜微拉着沈奕的手撒娇,把自己对家装的要求都说了。 沈奕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可是记得女儿说过,阿识肯定要大肆翻新的,当时他觉得有点不妥,但又不忍心扫孙女的兴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大婚,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好了,可眼下——沈奕欣慰的摸着小孙女的头,“阿识长大了。” “翁翁,我早长大了。”姜微不服气。 “哈哈——对,阿识早长大的,都快嫁人了。”沈奕大笑。 自从婚使来姜家纳采后,姜微和赵恒的三书六礼一直在有条不紊的举办着,问名、纳吉……皇太子婚事要比寻常人家繁琐许多,但这繁琐也是有百官负责,且大秦之前也举办过三位太子大婚,一切都是有理可循的,只需按照惯例即可。赵恒和姜微大部分时候都是很轻松的,偶尔还在长辈的掩护下偷偷私会一番。 姜长晖对这种事乐见其成,也不会多说什么,她目前就是专心准备儿子的婚礼,在姜皇后的亲自督促下,等到了来年的两月,过了纳征、请期后,就定下了三月的亲迎,而这时候姜微是真正被家人关在了家里,谁都不见了,专心养身对付即将而来的大事——亲迎。 72大婚(上) 辛未三月,初春的寒意散去,春风拂过时总稍带着丝丝青草的清香。 城外官道上,车马川流不息,这些天京城热闹非常,各地官员献礼不断,京城沿街街道两旁的树木皆已经扎满了各色的彩带,但凡沿街的地方都翻新修整了一遍,金吾卫日夜巡逻,但凡一切见到可疑的人就要上前询问排查。 分部在各地的姜氏族人很多更是在去年就出发,就为来京城参加皇太子大婚,这一场盛事在二十年前的姜家也发生过,很多老人回忆起当年,想着眼下姜府的煊赫皆老泪盈眶。莫说国公府上下大房、二房众人尽数出动,就是西府都护府都来帮忙了,每一个人都忙得脚不点地,嗓子都沙哑了,但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容。 比对起来最空闲的恐怕就是姜微了,她只要在宫里派来的女官教导下熟悉婚礼当天的各种礼仪即可,然而作为一个世家贵女,礼仪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就如同吃饭呼吸般自然,成亲当天、成亲后各项礼仪,姜微早已熟记于心,由女官教导了一遍后,就被女官赞为无可挑剔。当然这也因为姜微是她从小看着长大,又是皇后亲侄女,寻常王妃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不折腾上个五六遍女官是怎么都不肯放行的。 姜微年纪也小,平时就养的好,也没有什么可以保养的地方,食医就给她开了许多清淡滋补的膳食,每天作息跟往日一样,照样看书写字画画,饭后同家人一起散步,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不能出门,也不许再做危险运动,日子过的可比赵恒舒服多了。 等到了二月过了请期,定下了亲迎的日期,沈沁就抱了姜凌大哭了一场,她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准备留到十八岁再出嫁的女儿,结果十二岁就要嫁人了,姜凌也搂着妻子忧伤不已,但他做梦都没想到妻子抱着他哭过一场后,就把他踢到了书房,拉着女儿一起睡了,因为她要跟女儿一起渡过最后的闺阁日子。 姜凌看看娘子、再看看女儿,无论哪一个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只能摸着鼻子忧伤卷着铺盖去书房睡了。睡了一夜后,又觉得孤枕难眠太不爽,干脆拉着大哥要秉烛夜谈,要不是姜凛看在他马上要在婚礼上占据重要位置,就出手教训他了。兄弟两人谈了半夜,姜凛一回房发现自己娘子也不见了,原来谢则也被沈沁拉去给姜微婚前辅导了。幸好王夫人勉强还端着身份,不好跟儿媳妇、孙女一起胡闹,不然姜家三个男人就真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在书房说话了。 寻常闺秀婚前教育无非就是要孝顺公婆、和睦妯娌,同丈夫和睦相处,让新妇知道婆家个人的重要资料之类的事,最多再加一个隐晦的婚前性教育,但到了姜微这里就不同了,谢则和沈沁这几天轮着给姜微普及宫中常识。其实这些姜微也知道,但长辈的心态是不同的,这女儿是她们从小疼到大的,长这么大就没受过委屈,也没人敢给她受委屈,到了宫中也是横着走的,但嫁人了、当了太子妃就不同了,那是皇家的媳妇,跟皇后的侄女是不同的。 幸好宫里能压在姜微头上的不多,就四个——皇帝、安太后、何太后和姜皇后,姜皇后是亲姑姑、皇帝是家翁,这两人都可以撇开不谈,剩下的就是安太后、何太后了。 “这两宫太后都是你祖母,安太后好静,每逢只要初一十五去请安即可。何太后一向疼爱五郎,五郎日日晨昏定省不少,你身为太子妃也应该与他一起孝顺太后。”谢则对侄女教育道。 这话实际意思就是,把安太后当菩萨供着,把何太后当祖宗一样供着。谢则说完后又给她念叨起几个成亲皇子的媳妇后面的家族,生了几个儿子,又有几个孺人……大家族里面,跟姜家这么和睦一样的人家真少,就是沈沁也没法子说自己娘家就有婆家那么和睦,勾心斗角那是免不了的,更别说比大家族还要更复杂的宫门了。 那么姜微目前宫斗的主要对象是什么?妻妾?唔,这应该要等赵恒登基后,如果姜家没落、赵恒宠妾灭妻、负心脑残远超于他爹,说不定姜微还有可能遇上,现阶段是不可能了。姜微目前主要提防的对象就是妯娌了,尤其是靖王妃、韩王妃和益王妃,这三个跟她是立场天然对立。姜微是太子妃,天生地位比她们高一截,但她们又是姜微的嫂子,如果姜微行事稍有差池,难免会给人扣上一个跋扈的名声……谢则一样样的同侄女说的,这估计是她这辈子话最多的时候了。 姜微乖巧的点头受教,这些大耶耶早跟自己讲过了,但最近这几日大人明显有了焦虑症,一遍遍跟她说,作为贴心小棉袄姜微当然不会这个时刻扫兴,端正自己态度认真受教。 给侄女捋顺了亲戚间的关系,谢则又说起了她的婚后生活,“你年纪小,入宫后就算你阿姑不说,为了子嗣纳妾之事也免不了,你跟五郎是嫡亲的表兄妹,眼下又成了夫妻,就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在宫里你们就要相互扶持,绝对不能因为这个跟五郎有了隔阂知道吗?”何太后给赵恒送妾,赵恒能推一次,难道能推两次、三次?之前也是因姜微没入门,何太后是给姜家面子,等姜微入门后,何太后送人姜微能推辞不成? “知道。”姜微爽快的点头。 谢则怜惜的给小侄女梳头,“你是太子妃,没必要跟那些媵妾去计较,要是心里不舒服就不要见她们。”当了太子妃总要面对这些事的,赵旻无意再给儿子增加筹码,也没有给儿子选取高门大户之女为妾室,他就算准备姜长晖也会推了,姜长晖的意思很明确,她只喜欢嫡子,如果儿子和儿媳真弄出庶子她也认了,但庶子的生母却只能由她侄女来指定。宫里何太后送妾的举动,提醒了沈沁,她终于百般不情愿的给女儿准备了二十名媵妾,其中七名是林熙送来的。 那七名媵妾姜凛是不愿意要的,他不想让侄女再跟林熙有什么牵扯,但是姜微说什么都不答应,求了姜凛好半天,姜凛才勉强答应了,又给侄女另找十来个凑齐了整数!原本姜微是强烈反对的,这些人本来就是带着当摆设用的,林熙那七个她已经够愧疚了,再来那么多难道让这些女子在宫里耗尽青春吗?太不人道了。 奈何姜微的想法大家能理解但不接受,姜凛还耐心的给侄女解释,皇家采选良家女入宫,一方面纳为宫妃,一方面也是为了有人伺候,进了宫就等于虚度年华,那么多宫怨诗也不是白写的,当初挑选她们的时候也没强迫,那么入宫后有什么状况她们应该都能接受。大耶耶的话让姜微无言以对,或者说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这或许就是时代的鸿沟。 在这方面她没做主的权利,只能默默的忍了,可脸上不情愿怎么都瞒不住人。谢则一看感觉不对,这娃打小就是家里的独一份,莫说哥哥嫂子了,眼下就是连吃奶的小侄儿都让着她,宫里姜长晖和赵恒更是宠的她没边了,对赵恒说打就打,这样下去可不行,就事要先给她敲打了。赵恒宠她是好事,可要是太任性了,再浓的感情都会磨光的。 “如果五郎愿意等,自然是好事,他要是想要有孩子——”谢则顿了顿,“你也不要跟他怄气,那也是你的孩子。”不管庶子还是嫡子,作为储君的赵恒都是必须要有儿子的。 “我可怜的阿识——”沈沁抱着女儿又要哭了,她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问题,她跟姜凌感情好,嫁人的时候王夫人没说,她嫂子也没给她准备,王夫人是她亲姨妈更不会给外甥女添堵,沈沁做梦都没有想到女儿会遇到这问题。 “阿娘你别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姜微安慰着娘,她一定会给这些人都挑个好老公的。 姜微的话没让两人放心,却让两人更忧心,但眼下都快结婚了,两人也不想影响她的心情。 “到了宫里不要什么委屈都闷在肚子里,家里会有人帮你做主的。”谢则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了这一句。 姜微搂着大娘蹭了蹭,谢则看着还倚在自己怀里撒娇的侄女,心里也忍不住酸酸的。要论父母责任,姜凛和谢则要比姜凌、沈沁尽责多了,姜凌、沈沁平时也就陪女儿玩了。 姜氏族人来京给太子妃祝贺,即便是丁忧在身的姜恪和姜怿也是亲自迎接着年老、辈分大的族人,姜微是太子妃,不用出去待客,但是在婚前王夫人还是做主,置办了几桌宴席,请了族中未出嫁的女郎同太子妃见上一面。 长辈们都避出去了,就留下同辈们,没法子现在姜微的身份尴尬,说她是太子妃,没受正经的册封,说她不是,可马上就要嫁人了,私底下见面倒无所谓,明面上长辈都有些尴尬,真是恭敬不行,把她当晚辈也不行,所以姜微老躲在房里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请期后,女方亲眷有添妆的习惯,长辈们的添妆自然都是送到王夫人那里统一登记在册,同辈的小姐妹就由姜微亲自收下了。 添妆是个人心意,家境富裕的会给些值钱的好礼,不富裕的就是送样寓意好的意思意思,姜微都让人收下了,一一道谢,让不少人都有些受宠若惊,看着太子妃是个和善人,这里很多姜氏族女都是第一次见姜微。 姜元仪作为姜微关系最近的堂姐,自然是坐下姜微下方,她今天送的添妆是一套琉璃厂出来的琉璃器,镇纸、笔搁、笔洗……一色的书房用具一应俱全,同时很多琉璃做成的首饰,挂件、手串、簪子……漂亮的颜色、完全符合姜微审美的款式,让姜微十分的喜欢,这些首饰一看就是精心设计的。 姜元仪也考虑到这些东西在现在属于珍贵物品,所以私底下先让人送来了,明面上就给姜微添了一对琉璃镯。赵恒跟她说姜元仪唯利是图,可姜微觉得逐利是人类本性,只要不做坏事没什么好指责的。她又不准备跟姜元仪做生死之交,这样有来有往最好不过了,这种个性的人只要不牵扯利益关系,相处起来并不难。 姜元仪喝着茶,看着今天的姜微,她今天穿戴不算华贵,一色清的棉质襦裙,头上挽了一个适合少女的发髻,鬓边别了几朵粉色的桃花,话不多,大部分时候就是在听人说,目光清澈柔和,给人一种她很认真在倾听人说话的感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制式的感觉。 姜元仪不由有些恍惚了,不可否认,姜微很美,即使她现在才十一岁,但依然足以让所有第一眼看到她的人十分惊艳,让人惊叹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孩子。但以前姜微给自己的感觉是天真单纯、阳光灿烂的孩子,可眼下她却已经有几分太子妃的气度了,这就是所谓的身份决定一切吗? 姜元仪目光有些迷茫,眼前这个还没长大女孩真会在后期经历那么多风雨吗?她现在直接嫁给了赵恒,赵恒还会死吗?姜元仪摇了摇头,大秦统治不过短短百余年,可大齐却开创了华夏历史上最令人骄傲的盛世!这样的盛世不会因为几个小改变就会没有的!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 “你在想什么呢?”姜元仪被人推了推。 姜元仪回神,对好奇的望着自己的众人一笑:“没什么。” “她是想着自己婚礼了吧!”众人逗她,姜元仪的未婚夫人选已经定下了,已经过了纳采、问名了,只是最近姜府上下都在忙姜微的婚事,姜元仪的婚事也就不急着办理了。 姜元仪只微笑,“别胡说。” 旁人只当她害羞,“你是才女,他是才子,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微还不知道姜元仪未婚夫人选定下来了,家里没人跟她说这个八卦,其实是大家都忘了。 姜元仪的未婚夫是颍川庾氏族长的嫡次孙庾恒,今年刚满十八岁,容貌俊美,人品端方,采风流,眼下贵公子携妓出游是事,庾二郎君却风流不下流,从不跟这些名妓私下有什么绯闻,平时除了固定的朋友交际外,最爱在家看书。姜元仪是卢氏的**,对未来女婿的验证是全方面、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又过了姜怿眼之后,才跟庾家正式定了下来。 姜元仪在接到庾恒的资料后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对这个人没印象,这个时代青史留名的庾姓人倒是有一个,但不叫庾恒叫庾常,也是个倒霉悲催的,是跟沈瑨一样都是大才子,两人貌似私交不错,要不是沈瑨的老婆是姜微苏神光芒太过耀眼,这两人估计也是后世的官配cp,只可惜两人最后都死在赵恒手里。 沈七如果还勉强能算被抢了老婆,被赵恒打的吐血忧愤而死的话,这人就是真被赵恒砍头的,还连累自己全家都流放了。太具体的内容姜元仪不清楚,她就好奇瞄过一眼以沈瑨和庾常为主角的纯爱,从下评论中知道了这两人的悲催结局,那写的很雷人,姜元仪没继续看下去。 不是庾常那倒霉蛋,姜元仪松了一口气,但发现自己老公是历史上默默无闻的人,她心里又不知道是怎么滋味,怎么说她身边目前围绕的人都是青史留名的,不管他们结果是好是坏,不过姜元仪还是答应了,因为这庾恒却是条件不错,看起来是个好丈夫人选。 “七姐恭喜你。”姜微也知道庾恒的履历了,恭喜姜元仪喜得佳婿,她想着等姜元仪结婚的时候,也能给她添妆,或者用玉器和瓷器? “那我该说同喜了?”姜元仪逗趣。 姜微一笑,她一笑,众人也凑趣一起笑了。 姐妹们的添妆结束,姜微的嫁妆也打点整齐,在亲迎前送入了太子新居,姜氏是世家大族,当年姜长晖入宫,是姜府最低落的时候,可姜皇后的嫁妆生生的把人给镇住了,轮到姜微那嫁妆更是——刷新了很多人认识下限。 姜微的嫁妆不是沈沁准备的,也不是王夫人准备的,姜凛实在不放心自己亲娘和弟媳妇,一切都是他跟谢则亲自准备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亲自过目的,这大伯当的绝对比姜凌这亲爹还尽责。尤其是沈奕还兴冲冲的拉来了几大车嫁妆,说是要给孙女添妆。沈奕在姜微小时候就说过,他名下家产都要留给孙女,这话不是开玩笑,不过眼下孙女当太子妃了,等闲的俗物就不送了,沈大神仙敞开了自己的私库,给孙女精心挑选起陪嫁来了。等他把嫁妆拉过来的时候,就差点把人眼睛给闪瞎了。 精致古的大中小青铜器、各种华美的玉饰、硕大的宝石原石、各种珍稀的古玩,他家小孙女看到那些青铜器眼睛都亮了,眼睛紧紧的盯着上面的铭,祖孙两人就站在青铜器前煞有其事的点评起上面的字迹,浑然忘我,让姜凌哭笑不得,连忙把沈奕迎了进来。姜恪脸都黑了,他孙女出嫁,需要他这种添妆吗?尤其是沈奕豪气往孙女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木匣,里面全是地契,但他又不能说什么。 宫里靖王妃、韩王妃和新上任的益王妃都看着太子妃的嫁妆一台台的往东宫里抬,脸上笑容温婉,但心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尤其是韩王妃,她出身寒门,家里底蕴不深,陪嫁之物大部分都是金银之类的黄白之物,那种需要费心蕴养出来的古物那是绝对没有的,即便有也不可能当她的陪嫁。 但靖王妃、益王妃陪嫁古董虽多,但总价值却没她高,宫中韩王妃出手大方是出名的,二皇子也因为娶了这么一个金娃娃,行事在很多方面都方便许多,但是眼下姜微的嫁妆却是完全的力压所有王妃。她是太子妃,嫁妆在诸多皇子媳妇中独一份那是理所当然的,她只要注意不压过阿姑那会的嫁妆数目就是了。 “不愧是天水姜。”益王妃郑氏站在阁楼上远远看着皇太子妃的嫁妆笑着感慨。 “我听说当年姜皇后的嫁妆也是这番盛况。”益王妃的侍女端了一盏茶盏递于益王妃,姜微得宠自从她们随益王妃嫁入宫中后她们听得都起耳茧了,宫里但凡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谁不是第一个就想到往国公府送,从小被皇后抱在怀里养大的,太子为了她都挨了皇帝三四顿板子,整个京城谁不好奇这位太子妃到底长得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益王妃捧了茶盏,“姜家向来娇惯女儿。”当年的姜皇后如是、眼下的太子妃、姜元仪亦如是。 侍女听了却不敢接话,谁不知道姜家还有一个七娘子是被益王放在心尖上的人。 益王妃知道侍女的想法,淡淡一笑,“今天庄上送了什么时蔬进来,昨儿看着一桌肉菜就没什么胃口了。”昨天赵四留在自己房里休息了,他偏爱肉食,他来了厨房自然就紧着他了。 “有最新鲜的春笋,庖厨前几天还发了豆芽,不如让庖厨去做道素汤来?”侍女提议道。 “好。”益王妃点头,“陈氏身体又不舒服了?” “对,她派来的丫鬟说她得了风寒。”侍女说道,眼底有着同情,原本她对先王妃入门的陈氏多有敌意,尤其是这陈氏还是益王姑姑的女儿,可在知道她的情况下后她的敌意全没了,反而觉得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让她多休息几天吧,不要来我这里伺候了。”郑氏叹了一口气,和侍女一样对陈氏多有同情,她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不过郑氏只能庆幸赵四还算有理智,只对陈氏和几个低位姬妾如此,对自己这个正妻还算尊重。 侍女应声。 韩王妃杨氏挑眉看着那些陪嫁,回头对乳母道:“这份嫁妆皇后当年都没有吧?” 杨氏的乳母道:“王妃,这话可不能说,被人听到了还当我们背后道皇后长短呢。” 杨氏不以为然,“这里也就我们几个,我还不能说话吗?这太子妃就算不是绝后,也是空前了,我们几个入宫哪个不是只带了几个陪嫁,唯独她倒好,那些近侍陪嫁进了五百个。” 按制即便是皇太子妃入宫,也不可能会有多少陪嫁丫鬟的,媵妾另算,但姜微光是女侍卫就有三百人,这还不算她平时近身伺候的那百来人,如果算上粗使的、传话的人数一千人都打不住,幸好赵恒整个东宫够大,姜长晖借口太子成亲祈福,一口气放了三千宫女出宫,同时又把姜微的那些陪嫁登记在册充作宫女,当然也就把女侍卫和近侍算进去了,余下的另从宫里拨过去,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不是? 这事有点违制,但安太后、何太后都不发话,姜长晖主管宫务,谁能阻止?安贵妃倒是想跟赵旻上点眼药,但赵旻在东宫内坊安插了不少人手,把儿子监视的严严实实的,儿媳妇那边他就没想那么多了,再说也没有家翁去管儿媳妇的说法,赵旻比起自己几个亲儿子还是相当的有下限的。 “她是皇后的亲侄女啊。”乳母说。 韩王妃含笑颔首,“不错,是亲侄女,只是不知道在亲姑姑心中到底是亲儿子重要,还是亲侄女重要,回头会不会让亲侄女先弄个庶子出来呢?”毕竟姜微年纪还小,但是太子那边却不一定等下去了。 乳母苦笑不答。 “不过人家毕竟是嫡亲的表兄妹,跟我们是不能比的。”韩王妃偏首笑道,“说起来姜家的女儿长相都不错,且不说这位那容貌了,就是那小七娘不也惹得我们益王神魂颠倒嘛?我恍惚听着,他这些天收拢了不少女子,长得都跟小七娘有点类似。” 乳母点头,眼底有着怜悯,“那些也是苦命人。”益王自从渺了一目后,性格越发的古怪,最先遭殃的都是近身伺候他的下人,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想出的缺德主意,竟然把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弄残了,不是瘸腿就是也被挖了一目。瘸腿倒还好,那被挖了一目的人,又能有几个熬的下去?九死一生罢了,现在宫中都视去益王身边为畏途。 “我瞧着我们那位郑王妃倒是端庄大气。”杨氏端庄大气四个有意加重了,目前几位王妃中,除却姜微就数益王妃郑兰若出身最高,乃荥阳郑氏女,只可惜生母早逝,只留下她跟她长姐,后入门的继母又连生五子三女,她同母的长姐乃元嫡长女身份不同,早早婚配,她是嫡次女,难免受家人忽视。安贵妃以前曾见过郑兰若几眼,对她印象不错,同赵旻说了后,赵旻便定她为益王妃了,她父亲也乐得用一个女儿换前途。 “郑王妃毕竟是嫡妻,皇四子对她还是不同的。”乳母说。 “不知道等我们那位太子妃入宫后,她是不是还要端着高门大户的架子了。”杨氏笑得讥讽,她最看不上就是郑兰若那自以为是的样子,比大嫂看着还讨厌。 姜微的嫁妆是由颜女官和高敬德亲自清点的,等清点完毕,登记在册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两人和宫侍们都熬了一宿,这在这些天都是常事,毕竟太子举办婚礼是大事。两人将嫁妆单子递给姜长晖时,姜长晖稍稍扫了一眼,噗嗤一笑:“我看我那儿子快要我儿媳妇养了。” 高敬德和颜女官失笑,赵恒是有皇庄,但比起小九娘是差远了,“九娘的还不是太子的。”高敬德说。 姜长晖摆手,“那怎么能一样呢?阿识就是阿识的,五郎的也是阿识的。”不得不说姜长晖这亲娘是偏心,不过偏得是儿媳妇一边。 “他们有三娘,哪里还需要自己来担心。”颜女官说。 姜长晖道:“我又不能一直管着他们,趁着现在还有精力的时候多帮衬一把吧。” 高敬德道,“可不是,等将来小九娘跟三娘生了一个个小孙孙、小孙女的时候,三娘就没空管他们了。” 姜长晖展颜一笑,“你就说说好话哄我开心。” 高敬德道:“待小九娘长大些,可不是会有一大群孩子叫三娘阿婆呢。” 姜长晖笑道:“我还不想当阿婆呢,免得被叫老了。”她转头又问颜女官道:“太子宫中女官可安置好了?” “都备好了。”颜女官说,原本赵恒身边就两个掌正,但现在姜微入宫就不能胡来了,一切都要准备好。 姜长晖颔首,“你去何太后处那一趟,就说太子妃要入宫了,太子宫中还少一个指点他们的老人,问何太后可有合适的人选当东宫司闺。”司闺品阶从六品,总领太子宫中所有女官,是太子宫中品阶最高的女官,东宫有两名司闺,一名是姜皇后选定的人选,另一名她就让何太后定了。 颜女官领命,何太后一直隐隐帮着赵恒,那么大的东宫,姜长晖即便帮姜微守得严严实实又如何?还不如卖个人情给何太后,想来何太后没事也不会插手夫妻两人的事,明面上的人总比私底下的暗桩好。 待姜府送完了嫁妆,转眼就到了亲迎前一天,当天一大早姜微就在下人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在家等待婚使将大婚专用的厌翟车、褕翟衣、册书、玺印等物送来。姜恪、王夫人、姜凛、谢则、姜凌、沈沁等人皆穿大礼服等候,姜府大门外已经搭建好了两条行障,道路早已经清道。 婚使、副使乘辂车,两旁跟着鼓吹乐队,但乐队并没有奏乐,其后跟随宫中女官、宫女,所有人皆着大礼服,由禁军开道朝姜府缓缓驰来。待到了姜府门口后,由婚使和宫女分别走入两道行障,婚使往南的行障内,女官和宫女走入向东的行障。内厩尉引着厌翟车到姜府大门西面,各方侍卫官率领部属布置陈设仪仗,带仪仗布置完毕,是持节前方引导,婚使其后,从行障中走出。 姜恪等人出门迎接使者,先是向北两拜,使者靠左放入门,身后尾随持案者,然后再是姜恪等人靠右入门,直到内门口站定,在有人将太子妃册玺奉于使者,内侍向西面接过册玺,而后由东面递于典内,典内捧着册玺进入内庭,身后还跟着捧着褕翟衣等物的侍者。东宫女官掌书跪取册玺后,面向南方,掌严手中捧着太子妃的首饰、褕翟,同宫侍们一起进入太子妃内廷。 这时姜微也在傅姆的带领下站于庭中,面向北方,在司则的帮助下拜了两拜,然后司则接过掌书手中的册玺后,面向南授姜微,姜微接过册玺后,在递给司闺。而后司则再领着姜微两拜后,扶姜微上座,宫侍们站于姜微下方朝姜微行礼。 整个过程每个人所站位置的方向,一言一行皆有严格的规定,除了赞礼者和司则的声音外,再无一人有言语,姜微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等到司则说礼毕后,她才缓缓的起身,宫侍们连忙尾随在她身后伺候,整个册封皇太子妃礼才算结束。 结束后姜凌上前对诸位前来的官员笑道:“诸位郎君辛苦,入府喝杯薄酒吧。” “姜大夫大喜。”婚使等人从太子娶妃开始就一直来往姜家,同姜凌也熟悉了,众人说笑着入内。 而内房里,众人则看着的宫中送来的褕翟、首饰,不是看新奇而是最后确认是否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当然这些姜长晖肯定是注意再三了。按大秦制,皇太子妃大婚穿褕翟,青衣绣以九色褕翟纹,配以蔽膝、革带、青袜、瑜玉双佩,纯朱双大绶……加上花钗九树两博鬓九花钿,姜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一年穿这种大礼服的日子不多,不然她迟早得颈椎病的。 沈沁说:“幸好婚礼在黄昏举行,不然这么一套穿戴下来,阿识晚上就别睡了。” 姜微笑嘻嘻的搂着阿娘的手,“阿娘,我今天陪你睡最后一晚上。” 沈沁捏着女儿的小鼻子,“马上要嫁人了,你就没舍不得大家?” “当然舍不得,不过以后不是可以一直见面的吗?”姜微说,“阿兄答应我了,等我们结婚后我还可以去崇馆上课。” 沈沁和谢则面面相觑,“胡闹。”王夫人摇头,“到时候你想去崇馆都没时间。” “为何?”姜微不解。 王夫人点点孙女的小鼻子,“你嫁进去就知道了。”这傻丫头根本就是被她那个心窍九转十八弯的外孙骗了,真以为当了太子妃还能跟没出嫁的时候一样?东宫上下那么多事务,多得是事让她处理,还去崇馆上课?她梦里去吧? “就算不是天天去,我能在想阿翁、翁翁、大耶耶、耶耶、哥哥的时候跟这阿兄一起去。”姜微也没想天天去,但她当了太子妃,家里女眷是随时可以见,男人就不行了,还是去崇馆见最方便。 “出嫁了就是皇家的人了,可不能一直想着家里。”王夫人摸了摸小孙女,叹了一口气,幸好宫里还有阿凝。 谢则眼看气氛又要忧伤起来了,连忙让王夫人等人去招待客人,又吩咐姜微回自己房里,明天白天是没事,但晚上亲迎事可真不少,需要养足精神。 73大婚(下) 出嫁前的最后一天,沈沁反而没跟女儿说什么话,领着女儿泡了一个温泉澡后,两人的丫鬟上来给她们按摩,母女两人说了一会话就双双入睡了。姜凌进来的时候看到母女两人头靠头的睡在一起,笑了笑,转身去了书房休息,他也要养足精神,明天还有一场大事。 而姜凛修身院里的烛火却一直没熄灭,姜凛坐在书房里,眼前摆放的是一册册修订整齐的书册,字迹由稚嫩到后来的端庄清秀,这些姜微从小到大的功课,姜微一直没请正经的老师,她的学业都是崇馆那些先生或是姜凛教授的,这些书册都是她这些年来的功课,大部分是读书笔记,还有一些她写的章……姜凛都让人收好装订成册,包括她这些年练得大字、书画草稿。女孩子总要嫁人的,姜凛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尤其还是现在这情况。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谢则也一直在默默翻看着侄女这些年的功课。 姜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谢则上前给他揉着太阳穴,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麝香味,姜凛书写时好用麝墨,即使不点香的时候房里也有麝香味。 “你去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姜凛握着妻子的手柔声道,这些日子他很忙,谢则比他更忙。 “你也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的。”谢则同姜凛十指相扣,“以前家里这么艰难你都熬过来,眼下难道还比当年更困难不成?”家翁是丁忧了,可姜家其他族人还没退下来,家里又有了一个太子妃,眼下正是族人最齐心协力的时候。 姜凛听着妻子的话莞尔:“可不是我着相了。” “你是关心则乱。”谢则笑道。 姜凛目光温柔的望着妻子,“这些天又把你累坏了。” “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女儿,有什么好累的。”谢则不以为然,大娘也不是白被人叫的。 姜凛笑着揽住了妻子,夫妻两人肩并肩的往寝室走去。 第二天,姜微和沈沁睡到了辰时过半才起身,大家也没有叫醒两人,主要是担心姜微早起了晚上会没精神,醒来后两人梳洗完毕,宫侍就开始伺候姜微化妆梳头。姜微昨日接下太子妃册玺后,宫中女官已经在姜家住下了,沈沁跟姜微也有了君臣之分,母女两人不能再睡一起了,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母女两人感情深厚,出嫁前最后一晚上想要睡一起,能过就过了。 太子宫中两个司闺,一个姓方、一个姓颜,方司闺是何太后派来的,颜司闺是颜女官的侄女,也是姜微二嫂的堂姐,年前死了丈夫,有庶出的三子一女,她无意再嫁就入宫当了女官。她精通史、稳重自律,又因其跟姜家天然亲近的关系,让姜皇后点她为东宫司闺,这也是仅次于皇后宫中最高待遇了,颜女官也不过正五品的尚宫。 两人先给姜微梳头,姜微的头发乌黑浓密,如绸缎般披在后背,一柄牙骨梳放在发端不用梳理就能落至发尾,方司闺忍不住道:“太子妃头发可真好。”她仔细打量着姜微,她一张脸似乎只有巴掌大小,凤眸盈盈仿佛蕴含着两汪清水,清澈见底;唇瓣润泽柔嫩,不见一丝唇纹,浑身皮肤也白腻如脂,完全不见半点瑕疵。方司闺是何太后身边的老人了,见过的貌美宫妃不计其数,也忍不住暗叹一声,真是天生的尤物,再大些还不知道要出落的何等倾国倾城,难怪能让太子迷恋至此。 沈沁在一旁骄傲微笑,她或许别的方面没有阿嫂关心女儿,但在女儿身体上她可是投入很大功夫的,别说头发这么重要的脸面了,就是平时不会被人瞧见的脚她都让人细心保养的。这可不是为了别人,女孩子总要把自己养的美美的才舒服嘛,沈沁一直认为女人要善待自己。 即便是现代化妆品早上化了到了晚上也会化掉的,更别说是古代的化妆品了,不过太子妃成亲身边可不缺补妆的人,姜微不反感别人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对于加了少许铅粉的白粉也能接受,毕竟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大不了卸妆后多做几次面膜就补回来了,但她坚决不接受有人在自己脸上涂上一大坨没起伏的黄色,这太戳下限了。一番沟通后,众人紧急召来姜凌,有大秦好爹爹挽袖上阵,给女儿在额头画了一朵绽放的牡丹,姜凌给女儿画完牡丹后还不过瘾,无师自通的给女儿在眉间颊间又点缀了些活灵活现的花瓣。 姜凌的画技是大秦出名的,审美观也是一流的,经他妙手一绘,姜微脸上的妆容一下活了,原本姜微因年纪缘故,穿着褕翟衣感觉年纪有点偏小,这么一来她身上的气势就出来了。沈沁为丈夫拍手叫好,同时双目晶亮看着姜凌,然后姜凌就忙了,因为他亲亲娘子、他尊敬的娘亲和大嫂都让他给自己化妆了。姜恪和姜凛倒是想凑趣亲自给自家娘子化妆,奈何两人个性太稳重,画出来的妆容都没姜凌那么服帖个人的气质,果断被嫌弃了。可怜的姜凌在女儿出嫁的当天,不仅捉刀当了化妆师,还被父亲和大哥记恨上了。 姜家姜微出嫁前的气氛是欢乐的,姜恪和姜凛也没有出去会客,而是认真的给女眷剪着配合额黄的花钿,好吧,他们其实是想一雪前耻来着,谁说他们没有审美观,明明是姜凌这小子太不靠谱了! 东宫这边气氛就是紧张了,太子殿下在请期后就陷入了焦虑症状态,除了干公事外,他大部分时间就爱捣鼓起东宫摆设了,寻常人家结婚新郎会很忙,太子忙就忙一张嘴,只要他吩咐一声,底下就数不尽的人替他办事,这特殊性导致了太子殿下的奇思妙想层出不穷。 比如说宫中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寝具都是丝缎为主,但是胖丫头不喜欢丝绸,她喜欢棉布、麻布,麻布不好染色,姜家准备了好些新婚时期用的细棉寝具,但太子殿下自从看了娘子的陪嫁后,深深得受刺激了,作为一个男人如果连娘子就养不起,还是男人吗?果断不能让娘子用娘家的东西,姜家做得出来的东西,宫里做不出来吗?于是尚功局忙起来了。 再比如说眼下大秦上流社会以金银食具为主,但胖丫头不喜欢,姜九娘子喜欢瓷器,所以太子殿下果断的命人换瓷器,但问题又来了,结婚器具总不能太素吧?眼下瓷器都以青白为主,总不能成亲也有这个颜色吧?那怎么办?重新烧。青瓷为底,外面要有喜庆的花色,于是将作监也很忙。 赵恒的婚前焦虑症把石静折腾得嘴里长了好几个大口疮,去药藏局讨了好几副凉茶灌了下去才稍好一点,他不停的给自己打气,等小九娘嫁进来了,他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好日子来了,光明就在眼前,这是黎明前的最黑暗的时期,挺住! 赵恒却丝毫不觉自己患了焦虑症,他正沉浸在自己即将要把胖丫头塞到自己窝里的喜悦中,这几天春风满面,就是看到赵四都觉得他头上那只眼罩摆放的很有型。赵旻这几年给他添了不少弟弟,以前那些弟弟远远的瞧见他衣角就绕道走,眼下大着胆子上前给他说声恭喜,还能得个太子殿下赞许的笑容,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待到了亲迎这一日,赵恒早早的起身,惯例打了一套拳法,浑身出了一身大汗,回头梳洗了一遍,又由小内侍给他慢慢的擦干了湿发,石静在一旁伺候他进膳,这也是赵恒这一天唯一一顿膳食,下面要进食就要等入洞房后了。今天太子殿下的焦虑症自愈了,午时前一直不紧不慢的在看书休息,换上衮冕后对前来恭喜的属官也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笑容,直让众人赞太子“冠服端严,神情闲远”。 东宫众:“……” 等到晡时,赵恒起身由官员簇拥而出,登金辂车至承天门降辂。而此时太极殿外,礼部官员早于前一日在太极殿向西设置御座,太子坐向南设于户牖之间。群臣的休息处也布置好了,朝堂上甚至连鼓乐乐器都摆放好了,尚食依次布置脯肉、豆肉酱……百官如朝礼般候在太极殿外。待晡时三刻,随着侍中安竣一声:“请中严。”典仪率领赞礼者先入就位,吏部、兵部引导群官站于殿外。 随着安竣的声音,赵旻服通天冠、绛纱袍,乘舆从西方出来,坐上西面御座,百官在赵旻入殿后,也纷纷入殿。 典仪喊道:“拜。” 赞礼者承传,百官两拜。 而后身着冕服的赵恒南面入内。 “拜。” 赵恒两拜,然后上台阶,脱舄,上席西,面南而立。 尚食捧酒而上,走至赵恒西面,面朝东而立。 赵恒双拜后,接过酒爵。 尚食又奉上脯肉、肉酱。 赵恒上席入座,左手执爵,右手取肉脯,将肉铺蘸上豆酱,放在笾、豆之间,然后右手祭酒,起身,走至席西面,面朝南坐下,饮完爵中酒后,放下酒爵,再次起立,两拜后执起放下空酒爵,递于奉御,直长撤下太子席位,然后退回房中。 赵恒走至赵旻御座前,面东而立,他身量以恍若成人,一身衮冕更显出他尊贵的皇家气度,一套繁琐的皇家礼仪制度由他做来从容不迫,的确称得上“冠服端严,神情闲远”百官忍不住侧目,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太子殿下实乃社稷之福。 赵旻面上不动声色,目光略带复杂的望着这个他忽视已久,但已经在他不知不觉间长大的嫡子,沉默片刻后,他方沉声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 “臣谨奉制旨。”赵恒应声,两拜后,从西面台阶下,由内侍伺候穿上舄后,出门亲迎。 百官起身,随着赞礼者一声“拜。” 众人两拜后,依礼退出太极殿。 安竣跪奏曰:“礼毕。”临轩醮戒礼毕。 赵旻双目微垂,掩下了所有情绪,起身离开太极殿。 赵旻的几位成亲的皇子心情相对复杂,他们成亲那时候可没有如此隆重的百官朝礼,可太子的结婚程序就跟天子大婚只差了半阶而已,亲王婚礼完全不能与之比肩。 靖王是大哥,一向有大哥风范,“我们都走吧,一会婚礼就要开始了。”他温和道。 众人点头,靖王不动声色的瞄了四弟一眼,趁着众人不注意低声道:“阿弟,你可累了?是否要休息一会?” 赵四眯着一只独眼冷笑:“大哥,你放心,我没有废物到这程度。” “你这孩子。”大皇子无奈,“你当心身体。”他是真关心亲弟弟身体。 赵四嗤笑了一声,不说话,他可不是在关心自己?他都是废人了,对他们没威胁了,他们自然都愿意在他身上体现兄弟情深。 赵恒出太极宫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暗了,但此时从宫中一路到姜府沿街都点满了火把,行障早已经设置好,黄土铺地,净水洒街,京城的百姓在行障外踮起了脚尖瞧稀奇,毕竟太子大婚可是非常少见的,上一次还是二十多年前呢,也是姜家的女儿,这姜家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太子妃。 赵恒金辂车前,鼓吹乐队奏乐,前方禁军引路,还有宫侍于前方手持火烛,但这些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毕竟道路两旁的火树银花已经将夜空照的透亮,今日太子大婚,对于整个京城来说就是一个不夜天! “来了!来了!”姜府派去查探的人一趟趟的往姜家跑,什么太子出东宫了,太子将降辂至承天门、太极殿祭礼开始、太子朝这里来了……皇宫离姜府并不远,众人一听说赵恒已经出发了,连忙准备了起来。 这时迎春正拿着一小盏炖得嫩嫩的蛋羹小口的喂着姜微,姜微今天吃的不多,尤其是水只是在她嘴干的时候让她略略润唇罢了,毕竟一会她还要举行同牢礼,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要是出了一点差错,真是被人一辈子嘲笑,所以王夫人只让人炖了一盏蛋羹给她垫垫肚子,这对胃口一向很好的姜微来说绝对是个折磨。 迎春听说太子已经出发了,手一抖,沈沁道:“不急,太子入门还有不少礼节,肯定还有不少时间,慢慢喂。” 迎春点头,她从小就在姜微身边伺候,那种大礼她没学过,但看也看了不少了。 姜微可以在房内慢慢吃东西,最后补一点口脂就好了,但是男人就必须先出去了,太子大婚,姜府但凡有品阶在身都穿了朝服,在姜府大门内面向西而立。女眷则站在姜微所在的东房外,面向东站立。 对于寻常亲迎礼,还会有娘家人的下马威或者对新郎多有阻拦,但面对身为皇太子的女婿,这种风俗显然是不行的。姜府所有人按着辈分,依次着公服恭候太子亲迎,细瞧去人群中着朱服紫者不在少数,青绿公服更是比比皆是,站在幔帐外的百姓皆忍不住惊叹,也就这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太子妃吧。 奏乐声渐响,赵恒驾金辂车而至,待到大门出,自有礼官替他把车停在西面车头向南安置好。 左庶子跪奏迎太子降辂,赵恒下车后,姜府已经摆好几筵。 “请就位。”左庶子的话让赵恒面向东而立。 傧者走大门内走出,行礼,请示。 赵恒望着姜府大开的大门,想着里面的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以兹初昏,某奉制承命。” 他的话由左庶子传给傧者,傧者再入内告于姜恪。 姜恪肃容道:“某谨敬具以须。” 傧者再次外出,告于左庶子,左庶子在传给赵恒,得到赵恒应声后,两人再次传话。然后傧者入内,引姜恪等人于门外东位,众人面向西两拜,赵恒答礼两拜。 然后姜恪揖礼迎赵恒入内,掌畜者将大雁递于左庶子,左庶子在给赵恒。赵恒执雁而入。众人进内门后,姜恪道:“请皇太子入。” 赵恒推让:“某弗敢先。” 姜恪再次请赵恒入内。 赵恒再次推却:“某固弗敢先。” 姜恪做揖继续相让,这时赵恒才由门左侧入内,姜恪从右面入内。等在姜微门外的女眷纷纷给赵恒行礼,赵恒作揖还礼。 等到了台阶上,两人再次上演了入内门三请三让的那一幕,不过这一次在姜恪作揖后,赵恒还礼,然后姜恪上东阶,面向西。赵恒正在正门,面向北跪下,放生大雁,两拜后,下阶离去,姜恪站在台阶上并不下台阶相送。 姜微站在房里,看着这一幕,这是周礼的内容,她很小的时候就学过了,她一直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幸好用这种礼节的地方不多,可眼下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礼仪也不错,说不定还能拖一点时间?姜微一直在安慰着家人,装傻不懂结婚后的情况,其实她怎么能不知道婚前和婚后不同呢,只是家人已经够担心了,她不想加重她们的忧虑,别的不说,至少她以后再也不能想见阿娘见阿娘了。而且见到阿娘后,想到还要跟爹娘行君臣之礼……姜微低下了头。 “太子妃?”颜司闺轻轻的碰了碰姜微。 姜微抬头,赵恒已经离开了,她应该走了,她在傅姆和紫苏的扶持下出门,她没有傅姆,就由方司闺暂时代替,太子妃的厌翟车已经停在门外,司则前方引路。 姜凌入内,面向西对女儿道,“必有正焉,若衣花。”他说话语气很是正经,但是目光却似乎隐约有闪光,“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今天以后乖乖就是别人的媳妇了,真是好舍不得,思及此姜凌对那个抢走自己女儿的混蛋更看不顺眼了。 沈沁眼底泪珠已经在打转,但还是将五彩丝绳和佩巾结在姜微身上,“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姜微嘴动了动,还是没说话,由女官走到了厌翟车后,赵恒察觉到了姜微兴致不高,他瞄了一眼后面神色怅然姜家长辈,知道胖丫头一定是舍不得离开了,他垂目握着她的手。 女官们瞪大了眼睛,这于理不合。 “微微,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赵恒低声道。 姜微看着他认真的脸,脸上露出了笑容,“嗯。” 赵恒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绥绳递于姜微,傅姆没有接过绥绳,推辞道:“未教,不足与为礼。”说罢扶着姜微踩着小几登辂,然后再给车上遮尘障。赵恒驾着厌翟转了三圈后,让驭者代替自己驾车,他自己出大门登上金辂回宫,厌翟尾随于后,待两人都出门后,姜氏族人尽出,为太子妃送嫁。 厌翟车中,颜司闺帮着姜微补妆,又对姜微道:“小九娘可不能哭,一哭妆容都花了。” “嗯。”姜微应道。 颜司闺怜惜的看着她,还是孩子呢,难怪姜家会舍不得。 这时候天已经全暗了,但道路两旁的松明灯亮如白昼,尤其是东宫火树银花灯上面摆放满了儿臂粗的红蜡烛,期间还掺杂了珍贵的奇楠,东宫一片云雾缭绕,来往之人皆是锦衣华服,恍若仙境般。 靖王妃(大)、韩王妃(二)、相王妃(三)、益王妃(四)都已经到了东宫,这时候帝后是不会在场的,她们的妯娌倒是可以参观同牢礼。四人同样也是穿着亲王妃诰命服,太子妃是褕翟,她们是翟衣,东宫侍从们在四人面前摆放了各种食水点心,她们当然不可能去沾,眼下这时候肯定不是吃东西的好时节。 高敬德、石静和颜女官已经忙得一身大汗了,太子和太子妃的两顶帷帐已经搭好,太子御幄在内殿室内西厢,太子妃是设在内殿室外的阁道的东面,里面都铺好了双层茵席,屏障也摆放好了。两人举行同牢礼在内殿举行,太子席设在西侧,太子妃设于东侧,馔食也已经一字排开,宫侍们皆垂手立于殿内,等待主人进入。 直到小内侍跑进来通传后,众人才紧张了起来,随着鼓乐声渐进,金辂和厌翟两车先后缓缓驶入东宫,宫侍们连忙上前迎接。四名王妃也起身相迎,随行的还是诸多宗室女眷,这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有一种近乎严苛的目光评价着快要降辂的赵恒和姜微,尤其是姜微。 左庶子跪迎赵恒下车,司则迎姜微下车,执扇捧烛的侍从簇拥两人进入内殿,赵恒身量已经颇高,姜微虽比年幼期拔高不少,但跟赵恒还是有些差距的,但是她面带浅浅的笑容,从容不迫的尾随在赵恒身后,丝毫没有因为众人目光的打量而有丝毫的不自在。 “咦?太子妃面上的额黄看着好漂亮。” “可不是呢!那花钿也贴得正合适,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真不愧是皇后的侄女,你今天见了皇后脸上那花钿了吗?可真漂亮。” “是啊。” 宗室女眷们议论纷纷。 赵恒款步走在前方,他走得不快,他很清楚褕翟到底有多不方便,即便是姜微身边有不少人,两人待台阶上站定,赵恒拱手朝姜微作揖,姜微回礼谦让,然后赵恒才踏入西阶进入内殿,姜微尾随其后。这是时下很多贵族夫妻真正的相处方式,只要一方想要,这两人完全可以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哪怕一句话都可以由下人代传,所以越是讲究礼仪的大家族,就越不容易出恩爱夫妻,这种礼仪实在是婚姻的大杀器,妥妥的冷暴力。 进入殿后后,两人各自入座,司馔奉上各种馔食,蘸了肉酱韭菹的脯肉、黍米、带着骨头的肉食……依次摆放在两人食案前,每一样食物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连取食物的法子都有特定的姿势,当馔食全部摆放完毕,宫侍奉上巾帕等物,伺候两人进馔食。 这种完全依照古礼制作的食物味道并不可口,就如姜微怎么都吃不惯韭菹一样,肉酱也只能算一般般,她更喜欢吃自己庄上制作的菌菇牛肉酱,那味道更可口,幸好馔食也只需要浅尝辄止。 赵恒一天礼节下来,早已不耐烦,他威胁的目光望向司馔,示意她加快节奏。司馔得了太子的暗示,连忙起身面北请进酒。 司则领命应声。 东宫两名司馔洗手后清洗酒爵,然后将酒倒入酒爵内,执爵而立。 姜微和赵恒同时起身,双拜后接过两位司馔递来的酒爵,然后再次落座,饮下爵中酒。司则接过两人的空酒爵,放入筐中。司馔再次洗酒爵、进酒,姜微和赵恒喝下,第三次司馔不用酒爵装酒,而是递来了卺酒。 同饮合卺酒后,司则全部退至东阶,洗爵,斟酒、跪拜。赵恒和姜微答拜。司则坐下,取过酒爵饮下后,下拜后执爵下阶,将酒爵放入筐中。两名司馔撤下馔食,由司则伺候赵恒入寝殿换下冕服,穿上袴褶,姜微则入了帷帐,同牢礼算是完了。 皇太子大婚,肯定没有人来闹洞房,但姜微处还是簇拥进了一堆女眷,为首正是靖王妃羊氏,姜微起身,众人朝太子妃行礼,姜微回礼。大家客气而恭敬的向姜微祝贺,姜微含笑道谢。 靖王妃含笑说:“太子妃累了一天,还是让她先休息一会吧。” 众人皆低低的笑了起来,目光中带着几许暧昧的揶揄。 姜微只是含笑,脸上不带半点羞涩,众人看得惊讶,真不知道她是喜怒不惊,还是不经人事,十二岁也不算小了,但这份涵养当太子妃是足够了。 其实她们真误会姜微了,而是这娃真没听出来她们说这个话已经是在跟她开有颜色的玩笑了,她觉得自己真累了一天,巴不得大家全部走,然后她要脱了礼服洗澡。 碍着姜微的身份,大家只在姜微面前露了一个脸,就纷纷退下了,帷帐中就剩下姜微,赵恒他换了衣服去宴客了,今天他可比姜微忙多了。 这时素影含笑走来,“小九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你先去梳洗吧。” “嗯。”这时候方司闺已经识趣的退下了,房里全是家里的丫鬟了,姜微心情一下子舒缓了许多,迎春、半夏给她脸上涂了茶籽油,用细软的棉布一点点的给她卸妆,姜微将脸洗干净,洗了个澡,还敷了一个面膜,保养下今天饱受创伤的脸部皮肤。 等她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白芍问:“小娘子,你想吃点什么吗?” 姜微摇头,饿过头了,不想吃,而且晚上吃东西也不好。 白芍也不强求她,丫鬟们已经铺好了床,姜微看到床铺就感觉困意了,想着赵恒还没回来,就没上床,坐到了一旁等着赵恒,但是脑袋还是不住的往下垂。紫苏看得心疼,“小娘子,你先睡吧,等五郎回来了,我们叫醒你。” “嗯。”姜微揉着眼睛,头往**一靠就睡着了。 赵恒在外面应酬的时间并不久,他平时脾气就不算和善,更谈不上礼贤下士,众人也不敢过分的打趣,他喝了几盅酒后就回房了,一想到马上就能跟胖丫头在一起了,他步履都轻快了许多。回到东宫后,他没有马上回房,而是先换衣梳洗,等一身清爽了才走入房内。 宫侍见他进来了,忙起身相迎,紫苏想要推醒姜微,被赵恒阻止了,他挥手示意众人下去,紫苏略一犹豫,就退下了,她倒是想在门外守着,毕竟小娘子临嫁前家里夫人再三吩咐,小娘子还小,千万不能让五郎伤了她,那么多媵妾姜微以为是摆设,姜家可没人当是摆设。 但是石静怎么可能让她在外面碍事,对素影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就拉着她下去了,“陈掌事——”紫苏皱眉想说话,素影却压低声音道:“紫媪,太子平素就最不喜欢有人在外面伺候,小娘子跟太子都是夫妻了,太子这么疼小娘子,怎么可能会伤了她呢?” 紫苏蹙眉,素影委婉的提醒,“小娘子也知道的。”姜微不爽了都能砸赵恒,要是赵恒真胡来,她肯定要哭闹的。 紫苏勉强点了点头。 赵恒进房后没有叫醒姜微,只是侧身躺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睡颜半晌后,满足的笑了,在她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又觉得不过瘾,又亲了亲她的嘴。 “唔——”姜微眨了眨眼睛,迷瞪瞪睁开了眼睛。 “醒了?饿吗?要吃东西吗?”赵恒丝毫没有吵醒她的愧疚。 姜微刚睡醒,神智还没有彻底清醒,她很不满意赵恒的打扰,“困——”长长的睫毛柔柔的扇着,玉白的肌肤透着可爱的红晕。 赵恒亲了亲她额头,哄着她,“你继续睡。” “嗯。”姜微合眼又睡了。 赵恒看着胖丫头果然一合眼又睡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微挑,眼底漾出一片氤氲,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小丫头身体软绵绵的,但不像小时候那么肉肉的了,赵恒不满的嘀咕了一声,以后要把她喂胖一点,胖丫头就是要胖一点才好看,现在丑死了。 二月的天气,晚上还带着凉意,赵恒又没让人准备厚实的被褥,姜微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就巴到了赵恒身上,赵恒闻着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胖丫头终于是他的了,一天婚礼下来,赵恒也很累了,但是在入睡前,他还要做一件事——赵恒伸手小心的解开她的睡衣,姜微的身体还只有两团很小的隆起,但她浑身肤质玉白,不带半丝瑕疵,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娃娃,赵恒看了半晌,好奇的轻轻碰了碰那团小小的隆起,以后真会长大吗? 姜微不舒服的动了动,发育期的女孩子,胸部是非常**的,哪怕是轻轻一碰也会不舒服,赵恒心虚的缩回了手,把她搂在怀里顺着背,看着她没醒来的迹象后,才顺着姜微的脖子把她浑身上下都亲了一遍,自我感觉在胖丫头身上印满印记后,才满足的抱着她入睡。 74热闹的早晨 太子大婚,主人可以毫无负担的安睡,作为下属是必须不能睡死的,石静、紫苏这天晚上就是和衣入眠的,而其他一些负责烧热水、准备朝食、打扫卫生的人几乎都是整夜不睡的。 刚过丑时,专门负责太子和太子妃衣服的女官掌严就起身了,领着两名小宫女将一会赵恒要穿的衣服展开熏香。赵恒好奇楠,熏衣大多也只用这种香料,秦人爱香,无论室内还是熏香都要带香,但大多都用合香,像赵恒这种只偏爱一种香料的比较少见。 给赵恒熏衣的女官也是伺候了赵恒十来年的,对他的喜好十分熟悉,她将香料放入香炉,又在香炉上盖了一层清透的素纱,阻止香炉中的炭气染在衣物上,眼下已是阳春三月,晚上还不算太冷,最难熬的还是寒冬腊月,在没暖炉的耳房里熏衣,那才是折磨。幸好东宫掌严有三人,三人可以轮值。 掌严将素纱中单置于香炉上,搓了搓手,正想喝盏热茶,却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她寻声望去却见太子妃的陪嫁侍女也进来了,三人起身,小宫女喊了一声“降香姐姐”,掌严却只是对她们淡淡一笑。太子妃入宫带了不少陪嫁侍女进来,皇后宠爱太子妃,将这些人都划成了宫女,这些人原本只是姜家的奴婢,奴婢是没有姓的,故宫人只称呼其名,这等奴婢又怎么能跟身为良家子的她们比肩。能当女官的,都是识断字、家世良好的女子,肯定看不上这些原本为贱籍的丫鬟。 降香似乎没察觉掌严的冷淡,只柔声道:“以后太子妃的衣物就由我等来处理,不劳烦掌严。”赵恒有洁癖,姜微也有洁癖,她的衣服全是有几个近身侍女轮流熏香的,比起赵恒的单一喜好,姜微更偏爱合香,而且她的熏衣香大部分都是自己调得,她绝对要比赵恒好伺候多了。 掌严不置可否。 降香说完又停顿了几息,也没等掌严有反应,就便捧着小娘子的衣服离开了,熏衣肯定要分开,不然香味就窜了。 “降香姐姐,这些东宫女官可真傲气。”帮着降香一起熏衣的小丫鬟气嘟嘟的说,她们随小娘子入宫后,就发现了宫里那些宫女和女官对她们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良家子怎么了?她们没入宫以前哪有她们过的那么舒服。 “咱们是奴籍,那些都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降香倒是很看得开,她们都是姜家的世仆,属贱民,跟平民出生的女子身份上有天渊之别,更别说宫里那些女官大部分都是读书认字的官宦人家女子,更是清高自持。 “良家子又如何?那些人认得字怕是还没我们多呢,更别说跟降香姐姐比了。”小丫头嘟嘴道,姜凛是近朱者赤的信奉者,姜微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任何近身伺候姜微的人都经过严格筛选,读书认字是必要,认字方能知礼。姜微平时在家里无聊的时候偶尔也好为人师,教导的对象就是伺候自己的那群侍女,所以姜微身边的侍女都认字,包括林熙给的那群女兵。 “你忘了小娘子说过的话了。”降香浅笑,取出熏香滴了几滴在水中,水下铺了一块竹炭,让炭火慢慢的炙烤着香油,柔美的芳香随着降香的话缓缓溢出,“瓶子里的水要是满的,怎么晃它都稳稳的,只有半瓶水才会晃荡不休。” “姐姐说得对。”小丫鬟吃吃的笑了。 降香摸了摸她的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再去睡一会吧。” “我不困,陪姐姐说说话也好,反正这里也舒服。”小丫鬟烧了两块炭在手炉里,同降香一个人一个,“陪姐姐熬回夜班,回头还能多拿几个铜钱呢!”她笑嘻嘻的说,值夜班是有额外补贴的,大家都愿意值夜班。 降香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两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寅时。这时东宫大部分人都起身了,紫苏和石静也穿戴完毕,降香和掌严两人端着熏好的衣服,同两人一起悄声入了寝殿,外间已经点了一盏小灯,宫侍们正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盥漱器具。 突然殿中响起“咚”的声,似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紫苏和石静下意识的就要进去,却听到赵恒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胖丫头,你搞什么?”声音中带着困惑和几分摸不着头脑的怒意,任谁睡的好好的被人踢醒都是一件很生气的事,如果做事的人不是姜微,赵恒早让人拖出去打死了。 “你还问我为什么?”姜微气呼呼的望着赵恒,“你这变态!大色狼!”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被同样光溜溜的人紧紧抱着都不会淡定的。 “我们是夫妻了,这有什么?”赵恒不以为然,姜微没把他踢下床,他只是一只脚砸到了床下的地板上,太子殿下微怒的拉过她,“下次再胡闹,我就教训你了!” “你不要脸!”姜微挣扎了起来,这人太过分了,哪有趁人睡觉的时候脱光自己衣服的,姜微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但她的睡衣早被赵恒丢到床下去了。 赵恒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再乱动,我就真不要脸给你看。” 姜微立刻不敢动了,赵恒教训她道:“出嫁从夫知不知道?哪有人新婚第一天就踢自己夫君的?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真是无法无天。 姜微怒道:“谁没事把人衣服都脱光的!你才胆子大呢!”说罢脚朝着赵恒腿踢去,她要把他踢开,这样太危险了。 两人都没穿衣服,姜微不动还好,一动两人肌肤相亲摩挲,姜微没感觉,赵恒正好年少气盛的时候,哪里受得住,直接抓住了她的腿,身体往里面去,这举动可把姜微吓坏了,“你想干什么!”她身体下意识的往里面缩,却被赵恒另一只手紧紧扣住。 紫苏在外面听得脸都白了,“五郎!”眼看就要冲进去,被石静死死的拉住。 “滚!”赵恒不耐烦的喝道。 石静连忙示意众人退下,应是把紫苏拉了出去,紫苏怒道:“你放手!” “紫媪,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夫妻了,他们想做什么还不是天经地义的。”石静道,“我们当下人的还能违背主子不成?”她冲进去找死没关系,他要是真让她冲进去了,他也该死了。 姜微抓起枕头砸赵恒,“你放手!放手!” “微微别动。”赵恒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空出一手抓掉了她的枕头,“我就抱抱你。” “你快起来。”姜微快哭了,他明明说好要等她满了十五岁再说。 赵恒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安抚她,“马上就好,就等一会。” “你真不乱来?”姜微不信任的看着他。 “当然不会。”赵恒保证,“不然昨晚你能睡这么早?” 赵恒的话让姜微放松了些,赵恒感觉掌下的温软的肌肤渐渐松开,他满意的摩挲亲吻着,“微微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料?好香。”胖丫头喜欢喝牛乳、羊乳,还喜欢用来洗澡,身上奶味一直没退过,一直被赵恒称之为乳臭未干,但赵恒现在细闻发现她身上还有其她的香味。 “就是按摩香油的味道。”姜微被他摸得浑身发痒,又不管乱动,“你别摸,痒——” 赵恒轻哼了一声,报复的咬了她脖子一下,“不解风情的笨丫头。” 姜微气得想拧他,但又怕惹了现在的他,万一他从半禽兽变成禽兽怎么办?她忍着气软语说:“阿兄,你起来吧,时间不早了。” “我们又没什么事,有什么好早起的。”赵恒细细的啄吻着,口感又软又嫩,真好,赵恒亲上瘾了,她喜欢喝牛乳也就喝吧,这样嫩嫩挺好的。 姜微暗暗磨牙,这人居然把口水涂在自己身上,讨厌死了!好容易忍到他放开自己,抓起自己的枕头,狠狠的往他脸上一丢,赵恒的枕头已经被她丢了,“你这变态色狼!”她要跟他分房睡! 赵恒早上起来啃了一顿,心情好的很,被砸了也不介意,眼见她要下地,一把拉住她,“地上凉,别下去了。” 姜微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睡衣,看到那团成一团丢在地上的睡衣,姜微纠结,这衣服还能穿吗? 赵恒拉下了帐子,敲了一下床头的玉罄,清脆的声音响起,石静听到玉罄声,才让降香和掌严入内,紫苏已经被人劝下去了,素影找她谈心去了。众人一入内就看到了丢在了地上的寝衣,降香面带忧色,女官和宫女却面不改色,将干净的寝衣放在床边,然后就退下了。降香和丫鬟面面相觑,饶降香再沉稳都有点琢磨不透现在的情况了。 “都退下。”赵恒下令。 降香跟着一起退下,赵恒把寝衣递给姜微,“走吧。” “去哪里?”姜微有点跟不上他思维了。 “你不要梳洗吗?”赵恒领着她去后殿的浴室,这是照着姜微的要求做的浴室,但就只要一个大浴池,里面放好了热水。 “怎么就一个?”姜微不满的问。 赵恒早就下了浴池,舒展着四肢,大度的说,“放心吧,我不嫌弃你的。”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跟人共浴,也就胖丫头有这殊荣了。 姜微原本也没多想,可赵恒的态度让她不爽了,哼了一声,“我嫌弃你!”她才不要跟他一起洗澡。 “你说什么?”赵恒脸一沉。 “你脏死了。”姜微转身就往外面走,他还把口水涂自己身上!姜微琢磨着,她是不是让降香给自己弄个木桶进来,她洗桶浴好了。 后面“哗”一下水声,赵恒气急败坏的从浴池里起身,“胖丫头,你给我站住!” 姜微理都不理他,直接往外面走。 赵恒一箭步上前,抓住了她,“你再说一遍!”他双目冒火的问,她敢嫌弃自己脏!他还没嫌弃她身上全是奶味!浴室里早已被人点好了灯,亮如白昼,赵恒劲瘦的身材显露无余…… “色狼!”姜微看到了某样不该看到的东西,尖叫一声,脚再次踢出,赵恒下意识的一避让,但是太子殿下忘了这是浴室,他脚下还有一摊水迹,脚底一滑,整个人顿时一晃,他一惊,忙松开姜微的手,刚稳住自己,却见姜微一脚落空,踩在水迹上,脚一滑眼看整个人就要往水池扑去,赵恒连忙伸手去拉住她—— “扑通——”两人同时掉进了水里。 …… 不得不说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第一天的早上过的还是非常热闹的。 等两人顶着一头湿发,由宫女伺候着用膳的时候,已经快卯时了,姜微一看时间不早了,吃了一小碗小米粥就放下了,赵恒惊讶的问:“你吃完了?” 赵恒早膳的膳食种类很丰富,他是纯肉食动物,早上起来就要大口吃肉,连粥都是肉糜粥。 “时间不早了,你想什么时候跟阿姑去请安啊。”姜微气急,都是他!明明她让阿姆寅时就叫自己了,没那些事,她现在早就出发了。 “阿娘这会也刚起身,你急什么。”赵恒嗤笑一声,胖丫头果然越来越笨了,来宫里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阿娘的起居作息。 “但是——”姜微还想说话,却被赵恒手一伸,把她抱在怀里,舀了一勺肉粥喂她,“放心吧,我时间都算好的。” 姜微将信将疑,看着那勺肉粥,嫌弃的扭头,“我不吃。”她不喜欢早上吃油腻腻的东西。 赵恒却以为她在嫌弃自己吃过了,“不行,一定要吃!”太子殿下彻底怒了,他都没嫌弃她,她敢嫌弃! “我就是不吃!”姜微也恼了,这人真讨厌,干嘛逼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你不吃我们就不去了!”赵恒跟姜微扭上了。 “你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姜微怒气冲冲的往门外跑。 “你给我回来!”赵恒气得跳脚。 石静神色木然的示意众人跟在他们后面。 “紫媪,你看太子不是对小娘子很好吗?”素影站在窗前看着小两口打打闹闹的样子,含笑回头看着紫苏。 紫苏忧心道:“可是太子这样——”她总担心太子会伤了小娘子,不行,她要回去跟夫人说一声。 “紫媪,小娘子都已经嫁给太子了,两人都是夫妻了,他们夫妻间的事自然由他们夫妻来解决。”素影道,“太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这样是让小娘子为难。”素影敢保证,紫苏如果对两人的生活指手画脚的话,过不了几天她就可以被人抬出去了,太子明面上肯定不会动她,但在东宫他还不怕没法子收拾她。素影也是不想让姜微伤心,才来劝紫苏的。 紫苏看着太子追上小娘子后,两人又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娘子也不跑了,两人又手牵手的往椒房宫走去,貌似和好了,“真是一对小冤家。”她喃喃道,她原以为太子忍不住跟小娘子圆房了,眼下看小娘子这样,应该是没圆房吧。 素影笑而不语。 赵恒拉着姜微的手,往椒房宫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我都是丈夫了,我不嫌你,你有什么好嫌我的?” “我哪里嫌弃你了?”姜微不情愿的被他牵着手,要不是不想让人看笑话,她才懒得理他,你把口水涂我身上我都没说什么,我哪里嫌弃你了。 “那你干嘛不吃我的粥?”赵恒指控道,夫妻不就应该亲密无间吗?还想跟他分房睡,她做梦!不,做梦都不行! “我早上不吃肉,你不知道吗?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姜微指责说,她明明只有九点那一顿正餐才吃肉,其他都吃素。 赵恒语塞,他早忘了,胖丫头没嫌弃自己,他心里还是挺爽的,但嘴上还是道,“早上不吃肉,难怪现在变得那么丑。”赵恒一点都不喜欢胖丫头现在这模样,走到哪里都有人忍不住看她,这么丑还有人看,真是的! “你——”姜微拳头握紧了,要不是碍着现在是外面,她又想揍人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嫌你丑。”赵恒握着她的拳头说。 “真是多谢太子大度。”姜微皮笑肉不笑的说。 “太子、太子妃。”温和的声音响起。 赵恒、姜微怒容一敛,两人脸上同时浮起了淡淡的、亲切有礼的笑容,寻声望去,就见四位皇子妃正相携走来,说话的是大皇子妃羊氏。 赵恒大婚,昨晚赵旻是歇在椒房宫的,一大早四位已经搬出皇宫的皇子都携妻入宫给帝后请安,所以赵恒说时间足够,因为他们只需要去椒房宫就能见到帝后了,再由姜长晖领新婚夫妻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四位皇子妃走到赵恒面前后,给太子、太子妃行礼。 赵恒对她们略一颔首,“诸位王妃不必多礼。”他从来不称呼四位为嫂子,一向直呼她们的封号。 姜微也夫唱妇随,对四人含笑还礼,有赵恒在轮不到她来出头。 高敬德早早的就在宫门口看着两人了,眼见两人进来了,忙令人去通传,又上前迎两人道:“五郎、小九娘,你们来了,圣人和皇后在里面。” “阿姑可有等久?”姜微小声问。 “没有,三娘也起身不久。”高敬德笑眯眯的说。 姜微松了一口气,由高敬德领路往里面走。 房里姜长晖正比对着一对耳珰,犹豫改选红宝石还是红珊瑚。 赵旻再一旁悠然饮茶,“一样的颜色,款式也差不多,有什么好挑选的?”他这几天一直留宿皇后宫中。 姜长晖抬眼,“哪里一样了?明明一个是红宝石,一个是红珊瑚。” “……”赵旻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了,反正她最后总会选出来的。 “三娘,五郎和小九娘来了。”颜女官接到通报欣喜的进来说。 “快让他们进来。”姜长晖随意挑选了一对耳珰让簪子上一挂,笑眯眯的让儿子、儿媳妇进来,看到小两口手牵手进来的时候,脸上笑容更甚。 赵恒和姜微下跪给两人请安。 赵旻简单的勉励了两人几句,告诉他们日后要恩爱的套话后就让人赏了一些东西下去,而姜长晖就说了一句话,就让两人起身了,招手示意姜微过来,关切的问:“昨晚累坏了吧?”那么繁琐的礼节,她年纪还小,哪里撑得过来。 “没有。”姜微说,礼服是挺重的,可她平时锻炼也不是假的,能扛得住。 “结婚那么大的喜事,太子妃就算再累也觉得不累了。”二皇子妃杨氏笑盈盈道,她这话说的挺对的,但语气听着就怎么都不是味道。 姜微只是微笑不说话,她是新媳妇,少说话总不会错的。 一般来说,皇后宫里不大可能会出现这种皇子、皇子妃聚集在一起的情况,唯一的例外就是太子、皇子婚后第一天,这也算是让新妇认一下家中的亲戚,当然对于王妃来说,那是按着长幼排序一个个的见礼,对于太子和太子妃来说,那就是所有兄弟姐妹都上来给他们见礼。 赵恒是大摇大摆的让几个年长的、有些甚至可以当他爹的兄弟给自己见礼,他一向目中无人惯了,姜微矜持些,对于年长的几位都还了一个半礼,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至少面子上人好看了些,赵旻也觉得这儿媳妇涵养还算不错,尤其是姜微对上独眼的赵四时候,神情更是波澜不惊,让赵四对她咧嘴古怪的笑了笑。 见礼完毕,赵旻领着一群儿子浩浩荡荡的走了,年长的随赵旻一起去上朝,年幼的去学堂上学,再小一点的就被乳母抱下去玩了。而几个大小公主、王妃们则随着太子夫妻一起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至于那些后妃,姜皇后认为我儿子结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都不用来请安了,所以包括后宫分位最高的安贵妃在内,今天都在自己宫里。当然安贵妃也不愿意去,她贵妃是内命妇中的一品,但太子妃和皇后一样,都是超品的,难道她还要给两个奶娃娃行礼不成?贵妃再贵,也是妾,哪怕这妾有了朝廷的诰命,也嚣张不到太子面前,眼下可不是后世嫡子要为庶母服丧的时代。 姜皇后带着众人是去安太后宫中,何太后、南平长公主也已经到了,何太后看到赵恒两人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等着赵恒两人给她和安太后请安后,她就连声让两人起身了。 南平以帕掩嘴笑道:“太后可真是疼爱五郎和五娘。”南平叫安太后一直是阿娘,将安太后以前是太妃,现在是太后。姜微排行第九,但嫁了赵恒就应该按着赵恒的排行了,赵恒给了南平一个肯定的目光,宫里那么多公主,也就这个公主最有眼色。 眼下那么多女眷,赵恒已经成年,不便久留,说了几句话后就退下了,他一走气氛更是和乐不少。 何太后笑盈盈的拉着姜微的手问着她嫁进来后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老人家仔细的打量着姜微,见她眉宇间沉稳了不少,满意的点头,看来嫁了人就懂事了。姜微和赵恒说满了十五岁圆房,那是姜家和赵恒私底下商议的事,对外可没说过,毕竟十二岁嫁人的也不是没有,何太后担心的只是姜微现在还不能生育。 姜微说道:“宫里挺好的,没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杨氏凑趣道:“我们太子妃可是皇后的亲侄女,打小在宫里长大的,到了东宫当然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姜微抬头瞄了杨氏一眼,赵恒的几个嫂子她见过但相处不多,只知道杨氏是个活泼的,可没想到这么活泼,她难道跟自己有仇不成?这话说的好听,可细想她是阿姑的侄女,要住也是住在椒房宫,跟东宫有什么关系?她是想说自己跟赵恒婚前有奸|情吗? 何太后却没理会接杨氏的话,只笑着对姜微说:“以后要是五郎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给你教训他。” “好。”姜微璨然一笑,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她从小跟人打架都不告诉大人的,告诉了大人只会坏事,更别说是夫妻打架了,姜微以前虽没结过婚,可也知道夫妻吵嘴,私底下翻天都行,千万不能告诉大人,一告诉大人就全毁了。再说何太后是赵恒亲奶奶,又不是她亲奶奶,果断告状也要找大耶耶去。 姜长晖只笑眯眯的看着姜微,杨氏的话大家都听出意思来了,但姜长晖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就替侄女出头,她也不需要。 何太后和安太后年纪大了,同众人说了一会后,就各自回静房念佛去了,姜微倒是下意识的想跟姜长晖回去,却被身边的女官拉了下,小九娘你可不能跟皇后回椒房宫了,太子还在宫里等你呢。 姜长晖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好笑的对侄女道:“你先回东宫,等五郎上朝了再来找我。” “好。”姜微点头。 姜长晖顿了顿,趁人不注意悄声问:“五郎有欺负你吗?” “没有。”姜微斩钉截铁的说,早上起来就跟赵恒吵架滚水里的丑事坚决不能说。 姜长晖将信将疑的看着侄女一眼,这语气太肯定,反而让她有些疑惑了,不过看起来真不像是受欺负的样子,她拍了拍侄女的背,“先去吧。” “嗯。”姜微心里想着,要不要分房呢?夫妻分房貌似影响感情?但是不分房她总觉得好危险,万一又被脱光光了怎么办?姜微纠结了,结婚果然好麻烦。 75被骗的姜微 安太后等众人退下后一直怏怏不乐,南平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不点破,只笑道:“阿娘,这念佛不过只是个消遣,那需要日日当真,莫念坏了身子。” 安太后淡声道,“我老婆子一个了,不念佛还有什么消遣?”她忍不住暗忖如果她儿子还没有死,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怎么会没消遣呢?你现在是宫里最大的,想玩什么、吃什么还有人拦着你不成?下面儿孙也长大成人了,更不用你操心了。”南平说。 “我哪有那个资格操心?”安太后冷笑,“眼下这宫里都成姓何姓姜的了。”当初大秦立国的时候安家和赵家是比肩的,何来姜家占位的余地?何家更是罪臣之后,“咱们家为赵家死了那么多人,你祖母连你姑姑都舍了,就是为了救你阿耶,现在却……” “阿娘,你这话也就在这里说说,外头就算了。”南平打断了安太后的话,“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提这些有什么意思。”她还是安家的外孙女,听着这话也觉得不舒服,要是让赵家其他人听见了,还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呢?打天下本就牺牲,赵家也死了不少人,安家会死那么多人是因为他们坚持要当太|祖身边的亲卫,这亲卫本来应该是赵家族人当的,但安家坚持,太|祖看在安风的份上也允许了。后来太祖被人伏击,亲卫损伤了大半,才救下了太|祖,太|祖感念恩德,把阿娘许给了父亲当太子妃。 哥哥走了,阿娘坚持要让安清当太子妃,父亲不愿意,但也默认了,后来安家自己闹出那么大的事,损了那多人,换了别的家族早夷全族了,父亲还是手下留情了,甚至还让安清当了太子良娣,这后路是安排的好好的,有了几个皇子当支撑,安家怎么都能保上几世平安了,他们还想如何?难道真要他们赵家把皇位拱手相让不成?但这话南平不好说,阿娘现在已经够气闷了,再说这个就是刺激阿娘了。 “可你看看姜长晖,太子结婚,把你表妹就关在宫里,你表妹怎么说都是贵妃……”安太后不服气的说。 “五郎成亲跟安清有什么关系?”南平不解,“她不是贵妃吗?” “那当初三郎和姜长晖成亲,怎么何氏也在场?”安太后负气道。 “……”南平无语,何太后怎么说也是赵旻亲娘,赵旻又册封了太子,成亲她当然可以到场,但安清算什么?阿娘这不是无理取闹吗?“阿娘,最近安清是不是来找你说话了?”南平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定是安清来嚼舌头了。 “你别老看不上你表妹和舅妈,她们哪里不好了?如果没有她们,你能过的那么舒服吗?”安太后最不喜欢的就是女儿整天一副认为安家不好的样。 南平脸一沉:“我是阿父的长女,大秦的长公主,过得好那是父亲和阿娘给我的身份,跟她安清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她在三郎跟前多有——” 南平冷笑,“她这算给我施恩?她算什么东西?放外面就是一个提脚能卖了的东西,她也配来给我施舍!”南平在怎么说也是长公主,怎么能忍受安太后如此说,“到底我是女儿,还是她是女儿,我还会害你不成!你干嘛老听她的!”南平冲着安太后嚷嚷。 “瞧你现在这样。”安太后被女儿一吼讪讪道,“我就说了一句,你回了我多少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娘。还有她到底是你表妹,你怎么能说这么难听的话。” “谁让你老是听别人的话。”南平余怒未消,气呼呼的说,“表妹?我可没都快订婚了,还跟别的男人鬼混的表妹。”南平呸了一声,她最讨厌的就是安清那副自以为贤惠的样,上回还跟自己说妇德,言下之意就是让自己别养面首,她也陪跟自己提妇德?她当然是不敢养面首,一个玩意样的东西也敢肖想这个。 “我这不还是为了你好。”安太后说,“我就想让你以后更好过。” 南平看着阿娘满头白发,满腔的怒意消散了,搂着安太后消瘦的肩膀说:“阿娘,你身体好,我就过得好了。我现在是长公主,宫里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都紧着我们,还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安太后想着韦家就忧心,就没一个可以撑得起来的人,她走了女儿怎么办? “阿娘,你忘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子孙后代的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只要我们过的舒服就好了。”南平满不在乎道,当初她爹是皇帝、她大哥当太子的时候,她是备受宠爱的长公主,等她大哥没了,她爹也死了,她也就没那么金贵了,她也不适应了好久,后来她就想开了,人哪能一直占着好处?眼下自己还是公主的第一位就好。她不想开也没法子,她不开心也没人会来哄自己,还不如自己活得开心点。 安太后沉默不语,南平知道想让阿娘宽心很难,但有她不时的提点阿娘就不会老犯糊涂了,她都已经是太后了,安家跟姜家的事就不要插手了,安家和姜家再闹,反正都不会牵扯到他们。 众人从安太后处离开后,杨氏跟大嫂、两位弟媳妇告别后就登上了肩舆,先离开了,她是寒门出生,跟几位出生世家的妯娌间没什么共同语言,平时也就亲戚聚会的时候会凑在一起,私底下很少来往,她又一向心直口快,大家早习惯了。 羊氏是大嫂,性子敦厚,等杨氏离去后,对温氏和郑氏说:“大家也都累了了一天了,都先回去休息吧。” 温氏和郑氏含笑相互道别后,各自离开。 郑氏一上马车,就让人拉下帘子,身后枕了一个隐囊,她乳母上前给她揉肩,“小娘子,要我替你把发髻松开吗?” “等回了府里再说吧。”郑氏说。 她乳母道:“今天韩王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妃刚来就给她那么没眼色。”杨氏平时再心直口快,也不是这样的。 郑氏一笑,“你真当她是真傻?她今天是故意的。” “故意的?”乳母不解。 “她今天要是不来这么一出,说不定哪一天就真要被人当枪使了。”今天是太子新婚第一天,安贵妃肯定想要给皇后添点堵,但羊氏她肯定不能用,毕竟那是她亲媳妇,得罪了姜皇后,她们又要倒霉了。对于杨氏她就没那么善心了,肯定给杨氏点了几句,估计安贵妃都没想到杨氏居然想出这种法子来对付自己吧?下次她想让杨氏干这种事的时候就要掂量下了,杨氏今天的举动非凡没伤姜微半分,反而显示了她的大度。郑氏无声的一笑,她那半个大家最喜欢的就是把人都当成傻子,她估计都没想到杨氏会玩这招。 “可她这样不就是得罪了太子妃?”乳母不解。 “眼下得罪也是小事,太子妃就算生气也就给个小惩罚,哪天真对上了,你真当太子妃好性?她今天是第一天入门,那么多长辈在,她不跟杨氏计较,横竖杨氏寒门出生,不懂规矩,她在长辈面前也卖个好。”姜小九是什么人,生气了连自己堂姐面子都不给的人,哪会给一个外人面子。 乳母说:“那太子妃那边——” “依礼尽着就是了,无须太亲近。”郑氏闭上眼睛说,益王渺了一目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朝堂争斗跟他们不沾边了,只要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就好。郑氏对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很满意的,要是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更好了。 姜长晖让姜微回去后,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侄女的背影,这两人莫非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儿子的个性姜长晖清楚,他真要胡来,东宫还没人能制得住他。 “三娘,要不我派个人去东宫问问?”高敬德问。 “不用。”姜长晖摇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阿识不说,我们就不要管。”她既是大家又是姑姑,这身份有些事真不好插手。 高敬德看着她的脸色,斟酌了下道:“韩王妃总是那么心直口快。” 姜长晖笑着斜了他一眼,“你以为阿识还会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她早忘了。” 高敬德笑道:“小九娘心胸一向大度。” “好了,你比我这个当大家的还操心。”姜长晖失笑。 高敬德赔笑,“我只是替皇后开心。” 姜长晖道:“放心吧,他们俩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大不了就在房里打架,反正两人都吃不了亏。 不得不说姜长晖是在很了解自己儿子和侄女,尤其是她侄女,姜微的确没把杨王妃的话放在心里,事实上她早忘了杨王妃刚说什么话了,她正磨磨蹭蹭的往东宫走去,就想着怎么跟赵恒保持距离又不跟他分房,她真想出了一个法子,就是分床不分房,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姜微决定让出那张床,这样赵恒总不会说什么了吧? 姜微走得慢,侍女也不能走的太快,姜微陪嫁丫鬟多,但出门待在身边的都是姜皇后给拨来的稳重宫女,对宫里的规矩熟悉,见姜微越走越慢,只当她累了,忙派人去东宫通报,把肩舆抬来,又对姜微提议道:“小九娘,前面有个凉亭,不如我们去凉亭处歇一会?”赵恒和姜微出来的时候没坐肩舆,两人是走到椒房宫,后来又走到太后宫中的。 姜微听到宫女的声音,茫然的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太慢了,这娃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不用,这里风景不错,慢慢走就好。”这大半年姜凛对她的教育很成功,至少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姜微这太子妃的气势还是非常足的。 她发了话,下人只有听从,一行人顺着树荫慢慢走了一会,就见石静风风火火的带了一群人抬了肩舆过来,看到姜微就给她行礼。 “你怎么来了?”姜微问。 石静道:“殿下担心太子妃这几天太累,特地让我们来接太子妃。” 姜微不喜欢乘肩舆,她运动机会本来就不多,一坐肩舆连动的机会都没了,但看着石静那大张旗鼓的样子,她还是上了肩舆,石静舒了一口气,赶紧让人把小九娘往东宫抬。 赵恒这几天新婚,不用去上朝,从太后宫中回来后,他就直接回了东宫,回了东宫他就在等姜微回来,但左等右等就不见胖丫头的身影,就把石静叫来,“你派人去看看太子妃怎么还不回来。”赵恒吩咐道,心里暗忖女人就是麻烦,说话要说这么多时间吗? 石静连连应声,刚想下去,又被赵恒叫了回来,“你吩咐庖厨,以后做膳食尽量依着太子妃口味。”省得她老说自己不关心她,赵恒又想起姜微好像喜欢吃素,“再让庖厨多备几个肉菜。”赵恒可以让庖厨给她**吃的,但让他天天吃素,他可受不了,再说她天天吃素,吃的人都跟豆芽菜一样了。 石静道:“庖厨眼下饭食都是一半依着五郎,一半依着小九娘。” 赵恒点头,让他快去接姜微,石静不敢耽搁,连忙让人抬着肩舆去接姜微。 内房里,紫苏和迎春准备着姜微回来的换洗衣服,方司闺和颜司闺两人都在,方司闺惊讶的发现太子妃家常的衣物大多是棉衣或是麻衣,只有极贴身的亵衣才是丝缎制品,房里所有的器皿大多以竹木或是瓷器、陶器为主,极少有金银制品,听说太子妃平时餐具都是以瓷器为主。 方司闺忍不住点头道:“太子妃行事节俭,实乃我大秦之福。”秦人好用金银或是琉璃器皿,瓷器基本以茶具或酒具为主,只有贫户才会用瓷器,大秦虽一直在推广棉布,但棉布的价格最高也不过跟丝绸差不多,跟织锦完全不能比,太子妃却很少有织锦衣物。太子妃出生高门大户,行事却如此简约自律,真是难得。方司闺既然被何太后派到了东宫,自然对太子妃有教导之责。 紫苏听到方司闺的话,喜孜孜的附和,“我们家小九娘乖巧的地方还很多呢。”她绝口不提姜微不喜欢用金银器跟节俭没有半点关系,她就是单纯的不喜欢金银器当食具而已,那些棉衣、麻衣也只是因为穿着舒服她才穿的。那些瓷器也不见得比金银器更便宜,尤其是很多颜色粉嫩娇艳的瓷器,往往烧上几十窑才有一窑是成功的,也就姜家能任姜微喜好胡来。 “太子妃回来了。”随着下人的通报,姜微由宫侍簇拥着进来。 “小娘子回来了。”紫苏欢喜的迎了上去,“你是想梳洗还是就换身衣服?” 姜微问颜司闺,“一会我还要出门吗?” 颜司闺道:“皇后刚刚让人过来传话说让太子妃晚上不用去请安了,明早过去请安即可。” 姜微对紫苏说:“我要梳洗换衣服。”既然今天不用出门了,那就先洗个澡换个衣服。 热水是早就准备好的,赵恒好洁,随时兴起就会洗澡,东宫里有专人给赵恒烧热水,眼下多了一个姜微也没增加多少负担,等姜微盘好发髻,穿着睡衣入浴室的时候,热水已经备好了,姜微先在手心抹了一点洗脸粉洗脸。 这时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环住了她的腰,姜微吓得脚一滑,差点摔倒。 “小心。”赵恒紧紧的扣住她的腰。 “你怎么来了!”姜微回头看到赵恒,近乎尖叫了,她明明让人在外面看着他了。 “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一会,你都不来,我就进来找你了。”赵恒神色如常,眼底却有些阴沉,他在门外等了她好久,结果这丫头居然绕着后门进来了,是有意避开自己?看到她一脸戒备,赵恒脸上笑容更甚,“我帮你洗澡。” “不要。”姜微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真不懂她现在根本就是个飞机场,哪有什么诱人的地方,他不会有恋童癖吧?不是说小男孩子都喜欢御女,老头子才喜欢萝莉吗? “那你帮我洗澡好了。”赵恒耍无赖。 “不要。” “微微你这是害羞吗?”赵恒刚刚想了半天,给胖丫头早上的行动下了一个注解,“不用害羞,我们都是夫妻了,这种都是常事。” “谁跟你害羞。我们之前明明说好等我十五了再圆房的,你还这样,你不讲信用。”姜微指控。 “我哪里不讲信用,我们昨天没圆房不是吗?”赵恒委屈,“我们都是夫妻了,我看看你还不行吗?你要是觉得吃亏了,我让你看回来就是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微气坏了,“你就会避重就轻。” “我们不能圆房,也能做其他事,你总不能让我们以后都分房睡吧?”赵恒试探的问。 “我们不分房。”姜微说。 赵恒听得心里一喜,这丫头还算有分寸。 “我们分床睡好了,你睡床我睡榻。”姜微大度的说。 赵恒脸一下子黑了,“不行!你做梦都别想!”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这熊孩子心里想什么姜微就算不完全了解,也知道个大概,什么就看看亲亲,等他真看到了亲到了,他肯定还想干其他事,万一擦枪走火怎么办?她一点都不认为他有自控力! “我们是夫妻,我们做什么不都是理所当然的!”赵恒怒道,她这么不肯让自己亲近,是因为心里有人?林熙?沈瑨?赵恒眼睛都红了。 “谁说夫妻之间这种事理所当然的!我不愿意你还要强迫我?”姜微瞪他,结婚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还有婚内强|奸呢!一声不吭的把自己衣服脱光光,下回呢? “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了?”赵恒眉头一跳。 “你昨天就趁我睡着了强迫我了,还把口水涂在我身上,还咬了我这么多口。”姜微举起自己的手腕,手臂上还有几个不大清晰的小红点,“你看都红了。” 姜微皮肤嫩,轻轻撞一下都能青好久,赵恒昨天就轻咬了几口,但也在她身上留了不少痕迹,赵恒一看心虚了,“让我看看。”说着就要解姜微的衣带。 “不行。”姜微眼看他又要耍流氓,连忙推开他。 赵恒却一把抱起她,“我们先梳洗,一会我帮你上药。” “不要。”姜微一看他真耍流氓了,“你不能胡来!” “微微,我对你从不胡来。”赵恒一脸正经的说,“我对你都是认真的。” “你明明一直都在胡来。” “我没有。”赵恒觉得自己真心冤枉,“我以前亲你,你也没那么生气,为什么今天这么生气。” “你以前亲我也没其他地方啊。”姜微反驳,谈恋爱亲亲嘴不是正常的嘛,谁刚开始谈恋爱就衣服脱光光睡觉的。 赵恒听了她的话眉头一皱,丢失很久的智商突然恢复了,他将她放在了浴室里的短榻上,自己也欺身而上,姜微一惊,但赵恒低头吻住她,同之前一样,轻轻柔柔的,手也只是松松环着她的腰,姜微不解他怎么突然变了,但只要他不做那种过分的事,她也不排斥两人亲昵。 赵恒亲了一会,没见胖丫头有反抗的举动,心中隐隐明白了两人的分歧到底在哪里,“微微,我这样你喜欢吗?”他低声问。 姜微脸一红,脸只是往他怀里埋,嘴里胡乱嗯了几声。 软软嫩嫩的声音让赵恒心头痒痒的,他又低头亲了亲她额头,见小丫头眼睛半眯,他柔声道:“微微,这里是亲,其他地方也是亲,为什么你不愿意?我早上弄疼你了?” 姜微好久没声音,赵恒也不催促她,他必须要搞清楚她心里的想法,他可不想让这丫头天天把自己踢醒。 “没有。”姜微脸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但我们不是说好现在不圆房的吗?” “谁说不圆房就不能亲其他地方了?”赵恒手轻轻的探入她衣下缓缓的摩挲着她的背部,感觉她身体又绷紧了,但他始终温柔的摩挲着,掌下的肌肤就渐渐放松了下来。 “但是这样你会忍不住的。”姜微说出了她最大的担忧,这人早上就快忍不住了。 “不会的。”赵恒保证,“我有伤过你吗?” “这跟之前不同。”她不觉得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能有什么自控能力。 “那我们试一次好不好?”大灰狼开始诱拐小红帽了。 “你想干什么坏事?”小红帽还是非常警觉的。 赵恒一笑,“怎么是干坏事呢?”他细细的啄吻着姜微的脸,“我们已经成亲了,离圆房还有两年,你总不想让我们整天分床睡吧?” “但是——” “就试一次好不好?你看外面有那么多人,你要是不喜欢了就让大家进来了。”赵恒面不改色的扯谎,有石静在外面守着,没他的吩咐,胖丫头怎么叫都不能有人进来。 姜微有些犹豫,但赵恒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微微,我们新婚啊,我们就试一次,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做了。” “你要做什么?”姜微瞪大眼睛望着他。 “我就跟早上一样亲亲。”赵恒说,人要一点点哄,现在就先尝尝甜头,等以后她慢慢放开了再说,只要她心里没别人,他可以随她怎么任性。 “就亲亲?”姜微不放心。 “对,就亲亲。”赵恒搂着她一点点的亲下去,跟早上那种激烈的、甚至带着侵略性的感觉完全不同,姜微闭上了眼睛,赵恒亲了亲她两片浓密的睫毛,见小丫头开始主动往怀里蹭了,赵恒就知道一定是自己早上太急了,把她吓坏了,应该慢慢来的。该死的李十九!说什么女人只要脱光了就会软下来千依百顺,根本就是胡说!赵恒心里狠狠给他记了一笔,幸好没把胖丫头吓走。 石静领着几个小内侍已经守在浴室外,紫苏和方司闺也一直候着,尤其是紫苏,急的额头上都冒汗了,但浴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偶尔有也是太子和小娘子极低微的声音,看起来像是小两口在说什么话,但说话什么地方不好说,一定要浴室里说? 等两人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午时都已经快过了,赵恒好奇的看着姜微最贴身的亵衣,上身穿了一件样式颇为奇特的小短衫,露出了半截腰身,下身也是一条短短的小裤子,“这是什么?”赵恒伸手想要帮她系带子,却被姜微躲过,跑到了一边去穿内衣了,赵恒失笑,“这有什么害羞的?” “你以为谁都跟一样不要脸!”姜微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她觉得自己被这人骗了!以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跟他就不能讲道理!姜微懊恼的要捶墙了。 赵恒笑意不减,抱着她轻轻摇晃,“好,我不要脸,微微最漂亮了。” “巧言令色。”姜微瘪嘴,“我以后再也不信你了。” “我也就对你一个。”赵恒一点都在意她的话,反正总会找到机会的,他替她展开衬衫,发现居然是棉衣,他挑眉道:“你怎么穿棉衣?”而且还是最普通的淡绿色棉衣,“你就算想要一个贤惠名声也不至于连寝衣都要穿棉衣吧?”赵恒不可思议的问。 “棉衣舒服啊,现在天气也不是太冷,等到了夏天我就穿绸衣。”姜微说,夏天不出汗的时候,还是穿丝绸最舒服。 赵恒不置可否,当初推广棉花的时候,受众就是普通百姓,贵族都不怎么接受棉衣,而且对穿惯丝绸的人来说,也不会愿意去换棉衣穿。 就在紫苏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就见小两口手牵手的走了出来,太子殿下一脸笑容,小娘子脸红扑扑的,两人之间明显亲昵了许多,似乎早上的吵架也不存在了。 石静见状笑眯了眼睛,紫苏迟疑了一会,终于压下要去姜府告状的想法,五郎和小九娘就是两个孩子,小孩子吵吵闹闹太正常了,吵完五郎哄一场就又和好了,这两人天天吵架,难道她天天告状不成?紫苏决定再观察观察。 “现在不是早上了,你总能吃肉了吧?”赵恒说。 “嗯,可以。”姜微点头,她还在发育,需要摄入适量的肉食。 “真搞不懂你,天天吃草有什么好吃的。”赵恒嗤之以鼻。 “等你长了痘痘你就知道吃素的必要性了。”姜微也不是不爱吃肉,而是家里长辈年纪大了,口味清淡了,她也跟着改变食谱,只要做的好吃,她都不挑嘴的。小吃货的名声不是白给的。 “痘痘?那是什么东西?”赵恒不解。 姜微看着赵恒那张脸,想到他要是顶着一脸青春痘……“我不告诉你。”他这年纪肯定会长青春痘的,她等着看笑话。 赵恒挑眉,一把抱起了她,“笨丫头!走的那么慢!” “你才是笨蛋!”姜微搂着他脖子,不服气的扯他耳朵,最讨厌他这么骂人,尤其是在她怀疑自己智商的时候。 赵恒哼都没哼一声,只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侍从眼观鼻、鼻观心。 76新婚蜜月期 姜微一大早起来就专顾跟赵恒吵嘴了,肚子里就灌了一碗小米粥,昨天她也没吃什么,一等饭菜送上来,她就感觉饿了,等着宫女将菜挟到自己碗里后,她就专注的解决起自己肚子问题。东宫庖厨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的,尤其是姜微还陪嫁了几个庖厨,做出来的东西肯定合自己胃口。 赵恒还记着她说自己不关心,这顿饭就盯着她看了,注意她到底喜欢吃什么,然后他发现她居然什么都吃,上来的饭菜她就没一样吃的不愉快的,赵恒深刻怀疑她早上就是没事找事,就她那胃口,一碗肉粥还吃不下去? 姜微吃了一会后,见赵恒看着自己,她想了想,将面前一小碟蛋炒鱼籽推到了赵恒面前,“这个。” 赵恒顿时笑开了,还算她有点良心。 等两人进完午膳,漱口净脸完毕,姜微原以为赵恒会去书房看书,或者是见一些东宫幕僚属官之类的,她也顺便见见东宫领头的几个仆役之类的,但是没想到赵恒就一直跟在了她身后,一会兴致勃勃的想要给自己梳头,一会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支眉笔要给她画眉。 “你下午没事吗?”姜微问,推开了他的眉笔,她平时在家的时候从不化妆。 “陪你不是事情吗?”赵恒问,“我这几天能有什么事?” 也对啊,赵恒这几天放婚假,姜微想了想就把自己梳妆匣打开,从里面抽了一张信笺出来,拿了一支铅椠在信笺上写写画画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赵恒见她在白纸上写着安太后、何太后、皇帝、阿娘这种字眼,不由诧异的问。 “不是快端午了吗,我在整理送礼物的名单。”姜微说,她记得以前在家的时候,大娘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差不多开始准备端午节的礼物。 “送礼物?”赵恒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要送什么礼物。 姜微瞄了他一眼,“你不是老说我们都成亲了嘛,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不能老让长辈惦记着我们,我们应该孝敬长辈了。” 赵恒见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对自己说教,忍不住想笑,但又怕她恼羞成怒,搂着她亲了亲,“微微真孝顺,你想孝顺长辈什么?”这些事赵恒以前想都没想过,在太子殿下心目中别人孝敬自己还来不及,哪里想到主动去孝敬别人,能得他送礼的也就少数几个长辈而已。 姜微很不满意他哄小孩子的口吻,但还是说道:“端午无非就是送些吃食、辟邪之物,这些都有定式,我也想不出其他来,我让人浸了一些鸭子到时候一起送过去。”姜微所谓的浸鸭子其实就是腌咸鸭蛋,秦人已经有做咸鸭蛋、鸡蛋的习俗,但做法没有后世那么讲究,就是把鸡蛋、鸭蛋泡在咸水里。姜微她不会做咸鸭蛋,但她以前常看林姨做咸鸭蛋,大概的用料还记得,她身边香料也多,用料很下功夫,比起其他人家做的咸鸭蛋要好吃多了,这也算是姜家的一道秘方吧,“然后我还让人做了一些驱虫的香品,连香筒一起送。” 姜家的鸭子赵恒吃过,口感的确不错,盛夏时节挺开胃的,“香筒是什么?”赵恒问。 “就是这个。”姜微随手从博物架上取下一个木雕给他。 赵恒接过木雕,这木雕同时下在仅在木料上刻纹不同,其上花纹凹凸有致,花纹是繁复精美的牡丹花样,木雕的材质也十分光洁细腻,初看似如牙雕,内里套了一个铜胎,盖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孔,“这不就是长型的银香球吗?”赵恒说。 “嗯,有点类似,不过可以摆放在书案上。”姜微说。 “这是用什么木头雕琢的?”赵恒问,“这木头有点意思。” “黄杨木。”说起这个姜微忍不住再次感谢阿姑让姑父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封地,四川的资源实在太丰富了,眼下竹雕工艺刚刚开始,黄杨木还不广为人所知,四川到处都是竹林和黄杨木,姜微让了砍了一些过来,但她也没有黄杨木拦腰砍断,而是选取适合的部位砍下,并且她动了一株黄杨木,就让人种下十棵。 “这木头用来雕琢器具不错。”赵恒说。 “雕琢器具用竹子不好吗?别用这个木头了。”姜微最怕的就是自己送了这个祸害了黄杨木。 “你怎么老喜欢竹子?”赵恒失笑,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喜欢竹子,家里器具用竹雕就算了,连书房的笔、镇纸这些玩也要是竹子,甚至连纸都喜欢用竹纸,据说她平时用的炭火都是竹炭。 “竹子长得快啊。”姜微指着博物架的一只竹雕花瓶道,“你看这么大一只花瓶,我用的是长了十年的竹子雕琢而成的,才十年就这么高这么粗了,可如果换成黄杨木,十年的黄杨木还不算成材。” “眼下关中地区森林都快砍伐的差不多了,现在南朝又去祸害江南地区了,等哪天我们把中国的树木全砍光了,看大家怎么办?”姜微说,从后世过来的她,格外不能忍受的就是这里的人把木头都不当木头用,随意的乱砍乱伐。 “哪能全部砍光?”赵恒失笑,“再说树林又不是不会长,等砍光后又能长出来了。” “那可不一定,眼下黄河时有水患发生不就是因为植被砍得太多吗?现在还算好,等以后水患那才叫头疼呢。”姜微记得在她那个时代,同时期的隋唐黄河水患不算严重,最严重的是宋朝,甚至有史学家说宋朝是毁在黄河水患上的,当然这种不过一家之言不能当真,但也可以说明宋朝黄河水患真得很严重。 “黄河水患跟植被有什么关系?”赵恒奇道,这几年洛水经常泛滥,最严重的一次连洛阳的行宫都被淹了。他参政后处理的第一桩政事就是处理洛阳来的灾民,对黄河的治理也略有心得,倒是第一次听说水患跟树木砍伐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姜微指着外面的小花园说,“我们花园里种了那么多植物,所以即使下雨,院子里有泥水,但没有外面那么多,要是换了没有植被的地方,下了大雨是不是会把很多很多泥水都卷走?” 赵恒点头。 姜微打来妆匣,从里面取出一张信笺和一只铅椠,随手画了一张简易的黄河图纸,“这里是黄河的源头,眼下应该是吐蕃的领地?”姜微有些不确定,她没法子置换古今地理概念,等赵恒对她略一点头后,她才继续画下去,“你看黄河这么一路下来,途径益州,再是我们这里,一路往东,最后去渤海……” “这一路而来,一来地势险阻,二来很多地方早已荒芜,寸草不生,那么多年来年年下雨,年年冲刷了多少泥沙入黄河?上游自然是无碍,但是这水一路往下,这泥沙当然会沉淀,沉淀多了河床就会抬高,尤其是洛河这一段,是黄河最后最险峻的一段,如果遇到暴雨……”黄河水患治理每年即便在现代都是重中之重,地理课上但凡讲到生态重要性的时候总会提到黄河,作为小学霸的姜微,对整个黄河治理或者没概念,但是扯几段资料忽悠下人还是很能头头是道的。 赵恒:“……”他是真被姜微惊住了!他刚刚不过只是随口一问,逗小丫头跟自己说话罢了,作为从小跟姜微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重,赵恒比谁都清楚。这丫头要说耍赖、跟自己闹小性子,放眼整个大秦她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第三,但这种水患治理的国家大事她是怎么可能知道的?而且说的还头头是道,听起来很有道理,他可不信这会是阿舅跟她说的,他相信阿舅都不可能随手就画了这么一道黄河出来,太傅在外游历了十几年倒是有可能知道,但对水患治理他们不可能比都水监那些官员更精通。 姜微说了半天,没见赵恒有什么反应,就这么怔怔望着自己,她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手也无意识的转着衣带。 赵恒反应过来,忙继续追问:“那你说应该怎么治理呢?” 姜微摇头,“我不清楚,我就知道几个大概。”水道治理那涉及的专业太多了,那绝对需要专业人才去弄,她就会背几个概念,怎么能对水道治理指手画脚? “哪几个大概?”赵恒问。 “多种植物,下游多清理河床,然后建立几个水坝?”最后一点姜微说的不是很确定。 赵恒摇了摇头,“姑且不说水利工程,清理河床那是大事,要动用徭役的。你说的那些地方,很多土地都十分荒瘠,且地广人稀,谁去种树?种什么才能活下来?” “这个我知道,可以种沙棘、梭梭和胡杨。”姜微说,“再过去些那些有山丘雨水多的地方,可以种苎麻。”动徭役什么的她就不说话了,如果她能做主她会觉得肯给那些人吃好喝好,再拿工资,普通民众也不一定不愿意去征徭役,但眼下这情况肯定不会是自己想象的情况。 “沙棘、梭梭和胡杨?”赵恒脑中印象一晃而过,他应该在那本书里看过到过,但一下子让他回想起来有点困难,苎麻他倒是知道的。 “这三种都可以用来在盐碱地上种植,尤其是胡杨树,如果在盐碱地上种植,它还能把盐碱地的盐碱析出。沙棘就是我上回让人带回来的那个黄黄的果子,你说不好吃的,它只要种上一小片,几年之内就能形成一大片了。”姜微个人是最喜欢沙棘了,沙棘油可是美容圣品,“那个梭梭有了它就能种肉苁蓉了,而且梭梭木材做成的木炭就比石炭差一点。”姜微小声说道,肉苁蓉在现代有沙漠人参的美誉,但在古代就是用来壮阳,在秦地很流行,大秦上层很多人家肉苁蓉都是必备之物,石炭就是煤炭。 “这些种了还有什么用吗?”赵恒问,“就只是能在贫瘠的地方活下去?” “当然不是。”姜微努力的回想着,将自己记得的这三种树种的好处都说出来了。 “能养牲口的话,到还有点种的价值。”赵恒沉吟道,解决黄河水患这问题姑且不论,这三种植物种植后,可以恢复土地肥力,这点让赵恒格外注重。光是种植树木,没有收益又有谁肯几十年如一日的种植?即便要种植也必须要让人能看得到结果,或者他可以让人现在那边划一块地方出来种植试试看?要是真有效果的确可以推进下,反正也无伤大,反而可以让人多条活路。 “你是准备让阿——”姜微眼睛一亮,“熙”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赵恒似笑非笑的目光给打断了,她忍不住嘟哝道:“真讨厌。” 赵恒搂着她亲了一口,“你还做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他继续拉回了端午节的话题。 姜微也觉得自己扯远了,她把自己做好的香品取来,是做好的合香,因有驱虫的效果,味道相对比较刺鼻,做成了一个个一寸见方的小方格,右下角甚至还刻一个小巧的印章“青藤斋印”。 赵恒含笑望着姜微,青藤斋是他书房的名称,这些香品是早做好的,也就是说她没嫁进来就开始给他考虑这个了? 姜微也发现问题了,脸一红,把香品收好,“我原本想印明德殿制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用你书斋名更好,这样跟亲近些。”明德殿是东宫第一正殿,是赵恒平日处理公务、会见大臣的地方,他们目前居所叫崇仁殿。 “亲近?” “我们送的人肯定有你崇馆的先生、伴读,还有你詹事府那些官员,如果单用明德殿的称号,有点高高在上了?”姜微说。 赵恒哂笑,“那些先生和官员还不是围着父亲打转的?讨好他们也没用,至于我那些伴读——”赵恒眼底有着嘲讽,“那天我真需要用到他们,我就彻底不能翻身了。”他对李十九的馊主意还耿耿于怀,真是废物!连女人都不会哄,尽出馊主意,亏得自己后来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那也是自己的错。”姜微毫不同情,“谁让你没事就把自己的伴读打跑?一次两次,人家好的人当然不肯跟在你后面了。”谁家皇子的伴读不是他第一个人脉,他倒是好,把人都打走了。 “然后再出个白燕吗?”赵恒嗤笑一声,他根本不需要伴读,白燕就是白秘书监,赵旻的猪队友,把赵旻要废太子的消息传了出去,后来被打了板子流放,因为伤势过重,还没有熬到流放的地方就病死了。 “如果你真被这样的人出卖也是活该,朝夕相处还看不出那人品行,就是笨得无药可医了。”姜微想都不想的说道,全然没想到自己吐槽的自己家翁。 赵恒哈哈大笑,“微微真是我的宝贝。”这话简直说道他心坎里去了,可不是笨得无药可医吗?他搂着姜微连亲了好几下,惹来了姜微的抗议后才放开了她。 “就算那些人一心向着皇帝也没错,但能在人心里留个好,也是好的对嘛?”姜微从来不认为她跟赵恒可以把那些高级官员抓在手里,那些高阶官员一个个都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就因为几分师生情就成为太子党?那是做梦,他们都是“纯”臣。 “好。”能有一个人为自己考虑总是一件欣喜的事,赵恒执起姜微的手轻咬,眼底一片欢喜,“微微、微微——” 姜微被他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可不能再胡来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戒备望着他。 “我不乱来。”他时间多,可以慢慢来。 赵恒和姜微在房里说了大半天的话,压根就没想今天他们还要见过东宫各种管事,处理下东宫事务。石静和颜司闺心里早有准备,唯独方司闺神色奇异,她入宫这么多年,皇家夫妻见多了,真是没见过这一款的,好起来的时候跟一个人似地,不好的时候闹得翻天覆地,亏得他们吵架都在房间,没外人瞧见。何太后派自己过来的原因方司闺清楚,但眼下她有点琢磨不透太子妃的性子,也就没多说话,只默默观察着。 太子妃和太子去了卧室歇下了,两个负责打扫外间长廊的丫鬟也走了出来,两个人你一头、我一头,也不知道在打扫的水里滴了什么,隐隐有一股酸味,两人用蘸着酸味的水将走廊来回擦拭了一遍,又换了干净的清水继续擦拭,等外面的走廊彻底纤尘不染后,太子妃陪嫁大丫环之一降香走来,拿了一个印章分别在两人随身的小本子上敲了几个印章,又在自己携带的小本上记了一笔后,两个小丫鬟笑嘻嘻的走了。 据说这是姜家奖励下人的法子,十个小红章就能换上一枚铜钱,当然这小红章还不仅仅能换铜钱,姜府对于小红章的兑换有详细的列表,据说可以用小红章换上不少东西,在年节的时候甚至可以换到外面花钱都买不到的精制白糖。更重要的是这小红章得来的钱并非下人的工钱而是格外的奖励,比如说太子好洁,这走廊一天要清扫数遍,待明日寅时,这两个丫鬟还要早起继续清扫,她们就有额外的奖励了,给太子和太子妃日夜烧热水的下人同样也有一样的奖励。 太子妃嫁进来不过一天,但这些宫女入宫已经有三月了,方司闺一直默默瞧着这些陪嫁的丫鬟举动,底下女官的鄙视她也知道,她原以为双方会起争执,但没有想到姜微带来的那几个陪嫁丫鬟在那些粗使丫鬟心目中居然有如此高的地方,尤其是白芍和降香两人,基本就是一言堂,她们开口就没人会反对了。方司闺轻轻的摩挲着茶盏,下属的行事往往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主人的一部分个性,她真要好好想想了,何太后固然是自己的旧主,可眼下姜微也是自己的新主。 新婚第一天,赵恒如愿跟亲亲娘子腻歪了一天,第二天就没那个运气了,第二天两人早起去给皇后请安,又随皇后拜见过两宫太后,宫里的妃子也陆陆续续的过来给太后请安了,原本她们应该走姜微、赵恒一样的程序,先拜见皇后,再由皇后领着去见太后,但因太子在,那些宫妃必须避嫌。 安贵妃今天穿着翟衣,额头贴着黄金花钿,脸上脂粉融腻,一双明眸依然潋滟清明,犹见当年京城双姝的风姿。 只可惜她的对手是姜长晖,姜微目光朝自己阿姑溜去,姜长晖今日穿了会客展衣,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她还是记得自己侄女的忠告,少涂点脂粉,不然脸上会生斑的。姜长晖保养得宜,眼下看着不过三十不到,这几天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就更好了,神采奕奕的容光瞬间将风韵犹存的安贵妃压的黯然失色。 姜微一直觉得赵旻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说他喜新不厌旧。 李婕妤今日带着自己刚满四岁的七皇女来了,小小的姑娘长相酷似李婕妤,小美人一个,怯生生的偎依在奶娘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姜微,姜微对这种萌萝最没抵抗力,接过颜司闺递来的荷包放在七皇女掌心,七皇女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把姜微心都笑化了,这孩子太可爱了。 李婕妤掩嘴笑道:“我记得我那会第一次见小九娘的时候,小九娘才五岁,眼下小九娘都十二岁了,成了太子妃了,可皇后还跟我第一见时一样,皇后你可有什么保养的秘方?可别藏着了,告诉我们大家吧?” 姜长晖笑着说:“我那有什么保养秘方,你一直跟着我还看不到?眼下孩子都在,可不许胡说。” 李婕妤道:“这可不是胡说,我问出皇后来了,小皇女们记在心里,将来也能保养的跟她们母亲一样。” 这李婕妤当后宫第一宠果然不是没原因的,轮容貌她跟江婕妤、何婕妤平分秋色,可那张最实在是太会讨人喜欢了。 安贵妃含笑望着姜微,“我瞧太子妃可真喜欢孩子,不知太子妃何时会给我们报个喜讯。” 安贵妃的话让众人皆是一静,姜微年纪小,一年两年之内想要生孩子比较困惑,如果赵恒真有孩子,也肯定是东宫妾妃所生,这对姜微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姜长晖低头喝茶,姜微只是安贵妃微笑,李婕妤对安贵妃笑道:“贵妃也是想着太子和太子妃早日传出好消息,只是孩子是缘,该来的时候自然来,不该来的时候,想留都留不住。” 李婕妤的话让安贵妃脸色一沉,她在生大皇子前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没留住,她这话明显就是在说自己。 李婕妤却笑盈盈的望着安贵妃,安贵妃分位虽高,但自己是皇后的人,当然要跟着皇后走。 姜长晖这时抬头对众人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我一会还要召见外命妇。”姜微成为太子妃了,自然要召见外命妇拜见一番,太子妃召见外命妇的规模肯定不能跟皇后比,姜长晖有意给侄女撑面子,干脆召见在京所有的外命妇。 “以后遇到安清就当她一条疯狗,要是她想要咬你了,就叫个人出去顶着,自己犯不着跟她较劲,失了身份。”姜长晖对侄女教导道,“那李婕妤就是李十九的姑姑,跟李十九一样都挺伶俐、有点小聪明。” 姜微抓着阿姑的手笑道:“我才不会跟她计较呢。” 姜长晖逗她,“这几天可有跟五郎吵嘴了?” “没有。”姜微否认。 “真的?”姜长晖不信。 “阿姑你不信去问阿兄。”姜微把事情都推给赵恒。 姜长晖大笑,“我问他还不如问你。”她轻拍侄女的背,“你们两个好我就开心了。” “阿姑你放心,我会跟阿兄一起好好孝敬你的。”姜微蹭着阿姑说。 “我等着。”姜长晖点点侄女的鼻子,“旁人说什么你都别当真,孩子的事没那么急,别五郎一说你就顺着他,回头真生了庶长子出来,你哭都来不及。” 姜微感动的点头,“阿姑我知道。” 外命妇入宫拜见姜长晖,姜家的女眷自然都到场了,姜长晖坐在上座、姜微下方,姜微看着阿婆、阿娘和阿娘给自己行礼,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沈沁看着女儿红润的脸色,心里很欣慰,只要阿识就好了。 姜长晖没让姜家的女眷同姜微私底下见面,一来没时间,二来也是明日就要回门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再说她是皇后、姜微是太子妃,想要看亲人,随时可以召见入宫,也没必要急于这么一时。等散了会,姜长晖嘱咐姜微道:“你的回门礼我给你办好了,一会你在回去看看,有疏漏的就加上。” 姜微嘻嘻笑道:“有阿姑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长晖戳戳她额头,“那你也有学起来了,以后我可不会教你。” “我知道。”姜微往姜长晖怀里蹭,姜长晖搂着她说:“你上回送来的香油味道很好,回头我们把你大娘和娘亲招来,继续做你上回的香薰按摩。” “好啊。”姜微最喜欢跟大娘、阿姑和阿娘一起做香薰按摩了,她只要弄点最基础的护理就好了,但是身边还有三个大美人陪着,一起聊聊天、喝喝茶,泡泡温泉澡,这感觉太美妙了。 两人亲昵的样子让前来接姜微的赵恒看的面色一沉,给阿娘打了招呼后,拉着笨丫头就往东宫走。 姜长晖回头对高敬德道:“你不觉得五郎越大越像赵家人了吗?真是好的不学专学坏的。” 高敬德赔笑,不敢接话。 姜长晖哼了一声,“看他能嚣张几日。”等他去上朝了看他还能天天黏着阿识不成。 赵恒对姜微道:“你都是太子妃了,哪能整天腻在我阿娘怀里?”这不解风情的笨丫头都没抱过自己。 姜微看着他不说话。 赵恒继续道:“你回门礼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今天回去早点睡,明天我们早点回去。这次回去摆驾是难免的,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可以召大家入宫,在自己宫里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赵恒絮絮叨叨了半天,姜微搂着他的手臂说:“阿兄,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大了不少?” “什么?”赵恒被姜微突如其来的亲近乐得笑歪了嘴,都没注意听姜微话的内容,愣了楞才反映过来,恙怒道:“你说我烦?” “我说你细心。”姜微认真的反驳。 赵恒笑着凑近她,“真的?” 姜微眼看他要亲上来了,连忙推开了他,“不要脸。”说着往东宫跑去。 赵恒哈哈一笑,追上了她,两人手牵手的往家里走去,夕阳将两人背影拉得长长的。 “公主,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宫侍对一直看着两人背影的四皇女说道。 “真是幸福的一对,不是吗?”四皇女答非所问道,说起来他们也是关系很亲近的兄妹呢。 宫侍不敢回话。 “回去吧。”四皇女淡淡一笑,不知道在宫里他们能幸福多久。 “哐——”一声金器坠地的声音。 “哪里来的冒失鬼!” 四皇女抬眼望去,就见自己的傅姆正在训斥着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似乎撞到了给她捧食具的宫侍,“阿姆,走吧。”她看着宫女仿佛是椒房宫的,四皇女漫不经心的转身离去。 “眼下的小宫女真是越来越毛躁了。”傅姆叹气,“我们哪会没学好礼仪,哪里敢随意出宫?” 四皇女脚步一顿。 “公主?”傅姆看着四皇女。 “没什么。”四皇女一笑,许是她眼花了吧,怎么会觉得一个宫女眼熟呢? 周大福望着满地的玉兰花欲哭无泪,这些都是她精心给皇后采下的,眼下全不能用了。 77端午 凌晨刚过寅时,赵恒就差不多醒了,他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起身,而是安静的躺着,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吸声,他嘴角漾出笑容,他们的床罩了床幔,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的,睁眼也是漆黑一片,不过即便是看不见他也知道胖丫头眼下睡的很熟。 赵恒侧身躺了一会,才起身,掀起了床幔起身,他身上穿着整齐的睡衣。这是姜微的最后底线,想要不分床睡就一定要穿睡衣,还要分被窝睡,赵恒一开始当然不答应。奈何姜微铁了心不让这色狼吃自己豆腐了,她今年才十二岁、赵恒才十四岁,放现代就初中生的年纪,整天脑子里全是黄色思想,太不利于青少年成长发育了。他现在不应该是专心学习、锻炼身体,为实现人生目标而奋斗的年纪么? 姜微自认作为一个内心已经成熟的成年人,有必要要引导处在人生三观形成最重要时期的赵恒走正路,就像老师当年耐心的引导她走正路一样,所以他一定要做什么不和谐的举动她就--就不睡觉。赵恒跟姜微大眼瞪大眼看了半夜,眼看她抱着被子都要滚床底下去了,还是坚持不肯睡,只能妥协,穿睡衣、分被窝,姜微看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拉着被子往枕头上一躺,秒睡!倒是赵恒被她折腾的没了睡意,早早的起来去折腾人了,揍得唐贲几个嗷嗷直叫。 姜微三日回门的时候,沈沁私底下问了女儿好久,知道两人处的很好后心里很是欣慰。倒是姜恪、姜凛担心赵恒年少气盛,跟沈奕商量了下,干脆又给赵恒加了一门刀术练习,还专门找了一个退下的陌刀兵,他们的想法是每天把赵恒的课程排的满满的,哪怕他精力再旺盛,也要让他天天累得跟狗一样,这样他就分不出太多精力做一些不和谐的行为了,即使赵恒已经长大了,太早行房也是不利于身体的,他们是为了赵恒将来好。赵恒被他们几个月折腾下来,恨得牙痒痒的,幸好胖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他课业公事辛苦,天天给他按摩,还让庖厨给他做好吃的,即便他在崇馆也会让人给他送饭菜,让赵恒大感欣慰,自从这丫头嫁给自己后,貌似懂事了不少。 “五郎。”石静和几个小内侍已经在外间等候了,一见赵恒从内房走出,连忙上前行礼,他们是不允许入内室的,哪怕他们不算男人,赵恒也绝对无法忍受,让侍女靠近已经是他极限了,所以姜微身边并没有像高敬德一样的人。 赵恒让他们伺候着梳洗换衣完毕后,就去了崇馆,沈奕已经盘膝坐在静室里了,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崇馆是学馆,后院有给太子和先生休息的地方,崇馆历来都是太子的学堂,在赵恒没有出生前,已经空了十来年了,前院时常有人来保存的好些,后院就不行了,年久失修都破烂了,沈奕和几位先生平时也就在书房里安了一张短榻做午休之用。 直到姜微来学堂后,发现翁翁当这个太傅当的非常不容易,每天几乎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而且几乎是全日午休,这么辛苦的工作没有一个舒服的办公环境怎么行?于是贴心小棉袄在阿姑耳边咬了一回耳朵,姜长晖就给崇馆拨了一笔钱用于翻建后院。姜微对房屋翻修提不了什么建议,但是她对园林设计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给沈奕出了不少主意,还特地从赵恒的别院里搬了几块样式很不错的石头过来,在地上铺上鹅卵石,庭院里种上漂亮的鲜花树木,还养了一池子莲花。 新建的房屋周围、包括底板下面都埋了厚厚的一层竹炭,吸走湿气改善环境,尤其是专门用来用来的饮水的水井周围更是注意,房里的摆设也是姜微一手打理的,可让沈奕开怀了大半年,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是住在崇馆的,他住在崇馆后,姜微送东西没顾忌了,一旦有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外公送来,把沈奕伺候的眉开眼笑。本来往沈家送的时候,姜微都有些顾忌,她毕竟是外孙女,外公有孙子、孙媳妇,她越过几个表嫂孝顺就让表嫂太为难,眼下分开了只要翁翁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太傅。”赵恒走入静室。 “五郎。”沈奕示意赵恒坐下。 赵恒盘膝坐于沈奕对面,沈奕并没有教他学业,而是教赵恒如何打坐呼吸吐纳,这是沈奕多年修炼总结的养生功,他年近七十脸上依然没有一道皱纹,头发乌黑、双目清明,全因他保养有术,然而他这一手也引来了他几个脑残粉——爱美如命的姜家祖孙三代,王夫人、姜长晖、沈沁和姜微,谢则算半个,尤其是认定保养要从小开始的姜微,对外公传授的养生术更是执行的非常彻底。 赵恒对这种嗤之以鼻,但沈奕每天静坐的时候不仅会说些养生术,还会跟他说一些他这些年游历的所见所闻,这点合了赵恒的心意,看在他是胖丫头外公的份上,他勉强忍了他们的唠叨,这些人的心意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们就是担心自己会弄出个庶子来。赵恒懒得跟他们解释,这种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太傅,黄河的源头真在吐蕃的领地吗?”赵恒等沈奕讲了一段后,问沈奕这个问题。他跟胖丫头越久就越觉得胖丫头知道的东西有些怪,她是怎么知道黄河源头在哪里的?赵恒自认博览群书,却没见过那本书里有写过这个,他不认为胖丫头看过的书有自己多。 沈奕听了略感诧异,“五郎是从何得知黄河源头在吐蕃领地?” “无意听人说过一句,那人跟太傅一样,喜欢游历各处。”赵恒道,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从书上看来的蠢话,沈奕看过的书绝对比他多多了。 “原来如此。”沈奕捻须摇头道:“黄河源头在何处老夫并不知道,我曾路过吐蕃领地,进入后觉得呼吸困难,脚下似有千斤重,我沿着河道一路走,却——” “太傅是否看到了紫山*?”赵恒问。 “看来跟太子说起这事的人跟老夫走的是一样的路。”沈奕微笑,“故老夫认为黄河因源出紫山。” 赵恒沉默,他知道的还要多一些,比如说吐蕃的大一片领地都会让人进去后呼吸困难,身体健康的人还好些,要是体质弱一些,说不定就会死在哪里,在那片地方是不能受风寒的,一受风寒就会要人命,所以一定要注意保暖……这些都是胖丫头说的,赵恒很确定她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京城,就算她跟林熙有通讯,林熙也不可能会跟她说这种事。 “太傅,你说天下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五郎何出此言?”沈奕问。 “我就是随便问问,到底有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知道很多东西?”赵恒笑道,想起那丫头跟自己说这些事的时候担忧又期盼的目光就心疼,她是怕自己多想?赵恒真多想了,他是担心她身体会出什么问题,无缘无故知道那么多东西,谁知道她损了什么?但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太傅见多识广,或许也见过这样的人,他应该知道些这样人的养法吧?需不需要多喂点东西?赵恒甚至动了给林熙写信的念头,幸好仅存的自尊心让他放不下身段去求情敌,他不认为林熙能做到的事,他做不到。 “我倒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沈奕说。 “谁?”赵恒没想到沈奕真见过。 “姜家小七娘。” “她?”赵恒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奕会说姜元仪。 “不错,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姜家小七娘就应该所谓的宿慧之人,这种人是有大福气的。”沈奕感慨道,旁人修炼一辈子都无法记起儿时记忆,而那些宿慧之人却天生有前世记忆,这是何等的大福报。姜元仪的事是沈沁忍不住偷偷跟父亲说的,姜凛、姜凌说的云淡风轻,沈沁却无法淡定,去找老爹谈心求开解了,沈奕是神棍,对姜元仪这种人更好奇,关注看了她一段时间后,认为姜凛判断没错,姜元仪的确是开了宿慧,但她这是天生福报,而不是后天修炼出来的,对他修炼没什么参考价值就丢开了。 宿慧?这丫头又笨又傻又呆,她这算是有宿慧?赵恒嘴角一扯,她就算有宿慧上辈子也是七八岁的小娃娃吧?“有福之人——”胖丫头可不是有福气吗?嫁给了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福气,有了自己的庇佑,她肯定会没事的,赵恒这下彻底放心了,琢磨着今晚回去是不是让她再给自己背背书,胖丫头一本正经背书的样子真好玩,顺便还能跟她洗个鸳鸯浴。她也太害羞了,他们都是夫妻了,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她即便有了宿慧,也没有经历过情事,这让赵恒很满意。 等赵恒从沈奕静室出来后,随口吩咐了石静一句,让石静错愕的瞪大眼睛,五郎什么时候对姜家小七娘感兴趣了?今天不需要上朝,赵恒就在崇馆读书,处理政事,等快过午时的时候就回寝宫了,他一般只要有空都会回去吃饭。 “五郎。”宫侍们看到赵恒进来了,悄声上来行礼,姜微眼下在午睡,她每天中午都会睡上半个时辰。 赵恒换了衣服后,进入寝殿,床榻上姜微酣睡正香,她穿了一条软绸的睡裙,身上搭了一条毛毯,一只白生生的小脚露在了外面,赵恒目光转柔,无声的走到床榻前,见她睫毛轻颤,似乎要醒来了,他嘴角扬起笑容,低头吻住了她微启的唇瓣。 “唔——”姜微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 赵恒搂着她亲了好一会,才放开了她捏捏她的鼻子,“起来了,饿了吗?”真不知道她饭前午睡的习惯从哪里来的。 “还好。”姜微揉眼,刚起来还不是很饿。 “今天上午做了什么?”赵恒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看书、画画,还有给各处人送端午礼物。”姜微说,已经是五月,京城的天气炎热,姜微不大愿意跟赵恒抱在一起,她怕热。 赵恒打开了折扇给她轻轻扇风,“热了?再有几天我们就去骊山行宫避暑,你不是喜欢泡温泉吗?到时候让你泡个够。”姜微喜欢泡温泉,赵恒原本想命人天天给她送汤泉水来,但姜微不愿意,她怕御史骂赵恒生活骄奢,那些御史每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盯着赵恒这太子,哪怕赵恒今天去外面多转悠了一圈,就有人把他比喻为秦二世。姜微终于深刻了解了赵恒为什么想要把这些御史都杀死,当然她还是劝赵恒,作为一个上位者,必须要容得下反对的声音,如果那天他真是一言堂了,那么离灭亡了不远了,赵恒再跋扈也没想自取灭亡。 姜微听说去行宫,眼睛一亮,“好啊,我们多带点硝石去吧。” “带硝石做什么?”赵恒问,“你还想炼丹不成?” “当然不是,硝石可以做冰啊。”姜微说,宫里和姜家都不缺冰,她根本没有做冰的需要,但是硝石却可以做另一样东西。姜微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说,但这件事太重大了,她不能跟阿熙说,她还不想造反,更不想跟阿熙惹麻烦,而且阿熙也不一定能做得来,赵恒的话——姜微偷偷的瞄着赵恒,她不确定他的反应,这些天她这么奇怪,他为什么问都不问? “好。”赵恒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姜微仰头望着赵恒。 赵恒忍不住轻咬了下她的嘴,“怎么了?” 姜微搂着他的脖子,“没什么,阿兄,你真好——”跟阿熙一样好。 赵恒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才知道我对你好?”他顿了顿,“微微,我只要你好好的,别的都无所谓。” 姜微没说话,就靠着他,赵恒也没在意,抱着她出去吃午饭,太子夫妻的恩爱众人早就习惯了,众人只当没看见。 眼下正是端午,古时端午是恶月,很多人家都闭门不出,但前朝时候端午习俗就变了,等大秦这会端午也算是一个盛大节日了,各府间礼物来往不断,不少人都收到了东宫送来的礼物,一开始有些诧异,但随即一想太子都成亲了,当然会送礼。 谢则和沈沁唏嘘的看着姜微特地送回家里的礼物,除了制式的粽子和咸鸭蛋外,还有专门给孩子打制的辟邪五毒金铜钱,每个孩子一对,还有驱虫的香料、祛暑的凉茶……真是衣食住行都考虑到了,孩子长大了。 姜凛则在收到侄女专门给他做的五毒金香囊后,就带着不离身了。而女眷们得到了一套黄杨木发梳,从小到大,精美的做功让大家都爱不释手。等到了端午,寻常人家是女儿回娘家,宫里姜长晖不方便出宫,就把家人都招来了,在椒房宫设家宴。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戴上了姜微送的发梳,等看到的时候不由相视而笑,她们每人的发梳款式都不同的,按照个人的爱好在细节处多有改动,所以这样的发梳姜微也只让人做了几套,除了阿姑、阿婆、大娘和阿娘外,她也就送了三位嫂子和两位舅母,太费心思了,别人她就懒得做了。 “阿识真是长大了。”王夫人抱着小孙女感慨万千,小孙女嫁人后,她有一度非常不习惯,实在在身边打转的人突然不见了,怎么能让她不伤心,眼看她在宫里过的舒服,跟女儿也有个伴,她又觉得很欣慰。 “阿婆,人家本来就长大了。”姜微腻着王夫人撒娇。 姜长晖设宴的地方在水榭,一个六角凉亭,一旁有几架水车,不停把池塘里的水传送到凉亭上,然后水从亭角飞泻而下,带来了阵阵凉意。 “能说这话,可见是还没长大。”谢则说。 “大娘——”姜微转而投入谢则怀里,谢则满眼爱怜的抱住侄女。 众人大笑。 沈沁抿了抿鬓角,见女儿一圈撒娇过来后,直接扑到自己怀里,笑开了脸,母女两人凑在一起说起了肉麻死人不偿命的话,要是赵恒这会在,肯定又是醋意冲天。 姜长晖让丫鬟端上刚从井里捞起来的果汁,问起王夫人家里的近况,王夫人轻啜一口果汁道,“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倒是二房又出了问题。” “哦?他们能有什么问题?”姜长晖好奇的问。 “好像是阿绮的婚事出了什么问题,有可能要退亲。”王夫人说。 “为何?”姜长晖大奇,“这庾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王夫人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他好像跟——”她望了小孙女一眼,想着她也嫁人了,有些事应该知道了,“跟温家的郎君有了首尾……” “什么?”姜长晖不可置信的望着王夫人,“不是说都调查过了吗?”前陈皇帝大多好男风,导致中原有一度男风十分盛行,很多贵族以男风为荣,但大秦武风盛行,对男风的喜好就没前陈那么流行了,当然你养个小倌也没人会在乎,家中主妇对此也能接受,毕竟男人不会生孩子,动摇不了主母的地位,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要在结婚后。就跟眼下大秦贵夫人养几个面首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哪家小娘子就传出这种事就找不到好婆家,男人婚前就传出这种事情,也不好找老婆,尤其还是两个地位相当的贵族弟子,更让人浮想联翩,到底是谁雌伏于谁。 “这种事怎么查?这两人平时就是好友。庾家的主母都登门好几回了,说他是被人哄骗的,求着二房别退亲,还说会好好对阿绮。”王夫人摇头叹气,“阿绮哭闹着不肯嫁,我看这婚事是成不了了。”换了别的人家说不定就忍了这口气,可姜府还不至于这么坑自己孩子。 “当然不能嫁!”姜微打破,“婚前就这样了,等婚后七姐生了孩子,他就光明正大不跟七姐好了,可以整天在外面厮混了,这种人活该一辈子打光棍!”这不是骗婚、骗子宫吗?真嫁了这辈子就毁了,“七姐是要跟庾恒过一辈子,又不是跟大家过一辈子。” “这件事外面还没有闹出来,就我们家和庾家知道。”王夫人提点了两人一句。 姜长晖和姜微点头,她们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怎么说也是姜家倒霉。 “说来阿绮的婚事还真是波折。”沈沁叹气。 “好事多磨。”姜长晖也只能说这句话了。 沈沁无奈的点头,虽然阿识的婚事也有些波折,但比阿绮好一点。 “阿姑,宫里还有几条鲥鱼,你派人送到七姐那里,给她开心开心吧,我再添几条塘鲤鱼。”姜微凑到了姜长晖身边说。 “好。”姜长晖含笑望着侄女兼媳妇,鲥鱼珍贵,二房也不见得没有,她这会赏赐下去,只是让姜元仪定定心罢了。 这时周大福上来给众人换茶水,这一年多她在椒房宫里吃好住好,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人也一下子拔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些。 王夫人看着这小宫女,私底下问姜长晖,“这小宫女你派人去查过吗?”怎么长相跟赵恒越来越像了,而赵恒容貌酷似赵旻,“她真没问题?” 姜长晖摇头,“我让高敬德去查了一遍,没查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一个女儿,要是真——”她含糊道,“总不至于瞒着吧?”她又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如果赵旻真私底下有了这么一个女儿,他还不会不认?除非这孩子身世见不得光,但赵旻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会真要一个身世见不得光的女子,就算有这样的人,他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皇帝了,总不至于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留下那么大一个把柄。姜长晖跟赵旻夫妻多年,对他个性还是比较了解的,从某方面来说,他乖得有点不像赵家出来的。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弄出一个身世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你好好看着这孩子,别让她出去乱跑了,也不要见什么外人。”王夫人说。 “我都想好了,这几年让阿颜多注意下,多教她一些东西,等她满了十五岁就给她挑户好人家嫁出去。”姜长晖说,光凭她那容貌,就足够让姜长晖为她打算一番了。 王夫人也满意这个打算,“这样再好不过了。” 家宴过了午时就散了,王夫人等人回府,姜微又陪了姜长晖一会后也回东宫了,洗了澡、散着湿发靠在窗前看书,窗外几株栀子花散发这幽幽的香气。 赵恒回来的时候,就见姜微在弹琴,他一笑上前搂着她,“今天玩得开心吗?”他已经换过衣服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差不多都干了,便给她编辫子,这活赵恒已经干的很熟练了。 “开心。”姜微回头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先进膳。” “还好。”赵恒靠在她身边,姜微给他轻轻打扇,同他说着家宴上的八卦,难免提起了姜元仪的事。 “那庾恒太过分了!”姜微忿忿的说。 说起姜元仪,赵恒脸色有点古怪,这些天他让人查了些姜元仪的举动,又联系起胖丫头的举动,不查不知道,一查他忍不住猜这两人真不是同门师姐妹?看两人平时的举动又不像,但胖丫头对姜元仪似乎又额外的好感,“现在知道总比婚后知道好。”赵恒顺着她的话说,男风他知道,但接受不能,他无法想象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感受。 “这倒是,就是可惜了七姐。”姜微叹气。 赵恒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她肯定能嫁出去的。”姜家的女儿嫁不出去,就没人能嫁出去了。 “又不是只要嫁人就好了。” 赵恒一笑,“当然不是只要嫁出去就好,但不是有姜怿吗?有他看着总能挑个好人家的,她还有一个太子妃的堂妹呢。”赵恒逗她。 姜微想了想,“也是,有叔祖翁在,总不会让七姐吃亏。”她又搂着赵恒的脖子说,“你还记得大福吗?” “怎么?”赵恒挑眉。 “我觉得她现在跟你越来越像了,但是长得没有你那么精致。”姜微说,周大福有点类似普通版的赵恒,当然也不能说她丑,不跟赵恒比她绝对算美人,但是跟赵恒比就差了不少。 赵恒轻拍她的屁屁,“尽胡说,我是男人。”他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周大福嘛?她可是一个“惊喜”。 姜微怀疑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什么?”赵恒含笑低头。 “我觉得你笑的不怀好意。”他不会是在说自己坏话吧。 赵恒哈哈大笑,“你一定看错了。”周大福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小秘密,他一察觉就立刻让人把她身世全部抹平了,这颗棋子要用对了地方才好。 姜微哼了一声,不说话。 赵恒瞄了一眼她堆在书角的书籍,“怎么翻出来这么多书?” “不是翻出来的,是我让出去买的新书。”姜微说。 “买的新书?你买什么书了?”赵恒问。 “也没什么,就是些志怪小说、游记罢了,我看到一本《搜神记》很不错。”姜微说,她是准备带些书去骊山别宫的,但她从家里带来的书,能看的都看的差不多了,没看的也是她不想看的,就让人去外面买了些新书出来,结果买到了一本搜神记,这搜神记她以前看过,眼下重温一遍,感觉很不错。 “哦?搜神记?讲什么的?志怪小说?” “我觉得像是游记。”姜微半开玩笑的说,现代认为搜神记是地理笔记,虽然书里讲了很多神兽,“还有一本千字也不错,我觉得能当蒙书。”姜微没想到千字是这时候写出来的。 “已经想着给我们孩子教蒙书了?”赵恒逗她。 姜微斜了他一眼,去翻搜神记和千字,一本书“啪”一下落地,姜微低头一看《闺学》,肯定又是宣扬女人应该如何如何的东西,姜微也没去拣,决定一会拿它当茶垫。 赵恒倒是失笑的捡起《闺学》调侃道,“越来越乖了,都会看这个了。” “是一起买进来的,我可没看过。”闺阁读物中她也就读过内则,那是礼记的内容。 赵恒随手翻了翻,无非是一些历史上贤德女子的言行注解,翻开几乎都是汉朝皇后,光烈阴后、明德马后、和熹邓后,然后是周朝三母、姜后脱簪……大部分是列女传的内容,姜微看了第一篇光烈阴后就撇嘴,“怎么写这个渣男?” “什么?”赵恒抬头。 “金屋藏娇、故剑情深、娶妻当娶阴丽华,三大骗人谎言。”姜微感慨阴丽华那算什么真爱,真爱快哭了好吧?就没见过这么憋屈的真爱。许平君就更别说了,她死后霍成君那句“上亦宠之,颛房燕”总不是史官污蔑吧?霍光势力再大,都不可能去压刘病已天天睡霍成君吧?对着一个杀妻仇人之女他能天天睡,还有宠,果然是帝皇胸怀,有容乃大吗?相较之下陈娇的确很惨,可刘彻所有女人中论最惨绝不是她……姜微对刘家的皇帝没好感,但刘邦和刘彻还算是真小人,接下来的那几个刘姓皇帝就是让人恶心的伪君子。 赵恒好笑,“你学史书就是学这个?” “不然呢?”姜微腻到了他怀里,胡乱翻着那本书,“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轻轻的咦了一声。 赵恒低头,这本《闺训》最后一篇写的人物居然不是以前的贤女,而是当世之人——本朝安贵妃!“妃有德,庚午三月,上幸骊山行宫,后宫皆坐,有虎欲上,左右贵人皆惊走,妃直前当虎而立,左右格杀虎……” 这是什么东西!姜微大怒,当时她都在,什么叫左右贵人皆惊走,明明就是她跟赵旻在做戏而已,她都没有怕。 赵恒将这段看完,莞尔道,“有意思。” 姜微忿忿说:“这是谁写的!分明就是在胡诌!” 赵恒将她搂在怀里,“别生气,气坏了身体我可心疼。” “她真不要脸。什么贵妃档虎,她以为自己是冯婕妤啊。当时一点危险都没有,就她一个人在做戏。”姜微不开心了。 赵恒亲了亲她额头,悠然笑道,“她可不认为自己是冯婕妤。” “嗯?”姜微仰头望着赵恒。 “她以为自己是阴丽华。”赵恒目光落在书卷的第一则小故事,微微一笑,眼底却殊无笑意。 78风波起 “她哪里像阴丽华了?阴丽华是原配,她从头到尾都是妾吧?”她真会往脸上贴金,姜微翻着《闺训》,这的作者除了安贵妃,也把赵凤翔的安皇后、安太后、何太后和阿姑都写进去了,但这些不是皇后就是太后,就是先帝生母都没有写进去,她就一个贵妃有何德何能能跟这些人比肩? “阴丽华不也是从贵人到皇后的吗?”赵恒轻点前面几位,“这些汉朝皇后大部分都是妃妾而后上位的。”景帝王皇后、明帝马皇后、和帝邓皇后都不是一开始就当皇后的。 姜微放下书册,“所以她是想走那些先辈的路?”这话讲得有些重了,幸好房里也就她和赵恒两人,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赵恒点点她的额头,“走吧,该进晚膳了。” 姜微却有些忧心,“阿兄,现在外面真没事吗?”她眼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花团锦簇,每个接触自己的人都告诉她现在一切都好,但是真的吗?真的一切都不需要担心吗?或许祖翁的丁忧给姜家带来了不少麻烦? 赵恒莞尔,“放心,我不会只让你当太子妃的。”他也不准备只当太子。 “你莫哄我。”姜微指着那本《闺训》,“没上面授意,不可能有人会写这本书,可她为什么之前不出,就现在出呢?”这是不是代表她有所依仗了?她依仗是什么?还不是皇帝,“阿翁、叔祖翁丁忧了,翁翁现在就领一个太傅的虚职,我大舅现在是左侍郎,可上面还有崔中书令,右侍郎是靖王妃的父亲,崔家跟郭家、安家都有联姻,本来就是中立的,行书省是安竣在掌管,现在尚书省接替的人是衡山公主的家翁吧?”很多事姜微不是不懂,她只是不说而已,因为这些事不需要她去想、不需要她来操心,其他人都会帮她打点好。 “对。”这些事瞒不住姜微,瞒了只会让她更担心。 “那这样我们是不是很危险?”别看姜家掌兵,但天下的兵权还是在皇帝手里的,尤其是眼下这情况,天下安定、皇权相对集中,就算想要造反也没那么容易,大部分人是肯定是不愿意有战事的,而且京城一旦混乱,没个可以安抚天下的借口,地方各地豪强也会纷纷起事,又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能造反、能养兵,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而且皇帝手中还握着大秦最精锐的部队——就在京郊驻扎的虎贲营。这只军队才是历代皇帝手中的杀人锐器,当年赵凤翔数度出生入死,全仰仗虎贲营救,能进入这只军队的人基本都是皇帝的嫡系,统领历代都是皇帝。 “没那么危险,你忘了我是太子。”赵恒说,他是太子,在没有一个真正站得住脚的理由面前,赵旻想废了自己也不容易。 姜微捡起这本闺训放入了自己的博物架,赵恒牵着她去膳厅用膳,“你今天又人做了什么?又琢磨出一种青草汁?”赵恒逗她开怀,他很喜欢跟胖丫头一起进膳,当然胖丫头不让他吃些奇怪的东西就好了。就比如说她最近新想出来的青草汁,说是鲜榨了马上喝下去对身体好,那味道连茹素的沈奕都受不了,但这丫头每次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众人,一脸担心他们身体的样子,让所有人无奈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然后看到她满脸的欢喜欣慰,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喝,喝习惯了就好。 “那是小麦苗鲜榨的汁液,喝了对身体好。”姜微说,“你喝了那杯汁液后少吃点蔬菜也行。”姜微没有阻止赵恒吃肉,他还在长身体,吃得多是必然的,但绿叶素也是要补充的,青梅精、小麦苗汁都是她突然想起的碱性食物,多吃对人身体有好处。医疗技术不好的古代,姜微总希望家里人的身体都健健康康的。 赵恒无奈,要不是她也是每天都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真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在作弄自己。 饭桌上姜微亲自给赵恒剥了一个粽子,让太子殿下心怀大悦,也不让宫女动手,给她完整的剔了一条塘鲤鱼出来,鲥鱼和塘鲤鱼都是南面的东西,中原不常见,也就宫里到时节有进贡。姜微上辈子是典型的南方人,爱吃湖鲜江鲜,她晚饭基本不进荤腥,偶尔如果有时鲜会吃些清淡的鱼虾。赵恒见她喜欢,就年年早早让人去南方打捞了送来,也练就了一手剔鱼骨的好本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学就会了。小夫妻两人一人吃肉粽子、一人吃着无骨的鱼肉,脸上都是笑容,皆大欢喜! 进完晚食,两人又在花园里散步半个时辰,姜微先去梳洗了,留下赵恒留在书房里跟石静说话,赵恒指着那本闺训吩咐道:“去查查谁在搞鬼。” 石静点头,又想起一事,“五郎——” “怎么?” “有一事是有关姜家小七娘的。”石静略有些迟疑,这也是五郎这些天让他们打听小七娘时无意间发现的,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她?她还有什么事?”赵恒随口问。 “是关于小七娘和庾恒的亲事……”石静讲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这件事是姜七让人弄出去的?”赵恒挑眉。 “是的。”石静点头,“庾郎君以前并无男风之好,那温郎君都是一直喜好男风,他们两人以前相识但不相熟,两人在一起好像就是小七娘撮合的。”石静说的含蓄,用词也以不确定为主,可他既然跟赵恒说了,就说明这件事他已经是调查清楚了,事实上他发现事实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谁家未婚妻会去特意让自己未婚夫跟一个有男风之好的人在一起,虽说姜七没干其他事,而她的未婚夫也的确被那人吸引了,还闹出丑闻来了,他还是觉得理解不了姜七的想法,可用男人来试探自己未婚夫——这姜七不算后无古人,也前无来者了。 赵恒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事,这姜元仪行事还真是让他开了眼界,“这件事抹干净了吗?”既然胖丫头对她有好感,就顺手替她善后一次吧。 “我知道后就让人抹平了。”石静说,“但姜家那边我没插手。” “以后不用盯着她了。”赵恒说,即便她跟胖丫头是一样的情况,他也无法对姜元仪生出好感来,这人行事太过肆无忌惮,赵恒本身也是这种人,但他有本事给自己善后,而姜元仪没有,却胡乱闯祸,早晚咎由自取,赵恒可没兴致一直替她善后。 姜府二房姜怿书房前,姜元仪有些忐忑的走入书房,看到姜怿正低头看书,神情莫测,她心中莫名一跳,“祖翁。”她恭敬的上前行礼。 姜怿指了指面前,没说话,姜元仪落座,书房里长久的寂静,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姜元仪不安的动了动膝盖,心头跳动的厉害。 姜怿放下书卷,看着孙女的目光带着几许疲倦,“阿绮,你为何要这样做?” “什么?”姜元仪心头狂跳,难道事情暴露了?是什么事?庾常还是郭老太的?郭老太不至于吧?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连钩吻都是她无意间得到的,没人会知道的。 “庾恒。”姜怿忍着怒气问,“你为何要设计让庾二跟温大在一起?” “祖翁,我——”姜元仪想辩解,却被姜怿手一抬,他目光望向窗口,姜元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两个被堵着嘴的人,她心里一沉。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如果不愿意嫁给庾恒为何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不说?为何要现在弄出这种事来?你知道被庾家发现后的下场吗?”姜怿越问越失望,他不懂孙女为何要作出这种事。 姜元仪心里也懊恼不已,谁让她一开始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庾恒跟赵恒名重了,她那次参加了姜微的婚礼后才突然想起来的,赵恒是肯定会登基的,庾恒肯定要改名,常不就是恒吗?就算不是,她也冒不起这个险!所以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主意,庾常应该是同性恋,那么如果让他跟一个符合他审美的男人在一起,应该能冒出火花来吧?姜元仪算腐女,可那也是二元次,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当同妻! “祖翁,我只想试试看——”姜元仪低下了头哭着说,“你们说他平时不近女色,我就怀疑了,我就想试试看——” “你就因为这个怀疑?”姜怿不可思议的问。 “祖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姜元仪放声大哭,她也只是想试试看,实在不行就找其他机会,反正一定要退婚,没想到她一招就得手了,姜元仪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慨自己运气好。 饶姜怿久经风雨,也被自己孙女诡异的思维怔住了,半晌无语。 “祖翁,我真不是有意的——”姜微趴到了姜怿腿上大哭。 姜怿揉了揉眉头,“罢了,既然庾二真好男风,我也不会让你嫁他。” 姜元仪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跟郭家说好了,让你嫁给郭家小六。”姜怿说,原本他不怎么看得上郭家,但阿绮先前跟赵四有了风言风语,已经让京城几个大世家避之不及了,眼下又出了庾家的事,庾二固然名声不好,阿绮也必然要受连累,想要再嫁高门大户也嫁不了太过出众的郎君了。姜怿当然不愿意让孙女嫁给平庸无奇的夫君,两人婚后怎么能幸福? 姜怿思及此就恼孙女太冲动,她不愿意为什么不跟自己说?知道那件事为何不先告诉长辈?定要自作主张,要不是他发现及时,眼下姜家就跟庾家结仇了。郭家虽是寒门起家,但眼下家族枝繁叶茂,郭小六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品绝对没问题,也不可能好男风,当初也是在他行孙女婿名单上的,就是出生有点亏欠,可眼下阿绮婚事一波三折,再折腾她就真毁了,还是早点定下嫁人。 “郭家——”姜元仪目瞪口呆,怎么可以!郭家不管是谁她都不能嫁!赵五上位后郭家很惨好么! “阿绮,你记住,庾二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敢如此行事,你就不要姓姜了。”姜怿第一次对孙女用这么重的口气说话。 姜元仪脸色一下子白了,果然他心里还是家族最重嘛? “你下去吧。”姜怿脸色有些冷淡,郭家的女儿跟不少世家联姻,族人也娶了不少二流世家女,但阿绮这样的身世还属第一次,阿绮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姜怿看不上郭家几个女儿,但他不得不承认,郭家的男儿都还不错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女儿养成那样,就因为郭家女儿比儿子少,格外娇惯些? 姜元仪步履虚浮的走了出去,郭小六她是见过的,也算她表哥,人长得是不错,但整天懒洋洋的,一点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姜家和庾家很快就默不作声的退婚了,然后迅速让姜元仪和郭家订了亲,一切流程都走的很快,必然要让她马上出嫁,以免夜长梦多,姜元仪想反抗,但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什么都靠家里,姜怿发话,还有谁能帮她?姜元仪就是房门都别想踏出半步。 就是卢氏都劝女儿认了这门亲事。当初她也曾有想过郭六,郭家对媳妇不错,郭六自身条件又好,不是长子,不用去边关,郭家又正在势头上,属于寒门中的显贵,差一点就能入氏族谱了,可后来有了庾二,她就没想过郭六了,结果选出这么一个人。卢氏眼下也有点急了,女儿再耽搁下去,就找不到好对象了,只能将就了。 姜元仪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引以为豪的人脉,在长辈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姜怿一句话,就可以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部抹杀。 裴大娘子过来恭喜姜元仪,却看到双目通红的姜元仪,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裴大娘子是真心感谢姜元仪,如果没有她,裴家眼下都不知道要没落到什么程度。裴大娘子是红着眼睛回家的,裴二回家的时候看到妹妹如此,诧异的问:“不是去恭喜姜七娘的吗?怎么哭了?”裴二自打陪杨庭意到京城后,两人就没回安东过,因为杨庭意回京本来就是为了成亲的,眼下他已经娶妻,眼看着妻妾都有孕了,两人也准备离开回安东了。 “二哥,七娘子好可怜,先是遇人不淑,又不得已嫁了郭六郎君——”裴大娘子哭道,姜元仪是她唯一的闺蜜了。 “郭六不好吗?”裴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郭六跟杨庭意不合,但以裴二的角度看,郭六人品才华各方面都不错。 “但是郭六是武夫啊,他哪里懂那些诗词歌赋的东西。”裴大娘子说。 裴二沉默,他以前也喜欢诗词歌赋,但后来去了战场生死之间才体会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对裴大娘子道:“你多劝劝她放开心,郭六不是那种纯粹的武夫。”他顿了顿,“还有以后别老去麻烦七娘子了,她毕竟还小,家里的花费我会让人寄回来的。”七娘子如果成亲了,被夫家看到还要接济裴家肯定心里不乐意,七娘子对裴家有大恩,他不能给她添麻烦。 裴大娘子柔顺的点头。 姜元仪的婚事在紧锣密鼓的举行,赵旻也去了骊山别宫避暑,同行的还有后妃皇子公主和近臣。姜恪因丁忧了,也随着长子一家一起去了骊山别院避暑,朝堂上一片宁静。 而此时京郊姜微的别庄里,也有几十辆车队缓缓驶出别庄,一路往安西直奔,经过几个月跋涉,在入冬前驶入安西都护府所在地交河城中,领头的人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的衣服都脏的看不出颜色了,但踏上交河城的领地,守门的兵丁都对他们露出了笑脸,连货物都不查就直接让人通过了,让往来的商客很是不平,难免有人嘀咕开了,“这人是谁?为何能直接入城?” “还能是谁?是林都护府上派来的。”林都护就是林熙,他刚来的时候很多人不服气,但碍着他未来驸马的身份勉强忍了,不少人都应着林靖而叫他小林都护,而眼下那个“小”字渐渐的不被人提起了。 “难怪。”不少人恍然。 旁人的议论纷纷影响不到被姜微派来送礼物的人,交河城离长安遥远,姜微一年也就两次给林熙送东西,每次都是满满的几十近百辆车,光是拉车的牲口每年就要消耗几百头,这还不算两人平时的通讯次数,开销委实不小,可即便这样姜微还是一年两次固定往交河城送东西,交河城具体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只知道大约在新疆那一带。林熙再三保证,那里西域商人时有往来,十分繁华,他不会受苦的,可他这话能忽悠其他人,忽悠不住姜微。 姜微这辈子没出过京城,最远去的地方就是骊山别院,可她知道她所在这个地方,是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地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国际大都市、世界的中心,其他的地方对于长安来说都是穷乡僻壤,比如某个让姜微讨厌至极的岛国,眼下穷得连让人攻打的**都起不来。“打下来也是废物。”这是林熙在认真研究过某岛国各种资料后的原话,这结论让“爱国”少女一度非常沮丧。交河城再繁华能跟长安比?在长安都买不到她想要的东西,交河城肯定也不行。所以每年春秋两季都有车队从京城出发到交河城。 姜微送来的东西都是她庄子上自制的,有各种晒干的果脯、蔬菜,有炒好压制成块的茶砖、有各种常备的药材、有各色爽口的腌菜、有细软的棉麻衣和专门给林熙制作的贴心姨妈巾,还有照明的蜡烛、涂脸的面脂、梳洗的澡豆……种类十分多,姜微只要一开脑洞,就有人去给她做她想要的东西,是故每次往安西送的物资都堆得满满的,车辆也越来越多了。赶车的是林熙留下的侍卫,他驾着牛车入都护府的时候,守门的护卫拦都没有拦一下,等到了宽敞的校武场后就有人帮着把货物卸下,将牲口牵走。 “老贺,这次来的有点晚了。”都护府的管家拍着他的肩膀说。 “出京的时候耽搁了下。”老贺咧嘴笑道。 “走,洗一下去见郎君,郎君这几天正好在府里。”他压低了声音道,“估计就是在等你。” 老贺和管家相视苦笑,阿郎等的那里是老贺,分明等的就是送礼物的那位,可那位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老贺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剃光了胡子去见林熙了。 林熙正在书房里看书,一年多的阅历让他气度越发沉稳,如果说他之前还像一柄出鞘宝剑的话,现在就是深深藏在剑鞘中的杀人利器,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必然要见血,看到老贺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坐吧。”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老贺这次带来的礼单。 老贺知道林熙想问什么,“郎君,你上回让我送回去的鲜果小娘子都很喜欢,枣子一天三粒就没断过,那紫柰也是一天一个,还有那甜瓜,听白芍说吃完了小娘子还有些失望,还有葡萄……”老贺滔滔不绝说着从白芍处打听来的消息,他一向是夏季从京城出发到安西,然后来年开春后从安西回京城,所以他有两房媳妇,一房在京城,一房在安西,两个媳妇都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可把老贺美坏了。 林熙知道阿识喜欢吃鲜果,却不想她这么喜欢吃,枣子晒干了也不会坏,其他鲜果都不易保存,林熙送回去也只是想让她尝个新鲜,却不想她这么喜欢,林熙暗忖今年让人做成果干吧,果干能保存的久一些。 “小娘子还让我带了不少小麦的种子来,说要让人种麦苗,等麦苗长满七天后收下榨汁,让郎君一天喝两杯。”老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满脸痛苦,他真当是好东西,还自己偷偷试了下,结果喝他当场就吐了,果然贵人的享受跟他们粗人是不同的。 这件事阿识在信里也提起了,林熙揉了揉眉头,这丫头不会把自己当牛了吧?不过她既然说了应该是好的吧,就比如姜微每每都逼自己喝红糖姜茶,让他注意保暖,眼下林熙也不觉得自己每月来一次有太多的不便。“京里还有什么事吗?”林熙问。 老贺愣了愣,绞尽脑汁的想着京城的各种趣事说出来。 林熙听了一会就挥手示意他下去,林熙从信匣中取出一封来信,这是京中赵恒的来信,上面让他在荒漠中种几样这里特有的树木,让他推广种植、饲养家畜,还点出了附近地方可以种植水果,用以改善当地民生,这实在很像阿识说的话,看来他们相处的还不错,阿识很多话都跟他说了,林熙眼底有着笑意以及一丝很淡的苦涩,阿识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了…… “将军。”亲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进来。”林熙将信件点燃后丢入香炉中。 “那马贼又抓到了。”亲卫入内后向林熙行礼后禀告道。 “把他带进来。”林熙淡声道。 亲卫应声而下,不一会两个精壮的大汉压着一个不停挣扎的人进来,那人满头乱发,耳后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一双晶亮的眼睛仿佛野兽一般,“我不会投降的,有种你就杀了我!”他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那就照旧吧。” 他话音一落,让众人都是一惊,所谓照旧就是把这人杀了,尸体挂在城外的树上风干,林熙初来交河城曾有这招震慑了不少人,能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可再刀口舔血也是血肉之躯都怕死。林家祖孙三代世镇安西,林祖翁、林靖不算善心人,但也不像林熙一样,只要不服从就杀,交河城有三家大家族就因坚决反林熙,而被林熙灭了全族,据说连家里的一条狗没有放过,最后所有的人不管生前如何地位,死后都跟奴隶混在一个坑里埋了。 他的行事不是没人上报京里,甚至还有御史强烈抨击,但皇帝都默默压下了,众人这才明白这小子后面是皇帝,皇帝就是让他来收复军权的,无论用什么法子,这认识让不少人都安静了下来。之后林熙又干起了官的事,修水利、开农田,鼓励开荒,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家都无所谓,只要让他们活下去就好。 对于当兵来说更是只要谁给自己更多的好处,他们就会卖命,什么将军个人魅力、对他们好……那些都是扯淡,利益才是最重,而林熙来了之后他们的福利待遇明显提升,林熙不像林靖一样贪,每次出去剿匪、或是攻打突厥部落的时候得到的好处都是让部属先挑,这样的将领谁不喜欢? 兴对侍卫使了一个眼色,来人先把那人压了下去,兴才低声问道:“将军可有烦心事?为何要突然杀了马贼?” 这人是安西一带比较出名的马贼,来去如风,不少路过的商人都在他手下吃过苦头。原本林熙也没有在意,毕竟他来了安西后本身已经够忙了,实在没空费心去解决一个小贼,但是这小子好像跟他卯上了,他往京城送了两次东西都被他抢了,姑且不论东西贵不贵重,那些都是他给阿识送去尝鲜的,林熙嫌他太碍事,就让兴领了一队人去围剿他,他原想兴也跟了他不少年了,对付一个区区马贼还是手到擒来的,却不想兴差点交待在他手上,这才让林熙重视了起来。 从小姜凛就教他不要小觑任何敌人,他亲自带了一队人深入荒漠,终于在一处废墟抓了他,这人居然会说汉语,林熙见他本事不错,起了收复他的心思,一番对话后,对他三擒三纵,此人一直不服输,林熙之前也一直挺有耐心的陪他玩耍,眼下怎么会突出此言? “厌了。”没有为什么,就是心情不好了,想见血了。 “……”兴不解,郎君今天心情不好?不会吧,小九娘不是才来信吗?这不应该是郎君最开心的时候吗?“郎君,你说的沙棘油我已经让人提炼出来了,是从沙棘种子里提炼出来的,是否——”兴看着郎君神色稍缓,心中一定,果然还是小九娘管用。 “林熙!”娇嫩的女声发着生涩的汉语发音。 林熙刚缓和些的神色又紧绷了,兴脸色更苦了,哪个王八蛋又把她放出来了! “林熙,你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你们让开!”这话应该是对守在书房门口的林熙亲卫说的。 亲卫坚定不移的守在书房门口,“你们——”梳着十来条小辫子的异族少女气得直跺脚,她皮肤是淡淡的象牙色,娇嫩细腻,五官深刻清晰,在交河城中绝对属于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你怎么来了?”林熙打开书房门问,这异族少女是附近一部落首领的女儿,那部落首领是第一个归顺林熙的异族首领,林熙对他相对比较客气,平时交易时也照顾上几分,他不同此地人的俊美让这异族少女一下子爱上了,整天跟在林熙身后团团转,让林熙烦不胜烦,他都说了自己已订婚,未婚妻是大秦的公主,偏偏这异族少女丝毫不在意,只要跟他滚一下帐篷,让他在自己肚子里留个强壮的种就好,这大胆配种的言论让林熙彻底黑了脸,莫说他没种,就算他有种也不可能当种马。 “你怎么才出来——”热娜欢欢喜喜的就要拉林熙的手臂,却被林熙闪过,林熙大步往校武场走去。 “哎,林熙你等等我!”热娜连忙追上去。 “你怎么把她又放进来了。”兴拉着管家头疼的说。 “为什么不放?她可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了,郎君来这里也不短时间了,总要有个伺候的女人吧?”管家不以为然。 “……”兴突然想到郎君突然发火是不是身体憋太久了?或者该给他找个男人?但人选是个重要问题,或者选个漂亮的,让郎君泻完火就杀了? 林熙走到校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马贼被人钉在校武场上,“他怎么还没死?”林熙问。 侍卫一惊,兴明明让他们缓一缓再杀的,没想到将军真要杀了他,“我们马上杀了他!”说着拔刀就要砍人。 “等等——”阿虎哑着嗓子说,“我愿意归顺你。” “没兴趣。” “等等!我知道一个秘密!大秘密!”阿虎眼见那长刀真要往自己身上劈,连忙喊道。 林熙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看着他的目光不带丝毫情绪,阿虎知道这人是真要杀了自己,他咬了咬牙,谁跟他说什么奇货可居!这混蛋就抓了自己三次就要杀自己!中原人真小气!“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但你必须要把我提拔成镇副。”阿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早不想当马贼了,投靠安西军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他有意抢了林熙的物资,引出了林熙,想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结果这厮居然现在就要杀了自己! “如果你值这些的话。”林熙说。 热娜双目放光的望着霸气侧漏的林熙,“林熙你真不考虑跟我生个孩子吗?我阿爹说了,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就是部落的首领。”这才是真男人!又俊美又干净又英武,比起那些又脏又臭又粗鲁的男人好多了。 林熙面无表情转身的往军营走去,“把她轰出去。”要不是看在她爹的份上,他早杀了这烦人的苍蝇,或许是因为女人的缘故,林熙对男人对女人都没有任何怜悯的感觉,在他心目中只有三种人,敌人、非敌人以及亲人——阿识是唯一的。 “郎君!”兴又匆匆的跑了过来。 林熙脚步一顿,兴低声道:“京里有人来了。” 林熙转身走入书房,书房里已经站了一个外表十分不起眼的老人,那老人将一个密封的木匣递于林熙后就走了。兴也退了出去,林熙看着那只木匣,神色阴晴不定,等打开木匣看清那张密旨上的内容时,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赵恒在京里到底搞什么鬼! 79风波起(下)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刚入冬就下了一场雪,宫里自然有人天不亮就早起扫雪了,连宫里的请安时辰都改到了午后而不是清晨了,姜微除了每天的请安外,就基本足不出户了。殿内取暖用的铜鼎都烧了起来,将整个崇仁殿烧的温暖如春,殿外的盆栽有些开的好都收入殿中了,也给单薄的冬天添了几许亮色。 不用早起请安,姜微每天都用同情的目光目送赵恒离开,果然掌握权力越大,牺牲越多,这种天气还三点起床,真不是人干的活。把赵恒弄的又好气又好笑,天天都要她缠磨一阵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一入冬后赵恒待遇就好了,因为姜微发现了他一个新功能——暖被窝,这下两人终于能穿着睡衣睡一个被窝了,这个进步让赵恒既欣慰又纠结,他感觉两人真圆房了,到了夏天胖丫头也会嫌弃他的。 赵恒走后,姜微也起来了,两人作息时间是相同的,天天七点睡觉凌晨三点起、中午午睡一个小时,入了冬天后一些温和滋补的食材也进了两人的食单,姜微早上小菜中还让人添了一道糖腌嫩姜丝,每天都让赵恒吃上半碟。他入冬后衣服也没怎么增加,还是一袭秋衣,出门不爱乘肩舆又贪凉,根本就是仗着身体好自己糟蹋自己,姜微只能在其他方面替他补足。 赵恒走后,宫女上来收拾他换下的衣物,放入竹筐中抱入了东宫西面最偏僻的烧水间,别看这里不起眼,却是东宫守卫仅次于崇仁殿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东宫厨房所在,常年炭火不熄,里面就是普通的粗使丫鬟都是查了祖上六代后才可以进入的。姜微入宫后对这里大力整改了下,院落更宽敞了,门禁也更森严了,做饭、烧水的地方隔开了,周围甚至还种满了一片移植来的黄杨木做观赏和净化空气用。眼下冬天了,她跟赵恒的衣服依然要天天换洗,姜微就特许浣衣的宫女用热水洗衣服,反正她跟赵恒也要天天沐浴,热水总有的,不会浪费的。 赵恒、姜微的衣服不可能是粗使宫女来洗,都是近身的小丫鬟浸在热水里用胰子洗,洗完了小丫鬟还取出发下的手油涂手,然后套上手套,洗干净的衣服由其她丫鬟抖开晾好,等太阳出来后在放出去晒。 一旁的老宫女感慨,“你们可是赶上好日子了,洗个衣服还有热水,洗完后还能用手油涂手,我们那时候三九的天气、滴水成冰,还要在井边打水洗衣服,还要防着晚上不能让井冻起来。” “也就我们宫和椒房宫才这样,旁的宫里可没这个待遇,这还不是太子妃心善。”另一个小宫女接口道。 “可不是太子妃还让人教我们读书认字,还让工坊的女工教我们女红,难怪——”小宫女说了半句没说下去了,可大家都知道她下面的意思,难怪太子当年一定要娶到太子妃。 “这种话出去可不能乱说。”老宫女眯着眼睛说,她是老人了,也是皇后心胸大,不跟儿媳妇计较,不然太子妃这么做,得了人心却失了皇后的欢心。 “当然。”众人嘻嘻笑了起来。 “哎,我今年集了不少小红花了,等到了二十你们想换什么?我最喜欢那个蜂糖了,还有那口脂、蜜膏,我要换这些。”众人说起了今年过年时候的福利发放,今年可以兑换的单子已经下来了。 “我喜欢那软软的丝绢,还有那一套漂亮的木梳。” “我喜欢那香烛,晚上点了还有甜甜的花香。” “你们就会要这些没用的东西,要我说换铜钱才是正事,有铜钱才有一切。” “你就钻到钱眼里去吧,我们又不能出宫,要钱做什么?” 众人愉快说着过年时候要换的东西,老宫女眼睛半眯,专注炉子上的浓浓的羊汤,这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午食,从昨天就开始熬了。 “小娘子,昨晚几个庄头都到京了,这是他们送上的今年收成单子。”降香端着几本装订好的册子说道。 姜微喜爱益州,封地也在益州,姜家每年都要派人去益州,故当年给姜微准备的嫁妆中有不少田产都在益州,姜微得了田产后总会派人去田庄周围仔细的查探水土环境,然后把当地的老农们请到长安,因地制宜的商量对策后再经营农庄,所以她农庄每年的产量总比旁人高上不少。王夫人很赞赏孙女的行事,认为她很会持家。 她先翻自己属地云水乡的收益,她占了那里七成税,相对来说那里大部分农户都是自己的佃农,姜微对云水乡就格外在意,她是不能对那里的政事指手画脚,但她不可以姜家可以,所以她是把云水乡当自己私人领地在经营的,眼看今年进上的收益比去年还多,她大为欣喜,税多也代表当地收益比以往更好了,“今年再多招一百个女工,我要年纪在十岁上下的,以后每年都招五十个。”姜微说。 降香略有迟疑,“小娘子,我们织坊里已经招了五百多个女工了,那些小女工什么都不会,只能慢慢学起来。”一开始不是白费钱吗? “没关系,谁不是从小学起来的,总不能老要熟练工吧,我们去年的织锦都送去安西了,在那里赚了不少。”姜微不在乎道,“记得我的话,不许让人每天工作超过六个时辰,超过四个时辰就要另外算工钱。” “我知道的。”降香暗忖小娘子送去的织锦流通西域赚钱那是肯定的,安西就是林郎君的地盘,姜家的物资路过的关卡谁敢收税,一路走去不赚钱才怪。降香就是不懂姜微为何老要办作坊的时候招女工,在京城也是,种了苎麻就招女工纺织,在益州其他地办蜡厂养蜡虫、办花香油作坊的时候还是要招女工,难道女工干活会更好一点。 姜微没注意降香的想法,而是继续翻着自己的收益,不时的跟降香说上几句,很快太阳就出来了,姜微揉了揉脖子,穿戴好衣服,披上兔毛斗篷后往外走去,多年牲畜养殖让姜微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毛皮,尤其是繁殖能力超强的兔子,姜家的下人基本上每人都要三四件兔毛衣服,都是姜微过年时发的福利,眼下宫里也要开始了。 天气冷了,大部分贵人外出都乘坐肩舆,唯独姜微喜欢散步,每天都是散步去椒房宫,那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八点左右,两人一起进完朝食后,再散步回宫里,看书、午睡一小时,等赵恒下午一点左右回来叫醒她,两人再一起进午食,午食完毕两人在去何太后宫中给何太后请安。何太后平时不爱其他后妃请安,唯独跟嫡孙亲近,连带对姜微也很好。 眼下快要过年了,椒房宫里喜气洋洋的,姜长晖正在跟颜女官说着宫中发放的福利,姜微悄悄的走了进去。姜长晖看到她来了,招手她示意来自己身边,姜微很熟稔的偎依到她身边,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张要赐下的单子,衣食住行都有,按等级分发。 姜长晖捏捏她小鼻子,“别愣着,跟我们一起理。” 姜微搂着她的手,“阿姑,先别忙了,都累了这么久了,先进朝食吧。” 姜长晖笑道:“也好。” 到了冬天,大部分饭桌上都见不到绿色了,唯独宫中因有人专门在汤泉别宫种植蔬果,所以饭桌上的菜蔬看起来依然鲜嫩可口。姜长晖跟姜微差不多都是寅时就起身了,刚起来没什么胃口吃的清淡,忙了一早上就有点饿了。宫女给两人各舀了一碗清羊汤,这羊汤已经熬了一天一夜了,浮油也冻过后撇去了,味道淡淡的,正适合入口,两人各自喝了一碗,就觉得身体暖暖的。 然后是炖的烂烂的小羊排,清炒的菜蔬,姜微胃口大开,跟姜长晖两人一口气把饭桌上的六道菜式都吃得底朝天,当然宫中的菜式都是小盘的,不是外面那种实在的,颜女官在一旁含笑,两个人一起吃饭就是比一人吃饭要好多了。 进完膳食,两个人各自用薄荷水漱口后,姜长晖问姜微:“小七娘成亲你要回去吗?” 姜微摇头,“我就送礼物吧,如果回去的话,主角就不是小七娘了,等她回门那天我再回去。”姜微可不想在婚礼上抢新娘子风头,三朝回门的话,她轻车简从,也算回去给她撑个面子吧。 “这样也好,跟我的赏赐一并送过去。”姜长晖心里轻叹,入了宫就一切身不由己了,“等年后小六媳妇也要入宫了,她性子静,到时候你多带带她。” “我知道。”姜微也是见过赵六的未婚妻的,阿姑说她静算含蓄了,这姑娘应该说胆小,太胆小了,看到她们就害怕,姜微真心觉得她不适合入宫,这种性子入宫不趁早扭过来,只会害了她,只可惜她是赵旻钦点的儿媳妇,拒绝不得。姑侄两人聊了一些闲话后,就开始又开始算账了,这也是姜长晖一年中最忙的日子了。 两人给姜元仪挑选的结婚礼物,由高敬德亲自送到了二房,他也带来了皇后的口谕,就当是家人送礼,不用谢恩了。不过卢氏和郭氏、崔氏还是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了大礼,就是没穿诰命服,卢氏欢天喜地的带着那些赏赐去看女儿。 姜元仪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二月,毕竟快过年了,家里很多事都忙不过来,郭家得了这么一个媳妇,就更慎重了,一切礼仪都是请了专人指点着做的,就怕惹了新媳妇不开心。 姜元仪这几天消瘦的厉害,衬得眼睛就更大了,她神色倦怠得听着母亲的话,心里烦躁不已。 “阿绮,皇后和太子妃都赏了你东西,等你成亲后就要记得入宫谢恩。” “赏”、“谢恩”这两个字眼让姜元仪脸色一下子挂了下来,“我知道了。” “也难为她们一直惦记着你。”卢氏喃喃道。 “她们不记得也会有人提点的。”姜元仪晒然道,她当初当秘书的时候不也是将老板的各项事宜都记载手机上,提早一个星期提醒,尤其是老板的那些小蜜,在情人节的时候她总会提早一个星期订好各种花束,她们就算不记得也有人提醒的。姜元仪突然觉得自己跟姜微真是有点同命相怜了,以后似乎都要做寡妇?不过姜微好歹当过几年皇后了。 “你这孩子。”卢氏嗔道,“你以后跟你夫君可不能这么说话了。” “我知道。”姜元仪心里暗忖,我又不傻,当然不会一开始就去得罪郭六,这种武人谁知道生气起来会不会打老婆。姜元仪心里暗忖,郭家是什么时候倒台的?应该很快?看来她要想个法子避孕了,她可不想跟郭六生孩子,不然郭家倒台,孩子跟着一起倒霉吗?她倒是可以脱身,毕竟眼下都有姜微了,姜家怎么样都不可能很倒霉吧?老公可以换,孩子可是自己生的,不能丢。“阿娘,让我看看我的陪嫁。”姜元仪打起精神来,先把嫁妆弄好,然后再想着对策吧,能早点离婚就更好了。 “好。”卢氏见女儿兴致又起来,拉着女儿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 与此同时,关雎宫的安贵妃也得到了宫女的提醒,让人备了一些礼物给安家送去,比起姜长晖和姜微的精心挑选的礼物,她的赏赐就要制式许多,她心里恨都恨死姜元仪了,她要是肯嫁了四郎多好?四郎也不会现在脾气越来越坏了。 赵旻看着她送礼诧异的问:“是谁要成亲吗?” “姜家小七娘跟郭家的六郎君。”安贵妃说。 “哦?姜家居然跟郭家成亲了?”赵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啊。”安贵妃嫣然笑道:“据说郭家六郎君年少有为,也算一门好亲事了。” 赵旻不置可否,区区一个寒门子,难道还比得上他四郎不成?赵旻虽不至于迁怒姜元仪一个人弱女子,但对郭六也没什么好感,“不过是个孩子成亲,哪里需要太看重,随便给些就是了。”果然郭家心是越来越大了,明知小四如此还娶姜小七。 安贵妃含笑颔首,“我知道。”安贵妃知道有这么一句话,郭六这辈子就别想出头了。但是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几天,就被一本由安竣派人送入宫里的书给打散了。安贵妃看了那本书半页,就差点没晕过去,被人扶着吃了半颗养心丸,休息了半响,才命人将安家几位女眷急召入宫。 安家的女眷们被安贵妃突如其来的急招弄的胆战心惊,尤其是在入宫后看到下人们皆是蹑足而行的,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触了正在生气的主人霉头的样子,一名头发花白的贵夫人脸色更是一下子白了。 等到了内殿里,她直接扑到面若寒霜的安贵妃面前失声痛哭,“贵妃,《闺训》新增的女训真不是我写的!” “那你告诉我上面新加的女训是什么回事?”安贵妃抓起书案上的一本书往那贵夫人面上丢。 一旁安郭氏和衡山公主、四皇女都在,安郭氏看到女儿如此行事,坐立难安、神色迟疑,既想劝女儿不要那么生气,又不敢上前,衡山公主同样面带怒容,四皇女垂目不语。 那跪着的贵夫人颤抖着打开了《闺训》,上面有加了一篇序言,“……妾每览先圣垂言,观前贤行事,未尝不抚躬三复,叹息久之……妾侄女蒙天恩,策为贵妃……今戒以为妇之道,申以执巾之礼,并述经史正义……妾不敢自专,因以赵大家为主……妾安氏诚惶诚恐,死罪死罪,谨言。” 安姑姑看完这一段,眼前就一黑,果然贵妃还是知道这本书了,但这本书序言还不是最让人震撼的,最让人震撼的是第二章后妃那段,开篇即写:“赵大家闲居,诸女侍坐,大家曰:“关雎麟趾,后妃之德,忧在进贤……” “贵妃这真不是我写的!”贵夫人凄厉的喊道,她是安贵妃庶出的姑姑,安家人丁单薄,嫡系战死后,安家不少旁支也沾光了,安夫人她是庶出,但也是安贵妃唯一的姑姑,故赵旻一直十分提拔她丈夫,姜怿退下后,就让她丈夫薛燃接替了姜怿的户部尚书之位。 那本让姜微气了半天的《闺训》正是安贵妃的授意姑姑写的,安姑姑也是从小识断字的,她丈夫也算出名的才子,夫妻两人夫唱妇随,时有诗词歌赋流露,也算是得了一个才子佳人的名声。安贵妃本意是想借着《闺训》扬名,但因碍着安太后、何太后、姜皇后尚在,所以只敢在最后一章加了自己,然后让人印了出去。 但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处心积虑的宣扬的《闺训》在大秦没引起太广泛的关注,但是莫名出来的一本《闺训》再版却让自己一下红了!这篇《闺训》多了一篇序言,多了几篇对女子的教诲,上面口口声声说的“赵大家”让安贵妃才差点晕过去,她再猖狂都没敢在眼下称呼赵大家!“关雎麟趾”更让安清胆战心惊,真恨不得眼下就把自己关雎宫改名了。 “闭嘴!”安贵妃厉喝道,“我是问你到底是谁写的!” 安姑姑呐呐不语,她哪里知道这书是谁写的?只知道这书似乎短短几月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废物!”安贵妃随手将茶盏砸到了她裙摆边,“滚!” 安姑姑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安郭氏上前给女儿揉肩,“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 “阿娘——”安贵妃怒道,“天底下怎么有她这样的废物!” 安郭氏叹气。 “阿娘,你说会不会是姜家弄出来的?”衡山问。 安贵妃蹙眉,“我那本闺训在五月的时候才印出来,这本书在八月就出现了,短短的三个月,能印出一本书来?”眼下书卷印刷以雕版为主,雕版印书极为耗费工时,“而且我们那套雕版印了近千卷就不行了,可是这书印了有多少?起码要近万册了吧?”安贵妃恨得牙痒痒的,她光是派人收取就收了近千册,可外面铺天盖地的还有,定价还十分便宜。这实力倒是的确只有姜家能弄出来,但姜家怎么能把这书印这么多的? 四皇女翻看这本书,纸质上等、字迹清晰,连书卷上的图案似乎照着他们原本那本临摹出来的,“莫非他们一口气雕刻了许多套?” “不可能,那有那么多工匠来做,要这么多人早泄露了。”安贵妃脸色一沉,“除非有人提早泄露了!” 众人心中一颤。 就在安清大肆清扫关雎宫的时候,赵旻在朝堂上焦头烂额,中书省的谏议大夫夏铮上疏弹劾户部尚书薛燃,“借妇人名书《闺训》是机深志险,包藏祸心,结纳宫闱”,同时指出安贵妃何等何能以妃妾之身自称赵大家!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赵旻是一个勤政的帝皇,对大臣的上疏也基本上能在几天之内处理,但这份奏折却始终按着不发,这就更引起了朝臣们弹劾,甚至有些为求搏名的大臣直接说赵旻宠妾灭妻,纵容宫妃冒犯皇后之尊,“关雎麟趾,后妃之德”之言字字诛心!赵旻憋了满肚子气,但又不好对着大臣发火,一直在试图将这件事压下去。这件事他怀疑是姜家的手笔,但他同样也有安贵妃一样的疑惑,姜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这么快的将书卷印出来。 “你说大娘是怎么把那篇序言写出来的?”崇仁殿内殿里,姜微和赵恒屏退了下人私底下说悄悄话,姜微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清冷高贵的大娘能写出那么一篇女训出来,大娘真辛苦了,这种违心的话都能写。 赵恒抓几个山核桃,捏碎了给姜微挑果仁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这丫头连女书是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那让你写你会写吗?”姜微不服气的问。 “这有何难?总不会比你那篇序言难写吧?”赵恒笑着说,“你那篇序言才叫好。” 姜微扭捏了下,“还好吧。”那篇序言也不是自己彻底原创啦,还是经过修改的,不过她也润色了很多。 “那胶泥印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赵恒把核桃仁都挑出来之后,堆到了小碟子里让姜微吃。 “就是想出来的。”姜微眨眼,“我说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信,怎么不信?微微说的话我都信。”赵恒认真的说,语气温柔。 姜微脸一红,下意识的扑到他怀里,“我就是想出来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赵恒也不再继续追问了,“你印了那么多书,是准备在庄园里开学堂?” “不是。”姜微摇头,“我原本印了想教宫女读书的,但现在只能暂时压下去了。”姜微弄出活字印刷真纯属偶尔,她跟林熙养兵的时候就说过要让大家都认字,姜微是大手笔惯了,一人一套具、一本书,但是眼下书卷基本靠手抄,连雕版印刷都极为少数的,而且雕版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印不多,印多了就要废掉。一套雕版耗费的工时真得很长,姜微情愿让工匠给自己雕木刻,也不想让他们雕印刷品。 她就琢磨起泥活字印刷了,泥活字印刷她是见过的,一个老师傅给她示范过,大致流程她知道,反正她也不急,就慢慢琢磨呗,琢磨琢磨就琢磨出来了,她就印了不少教材,然后就丢一边去了。她根本没想推广,就在自己庄子里用了,眼下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吃不饱,推广字、开办学堂?呵呵,别开玩笑了。再说她怎么解释自己弄出这个东西?还不如多开几个作坊,多收几个女工,也好让一些农户不要急着溺死女婴。宫里倒是可以办学堂,毕竟宫里很多活计要比外面轻松许多。 “你准备让宫女们都跟着你一起读书认字打人吗?”赵恒笑道。 “当然不是,我就教她们读书认字。”姜微反驳。 赵恒失笑。 安家安竣一直在翻看着那本《闺训》,足足翻看了十来遍,他自幼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看过一遍就能把《闺训》倒背如流了,更别说眼下一遍遍的翻阅了。 “二郎,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说话的是安贵妃的姑父薛燃,他这些天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眼下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憔悴。 “这本书印的有些古怪。”安竣缓缓道,时下印刷字和图案都拼在一起,但这本书的字和图案也合在一起,但他总觉得墨迹似有些不同,仿佛不是同时印上去的。 “什么?”薛燃一愣。 “这应该是姜家的手笔,也就他们有能力能一下子不动声色印那么多书。”安竣敲击着书案,“但为何他们能印那么快?”那篇女训没什么了不起,让自己写也不过一夜时间便能写出,但最让人困惑的是为何能这么快印出来,即便找最精通的木匠,也不能这么快将一套雕版印出来。 “二郎,你说现在——” “没什么怎么办?这本书本来就是陛下授意的,那么陛下一定会把这件事压下去的。”安竣说道。 “可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安竣瞄了姑父一眼,“恐怕就要暂时委屈姑父和贵妃了。” “什么?”薛燃一愣。 他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明天就解开了,第二天赵旻下了一道旨意,薛燃假借贵妃之名,妖言惑众,夺去户部尚书之责。宫中安太后下了一道懿旨,上面内容很简单,降安氏为修媛,为什么降安妃等级懿旨上没有写任何理由,赵旻和安太后的举动让朝堂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即将平息的时候,却不想又有一件事突然爆出,这件事受朝臣关注程度远不及《闺训》一案,但最后引发的结果却远比《闺训》要惨烈,辛未末年的这两件案直接导致了来年的壬申之乱。而与此同时,安西和安东同样有一行近千人正乔装微服、隐秘夜行、连夜往京城赶来。 80兴风波 “滚!”随着金器落地的声音,安昭仪捂着脸从内殿沉默的退出,她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掌印。 宫侍们纷纷对安昭仪报以同情的目光,自闺训一事后,宫中的气氛看似沉闷,实则和乐了许多,安贵妃的降位让很多人都偷着乐,但这种和乐绝对不包括关雎宫,首当其冲最倒霉的就是安昭仪。赵旻对安贵妃的宠爱是毋庸置疑的,后宫妃位最多仅到九嫔为止,四妃中仅有安贵妃一人,这也是赵旻对安贵妃的承诺,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跟她平起平坐。 可眼下她一下子降为修媛,光排在她前面的就有三人,安昭仪、江昭容、徐昭媛,平时都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人,眼下的品级都被她还要高,她怎么能不生气?即便这三人见了她还是恭敬的行礼,可在安贵妃,不,安修媛眼中无疑是**裸的嘲笑。她心情不顺,关雎宫的人就倒了大霉,安昭仪是再怎么躲都躲不过安修媛的怒火。不过今天总算是过去了,安昭仪从安修媛房里后,舒了一口气缓缓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是安修媛的庶妹,入宫这么多年,生了一子一女,身为九嫔之首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宫室,二十年如一日的握在一间小屋中,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用具都是瓷器的,偶尔有一两样是子女孝顺她的贵重器物。 “姨娘——”四皇女正在她屋里等她,眼见她进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看到她红肿的脸,心疼道:“我给你上药。” “我没事,小伤而已。”安昭仪笑望着女儿,“你今天怎么来了?”四皇女还没成亲,但公主府已经修建好了,她偶尔也会住在公主府里,她丈夫是林熙,也是赵旻目前的得力小将,小小年纪都任安西都护,四皇女的待遇比之前的小透明公主要好很多。 “我进来看看你。”四皇女翻开母亲的衣衫,发现很多地方都青青紫紫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太过分了!” 安昭仪拍拍女儿的手,“早不疼了,你是来给太后、皇后请安的?时辰不早了,该过去了。” 四皇女道:“我去跟阿耶说去。” “四娘!”安昭仪拉住了女儿手,“别去。” “阿娘,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你!你也是阿耶的昭仪啊!”四皇女不平道,“不都说她温柔娴淑吗?她这些年干了这么多亏心事,我——” “傻孩子,你以为你阿耶不知道吗?”安昭仪摇头。 “姨娘?”四皇女困惑的望着安昭仪,她跟哥哥小时候也时常私底下会叫安昭仪阿娘,但每次都被安昭仪打,两人也曾怨过姨娘狠心,等长大后才知道姨娘是真为了他们好,哪天要是真叫错了,他们哪里有好日子过。 “你还小,不懂。”安昭仪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男人的心偏了,就回不来了。”安清的所作所为不说十成,赵旻也知道了九成,在他眼中打杀几个下人算什么事? “你说阿耶都知道?”四皇女不可思议的望着安昭仪。 “你知道的你阿耶都知道。”安昭仪叹了一口气,安清这辈子最大的聪明就花在赵旻身上了,她哪怕再愚蠢狠毒,在赵旻眼中都是“率性单纯”,“四娘,出嫁后就好好跟林元昭过日子。”安昭仪目光中带了几许轻愁,如果有可能她真不会让四娘嫁给林熙,林熙她见过的,旁人都说他少年有为,可安昭仪在他眼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安昭仪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人,这种人往往是最肆无忌惮的,因为他们心里没有任何底线,无所惧,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会的。”四皇女知道林元昭心里有人,但她不在乎,反正她只要他这个夫婿就行了。 “你去给皇后请安吧,请安后就早点回去,别耽搁了时间。”安昭仪催促着女儿。 “可是——”四皇女还是不愿意走。 “去吧。”安昭仪轻松的笑道,“放心吧,有你有二郎在,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安清再傻也不可能现在杀了她,顶多拿她出去而已,她早就习惯了,她催女儿快走,“走的时候别忘了跟贵妃去请安。” 四皇女嘴角一晒,想说她已经不是贵妃了,但一想要是把话咽回去了,祸从口出,她还是谨慎点。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后,四皇女就回了自己公主府,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母亲的伤势,姨娘嘴上不说,可这些天肯定受了安清不少苦,四皇女手紧紧的握着,指甲把掌心掐出深深的印记。 “在想什么呢?”一双手伸了过来,抓住她紧握的拳头轻笑。 “阿兄?”四皇女抬眼才发现二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到了自己房间。 二皇子抱起妹妹,轻咬着她耳垂问,“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 “想姨娘。”四皇女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问,“最近安清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我说要告诉阿耶,姨娘不让。” 二皇子低低的笑了,“当然不能告诉阿耶。” 四皇女忿忿的瞪着他,“姨娘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笑?” 二皇子敛了笑容,“傻丫头,我是说告诉阿耶没用。”他轻轻的抚摸着妹妹的脸,“就算别人告诉我,你打杀我小妾了,难道我还会对你生气不成?我只会惹你生气的小妾弄得远远的,不让你生气。” “可——”四皇女心中不平,安清也是妾啊,二皇子柔声道:“想替阿娘报仇吗?” “当然。”四皇女斜了他一眼,“你又出什么坏点子了?” “怎么是坏点子呢。”二皇子失笑,搂着妹妹在她耳边细细说着,四皇女越听眼睛越亮,“阿兄,这是真的吗?” “当然,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二皇子说。 “好。”四皇女大笑,“我倒是要看看最后他们怎么有脸见人!” 二皇子手按在了她的腰上,四皇女白了他一眼,“你走开,我可不想跟衡山一样。” “怎么会?衡山那是跟她娘一样的没脑子,我会这么对你吗?”二皇子脸埋在妹妹的颈脖处,“你可是我的宝贝啊。” 四皇女略一犹豫,二皇子趁机压了下来,“放心吧,我都办好了。” “阿兄——”四皇女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纠缠成了一团。 天外夜色渐渐深沉,靖王神色微沉的走出了宫中,他刚从关雎宫出来,这些天姨娘情绪不稳,他每天入宫想劝她放宽心,降级只是权宜之计,等事情过去后,分位依然会升上去的,可姨娘还是生病了,大皇子看着阴沉沉的,轻叹了一声,对送自己的妻子道:“今晚你就在宫里照顾姨娘吧。” 羊氏温顺的应声:“夫君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姨娘的。” 大皇子看着这些天消瘦了一圈的妻子柔声道:“这些天难为你了。”母亲心情不好就爱折腾人,他不是不知道,可一个是生养自己的生母、一个是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一庆幸的就是妻子从来不向自己抱怨。 “照顾姨娘是天经地义的,有何抱怨。”羊氏眉眼笑得温柔,她相貌不过清秀,但气质端方温柔,大皇子有两位孺人、五六位媵妾,目前为止连嫡出的在内一共生了五儿八女,除了夭折三个孩子外,全部健康的成长,后院也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见丝毫纷争,一直让靖王对其尊重有加,十三个儿女中有五个皆是正妻所出。 就是王夫人都夸奖过靖王妃有大家之风,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长女,赵旻的确偏爱自己的长子,给他选的妻子都是那么合适。这话曾引起姜长晖抗议,因为王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余光一直扫着她、阿和她的贴心小棉袄,搞得她们好像当长女如何不合格一样,对女儿的抗议王夫人压根没说一句话,就回了两个字“呵呵”。这两个字太绝杀了,姜长晖一下子息声了,而姜微和沈沁一直很淡定的围观,长女那是什么东西?她们都是幼女吖,她们下面都没有弟弟妹妹,两人丝毫不觉得膝盖中枪了。 能让王夫人这么偏心眼挑剔的人开口称赞,就足见靖王妃素质之好,所以安修媛再严苛,靖王妃都能应付的游刃有余,就大不了卷了地铺睡在安修媛房里随时伺候,可这样赵旻就不好来了,安修媛眼下最离不开的就是赵旻,所以安修媛只能让三个儿媳妇住在后面,白天轮流来伺候。靖王妃和益王妃(四)没什么怨言,她们本来就是亲媳妇,韩王妃(二)就非常不舒服了,她看二皇子看得一向紧,二皇子身边妃妾虽多,但没几个能也有身孕的,韩王的孩子几乎都是嫡出,眼下自己天天住在宫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偷腥。 大皇子同妻子温情款款的说了好一会话后才离开,四皇子妃郑氏对长嫂戏谑而会意的笑了笑,而韩王妃则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二皇子对她可没那么好的感情,夫妻只能说相敬如宾。羊氏宽容对二媳妇笑了笑,这些天她也受了不少怒气,修媛对她这个长媳还是收敛些的,但是二媳妇的话就没什么估计了,不过只是一个庶子媳妇。 大皇子离了宫,直接回了靖王府,他骑着马在路上慢慢走着,前后方侍卫开道,突然一条人影串到了他面前,大皇子还在想着心事,那条人影已经被侍卫压住了,“大胆!”侍卫就要把那条人影拉下去。 “大郎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嘛!我是老乌头啊!十年前的老乌头啊!”来人声音尖利非常。 大皇子原以为只是不小心冲撞上的人,正想让侍卫将人放了,但听到十年前三个字的时候心头一颤,不过他已经远非十年前那个十三岁的孩童了,他脸色微沉,“让他跟在后面。” 侍卫应声,一把拉起来人,来人一头雪白的乱发,脸上没有胡须,身上一股尿骚味,加上那过分尖锐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区分出是内侍,让侍卫很是厌恶,一脚踢开他后,让他跟在后面。那内侍听大皇子让自己跟上,也不再吭声,而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夜渐渐深了,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京城大部分人都已经歇下了,但也荒郊野外,却有一行人在急行军,马匹时快时慢,转走那些荒僻无人烟处,眼看就要快入京了。 “停。”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不高,但是随着说话人的停下,身后的人也渐渐停下。 “林都护?”为首一名声音低柔的男子策马停下,看着骑在骏马上的俊朗少年。 “快下雪了,今天就走到这里吧。”林熙沉声道。 “林都护,圣人的旨意是什么你我都清楚吧?”那名玄衣相貌平凡的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林熙。 “吴监军,圣人的旨意我自然清楚,可眼下马上要下大雪了,再找不到地方休息,说不定我们晚上就要露宿荒郊了,万一有人生病怎么办?”林熙说。 那吴监军抬头望着那飘下的雪花,皱了皱眉头,“好吧,那就随便找个村庄休息吧。” “前方就有一个荒庙,我们可以去荒庙休息。”林熙淡然道。 吴监军似笑非笑的望着林熙,“林都护真是菩萨心肠。” “吴监军过奖了,在下只是不想提早暴露而已。”林熙完全不接他的话,他们一路疾行,路上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这吴监军许是下面没了的缘故,性格阴晴不定,路上竟无缘无故的屠了好几个村庄,要不是林熙后来拔刀相向,并且以会暴露行踪为由,此人还不肯收手。 “哼——”吴监军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哼”声,“我们找地方休息。” “敬诺*。”同样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吴监军身边同样有一批内侍。 林熙眉头紧皱,自从收了赵旻的密旨后,这群阉人就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要不是怕打草惊蛇,真想杀了这群阉货! “郎君。”兴快速给林熙打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给他铺好干草后,低声道说:“我去烧一壶热水。” 林熙微略一颔首,他始终记得阿识的嘱咐,一定要保持干净,所以除非逼不得已,他都是天天换洗的。 兴趁人不注意,“郎君,眼下怎么办?” “把那些东西埋好,自然有人来取。”林熙神色淡定的说,那些阉货监视是自己,对兴没那么紧张。 兴点头。 大部位在荒庙中缩成了一团,几乎是人挤人的睡着,等天刚蒙蒙亮,雪一停就离开了,在大家离开后三个时辰,一行装着薪炭的车队路过荒庙时候暂时休息下,过了半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往京城出发了。 宫中眼下并没有因为安修媛的降级而减少欢乐的气氛,何太后甚至看到自己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好,还在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赏花宴。何太后平时深居简出,眼下举办赏花宴,除了“生病”的安修媛,她不来,三位皇子妃和安昭仪也没来,她们要侍疾,不过衡山公主和四皇女来了,陪同的还有宗亲女眷和一些同皇家有亲的命妇,连衡山公主的大家也跟着来了。安太后是惯例不会来的,何太后也没想让她来。 说是赏花,但一群娇生惯养的贵妇和小贵女不可能真在庭院里赏花,是故宴席是摆在花厅里的,大门口架了一架透明的带着淡淡绿色的琉璃屏风,隔着屏风就能看到外面梅花秀美的身姿,厅里则烧着暖暖的炭盆。 四周压地衣的落地花瓶里也插上了梅花,厅内梅香清冽,后妃们一个个盛装打扮,妆点得娇艳欲滴。这种非正式的赏花宴才是后妃们真正争奇斗艳的场所,如果是宫中正式摆宴,所有人就只能穿着礼服赴宴,那还有什么好妆点的,一切只能依照品级来。 姜微是陪着姜长晖一起进来的,两人到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到了,何太后看到她们就就笑道:“你们来了。” 姜长晖领着姜微给何太后行礼,然后众人再起身给两人行礼。 何太后慈爱的看着姜微,“阿识这些天恍惚又高了些。” 姜长晖对何太后笑道:“阿娘你看的没错,她的确比入宫的时候长高了些。” “可见是你养的好。”何太后看着姜微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期许,东宫不是没有媵妾,但一直没人受孕,何太后一猜就知道想来太子不愿意庶子比嫡子早出生,既然媵妾没希望怀孕了,那就早点让太子妃受孕也没关系。 姜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自己过年后不是十三岁了吗?虽然她是九月生日,这里很多女子十三岁就怀孕生产了,所以何太后是希望自己早点怀孕吗?姜微囧了,她还不想生孩子呢,即便是十五岁也不想,太早怀孕会容易宫外孕,这时宫外孕是绝对死啊!她起码要等十八岁以后再开始考虑生孩子,她果断低头装害羞。 姜长晖还能不知道侄女的意思,好笑道:“也是阿娘会教调人,阿识天天来你这里一趟,人都长得漂亮多了。” 何太后大笑,“你啊,就会说好话。”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太后和皇后说得其乐融融,下面宫妃不时的凑趣几句,还有几个小皇女、小皇子摇摇摆摆的在宴席里跑着,一派三代同堂的和乐景象,姜微感慨难怪古人喜欢多子多孙,孩子多一点就是热闹,不过她还是少生几个,姜微实在是怕了,她两个舅母和三位嫂子,一个接一个生,就跟生育工具一样,太可怕了,要生这么多孩子做什么?夭折率高也没那么生的,一生最精华的时光都在生娃? 衡山冷眼瞧着其乐融融的主人,脸色略显阴沉,这时候宫侍正好上了一道鲜鱼羹,这在冬天也算是珍贵的菜式了,等闲也吃不到,衡山素来喜欢鱼肉,宫侍挟了一筷子无骨的鱼肉在她的碗中。衡山还没有举起食肆,就觉得一股让她作呕的腥气,“呕——”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她的举止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关注,“衡山你怎么了?”何太后关切的问。 “我没事,许是有些受寒了。”衡山说,取过宫侍递来的帕子拭嘴,这帕子熏了她惯用的香料,以往觉得十分好闻的香料让她感觉肺腑一阵翻天覆地,她又忍不住吐了起来。 “来人,快叫太医来!”何太后连忙下令,又让人扶着衡山去房里,衡山成亲也有一年多了,这样子不会是有了吧?何太后连忙命人去叫太医。 何太后身边的女官也猜到了,去太医署的时候也是叫专精妇科的医正,那医正听说是衡山公主,想着她已经成亲一年多了,又上吐下泻,心里大致有数了,等到了太后宫中,一把脉立刻恭喜道:“恭喜何太后、恭喜皇后、恭喜公主,公主这是有二月左右的身孕了。” 众人一听喜上眉梢,唯独衡山一声惊呼,“不可能!你这庸医!”她厉声呵斥道,“定是给我胡乱诊脉的!” 衡山的惊呼声让众人都惊了,大家皆怔怔的望着衡山公主,不解她为何要如此生气,怀孕不是好事吗? 那医正也是楞青头,“公主,若是旁的事小的还不敢肯定,但怀孕这等事,小的是短短不敢诊错的,你却是有了二月左右的身孕。” “闭嘴!”衡山气急败坏喝道。 她这样子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往衡山的大家望去,只见衡山的婆婆僵着一张脸怔怔的望着衡山,注意他们的目光,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像哭的笑容。 四皇女低下了头,掩去了眼底即将喷薄而出的笑意,衡山的夫婿四个月前代替父亲、大哥回乡祭祖,半个月才回到京城,哪里能让衡山有两个月身孕?哥哥这手摆的太妙了,安清不是一向自诩坚贞吗?还写了一本女训,眼下她女儿这样了,不知道她有什么脸来见其他人? 衡山的驸马目前就领了一个虚职,在朝堂上动静不大,平时何太后跟安修媛也不会聊起自己女婿回乡祭祖的家常,即便聊起眼下都回来半个月了,谁还能记得?大家都知道她成亲了,也该有身孕了,四皇女越来越觉得这发明出避孕套的人太造福大众了! 姜微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痒,是有人在说自己坏话吗? 被衡山闹了这么一出,大家都没什么兴致参会了,草草完结。高敬德立马派人去查,这不是秘密,一查就出来了。 姜长晖困惑的问:“衡山跟驸马感情不好?驸马人不好?”不会吧?赵旻对安清的孩子那么疼爱,媳妇都是选好的来,更别说唯一的女儿了。如果驸马不合衡山心意,她要找面首还说得过去。 “驸马跟公主感情极好,驸马也是品貌出众的才子。”高敬德说。 “那她好好的找什么面首?”多一个男人多烦心,姜长晖不觉得有个情人是好事,“就因为好奇?” 高敬德苦笑不说话,谁让圣人的姐妹大部分都有面首,公主肯定是看了姑姑如此才动了这种心思。 姜微咂舌,她不是都研发了避孕套了吗?怎么衡山还会闹出人命来?这避孕套还有侧漏?姜微不禁同情那个没出生的小生命,这孩子的前途坎坷啊,说不定都保不住,太造孽了。 姜微的疑惑也是衡山想问的,这避孕套为什么不避孕?为什么旁人都有用,为什么她就没用? 二皇子在四皇女耳边笑着说出了答案,“在套子上戳上几个动不就行了?我还是让人试过后才知道的。” 四皇女吃吃笑道:“真不知道我们贤良淑德的安修媛会有什么反应?我们阿耶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赵旻遇上了一件更让他惊怒的事,以至于衡山的婚外情已经被他忽略了。 杨延年和林熙是受了赵恒的密旨分别带了一千精兵进京的,这两人一个是自己亲家、一个是自己准女婿,他当然要比郭家和姜家更信任,但自古帝皇多疑,他也不可能真让这两人孤身带兵进京,所以分别派了一队内监出去监督,还封了两个监军,这官职不在百官谱上,但实权可比那些百官大多了,这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 那一千兵到了京畿附近后就散开了,杨延年和林熙两人由两位监军领着去了赵旻规定他们的地方,这地方比较偏僻,是先帝顺陵附近的一个村庄。这地方让杨延年和林熙有些诧异,他们没有想到圣人会跟他们在这里汇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说得通,这是皇帝父亲的陵墓,皇帝每年元旦后都会来这里祭拜,林熙神色微沉,果然赵旻已经忍不住了吗?要在这里动手? 关雎宫里,安修媛生平第一次将巴掌打到女儿身上,“你这个废物!”安清怒道,养男宠就算了,居然还闹出人命来,时间还对不上号,她到底有多蠢! “姨娘——”羊氏看到安清气得脸色都白了,连忙扶着她要坐下。 安清捂着胸口,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阿清。”赵旻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就看到安清脸色雪白雪白的,满肚子怒火不翼而飞,连忙上前搂住她。 安清喘了半天才回神,她扑到了赵旻怀里,“三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啊!” 赵旻拍着她的肩膀,“别气坏身体了。” 安清哭道:“三郎,现在应该怎么办?三娘将来还怎么见人?” 赵旻沉着脸看着衡山,衡山满脸苍白,跪在父母面前哀求,“阿耶、阿娘,你们救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赵旻看着女儿如此,闭了闭眼睛,沉声道:“驸马回乡祭祖,衡山思念至深,入梦有孕。” “……”姜微怔怔的看着赵恒,她来古代后一直被刷新下限,她以为快极限了,但是她没有想到没下限的事如此之多! 赵恒轻啜一口茶水,“怎么了?傻了?” “你说什么?”姜微不可置信的问,“你说衡山是怎么解释这件事的?入梦生子?” “对。”赵恒看着胖丫头这样不由好笑,这事有这么惊异? “李家能接受?”姜微不可思议的问。 “为何不能接受?尚了公主他们就要有这个准备了。”赵恒淡定的说。 “……” 赵恒笑眯眯的搂着姜微说,“时辰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吧,说不定你会想我想入梦呢?”要是真有入梦也不错啊,现实里吃不掉,梦里尝点甜头也不错。 姜微黑线,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揪着他的衣领说,“你今天干嘛把阿福要走?” “吃醋了?”赵恒逗她。 “别跟我东拉西扯,你想对阿福做什么?”姜微瞪着他。 赵恒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我做好事呢。” “什么好事?”姜微怀疑的问。 “我替她找耶耶。”赵恒漫不经心的说,希望那个耶耶不要太惊喜了,他都没想到老大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找耶耶?她耶耶是谁?”姜微狐疑的目光看着赵恒,“大福这么像你,难道——” “你可不许胡思乱想,她可不是我女儿!”赵恒连忙澄清。 “你胡说什么呢!”姜微嘴角一抽,她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猜大福爹是赵恒,“难道是皇帝?”她悄声问。 赵恒嗤笑了一声,“我那阿耶可做不出那种事。”说起来他父亲除了宠妾外,貌似没做啥太出挑的事,比起宫里其他人好多了。 “那是谁?”姜微好奇的问。 “老大。”赵恒也不卖关子。 “大皇子?”姜微愣了,“大福今年几岁?他没成亲前就生了她?但为什么不——她阿娘是谁?”姜微问,皇子婚前有个庶女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大皇子没理由不认,除非这孩子身世见不得光。 “不是老大不认,是他不知道。”赵恒笑道。 “不知道?” “春风一度,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赵恒说。 “你讨厌!”姜微气嘟嘟的推开他,现在还不肯告诉自己重点,要是有这么简单他干嘛一脸坏笑。 “好好,我告诉你,别生气。”赵恒搂着她轻晃,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周大福是在十年前他代替生病的父亲去顺陵祭拜时有的。” 顺陵不是先帝的陵墓吗?那里有女人?姜微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她想到一个可能,她震惊的看着赵恒,“你是说这孩子的阿娘是——是——”姜微惊讶的连话都不会说了,顺陵里面是有女人的,而且不少,但那些女人都是先帝没有生育过的普通平民出生的嫔妃啊!因没生育,又没后台,所以先帝一死就全部被发配到顺陵里给先帝守陵了。 赵恒肯定的点头。 “……”姜微觉得她世界观又刷新了!衡山跟男宠生子算什么,大皇子跟庶奶奶生女儿那才是真绝色! 81风雨欲来 姜微颤巍巍的起身,步履虚浮,歪歪斜斜的往床榻上扑,赵恒看的忧心,“胖丫头,你怎么了?”他扶住了姜微,摸摸她的额头,没生病。 “我没事,我就想缓一口气。”姜微感觉今天自己刺激受大了,连赵恒叫她胖丫头都不能让她有啥太多的反应,不怪她,她以前就没接触过这么多没下限的事! 赵恒看着她满脸的茫然,心头一软,“那我们早点睡好吗?”胖丫头一定是吓坏了。 “那阿福怎么办?”姜微抓着赵恒的手,“阿福不会受牵连吧?她是无辜的。”不管大皇子如何,阿福都跟她相处了这么久,总归有感情的。 赵恒轻拍她的背,“放心吧,没人会去动阿福的。”这件事大家关注的焦点从来都是老大,阿福留着就是老大耻辱的证明,他当然要好好留着。 姜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在阿福身世曝光后,她就再也不能跟阿福同之前一样了,但她还是希望阿福好好的。 “她以前就是宫女,现在总不能比之前更差。”赵恒玩味道,当然赵旻是肯定不希望这个孙女存在的。 姜微这会也缓过神来了,“衡山的孩子——” 赵恒警觉了起来,“你不会连衡山的孩子都想保住吧?”有善心是好事,他就胖丫头这傻傻的样子,比宫里那群“聪明”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但有些事肯定不能管。 “我哪有那么多管闲事。”姜微不服气,她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赵恒忙哄了她几句,又趁机吃了几口嫩豆腐,才让宝贝转嗔为喜,“我是觉得奇怪,衡山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曝光了?”姜微再一细思就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而且当时但凡有一人心里有数就会阻止太医把事情说出来,可连衡山的婆婆都没说话,而且安修媛和几个王妃也不在,这也太巧合了。 “应该是老二动的手吧。”赵恒说。 衡山有男宠不是新鲜事,甚至连李家都知道,就如赵恒刚才说的,选择了尚主就要有将来多几个兄弟的心理准备,但一般来说公主新婚期间不大会出这种事,就如南平身为长公主,也是把孩子生足了,跟驸马恩爱也淡了,再找男宠的,南平也不拦着驸马找小妾,夫妻两人各玩各的,生活和谐,是大秦出名的恩爱夫妻。衡山不是普通皇女,她的驸马是赵旻精心挑选的,人品才华都没啥太可挑剔的地方,她一开始就找男宠的确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他们算狗咬狗吗?”姜微想了想,找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赵恒大乐,“可不是狗咬狗。” “那靖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呢?顺陵里不都是先帝的妃子吗?应该很老了吧?”姜微努力回想十年前,十年前她两岁、赵恒四岁,大皇子居然已经生女儿了!太早熟了。 “没有很老,现在最年轻的应该有三十多岁吧。”赵恒说。 “啊——” “先帝晚年喜爱幼女,他驾崩前三年刚采选了一批民间美女,年纪最小的只有七八岁,他驾崩后这些女子都被赶到顺陵给先帝守灵去了。”赵恒嘴角一晒,宫里什么事都有,顺陵里同样什么事都有,甚至比宫里更疯狂,因为宫里的宫女好歹有个盼头,或者能升为宫妃、或者能得恩典出宫,可顺陵那些人就在等死,等死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宫妃私通的都不在少数,更别说那些陵园妾了。尤其是安太后没死,顺陵没封死,里面陪葬的物品都不知道被人偷了多少了,也就赵旻一个人以为眼下宫里宫外都太平,他是真运气好,赶上好时候了,赵恒感慨。 “那阿福的娘就是年轻最轻的一个?”姜微问。 “不知道,应该算吧。”赵恒对这个不清楚,谁会去统计那些陵园妾年龄,“老大要是有老二或者他那两个弟妹半成的胆子他就不会出这种事。”赵恒感慨,安家那几个也就老大胆子最小。 “什么?”姜微不解的望着赵恒。 “睡几个陵园妾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要知道善后。”赵恒哂笑,“他当年干了这种事,但凡跟安清、安竣说一声,就不会有周大福出现了。”睡个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这女人是他爷爷的女人,只要知道善后就没问题。结果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就放任这女人活下来,还生了一个女儿,赵恒摇头叹气,对已经听呆的胖丫头淳淳善诱,“微微你记得,以后想做什么坏事一定要先跟我,我还能帮你善后。”他顿了顿对她露出满口白牙,“不过这坏事千万不能是找男人、女人,不然我会吃了你的。” “……”姜微无语的看着他,半晌她勃然大怒,“你的意思就是我跟大皇子一样蠢?” 赵恒再一次被姜微的枕头神功打得抱头鼠窜。 两人在房里笑闹了一会,姜微心情放松了,两人就一起躺在了**,姜微靠在赵恒怀里板着手指说,“阿兄,我们以后不要修陵好不好?我们修个大大的公园,我要在里面种满各种花树,有小桥流水,让京城的百姓都能去公园里散心。” “这跟修陵有什么关系?”赵恒糊涂了。 “我们火化啊,火化后就埋在银杏树下,让谁都找不到我们。”姜微笑嘻嘻的说,树葬多美化环境,“我们建个生态园,里面各种产出就能维持一个园子的修建了,这样也浪费,还能让大家以后多个去处多好。” “……” “阿兄你怎么了?”姜微以为自己的话吓到赵恒了。 “为什么要种银杏树?你喜欢银杏?”赵恒真在考虑这种陵墓的可行性,与其让他的陵墓将来成为藏污纳垢之所,还不如干脆不修陵,跟胖丫头安安静静的在一起也不错。 “因为银杏树能活很久。”即使火化了,姜微也不想自己树葬的树一两百年就死了。 “好。”赵恒低头轻笑,“放心吧,我们会活很久的。” “当然。” 他们小夫妻两人絮叨的说着悄悄话,突然门外传来白芍一声低低的声音,“五郎,将军有急报。” 赵恒笑容一敛,白芍是林熙的人他知道,但奈何胖丫头很依赖白芍,他也就忍了,反正降香和素影都是自己的人,“拿进来。”赵恒说。 白芍捧着一颗黑乎乎的木丸走了进来,初看就跟泥丸一样,她通报是叫赵恒,其实是给姜微的,姜微看到这颗木丸神色一紧,伸手拿过木丸往两面一掰,中间就露出一张白纸,赵恒一瞧,上面写满了用线条画出来的鬼画符,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姜微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要起身,赵恒拉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但这颗木丸是我有此跟阿熙开玩笑说起,果然有十万火急的事就用这颗木丸传信。”她跟阿熙之间肯定不可能有十万火急的事,这不会是什么紧急军情吧? “那上面写了什么你都不知道?”赵恒问。 “我现在不知道,等看了书就知道。”姜微穿了了棉鞋走到博物架前取下一只木匣,木匣里放了几本书,赵恒瞄了一眼,没什么稀罕的,就是普通的蒙书。他只见姜微翻了一本,然后比对这那白纸上的内容,写下了一个个的字,赵恒神色凝重了起来。 姜微也惊讶的望着白纸上的内容,“已入京、勤王。”这是什么意思?勤王?赵旻需要什么勤王? 赵恒向姜微确认,“你确定上面的话是正确的。” “这是我跟阿熙之间特有的密语,肯定是对的。”姜微见赵恒面色阴沉,连忙道:“我也可以教你的。”就是普通的阿拉伯数字嘛。 赵恒将两张纸丢入炭盆,看着白纸化为灰烬后才道:“以后这种事只要告诉我就行了。”这笨丫头告诉林熙这么多事干什么?勤王?赵恒冷笑一声,他这勤王是勤自己吧? “知道了。”姜微心道这人真小气。 “好了,时间不早了,休息吧。”赵恒说。 “现在?”姜微望着赵恒,得了这么重要的情报,他不是应该跟人连夜商量吗? “现在不休息那做什么?”赵恒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胖丫头着,“要不你让我亲——”他的话被姜微丢来的一只枕头打断,他悻悻的接下枕头,他就不应该让胖丫头在**堆那么多枕头的。 “阿兄。” “嗯?” “皇帝为什么要叫阿熙来?为什么不叫郭家呢?”姜微问,“他就这么信任阿熙?” “林家六亲断绝,林熙还是唯一的独子。老头子一力提拔他当上了安西都护,还把四丫头许给他,一般人能不卖命吗?”赵恒说,“至于郭家,你堂姐不是嫁了郭小六吗?老头子心里就多想了。”赵四摆明了要姜元仪,郭家还肯娶她,不就是不把皇家放在眼里吗?赵旻疑心郭家也是正常。他唯二没想到的就是林熙是女人,他最信任的皇叔已经把他帽子染绿了很多年……思及此赵恒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胖丫头离开自己视线半步,尤其是对上林熙的时候,林熙是女人又如何?何太后跟她女官不也是女的?赵恒拍了怕今天格外不安分的胖丫头,“乖,该睡了。” 姜微听着他语气低低的,知道他心情应该不好,谁知道自己爹一直想弄死自己都会不爽的,她仰起头主动凑近赵恒亲了亲他,“阿兄我跟阿姑会一直陪着你的。” 赵恒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容由浅及深,低头深深的吻住她。 姜微难得主动的回应着他,许久之后赵恒才柔声道:“睡吧。” “嗯。”姜微靠在他胸口沉沉入睡。 第二天赵恒依然寅时不到就起身了,吃了相对清淡的点心后出门了,姜微靠在靠垫上,白芍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为她点上了柑橘香的蜡烛。这是姜微让人制作的精油蜡烛,点灯的时候就不需要再燃香了。 “白芍,我们现在有几名侍卫?”姜微问。 “有三百零七名。”白芍说。 “规矩都学的差不多了吗?” “都差不多了。” “把二号到五号都拨到阿姑身边,然后再拨一半过去,以后我们出门,都要带上这些侍卫。”自从看到林熙传来的消息后,姜微总有些胆战心惊的。 “我知道了。”白芍点头,她原想劝姜微留下二号,毕竟二号是众人中武功最高的,但转念一想小娘子身边有她、有素影,还有降香,再留下二号小娘子肯定不愿意。 就在姜微把自己侍卫分出去的时候,姜长晖也蹙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官,“你说你要跟在我身边。”这女官是赵远三年前送个自己的,送来的时候他就说这人有些武艺,但姜长晖不喜欢多个整天监视自己的外人,就远远的把她遣开了,赵远也没说什么,这女官也一直很安分,可眼下她突然要近身伺候自己,是赵远的吩咐? “是的。”女官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这是将军的吩咐。” “他最近在做什么?”平时过年是他来的最勤快的时候,这时候是赵旻最忙的时候,可这几天他别说人影了就是连个口信都没有,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骚扰的姜长晖稍微有点不习惯,当然只是稍微不习惯而已。 “属下不知。”女官老实道。 “阿颜你来安排吧。”姜长晖说,大部分时候她不大会拒绝赵远的。 “唯。”颜女官领着这名女官退下。 姜长晖等两人退下后,才想着赵远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有赵恒那臭小子,无缘无故从她这里要走了一人也不给个解释,姜皇后精致的眉尖微蹙,这些人真是太讨厌了! “阿姑。”她的贴心小棉袄走了进来,看到姜皇后眉头紧皱,“你有烦心事了?” “没什么。”姜长晖招手示意她坐下,“等过了元旦就要开始忙六郎的婚礼了。” “六郎?这么快?他不是还小嘛?”姜微惊讶。 “也不小了,他来年十三岁了,五郎不也十四岁就娶了你?”姜长晖好笑道,“说你好像大他不少一样,我记得你们一样大吧?” 姜微讪笑,她总觉得赵六是个孩子,那时候还整天跟在自己后面叫她阿姊,后来被赵恒揍了好几回才没有老跟着自己,想到这里姜微觉得赵恒这厮真是熊孩子,她一点都没有叫错他。 “还有衡山那里,我们也要送些礼物过去。”姜长晖有些头疼,她养的二皇子和五皇女都没这种事,夫妻感情也不错,真不用自己来操心。 “那个理由——”姜微想到这个理由就无语,赵旻难道还认为自己女儿会生个刘邦出来? “哪算什么理由。”姜长晖嗤之以鼻,“他不过只是在告诉李家,这孩子他们接受也要接受,不接受也要接受。”不然说太医诊断错了,等生产后又说早产,然后孩子体弱多病夭折也就掩饰过去了。 “李家愿意?”姜微不解,这孩子怎么说也是李二的嫡长子/女,他愿意让别人的孩子占据这个位置? “他们要是不愿意,可以换个愿意的人家。”姜长晖淡淡道,“你以为李家是怎么接替你祖翁的位置?还不是因为他是衡山的家翁?没了衡山,李家什么都不是。”赵旻不愿意尚书省再来一个可以阻止自己的官员,所以才选了两面不着边的李尧。 姜微无语,选官不是选有本事的吗?这赵旻还真是别出心裁。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姜长晖唏嘘道,赵旻刚登基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励精图治过一阶段,她虽没喜欢过他,但也不否认那时候他的的确还算顺眼,大家都说他是个明君,结果现在—— “人总是会变的。”姜微呐呐道,先是明君后来成昏君的人太多了,基本上只要在皇位上待久了都会这样,所以当皇帝的时间最好还是别太长了,李隆基不就是一个典型吗?林熙回京的事情姜微没说,赵恒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姜微也觉得告诉别人也没什么用,还会让人陪着自己一起担心。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姜长晖摸了摸侄女,“进了早膳后我们去给太后请安,她这几天也心里难受。”衡山在自己举办的宴会出了这档子事,她当然很郁闷。 “好。” 衡山公主有了非驸马的孩子,就算何太后当场下了禁口令,还是传了出去,成为人茶余饭后的闲话,同时感慨下驸马的度量宽宏,外带让不受宠的公主越发难嫁人。但在在朝堂上没引起什么大震动,毕竟这算皇家的私事,御史们这次都安静了下来,怎么说这都是皇家的丑闻。就算御史也要看皇帝的脸色,皇帝这些天脸色真不大好,就是安修媛短时间之内是复位不了了,据说安太后把她叫了过去足足骂了一个时辰才罢休。 这事都跟姜长晖和姜微无关,她们都要准备中宫元会,这是姜微入宫后第一次参与准备元会,越到后面她就觉得越忙,而赵恒公务也比之前繁忙了,夫妻两人也就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凑一起碰面了,这时候基本上姜微倒头就睡了,赵恒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睡颜,不死心的亲上几口。 到了三十日晚上,皇帝也开始休息了,但这不代表官员就可以回家了,因为三十日晚上建章宫和椒房宫都要举办元旦朝会,百官和各内外命妇都要参加,连一直深居简出的安修媛也出席了,皇后高高坐于上方,她下方是太子妃,而后再是按着命妇品阶和辈分入座,以往身为贵妃的安清总在前方的位置,眼下一下子退了好多位,她整个人都不自在了,总觉得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嘲讽的。 元会是要举办一夜的,女眷处尚可,基本只要说说笑笑就行了,在朝堂上大臣就不怎么容易过关了,喝酒作诗做赋,属于竖着走进来,横着抬进去,就连赵恒也不例外,以往他没成亲自然没为难他,眼下成亲了,上来敬酒的人就多了。姜微熬了一宿回到东宫看着躺在**满身酒气的赵恒无语。 “替太子梳洗过了吗?”姜微问。 “梳洗过了。”石静说。 姜微捏着鼻子扇了扇酒气,“你们去绞些梨汁来给太子解救。” “唯。”石静应声退下,太子跟太子妃在一起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在场。 姜微上前想给赵恒盖被子,却不防赵恒一伸手就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姜微吓了一跳,“你没喝醉?” “你说呢?”赵恒笑着问,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波光潋潋,神色清明,实在不像喝醉酒的,但她爸爸以前也是,每次喝醉了比谁都正经,可真引诱他说话就知道他喝醉了,“我给你去弄梨汁。”姜微起身道。 赵恒却紧紧搂着她,“我又没喝醉,哪里需要什么梨汁?你不是累了一晚上了吗?陪我一起睡一会。” 他肯定是喝醉了!“好,你先放开我。”姜微哄着他。 赵恒却翻身压住了她,“傻丫头,真以为我喝醉?”他低头去亲姜微,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味。 姜微伸出手去推他,“你快起来,压的我难受。” “微微,老头子可能会在亲耕或是祭祀礼上动手。”赵恒低声道。 姜微一怔,亲耕是古礼,每年正月天子都会去郊外亲自耕种以示重农,差不多时间举行的还有皇后亲蚕礼,因先帝也是正月驾崩的,是故赵旻每年都会在祭拜先帝后举行亲耕礼,“他想做什么?要杀了你?”姜微惊骇的问。 “不知道。”赵恒笑着摸着她的面颊,“反正他是想趁着外翁丁忧结束前,把我们全结果了。” 姜微抿嘴。 “放心吧,我没事的。”赵恒亲了她,“我把唐贲留下保护你。” “我没事的。”姜微语气轻松道,“他们还会对我对什么不成?放心吧,反正每年亲蚕礼都是阿姑率领百官命妇,他难不成还敢对付那么多命妇不成?” 赵恒略一迟疑,姜微笑着说:“你没事我就没事。” 赵恒轻叹一声,“你待在宫里,哪里都不要去。”他有想过把微微送出京城,但眼下这情况送她去那里都不安全,还不如待在宫里。 “我哪里都不去,就跟阿姑在一起等你回来。”姜微笑道,她能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她是太子妃,她走了,还有人相信他们吗?她哪里都不去。 赵恒搂着她,他第一次后悔,后悔太早娶了胖丫头,早知道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了再娶她更好。 “阿兄你放心吧,我会把我那些侍女都带上的。”姜微一点都不担心自身安危,“你才要注意自己安全。” 赵恒不说话,只把她搂得更紧了。 且不管宫中私底下如何,时间还是不紧不慢的到了祭祀的那一天,在此之前从皇帝到太子、皇子都是斋戒三日后,才从宫中出发,去郊外祭拜先帝,百官随行。临走时赵恒握着姜微的手迟迟不放手,宫侍们都抿嘴偷笑,太子和太子妃真恩爱,就这么几天都舍不得分开。姜微道:“阿兄我想吃春饼和春卷,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弄些荠菜回来。” 赵恒笑了,低头亲了亲她,“好。”转身大步离去。 姜微目送他离去后,捏了捏拳头,转身去对宫女道:“走,我们去椒房宫。” 皇帝和皇子这么一出宫,没有三五日是不会回来的,她决定这几天跟阿姑睡,等他们回来事情都应该解决了吧。 82宫中大乱 姜微到椒房宫的时候姜长晖尚在蚕室,颜女官笑着迎她进来,“小九娘你来了,三娘在蚕室养蚕。” 姜微悄声走进蚕室,入内就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姜长晖穿着窄袖的衣衫将擦拭干净的桑叶放在竹匾里,室内十分昏暗,看到姜微来了,她笑着将桑叶交给宫女,同姜微走了出去,“你怎么来了?”姜长晖问。 “我过来陪阿姑。”姜微说,“圣人和阿兄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我跟你一起睡。” “你就不怕五郎吃醋?”姜长晖逗她。 “有阿姑在嘛。”姜微笑嘻嘻的说。 “我们去喝茶吧。”姜长晖最近爱上喝下午茶了。 “阿姑,你养的这些蚕都是亲蚕礼的时候用吗?”姜微问,她很少参加亲蚕礼。 “也不是,就养着玩了,等结了茧子就送到织坊去。”姜长晖说,比起小猫小狗这些宠物,姜长晖觉得蚕还不错,至少不臭,也不烦人。 姜微小时候养过蚕宝宝,但一直对这种软体动物没啥好感。 “你也跟着一起学学,以后就是你跟五郎一起做这种事了。”姜长晖笑道。 姜微有些出神,也不知道阿兄现在如何了? “阿识?”姜长晖推了推侄女,“怎么了?有心事?” 姜微回神,不好意思的说:“我想阿兄。” 姜长晖大笑,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就一年一次,让他回来后好好陪陪你。” “嗯。”姜微提起兴致一起喝了下午茶,又喂了一次蚕,处理了会宫务,就去何太后处请安。 两人到何太后宫里的时候,南平也在,见两人来了,何太后很是高兴,南平想要离开,但被何太后留了下来,让三人一起陪她进晚膳,只是用膳时何太后偶尔有几声轻咳,让姜长晖关切的问:“阿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何太后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了,昨天多吹了一些风今天嗓子就有些不舒服。” “那可叫太医来看了?”姜长晖问。 何太后摇头,“好好的正月叫什么太医,我让人熬了些姜汤,一会喝了就去睡了。” 姜长晖见何太后一脸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了何太后的近身女官,何太后一旦有什么不适一定要来告诉她,女官应声。 从何太后处出来后,南平先走了,她来是来安抚何太后的,毕竟衡山的事一直让何太后不舒服,两人散了一会步,姜长晖有些倦了,这些天连续的宴会让身体一向很好的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阿姑,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姜微说。 姜长晖点头,两人到宫里的时候,恰巧见数百名宫女搬着一个个木箱入殿,她对姜微笑道:“住我这里还要搬东西?” 姜微说:“也没什么东西,你上回不是说我送来的蜡烛好用吗?我又让人搬了一些来。” 姜长晖道:“你还记得这个?你那个蜡烛是怎么做的那么香的?” “我就让人在里面滴了好些香油。”姜微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还想这香味怎么像你送来的香油。”姜长晖恍然。 两人回了宫里,也不干其他事了,开始了姜长晖一天之中最喜欢的洗澡时间,姜微年纪小,护理步骤不多,她就泡在温水里,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喝着鲜榨的果汁,这些鲜果都是放在冰库里保存的,榨出来的果汁还有点凉意,放在热水里稍微泡了下去了寒意,泡澡喝最舒服。 等洗完澡,两人都昏昏欲睡了,下人们也铺好了床褥,两人几乎躺在**就睡了。 颜女官站在外殿的窗口,若有所思的看着一直守在殿外的那些侍卫。 “怎么了?”高敬德走到了她身后问。 “那些人有些奇怪。”颜女官低声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敬德摇头,椒房宫、皇宫里的事他或许清楚,但别的地方的事他手脚就没那么长了,“横竖小九娘都陪着皇后,应该没问题的。” 颜女官一想也是,反正小九娘和皇后都在,外面的侍卫也是太子允许的,应该没问题的。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忙一天。”高敬德说,这几天皇后忙,他们更忙。 颜女官揉了揉后颈,“老了,一天忙起来几天不睡都没关系,眼下却不行了。” 两人说笑着就在外间和衣睡下了。椒房宫也渐渐的安静下来,但是这份安静却在半夜时被打破。 半夜里,姜长晖和姜微同时被惊醒,来人是何太后宫中的侍女,侍女惊慌失措的说何太后半夜突然发烧,眼下都半昏迷了。 姜长晖大惊,一面派人去太医署叫太医,一面起身换衣服,她对揉着眼睛起身的姜微说:“你继续睡,我先过去看看。” “阿姑,我跟你一起去。”姜微说,或许是心里忧心赵恒,也或许是对赵旻的厌恶,她对何太后的生病并没有姜长晖那么焦急。 许是因为赵恒和赵远都吩咐过,眼下姜长晖和姜微外出,身边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侍女外,粗使的侍女已经全换了人,连在前面提灯的都是姜微的女侍卫。 姜长晖在肩舆里对姜微道:“早知道晚上就应该让太医来。” “阿姑你别担心,等太医来了就知道情况了。”姜微对姜长晖道,她总觉得奇怪,今天晚餐的时候何太后虽然有咳嗽,可看着精神不错,怎么会一下子加重了?或者真是她疑心病加重了? “嘭——”两人乘坐的肩舆被磕了一下,姜微身体一晃,身体往前一撞,“哎!”姜微疼叫了一声。 姜长晖吓了一跳,连忙搂过侄女,“阿识你怎么了?” “疼——”姜微带着哭音说。 “小的罪该万死!”抬肩舆的小内侍连忙给姜长晖磕头。 白芍忙上前去摸姜微的肩头,刚一碰上,姜微又是一声疼叫,白芍脸一下子白了,“坏了!不会是伤了骨头吧!” 姜长晖这下真担心了,“阿识,你哪里疼?”如果说何太后只是因为身份而担心的话,侄女的受伤是真让她心疼了。 “这里——”姜微指了指肩头,“不碰不疼,一碰就好疼,也不能动。” 姜长晖蹙眉,何太后是长辈、阿识是小辈,立法上讲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但让姜长晖真丢下侄女去看何太后,她还真做不到。 降香主动道:“皇后,要不让我跟高阿叔先去探望皇后,就说我们先去,皇后马上就到。” 这时候姜微的声音已经低了,但时不时哼上几声,姜长晖心都揪疼了,“你们先去。”她总要先把阿识安顿好了再去。 降香和高敬德赶到何太后宫中时,宫里已经灯火通明,宫女来来往往,何太后身边的近身女官正在门口候着两人,看到只来了高敬德和降香略感诧异。 高敬德道:“路上小内侍走路不当心,不小心磕坏了肩舆,伤了太子妃,三娘让人先送太子妃回宫,自己走过来,让我们先赶来给太后请安,降香是医女,眼下太医还没来,先让她给太后看看吧。” 那女官见降香和高敬德跑的满头大汗,身边掌灯的几个小内侍、小宫女也不停的喘气,略一迟疑,“太后刚醒了一会,刚歇下,你们小声点。”降香是医女宫里都知道的,她的医术也是经过太医院认可的。 降香点头,“阿媪放心,我一定不会扰了太后安歇的。” 高敬德是内侍,不可能进内房,降香就让一个小丫鬟给自己提药箱,跟着女官往内室走,内室里有数名身量颇为高挑的宫女,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何太后躺在内侧,床帘都拉了下来,女官上前一步,掀起帘子看了看,悄声道:“太后还在安睡,你动作小心些。” 降香点头,上前一步,跪在榻前小心的搭上了何太后的手腕。 那女官突然手一伸,直取她脖子,降香似乎丝毫未察,等到女官手几乎要碰到她脖子时,降香头往旁边一偏,一道寒光一闪,女官险险闪开,但是却躲不过那一声不吭提药箱的小丫头,小丫头手一抬,一掌劈到了女官颈脖处,女官软软的瘫了下去。 这时候降香先是一脚将一旁的小案几踢翻,身体一闪,就跳上了床,同**的“何太后”扭打了起来,那哪里是什么何太后,分明就是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而这时候房里的那些宫女也动了,这些人也甩开了行动不便的装束,同降香和小丫头扭打到了一起,门外又冲进了几名丫鬟,一人一个拦住了那些侍卫。 就在众人缠打在一起的时候,“嗖——”一声箭枝破空之声,一名男子刚一回头,就见面前寒光一闪,他只觉得左眼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支弩箭射从他左眼射入,深深刺入脑中。 “嗖嗖嗖——”又是几声连发,几名缠斗在一起的侍卫们纷纷中箭。 而这时何太后宫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很多埋伏在宫里宫外的侍卫在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被连环的弩弓夺走了性命,当然还有不少因慌乱想要逃跑的宫侍,很多人心里都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弩弓? “退!退!”何太后宫中的侍卫们纷纷往后退,这时降香和二号拖着已经惊呆的高敬德从寝殿走了出来。同她们一起来的几位女侍卫已经被何太后宫里的那些侍卫团团围住,所有侍卫弩弓都已经上了寒光闪烁的箭头,只要一声令下,就是万箭齐发,所有人只有一个下场。高敬德看着这一幕,脸色顿时白了,这一幕分明就是对着皇后和太子妃来的,难道—— 二号看到那些同样举出弩弓和盾牌的士兵,嘴角扬起一个笑容,高敬德看着那笑容,莫名的打了一个寒噤。 “锵——”小小一声火镰撞击声,一名女侍卫冷着脸将一根蜡烛凑到了火镰上,点燃了蜡烛,好几个女侍卫都取出蜡烛点燃。 她们想干什么?要**吗?高敬德有些糊涂了。地上已经摆放满了一个个小箱子,这些小箱子打造的很奇妙,有一个个空格,空格里塞满一个个小瓷瓶,她们用小瓷瓶做什么?高敬德更奇怪,这些人小箱子是从哪里来的?很简单,天色昏暗,这些小箱子都被那些侍女藏在裙子底下带进来的。 二号上前,抓起一个瓷瓶,点燃上面棉絮,在手里燃烧了一会,她往外一丢,“当——”瓷瓶在那些侍卫处散开,“轰!”一下子冒出了熊熊大火,几名不提防的侍卫一下子被烧到了。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当——当——”瓷瓶一个个落地,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啊——”原本用来伏击皇后的禁军们一下子队形散乱了,很多人慌乱的想要灭火。 “稳住!稳住!”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大叫道,但是这个时刻什么用都没用,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让他们彻底的慌乱了。 这时又是一阵弩箭雨,无数侍卫倒下。 “走!”二号一脚踢开窗户往火势弱的地方走去。 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湿布,快速的窜出了火堆。高敬德尾随其后,紧紧提着那个女官,他也有功夫在身,至少不会给那些女兵拖后腿,他力气也比较大,扛着一个女人不是太影响行动,当然他是被女兵护在中心的。那些女兵有些投掷那些瓷瓶、有些射弩,顶头还不时有人掩护,很顺利的退倒了宫墙外。 一行人刚撤退到宫外,就有约百名已经全副武装的女侍卫相迎,二号问早已经醒来的女官道,“何太后在哪里?” 那女官漠然的望着白芍沉默不语。 二号下令道:“把松油全部丢进去,把这里一把火烧了!” “是!” 女官拼命挣扎,“不行!”何太后还在宫里! “那就告诉我们,何太后在那里?”二号拎起她说。 女官冷笑,“太后身边是有人保护的,你们进去——” “啪!”二号狠狠一巴掌将女官的半边脸都扇肿了,“把宫里都烧了,我就不信那老太婆不窜出来!” “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女官尖声道。 所有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眼下都做到这程度了,她们不是以下犯上,她们是要杀人。 “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女侍卫。 “小九娘说了,一切以我们安危为主,既然老太婆身边有人,我们先撤。”二号指着剩下的瓶子,“都丢出去把这里烧了!” “是。” “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太后在那里!”女官嘶声道。 除了椒房宫,眼下宫中已经一片混乱,安太后、安修媛宫中遭遇了何太后宫中同样的事,甚至比何太后宫里还惨,因为椒房宫还需要守卫,所以每个宫里就只能派约五十人过去,这些女兵都是姜微一点点养大的,早就有了感情,这种事情是九死一生啊,她就想应该怎么才能保证她们安全呢? 她想啊想啊,就想到了三个法子,这里首先要说的是姜微的背景,姜微很中二,话说她为什么会这么中二,这一来是被宠坏了,二来也是源于她哥哥的言传身教……比起只会任性、杀伤力不强的姜微,姜微那个超高智商、按理不出牌的哥哥,才是真熊孩子,这娃在姜微没出生前造过土炸药、弄过粉尘爆炸试验、搞过燃烧弹,在他意图染指硝酸甘油的时候,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姜爹一脚踢到军队里去集训了。他后来没上军校,因为那会姜妈妈怀孕了,发誓要爱护弟弟妹妹,陪弟妹一起长的好哥哥死活不肯报考军校。 等姜微出生后,大哥已经是个二十四孝好哥哥了,一切年少荒唐都已经过去了,但是他对军事的热爱一直没变过,给软萌妹妹讲床头故事的时候,也曾津津乐道的说过他当年是怎么做一系列“有趣”试验的。在年幼姜微心目中,哥哥是世界上除了爸爸外最有本事的人,他什么都会干!这几个床头故事,姜微百听不厌,她一想到杀伤力强武器,就想到了哥哥的床头故事。 她首先想到的是火药,但火药这玩意不好弄,粉尘爆炸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起来很有难度,她大哥一小勺面粉都试验了很多次才成功的,唯一可行就是燃烧弹。她有纯酒精,她还有松节油,她有各种油!她还有棉花!她有各种装酒的瓷瓶!她让人把这些东西都运到了宫里,偷偷在荒地里试验了一番,感觉可行后,就让那些女侍卫们都上手了。这事她跟赵恒提过,但是赵恒太忙了,知道有这东西可以防身就答应了,让她注意安全,自己没去看,也不知道姜微比划的燃烧弹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唐贲看过一回,被惊住了,这次赵恒走的时候,还让人带上了不少,反正这些东西分开放根本没人知道是什么。 那些弩弓也是分散后运到宫里的,这些女侍卫早就训练过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安装弩弓,加上还有姜微燃烧弹的支援,她们一个个兴奋的眼睛都发红了!燃烧弹一个个的投掷下去,很快房屋就起火了,无数人从房里逃了出来,在弩箭下丧命。等素影在跟姜长晖解释事情起因经过的时候,安太后、何太后和安修媛已经被女侍卫们拎了过来了,一起扣押过来的还有几个命好没被波及的侍卫。 “姜长晖、姜微,你们疯了不成!快把我们放了!”安太后怒喝道。 姜微不说话,姜长晖道:“把她们都绑起来吧。” “你们敢!”安修媛不停的挣扎,安昭仪始终垂着脑袋不出声,“你们疯了!居然敢烧皇宫!” 姜长晖困惑的望着姜微,她自打姜微喊疼后就一直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姜微也不知道,她也跟姜长晖一样,被人安顿在内室就没出去过,一听安修媛的话,她怒道:“你们都要杀我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白芍都说了,外面起码有一千多禁军,她们两个弱女子哪里需要那么多禁军!赵旻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他连自己儿子都杀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媳妇有什么不忍心杀的!他们都杀人了,还不许她正当防卫! “你们就不怕圣人回来?”安修媛尖声道:“你们就不怕灭族!” 姜长晖冷眼望着她们,眼下跟灭族有什么区别?赵旻连她跟阿识都动手了,难道还会放过姜家和五郎? “不会。”姜微插了一句话。 姜长晖和众人同时望向姜微。 姜微对众人灿烂一笑,“如果圣人回来的话,那么皇宫就会没有啦!”她派人运了好多面粉进来,如果赵恒真失败,她就直接让人戳破面粉袋搞粉尘爆炸,她就不信谁能躲过去,要死就大家一起死,一起死光光了,耶耶他们就能逃走了!这时候的姜微压根没有想过,她真闹了一出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信!你又不是神仙,那么大的皇宫你能全烧了?”安修媛冷笑。 姜微想解释那么多面粉炸不完一个皇宫,但足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后来想想,小手一挥,“她话太多了!”反派最后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不就是话太多吗?她不能话太多。 姜长晖附议,“话的确多了一点。”她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 “姜长晖,我是你大家!”何太后怒道。 姜微和姜长晖互视了一眼,姜微提议,“阿姑要不我们用绸缎绑?安修媛就用麻绳绑?”这样能区分了吧。 姜长晖颔首赞同姜微的提议,于是这四人都被绑了下去了。安昭仪抬头问:“皇后,你不奇怪为何圣人要如此吗?” 姜长晖看都没看安昭仪,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芍和二号已经站在门口了,姜长晖示意两人进来,“说吧。” 白芍略一迟疑,还是将审问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那些人原本是想扣下皇后和太子妃后,将准备好的甲弩、矛矟放入东宫,说——” “说太子意图逼宫是吗?”姜长晖嘲讽道。 姜微伸手阿姑的手,现在最难过的就是阿姑了吧?丈夫和儿子兵刃相见,“阿姑,你别伤心,他都要杀我们了——”那就先下手为强吧! 姜长晖摸着她的头,淡淡一笑,“我没伤心。”她转而问白芍,“外面那些军士处理好了吗?” 白芍道:“我们人手不够,只处理了几个宫室,把人找了出来就退回来了。” 姜微说:“安全第一,把椒房宫们关上,有人敢冲进来,就丢小瓷瓶,不要怕浪费,我们还剩很多呢!”姜微说的是认真的,她酒精是给林熙准备的,她总担心林熙那边打大仗,所以让人准备了不少,一次就送一年的量,她把今年的用量都用上了,还有松节油以及各种油,这就是小土豪的威力。弩箭因为太**了,偷运入宫不太方便,没有酒精和油方便。 “是。”白芍肃容应道,“吾等誓死保护皇后、太子妃安危。” 这一夜宫里非常不平静,首先是三个宫室燃起了熊熊大火,然后是突然出现了禁军,很多宫妃、宫女都仓皇逃出,奉命守护何太后、安修媛和安太后的侍卫曾试图冲入过椒房宫,但是尚未靠近就被如雨似地燃烧弹打的抱头鼠窜,原本禁军不过千人左右,守卫死了一批,眼下又死了一大批,零散零散就剩三百余名了,墙头还有女侍卫弩弓守卫,士气一泄,大家也不敢上前冲了,这是纯送死啊!反正皇帝下令他们控制住皇后和太子妃,眼下也算另一种程度的控制了! 姜微和姜长晖都是彻夜没睡,等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众人听到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姜微和姜长晖面面相觑,两人下意识的双手相握。 赵恒紧紧的揪着手中的缰绳,策马往宫中疾驰,身后姜凛、姜凌、林熙、赵远尾随其后,众人心中心急如焚,宫中是夜大乱的消息他们已经接到,接到后就不顾一起的往宫中狂奔。宫里没危险,这是大家都认定的,赵旻绝对不会动姜长晖和姜微一根汗毛,两个弱女子,有什么好对付的?大不了就把两人囚禁起来,所以众人离开的时候还是相对安心,他们也有派人暗中守护,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顺陵没有大乱,大乱的反而是宫中。 众人全然不顾的在朱雀大道上策马狂奔,待冲入后宫,看到到处浓烟滚滚,不时有宫人进进出出的时候,所有人身体下意识的摇了摇,尤其是姜凛握拳堵住了嘴轻咳了一声,喉咙处隐有甜味。 “微微——微微!”赵恒翻身下马,“微微!你快出来!阿娘!”他不顾亲卫的阻扰的往椒房宫跑去,林熙和赵远紧紧的跟着他。 姜微听到赵恒的声音,眼睛一亮,“阿姑,阿兄回来了!” 姜长晖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姜微正想冲出去,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白芍,快!往空气中喷水!”到处都是火,万一真爆炸了,她绝对是天底下最悲剧的人! 84宫变后续事件 姜长晖和姜微不出门,但两人需要处理的宫务还是很多的,尤其是赵旻如今昏迷不醒,昨晚又经历了一夜的宫乱,姜长晖必然要安抚各宫后妃,高敬德、石静两人领路,由唐贲带着禁军先收敛满地狼藉的尸身,运尸车送宫中一辆辆的驶出。 宫妃们一夜惊魂未定,等好容易看到熟悉的人来了,还不把人团团围住问询情况,因有禁军在,宫妃们不好外出,就派遣宫女出去问询。 李婕妤的贴身宫女同李婕妤一样也能是能说会道的,看到高敬德先是亲热的叫了一声阿翁,又不动声色的给他塞了一个小荷包,“阿翁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敬德和石静这种等级的内侍,只要他们愿意完全可以收好处收到手软,但他们并非所有人的好处都会收的,而且眼下情况未明,两人更不会多说话,高敬德也不收那只荷包只道:“出大事了,还请婕妤暂时不要外出。” 宫女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忙回去禀告李婕妤,李婕妤听完后倒是笑了,悄声对宫女道:“看来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婕妤何出此言?”宫女不解。 李婕妤笑而不语,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的,但眼看出现的人不是皇后就是太子的人,两宫太后的人一个都没出现,就知道眼下宫里是由这两人控制了,那就是代表——李婕妤心扑扑的跳了起来,难道太子有可能登基了? “姨娘。”软嫩嫩尚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跌跌撞撞的从寝室走了出来,伸出小手要李婕妤抱。 李婕妤脸上泛起了慈爱的笑容,搂过女儿亲了亲,“七娘,等过几天我们再去找阿娘和你五嫂玩好不好?” 七皇女似懂非懂的望着李婕妤,找五嫂玩她懂,七娘喜欢五嫂,五嫂漂亮,身上香香的,还会陪七娘玩很多好玩的东西,“好,阿娘好吃。”七皇女咬着手指说,每次去姜皇后那里她都能吃到很多家里姨娘不许她吃的零嘴,她喜欢去阿娘那里。 “你这个小馋鬼!”李婕妤笑着捏捏女儿小鼻子,心里暗忖如果太子登基,以皇后和太子妃的性子,七娘还不是皇女中第一人?除非是太子妃将来生女儿,但李婕妤祈祷太子妃能多生皇子,生越多越好,这样皇后和太子妃的日子就越好过。李婕妤感激姜皇后,她是李十九的姑姑,年纪却不比李十九大几岁,也就是说她是李十九祖父晚年也得的女儿,跟李十九的父亲并非同母兄妹。 并非所有的老来女都得宠的,尤其是李婕妤的父亲除了原配外有四位填房,她母亲只是父亲第三任填房,生了三个女儿后就死了,她们三姐妹在李家的地位可想而知。她从小就小心翼翼的讨好大嫂,也就是李十九的母亲,她两个同母姐姐都被大哥送入高门大户为妾。李家也是世家,虽然他们这一房是没落了,可好歹有个世家的名声,她两个姐姐也算嫡女,即便是当妾夫君也不会是一般人,都是手握实权的大官,可这样的大官肯定不会太年轻。李婕妤早有给老男人当妾的准备,只希望大嫂能看在她平时乖巧的份上,给她挑个好些的人家。 她的讨好成功了,轮到自己的时候,正好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崔中书令当妾,一个是入宫。大嫂犹豫了下,就让她入宫,送到崔家是她大哥的庶女。同样是妾,肯定是当皇帝的妾最好,皇帝长得俊美,私底下对小妃嫔也温柔,比牙齿都快掉了的崔中书令好太多了。入宫后是李婕妤这辈子过得最舒服的日子,同样是讨好,姜皇后比她大嫂好伺候多了,也大方和善多了,这才是李婕妤幼年时幻想过的高门贵女,端庄大方、气度从容,所以李婕妤挺不理解为何宫里不是皇后最受宠而是安贵妃,安贵妃长得还没她好看! 眼下她抱的大腿已经要出头了,她能不开心吗?她就一个女儿,碍不了太子的眼,她侄子还是太子的伴读,她的好日子来了,李家也能熬出头了。李婕妤抱着女儿只想跳一首,哎,不行!还不知道圣人现在如何了?要是能提早知道消息就好了……李婕妤不由自主的跟女儿一样咬起了手指。 “婕妤,椒房宫来人。”宫女又进来通报道。 “快请进来!”李婕妤说。 进来的是一个小内侍,李婕妤恍惚记得似乎是高敬德干儿子?小内侍是来请李婕妤去椒房宫的,李婕妤不敢耽搁,换了衣服就要走,七皇女眼巴巴的看着姨娘,小手紧紧的抱着姨娘的脚,姨娘坏,不带七娘去吃好东西! 李婕妤哭笑不得,这小馋鬼也不知道像谁?她又没亏了她吃喝的。 那小内侍笑道:“皇后也惦记着七娘子,让我们把七娘一起带上。” 李婕妤命乳母抱起女儿,一行人到了椒房宫,就见宫里忙成了一团,姜皇后见她来了,也不让她行礼,让她坐下道:“阿李你认字,跟着大家一起核对下宫人的名录,看宫里逃了多少宫女。”昨晚后来宫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出逃了不少宫女,姜微和姜长晖都没想去追回那些宫女,就把这些宫女的名字划去,当她们全死了。 李婕妤恭敬的应声,李家有女学,她从小也跟着先生认了几个字,看名册还是没问题的。 姜长晖看到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七皇女,笑着搂着她,“小七怎么了?想阿娘吗?” “想。”七皇女糯糯道,“也想豌豆黄、水晶枣糕——”小姑娘讲话还不顺溜,但心爱的点心还是记得很熟的。 姜长晖失笑,孩子的天真无邪总能让人心情变好,她命人端来了几碟糕点,吩咐她的乳母等她吃完了一定要给她漱口,还不许她多吃,省得一会吃不下正餐。 李婕妤帮姜长晖处理宫务,心里暗忖太子妃去哪里了? 太子妃去哪里了?太子妃眼下正在坦白交代自己燃烧弹的由来。 众人一开始急着入宫,琐事都没有注意,等确定了姜长晖和姜微的安全后,大家就有闲心处理残局,然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满地都是瓷瓶的碎屑,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有些已经被扑灭,有些还在烧,这些都要用土来灭,可以说眼下这情况是至少御花园基本上全废了。好吧,众人认为的御花园就等同于大户人家的后花园,真正的花园还是在后宫以外的地方,但没有人能想通这些小瓷瓶就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姜凌已经在考虑,如果军队也能配备上这种武器,是不是作战能力就能大增了? 而赵恒和林熙已经黑了脸,尤其是赵恒,太子殿下感觉自己心在颤抖!他对上他爹要废了自己都没颤抖过!可看到这情况他心颤了,因为他想起来这是自家娘子是临时想出这招的?貌似还亲自在后花园试验过!他要是只知道这玩意破坏力这么大,他见鬼才让她去搞这个! 林熙是闻到了酒精的味道,这玩意他太熟了,这不是阿识一直说的消毒酒精吗?就是用酒提纯出来的,足足让这丫头搞了三年多的东西。酒精用处是挺大的,尤其是清理外伤的时候,但是这东西沾不得火,一沾火烧起来水根本扑不灭,在农庄的时候林熙碰都不让她这危险的东西,反正她也不可能有外伤,赵恒怎么能让她去弄这么危险的东西?林熙看着赵恒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谴责。 赵恒根本不鸟他,不过两人有一点还是默契十足的,先把这件事岔开,然后派人去问姜微这小瓷瓶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于是素影和白芍就过来问姜微了,姜微很痛快的把燃烧弹的原理说了,顺便告诉他们那些面粉一定要妥善处理,不然会爆炸的!别以为宫墙很厚就没关系,这真会爆炸的!会把宫墙炸坍的!为了让他们直观的了解,姜微还告诉她们了如何试验粉尘爆炸的实验。 素影和白芍对爆炸不是很理解,但她们很认真的记下了姜微的每一句话,回头告诉了赵恒和林熙。这两人不是素影和白芍,两人一联系了姜微说的话,想到他们入宫时那么多堆积的面粉,饶两人已经练成了不动声色的本事,脸也一下子白了。尤其还听两人说道姜微还说要琢磨一种威力更大的东西,只要点火就能炸了——想都别想!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浮起了这四个字,他们都开始怀疑这么顺着她意思真好吗?平时养养小动物、种种树多好,哪怕跟姜元仪一样琢磨赚钱都比她这样好。 “阿嚏!”姜微用帕子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耳朵有点痒呢。 “太子妃你身体不舒服?”迎春关切的问。 “没事。”姜微摇头,前方高敬德、降香引路,一行人去了关安太后、何太后、安修媛和安昭仪的屋子,这件事本来应该姜长晖去做的,但姜微知道阿姑眼下心里并不好受,哪怕她不爱赵旻,看到自己的同床共枕的丈夫要废了自己儿子、灭自己娘家,父子相残,她也肯定会伤心的,就别在她伤口上撒盐了。 “太子妃。”房里守卫的女侍卫看到姜微来了,起身行礼。 姜微环顾四周,四人都被牢牢的绑着,躺在席上,除了安修媛外,余下绑得都是丝带,嘴里也用丝帕堵上了,姜微仔细看了看安修媛,貌似她的嘴是被一块抹布堵上。四人被绑了一夜,挣扎的也累了,正在闭目养神,看到姜微进来了,大家都挣扎了起来,目光中对姜微露出了刻骨的仇恨。 姜微示意丫鬟把安太后扶起来,然后替她松绑,拉出堵住她嘴的丝帕,还贴心的让丫鬟给她润喉,丫鬟还在房里点了一柱小小的清香。 安太后冷目看着姜微只静静的让人伺候,却不吭声。 姜微坐在她面前,语气柔和,“我是来跟你做一桩交易的。” 安太后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平时那些天真孝顺良善都是做戏吧?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对赵恒有拥立之功,患难与共了?等男人真登上了高位会认为你心狠手辣了。”她的姑姑和自己不就是如此?她姑姑为了救赵凤翔的长子连自己女儿都舍了,回头赵凤翔还嫌她心狠。先帝年少时因幼年阴影,夜间时常会做噩梦,她就穿着盔甲守护他,可回头来他却嫌弃自己心太硬。 姜微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指着那炷香道:“你时间不多。” 安太后看到那炷香顿时失声,“你——”她却再也不说话了。 姜微见她配合,很满意,“安竣跑了,圣人要废太子的整件事都是他透露给五郎的。”姜微说着让在场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话。 “不可能!”安太后蓦地摇头。 姜微讥讽的望着她们,“他为何这么做你们还不清楚吗?现在安家就剩了一个空壳子,除了祭田和永业田外,余下的资产大部分都没了,他还把安家的私庙烧了。”如果不是她们太脑残,安竣何必做的如此过分?安清居然为了让安竣死心塌地向着安家而去灭周家满门,结果安竣的生母没死,抚养他长大的大舅和大舅母全家全死了,送来的报告上说了,安竣生母对安竣并不好,幼年时时常打骂他,还是他大舅母看不过去,将他接到了身边当亲生儿子抚养。自古生恩不及养恩,如果她是安竣,她有实力也要坑死安家。 安太后听到安家的私庙都被烧了,身体一下子软了,私庙是每家的宗祠所在,也是每家的根基,安竣居然作出这种事,他真要背弃安家的身份吗?他疯了,没了安家他什么都不是! “不过你们真应该感谢他,有了他至少安家不用夷族了。”姜微道,可安家想要再起来是没可能了。 “你要我做什么?”安太后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恢复了镇定,哑着嗓子问。 “我只是让你继续做太后罢了。”姜微道,眼下宫里一片慌乱,何太后和安修媛是不能出来了,安太后出来镇定下众人的情绪也不错。 “那南平——”安太后眼下唯一想到的就是独女了。 “她是五郎的阿姑。”南平又没有参与这件事,他们没必要赶尽杀绝。 安太后松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姜微浅笑,“祖母,你不会后悔的。” 安太后看着姜微,神色复杂,“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一直认为她是个傻乎乎的小丫头,现在想想姜凛养出的孩子哪有傻的。 姜微含笑道,“来人,送何太后回宫,派太医来诊治太后,太后受惊了。” “呜呜——”安昭仪剧烈的挣扎着蠕动到了姜微身边,目光哀求。 姜微了然的望着她,“二皇子和四皇女怎么处置不是我能决定,你怎么处置我也决定不了,但我可以让你这阶段过的好一点。” 安昭仪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姜微抬手由高敬德款步扶了出去,高敬德目光欣慰的望着姜微,小九娘真长大了。姜微一路仪容端方的走回椒房宫内室后,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仰头望着高敬德,凤眸里尽是亮光,“阿叔,我刚刚做的如何?”姜微想给自己点赞,她两辈子都没这么冷艳高贵过!连安太后都被自己镇住了!果然她有向大娘进化的潜质! “……” 高敬德忍不住轻笑出声,“小九娘做的很好。”果然小九娘还是小九娘,还是这样更好。 姜长晖知道安太后已经回宫,并且招来太医看诊的时候惊讶的望着颜女官,颜女官低声对姜长晖说了姜微找安太后谈条件的事。姜长晖沉默良久,“阿识长大了。” 颜女官道:“小九娘还不是担心皇后伤心。” 姜长晖一笑,“安清她们怎么处理?” 颜女官道:“五郎说把他们好好养起来。” 姜长晖瞄了颜女官一眼,“我儿子我还能不清楚?你别为他说话了,他想做什么?” 颜女官讪笑,“三娘,我真不知道,五郎就是这么吩咐的。” 姜长晖不说话,过了好久,姜长晖轻轻的低喃了一声,声音太轻颜女官没有听清,“三娘,你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姜长晖一笑,继续处理起宫务来,没人知道她那句话就两个字——安竣,也不知他眼下到底去了哪里?不过这人已经是过去了,说起来他们在一起也就几个月,姜长晖想着她现在有儿子、儿媳妇,将来还有孙子孙女,就足够了。 “咳咳。”大秦前往南陈的必经之路长江天险上,一小舟上响了轻轻的咳嗽声,一名身披鹤麾的俊美中年男子站在船头,看着眼前掠过的长江之景,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只可安家从骨子里烂透了,不然—— “安先生船头风大,还是回船舱休息吧?”关切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但通身的气度却是瞒不了人,双目亮如星辰。 “某没事,大王不必担心。”安竣收回思绪,回头对少年微微而笑。 “安先生叫我三郎或是子湛便是。”少年自责道,“都是我失算,没能提早救出安先生。” 安竣无声一笑,大秦帝位之争,诸多权臣多方谋算,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南陈亲王能插手的?但这话他是不会说的,“背宗忘祖之人,不敢让大王以先生之称。”安竣淡声道,提及往事,他神色一片淡然,丝毫不像是刚报了深仇大恨。 安竣是安家的外室子,他母亲是个普通小商贾之女,从小就爱俏、爱打扮,人也长得漂亮,家里人都捧着她,她也就立志要攀高门。这样爱慕虚荣的女孩子最好骗了,所以安竣的生父很容易的就把他生母骗到了手,两人也如胶似膝的过了大半年,这其中安竣的生母不止一次的想要他上门提亲,但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如何能进安家当妾?当时可是安家最煊赫的时候。更何况安竣的生父从来不提自己真实身份。 安竣的生父一开始就打着白玩的主意,后来见这周氏女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看在儿子的份上才安顿了他们家人,让他们由商户转为农户,这在安竣生父看来也仁至义尽了,随手丢了几百贯钱后,他就另寻新欢去了,他都已经有嫡长子了,带个外室子回去只会让老爹揍自己。安竣的生母眼见自己生了儿子都没法子让自己嫁入高门,而以前一直追逐自己的那些少年郎君也在自己未婚有孕后远远的躲开了自己,前来提亲的不是鳏夫就是老光棍。周氏一下子失衡了,所以安竣的童年实在母亲的打骂下长大的,还是他舅母看不过去,将他接到了家里,抚养教导他。 安竣从小读书就很聪明,当时周家已经从商户改为农户了,有了考科举的希望,安竣的舅舅、舅母就干脆认他为子,专心培养他,还千方百计拖关系让他进了王家举办的学堂,连舅父、舅母的亲生子都没这般待遇。周家不过只是普通的农户,在学堂里备受人歧视,但安竣的出色的学业却引来了学堂先生的赞许,更得到了姜长晖的注意。姜长晖那时候时常女扮男装去舅舅家的学堂玩,跟一群男孩子出去打猎疯玩,姜恪、王夫人和王家舅舅都纵容着她,想着反正她年纪还小,就随她去了。三人都不知道姜长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跟一个农家子暗度陈仓。 姜长晖骄纵任性,安竣却耐性十足,他懂得有多,两人出去打猎,打来的猎物经过安竣手整治,总能做的美味非常,地上随意一种野草他都知道能不能吃,有什么用途。还会用叶子吹音乐,用青草编织各种小动物……这种本事在农家很常见,可对天之骄女的姜长晖来说却是天大的本事!她大哥也能这样,可大哥一向只对谢家阿姊好,一点都不心疼阿妹!当年才十三岁的姜长晖一下子就陷了下去,她担心士庶有别,总是私底下甩了下人跟他偷偷见面,安竣也只以为她是王氏旁支女,身份是有天渊之别,但要是自己能考上进士,说不定还能成功。 姜长晖鬼祟的举动曾引起过王夫人的注意,但是姜长晖搂着阿娘一脸幸福的说自己找到心上人了,坚持不让王夫人去查探,还有再过一个月就把心上人给阿娘看。王夫人见女儿这么开心,一面应着女儿,一面派人暗暗跟踪女儿,但女儿的心上人始终都没出现过。为了这件事,姜长晖哭得死去活来,把王夫人心疼的半死,让她说到底是谁,她派人去查,但姜长晖死活不愿意说。 那时候安竣在遭受家变后,茫然的由生母做主认主归宗了,那是碎叶之战五年后,安氏的嗣子一事在安家掀起了轩然大波,无数安氏族人想要过继,最初过继的幼儿又无故夭折了,安郭氏被闹得疲惫不堪,最后终于想起了安竣这外室子。她跟女儿一商量,派人去打听了下,知道安竣学业有成后就入宫和当时的安太后、安皇后商量下,定下了让安竣承嗣。安清为了让安竣死心塌地的跟着安家,派人乔装盗匪要灭周家满门,结果安竣母亲断了一臂没死,但养育他长大的大舅父、大舅母一家子全死光了。 安、一开始他没想到是安清动手,等后来他入了官场历练后还不明白吗?他原以为自己进了安家后,跟阿凝就有可能,但没有想到阿凝后面决裂的举动让他知道姜家跟安家的不共戴天之仇,而后面阿凝和安清的同时入宫更让他痛恨不已。他既恨阿凝绝情,又恨安清的愚蠢狠毒,又恨赵旻的愚昧,安竣垂目,眼下都过去了,安家已经被他打入了死地,想要翻身除非又比他手段还高的人,安家还有这样的人吗?就算有姜凛和赵恒会允许他出现吗? “先生为养父母报仇,安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何来背宗忘祖之说?”刘钦正容道,“钦蒙先生数次指点,得以死里逃生,若先生不弃,钦愿意拜先生为师,侍奉先生左右!”说着就要对安竣下跪。 安竣连忙扶住了刘钦,“大王这可使不得。” “先生屡次对钦有救命之恩,钦自知资质驽钝,不敢污了先生的清誉。”刘钦羞愧道。 而站在刘钦身后的大汉扑通一声跪下对安竣道:“安先生,吴某是粗汉,不懂其他,但求你救救大王,我们大王眼下都要快逼死了。” “大勇住口!”刘钦喝道。 吴大勇对安竣道:“安先生,你是智谋过人,求求你救救大王,我吴大勇这辈子做牛做马伺候你,下辈子依然做牛做马伺候你!” 安竣怅然道:“安某不过是弃祖之人,不敢再妄称姓安,大王以后叫我周骏便是。” 吴大勇一愣,他不明白安竣的话,刘钦却对安竣下拜道:“只要周先生肯指点钦一二,钦愿意以国士礼待之。” 安竣,不,现在应该叫周骏淡淡而笑,“郎君以后唤某子均便是。” 刘钦听到这声“郎君”,笑容再也忍不住从眼底溢出,他终于得到了安竣的辅佐,他大哥、二哥又有何惧? 赵远连续追了安竣三天,都不得他行踪,只能悻悻回去,安竣为自己的离去,足足布置了十年,岂是赵远和姜凛几天时间破解的? 且不说改名换姓后的周骏在南陈掀起的惊天风雨,这几天大秦监国太子赵恒心情不大好,为什么呢?就因为他那些哥哥。原本照着赵恒的意思就是把赵旻按在建章宫,由下人不分昼夜的守护伺候,伺候上一年半载他就能病逝了,但其他人嘛,随便他们怎么做,安太后离开后,下人就给所有人松绑了,然后把他们聚集在一处,凶器都没有收走。 他们要是自杀了,他就扣个畏罪自尽的罪名,还能节约他的粮食,真是皆大欢喜的事,反正只要赵旻不死就好了。姜微烧了半个皇宫,总要又替罪羊吧?替罪羊就是二皇子韩王和四皇子益王,只可惜太子殿下这次失算了,剩下的那些人没一个肯自尽,还一个个吃好喝好的!这让失算的太子殿下非常愤怒,连着几天除了在太子妃面前外,余下时候的脸都是阴着的。 几个亲近的臣子都知道他的想法,但让这些臣子放下身段、为了讨好太子而出什么馊主意,他们还真做不出来。这时候未来名留青史的佞臣李十九大名李士臣华丽丽的登场,他首先有沉痛异常的语气强烈谴责了靖王私通庶祖母、生下私生女,又因担心事发而意图谋害圣人,并且勾结韩王、益王火烧宫廷,意图伤害两宫太后和皇后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行;然后再用慷慨激扬的语气盛赞了太子、太子妃日夜伺候圣人,导致身形消瘦的孝行;最后提议让安昭仪、安修媛、靖王、韩王和益王劳动改造,除了提供必要的粮食外,只需要提供些蔬菜种子,想要改善伙食就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赵恒摸下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再一想,这不是微微说过的话?什么劳动最光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是伟人的教诲。赵恒很想知道那伟人是谁,但这丫头怎么都不肯说,眼下被李十九这么用,他突然觉得这厮顺眼了些!太子殿下龙心大悦,大大的嘉奖了李十九一番,赐了一堆赏赐后,大手一挥让李十九处理这些人的事务。 李十九上身挺得直直的,神色端庄严肃,发誓自己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的,而且会办的殿下心满意足。 姜凌在一旁看着,被这厮恶心坏了,正想上前劝阻却被大哥用目光阻止,等众人退下后,姜凌不解的望着姜凛,“大哥,你刚才为何阻止我?这种佞臣留在五郎身边于他无益。” 姜凛摇头,“阿祈,五郎大了,眼下都快要当皇帝了,你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对他了。再说这李十九也没做什么,这口气五郎和阿凝憋了这么多年了,让他们出出气吧。” 姜凌沉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林熙瞄了他一眼,李十九对上他淡漠的神色,想起他那一拳,顿时小腰板挺得更直了,他一定不要注意我!一定不要注意我!李十九泪奔,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善待每个少年,莫欺少年穷啊! 后宫一荒僻处,平地而起了有、一栋围墙砌得高高的小院落里,宫侍们来来往往的将一些粗陋的家具堆在这个小院落里,院落中只有一个茅草屋,李十九趾高气扬的吩咐众人装了些农具,蔬菜种子、几只小猪仔、小鸡……千万别以为他是真好心让他们开荤,而是这些牲口只要存在,啧啧,那味道不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宫妃能不能受得了!尤其是粗茶淡饭的时候,不知道这些肉食煮出来是什么味道!李十九心里狂笑,你们不是老说自己贤良淑德、好食粗粮吗?那就尝尝真正的粗粮吧!李十九给的粮食全是最粗糙的麦饭和豆子。 李婕妤在宫里听说侄子如此行事,招他过来,隔着屏风担忧的问:“这样真没事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安家不是还有一个安竣出逃吗?” “安竣把他们家家产弄空了,祖祠、书阁都烧了,眼下都不知所踪了,永业田也被收回了,还什么百足之虫?”李十九嗤之以鼻,“阿姑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莫欺少年穷也要看对象啊,眼下这些人都不算少年了! “唉,你也好好读书吧。”李婕妤看到李十九就愁,李家她也就能跟这个侄子说些话。 “阿姑你操心,我心里有数呢。”李十九暗忖,读书?他读书能比得过沈七他们吗?论武他能比得过林熙吗?他唯一能比的就是讨太子、太子妃开心了,当然也要有度,不然御史饶不了他。李十九下定决心,自己绝对要当天下第一好佞臣! 圣人病重,在太医署太医合力诊治,都没有见赵旻醒来后,诸位大臣提议让太子监国,同时丁忧在家的姜恪被太子夺情出仕,再次担任尚书令,太子妃之父姜凌出任门下省黄门侍郎,又过了一段时间崔中书令乞骸骨,官职由姜微大舅沈渊接替,一时间姜家在朝中风头出足,国公府上访客络绎不绝。真正属于姜家的时代来了。 85翻建长乐宫 “圣人晕迷不醒,太子监国?”姜元仪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这不科学! 宫变结束好几天后,姜元仪才从卢氏和丫鬟口中知道了宫变的始末,当然她们能知道的是大家都知道的,大皇子因私通庶祖母事迹败露,意图谋害被其气晕的圣人,被皇太子和侍卫抓个正着,而宫中安修媛则跟靖王、益王里应外合,想要谋害两宫太后、皇后和太子妃,椒房宫忠仆同叛军恶斗一夜,最终保全了两宫太后,但何太后因伤势过重,一直在宫中休养,迄今尚未露面。安修媛兄弟安侍中畏罪潜逃,朝廷已经发出通缉令,全大秦的搜捕他。 宫乱中没受伤的安太后还召见了几个平时就处的亲近的命妇,说出来的事跟朝中对外宣称的没什么两样。南平长公主也才一旁附和,让命妇们唏嘘不已,真是美色误事啊!靖王平时看起来那么忠厚之人,居然也会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真是人不可貌相!赵恒也以监国太子的身份下诏书,将靖王、韩王和益王贬为庶人,安家意图谋逆本该夷族,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圣人龙体维和,不宜多造杀孽,只夺去安氏族人官职、爵位、诰命,收回永业田,永不可入仕,大赦亦不能赦免。 这道诏书就等同于将安家彻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世族靠何立身?还不是靠的官位权势,眼下夺走了财产,还不可再入仕,大赦亦不能免,也就是说除非大秦在二三十年之内灭国,安家还有重新起家的可能,不然等老人老去,孩子们就再也扶不起来了。但即便如此,众人还是称赞太子仁善,这要是换了别的君主早把安氏全族都诛灭了。 “安家没事?”姜元仪记得清清楚楚,赵恒明明是十六岁的时候才登基的,登机前没有做过什么监国太子,赵旻也一直活的好好的身体健康,直到赵恒十六岁那年他被一个厨子杀死,然后赵恒以皇太子的身份登基。野史上对赵恒弑父的猜测一直没断过,很多人综合赵恒登基后的各种手段,都信誓旦旦的说这厮绝对是通过弑父才登基的。 登基后前两年他的确做了不少好事,借着姜氏、沈氏的东风,重用能吏清吏,对几个兄弟也十分和善,被史家盛赞是大秦末代难得的清明盛世。但他登基两年坐稳皇位后,就先把沈七给杀了,立姜微为皇后,砍死了安家的几个皇子,族灭了安家和郭家,然后打压姜家、沈家,外出征战,开始往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不止。可现在赵旻昏迷了,赵恒看着快登基了,安家是灭了,但没怎么死人,郭家更是什么事都没有,难道历史改变了? “怎么可能没事?”卢氏唏嘘道,“眼下长安府尹也不知道判下了多少离婚案了。”安家没倒台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高门大户跟安家联姻,可现在树倒猢狲散,眼看安家是彻底没了出头之路,姻亲都纷纷上门接回女儿了,养大一个女儿不容易,留在安家陪安家等死吗?但凡父母心疼女儿或是想着女儿年纪尚轻还能再嫁人的人家都纷纷登门要求离婚,同样的安家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少都被夫家休回了娘家。 “那也是他们活该。”姜元仪撇嘴,她还记得赵四对自己的算计,这样的人家倒了才好。 “可不是。”卢氏也想着女儿差点被赵四算计当了益王妃,心里一阵后怕,要不是阿绮运气好,眼下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那林熙呢?林熙怎么入京了?”姜元仪一直好奇林熙这人,他到底是谁?历史上没记载,可他做下的事好几件都不应该没记载吧?大秦四方都护,安西都护最重要,因为他们直面突厥,统领的陌刀兵更是后世被神话再神话的,如果真有林熙这么一个年级轻轻就当上安西都护,后世不应该不提他啊,这人怎么说也算是一个花痴的对象吧? “是圣人让他带兵隐秘入京的,也亏得有他,不然二皇子就真跟杨家里应外合要逼宫了。”卢氏说。 “宫里不是说不能入禁军吗?就凭借些宫女还能跟禁军打成一团?”姜元仪不信。 “这还是要靠了林郎君,他发明了一种威力极强的武器,才让那些内侍和宫女守住了宫廷。”这卢氏不清楚,还是她身边的侍女说出了真相。 “什么武器?”难道还会是炸药不成?眼下没有炸药吧?姜元仪倒是很想琢磨烟花爆竹,但可惜她知道配方,但弄不清比例,万一炸了非常可怕,她也懒得弄了,弄了会有很多麻烦事。 “是一种会自动起火的小瓷瓶。”侍女说比划着,“里面似乎灌了些**,瓶口有个木塞,木塞上绑了一块布,丢的时候要把那些布都点燃,然后就能起火了。”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卢氏纳罕的问。 “我是听百合说的,她表姐是太子妃的陪嫁,她说前段时间农庄老有物品往东宫运,一开始以为是酒,但后来发现不像酒,那味道浓的她闻一口就要醉了。”侍女说,“还有各种油,等后来有禁军攻打的时候,这些东西就灌倒小瓷瓶里,就能烧起来了。” 那不是燃烧弹吗?姜元仪吃了一惊,燃烧弹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不对啊。那她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很浓的酒?难道是纯酒精?姜元仪神色微暗,提纯酒的技术迄今为止只有她酒庄有,姜微怎么可能也有?难道大房在她这里安插了暗探?可他们要是插了暗探为何不自己开个酒庄?姜元仪很清楚,目前大秦仅自己一家有高度白酒,他们为何要提炼高纯度酒精?难道他们一开始就为了制作燃烧弹?但不应该啊!他们怎么知道高度酒精能做燃烧弹?除非大房身边也有穿越人士。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看到一篇章,上面曾经说过一个观点就是秦末齐初是一段非常让人感觉困惑的历史,这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华夏的各方面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方式发展着,他重点举例的就是火|药。此人翻遍典籍指出是赵恒和齐高祖执政时期,都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华夏已经发展出火|药了,但是在武烈执政时期,火|药的技术却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了。 比对同时期其他国家的历史,火|药从发现到运用至少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时间,华夏火|药发展史的这种飞跃非常不科学!这段论主要是研究华夏火|药发展,但是各种论据都让很多人认为武烈是穿越的!难道袁曦已经出现了,只是一直没现身?一直被大房隐瞒着?姜元仪混乱了,眼下历史已经不对了,以后的发展还会跟历史上说的一样吗?如果历史改变了,她应该怎么办?姜元仪茫然了。 “阿绮?”卢氏关切的望着女儿。 “我没事。”姜元仪对卢氏一笑,岔开了这个话题,心里暗忖,或者可以找个机会去大房探探,要是真有穿越者——姜元仪抿了抿嘴,不知道他做到哪一步了,他真会改变历史吗?历史是这么好扭转的? 卢氏倒是很欢喜赵恒监国,至少赵四解决了,这可是悬在她心口的一柄大刀啊! 皇宫里眼下有些萧条,能不萧条吗?御花园的景致都烧了一大半,姜微一看到自己搞出的东西破坏力这么大,心情不是太好,她犹豫要不要把火|药的配方说出来,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出现有时候对人类发展来说不是好事,可就算没有自己,火|药最晚在宋代也发展很成熟了。 赵恒见她抑郁不乐,知道她是在愧疚,担心她憋坏自己,干脆借口宫中要翻修,带着她去骊山别宫散心,把朝廷的重心也移到了别宫,随着赵恒一起走的还有卧病在床的赵旻、姜长晖和安太后,宫妃们就由姜长晖做主。 别宫里赵恒搂着姜微轻笑,“这些天怎么了?老是不开心?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姜微头靠在赵恒怀里闷闷的说。 “那怎么见了我都不笑?”赵恒逗她。 姜微眨眼,“我见到你有什么好笑的?” “哦?见了我不开心,你见了谁开心?”赵恒满脸笑容的问,手搭在了她的腰上,轻轻的游移着。 姜微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你又欺负人。”她控诉道。 赵恒低头亲了亲她,“我哪里舍得欺负你。”他柔声哄道,“因为烧了宫里不开心吗?没事的,宫里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大火了,烧了好,烧了正好重建。” “宫里有大火?”姜微惊讶的问。 “怎么没有?”赵恒一笑,“光是建章宫就重建了两次。” “为何?”姜微不解的问,她记得宫里的防火措施很到位啊。 “那些宫女内侍偷运宫里的财物,等瞒不下来了,就一把烧了毁灭证据。”赵恒浑然不在意道。 “这样都行?”姜微不可思议的问。 “有什么不行的。”赵恒轻笑,他从小长在宫里,对这种事听惯见惯了,“关雎宫烧了最好,就算你不烧,我也要让人全拆了。” “为什么?”关雎宫是安修媛的住所,也是宫里最漂亮的地方,装饰的花团锦簇,跟椒房宫的大气庄严是两种概念,姜微还挺喜欢关雎宫风景的,就是不喜欢里面的人。 “因为关雎宫那处离建章宫最近,以后你就要住在那里了。”作为赵恒本心来说,他是希望胖丫头跟自己住在一起的,但建章宫大部分居所都是外宫,通往内宫的仅有小块地方,他也不忍心让她整天住在那么小的地方,所以还是选定了关雎宫作为她将来的居所。但安清住过的地方他肯定不会让胖丫头住,推倒重建那是必须的。 “我不要叫关雎宫。”姜微可不愿意叫关雎宫。 赵恒笑道:“当然不会,叫长乐宫好不好?” 姜微仰头看着赵恒,“长乐宫?”她以为他要取什么有内涵的名字。 “对,让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姜微眉开眼笑的投入他怀中,“阿兄你真好。” 赵恒见她笑了,眼底也浮起笑意,“这次你想怎么改造都随你。” “那我要好好想想。”姜微说,这可是自己将来很多年的居所,她一定要布置完善,最好还不能花费太多。 赵恒轻拍她的背,“等过几天我空了就带你出去走走,这几天闷坏了吧。” “还好。”姜微在他怀里蹭了蹭,“最近宫里宫务也忙,没太无聊。” “别太累了,宫务又没什么要紧的。”赵恒轻拍她,“这种事让素影她们来做就好了。” 姜微点头。 “五郎,林都护求见。”石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恒眼睛眯了眯,低头看着姜微,却见胖丫头神色古怪、目光闪烁,赵恒大奇,她怎么这副表情。 “正好阿熙也来了,我有件事想说。”姜微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阿熙和大家安安全全的,那些突厥人死就死了吧,谁要他们来侵略我们呢?所有侵略者都该死! 姜微这壮士断腕的话让赵恒和刚进门的林熙心头警铃大作,这丫头不会又想什么鬼点子了吧?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姜微没想啥鬼点子,她就是把火|药的配方说了出来,明朝研制火|药的时候有很详细的一套流程,大哥跟她说过,据说鸦片战争时英军还在用,别的方子她也不知道,英军都在用那么这套做法应该很不错了,她也不用说其他了,然后强调一定要用瓦器或是陶土制品,千万不能用铁器,因为铁器摩擦会有火星,这黑火|药一旦遇到火星后果不堪设想。 赵恒和林熙听罢沉默良久,两人都在考虑这火|药应该怎么研发,找谁研发,这种国之重器绝对不可以落入他人之手,工匠必须要是绝世隔绝,不能跟外人联系。 “你说的那粉尘爆炸就是指这个?”林熙问。 “不是。黑火|药算是粉尘的一种,点燃就能爆。粉尘爆炸的话就是麦粉和糖都能爆,但是需要很多外在的条件。”姜微纠结的是她就记得火|药配方了,不记得怎么做枪了,要是有枪也是很不错的。但前期的枪危险性还是很大的,不小心就要炸膛,一切还是小心为主。 “微微。”赵恒扳过娘子认真的说,“这东西你绝对不可以去碰知道吗?还有那个什么燃烧弹、酒精,你农庄上也不许有产出知道吗?” 姜微很乖巧的应了,要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可能干这事。 “还有油。”林熙面无表情的补充,“松节油也不许在提炼了。” “这可不行,我要烧炭的!”姜微这下可不依了。 “你不是一向喜欢竹炭吗?”林熙说,“以后用竹炭好了,别用松枝了。” 在这个方面赵恒跟林熙难得一致了,“对,把你那个烧炭的布置从农庄移出去,以后这种危险摆设都不许进入。” 姜微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人,半晌忿忿道:“你们不讲理!”不放就不放,她可以琢磨另外的东西。 赵恒对她把自己跟林熙相提并论很不爽,同样林熙也不是很爽,他低头将提进来的竹篮打开,推到了姜微面前。 “这是金子?”姜微好奇的望着眼前一块金光灿灿的东西,伸手摸了摸,又感觉像是石头,她困惑的望着林熙。 “这是金石?”赵恒看着这块石头微微挑眉。 “是的。”林熙颔首道:“我手下一人无意间发现了一座金矿。”这就是阿虎跟林熙说的秘密,私人是不允许拥有金矿的,锤炼金矿又需要匠人,阿虎思来想去,终于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林熙,他原以为能凭借这个一举成为林熙的心腹,却不想林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诉姜微。 身为“爱国”少女的姜微,小时候就心心念念的要去攻打某岛国,发誓踏平岛国、一洗抗战耻辱,林熙听惯了就下意识的去收集那地方的资料,收集完之后他理解不了为何她要打这个地方?就为了银矿、金矿?林熙想着偌大的华夏难道还没金矿、银矿不成?她喜欢就从华夏找便是,眼下得知了一处就过来讨闺蜜欢心了。 金矿?姜微瞄了一眼,就兴致缺缺的移开视线了,跟自己关系不大。 “在何处?”赵恒问。 林熙摊开了地图,自从得了姜微的地图后,他画地图也习惯走姜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画法了。赵恒是见过姜微的地图也能看懂,他瞄了姜微一眼,定是这胖丫头告诉林熙的,真是欠教训,赵恒思忖着回去应该怎么跟她好好谈谈心,不过眼下,赵恒搂着姜微笑道,“你看你要修建宫殿就有金子送来了,我给你打造一个金屋如何?” 林熙眼观鼻鼻观心。 “不要。”姜微很干脆的拒绝了。 “不要?”赵恒面色微沉。 “太不吉利了。”姜微嘟哝,她才不要当陈皇后呢!哎,好像陈后跟刘彻也是表兄妹,她目光戒备的望着赵恒,他以后想废了自己? 赵恒很不爽她戒备的目光,碍着林熙在,伸手捏了捏她鼻子,“真是难伺候。” 林熙垂目不语。 赵恒转而对林熙道:“安西乃兵家重地,主将不应擅离,你明日就出发吧。” “唯。”林熙应声退下。 赵恒暗自思忖朝中有谁可以替代林熙,眼下朝中自己人手还是太少了,不过不急,他还年轻,可以慢慢来。 姜微摇着他的手,“阿兄你在想什么?”感觉他好像要对付阿熙的样子,不过阿熙是女子,之前是不得已,眼下他会不会想换下阿熙?那可不行!她不能让闺蜜变成这样,姜微暗忖,一定要让阿熙立几个功劳才好,“对了,阿熙跟四皇女的婚事怎么办?”这也是姜微担忧的大问题。 赵恒笑盈盈的望着她,“我在想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才让你对我这么不信任。”居然整天想着别的野男人。 “什么?”姜微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讲什么。 赵恒一把抱起她往殿内走去,“这几天是我不好冷落了你,让你胡思乱想,我以后不会了。”这胖丫头居然敢拿自己跟刘彻比,他是刘家那一溜需要卖身的皇帝吗? “没有啦,我没有胡思乱想!”姜微这次反应过来他是要秋后算账,连忙挣扎了起来,“你不能对乱来!” “我怎么会对你乱来?我是疼爱你。”赵恒笑着压住了挣扎的小丫头,慢慢的解开她衣带,“微微好久没看你了,让我看看你最近长大了些没有。” “你这色狼!”姜微忿忿的拉着他头发。 赵恒笑着吻住她,任她拉着自己头发,手下利落的把她的衣服给褪下,姜微眼巴巴的看着他嘟哝道:“你不许咬我。” “好,我不咬。”赵恒见她这憨态心都化成水了,哪有什么不依的。 石静原想在林熙走后进入唤五郎和小九娘进膳的,可他侧耳听了好一会,还是决定默默的守在门口比较好,五郎现在肯定没心情进膳。 隔壁姜长晖在招待五公主,她也是赵四孺人陈氏的生母,她之前曾后悔设计女儿婚前失贞,不能当益王正妃,可眼下她却暗暗庆幸她非正妃,不用为益王苦守一辈子,她坐在姜长晖面前哭道:“阿嫂,你可要为我家大娘做主,她自打进了益王府后就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眼下四郎都贬为庶人了,我们家大娘也是我们夫妻娇养大的,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姜长晖问:“那你待如何?” 五公主抽噎了几声道:“横竖大娘也没生子,我和驸马想把她接回家。”陈家再败落,还有她这个公主,大娘当个填房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长晖痛快的点头,“行,等你有空了就去接她吧。”姜长晖是一向反对女子守节的,王妃不一定可以走,妾室要走就走吧,她也不拦着。 “多谢阿嫂。”五公主大喜向姜长晖道谢。 姜长晖又安慰了她几句,就打发她离开了,她转身问颜女官,“阿识呢?”以往她这个时候应该来了。 颜女官笑道:“她之前同五郎在一起呢。” 姜长晖微笑,“这两个孩子。”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外面通传声说太子和太子妃来了,姜长晖看着两人手牵手的走进来,欣慰一笑,招呼两人坐下。 姜微面上还带了些红晕,赵恒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 姜长晖同儿子说起了陈娘子的事,“我想着她也可怜,就放她离开吧。” 赵恒无所谓道:“这些任母亲做主。” 姜长晖叹气,“一步错,步步错。” 姜微不是太同情陈娘子,反而觉得郑王妃挺可怜的,她轻轻的拉了拉赵恒的衣服,赵恒偏头看着她,姜微道:“我觉得郑王——郑氏也挺可怜的,眼下益王府都没了,也不知道她住哪里,不如在京城选个地方让她住下,拨几个宫女去伺候吧。” 赵恒道:“她不是没孩子吗?离婚就得了,让她家人接她回去。”赵恒才懒得养赵四的女人,郑家那老狐狸滑溜,赔了一个女儿也没跟安家牵扯太深,赵恒暂时不想动他,他刚开始监国,万事还是谨慎为上,但羊杨两家他是不可能放过的。 “阿兄你真好!”姜微开心的搂着赵恒的腰夸奖他道。 赵恒诧异道:“你跟郑氏关系这么好?”平时也没怎么见她们说过几句话。 姜微想了想,“几个王妃中我印象最好的就是郑王妃。” 赵恒无谓道:“那你派人送她回去吧。” “好。” 姜长晖挑眉看着儿子,再看看笑得傻乎乎的儿媳妇,心中稍定,不管怎么说有阿识在,这小子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来。 赵恒陪母亲和娘子进了午膳,又听两人说了一会话,才起身去处理政务,在临去大殿前,他脚步一顿,缓缓转向了行宫的正殿,这里住着目前还卧病在床的赵旻,一入正厅就能闻到一股浓得熏人的药味,赵恒面不改色的往内殿走去,内殿里宫侍看到他进来了纷纷向他行礼,这些宫侍有一个特点——都是残疾人。所有人都被割了舌头,有些人还断了腿、瞎了眼。这些宫侍不是赵恒特地造出来的,而是从赵四的益王府选出来的,这些人的伤势都是被赵四弄出来的,赵恒精心挑选了一番,就让这些人来伺候赵旻了。 不过其中有一人是完好无损的,那人一直忠心耿耿的守候在赵旻床前,替他擦拭身体、喂药、梳理头发……看到赵恒时身体一颤,恭敬的朝他行礼。 “阿耶的身体最近如何了?”赵恒语气像极了为父担忧的孝子。 “圣人已经能清醒一段时间了。”容升低声道,他迄今没明白为何圣人能清醒,但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嘴也不能说话了。 赵恒点头,“你是忠心的,要好好照顾阿耶。” “这是小的该做的。”容升胆战心惊道。 赵恒笑眯眯的低头看着赵旻,看到赵旻对自己露出的那似恨入骨髓的目光时候,他柔声道:“阿耶,你会长命百岁的。” 就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让容升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而赵旻张着嘴“呀呀”地叫着,但他处了能用狠狠的目光看着赵恒外,再也不能做其他事情了。 林熙从行宫出来后,一路往城中疾驰,他要先去看自己母亲,准备下行李就要回安西了。 “郎君。”兴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 林熙勒马停下,兴将一封信件交给林熙,“郎君,这是小九娘给你的信。” 林熙拆开信件一看,原本冷肃的眉眼都是柔和了下来,这是一份非常详细的火|药制作方法,比姜微在书房里说的还要详细,连比例都写了出来,还举例了好几种武器的制作方式。阿识让他注意自身安全的同时,争取多立几个战功,她会帮他努力实现梦想,不然让他轻易离开安西都护这个官职的!林熙浅笑,真是傻丫头。 兴见林熙神色柔和,他斟酌了下道:“郎君,小娘子眼下都是太子妃了,有些话就不能跟你私底下说了。” 林熙看了他一眼,“走吧。” 兴见他满身冷意褪去心里松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往京城走去,不过等林熙刚入林府的时候,就被人拦下来了,兴抬目望去,是一名十分俏丽的小丫鬟,他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 那小丫头狠狠的瞪了兴一眼,对林熙语气略带生硬道:“林都护,我们家主人想请你过府一叙。” 林熙一言不发的抬脚往府邸中走去,“今天轮值的人一律十军棍。”到底怎么看房的,居然任人在林家进出。 今天的守卫顿时苦了脸,面色不善的看着那小丫鬟,那小丫鬟跺脚道:“林读书,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林熙根本懒得理会她。 “林都护。”轻柔的声音响起,一名头戴全身羃离的女子款款从一旁的牛车上下来,“我想同你单独谈谈。” 林熙脚一顿,转身看着这名女子,“安定公主。”他上前行礼。 “林都护不必多礼。”四皇女回了半礼后柔声道:“我可以同你入府一叙吗?” 林熙略一颔首,“公主请入府。” 按说四皇女是公主,林熙是臣子,应该四皇女在前,林熙在后,但是眼下四皇女却始终跟在林熙身后,头略略低着,模样极是柔顺。 兴在一旁看得大赞,什么时候他有郎君这等本事就好了。 林熙进入大厅后,让人奉茶,请四皇女上座,“公主找林某所谓何事?”林熙沉声问。 四皇女取下羃离,她脸上仅施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看着极是楚楚可怜,待林熙话音一落,她的泪珠就顺着白净的面颊落下,“林都护,我求求你救救我姨娘和阿兄吧。” “此二人因谋害圣人和两宫太后,已被关押,太子仁善,尚未取其性命,又何须林某来救?” 四皇女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曲,脸上依然一派戚色,“林都护,我说错了,那你想个法子让我见见他们可以吗?” “太子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探望。”林熙说着赵恒的决定。 四皇女终于忍不住忿忿抬头骂道:“林熙,当初我阿耶对你何等信任,没想到竟然养出一头白眼狼!你但凡有一分良心就不会害我阿耶和阿兄!” 林熙淡然道:“公主请慎言,原靖王、韩王和益王意图谋害圣人,林某所做不过分内职责,为圣人分忧。” “你胡说!我阿兄才不会谋害阿耶!都是赵恒陷害——”四皇女大叫道。 林熙起身,“来人,送公主回公主府,她身体不适。” “不要。”四皇女上前紧紧的楼主了林熙的腰,柔软的胸部在他后背磨蹭着,语气娇软,“元昭,我们都是夫妻了,我阿兄也是你舅兄,你不要见死不救?我——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说着一手拉起林熙的手让他缓缓探入自己胸口,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露出了丰腴白嫩有致的身躯。 林熙收回手,黑眸平静的看着她裸|露的身躯,目光不带半丝欲|望,却让四皇女有一种恨不得立刻把衣服拉起来把自己裹紧的冲动,可她一想着自己的母亲和二哥勉强忍住了。 林熙这时说了一句让四皇女花容失色的话,“你对赵二平时都是如此吗?”四皇女跟赵二后期在公主府太不忌讳了,林熙曾派人盯过四皇女,很早就知道她跟兄长的**。 “你说什么?”四皇女身体剧颤,脸色这下是真惨白了。 “乖乖待在家里,你公主的荣耀总有的。”林熙提点着四皇女,就当看在他们订婚一场的份上,别妄想可以救出自己庶母和兄长,赵恒都出手了怎么可能留后患?眼下赵大、赵二和赵四怕早就被他废了,救出来也没用了,他们的孩子若是女儿还有可能活下来,儿子是没指望了。 “林熙!”四皇女崩溃的大叫,“你就这么喜欢姜小九?为了她甚至不惜背叛阿耶?” 林熙脚不停顿,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送公主回府。”赵恒已经跟他说过了,四皇女的驸马人选他已经定下了,这也是他不夺了四皇女公主封号的主要原因。而他的妻子赵恒会另择淑女,林熙知道他这是想派人监督自己,他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只要赵恒对阿识好好的,他也没有别的想法。 “公主。”宫女战战兢兢的靠近四皇女。 四皇女双手紧握丝帕,“我们走。” 宫女松了一口气,公主今天心情不错,没有打人。 四皇女忿忿的回到自己公主府后,却接到了一个让她震惊万分的消息,衡山公主薨了! 86赵旻中风 “薨了?”四皇女闻言如遭重击,浑身发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衡山死了,是李家杀了她吗?是不是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四皇女瘫软了下来,耳边响起了侍女们焦急的呼唤,而她充耳不闻,她该怎么办? 衡山的死因李家比四皇女更想知道,衡山给李家一个大大的没脸,眼下兄弟外家都倒了,疼爱她的赵旻也生病了,要是换了其他身份,李家就不算被弄死这个媳妇也就会把她休弃出门。但衡山是皇家的公主,哪怕她身后所有的靠山都到了,只要赵恒一天没有剥夺她公主的封号,皇家就是她的靠山,她依然还是要供着的祖宗,除非李家哪天能达到姜家这水平。 衡山的家翁李尧双目充血的瞪着自己的次子,“你对公主动手了?” 李二连忙摇头,“阿耶我没有!”父亲已经再三嘱咐过自己了,他哪会那么傻。 “那公主怎么会突然小产的?”李尧用几乎怒吼的声音问道。 “阿耶,我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小产的。”李二觉得自己太冤了,靖王、韩王和益王出事后,衡山公主看谁都不顺眼,已经很久没许他进公主府了,他怎么会知道公主会突然小产还闹出了人命。 “还有你!你到底是怎么当家的?怎么公主流了这么多血后才叫太医过来!”李尧骂过儿子后又转身骂自己娘子。 他娘子被他骂得双眼通红,但也不敢回话,只嘤嘤哭道:“阿郎现在应该怎么办?”私底下她幻想过衡山的各种死法,也希望她能早点死了,也好让二郎另娶淑女为妻,但这不代表她真希望衡山死,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李尧眼下哪有什么心情同人说话,眼见自己长子匆匆入内,他连忙问道:“事情问的如何了?” 李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我已经问清那些医官了,他们说公主应该是服了虎狼药才导致小产的。” 李尧吃了一惊,“公主从何处而来的虎狼药?”李尧当然不愿意次子的长子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公主打胎,自古女人生产就是进鬼门关,更别说是小产了,稍有不慎就会没命,因为宫里也从来没人想过要把这个孩子打掉,最多生下来溺毙或是送到别的人家去罢了。 李大说:“是公主身边的一名宫女所下。” “怎么可能!”李尧大惊,“她为何要谋害公主?” 李大的话所有李家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过谋害公主,怎么会有宫女想要谋害公主? 李大道:“那宫女是为了一名小内侍报仇,那内侍原本在益王府伺候,后来被前益王挖了一眼,重伤不治死了。” 衡山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是查清来历身份的,等闲是不可能近她身的,但是这些天衡山脾气越发暴躁,打杀了不少下人,她又失势了,侍从们对她难免怠慢了几分,李家伺候的下人早被她打发了,她觉得李家想要害自己,结果就让那粗使的小宫女有了可趁之机。 “真是该死!”李尧的娘子恨得咬牙切齿,要是有法子她早弄死衡山了,何必要等她出手。 李尧坐着神色阴晴不定,半晌后决然道:“你把二郎和那些医官、宫女绑了,我们去行宫请罪!你带上老大媳妇一定要去找姜皇后哭诉求情。”眼下也只有去求姜皇后才有一线生机,不然照着赵恒的个性,自己这次不死也脱一层皮。 李尧娘子哭着应声,退下先同儿媳妇换诰命服去了,李二也被李尧抽得鲜血淋漓,身上绑了荆条去宫里找赵恒请罪了。 宫里姜长晖得到衡山薨逝的消息都吃了一惊,姜长晖刚想派人去打探情况,李尧的夫人就领着自己长媳哭哭啼啼的来宫里请罪了,她把那个谋害衡山的宫女也带来了。 姜长晖沉默的看着那个小宫女,那小宫女满脸不驯,“我为我家阿兄报仇,与旁人无关!他们行事残暴,早就应该死了!”她杀了衡山后倒是想自杀,但被人阻止了,李家为了防止她自尽,把她浑身上下捆得严严实实,嘴里也塞了一块布,直到送到姜长晖和姜微面前的时候才把那块布给拔出来,但还是有两个女侍卫看着,随时阻止她自尽。 颜女官听得直蹙眉,这小宫女也不知道有没有直系亲属,最好没有,不然就真是造孽了。 “皇后、太子妃,这件事跟我们实在无关啊!”李尧夫人哭的涕泪横流,不停的朝她们磕头,“全是这贱婢一手策划的。” 姜长晖摆了摆手,“此事自有太子决断。”她也没说其他什么话,要是换了平时她说不定还能帮衬李家一二,毕竟他们也算无辜,可眼下这时节她是真说不好自己儿子想要做什么。她当皇后的时候就不干政,眼下都快当太后了更不会管这种事了。 李尧夫人一听皇后的话,心里咯噔一声,“皇后——” “都下去吧。”姜长晖有些烦闷,每次朝代更替,都会牵连上不少人命,眼不见心不烦最好。 姜长晖等李夫人走后,转身往花园走去,行宫就是给皇家散心的,花园里的风景要比后宫好多了,姜长晖走在园林中,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心中平静了许多,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赵旻休养的地方。姜长晖略一迟疑,还是没有选择进入,她完全没有面对赵恒的心理准备。 “怎么了,心情不舒服?”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姜长晖偏头,就见赵远站在自己身边,她闷闷的说道:“衡山死了。” “你很难过?”赵远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她不喜欢安家那些人。 “我就是觉得每次都这样,会死很多人。”姜长晖感慨,“她死了,李家很多人跟着一起倒霉了。” 赵远想了想,“如果我说李尧这么多年强夺民田、滥杀无辜,你会不会心理好受一点?” 姜长晖闷闷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只能在家受着男人管束,一旦家族灭亡,她们也跟着一起陪葬了。如果哪天女子能做主了,哪怕陪着家族灭亡,也好过现在。 赵远笑着搂着她,“别闷了,这件事对五郎可是好事。” 姜长晖道:“所以我才什么都不说。”衡山的死对赵恒来说是收拾李家最好的借口。 赵远扶着她的腰,“回去吧,别在这里了,省得过了病气。”他不喜欢阿凝来这里。 姜长晖斜了他一眼,两人正想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嘶叫声,两人同时寻声望去,就见容升同两个内侍扶着赵旻在一张四角带着木轮的躺椅上,容升三人呆若木鸡的看着姜长晖和赵远偎依在一起的模样,而赵旻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姜长晖神色复杂的望着赵旻,几个月不见他头发已经彻底白了,眼角都有深刻的纹路了,眼珠里充满了血丝,比对这他眼下的狼狈,和自己的光鲜,姜长晖突然一笑,她有什么好烦闷的,谁都没有自己舒服,她转身离去,看都不看赵旻一眼。 赵远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旻一眼,追上了姜长晖。 容升已经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了,皇后和清河王——所以圣人才会变成眼下这样吗?他低头看着赵旻,却发现赵旻眼睛和嘴角都歪了,嘴里还露出了口涎,“来人!快叫太医!”容升慌乱的喊道,“皇后,圣人晕过去了!” 姜长晖听到容升的声音,脚步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回头,她跟他之间即便有了五郎,也没什么夫妻情义了,如果这次失败的是五郎,他难道还会像现在这样照顾自己? “大家现在怎么办?”李家长媳等从皇后宫中出来后,心慌意乱的问着大家。 李尧夫人咬牙,“我们上姜府、沈府去,砸锅卖铁,也要把我们一家子命给保住!” 听了大家的话,长媳心里也镇定了不少,“阿娘不如我们再去求求太子妃?”太子妃年纪小,平素行事也不曾听说她打骂下人的举动,想来心眼不错,总不至于看着他们一大家子见死不救吧? 李尧夫人神色微动,“太子妃那边不一定肯见我们。”皇后都不发话了,太子妃还能说什么? 长媳道:“我们可以去求李婕妤帮忙。” 李尧夫人略一沉吟,“就照你说的办。” 两人赶去求见太子妃的时候果然吃了一个闭门羹,宫侍说太子妃不在,两人相视苦笑,眼下这行宫太子妃能去哪里?还不是不想见她们。她们倒真是多想了,姜微真不在行宫,她出宫了,被赵恒带着微服出宫了。 “我们要去哪里?”姜微坐在牛车里问着赵恒。 赵恒轻摇折扇,“你想去哪里?” 姜微摇摇头,“没想过。”她以往出门都是去东西二市的,可眼下他们在行宫,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要是去了东西二市,他们要多晚才回来。 赵恒失笑的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那我带你去佛寺进香如何?” “这里有佛寺?”姜微问。 “当然有。”赵恒轻拍她的背部,“躺一会,还有很久的路。” 姜微靠在他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一会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赵恒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搭了一条被褥在她身上,自己也跟着一起闭目养神。 大约走了一个半时辰后,“郎君,到了。”唐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赵恒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一片,他轻轻的拍着怀里胖丫头,“微微醒醒。” 姜微一开始还不愿意睁开眼睛,闭着眼睛往他怀里蹭,赵恒轻笑着一下下的拍着她,让她慢慢的清醒,“乖,别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姜微揉着眼睛起身,赵恒给她戴了一顶一直遮住裙摆的羃离,然后扶着她下牛车,姜微的羃离服帖全身,保管她连一丝衣衫都不露,眼睛处有两个洞,让她可以看到东西,这还是赵恒怕薄纱遮眼看物会伤眼才让露出来的。 “这里是寺庙?”姜微困惑的问,望去尽是一片片开垦平整的农田,嫩嫩的绿芽刚刚冒头,还有不少僧侣在田间劳作。 “是寺庙。”赵恒道:“这间寺庙在附近香火还算不错,据说这里环境很不错。” “那寺庙是在那片树林后面?”姜微指着不远处的树林道。 “对,寺庙里没太多的地方停牛车,一般人在此处就会下车走过去了。”赵恒解释道,“我让他们抬肩舆来。” “不用,我们走过去就好了。”姜微好奇的望着赵恒,“阿兄你这是微服私访吗?” “嗯。”赵恒看着她瞬间发亮的眼睛微笑。 “那我们就更不能坐肩舆进去了。”姜微笑嘻嘻的说,难怪赵恒今天穿着的衣服质地不算很好,她蒙在脸上的羃离也不是软绸而是最普通的棉布。姜微发现身边不时有提着竹篮的人路过,在那布盖下隐隐能看出一些香烛,“这里香火还真旺。”姜微说。 赵恒道:“听说里面的主持医术很不错。” 两人走过林间小道,就能听到寺庙钟声隐隐、香烟袅袅,大殿上无数信男信女对着几尊高大的佛像虔诚的跪拜,他们面前的功德箱里面已经半满,里面堆满了各种吃食,不时的有僧人对这些人还礼。 寺庙外院有还有几口熬粥的大鼎,里面煮着浓稠喷香的粥米,不时有衣衫褛烂的人携家带口的捧着粗陶碗来要粥喝。煮粥的僧侣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接过来人的粗陶碗往里面舀粥。这些粥都熬的比较浓稠,不是那种清汤。姜微看着这一幕有些愣怔,她知道眼下普通百姓生活都很困苦,但是真实见到了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在大殿右侧的厢房里,还有一名眉毛胡子都雪白的老和尚正在给众人看病,有时候他也不是看病,而是跟附近的民众闲聊家常,姜微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发现这个老和尚对附近人家的事都很熟悉。 这种治病姜微在翁翁处也听过,因为在传统中医看来,除了外伤与风邪之外。其他很多病都可以归于“情志病”一类,即所谓的七情内伤而成。所以好的中医往往都是心理学家,翁翁看病有时候甚至不开药方,只是跟人聊天,纠正他们的生活习惯,往往就会让人病愈,这放在大处看,比如说朝堂上生病了,也能通过其他手段调理,所以古人常说不为良医就为良相。 赵恒看了唐贲一眼,唐贲将一褡裢铜钱放入功德箱里,那鼓囊囊的褡裢引来了无数人侧目,大殿里立刻有一名小沙弥上前给赵恒行礼,“施主有礼。” “小师父有礼。”唐贲上前回礼。 小沙弥对赵恒的高傲不以为意,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这位施主,本寺不接受钱财。” 唐贲一愣,“不受钱财?” “对,我们都是受过戒律的,不受财物,施主若是想要布施可是送些米粮过来,或是为本寺添砖加瓦亦可。”小沙弥温言说道。 “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唐贲连声致歉。 “施主体恤大众,何错之有。”小沙弥彬彬有礼道。 赵恒若有所思的望着这个小沙弥,一没注意自己亲亲娘子,转眼就发现她跟那个老和尚居然聊了起来,赵恒脸不由有点黑。 那老和尚看完了一些病人,正想歇口气,就见一个脸上蒙着面上的小娘子望着自己,明眸湛亮,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老和尚看到这双眼睛不由和蔼的对姜微笑道:“小娘子也是来看病的吗?” 姜微摇头,“不是。”她看着后面没盖成的院落好奇的问:“大师,这间寺庙是你们自己搭建起来的吗?” “是的。”老和尚捻须微笑。 “大师真厉害。”姜微肃然起敬,对于这种真的法师她是非常崇敬的。 “哈哈,这不过是贫僧的本分而已。”老和尚笑道。 赵恒走到了他们面前,对姜微说:“一不注意你就跑了。” 姜微对他嘻嘻一笑,“这位大师医术很高明,我听入迷了。” 赵恒挑眉,“你还懂医术?” “我不懂翁翁懂啊。”姜微撇嘴。。 老和尚看着赵恒微笑,“这位施主火气太重了。” 赵恒挑眉看着老和尚,“大师是说我有病?” 老和尚失笑,“施主气血充足,哪有病症?只是火气太旺,平时还需动心忍性方好。” 赵恒淡淡一笑,“大师所言甚是,赵某记下了。” 姜微也觉得赵恒火气太旺了些。 “小娘子同郎君是来观赏后山的桃林的吧?”老和尚道,“从我们后院出去就到了。” 姜微看着赵恒,赵恒道:“走吧。”李十九说这里景色好,应该就是指桃林了吧? 两人从大殿偏门走入后院,沿着羊肠小径走出后院时候,就见一片云蒸霞蔚的桃花林,粉色的桃花堆簇在枝头,微风一吹,便如雪花般纷纷落地。这种景致在行宫也有,但是这里不同,因为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树,一种野生的极致美。 “果然好漂亮!”姜微赞道。 赵恒这才满意的点头,李十九这厮果然最近做事靠谱了不少。 那名一直招待两人的小沙弥道:“两位施主若是不弃,可以去我们会客楼赏景。” “哦?你们还要有会客楼?”姜微好奇的问。 “就是给来往过客歇脚用的。”小沙弥说着指着大殿后方一栋两层的小木楼道,“里面还有大师特制的茶水。” 姜微笑道:“那里可受铜钱?我们可没有米粮。” 小沙弥腼腆笑道:“此处茶楼主人非僧侣,自是可以受金钱的。” 姜微失笑,这处寺庙从主持到小沙弥都很有意思,难怪香火会如此旺盛。 那小沙弥见姜微同主持相谈甚洽,有意领路带着他们去茶楼的一个好位置,此处茶楼也是这间寺庙的金钱来源之一,但并不用在僧侣身上,而是用来买药材、米粮施舍周围民众用。 姜微心里暗忖,这李十九果然很了解赵恒,知道他讨厌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寺庙,特地给他找了一间真正的清修之所。 两人刚落座,姜微轻轻的“咦”了一声。 赵恒挑眉,“怎么了?” “那不是表哥吗?”姜微指着楼下一名青衫士道。 赵恒嘴角一晒,“你表哥不是我吗?” 姜微瞪他,“我表哥才不止你一个。” 赵恒笑着搂过她亲了亲,“沈七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姜微却不理会赵恒,就看着沈瑨身边的人,“这个人有点眼熟呢。” 赵恒瞄了一眼,点破了他的身份,“庾恒。” “啊!”姜微恍然点头,随即对庾恒大为防备,“这人不是——他怎么能跟表哥在一起,万一带坏了表哥怎么办!” 赵恒无语,“沈七又不是小孩子。” 两人正说话间,沈七和庾恒也走入了茶楼,二楼不算太大,人也不多,姜微和赵恒选的位置好,所以两人也选择坐到了两人旁边。 “阿瑨,今天多谢你陪我了。”庾恒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沈瑨闷闷的说,“阿恒姜家小七娘后天都要成亲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姜微听到两人的对话,即使知道不礼貌,也下意识的侧耳听了起来。 “我没什么放不开的,郭家六郎是好人,她能找到好归宿我很开心。”庾恒低声说道。 “那你为何不愿意再娶妻?”沈瑨不解。 庾恒沉默了良久,茫然道:“我那时候跟温郎君——” “那是错误,你不用放在心上!”沈瑨打断了庾恒的话,“是他勾引你做下了下作的事!” “不是的。”庾恒苦笑,“我那时候突然觉得跟温郎君在一起也不错,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觉得既然我喜欢——喜欢——”庾恒有些难以启齿的道,“那我就不应该成亲,害了别的女子。” “你说的是什么话!”沈瑨不可思议道,“这话是谁说的?” 庾恒摇头,“没人跟我说。” “是姜七对不对?”沈瑨问,“她对你说的这话对吗?”沈瑨才不信庾恒会突然有这个想法。 “不是的,跟七娘子无关,是我自己想的。”这话的确是姜元仪要退亲的时候说的,但以庾恒的为人当然不会随便乱说。 “那你为何如此想?你即便喜欢——有如何?难道你还能一辈子不成亲不成?男人和女人有何区别?你今日要是遇上不是温家那人,你喜欢上另一女子,难道你妻子还能拦着你纳妾不成?”沈瑨不解道。 “可是——” 沈瑨叹了一口气,“阿恒,你真忍心你父母一直为你操心吗?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你妻子,将来你一心一意对她,不要再找其他人就是了,何必因噎废食?” 庾恒久久的沉默,“阿瑨你说得对,就算我喜欢男子,只要我娶了妻子就专心对她,不再找其他人,这样我便不会负她了。” 沈瑨拍着庾恒的肩膀,“阿恒,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想通了就好,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姜微默默的起身往外走,赵恒追了上去,“微微怎么了?” 姜微摇头,“没什么。”她突然觉得庾恒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亲人当同妻。 赵恒略一犹豫,还是没把姜元仪的所作所为说出来,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污了微微的耳朵。 “阿兄,我们回去吧。”姜微说。 “好。”两人正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唐贲匆匆朝他们走来,“郎君,圣人突然中风了,皇后让你尽快回宫,衡山公主也薨逝了。” 赵旻中风了?衡山死了?姜微木木的接受这两个消息。 赵恒笑着搂着姜微亲了一口起,“微微果然是我的福星。”陪她出来玩半天就有这么好的消息了。 姜微:“……” 而此时远在姜家的姜元仪则目光复杂的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几样物品,竹醋酸、肥皂、拖把、可以拧拖把的竹筒、小推车……这些都是大房下仆用的东西,一直丢在下人房里让众人用,姜元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眼下一样样的弄了出来,她记得大房眼下基本都用精油熏香了,而他们几乎从来不从自己精油铺子来买精油,再想到宫里那燃烧弹。 这些东西都是这几年慢慢出现的,或许大房后面没有隐藏的穿越者,姜元仪抿嘴想到,姜微就是穿越者吗?所以一切都变了。不然怎么解释姜微历史上一直没爱上赵恒,眼下却跟赵恒那么恩爱?历史上她跟袁曦幼年就交好了,可眼下袁曦根本就没出现过,她一直以为赵恒对姜微是真爱,没想过姜微会是穿越的,眼下两人这么好,所以说赵恒喜欢的就是那张脸吗? 没想到居然真有穿越女这么重口会喜欢赵恒这种疯子?就因为他好皮相和历史上所谓的深情?她也不怕当寡妇。万一赵恒对她没有历史上对姜微那么好呢?果然是真爱无敌吗?她就这么肯定自己能改变历史?那么是不是郭家的下场也改变了?姜元仪看着房里挂着的嫁衣,她真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87长大的姜微 姜微和赵恒回到行宫的时候宫里忙而不乱,所有人都在主殿进进出出,那是赵旻住的地方。 赵恒对姜微道:“你去找阿娘,别进去了。” “好吗?”姜微迟疑的问,自从赵旻受伤后她就没见过他了。 “没什么不好的。”赵恒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今天就陪阿娘吧,我晚上不回来了。”赵旻的中风让很多计划都能提前了,赵恒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 “嗯。”姜微想着阿姑眼下情绪肯定不好,她去安慰安慰阿姑。 赵恒走入正殿的时候太医署的官员已经全到场了,几个老医官正站在一起议论纷纷,眼看赵恒入内忙上前给他行礼,“殿下。” 赵恒道:“阿耶身体如何了?”赵恒站在床前看着口眼歪斜的赵旻,他的嘴巴似乎已经合不拢了,不时的有口涎从张开的嘴中流出,赵恒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太医令道:“圣人眼下无碍,但暂时不会醒来。” “阿耶的身体何时能好起来?”赵恒问。 “微臣无能。”太医令颤巍巍的跪下。 赵恒已经注意到容升不在赵旻身边,看来赵旻的中风的时候发生了其他事。他款步走出正殿,石静凑了上来低声道:“容升是被高敬德给扣下的。”赵恒挑眉看着石静,石静硬着头皮说:“今天皇后和清河王在花园里散步,不巧正好被圣人看见了。” 赵恒冷笑了一声,“他们真有闲情逸致。” 石静低头装死,赵恒大步走了出去。 赵恒一走出去,太医们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面面相觑,默默的继续给赵旻看病,但是大家都知道眼下的圣人马上会是太上皇了亦或是先帝。 李婕妤这些天被皇后带到行宫后一直跟女儿在一起,等皇后闲了就带着女儿陪皇后、太子妃说笑,当她听说李尧夫人来求见,她曼声笑了一声,“不见。” 她的心腹宫女出去打发了李尧的夫人,回头对李婕妤嘻嘻而笑,李婕妤托腮懒懒道:“怎么了?给了你多少好处?”那宫女手一伸一个金灿灿的金锭躺在她手心,李婕妤笑道:“果然是赵郡李氏,出手就是不同。” “就算是赵郡李家又如何?眼下哪里比得过婕妤。”宫女讨好笑道,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互别苗头已经许久了,之前是赵郡李家占上风,将来的话又有谁知道呢? 李婕妤对着镜子梳理着长发,她今年也刚过二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她人生的也漂亮,可是赵旻已经中风了。李婕妤轻轻的点着铜镜中的人,恐怕过不了几个月她就会是太妃了吧?她的一辈子还长着呢,好日子还在后面,何必为了眼下的利益得罪了太子?衡山的死因无论是什么,李家都逃脱不了罪责,这也是发落李家的好机会。 宫女对她悄声道:“婕妤,我听说清河——” “住口!”李婕妤瞪了她一眼,“还懂不懂分寸,这种话也是我们能说的?”皇后有个情人算什么?安太后还养了不少男宠,连何太后都有一个亲近的女官,这是宫里约定俗成的老规矩了,姜皇后有个清河王算什么?连太子和太子妃都没说话,哪是他们可以说的。 宫女心中一寒,再也不敢说话了。 “姨娘——”软嫩嫩的声音传来,七皇女摇摆着身体滚了进来,真是滚了进来,这娃一向被她姨娘捧在手心呵护,几个小皇女中就属她最肥嫩,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取笑过,李婕妤完全不担心,当初小九娘幼时也不也是那么圆滚滚的,现在长大多好看啊,小孩子胖一点身体才健康,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小心养。 “咦?七娘你手里拿了什么?”李婕妤发现女儿手里有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阿嫂给,让七娘选好听的。”七皇女牙牙的说。 李婕妤去过纸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安乐、安熹、乐喜……”这一个个吉祥的字眼,不就是要给七娘封号吗?她抱起女儿亲了一口,“七娘你怕是你姐妹中封号第二早的人了。”第一早的就是衡山,可眼下她已经躺下了,真不知道安修媛知道自己女儿死了会有什么表情? 赵旻中风的消息如飞一般的传遍了整个朝廷上下,但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惊讶,毕竟圣人卧病在床的时候朝臣都心里有准备了,眼下圣人中风很多人开始考虑起太子登基的日子了,太子固然可以监国但国中君主一直重病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此时留守宫中的何婕妤听到这个消息后,彻底打碎了手中的茶盏,她近乎慌乱的冲了出去,“婕妤!”宫女连忙追了出去。 何婕妤并没有去其他地方,她是去了江昭容的宫室,姜长晖带宫妃离开的时候把江昭容和徐昭媛留下看守宫中。眼下安昭仪被废为废人了,宫中就属生了一子一女的江昭容分位最高,皇后离开后宫务就由她和徐昭媛暂时管理了。不过她依然每日针线度日、伺候何太后,有什么事都推给了徐昭媛。 “何婕妤。”江昭容宫里的宫女看到何婕妤吓了一跳,忙上前行礼也算是拦着她了。 “我想见昭容。”何婕妤说。 “昭容去伺候何太后了。”宫女道。 何婕妤身体一颤再也不说话了,这些天她一直想要见何太后,但从来都被阻止了说是太后在静养,太后静养为什么连身为侄孙女的她都不能探望? 何太后宫中侍女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走了过来,江昭容接过汤药对侍女道:“你们下去吧。” 侍女们应声而下。 江昭容偏首看着躺在**一动不动的何太后,清秀的脸上泛起柔和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袋子白糖慢慢的抖入中药中,“太后这是白糖,这些药太苦了我给你加点糖。”她柔声解释道。 原本赵恒是想把何太后丢在茅草屋里跟安家的人一起自生自灭的,但后来因为想要探望的人太多了才把何太后从宫里移了出来,何太后如今面如蜡纸、手臂细的就跟火柴棍一样了,完全跟赵旻是一模一样的症状。如果姜微见到两人肯定知道这两人是被人打断了脊椎骨高位截瘫了,但是眼下大部分古人都不知道的,少数知道的人都是大理寺那些负责刑讯的官员。赵恒能想出这个法子也是得益于自己看过的大理寺的记录。 何太后狠狠的瞪着她,她丝毫不觉的将汤药吹到适宜的温度,然后很有技巧性的压着何太后的舌头,将汤药一点点的灌入她的嘴中,一边喂药一边还同何太后聊着闲事,“太后今天听行宫传来的消息说,圣人中风了据说已经醒不来了。” 何太后眼睛蓦地睁大最大。 “衡山也薨逝了,据说是难产而死的。”江昭容放下药碗用丝帕按了按眼角,“真是苦命的孩子。不过最苦命的还是何婕妤,听说七皇子已经病了三天了,高烧一直不退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如何了。” 赵旻跟那些小妃子一共生了六女三子但已经夭折了三女二子,眼下何婕妤的七皇子已经是赵旻最后一个小皇子了。 何太后嘴巴大张。 江昭容微笑,“我也想让七皇子早点好起来,但是眼下太医大部分都被带去行宫了,恐怕——”她轻轻的叹了一声。 “咳咳——”何太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叫,但是她叫了半天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江昭容放下汤药神色不变的看着何太后,这些药根本就是最普通的女子常喝的补血汤,赵恒根本没有想让她活下去。至于那三个小皇子——江昭容讥讽一笑,安家和何家真是打的好算盘但赵恒会让他们得逞吗? “昭容。”江婕妤走了进来战战兢兢的喊着江昭容。 “何事?”江昭容眉眼也不抬的问。 “刚刚有人报七皇子夭了。”江婕妤屏气敛声道,她开始庆幸自己只生了六皇女。 “真是可怜的孩子,去行宫报丧吧。”江昭容说,看着江婕妤几乎要站到壁角了,她嘴角微晒真是一个蠢货,难道她还以为七皇子是自己杀的不成?“六郎呢?”她问着自己儿子,这几天似乎一直不见他人影。 “六郎好像去探望安庶人她们了。”江婕妤战战兢兢道。 江昭容听到族妹这么说,眉头微蹙这孩子又打什么主意了。 而眼下囚禁安氏处的围墙里,侍卫已经远远的散开了,他们也不用如何监视,这围墙砌得高高的,墙顶还安置了许多尖刀根本爬不上去,整栋高墙除了正门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出路。 眼下赵六摇着折扇望着打开的正门,他容貌酷似江昭容。在女人脸上只是清秀的姿色换成男子就变得十分俊秀了,加上他温和的脾气,在宫中他的人缘被赵恒要好太多了。门后是一条长长宽阔足够可以并排走五人的通道,通道两面又各砌了一堵墙。 一名脸上皱纹满满的老内侍点头哈腰的对赵六道:“纪王您吩咐的东西我已经全送进去了。” 赵六已经快成亲了,赵旻去年年底封赵六为纪王。眼下靖王、韩王、益王全完了,相王根本是被人遗忘的存在,而纪王一直是太子的跟班,毫无疑问他肯定会是未来的清河王。 赵六对那老内侍微笑,“有劳你了。”他款步往高墙的后方踱去。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老内侍点头哈腰的道,“纪王太心善了,居然还给这些罪臣加餐。”老内侍刚刚送进去的是一顿寻常的家常菜,有煮的软糯可口的红烧肉,对宫里的人来说相对不起眼,但是对高墙里的一家子来说应该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吧? “好歹兄弟一场。他们犯错了我也不能不顾兄弟情义。”赵六说。 说是安贵妃同他们一起囚禁但高墙里面是一分为二的,两位安氏在一间有一栋茅草屋、水井中的小院中;三个皇子在另一间。当中隔了两道高墙,各有一扇低矮的铁门,这门不是堵死的而是一扇有隔栏的小铁门,铁门后还有一扇小木门,平时内侍们送东西进去也是靠这道低矮的铁门。赵恒当初建造的时候有意留了这么一道,这样这五人既可以趴在地上说话又永远碰不到。这道门最多仅能进出一个小孩,成人是肯定走不过去的。也就是说这几个想从囚禁的小院子里出来,除非是把两堵高墙砸了。平时高墙外围总有侍卫巡逻只是眼下暂时没来。 老内侍不停的点头,“纪王真心善。” 赵六闻言笑而不语,走到高墙处的凉亭后停下。 他身后的内侍一声不吭的取出一块布给他垫了让他坐下,赵六在一直坐在似乎在等待什么,他不发话那老内侍也不能走只候在赵六身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那老内侍听到一声惊呼,“四弟你怎么了?”这是靖废王的声音,然后是布料撕裂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又传来二皇子愤怒吼声,“赵六你这个禽兽!你不得好死!” 老内侍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在宫里混了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吗?他尖叫了一声,“纪王,小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嘘——”赵六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那老内侍尖叫声戛然而止,然后他就再也不能出声了,他的脖子已经被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内侍给扭断了,那内侍轻松的抱起了老内侍的尸身丢入一口已经废弃的井中,这口井里下面已经堆了不少尸身了。 赵六轻摇折扇含笑听着高墙里惊呼打骂声,然后再是低弱的喘息声,渐渐的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他等那内侍回来后笑道:“阿五你说他们开了这次禁,以后即便没有助兴药还会如此吗?” 那内侍不说话。 赵六轻笑了一声,“可惜那两道门太小了人过不去,不然还要更热闹。” 内侍依旧无语,如果能过得去朝臣们怎么可能会让这五人同时囚禁在两个靠这么近的小院里?万一发生丑闻怎么办?就算眼下这样大臣都有意见,要求让太子把三位废王从宫中迁出,到废王府中各自囚禁,但太子借口眼下圣人圣体违和暂时不考虑,朝臣想着好歹是分开两个过不去的院落又是嫡亲的母子,才没说话了。 赵六等听够了才心满意足的离去,眼下宫中大头都不在,他身为快成年的皇子随意出入宫禁也没人说他,再说这处地处偏远离真正的后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赵六走了一段就来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小院,出了这小院就是外宫了。 “纪王——”娇嫩的声音响起,何婕妤身体微颤的从树后转了出来,美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赵六,目中含泪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风姿。 赵六驻足,抬手向何婕妤行礼,“何婕妤。”一派翩翩公子的风范。 “纪王七郎他生病了。”何婕妤找到赵六已经没有法子了,江昭容不见她、徐昭媛也不见她,她已经走投无路了。眼下宫里最有权势的除了太子就是纪王了,纪王是男人脾气又温柔,求他应该有用吧? “我已听说了,太医也过去医治了。”赵六和声道,“何婕妤放心,七郎会没事的。” “纪王我求求你让我看看七郎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何婕妤咬牙道,眼下皇后、太子妃都不在宫里,只要六郎愿意她一定能瞒过去的。 “什么都听我的?”赵六玩味一笑,“你准备如何听我的?” 何婕妤一咬牙上前就要扑到赵六的怀里,却扑入了内侍的怀里,原来跟在赵六身后的内侍挡了上来。 赵六从上到下的看着何婕妤,脸上笑容温柔但嘴里吐出的话语却让何婕妤羞愧的无地自容,“也不知道是何家从哪个旮旯里找出来的贱东西,来了皇宫几天就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 赵六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赵旻这辈子眼瞎心瞎找的女人都上不了档次。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得上找这种货色?他又不是赵大、赵二这两头蠢猪。赵六回到外宫自己居所后先入内梳洗,一名留守的内侍道:“六郎,昭容传话说你要是有空了去她哪里一趟。” “姨娘找我何事?”赵六问。 “应该是为了六郎的婚事。”内侍小心翼翼道。 赵六想到自己那个胆小温懦的未婚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淡淡的应了一声不说话。等梳洗完毕赵六走入内室,看到床榻上一只软绵绵的动物抱枕时候目光温柔的滴得出来,他小心的凑了上去轻轻的嗅了嗅,低喃道:“阿识——”这只抱枕原五皇女,她跟五皇女在皇后宫里睡过,她抱着这只抱枕入眠过,被赵六知道后他就从阿姊处拿过去了。赵六靠在床榻上双目微垂,他已经接到了赵旻中风的消息了,看来赵恒要登基了。 赵旻中风后由太医确诊暂时不会醒来后,诸位大臣经过商量后提议太子登基,赵旻为太上皇。而赵旻中风的缘故就因为听了衡山公主的噩耗,惊怒交加才晕过去的。太子对李家大为愤怒,夺了李家所有人的官职,全族流放三千里,而衡山公主的则葬入赵旻早就修好的帝陵一侧。 同时四皇女的婚事也定了下来,赵恒让钦天监重算了四皇女和林熙的八字,钦天监发现两人八字不合,前任给两人测八字的官员回家养老去了。林熙跟四皇女的婚事也取消了,赵恒将四皇女指婚给陈王世子,这个婚事对四皇女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陈王是异姓王,他本姓刘,刘氏南陈的国姓,所以这陈王就是南陈皇族,是眼下陈帝同父同母的弟弟,因卷入皇位之争差点被陈帝杀死所以才逃到了北秦。当时赵旻刚登基,和对前陈皇室赶尽杀绝的祖父和父亲不同,他留下了这位南陈皇子并且册封他为陈王。这位陈王原先是有王妃但在入北秦后半年后就病逝了,连世子也一起夭折了。陈王尚了赵旻的妹妹,同秦公主生了一个儿子,就是眼下的陈王世子。 这个陈王世子今年有十八岁,天生瘸腿、头大,说话还口齿不清,即便赵旻对除了衡山以外的女儿不上心,都没想过把自己女儿嫁给这人,只想从宗室女中随便选一个,却不想眼下赵恒却让她嫁这样的人,四皇女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但又舍不下这荣华富贵。 四皇女婚事敲定后的第二天,也是姜元仪归宁的日子,姜微趴在赵恒身上嘀咕了好久,最后不耐烦的动用了枕头神功,终于勉强让赵恒答应让她轻车简从,不摆太子妃依仗回姜家,但侍卫什么的绝对不允许少带,身边的宫侍更是一个不能少,恼得姜微直挠他,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因归宁是姜元仪的风光,所以姜微早早的就回姜家了,并没有去抢姜元仪的风头,其实她就是想借口回家来了,一到了家里,姜家众人刚想给她见礼,就见这她一头栽倒了沈沁怀里,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王夫人想笑泪水却无声的落了下来,她偏头偷偷的拭去泪水,“还是跟孩子似地。” 沈沁跟女儿抱成一团,母女两人同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微长这么大除了不得不分离的三年,母女两人何曾分开这么久?就算她能时常入宫看女儿也是在宫里。 其她人也心里酸酸的,谢则等两人哭了一会才上前道:“好了,别哭了,难得回来应该开心。” “大娘——”姜微又撒娇的投进了谢则怀里。 谢则被她一搂,自己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王夫人吃醋道:“原来你心里只有阿娘和大娘。” 姜微搂住祖母的脖子,“我最爱阿婆了,所以才把阿婆留到最后。” 王夫人被她逗笑了,姜微撒娇了一场,将身份带来的隔阂都扫空了,三个嫂子也不再拘谨了。谢氏笑问:“九娘这么早回来,可曾用了早膳?” 姜微摇头,“没有呢,就等着吃家里的早饭。” 谢氏忙唤人把早膳端进来,姜微依旧倚在沈沁身边不肯去上座,王夫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姜微身后的女官,却见那些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心头宽慰。她即使知道赵恒把孙女当宝贝般呵护,可亲眼没见到总归不放心的。 “一会阿绮回来,要他们来拜见你吗?”王夫人问。 姜微道:“就一起用午膳吧,等用完午膳我也该回去了。”行宫里家里还有不短的距离,她午时回去已经算晚了,要不是皇后是自己阿姑,赵恒再疼她都没这么规矩的。 沈沁不舍的拉着女儿的手,王夫人道:“莫说阿识眼下这身份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都没这么方便见面的。” 沈沁想想也是,阿识当了太子妃,想见她们就能入宫召见,换了别家的媳妇哪能这么自由。 姜微回娘家,几个侄子也过来拜见阿姑了,姜律三兄弟也隔着屏风拜见太子妃,姜微对王夫人道:“亏得大耶耶他们不在,不然我就真坐不下了。” 王夫人说:“这有什么坐不下的,这是应该的。” 姜微让人把自己带来的礼物赐了下去,他们一房目前还没有女孩子,赏下的无非就是笔墨纸砚,几个孩子都很开心。 等几个嫂子领着侄儿们都退下后,屋里就留了王夫人、谢则、沈沁和姜微四人,王夫人问着姜微:“圣人眼下究竟如何了?是不是真醒不过来了?” “阿翁不知?”姜微很诧异的问。 “来来去去就是太医一张嘴,大家都没怎么见过圣人。”王夫人说。 “我也没见过。”姜微呐呐道。 “什么?”王夫人三人面面相觑,半晌谢则笑道:“五郎定是怕吓着了你对不对?” 姜微说:“不止我连阿姑都没见过,不过我想太医说的应该是对的。”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你阿姑眼下如何了?” “阿姑挺好的。”姜微感觉阿姑比以前好多了,估计有爱情滋润的缘故?姜微很喜欢清河王,帅气温柔的大叔还为阿姑守身多年,这才是阿姑应该配得上的男人!姜微摸着下巴,话说阿熙怎么办?难道当一辈子男人?当男人无所谓,但是总要有个发泄渠道吧?现在年纪小无所谓,当满了二十岁她也应该找个男宠了,不然一辈子多亏啊。 谢则欲言又止,王夫人也不好说话,沈沁支吾道:“阿识,你阿姑最近有跟谁在一起吗?”姜长晖跟清河王暗通款曲了很多年了,这话姜凛只隐晦的跟妻子提点了下,他们夫妻间是没有秘密的,多年来的夫妻交心,谢则是天底下最了解姜凛的人。这话她又跟王夫人和沈沁说了。两人震惊了,随即想到了姜微,就想问问她是否知道。 姜微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但这事她“不知道”啊,“阿姑最近就跟我在一起啊,还能跟谁?” 三人听着姜微的话松了一口气,幸好阿识不知道。 姜微暗暗撇嘴,这些人老把自己当小孩。 祖孙三代在书房里说了许久的话,等姜元仪跟二房也说的差不多了,姜微才下令把她们传来。 卢氏听到太子妃来了,先是一惊随即一喜,“阿绮太子妃是来给你撑腰的。” 姜元仪应了一声,没说话。 卢氏看着女儿小声问:“六郎对你好吗?” 姜元仪点头,“挺好的。”郭家的确很好,她公婆都很喜欢他,郭家是武将世家,对门下子孙拘束的很严格,郭六成亲前连个通房都没有,据说是家规如此,郭家的那些郎君虽然成亲后都有些媵妾但都上不了台面,孩子大部分都是嫡出,姜元仪对这样的人家还是挺满意的。 “好就好,你一定要跟六郎好好相处。”卢氏说。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会入门就得罪自己老公。 郭六同姜怿等人说过话后过来拜见卢氏,说话的时候还不住的往姜元仪处看,目光里尽是浓浓的情意。他一直很喜欢这个表妹,就是这个表妹对他们都淡淡的,郭六也不在乎表妹是世家出身,守礼是应该的,这样的女孩子更容易让人尊敬。至于赵四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先不说现在赵四已经是庶人了,就不是庶人的时候他都不信赵四除了身份还有什么能比过自己。 姜元仪对他浅笑,郭六腰杆挺得更直了,卢氏看到女儿跟女婿和睦,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姜怿看到小两口那么和睦都点头微笑,阿绮总算想通了。 众人一起去拜见了太子妃,姜微只他们行家礼没有过大礼,对这对新人还各有赏赐。姜元仪拜谢姜微,郭六隔着屏风谢过太子妃。姜元仪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的瞄了姜微,发现她面带微笑,跟郭氏、卢氏客气的说话,仪态端庄一派太子妃的气度。 待姜微离开后,郭六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姜元仪对他浅浅一笑。 姜微跟家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后登上了马车,车一路往行宫驶去,车厢里不能看书也干不了其他事,她就趴着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感觉这几天有点提不起精神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赵恒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听说姜微回来了让宫侍一会领她过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姜微散着湿发走进来了,赵恒见她精神恹恹的,“舍不得?等回宫了再让舅母进宫好了。” 姜微往他怀里靠,赵恒对她今天的黏人略显惊讶,不过还是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继续低头看着奏折,就如两人往常一样。赵恒除了召见朝臣外大部分时候都跟她在一起的,姜微兴起了会帮着他一起看奏折,如果没兴致了就在一旁自己看书,可今天她坐立难安。过了一会她又翻身起身,过了一会她又坐了下来,再一会她又趴下,但一会又起来…… 赵恒放下奏折,“微微过来。”她不是这么坐不定的人。 姜微走到他身边,赵恒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很烫,又搭着她脉搏问:“你不舒服?”脉相也很平稳。 “嗯,觉得难受。”姜微说。 “哪里难受?”赵恒第一次听她说难受两个字,神色凝重了起来。 “浑身都难受。”姜微闷闷的说。 “叫太医!”赵恒立刻吩咐道。 突然姜微觉得小腹一阵涨疼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肚子,感觉双腿间流出了一道热流……“不要了——”姜微瞬间脸红了,她居然没想到这个! 88初理宫务 “怎么了?”赵恒看着她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腰扭到了?” “没有。”姜微起身,“我出去一会。”说着以飞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千万不能漏了! 赵恒看着她的速度怎么都不觉得她像是在生病了,但她刚才那坐立难安的样子又不是做戏,他略一沉吟,招来了素影让她去照顾太子妃。 紫苏等人就候在外殿做针线活,见姜微冲了出来皆吓了一跳,真是“冲”出来的,这样小九娘真不常见,“小娘子怎么了?”紫苏关切的问。 姜微捂着肚子支吾道:“阿姆我肚子难受。”她能跟大家说自己来月事了吗?她应该懂吗?必须不懂吧? “肚子难受?”紫苏追在姜微身后,“那要不要唤太医?”难道是吃坏肚子了?不应该啊!紫苏跟在姜微入内室,看到她身上的痕迹的时候顿时笑了,“小娘子长大了!”她转身吩咐人道:“快给小娘子去熬红糖茶。”她转身给姜微湿发上裹了一块布巾,“小娘子以后可不能在这么梳洗了,这样容易着凉,一会喝了红糖水就睡下,眼下有些晚了不能喝姜茶,等明天阿姆给你熬红豆红枣生姜粥喝。” 紫苏知道了缘由后就行动就利索了,帮着姜微换了衣服,换上寝衣让她躺**休息去,姜微眼巴巴的看着她,紫苏坚决的摇头:“这第一次**就要重视,不然以后容易落下病根,小娘子以后梳洗可以但不能洗头了,一定要等月事完结后才能洗头。”说完她又让人拿了一本崭新的本子记上了今天的日期,又欢天喜地的说:“这种好消息要快告诉夫人们去。” 姜微:“……”阿姆搞得自己跟怀孕有喜一样,不就是月事**吗? 赵恒听素影说胖丫头是月事**心下大喜,胖丫头终于长大了!可随即想到他答应舅父的十五岁圆房,心头的喜意就熄灭下去了,听说来月事来后会肚子疼?赵恒思及此就坐不住了,干脆丢了奏折往内寝殿走去。 姜微喝了红糖水又漱口后被紫苏强迫按在**休息,正躺不住的时候正巧看到赵恒来了,不由眼睛一亮,“阿兄。” 赵恒看着紫苏这如临大敌的模样,知道她一定被人关了起来,笑着坐到了床边摸着她肚子,“疼不疼?” “不疼。”姜微感觉自己喝了一杯红糖水就活过来了,她也跟阿姆说自己喝了红糖水后就好了,但紫苏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是错觉,红糖水也不可能见效这么快的…… 姜微腹部平坦但坐着的时候还是有点小肚子的,软软肉肉的手感很好,赵恒最喜欢就是摸着她这块,他掌心也暖和,捂在肚子上不一会姜微就睡着了,赵恒让人把奏折取来在寝室里看奏折。比起姜微一天起码要睡足五个时辰,赵恒一天只要睡三个时辰就够了也没有什么精力不济的情况,这情况曾让姜微感慨这才是成功者的根本,她记得哥哥跟她总结过历史上但凡能成功的伟人基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精力旺盛,所以自己这辈子注定成不了伟人了。 姜长晖听到姜微来月事的消息也很欣喜,小丫头终于长大了,听说儿子在陪儿媳妇心中宽慰只要他们夫妻恩爱就好了,姜长晖这辈子吃够了夫妻同床异梦的苦头,有时候她想如果赵旻要不是皇帝,他们何苦要如此相互折磨?放手各自找自己的幸福才是最好的。 “在想什么?”赵远凑了过来,到了行宫后他基本都是天天来找姜长晖,有时候陪她看书写字,有时候两人搂在一起说说话,不得不说赵远实在太了解姜长晖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模式的相处。 “宫里有一批年老的宫女想要放出去,有些人已经不记得自己家乡在哪里了。”姜长晖看着送到手的名册暗暗摇头,很多宫女懵懂不知人事的时候就入宫,熬了一辈子白了头发再出宫,“还有那些宫妃的处理,有孩子长大成人的妃子倒是好处理,让她们出宫跟孩子团聚就好,最麻烦的是那些没孩子的后妃。”姜长晖已经考虑起赵旻身后事了。 “你不准备让她们入陵园里?”赵远问。 姜长晖摇头,“本来宫里就把人弄的不人不鬼了,再进了陵园就成彻底的鬼了,把好好的一个地方弄的乌烟瘴气何必呢?受过宠幸的就算了,没受过的我想——” “你想把人都遣送回家?”赵远摇头,“这样不妥,大臣不会答应的。”哪有妃子遣送回家各自发嫁的?即便这些妃子没有受过宠幸,“那些宫妃也不一定愿意,她们都是自持曾经要伺候皇帝的人,哪里还看得上别的男子。” 姜长晖瞄了他一眼,赵远搂着她亲了亲,“我的阿凝自是与众不同。” “那就再想想吧。”姜长晖叹了一口气,又看到宫里宫女名册头更疼了,她这些年一直陆陆续续在放宫女,上回宫乱也跑出去不少人,可眼下还有三万多宫女,这还只是采选出来的良家女,还不算没入宫廷的罪籍女官。 “别烦心了,太子妃也不小了,这些事交给太子妃处理吧。”赵远说,“你忙了这么多年,都娶了儿媳妇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阿识?她还小,怎么能处理这种事?”姜长晖摇头,在她心中侄女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怎么小了?别人她这个年纪都快当娘了,不小了。”赵远似笑非笑,“你可别把她当孩子,她看得比谁都清楚。”他跟阿凝的事她肯定是知道了,而且她应该乐见其成的,赵远可以肯定赵恒眼下都没找自己清算肯定是太子妃的缘故,太子妃这个人情他记在心里。 “阿识怎么了?”姜长晖惊讶的问。 赵远道:“你可以打听下她对后宫的翻建,她不简单。”这句话赵远是真心的,自古家世显赫、备受太子宠爱的太子妃不多,能把持自己身份的更不简单,太子妃太善于利用自己身份又不过分,这个分寸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来说很难把握。后宫烧掉后太子说是让太子妃来翻建,要是换了别人朝臣肯定反对,可眼下姜家势大,太子都愿意大家自然没什么话说来说,横竖多费些钱物,连赵远都是这么想的。他还希望姜微能翻修的更好些,这样阿凝住在宫里也舒服,但是他真没想到姜微能翻修的那么好。 每次宫廷翻修都是一件肥差事,都是将作监捞油水的好机会,但是太子妃先让让把后宫走了一遍,将整幅后宫都画了一张图,哪处需要重建、哪处需要翻修都标注了出来,然后命将作令递交一份翻修的计划出来,要全部详细的计划,如何翻修如何动用人工都要有详细的计划书,甚至连花费都要写出来。一开始将作令不过敷衍了事,什么花费?要是把花费都写出来了,他们揩油水?却不想他刚把自己整理的计划递交上去第二天太子妃的批注就下来了,每条每款都有批注,没一句话是骂他的但语气却十分重,就差没直接赤|裸裸的骂他尸位素餐了,最后一行字让他腿都软了,太子妃最后只写了一句话“能者居之”,也就是说他提交的计划让太子妃不满意她就要换人了! 如果这句话是别的后妃写出来的,将作令肯定一封奏折弹劾该后妃妄谈政事,他堂堂朝廷命官是她一个后宫嫔妃可以换的?但换了姜太子妃——他真不敢,且不说她是太子的心头肉,光是他头顶上的那几尊大神就是人家祖翁、亲爹、亲大舅,他要是敢这么说回头姜家肯定饶不过自己。他只能苦命的一遍遍的计划着,拉着整个将作监的人下水,太子妃有令干得好有赏、干不好谁提出建议谁受罚,所以将作令提交上去的计划都有所有人签名的,谁都不愿意当别人的替死鬼。 被太子妃一遍遍的折磨的将作监风气开始慢慢改变了,行事也利索多了,太子妃好简,不喜欢提交上来的计划写的天花乱坠,太子妃是沈太傅和宋国公世子亲自启蒙的,才华不用说,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滥用笔,写得好她还能赞赏,写的不好就一番点评,那意思简直想让人撞墙重新从启蒙开始学,渐渐的将作监就开始习惯太子妃的习惯了,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翻修宫廷只是刚刚开始,他们以后还会一直让太子妃“关怀”的,将作监以后是现在的太子妃未来姜皇后最喜欢的官署。 赵远欣赏姜微善于接纳别人的意见,这次宫廷翻修她并未对将作监指手画脚,他们一切的计划只要看着合理的她都接受了,很多不必要的细节她也否决了,同时她还十分重视几者兼顾尽量减少开支,上位者并不需要样样都精通但必须要会判断、接纳下面的建议,如果她再历练几年的确能当得上皇后的职责。 姜长晖听得也微笑道,“这孩子果然长大了不少。” “所以宫中的宫务你也可以放手了,我看太子妃就把东宫打理的不错。”赵远对这对婆媳实在无语,旁人大家和媳妇间总有隔阂,这对倒是好,跟母女似地整天黏腻在一起吃喝玩乐,玩的连别人都忘了,难怪赵恒不喜欢太子妃老来找阿凝。 姜微第一次**被逼着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早上起来喝了一碗红豆红枣生姜粥,感觉山清水秀、耳清目明,满足的换上自己特制的棉质护垫去给姜长晖请安了,眼下她都来月事了,这些棉质护垫过段时间她就可以发散给阿娘和阿嫂她们了,这可比草木灰要好用。 姜微到姜长晖处的时候李婕妤也在,七皇女躺在两人身后呼呼大睡,姜微悄声问:“怎么让小七这会就起来了?” 李婕妤道:“太子妃你别被她骗了,这孩子天不亮就起来疯了,刚刚还闹了皇后一回刚睡着。” 姜微失笑,摸了摸她的小手道:“是白天睡多了吧。” 姜长晖问姜微:“五郎准备何时给小七她们册封?”上回姜微来提过要给几个小皇女册封。 “我想等宫里翻修好了就册封,到时候还能大家一起聚聚,封号可以先定下。”姜微说,大秦公主都没有实封,只定下多少户的税收和永业田,这些资产等公主薨逝后就会收回,公主的子女是没有资格继承那些汤沐邑但公主活的越久她的资产就越多,那点陪嫁足够养活自己的子女了。 姜长晖道:“这样也好,到时候六郎也成亲了。”纪王的婚礼礼部已经在举行了,肯定没有太子娶妃那么慎重。 李婕妤起身向姜长晖和姜微道谢,姜长晖又对姜微说:“你来的正好,宫里有一批年老的宫女要放回出去,你代我处理了吧。”姜长晖这是有意识的开始放手宫务了。 “那我看看。”姜微没有说马上处理,她做事喜欢把东西都了解了才动手。 她陪姜长晖说了一会话后就见石静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姜长晖笑着让姜微离开,“先回去吧,不然有人又要亲自来抓人了。” 姜微笑着腻着姜长晖道:“阿姑你别吃醋,我回头再来陪你。” 姜长晖捏了捏她小鼻子,“懒得跟你吃醋,快去吧。” 姜微笑嘻嘻的离开了,临走时让人抱走了宫女的名册,到赵恒书房的时候赵恒见她带了这么多名册,“这是什么?” “这次要放出老年宫女的名册。”姜微说。 赵恒笑道:“看着倒是比我奏折都多了。” 姜微说:“哪有你奏折多,你这点奏折都是三省处理后才递交上来的,三省每天递交的奏折起码有几千好吗?” “可不是,我这个皇帝看到的东西都是三省想让我看到的。”赵恒神色莫名道。 “有人帮你先处理政务不好吗?你是人又不是牛,哪能天天干活?三省这么多官员,哪能一手遮天,你要是觉得人太少专权了就多立几个宰相好了。”姜微不以为然,真是皇帝病,事事都要亲自负责,迟早过劳死。 赵恒偏头看着她不说话,姜微正拿起一本名册仔细看着,看了一会感觉不对劲,抬头见赵恒盯着自己,“你看我做什么?”她茫然的问。 赵恒莞尔,搂过她亲了亲,“没什么,陪我一起看奏折。” “不要,我要处理宫务。”姜微一口拒绝了,指着那些名册证明自己很忙。 “就放些人还要怎么费事?”赵恒不以为然。 “谁说的?”姜微撇嘴翻着那些名册道:“到底是谁整理这些名册的,简直就是吃干饭的。” 吃干饭?赵恒摸着光滑的下巴,微微时常会些让人哭笑不得又很贴切的话,眼下官员不是有很多吃干饭吗?“怎么了?”赵恒丢开政务兴致勃勃的跟太子妃讨论起宫务。 “这么多宫女基本就一个名字,年龄、籍贯、何年入宫、入宫多少年都不全,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不全。”姜微恼道:“这到底是谁统计的?” 方司闺已经习惯了太子妃处理正事的时候不讲情面的习惯了,连忙道:“不是尚宫局不管而是资料很多都烧毁了……” 赵恒听到方司闺的话神色一冷,正待呵斥,却听姜微道:“原来那场火烧了这么多东西。” 姜微这话一出在场所有宫女和女官都跪下了,“太子妃恕罪!” “退回去重新统计,资料烧了就问宫女本人,我要她们的年纪、籍贯、何年入宫、入宫多少年,这些年里在何处干过何事,都要详详细细的。”姜微望着方司闺,“哪怕有些已经记不得也要把能记下的东西都写出来,这不难对吗?” 方司闺唯唯应诺,她本来身份就尴尬,身后的靠山何太后生死不明,正是要努力巴结姜微的时候,对姜微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我立刻去。” “等一等。”姜微随手从赵恒的书案上取过白纸略一沉吟,借助工具在纸上画了几条杠杠将几个要点都写了出来,下面留白是用来填写个人经历的,“以后名录就要照着这个来。” 方司闺连连应声。 赵恒等宫侍们都退下后才搂着她亲了一口,夸奖道:“太子妃刚刚真有气势。” 姜微仰头骄傲道:“这是自然,我跟大娘学了这么多年,这点还学不会吗?你以后不用帮我出头,这种小事我会处理的。” 赵恒大笑,搂着宝贝亲了又亲,姜微忙推开他的脸抱怨道,“亲得我疼死了。”赵恒不满意的亲咬她的嘴,“不解风情的笨丫头。”该想个法子让胖丫头陪自己一起玩,这丫头太不开窍了,这个不肯那个不许,真是的。姜微哼了一声不理他,她不解风情了他都能这么色,要是自己配合还不给他吞下去?她才不干呢!这人就是恋童癖,对着自己这副没发育好的身材都能发|情。 两人玩闹了一圈,赵恒又看起了奏折,他看得奏折是三省放在最前面的重要政务,而姜微看得是放在下方的不重要的政务,很多事她直接就能批了反正都是些小事,姜微练习书法多年,一手正楷写的端庄浑厚、外柔内刚,初看还真不像是女子的笔迹。她没有模仿赵恒的字迹,反正赵恒允许,阿翁、翁翁他们也知道,那就没问题了。 奏折就是一件件最近发生的事,大部分都不是太好的消息,一个皇帝天天看这种政务难怪后期会变态,姜微翻看手中的奏折上面记载了一件小事,讲述的是一个农户之子因祖父病笃,外出寻医却忘了带路引,被有司擒拿送官府问罪,姜微提笔写下:“其情可悯,勿罪。” 姜微批完后又觉得不对劲,略有迟疑,回头又看着这封奏折。 “微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赵恒瞄了一眼那奏折以及姜微的批注微笑道:“批得不错。” 姜微摇头:“不对。” 赵恒挑眉看着她,“怎么了?” “没有路引是要受罚的,但祖父病笃他焦急之下也是情有可原,可要是赦免了他就是人治而不是法治。”姜微说。 “不是有法理不外乎人情的说法吗?”赵恒说。 “可是会有司法不公现象发生啊。眼下已经律法已经够不公平了,如果此人不是农户而是士人就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赵恒问,他很喜欢跟姜微这么聊天,虽然微微提的很多建议都不切实际,但不可否认有些很有意思。 “阿兄我们办个医士院吧。”姜微说。 “医士院?”太子殿下此时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女人善变,眼下这个还不算女人就已经善变到这个程度了,不是刚刚还在说律法吗?眼下突然转到了医士院去了。 “就是医士院,我们先开个小的医士院招收些天下大医士过来收徒,等学业完毕后就让他们出去历练,一年考核一次,收编入吏编制,朝廷每月发放补贴,等将来有所成就后就能入太医院当医官……”姜微说,她倒不是天马行空而是人治法治这个概念太超前了,姜微有感觉自己要是跟赵恒说了他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你想让我多开一门科举?”赵恒挑眉。 姜微摇头,“当然不是,我们只是试验性的招收试试看嘛,可以想个其他名目的官职?” 赵恒摇头,“我现在正要砍掉冗官,不能再多出一批官员。” “这不算冗官啊,他们都会干活的,你看这个农户如果不是因为附近少了医士为何要跑出去?我们就只要加一个类似五经卒史这种官职就好了。”姜微不死心的说。 赵恒道:“这怎么能一样?五经卒史随便调一个太学生出来即可,你这个医士从哪里来?” “可以慢慢培养嘛,你看现在有进士科也有明经科,我们可以细分好了。”姜微不死心,她之前在农庄都养出好几个“军医”来了。 赵恒叹气,“微微你要大家有医士可以治病,这想法很好可哪里来这么多人愿意学医?有条件学医的人家不会正经攻读经书吗?” 姜微想了想觉得赵恒说得对,“那阿兄我们编农书吧。” 赵恒揉眉,“怎么编农书?”罢了,就当陪她聊天谈心吧,赵恒无奈的想到,如果赵恒知道“脑洞大开”这个词汇的话,他就能明白自家娘子为何会如此了。 “编农书就要很用心了。”姜微板着手指说:“阿兄你看现在大家烧火大部分都是去山上砍柴的,其实可以在各县开建一片炭薪林,我觉得旱柳树就很合适,种上一片十来年功夫后只要经营得宜就可以用之不竭了,还有现在不是大力推广棉花吗?在适合种木棉树的地方种木棉,棉花可以织布、木棉做棉衣,还可以多种胡桃树,胡桃可以榨油,荒年的时候还能吃这个充饥,还有种山药、油桐树……”姜微说起农业建设来就滔滔不绝俨然半个砖家,天知道她穿越前就没碰过农事,她说的很多作物都是明太|祖当年推广种植的。 “还有眼下的织布机肯定还有改进的机会,阿兄你可以下旨让工匠钻研,如果谁能钻研成功我就——”姜微顿了顿,“让耶耶给他写传!”耶耶好歹有个名士身份吧?他们应该会很喜欢? “……”赵恒突然很同情自己岳父大人,然后他还没有同情完就听姜微继续道:“然后你再加封一个封号。”反正他马上要是皇帝了。 赵恒:“……” 姜微说完后睁着眼睛望着赵恒,“阿兄我说得对不对?” “对,说的很好。”赵恒肯定道,她说的农事正是他最近想要推广的,但要推广什么作物他还没有定下,眼下被微微一说感觉有些思路了。 “我觉得每个县的地方都不同,具体最好由地方官员来确定。”姜微说,“我们只能给出一个大体的指导。” “你刚刚画的那张东西就很不错。”赵恒夸奖道。 姜微嘻嘻笑道:“那是表格,这样一列就清楚多了。” 赵恒陪着姜微脑洞开完,姜微就不看奏章了而是磨墨认真的写起了东西,赵恒看了一眼发现是她刚刚说的农书的内容不由微笑,低头加快了批阅奏章的速度。 方司闺统计宫女的速度还算快,主要是姜微拨给她的那些宫女用的很顺手,她们都是读书认字又温顺听话,无论方司闺说什么她们都听从,做事也细心妥帖,让方司闺暗叹姜家对太子妃可真是花了大心血。 姜微看到送上的名单里很多宫女差不多都已经干了四五十年了,很多人连家乡都不知道在那里了,“这些宫人伺候了我们一辈子,眼下遣散出宫她们又能有什么出路?” 方司闺道:“有些人会给大户人家请去当女师。” 姜微说:“也只是寥寥几人吧。” 方司闺不敢说话了,姜微沉吟良久道:“但凡为宫中服役三十年以上的宫女放出宫后,一路由官府派专人护送回去,等到了地方后无家可归者着令当地官府安置可立女户,如有人家愿意赡养她们可一次性补助一百贯钱,之前的出宫也照此补助。” “唯。”方司闺记下了姜微的话。 “要是不愿意离去的就留在宫里吧。”姜微说。 “留在宫中?”方司闺有些困惑的望着姜微。 姜微暗忖等宫室翻修好之后宫女学堂也出来了,那些老宫女可以留在学堂里当先生,哪怕不认字教点规矩也好的,姜微想过要把宫女按年龄放出去但不是现在,这件事她还没有跟阿姑商量过。 姜长晖听到姜微的话略感诧异,“阿识你这个跟五郎说过了吗?”每人给一百贯也算是大数目了肯定要从少府拨款了,更别说还要牵扯到立女户,在宫中待了三十年的老宫女太多了。 姜微点头:“五郎知道,我算过了这样的宫女目前大约有两万左右,这笔开支还是支付得起的。” “但是人数会越来越多的。”姜长晖提醒侄女道。 “不会。”姜微肯定道:“阿姑你说我们让眼下年轻的宫女满二十三岁的就出宫如何?让她们十岁左右入宫、二十三岁离宫。”眼下宫中一年花费的脂粉钱就要六十万贯钱,这是赵旻妃子不多的缘故,据说太|祖和先帝时期每年的脂粉钱要几百万贯,打发了那么多宫女这笔钱就能节省不少了。 姜长晖以前也隐约想过这种问题,眼下被姜微一提醒豁然开朗,“这个好。”这样宫女有了盼头就不会随便被嫔妃收买去,有利于后宫安定。 “我还让人开办了一个学堂,让她们多读点书学些东西,将来出去后年纪大一点,可有一技之长也能谋个生路,还能找户好人家。”姜微说,她略一迟疑,“大福也被我编入宫女里了。” 姜长晖听到大福,轻叹了一声对侄女道:“你做得很好,她就不用二十三岁再离宫了。”大福这个身世不认也罢,就让她当个小宫女然后挑户好人家嫁出去更好。 姜微道:“我先让她在学堂上几年学,等差不多了就给她找户好人家嫁出去。”再过上几年她陪嫁的那些媵妾也该嫁人了,正好连着大福一起嫁出去。 姑侄两人就后宫诸事商量了许久后,由姜长晖下懿旨颁布了宫中的初次改革,很多宫女听到皇后的懿旨眼泪都落了下来,不少老宫女看着那些年轻的宫女直道她们是赶上了好日子,不过宫中对那些老年宫女的安置也让大家满意了,懿旨规定四十岁以上不愿意出宫的宫女可以由宫中养老,姜微准备在京城开办一个女学,里面的老师就选这些老宫女了。皇后特地在郊区给大家找了一片墓地,立了一个宫女祠,令女官们每年让人过来给祠中宫女祭祀。众人等了一辈子不就是图个香火吗?眼下皇后连这个都为她们想到了众人心里满足无限,对皇后感激到了极点。 这件事姜长晖原本是想让姜微出面的但是姜微不愿意,阿姑一直想让她们日子过得好一点,她能这么想是因为后世的规则,又不是自己的努力,这荣誉理所当然是给阿姑的。 赵恒看着即将要大减的宫女人数,笑着搂着姜微道:“微微你真是我的贤妻,持家有道。” 姜微说:“只要你不说我嫉妒就好了。” 赵恒摊手,“这倒是。遣散了这么多美人,太子妃还不过来伺候孤?” “你想得美!”姜微熟练的举起枕头追打着赵恒。 京城的百姓听到宫里的规定后很多人家都赞皇后仁善,历代宫女选拔大部分选自京城附近的百姓,只有少数自其他地方送来,毕竟宫女和后妃的采选是不同的,秦人重男轻女可一想到女儿入宫后就是永别,大部分父母心里怎么能不难受?眼下出宫的日子有了盼头很多父母都欣喜不胜。 皇后懿旨下一个多月后,宫中放出了一批适龄宫女和老宫女,京城附近人家的宫女在出宫后看到十多年不见的父母双方搂着抱头痛哭,这些宫女都是少府监登记在册的,出宫的时候宫中每人发放了一份宫中开具的证书,回家后去官府可以领五十贯钱的补助。 “二十三岁离宫?”姜元仪听到这个话微微挑眉,这宫规最先提出的应该是在武烈时期吧?一直被后世沿用至帝制覆灭。 “是的,皇后可真是仁善。”丫鬟笑着说。 想出这法子的应该不是姜长晖而是姜微吧?姜元仪放下茶盏。 “阿绮。”郭六兴冲冲的走了进来,搂住她开心的亲了一口对姜元仪傻笑。 姜元仪被他的举动闹得红了脸,“你做什么?丫鬟都在呢。” 郭六满不在乎的说:“她们不是你的丫鬟吗?有什么害羞的。”他看着姜元仪目光发亮,他初尝禁果又正值精力旺盛的时候,一有机会就爱缠着姜元仪。 姜元仪真是怕了这个人了,“你不是去官署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反正官署也没什么事,我就回来陪你了。”郭六满不在乎的说。 “……”姜元仪眼看着他要扒自己衣服,抓起一本书往他脸上丢,“看书去!”干脆带他去吃素,省得天天发|情。 郭六拉下书卷搂着她:“那你陪我?” “等我给阿家请安回来陪你。”姜元仪说,看到郭六还肯努力上进心里暗暗松一口气,就怕他不肯上进,不去官署倒无所谓,反正他那个职位就是个虚职,回头让祖翁再给他选个好一点的,要是能外放就最好了。习惯了姜家的人丁单薄,到了郭家姜元仪看到那上天窜地的郭家儿子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她就没见过那么调皮的孩子还是成堆出现的!以前她来郭家的时候只能短短几个时辰那些侄儿被人警告了都是乖乖的,眼下嫁进来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那你亲我一口?”郭六不死心的说。 姜元仪终于淑女风度尽失,把枕头丢他脸上转身离开,她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这人就会打蛇上棍。 郭六嘿嘿一笑接下枕头,阿绮真是太害羞了。 宫里借口为圣人祈福,遣散了些宫女改了宫规后,又有大臣上书要求大赦天下为圣人祈福,被赵恒以不应以自家事乱天下法驳回。等宫殿翻修完毕、赵六成亲后,差不多也到了十月间,太子的登基典礼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一行人启程回宫进行登基大典。 89登基大典 宫中翻新,所有的材料都是早已备好的,青砖木材之类的很早就有,不可能到时候再准备的,将作监被太子妃折腾怕了,干起活来格外卖力,终于赶在十月前将后宫翻修完毕恭迎皇后、太子和太子妃回宫。 一到宫中姜微看到长乐宫就笑弯了凤眸,长乐宫全是按着她心目中的模样翻修的,高高的宫阙、粉墙黛瓦、花园中小桥流水假山一应俱全,宫中的花匠们还给她种植了一池子蓝莲花,花园中还有几座玲珑剔透的假山,这是特地让人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眼下北秦和南陈政治上各自对立,民间交往还是有的,这假山到不是赵恒派人运来的而是林熙。 姜微给林熙的母亲薛太夫人修建疗养别院的时候就曾惋惜过家里没有太湖石,不然选几块好看的摆放在后花园里也挺好看的。林熙记在心里派人南下,精心挑选了好几块太湖石让人运了过来,太湖石并不珍贵,贵的是那份运费,姜微看到那些太湖石惊喜了好些天,却让太子殿下捧醋狂饮了好几月差点就没派人把那些太湖石砸了,想着将来还要无数次的看到那些太湖石他就万分不爽。 其中有一座玲珑曲折的假山让宫里七皇女格外的开心,在假山里爬上爬下,从洞里钻来钻去十分的兴奋,却让她的乳母吓得胆战心惊,追在她后面不停的跑上跑下。 “七娘快下来吃点心了。”姜微站在假山下面招呼着七皇女下来吃东西。 “阿嫂来玩。”七皇女咯咯笑着招呼着姜微。 “可是阿嫂想吃点心啊,七娘不想吃吗?今天有你最喜欢的吃的奶冻哦。”姜微拿着美食**着小吃货。 “奶冻啊--”七皇女咬着手指迟疑了下从假山上爬了下来,“阿嫂等吃完了点心我还能玩吗?” “当然可以,以后小七可以天天来找阿嫂玩。”姜微弯腰抱起小萌萝亲了一口,然后被七皇女回亲了一脸口水。 李婕妤对着姜长晖悄声笑道:“三娘你瞧小九娘和小七这样要是被太子看了,太子会不会跟我们小七吃醋?”赵恒爱吃醋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连皇后跟太子妃太亲近太子都会不开心,更别说她家小七了。 姜长晖扑哧一声笑了,“肯定会!”她问李婕妤道:“等太子登基后,你想去哪里?我可以给小七先建公主府。”姜长晖的意思就是可以让李婕妤自由了。就如江昭容会被纪王接出王府养老。 李婕妤说:“三娘你知道我也就上了几年女学,略懂几个字罢了,哪里懂什么教孩子,我还是留在宫里好了。”她家小七才五岁,离成亲还要多久?建了公主府她倒是逍遥自在了,可好容易跟皇后、太子妃培养出来的感情就会没了,她才不干这么赔本的事呢。 姜长晖想了想,“把七娘留下也行,我听说阿识准备开办女学,也不知道她准备开什么女学。” 李婕妤说:“太子妃办出来的女学不会差的。” “你就会说好话。”姜长晖点了点她额头。 李婕妤含笑道:“我除了会说好话就不会其他了。” 姜长晖被她逗得大乐。 姜微抱着七皇女过来,七皇女看到姨娘就往她怀里扑,李婕妤拿着小勺子喂她吃奶冻,姜长晖对姜微道:“礼服穿着还合身吗?” “合身。”皇后的袆衣和太子妃的褕翟是不同的,头戴的饰品却更沉重了,姜微只能庆幸自己一年中穿正式大礼服的日子不多。 “等五郎登基后我想出门散散心。”姜长晖说。 “阿姑是想出门游历吗?”姜微问。 “嗯,我想去洛阳行宫住一段时间。”先帝是在洛阳出生的,驾崩也是在洛阳行宫,在赵旻没有登基前姜长晖时常会去洛阳行宫,赵旻登基后他对洛阳没那么深的感情也就没去过了。 “好啊,阿姑操心了这么久是该散散心了。”姜微大为赞同。 “我哪有操什么心,以后一切都交给你了。”姜长晖看着侄女儿微笑,她跟赵旻感情不和,对宫务就没那么上心,只要尽到自己本分就好了,加上赵凤翔和先帝时后宫美人又太多,宫中那些宫女和女官很是有些恶习,姜长晖知道但也没怎么管。原以为阿识会压不下这些老人,却不想她做得比自己还好,姜长晖就放心了。 “阿姑你放心去玩吧,我会被这里打理好的,等你回来宫里的花园说不定都造完了。”姜微说,眼下后宫就剩下后花园就没有打理了,“洛阳牡丹也多,你记得多挑几株好看的回来。”太后去行宫散心肯定要有侍卫保护,嗯,就让清河王保护吧。 “好。”姜长晖看了看天色,笑着说:“快用午膳了,你先回去吧。”不然太子又要来叫人了,李婕妤也对着姜微笑,姜微被她们嘲笑惯了,早就不害羞了,大大方方的起身回宫了。 赵恒今天有事耽搁了尚在外宫,姜微打听清楚同他议事的官员是翁翁后就径直去了外宫,赵恒和沈奕见姜微进来后停下议事笑望着她。 “翁翁。”姜微先给沈奕行礼。 沈奕捻须微笑,他是太傅,赵恒对他是行师徒礼的,也不用给姜微行礼。 姜微坐到赵恒身边,见两人摆放在书案上的奏折内容正是眼下大规模的发展农业,很多都是自己提出来的法子,比如说推广经济林、开拓畜牧养殖,她满足的笑了。 赵恒看着她的笑靥心里痒痒的,要不是碍着沈奕在早上前抱着她了,“微微你上回说的医士院我有法子了。” “阿兄你要举办医士院了?”姜微又惊又喜的问。 “当然不是。”赵恒摇头,“就是扩展下太医署。” “扩展太医署?”姜微不解的望着赵恒。 赵恒望着沈奕,沈奕耐心的给孙女解释,姜微说要开医士院的事赵恒当时反对,但细思又觉得她说的也对,就跟沈奕几人商量下,沈奕本身就是一名出色的医者听赵恒一说就觉得也不是不可行。眼下太医署的官员大部分都是父承子业,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很多年轻的太医都吃不了苦,在太医署能给多少人看病?想要做一名出色的医者光会背典籍没用,最重要的就是要多看病人,所以沈奕干脆提议扩大太医署,眼下太医署约有三百多人,以后每年多招收三十名幼童,从小培养等大一些就下放去乡里磨练医术,等考核过关后就能回太医署任职,考核不过关就一直在乡间当个月俸斗食的小吏。 “这样好,一年三十名十年就三百名了。”大秦当然不止三百个县,但眼下只是试验性的实行,不能一开始搞得太大,姜微见自己的提议得到采纳笑得两个酒窝都出来了。 沈奕见赵恒毫不掩饰的看着孙女,无奈的摇头起身告辞离去,眼下的长辈做的可不容易。 赵恒等沈奕一走就把姜微搂在怀里亲了一口,“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姜微毫不犹豫的捧着赵恒的脸啃了几口。 赵恒轻笑着咬住了她的嘴,“坏丫头。”他手轻轻的触了触姜微**的一处,还不等小丫头有什么反应,他叹气道:“微微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他这是嫌弃自己胸小?姜微顿时毛了,伸出爪子对着他耳朵用力一拧,“你才长不大!”她以后天天吃木瓜! 赵恒搂着她的腰意有所指的笑道:“我是不是长大了你还不知道?” “你这个流氓!”姜微红着脸拧他腰间的肉,赵恒不为所动压着她的亲了好几下,两人才起身进午膳。 新帝登基大典很隆重,赵恒和姜微虽不怎么太忙碌,但宫里宫侍们早就开始准备了,待登基大典前夕宫里上下已经沉浸在一片花的海洋中,所有的鲜花都是用锦缎扎成的。很奢侈的行为但眼下大秦正值盛世,国库满满的,自然不在乎这点小开支,喜庆的日子值得这点装束,姜微也没有去规劝,这种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人生大事她也希望能举办的完美无缺。 宫外命妇们也穿戴整齐早早的入宫恭贺这次盛典,这次宫中大手笔,姜长晖下旨特许与民同乐,连很多没有品阶在身的小贵女和贵妇都可以入宫一观。 几家近亲的女眷们前一天就入宫了,姜微连姜明月都接入宫了,姜明月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没嫁人,一直守着何太夫人过日子心如止水,这让何太夫人、高夫人都很焦急,她年纪还轻还能这么过下去?姜微不知道该怎么劝姜明月,但这种大盛事接她入宫散心还是可以的,说不定还能在里面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众人见到姜微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姜微当皇后不仅是皇家的喜事也是她们的喜事,姜家两代姜后也足够众人自豪了。 姜微拉着姜明月的手道:“阿姊你一会就跟阿娘一起坐吧。” 姜明月惊讶望着姜微,“我?” “是啊,明月一会就随我一起坐吧。”沈沁立刻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望着姜明月,“明月这几天气色还真不错。”今天是大盛典所有出席的人都是着礼服出席的,放眼望去撞衫的一大片,也没人会说“你今天打扮的真漂亮”之类的话。 姜明月低头羞涩一笑,她回家后心情一直抑郁,后来看到祖母为自己担忧的病了才自觉自己太不孝了,放开了心情陪伴祖母,这几年日子过的舒心气色自然好了,她也才二十出头保养好了自然风韵楚楚。 高太夫人和王夫人含笑互视了一眼,姜家不是养不起姜明月而是姜明月的性子真不适合终生不嫁,她还是要找个夫婿的,不能生子就找个有孩子的填房,只要夫婿贴心、孩子孝顺总比过继领养的好。 “皇后大喜。”郭氏领着卢氏、崔氏和姜元仪给姜微贺喜。 姜微道:“都是自家人且都是长辈不必多礼。” 姜微这么说但郭氏等人却不会真端起长辈的架子,还是不折不扣的给姜微行礼后才道:“君臣之礼不可废,皇后和善,吾等却不能不识礼。” 西府的人看到姜元仪笑容不变,但说话却淡淡的,姜元仪这些年的作为她们都看在眼里,想着她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跟她计较,但要像之前一样待她那是不可能了,全京城这么多小贵女她谁不好交朋友,偏偏在发生这件事后才跟裴大娘子教朋友。倒是王夫人关切的问了姜元仪几句婚后生活,听她说一切都好还有了三月身孕很是开心,才对卢氏笑道:“这孩子以后是有福的。” 卢氏笑道:“有阿家和伯母看护这孩子自然是有福的。” 众人叙话了一阵,就各自落座了,姜元仪当然不可能跟姜家女眷坐在一起,她毕竟是郭家的媳妇了,而且她还没有诰命在身,幸好这次来的人不少,很多人都没有诰命到也不出挑。 姜微看着宴席上的淡酒偏头对迎春悄声说了几句,迎春点头应是。 姜元仪回到郭家的位置后,大部分郭家的媳妇都羡慕的望着她。郭家也算是豪门了,但眼下这种场合更讲究的是身份,能在太子妃面前出现的都是她的近亲皆是大世家,这时候郭家是沾不上边了。很多人好奇的问着她有关皇后的事,姜元仪模棱二可的回答了些东西,说道最后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她很想说她跟姜微虽然是堂姐妹但从小不大熟,而且皇后的事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啊。 “好了,你们别累到阿绮了。”最后还是姜元仪的大家房氏打发了众人,又关切的问着小儿媳,“阿绮你身体受得住?” “阿家我没事。”姜元仪柔顺道,这时候一名宫侍上前换走了她面前的酒盏,奉上一壶清水、一壶果汁、一壶牛乳都是温热的,姜元仪先是一愣随即抬头朝姜微望去,正巧看到姜微对她微笑,她扬起了一个真正的笑容,眼下可没有什么孕妇不能饮酒的规定,肯定是姜微吩咐人给自己换的。 房氏看着太子妃居然替小儿媳换了饮品,心里也很开心,这说明皇后心里还是有着儿媳妇的。 宫中的宴会是通宵达旦,姜微以皇后的身份第一次置办如此隆重的宴席,席间贵妇贵女们饮酒至乐处放声高歌、手舞足蹈,秦人好歌舞、宴席上载歌载舞是常事,姜长晖和姜微端坐上方含笑看着众人欢声笑语,姜微还逗了七皇女上去舞了一曲,七皇女软软胖胖的小身子转成了一团,那模样还挺有架势的,看的姜微和姜长晖大喜。 江婕妤有些羡慕的望着李婕妤,她靠上了姜皇后,眼下姜皇后是太后,她也被封为李太妃了,怎么不让人羡慕?连七皇女待遇都比其她公主好上不少。她却还要在自己族姐手下战战兢兢的活着——她偷偷的看了江太妃偷偷的看了江昭容一眼,她也被封为太妃,虽然生了一男一女到头来却跟后来的李婕妤一样待遇。 安太后和南平也出席了,安太后眼下已经是太皇太后了,赵恒已经册封祖母为太皇太后、母亲为太后、妻子为皇后,南平坐在她下方含笑望着这一幕,当时她要是劝阻了母亲何来眼下的逍遥? 时至今日,安太皇太后还能说什么?她唯一庆幸的是赵恒没对安家赶尽杀绝,虽然跟赶尽杀绝也差不多了,比起赵恒她更恨的是亲手毁掉安家的安竣,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南平知道母亲意难平,她却心里很舒服,她讨厌安家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有这样的不仅不能给自己撑腰却还要不停的连累自己,真是太讨厌了!眼下平静了,她也能松口气了,大长公主——她这个侄儿的确很大方,南平满足的笑了。 待宴会结束,天已经蒙蒙亮了,姜微也不留家人让她们回去休息,自己回到长乐宫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散架了,连头发都来不及放就一股脑的投入了浴池中。 素影和迎春上前替她松开绷得紧紧的发髻,眼下伺候姜微的宫侍都是已经休息过的,这种盛宴大家都想去看,但她们负责前半场的,后半场换人,姜微勉强趁着洗完了澡含糊道:“别擦头发了,替我包住就好了。” 素影点头,姜微趴上床榻就睡了,对她这种一天要睡足十个小时人来说熬夜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她没睡上多久,就感觉身体似乎被人沉沉的压住,她努力的睁开困倦的眼睛毫不意外的发现是赵恒,她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反正他一会就会好的。 赵恒今天很兴奋,尤其是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他几乎克制不住,以前他身为太子监国的时候百官也会朝拜自己,但那时候他不是皇帝,眼下他却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了!他低头深深的吻着姜微,“微微。” 姜微被他亲的想睡都不能睡,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睛委屈的望着他,“困。”这人不要睡觉嘛? 赵恒低头亲吻着姜微的眼睛,而手抬起了她的身体贴近自己,姜微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不少,赵恒轻轻一笑,柔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姜微怀疑看着他,她怎么觉得他今天特别兴奋? 赵恒让她侧身靠在自己怀里,亲吻着她的后背,“微微你最近长大不少。”他抚摸着她的腰肢,姜微身体圆润、骨肉均匀,身上没什么赘肉但也不是瘦的全是骨头,赵恒很满意她眼下这身材,要是能再胖一点就好了。 两人夫妻这么久,姜微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厮果然发|情了!她懊恼的往里面爬,好讨厌! “微微让我抱抱你。”赵恒怎么肯让她离开,一下下的亲着她,然后抬起她的腿挤了进去磨蹭着。 “就一次。”姜微闷闷的说。 “就一次,然后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赵恒哄着她。 “嗯——”姜微趴在床榻上,眼皮不打架,但是赵恒哪里肯让她睡下,不停的哄着她配合,最后见她恨恨一口口的咬着自己、眼睛都因困倦泛起水光了才勉强放过让她睡觉。 姜微趴在他怀里睡了,赵恒却毫无睡意,他登基了赵旻也没什么价值了,该找个机会让他病逝了,但不应该是现在——赵恒看着怀里呼呼大睡的胖丫头,沈太傅说了女子最好十八后再生子,可微微过年也才十四,十八岁还要等四年,他没侍妾、如果微微不孕的话,势必会有人要求自己纳后宫,最好的法子就是守孝。赵恒一下下的摸着她的背,给老头子守孝三年,赵恒觉得自己对老头子实在太孝顺了。 登基大典结束,姜长晖就潇洒的去洛阳行宫吃喝玩乐了,随行的是清河王赵远,这安置姜长晖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明显自家贴心小棉袄是知道这件事了,姜长晖第一次随口应付了侄女儿几句就上了马车不出来了。 姜微笑眯眯的看着远行的车队,转身看着赵恒板着一张脸,“你怎么了?” 赵恒斜了她一眼,“你倒是会撮合人。”姜元仪被他撮合了,现在连皇太后都要撮合了。 “阿姑还年轻啊,为什么要让她守一辈子呢?”姜微说,“再说清河王很好啊。”她很喜欢清河王叔祖,比赵旻好多了。 赵恒不语,只摩挲着她的脸,微微我将来绝对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的,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你怎么了?”姜微被他看得毛毛的,这人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赵恒展颜一笑,俊美的容貌越发的面如冠玉,帅得让人无法直视,“我们回去吧,天冷了。” “好。”姜微手主动的伸到他手里,两人肩并肩的往回走。 90和亲曲序幕 “珰——珰——”悠扬的驼铃声洋溢在京郊的大道上,一队一看就是风尘仆仆的西域人领着长长的驼队缓缓往长安城中走去,路过的京城民众已经见不惯不惯了,这样来往的西域商人太多了。 “阿恭哪条道是官道?”驼队中一名看起来约有五十岁左右的红脸男子问这另一名二十出头的黑脸青年。 叫阿恭的青年一脸茫然的望着眼前三条宽阔的道路,道路两旁种满了桃李树。眼下正值春季,桃李轻红粉白错落相叠,美不胜数,树下还有两排供人歇脚的样式略显古怪的木质胡床,胡床间每隔五十步左右都有一只样式类似树墩的木桶,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不过离开京城三年怎么京城一下子全变了? 阿恭困惑的挠头,他看着已有二十多岁,实际才十七岁,从小跟着父亲在京城西域两地走,成为了两地通,他愣了一会才道:“官道是中间那条。”仔细看就能看到区别了,左右两边的道路人流川流不息,中间一条道才寥寥几人,且官道修整的更加整齐气派,宽阔足以让五驾以上马车通行,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分出。 “这秦国的京城果然不同凡响,也不知道陈国的京城是否也是如此?”红脸男子道,看到守城的军士站的笔直的纹丝不动、气势如虹,心中暗惊这汉人果然不同寻常。 “陈国京城在建康,比长安要差了些。”毕竟是刚刚修建起来的国都,跟长安这种老国都不能比,“噶尔正使您稍候,我先去问问情况!”阿恭说,他怎么觉得自己走了三年回来长安跟换了一个地方似地。 “你去吧。”红脸男子说。 阿恭一溜烟的跑到了城门口,没看到以前一直蹲在城门口的闲汉不由有些困惑,守在门口的那些军士站在高台上穿着利索的轻甲、手持长矛一动不动,负责收钱的已经不是那些将士而是绿衫小吏,每个城门口都有六人,每个人手上都戴着一副手罩、脸上蒙着样式古怪的口罩,一个个的翻看着众人携带的物品,女眷们另有一间小屋由几名老妇人负责检查。这些小吏说不上笑容满面但也不想以往一样对普通百姓动辄呵斥。 他对一名正等着挑担入城的老农夫作揖问道:“阿翁眼下如今商旅入城往何处?”阿恭发现眼下入城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平民,两条道一条是给走入城的平民,另一条是给驾车的人。 “小哥是刚来京城吗?”老农夫笑着指着城墙处立好的指示牌道:“这里只供一些小商贩入京,大商贩另外走路的通道,你往那边去即可。” 阿恭这才发现城门口居然立着三块大大的木牌,上面画着各种图案,有单个的农夫、有挑担的农夫,有乘车的人……每个图案后面都画了铜钱的图案,说明了每个人入城需要缴纳多少钱,即便不认字的人看到这图案想一想也会明白入城会收取多少钱。还有一副图案上面画了一个人将手中之物丢入木桶中,阿恭看了一会看到有人将手中的废弃之物丢入木桶中终于明白了这些木桶的意思。最后一个指示牌也画了不少人物,其中有个人牵着一只骆驼,阿恭大致了解了商队应该是往前走。 “这些指示牌真有意思。”噶尔的声音传来,阿恭回头就见噶尔正使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这些木牌,“不认字的人都看懂这上面的大致意思。” “噶尔正使我们商队看来不是从这里入城的,我们商队是上不了官道的。”阿恭说,正使作为吐蕃国的使臣是可以上官道的。 “不急。”噶尔道,“我们先去看看那些专门为西域商贩布置的地方。”他是吐蕃赞普派来的使臣,阿恭是他们在路上遇上的商队,他见这孩子精通数族语言,对汉族十分熟悉又会讲他们吐蕃语就允许他们商队同他们一起前往长安。 两人顺着指示牌一路前行,一路上还遇到了好几栋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竹屋,竹屋后面还有一排排水车正往水池排水,噶尔看的啧啧称奇还以为是什么人家住的地方,派人去问询后才知道居然是五谷轮回之所,这让噶尔更对中原化更向往了,这中原人要多富裕连更衣的场所都要装饰的如此富贵。他好奇的进去亲自体验了一番,发现里面没什么恶臭,冲洗的干干净净的,让噶尔轻叹:“能来中原一次真是不枉费我来人世一遭了。” 侍从们纷纷点头附和,他们也是吐蕃国大贵族,可现在想想自己的享受还不及人家普通百姓。而阿恭已经茫然了,他以前来长安的时候也没看到过这么多新奇的东西。 等众人到了大商队入口处才发现那里不知从何时开辟了一个库房,里面整齐的搭建了一幢幢砖瓦房,军士守卫森严,阿恭一问询才知道原来商队可以在此处存放货品,每日支付一定租金即可,那租金竟然以前入城时租存的院落要便宜,而且还有军士为其看管安全许多,阿恭大喜连忙取出铜钱租用了一间小间。 仓库旁还有好些食肆和旅舍,初看似乎是一家的再细看却各有不同,饭菜香喷喷的味道传来,让众人都有些饿了。那仓库的管事笑道:“几位可以去那里去尝尝饭菜,大部分味道都不错而且很干净。前方有专门的停车场,只要出上几钱就能把牲口停在里面,但是要留个下人照管,里面提供上好的饲料和清水,还有兽医照看。” 阿恭舍不得在外面吃东西但噶尔有心想见识下,出钱安置了牲口,果然正如管事所言那停车场搭建了一个个牲口棚,地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砌成的,每个牲口棚都很干净,食槽也清洗的很干净,众人走南闯北都练就了一双利眼,一看那场所提供的饲料的确是上好的饲料和清水,价钱也很合理,他们租了好几个牲口棚把牲口安置好,找了一家看起来宽敞的食肆大吃了一顿。 那食肆果然十分干净,知道胡商不惯席坐给他们提供了胡床,还奉上了洗手净面用的澡豆、开胃的小菜,众人一路舟车劳顿大部分时候以啃干粮为食,眼下一款款美食出来那里还忍不住,每上一道饭菜都是一扫而空,很多人都吃的肚子溜圆。付账时候阿恭原以为饭钱会比较贵,但没有想到价格竟然低的超出他意料之外,那结账的小二笑道:“我们此处价格都是有规定的,不许超过规定的价格,不然我们东家是要受罚的。” “京城可真变了太多。”阿恭感慨。 “可不是,自打圣人上位后我们日子过得好太多了。”那小二点头附和道。 噶尔让人赏了半贯钱,让小二同他说说京城现状,那小二得了赏钱喜上眉梢的同众人说了起来,这块地在两年前只是一块无人过问的盐碱地,平时就住上一些从外地逃荒来的流民,这小二也是其中之一,平时就靠入城打些零工为生,生活十分困顿。直到两年前突然来了一群官员,其中一人还是他们就在梦里才能看到的紫衣大官,所有人都吓成了一团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想那些官员并没有驱赶他们走,只问着他们愿不愿意为他们做工?那些流民平时为了一点口粮连命都可以不要,为官府做工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能吃饱肚子他们都不用工钱。 一开始官员们没有让他们马上做工而是好吃好喝的养了两三个月,把他们的头发都剃了,身体也洗的干干净净的,大家都以为官府要征召他们去干什么必死之事,阿恭也连连点头,“他们要你们干什么?”这么好吃好喝的待着难道要做什么为难之事? “什么都没干,就让我们建房子种树。”那小二嘿嘿笑道,“后来跟那些大官熟了我们大着胆子问才知道,他们觉得我们当时身体太弱了,怕我们干活一多就死了,让我们养了三个月身体。” 阿恭嘴巴张了张,不可思议的望着那小二,天底下还有那么好的官员。 “那边库房、停车场、这里的食肆,还有城墙口那些大道都是我们一手铺设的,等食肆和库房建好后我们也留了下来,在这里的店铺里做小工。”小二说。 “你说这些都是官府做的?”噶尔问,“那这些食肆呢?” 他汉语不是太流利,但小二接待惯了胡商对他们的口音都能听懂,“回这位郎君,这里都是官府做的,但这些食肆不是官府的,只是官府让人搭建后租给商家的。” “为什么要种树?”噶尔问。 “为了喂牲口,咱们停车场那些牲口吃的饲料都是这些树产的。”小二说,“别说这里种树了,就是附近的农户也种了不少树。”这里有好几个村落,都是世代居住在京郊的农户,日子比他们这些流民要好些,但遇上荒年也是食不果腹,也是两年前新上任的知县先派人教他们各村养鸡鸭鹅或是猪牛羊,才让众人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我们眼下食肆的肉食都是从那些农户养出来。我们眼下这种日子都是圣人圣明!”虽然眼下这里生意还不是很好,但小二相信他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噶尔听得大开眼界,原来种树还能让人日子好过起来的?他对其他设施不感兴趣了,起身拿了从安西林都护处得来的官牒入城,当然他们是从官道入城的,入城的官员看到来人是吐蕃国的使臣也没有太在意,眼下大秦太强大了,让周边诸国无不俯首,圣人刚登基一年,诸边属国得到消息纷纷前来祝贺朝贡,这段时间天竺、格萨、霍尔、楼兰、吐谷浑……他们都接待惯了,专门有使者领着他们去安置各地附属国的国宾馆。 噶尔等人入内就由满脸笑容的使者领着众人先入内梳洗,噶尔作为正使独占了一个小浴池,温热的水上身让他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自有侍从给他梳洗擦背,足足洗了一个时辰后他才起身,这时候国宾馆的侍从已经奉上了他们事先点好的饭菜,同时还有美貌如花的官妓给众人献艺,如果看上某位官妓也可以点她们过夜,但是侍从会贴心的奉上避孕套,告诉他们用法以及防护疾病的重要性,当然要是客人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强求。 吐蕃国那些使臣在路上过了这么久,看到那么多貌美如花的汉族女子早就忍不住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抱着选中的官妓回去共度良宵了,噶尔并没有召唤官妓而是站在二楼窗前看着国宾馆中巡逻的卫士,同样的也是神色严肃、举止一致,跟他在安西都护府看到的那些军士如出一辙,是一支强兵,噶尔下了一个结论。 “他们看起来很强是不是?”低沉的男声响起,一名看起来约有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站在噶尔身后,他同样没有被貌美的汉族女子迷住。 “王——”噶尔刚想响起,就被青年男子挥手道:“禄赞这种时候就不要多礼了。”他望着国宾馆这些亭台楼阁,听着从房中弥漫出来的丝竹之声,“中原人的日子过得可真舒服。” 噶尔赞同的点头,在他们吐蕃即便贵族都不会有这种享受,更不可能有这么多水来享受泡浴。 “据说秦帝还小了我两岁。”青年男子道,“难怪祖父一定要我来中原一趟。”他们常年征伐看起来要比中原娇养的贵族老成许多,这青年男子今年也才十九岁,但看起来已经像是二十五六岁左右了,即便噶尔其实今年也才刚满四十。这名青年男子名朗日,是吐蕃赞普的孙子,其父早亡。 “中原立国已久,治国已经有迹可循了。”噶尔道。 朗日朗朗一笑,“那为何南陈还被秦国给灭了一半?眼下南陈已经不是秦国的对手了。” 噶尔苦笑。 朗日望着繁华的长安城,黑眸里一片深邃,“噶尔你去找那些管事跟他们说我们想要拜见秦帝。” 噶尔应是,亲自去找了国宾馆的管事许了他重金后请求他替自己上书秦帝,吐蕃使者想要拜见秦帝,吐蕃赞普向秦帝献金一千两、珍宝玩物数百件。 中原汉官的行事他早就打听清除了,由重金铺路是最好的,却不想那管事连声拒绝,怎么都不肯收他的钱物让噶尔困惑异常,后来在众人拉着管事喝了一顿酒后管事才吐出真相,原来眼下圣人正在整治贪官污吏,已经杀了好几个贪官了朝堂上风声鹤唳,没人敢顶风作案。那汉官还劝他们再等一段时间,圣人一定会亲自召见他的,朗日和噶尔只能歇了在官员处打主意的心思,只能安心等待。 朗日难得来中原自然不可能整天带着国宾馆中,想要出去转转圈,那国宾馆的管事专门给众人配了一个京城通,不过朗日让噶尔婉拒了,唤来了阿恭带他们去京城玩。 阿恭想了想说,“噶尔正使你可否知道渭河?” “渭河?那是什么地方?”噶尔问。 “此处是大秦达官贵族寻欢作乐之处,路上随便遇到一人说不定就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阿恭说,他以前可没有去过这种地方。 噶尔见朗日对自己不动声色点头,就让阿恭领路。等到了渭水河畔,众人都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河畔旁碧水幽幽、岸边垂柳依依,百步左右就有一座小花园,树木像是新栽种的,桌椅板凳都是石质的,不时有游人在小花园中散步说笑,不少士正在大声谈笑高歌,来往之人基本都是衣冠楚楚,不少衣着华丽的贵女有丫鬟簇拥着缓缓走过,不时的引来一些五陵少年的挑逗,少女们轻笑着离去,还有一些灰衣人身上背了一个篓筐不时的用竹钳在拣着些散落的垃圾。 “这也和以前不同吗?”朗日问。 阿恭摇头,“这倒没有,就是多了好些花园和石凳,以前也没有那些丢弃杂物的木桶。” 朗日点头,“果然是个踏春的好去处。” 大家正说话间就听到一阵悠扬的驼铃声,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头雪白的双峰小骆驼由一群侍卫簇拥着款款走来,那小白驼身上骑着一名粉妆玉琢的中原小女郎,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左右,皮肤白嫩的仿佛牛乳一样,这小女郎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骑装,一会摸摸小白驼、一会咯咯而笑,一派的天真无暇。 朗日只瞄了那小女郎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直到看到为小女郎牵着白驼的侍卫,他目光一沉,“跟上他们。” 噶尔不解的望着朗日,朗日道:“那人是林熙的亲卫。”他记得林熙身边也有一只小白驼,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白驼应该不多见吧? 噶尔这才注意到牵着白驼的侍从,这不是林熙身边的那位叫刘虎的亲卫吗?他也不是汉人,据说是丁零人,一行人不动声色的跟上了这群人,但很快他们就失望了,这小女郎骑着小白驼来到行障前,里面的人被华丽的绸缎蒙得严严实实的,行障外守卫森严,根本别想探听到任何消息。 “噶尔大相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声惊讶的声音响起,一名跟噶尔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领着一队人站在不远处。 “和王殿下。”噶尔阿鲁对中年男子略一颔首。 朗日听着和王二字若有所思,这就是吐谷浑的和王拓跋弘?吐谷浑王慕容平的心腹? “你也是来拜见大秦新君的?”拓跋弘笑道。 吐蕃和吐谷浑相邻,边境时有摩擦,两国一直不合,不过吐谷浑已经向秦国称臣,王后也是秦朝宗室女德庆公主,拓跋弘此次是再次为慕容平的长子向大秦求亲。 “正是。”噶尔阿鲁附和,“我们刚来了几天,尚在等圣人召见。” “哈哈——”拓跋弘大笑,“我们也才昨日才到,这次正好要去拜见贵人,吾等尚有事,就不打扰大相了。”德庆公主是不起眼的宗室女,但总归是宗室女,在京城好歹也算有几分人脉,吐谷浑每次入贡都能最快的得到秦帝的召见。 “和王请便。”噶尔阿鲁对他略一拱手,这些都是汉人的礼节,也是他们从吐谷浑处学来的。 拓跋弘去的地方离噶尔、朗日注意的行障不远,噶尔低声对阿恭说了几句,阿恭匆匆离去,不一会回来说道:“刚才和王入的行障是南平大长公主的,另一顶打听不出来,那顶行障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朗日凝目看了片刻后,“走。”他主动往一栋搭建在水上的食肆走去,众人连忙跟上,水榭里此时人还不多,朗日走进靠窗的位置往湖畔处望去,果然能看到那两处行障里面的景色,他目力又佳,将一切尽收眼底,让他略有失望的是,一处幔帐当真是遮的严严实实的,似有人在一凉亭中垂钓,但连凉亭的都放下了幔帐,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这中原女子需要遮得那么严?”朗日问。 噶尔摇头,“应该不是,只是特例吧,那一处不就没有遮掩?”他指的是拓跋弘进入的那处行障,两人可见两名华服贵夫人坐于河边,一名是看起来约有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妇,容貌清秀可人;另一名贵夫人看不出具体年纪,只能猜测她应该有些岁数了,但眉目依然秀美艳丽,若不是她年纪大了些,姿色远胜那名年轻女子。 “这就是南平大长公主吗?那另一名应该也是公主吧?”朗日猜测。 “有可能是东阳公主。”噶尔猜测着年轻少妇的身份。 朗日一晒,“果然是巴结上公主了吗?” “王孙,赞普说了最好我们也能求娶到一名公主。”噶尔盘算道,“要是宗室女就不错,宗室出女也行,但要是其他身份的——” 朗日一笑,“娶什么样的妇人都行,最好是能把中原这些东西都学来。”他今年二十岁,目前身边就两名吐蕃贵女伺候,他王祖有意让他求娶一名秦公主以学习大秦各种技艺,就如当年吐谷浑王慕容平求娶秦国德庆公主,德庆公主陪嫁了一百名工匠,吐谷浑经过二十年修整富裕了不少。 噶尔点头,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目标。 就在朗日和噶尔进水榭时候,拓跋弘也进入了南平长公主幔帐,“拓跋弘见过南平大长公主、东阳公主。” “起来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南平托腮望着拓跋弘微笑,拓跋弘跟她差不多年纪,拓跋弘早年入朝时同她还有一段情缘,眼下看着拓跋弘,南平不由感慨岁月不饶人,当年一清俊少年郎眼下变成了白发老翁,真是让人不忍直视啊。 东阳公主漫不经心的扫了拓跋弘一眼,对南平笑道:“阿姑你要输了。”她是五皇女,赵旻八个女儿,大皇女早逝、二皇女随夫婿上任、三皇女衡山薨逝、四皇女嫁给陈王默默无闻,六皇女、七皇女和八皇女年纪尚小,眼下正是五皇女东阳公主最出风头的时候,毕竟她有一个同母兄长纪王。 “唉,年纪大了,心窍都被堵住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南平看了棋局一眼笑道。 “谁说的,阿姑同我站在一起都不知道我是侄女,只当我是你阿姊。”东阳公主笑道。 拓跋弘垂手站在两人身侧,吐谷浑手握重权的和王眼下同一名普通的侍者无疑,面对大秦两名最顶尖的贵妇他甚至都不能主动说一句话。 “哈哈,你就会哄阿姑开心。”南平望了拓跋弘一眼,“这次找我何事?” 拓跋弘上前道:“回公主,我国王太子已行过弱冠礼,拓跋这次前来是想为王太子求娶秦公主。” 南平和东阳不为所动,反正和亲怎么都轮不上真公主,连受宠些的宗室女都不可能,太|祖时期还有宫女和亲的,眼下宗女多了就改成宗女了或是宗室出女,“圣人这些天没空闲见你们,你且在国宾馆中住上几天,待时机合适我会替你引荐的。”南平对拓跋弘说道,她对拓跋弘还是很满意的,这人每次来大秦都会给自己带些新奇的礼物,南平对金银财宝已经没那么在意了,最喜欢的就是新奇的东西。 “多谢大长公主。”拓跋弘没有问为何秦帝这些天没有召见,南平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的。 南平等拓跋弘退下后,笑着指着拓跋弘送来的红宝石道:“这些宝石颜色挺好看的,正好给你做套首饰。” “我怎么能拿阿姑的东西。”东阳婉拒。 “这算什么我的东西,见者有份。”南平笑道,“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稀罕的,倒是皇后那头小白驼很可爱。” 东阳含笑:“是啊,安西这么多年也就进了这么一头。”说起来林熙对圣人那可真是忠心耿耿,“不过固安喜欢,皇后不也让她骑了。” “眼下宫里冷清了些。”南平道,“皇后是把她当半个女儿看了。” “等以后皇后生了孩子就会好了。”东阳抿嘴一笑。 南平点头附议,两人并不知道她们讨论的主人公正在离她们不远处。 那个让阿恭打听不到的行障里,七皇女骑了一遍小白驼心满意足的冲入行障,咯咯笑道:“阿嫂,小白好乖好乖!” 姜微正在湖边凉亭里垂钓,亭中六角都垂下了幔帐,姜微就坐在帐中垂钓,看着湖边的景色,听到七皇女声音回头一笑,“小七回来了,好玩吗?饿了吗?”笑容明媚灿烂几乎让日月失色,她今年已经有十五岁了,五官彻底长开了,姿容越发绝丽,加上赵恒无微不至的呵护,她就没遇上过烦心事,即便七皇女年纪尚幼对美丑没有特别的概念都会觉得五嫂真美,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好玩!”七皇女中气十足的答道,那头小白驼是林熙送给姜微玩的,姜微一眼就喜欢上了,七皇女也很喜欢,但没有向姜微要,而是时不时的给它去喂喂草料,陪它聊聊天说说话,姜微就把这头小白驼给她暂时养了,赵恒最近就是不许她靠近这头小白驼,但让她送人她也舍不得。 “我今天钓了好多鱼,我们一会烤鱼吃。”姜微对七皇女笑道。 七皇女看到木桶里好几条肥鱼不由惊呼道:“好多鱼!” “是啊。”姜微很是得意,她钓鱼技术是没话说的。 素影看了看天色提醒姜微,“九娘,时辰不早了。”九娘出来前可是信誓旦旦的向圣人保证她会早点回去的。 姜微嘟哝道:“素影,我们再玩一会,把烤鱼吃了再走好不好?”她能有一次单独出来的机会容易吗?那是她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 对姜微来说皇后的生活跟太子妃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尤其是宫里安太皇太后不管事,阿姑又在行宫散心,宫妃们无子的去了佛寺清修,眼下的佛教还不禁荤腥,除了不能随意外出外,大部分人日子过得都还不错。太妃们有些出宫了,有些在宫里专心抚养女儿等闲也不能外出。赵恒身边有只姜微一人,帝后起居都在一起,每天姜微送他上朝,下朝在建章宫内殿等他,等赵恒处理完公务后两人回去,这样的生活让姜微感觉很满足,但是—— 赵恒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自从登基之后就一直要她陪在他身边,每天除了赵恒去上朝的时候看不见他之外,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晚上闭眼睡前见到的还是他!姜微就纳闷了,就这么两张脸他多看不会闷吗?她疑问一出口赵恒就觉得她嫌弃自己了,然后她就倒霉了……今天这次难得的放风还是她牺牲诸多求了他半个月才求来的,要不是他最近公务太忙,肯定是两人出游而不是她带小七出来了,难得自由的机会她才不要这么早回去呢。 素影很想提醒皇后,万事悠着点,别一次折腾干净,她要回去太晚下次出来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 姜微特别淡定,她这次早回去了下次放风的日子也是遥遥无期的,“小七你看什么?小心别摔下去。”姜微看着七皇女下了凉亭,蹲在河边看着什么。 “阿嫂,有好几只小乌龟!”七皇女用非常惊奇的语气喊道。 “小乌龟?”姜微好奇的掀起幔帐走了出去,果然看到有几只才巴掌大小的小乌龟在水里游着,她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小乌龟一起出现,排队一起游泳的样子好萌! “阿嫂,我们把它们捉回去吧。”七皇女说。 姜微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乌龟挺难养的。”她没养过乌龟,据说很难养,去年小绿死了她难过了很久,毕竟陪了自己这么多年了,万一再把乌龟养死了,她就更伤心了。 “好吧。”七皇女依依不舍的点头。 这时候丫鬟们已经烤好了姜微钓上的鱼,两人兴致勃勃的吃着烤鱼,估计是劳动成果的缘故,姜微吃的格外香甜,一人就干掉了两条,宫侍们已经很少见皇后有那么好胃口了,平时圣人哄着她吃都没见她吃多少,眼见她吃的香甜一个个笑开脸,果然要出来散散心才好。 两人进完午膳漱口净面后,就在湖边散步消食,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在幔帐围起的一小块地方散步,姜微眼看要快过午时了,素影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素影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唤人去牵马车,这时湖边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姜微和七皇女都打了一个寒噤。宫侍们吓了一跳,连忙给两人裹上了大麾干净让两人上车快速的回宫,七皇女知道自己五哥不喜欢她跟在五嫂后面,很乖巧的先离开了。 姜微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就见赵恒穿着一身玄衣站在台阶前,含笑望着自己,“回来了?玩的开心吗?” 姜微莫名有点心虚,感觉自己把他丢下一个人去玩是不是太不道德?她走到了他面前,“回来了。” 赵恒伸手揽过她,低头亲了亲她唇,“先去梳洗,回头跟我说说今天玩什么了。” “我今天钓鱼了,一共钓了五条,留了三条给你。”姜微说。 “你吃了两条?”赵恒惊讶的问,现在平时很少见她能吃这么多了,她现在的食量比幼时小多了,这曾让赵恒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宣了太医看过后才知道没病。 “嗯。”姜微点头,小七也吃了一条,但是想着赵恒的小心眼,她就瞒住不说了。 “……”果然是被自己关太久了吗?赵恒暗忖,让她一直出去不可能,或者以后陪着她住在行宫,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洛阳,洛阳风景也不错,赵恒思忖着。 姜微这一次梳洗,洗了不短的时间,直到赵恒感觉有点不对劲,正想差人询问的时候,降香白着脸冲了出来,“圣人,九娘好像病了!” 降香的话让赵恒一下子站了起来,“传太医令!”他一面吩咐一面往寝室疾走,发现姜微脸色白白的躺在**捂着肚子,“微微你怎么了?”赵恒大惊,他就没见过胖丫头这副样子。 “难受——胃难受——”姜微捂着胃部说。 赵恒忙搂着她,“我给你揉揉——” “不要!”姜微推开他的手,“揉了更难受。” “都是废物!我不是让你们注意的吗!”赵恒对着素影怒声呵斥。 几个陪姜微出门的侍女一下子跪了下来,姜微捂着耳朵,“阿兄我难受,你别骂人——” “好,我不骂。”赵恒连忙哄着她,“你忍忍,太医令马上来了。”赵恒看到她唇色都白了,心都揪疼了,不过离了自己一会就能折腾这样,以后怎么都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了! 91养病的姜微 太医署的太医令听说皇后病了,吃了一惊,他每隔上两三天都会给皇后诊脉很确定皇后身体很好,难道发了什么急症?他连忙让徒弟捧着医箱一路小跑来长乐宫,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有六,眼不花耳补聋齿不掉,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姜微特别喜欢跟他聊天说着美容方面的事,老人家也很逗,时常让人给她配美容方,姜微感觉他跟翁翁是一样脾气的人。 这不他匆匆赶来后,无视皇帝陛下冷峻的神色,先是仔细的打量了下姜微的面色,“九娘是出去玩了?” 姜微正趴在**郁闷的,她的身体她清楚肯定没大病,估计是肠胃感冒了,只是这么一来她下次放风的日子真是遥遥无期了,一想到这个她就整个人都灰暗了,听了太医令的问题,她打起精神来说:“是的,我今天去渭水散心了。” 太医令让宫女给她撩起衣袖,隔着丝帕给她诊脉,为什么不悬丝诊脉?就算太医令会这种高级技能,皇帝陛下也是不允许,什么玩意!随便一阵风吹来丝线就抖动了,这样能看好身体吗?赵恒再吃醋都不敢拿她身体开玩笑。 “渭水眼下正是春游的好时节,河边桃李树都应该开花了吧?九娘今天中午进了什么膳食?眼下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太医令给姜微左右手都诊脉完毕后随口跟姜微闲聊了起来,要是换了其她宫妃他肯定问宫女去了,但皇后脾气跟其他贵人不同,问别人肯定不比问本人好。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会不会看病!”皇帝暴怒了,这死老头子他忍了已经很久了,每次来诊脉都唧唧歪歪一堆废话,要不是看在他医术真高超,连老头子都能续了这么久的命份上早把他踢出去了。 太医令丝毫不为所动依然笑呵呵的看着姜微,老人家一生经历风雨多了,当然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 姜微下意识的往赵恒怀里靠,赵恒怒意一敛柔声问:“还难受?” “嗯,胃里难受,我今天午膳就吃了烤鱼还有一些菜蔬。”姜微说。 素影连忙把姜微今天进食的食单奉给太医令看,太医令看了一会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中午吃的油腻了些,许是吹了冷风才引起不适,就是要苦了九娘喝上几天清粥了。” 姜微说:“我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太医令道:“我去给九娘开药剂,一会喝上一点,要是吃不下也别强求。” 姜微点头,“好。” 太医令诊脉完毕就退下了,石静看了看赵恒的脸色,追了出去小声的问太医令,“九娘怎么会突然生病了?可以身体虚了?” 太医令摇头,“九娘身体很好,就是身体太好了才会如此。” “为何?”石静不解了,这身体好还不好? 太医令给石静解释了起来,寻常身体越好的人一旦生病就容易有急症,平时常生病的人倒是无所谓,九娘在宫里被众人看护的太好了,五餐定时定量,太冷太热都不会入她口,出门又有人先测温度,眼下一外出突冷突热就很容易生病了。 “那该怎么办?”能近身贵人的侍从大部分都会读些药理,石静也能算半个食医,明白太医令说的是正理,不由有些急了,要这样的话难道九娘以后就不出门了? “宫里不是有马场吗?等九娘身体好了后让圣人陪九娘每天去马场跑上一回就好。”太医令早看不惯赵恒的做派了,关人也没这么关得,还天天问他九娘为何胃口不好?谁天天关在两个地方能胃口好?太医令摇头这年轻人就是不懂事。 石静将太医令的吩咐一一记下,过了大半个时辰,太医署就把熬好的汤药端来了,这时候姜微已经睡着了,赵恒见她睡得熟,想着太医令说不吃也没关系就没叫醒她,让石静把奏折搬进来,他在寝室内看奏折。他新帝登基,不仅朝堂上的大臣在观望自己,便是周边各附属国都纷纷派遣了使者前来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镇住。赵恒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相信所有来京的使者看到眼下的京城都会大吃一惊的。 因为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就是微微说的“面子工程”?果然很有意思。京城眼下的一片盛世繁华是赵恒从太子监国时就开始弄的,当初他以十四岁幼龄监国时沈奕、姜恪等人就想到了他的年纪有可能会压不住一些人,所以建议他先下诏书大赦天下、鼓励农桑,吏治方面暂时缓一缓。他当时也觉得可行但姜微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大赦天下免税可以但放犯人不行,犯人中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可大部分都是真犯事了才进去的,放出去不是危害社会吗?既然担心他震慑不住那些附属国那就弄“面子工程”好了。 赵恒很纳闷什么叫面子工程?姜微就简单的把概念说了一遍,比如说城外就官道还行,但给其他百姓的道路太简陋了,既然入城要交钱总要给别人开辟一条好道路吧?还有守城的军士懒懒散散的,军容军姿都没有,有些人还没事会去翻人家的财物,这更不行了,这还是军人吗?这是在给军人抹黑!还有城里除了朱雀大道干净些之外,其他地方脏的简直无法落脚。随地吐痰就不说了,对于自己牵来的牲口也不管到处都是污物,随手乱扔垃圾还有市容市貌吗?最讨厌就是那些外出郊游的人,玩了一圈丢下一地垃圾不管了!就算古代没有白色污染,垃圾都能分解掉也是不行的。古代也没有现代人想象中的那么干净、山清水秀,毕竟大部分人都没有环保意识,姜微觉得其他地方暂时可以缓一缓,长安城必须要大力整顿。 姜微这次脑洞一开就把赵恒镇住了,虚心的求教那应该怎么办?姜微说一句话——大力整顿。于是长安城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维持了儿十多年的市容市貌整顿行动,首先整顿的是坊市外的街道每天早晚都有人清理,每个坊市内部垃圾都有人定点定时收纳,一层层的处理最后运到城外制定荒僻处掩埋、堆肥都行,反正不能直接丢弃污染环境。光是这一项就要有多出无数人手,曾经引来不少人反对,因为增加了不少支出但姜微坚持,沈奕和赵恒又都顺着她,反对意见就压了下来。姜微还在城里大力推广厕所,请专人管理,这几年下来城里明显比之前干净了许多。 然后是几个时常有游人的河畔边竖起了标示牌,不许乱丢垃。如果丢了怎么办?罚款!什么?你是贵族?贵族也不能赦免。这是圣人下的命令,觉得我们处事不公的可以去告诉圣人。大部分贵族都很自觉的遵守,毕竟他们有下人不用自己动手,也有些不听话有意捣乱的。他们的家主和主母就倒霉了,家主被圣人骂了,主母被皇后教诲了,还被人贴上了不讲明礼仪的标签,吃了挂落的大人黑着脸回去教训自家小辈去了,很快的长安城的风气就改变了。 当然这些贵族绝对不是最苦的,最想哭的是京城的禁军,姜微看那些禁军不爽已经很久了,一个个就跟二流子似地,这还是为人民服务的军人吗?都给我站军姿去!于是长安城那些禁军战斗力或许不行但那精神气绝对能唬住一大群人,而且这些人训练干活两不误,长安城里的垃圾桶制作、种下的树木、铺地修路全是这些人干的。 禁军中有不少是贵族弟子,哪里受得了这种苦,一个个嗷嗷哭着回去找大人,大人再去找清河王哭诉,被黑着脸的清河王一个个的拍了回去,不想干就跟我滚!清河王叔祖最近心情有点不好,原因是姜长晖家的贴心小棉袄给阿姑写了一封信,里面烦恼了下禁军的各种坏习惯,顺便抱怨说他们好难管,然后清河王叔祖就被姜太后踢回去了,让他去帮自家贴心小棉袄了。 三年下来,长安城的风貌焕然一新,不管内里如何,至少外部是绝对的太平盛世!于是赵恒满意了,大臣满意了,百姓也满意了,这段时间出现的附属国也被镇住了,于是大家都很开心。当然改革还在继续,只是内部的整顿不像外面需要慢慢来。赵恒看着吐谷浑国主慕容平的上书:“天子初即位,下有不忠者,愿勒兵赴国共讨之。”很有成效不是吗?微微真是他的宝贝。 吐谷浑——鲜卑后裔,先祖慕容吐谷浑还有几分看头,后辈无能人眼下都分了两部了,实在不足为惧。暂时安抚下也无妨,横竖老大、老二女儿不少,倒是那吐蕃国有点意思,赵恒翻开了姜微自己画的地图看着属于吐蕃的领地,吐蕃、吐谷浑、突厥都是连成一片的,就如微微说的这些都是大秦的领地,现在还都没有收复。 “唔——”身侧睡熟人的翻身惊动了赵恒,他偏头就见胖丫头睁着蒙蒙的眼睛望着自己,一看就知道没睡醒,“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姜微摇头,“口渴。” 赵恒先让她漱口,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姜微小口的抿着,靠在赵恒怀里看着奏折,“阿兄你看什么?” “吐谷浑、吐蕃都递交了奏折,想要求娶公主,突厥也派人来了。”赵恒说。 姜微则注意几个奏折,“这是波斯和天竺的国书?” “对,他们遣送使者送了些礼物过来。”赵恒漫不经心的说。 “阿兄他们有使者过来,我们有派出去过吗?”姜微问,波斯、天竺,这时候应该是萨珊王朝和后笈多王朝吗?似乎都是挺不错的时代吧?姜微冥思苦想,她对世界史不熟悉。 “不是有僧人去过吗?”赵恒说。 “僧人……”姜微心中一动,“阿兄,我们也派遣使者过去吧。” “那里很好?”赵恒问。 “我不是很清楚,但应该还不错。”这时候还有拜占庭帝国吗?“阿兄不是有人说过南陈应该比我们富庶吗?”姜微说。 赵恒轻哼了一声,“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突厥、吐谷浑和吐蕃这些领地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南陈在他心目中的一半,南陈那是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的领地,他对南陈太熟悉,南陈眼下有什么他还不清楚吗?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天竺商人的贸易就是走南方这块地跟我们交易丝绸瓷器的。”姜微指着广东这块说道。 “商贸岂能增加国力?”赵恒挑眉。 “阿兄商贸不能增加国力,但是通过商贸我们可以学习很多东西。”姜微说,她见赵恒望着自己,她努力回忆着世界地图,“阿兄你看这是天竺、波斯,这里是拜占庭,这里是两河流域……”姜微望着这块明古国发源地,“这里也是古国,我们现在琢磨出来的东西,人家在一千年就琢磨出来了!” “哦?这是一个强国?”赵恒饶有趣味的看着这片领地。 姜微摇头,“已经没有很多年了,我不大记得了。”她对世界史不大熟悉,但是她还是希望阿兄能派遣使者去那里学习,兼容并蓄才是强国之道,“对了!”她抓住了赵恒的脖子,也顾不上自己目前没啥力气目露凶光的问:“之前和亲是不是陪嫁过工匠?是不是还有什么遣秦使过来?” 赵恒扶着她的腰,“别激动,有话慢慢说。”他心里困惑这丫头怎么了?赵恒一直很困惑的就是胖丫头明明平时心软的最多敢拍死蚊子连老鼠都不敢打,可一旦说起这种国家大事就杀气十足,到底是谁养出她这个习惯来的?太傅、外翁、大舅?都不像。赵恒不知道这是前世论坛看多的后遗症,养出了一个“爱国”少女。 “谁想出这种蠢得毁天灭地的主意!”姜微以前还真没接触过和亲的事,后来听说居然和亲还陪了工匠出去还接纳了遣秦使,她差点呕了一口血出来,把自己敌人养肥了来打自己,谁干的这种蠢事! “太上皇。”赵恒冷静道。 “……”姜微眨了眨眼睛,原来是赵旻啊,那就不奇怪了,她讨好的蹭了蹭赵恒胸膛,我真不是有意说你亲爹的。哪怕赵旻再不好,姜微不在赵恒面前直接说赵旻坏话,偶尔几次都是无意的。 赵恒好笑的望着她,“好,我这次送嫁不陪嫁工匠了,那些遣秦使我都让人赶回去。” “我们编的那些农学书他们不知道吧?”姜微不放心的问,“火药呢?” 赵恒摇头,这种农学书是重中之重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别人?火药更还在钻研阶段,国之重器就是等闲大臣都不可能接触到更别说外国人了。想到这里他就不爽,从安西传来的消息林熙琢磨火药进程跟自己差不多,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这胖丫头偷偷告诉林熙了,要不是看她还在生病非给她一顿教训不可,真是什么事都该告诉林熙!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姜微松了一口气,“这些附属国就在我们附近,眼下我们大秦国力强盛自然无虞,可万一有哪天遇到了不肖子孙,而这些属国有学了我们的技术,阿兄你说会有什么下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们华夏并非天下第一强国,但其他很多厉害的强国现在都已经成了轻薄的记载,天竺将来更是——”本土民都成为了不可接触的贱民,现在想想其实华夏还是很厉害的,至少承传一直没断过。 “那你还让我派使者去别的国家交换技艺?” “这是互通有无,不牵扯军事机密也没多大关系,除了天竺外其他国家也不跟我们接壤,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我们对天竺区别对待好了。这些附属国有什么?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回头还来打我们?顺便再说我们祖宗的东西他们的!养白眼狼也不是这么养的。再说这种还算国家间的外交,这些附属国算什么?弱国有外交吗?” 姜微声音越来越大声,想着现代那些历史和现状她情绪越发激动,“远交近攻古人早说了,周边国家是没有朋友的!咳——”她说的太激动,被气堵了一下。姜微想法很简单自己国家国民就是自己人,要侵略他们的就是敌人,民主是针对本国国民的,外国人——等哪天进入大宇宙时代了再来说地球人吧。 赵恒忙把她搂在怀里给她顺气,“别说了,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被他们气坏了。”他心疼的亲了亲她苍白的面颊,“这几天不许胡思乱想,好好养身体。” 姜微“嗯”了一声,“阿兄,和亲的对象你选谁?”姜微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 赵恒道:“老大、老二的女儿足够和亲了。”养了她们这么久也该派上用场了。 “能让她们晚一点发嫁吗?”姜微说,赵恒低头看着她,“你总不想让她们抑郁寡欢的嫁过去吧?我找人开解开解她们,顺便教她们说些本国的语言。” 赵恒皱眉,“不行,你要养身体。” “她们离出嫁起码还有一年,难道我一年都养不好身体吗?”姜微反驳,自古和亲公主不是没有长寿的,但是很多人都没有婚前开解,她眼下没法子反对和亲政策,那就尽量让这些人嫁过去后好过些吧。 “你对外人都比我精心。”赵恒恨恨的咬着小丫头的嘴。 姜微抗议,“疼——” 赵恒转而轻啄她的唇,过了好一会才让她躺下,“再睡一会,一会起来喝药进膳。” 姜微说了一会话也觉得有点累,躺下后不一会又睡着了,赵恒轻笑,胖丫头就是这点好,睡的快、没心思,所以也不怕她身体又什么不好的。不过赵恒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从晚上开始姜微除了清粥外什么都吃不下去,吃什么吐什么,太医令又被紧急叫来了,问清情况后很肯定说这是正常情况。 见鬼的正常情况!皇帝陛下暴怒了,抓起太医令的衣领命令他马上开药把皇后病给治好,还是皇后凉凉听了他的怒吼头疼了,要他陪自己才解救了太医令的一身差点被摇松的老骨头。 寝殿里,凉凉对黄桑教诲道:“不可以对太医令那么凶,哪有病能马上好的?就算马上好了也有后遗症的,以后你这么凶人家都不敢跟你说真话了。” “他们敢!”黄桑王霸气四溢,“朕夷了他三族!” 凉凉从枕头下翻出一本穆天子传给黄桑,“我要睡觉了。” 黄桑霸气顷刻泄了,翻开书卷给凉凉读起了穆天子传。 阿兄声音挺好听的,姜微满足的趴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赵恒等她睡熟后放下书卷,将她搂在了怀里,心里暗忖明天再让沈奕来给她看看,她不好起来他怎么能放心。 姜家和沈家接到了姜微生病的事都吃了一惊,沈奕第二天天没亮就在宫门口候着了,等入宫给孙女诊断了一番后,眉头皱了皱,“吃了油腻之物?” 姜微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赵恒怀里,贪吃吃到生病太丢人了! 沈奕无奈的摇头,“你啊。”他转而对赵恒道:“五郎,等皇后病好了,就让皇后出去多动动,整天坐在家里对身体也不好。” 赵恒眉角一跳,要不是太医令和沈奕都有神医的牌子,他真以为这两人被胖丫头买通了,“我知道了。”大不了以后天天陪她骑马好了。 姜家和沈家的女眷都想入宫来看望姜微都被赵恒驳回了,都生病了还来看望不就是想她不好好休息吗?谁都不许进来。姜微被赵恒关了两个月,连床都不许下,这个不许那个不准,最后皇后忍无可忍的举起枕头对着皇上一顿狠揍,人家坐月子也才一个月!赵恒见她气嘟嘟的追着自己气势十足,笑抽掉她的枕头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看你以后再吓我!”他真被她吓坏了,这次还是小病,万一以后又有什么大病他该怎么办? 姜微趴在他肩头,“都说是小病了,谁跟你一样不生病的。” “小病都不能生。”赵恒抱着她坐上秋千轻轻摇晃,“我知道你嫌我关坏了你,可你看我一不在你就吃坏肚子了。” 姜微瞪他,“我没有吃坏肚子!我是被冷风吹的!”说的自己好像小孩子一样,她哪有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出去的时候都看着小七不让她乱吃东西的。 “哦。那就是丫鬟照顾不力?” 赵恒轻描淡写一句话让姜微蔫了,“没有啦,你别老迁怒人。”她拉着他的衣领。 赵恒亲着她,“微微,我离不开你。”她绝对不能离开自己。 姜微听着他甜言蜜语凤眸一弯,小声道:“我也不离开你。”他们成亲也有三年了,基本就没分开过,赵恒又疼她,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赵恒听着她的情话,看着她憨态十足的模样,眼底柔情一片,“来,我背你。” “好。”姜微开心的趴到了他背上,这是他们夫妻最爱做的小游戏,某个中二少女在忧桑淡疼的青春期一直幻想有个白马王子骑着自行车带自己逛变大街小巷,眼下没了自行车有人力车也挺好的。 “阿兄你以后要一直背我好不好?”姜微在赵恒耳边撒娇。 “好。”赵恒听着她撒娇的声音轻轻的笑了,长不大又如何?他希望她永远别长大。 “那等我们都老了呢?”姜微想到两人都是白发苍苍了,唔——他们一定要优老去。 “放心吧,等我老了也背的动你。”赵恒不觉得自己老了会腐朽不堪。 “嘻嘻……好!” 赵恒解了禁,姜微才能召家人入宫,幸好沈奕已经说过姜微没事,不然众人非急死,王夫人等人入宫看到脸色红润、眼角眉梢都透着幸福笑容的姜微忍不住笑了,王夫人逗着孙女,“是不是又缠着五郎答应了你什么?” 姜微不服气,“阿婆,你说的我欺负他一样,明明他一直在欺负我。” “哦,是嘛?他怎么欺负你了?”这话她说出来也不亏心。 姜微扑到了阿娘怀里求安慰,沈沁搂着她笑道:“你跟五郎好大家就开心了。” “我跟阿兄一直很好啊。”姜微说。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暗叹一声,他们夫妻成亲也有三年了,阿识肚子一直没动静(这是肯定的),圣人也一直没有别的后妃,有些大臣已经坐不住了。作为大臣来说皇帝越英明他们越开心,圣人上台后种种措施让他们隐隐看到盛世明君的希望,那么赵恒的后嗣也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内容,储君一向是关系社稷的大事。朝堂上已有不少人要求圣人采选民女入宫,这些奏折被赵恒吩咐压了下来,没让胖丫头看见,不然卧房里的枕头又要乱飞了,皇帝大部分时候是不愿意被枕头打的,那些枕头打在身上还是挺疼的。 王夫人、谢则和沈沁这时才知道原来家里男人居然跟赵恒说要让阿识十八岁生孩子,这引来了她们无尽埋怨,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丈夫的疼爱固然重要,但子嗣同样是大事,十八岁生孩子?他们是准备让赵恒纳妾吗?但是他们却很淡定,说什么汉武帝年近三旬也不一样得子?气得王夫人她们差点仰倒,汉武帝的太子不是皇后生的!姜家在姜微不知道的时候闹了一场家变,结果是三个男人被赶去书房睡了一个月。 姜微多少有点知道阿婆她们的担忧,她的想法跟她们不同,她是赞成优生优育的,就算要生孩子也不能太早,她觉得十**岁到二十岁左右生孩子比较合适,虽然说二十五六岁更合适,但貌似大臣们等不了那么久?要是能先生一个女儿就好了,皇家长公主跟普通人家长女不同,普通人家长女是用来奉献的,长公主是用来疼爱的。 “九娘,南平大长公主来了。”降香进来通报道。 王夫人挑眉看着孙女,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南平过来。 “快请阿姑进来。”姜微起身迎接南平。 南平看到姜微就笑道:“前段时间听说九娘病了,也不敢过来打扰九娘养病。” “阿姑客气了,你让人送的那些灵芝我让人熬了,吃了以后晚上入睡都快了不少。”姜微说。 “九娘喜欢就好。”南平入内,见王夫人等人都向她行礼,她含笑道:“都是自家人哪用的上那么多礼数。”她心里也很讶异皇后为什么会叫自己过来。 姜微让人给南平上茶,也不跟她卖关子,“我今天叫阿姑来是有件事想请阿姑帮忙。” “九娘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帮。”南平暗奇皇后还有什么忙让自己帮的?连圣人都解决不了?她能帮的也就是吃喝玩乐了,可皇后并不爱这些,太上皇在位之时,姜太后每月脂粉钱*有十万贯、庶人安氏有五万贯,余下妃嫔还不算,可轮到姜微当皇后了,她就取消了自己的脂粉钱,也就是说皇后一个图铜钱都不用,这样的皇后简直被朝臣给供起来了,有些知道圣人心悦皇后、巴结皇后的,都给皇后写了赞美诗赋,把皇后夸得天花乱坠。 “阿姑你知道这些天有不少地方想要和亲。”姜微说。 南平心头一动,果然来了,“是啊,大家都在说和亲的事呢。” “阿姑,你可宗室中有无干练些、自己愿意去和亲的女子?”姜微见南平讶然的表情,知道她会意错自己意思了,要说宗室女愿意去和亲那是扯淡,没人愿意去的,谁好好的福不想去蛮荒之地受罪,“我想给吐谷浑选一个王后,我已经跟圣人商量过了,让吐谷浑王太子自来京迎亲,在京城住上两三年再离去。” 南平听得心中隐隐触动到一些东西但又抓不住头绪,“九娘想要什么样的女子。” 姜微一笑:“自然是要跟王太子能合得来、夫妻和睦的女子,王太子妃是将来的王后,能贤惠能干些就更好了。” 南平何等通透,姜微这话一出就知道她需要的是一个对朝政有影响力的王后,这个条件可不好选,南平沉吟道:“九娘这我要回去想想。” 姜微点头,“我已经派人问清楚了,王太子迄今身边也没个有名分的人,吐谷浑离安西、安北都不远,受了什么委屈一封信给姜都护、林都护,他们都会帮她讨回公道的。” 南平闻言心中一动。吐谷浑和突厥、吐蕃都不同汉化颇深,眼下几任皇帝都碌碌无为,眼见吐蕃虎视眈眈慕容家吓得只能依附大秦了,王太子都是秦公主所出,这种情况下和亲公主嫁过去不会有危险,怎么说都是一国王后未必没有宗女动心。 姜微继续道:“既是公主那就是按着公主待遇走的,王太子也是驸马都尉。” 南平笑着说:“九娘你放心,这样的女子宗女中肯定有的。”她已经想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事关重大她回去还要多考虑考虑。 “那就劳烦阿姑了。”姜微客气道。 “不劳烦,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九娘来费心。”南平又同王夫人等人说了几句话就去安太皇太后处了。 王夫人欣慰的望着孙女,虽然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孩子气了点,但能尽到皇后的责任就够了。 谢则心中一动,“阿识你想要拿下吐谷浑?” “是的。”对着大娘姜微从来不隐瞒,这件事瞒不过大耶耶,而大耶耶对大娘是没秘密的,“既然吐谷浑秦化这么深了让他们成为秦人不好吗?” 吐谷浑位置比较重要正好隔着吐蕃和突厥,这种地方要是受不住安西那边压力肯定很大。既然都送陪嫁工匠了,那就干脆一味的化输出好了,技术类书籍是别想了,但纯化的书籍可以陪嫁,锦衣华服、珠宝首饰这些都可以输出,等过上几十年他们自动就会认为自己是秦人了。 她是非常相信华夏化的包容力的,连圣诞节都能整成情人节,还有什么不行的?姜微一直反复对赵恒强调,别老说汉人,没汉人都是秦人,只要是大秦子民就是自己人。要是这样的话和亲公主的人选就必须慎重考虑不能随意选择,这样的女子必须要对大秦足够忠心且又足够的智慧。 “秦化?”谢则一笑,欣慰的望着侄女,阿识果然长大了。 姜微瞅着大娘,“大娘你可不要说我长大了,我早就长大了!”她很早以前就是大人了,都是大家不把自己看成大人。 王夫人和谢则大笑,王夫人搂着孙女,“对,阿识早就长大了。” 姜微说:“阿婆、大娘,阿娘,我有好东西给你们。” “什么好东西?”三人好奇的望着姜微。 姜微笑着让迎春把东西奉上,迎春、半夏领着几名小丫鬟端上了一只只小木匣,身后还有几名女侍卫提着几只木箱子,王夫人、谢则和沈沁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这丫头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是什么布匹? 侍女将木匣和木箱放下打开,一阵珠光晕出,惹来了王夫人和沈沁一声惊呼,连谢则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92风雨起(上) “阿娘好看吗?”姜微搂着阿娘一脸得意的说。 “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珍珠?”沈沁惊讶的问。 摆放的那些木匣珍珠颗颗浑圆,众人一眼就认出是上好的合浦珠粒粒浑圆,就这么一小匣子就价值连城,而后面的箱子里的珍珠没有合浦珠那么好,大小也不一样,但明确都是珍珠。 “阿兄给我弄来的。”姜微将最前面的几个小盒子推倒三人面前,“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阿婆这个给你,这个是大娘的、这个是阿娘的,还有一盒是阿姑的。” “五郎从哪里弄来的?”王夫人诧异的问。 “反正不是让人打捞出来的。”姜微指着大小不一的珍珠说:“这些是合浦珠不能磨珍珠粉,这些是湖里养出来的珍珠,我已经让人磨成粉了,剩下的阿婆你都带回去吧。” “不是让人打捞出来的,还是种出来的?”谢则看着自己面前的珍珠也有些晃神,她都没见过这么多珍珠。 “对,就是种出来的。”姜微笑嘻嘻的说,“五郎说以后年年都有。”合浦珠汉代就有了,那里的居民历代都为你皇室打捞珍珠,五年前南陈国君为了给爱妃制作一件珍珠披肩,强迫当地居民下海打捞,死伤无数才凑齐了一件珍珠,合浦地区居民大量逃亡,还爆发了大规模农民起义。具体经过赵恒没有跟姜微详细说,但她相信他的手已经伸过去了,不然不会这么安稳的就给自己弄出珍珠来了。 姜微倒是想把养珠的法子公开,但后来想想前世那些无节制的养殖珍珠造成的大规模生态破坏决定还是暂时缓一缓,这一批最好的珍珠已经送来的,以后珍珠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就可以跟其他国家做海上贸易了,还有那些和亲公主的陪嫁也能多陪嫁些这种东西,她陪嫁两件珍珠衫,一男一女!够奢侈了吧? “这珍珠粉磨得真细腻。”沈沁轻轻的挑了一匣子磨得精细珍珠粉赞道。 “是啊。”姜微也没有想到工匠能把珍珠粉磨得那么细腻。 “你自己呢?”沈沁发现女儿似乎没留。 “我用不着啦。”姜微摆手,“舅母、阿嫂她们的珍珠我都备好了,比不上这里的但也很不错的,等明年珍珠送来了我再给大家挑选极品的。” “你也不用老憋着自己。”三人都心疼了,沈沁搂着女儿说:“打点首饰又不打紧的,又没人说你什么。”小小年纪把自己拘得那么紧做什么。 姜微愣了愣才发现阿娘误会了,她讪笑道:“阿娘我不是太喜欢这种东西。”姜微喜欢看各种好看的首饰但不喜欢戴,琐琐碎碎的多麻烦,比起首饰她更喜欢吃,比如说这几天从东海进了几对海参她就吃的津津有味,这几天已经试了各种吃法了。珍珠养殖成功她很开心,但海参更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她都动了人工养殖海参的念头,但她不知道怎么养殖方法,不过可以找人慢慢试验嘛不急的。 “这种珍珠以后会很多?”谢则问。 “嗯,是啊。”这只是第一批,最初养技术不成熟挑不出太好的极品,以后会慢慢多的。 “比织锦如何?” “多多了。”织锦那真是女工一点点织出来的,这珍珠大部分还是放养的。 谢则略一沉吟,“那就少赏赐些,物以稀为贵,多赏赐了就不稀奇了。” 姜微道:“我不准备国内放很多,我要走海上贸易。”华夏对外贸易一向以瓷器、丝绸和茶叶为主,姜微以后决定多加两样珍珠和酒,她要琢磨大秦版五粮液、剑南春专门对外销售赚老外钱去,瓷器好是好就是污染太严重,最好能有治理污染的好法子。如果能登上美洲大陆跟当地人联系上就好了,眼下是玛时期吧?真有意思,美洲大陆有很多有用的作物。这么一想姜微就感觉浑身充满干劲,她要做的事情好多。 “阿婆这些珍珠粉你们拿回去送人、打赏都行,反正还有很多的。”珍珠粉性寒,她目前还不想碰。 王夫人说:“这倒是巧了,正好阿柳前段时间不是跌了一跤,脸上破了些皮吗?这珍珠粉正好做了祛疤药给她用。” “二舅母怎么了?”姜微关切问。 沈沁说:“你二舅母去进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脸上稍稍蹭了些皮,眼下正用蛇油膏敷面,正在找珍珠磨粉。” 姜微一听立刻道:“那就给二舅母多送去些,我多着呢。”姜微对表哥一直很愧疚,毕竟他因为自己受了无妄之灾,提起表哥和二舅母姜微想起前几天听到的消息,“阿娘我听说表哥和庾二同时跟一对姐妹定亲了?” “是的。”沈沁说,“那是你二舅母娘家的侄女,你表兄定亲的是姐姐、庾二定亲的是妹妹。” “啊,那柳家知不知道庾二他曾经胡来过?”姜微不好意思明说他跟男人传绯闻。 “这种事又瞒不住,当然知道了。我听你大舅母说原本庾二的爹娘就中意柳家娘子,庾二父亲曾和柳娘子的父亲共事过一段时间,两家也曾说笑要定下过儿女亲事,但庾二后来跟着祖翁、祖母住在京城,他的祖翁、祖母就做主给他定亲了,却不想后来他糊涂犯下了这种大错事。”沈沁摇头叹气,这孩子太容易受蛊惑了。 “柳家知道还愿意让庾二娶柳娘子?”姜微稀奇的问,撇开庾二跟温家的事,他这种的订婚时期跟人传出乱来的绯闻,正经人家都不会愿意吧?这不是坑自己家女儿吗? “听说是柳小娘子自己愿意的,柳家阿郎也答应。”沈沁以前见过庾二几次,他曾上门请教过姜凌学问,长得好脾气也温柔,她对他印象还挺好的,当时阿绮跟他订亲她还觉得两人很合适的,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对这孩子挺失望的,不过看着他这些日魂不守舍,也希望他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别犯错了。 “庾家对他管得太严了,什么都拘着他,养的就跟小娘子一样娇嫩。”王夫人摇头,一点风雨**都经历不了,庾家是把郎君当小女娘养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他能改过自新,以后不在外面胡来,也算受了教训吧,对他也算一种磨砺吧。”谢则说,庾恒这事一出不至于说前途尽毁但走的不顺是肯定的,起码这几年都不能待京城了,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瞒不过有心人。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是他肯改进也是好事。 “他跟表哥很好。”姜微想起了表哥跟他的谈话,希望他能说到做到,不然就真辜负那柳娘子对他的一片情意了。 “他幼年跟你表哥认识了,你表哥来京不久后他也来了京城,两人意气相投关系一直很好。”沈沁解释道。 难怪表哥会这么劝他,姜微跟沈七也算是同窗,不过她大部分时候都跟林熙玩了,跟表哥没那么熟,说起庾二姜微又想起了姜元仪,“阿娘我记得七姐的儿子快有半岁了吧?” “是的,敦敦实实的好大一个胖小子。”沈沁提起姜元仪的儿子脸上浮起了笑意,“生下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想不到给阿绮养了半年就能这么压手了。” “你见过?”姜微还以为阿娘也就在洗三、满月的时候见过。 “她前几天刚由郭六陪着回门,抱过来给我们看了,长得干干净净眉目跟阿绮很像,被郭六抱在怀里怎么都不放手,父子两人笑容如出一辙。”沈沁说。 姜微一脑补那个画面顿时笑了,好好玩! 王夫人听两人说起姜元仪眉头微微皱了皱没说话,谢则和沈沁看在眼里没说话,就跟姜微说着家里的趣事,四人笑声连连,赵恒站在门口听了许久才笑着转身离去,关了她这么久就让她玩上一天吧,他要是出现了阿婆她们肯定会离开的。 姜微留王夫人、谢则和沈沁在宫里进了午膳后才让她们离开,但是王夫人和谢则先走,沈沁则借了一个由头又折回来了,姜微惊讶的看着阿娘,“阿娘怎么了?” 沈沁拉着女儿小声问:“阿识你老实告诉我,你跟五郎圆房了吗?” 姜微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头,沈沁笑着摸着女儿的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夫妻敦伦是人之常情。” 姜微含糊的点头,沈沁顿时松了一口气,“五郎可有跟你说过什么时候生孩子?” 姜微说:“他说等我满了十八岁。” 沈沁眉头微蹙,“你们避孕?” 姜微再次点头。 沈沁叹气,“你这些日子多调养调养身体,孩子还是早点生的好,五郎毕竟不是旁人。”沈沁是担心女儿压力太大,她自己就是十六岁生子,但让她催促女儿早点生她有点不忍心,在她心目中女儿总是那个整天趴在自己怀里撒娇的胖娃娃。 “阿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姜微说,孩子的事是她跟赵恒两人的事,两人要商量着才能做决定,她现在还没做好有孩子的心理准备。 “你要真心里有数就好了,还不是都是五郎替你打算,连自己嫁妆都不费心。”沈沁轻点女儿的额头,没见过这么傻的丫头,把他们给的陪嫁都一股脑给石静打点了,自己一点都不过问,她倒不是说赵恒会亏待女儿但这丫头也心太大了。 姜微笑道:“他比我聪明,如果他说得对我当然听他的。再说他怎么看得上我那点嫁妆?”她嫁妆是丰厚,可赵恒是谁?他是富有天下的皇帝啊,她那么一点封地还比不上他一个皇庄的,她有什么好担心的,退一万步讲将来赵恒变心了还能在物质方面亏待自己?自己这辈子够富贵享受了,广夏千万间也只能睡一张床,何必计较那么多。 沈沁见女儿满不在乎的样子,扑哧笑了,阿识跟自己一个脾气,她这辈子过的很幸福,阿识将来也会幸福的,她想到了一件事提醒女儿道:“你阿姑要回来了吧?” “她下月会回来,清河王去接她。”姜微说。 沈沁对女儿郑重告诫道:“你阿姑疼你,你也要孝顺你阿姑知道吗?她是五郎的阿娘也就是你的阿娘,你在宫里要多关心她,阿娘在家里有你嫂子照顾,你不用担心的。” “我知道啊。”姜微想到了阿婆刚才神色有异,“阿娘是二房出什么事了吗?”不然阿婆为何皱眉。 沈沁提起事情就想叹气,“你还记得我们跟二房去年就分家了吗?” “记得。”她祖翁是被阿兄夺情出仕的,叔祖翁就没那个待遇了,他是正经的守完了三年孝期后才复出的,“叔祖翁眼下都复职了吧?什么官职?还是户部尚书吗?” “没有,户部尚书早有人做了,哪能那么容易上去,你叔祖翁暂时还没找到接替的官职。”沈沁说的小心,就怕女儿多心。 姜微却没有多想,她叔祖翁是三品大员了,谁当上这个位置都不容易,总不能因为他去丁忧了就要空着好几年吧?有人顶上去也是常事,“叔祖翁暂时也不用太急,总会有事情干的。” “是的,不用太急。”沈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才好,这些都是朝堂上的政事,“然后你知道今年年初朝中有一次人员大调动吗?” “阿娘是说那次删减官员吗?我记得我们家减了不少人下来是嘛?”姜微也是看了统计才知道原来朝堂上有那么多干领薪水的人,赵恒要刷人的时候她也是支持的,哪怕自己三个亲哥哥都是,干领薪水算什么?姜家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还要沦落到吃干饭的余地那要多废材?既然不是当官的料就赶快转行吧。姜微欣慰自己三个哥哥都不在刷人的名单里。 跟女儿说开了沈沁也就顺了,“不仅我们家减了不少人,郭家也减了不少,郭六也是其中之一。郭六是长房幼子,前面有五个哥哥,现在也就两个哥哥有官职,如果让他父亲安排的话怎么都要先让他两个兄长上位了再盘算他的,毕竟他年纪还小。” “对。”姜微说,“所以七姐想让叔祖翁给郭六找个官职?我记得二房有不少堂哥都待在家里?”姜家子孙愿意? “可不是,阿绮也急着想离开京城,为了这件事二房闹得翻天覆地,都说你叔祖翁偏心。后来都闹到你祖翁面前了连族老都差点惊动,还是你祖翁发话才压了下去。”沈沁对二房的状况也无奈,子嗣多了也麻烦。 “七姐要离开京城?京城不好吗?为何要出去?”姜微讶然问,她原以为姜元仪会在京城里给郭六找个官职。 “她跟她大家关系却不大好。”说起姜元仪婚后的事,沈沁不是太理解她的想法,要说她单纯跟大家怄气也就算了,偏偏有时候还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你说房夫人?她不是很疼阿绮吗?”长孙幼子老人的命根,郭六是房夫人的幼子,房夫人对郭六的疼爱是没话说的,对姜元仪这个儿媳妇也十分满意,“难道房夫人骂阿绮了?还是跟郭六有矛盾了?”姜元仪儿子洗三和满月她没亲自去,但都派了女官去探望送礼的,颜尚宫回来跟她说七娘子看起来过的非常好,这才半年就不好了?颜尚宫就是以前东宫颜司闺。 “房夫人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么会骂阿绮吗?郭六对她也好,本来就是阿绮做错了。”沈沁说。 “七姐做错了什么?”姜微困惑的问。 “她怀孕后就自己亲自订制了一张食单,说是要按着食单吃,原本这也是常事可那张食单上有些海里的发物,不适合孕妇吃就让人划掉了,结果阿绮居然派人偷偷弄来了吃。”沈沁说起这个就有些无奈,“郭六也是傻的,在房夫人问起的时候还说自己提阿绮买的,把房夫人气坏了。” “是海鲜吗?孕妇吃点海鲜没问题的。”姜微说,海鲜高蛋白低脂肪,海鱼就是不错的孕妇补品,姜元仪肯定知道那些能吃那些不能吃。 “这也就算了,等坐月子的时候她居然嚷着要梳洗,说是身上脏要冲洗。”沈沁摇头,“你想想她生孩子的那会都十月入冬了,要是五六月冲洗下也可以,可入冬梳洗着凉了怎么办?房夫人不让她洗,让丫鬟用热水给她擦身,她又瞒着她大家洗了。月子里也不消停,房夫人给她准备的东西她一概都不吃。” “用暖气都不可以吗?”姜微小心翼翼的问,这问题挺严重的,古今观念差异啊! “当然不可以!”沈沁瞪着女儿,“我生你这个小磨人精的时候就是九月深秋,那时候你外翁都不许我梳洗,生你三个哥哥的时候是盛夏他倒是不阻止。”她点点女儿额头,“你这丫头打小就折腾人!” 姜微不服气搂着阿娘的腰,“你以前我是你贴心小棉袄的,眼下分明是你喜新厌旧,不喜欢我了!” “你这个坏丫头!”沈沁哭笑不得。 “阿娘这些都是小事吧?房夫人还会为这些事跟七姐怄气不成?”姜微耍宝逗阿娘开心完又问道。 “这些是小事,但大家不是你亲娘,她不能要求她跟阿娘一样包容你,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都是一件件小事积累出来的,你不能仗着你阿姑疼你就得寸进尺知道吗?你要她把你当亲女儿就要先把她当亲娘。”沈沁肃容警告女儿,女儿养的比阿绮还娇惯,万一她仗着阿凝疼爱无法无天,不仅伤了阿凝的心也会跟五郎离心。 “阿娘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这样对阿姑呢,大不了我不吃海鲜就好了。”姜微笑嘻嘻的说,这些事还不是很好搞定,不吃海鲜吃河鲜好了,哪那么多事? “等孩子生出来后,阿绮要亲自喂养,房夫人没反对,但她想每次抱孙子过去看上几眼,最多小半个时辰阿绮就要打发人过来抱回来,你说谁家媳妇像她这么当的?”沈沁摇头。 “七姐只是想自己带孩子吧。” “那你以后生了孩子,你阿姑要养你会怎么样?”沈沁反问。 “阿姑会吗?”姜微怀疑,“阿姑要养就养呗,我又不会离开,不就是一起养嘛?”再说房夫人还不是阿姑,她有六个儿子、n个孙子,等下一个孙子出来了她又会转移注意力了。 沈沁欣慰果然傻也有傻的好处。 “郭六呢?他就一直没说话?”婆媳矛盾最大的润滑剂就是老公、孙子,眼下孙子还在吃奶那就要老公上了,郭六难道是那种遇事就躲的人? “他一直替阿绮打圆场说好话,不然阿绮哪有眼下舒适的日子。”沈沁对郭六倒是看高上几分,“倒是阿绮一点都体恤他心意,回娘家的时候还说什么房夫人是郭六的亲娘又不是她亲娘,远远的敬着就是了,怎么可能真当亲娘孝顺!”饶沈沁脾气一向好都被姜元仪的话惹怒了,“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要是家家媳妇都跟她一样的想法,这家宅还能安宁? 姜微眨眼,这话没错但说出来就不大好了,“郭家知道这件事吗?”她一直觉得婆媳之间要区别对待,比如说她阿娘跟阿婆、她跟阿姑是一类,其他婆媳是另一种。郭六跟他娘的感情,跟赵恒和赵旻可不同。 “知道了还有她好日子过?”沈沁没好气道。 “郭家不知道就好,只要他们夫妻感情好就没太大问题了。”姜微说。 沈沁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你真是被五郎和你阿姑宠坏了!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夫妻感情好就好?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沈沁觉得自己够傻了,结果养出一个更傻的女儿,“你以为房夫人是你阿姑?你阿姑把那你当女儿疼,房夫人没生过养过阿绮,她当大家想要收拾儿媳妇还不容易?她要是真动了把孩子抱养过去的主意难道阿绮真能反对?她再挑拨几句话,郭六是帮亲娘还是帮才娶了一年的娘子?夫妻离心的结果会让她哭都没眼泪!” 姜微被阿娘骂的土头灰脸的,一句话都不敢辩驳,“阿娘你别生气,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沈沁被女儿哄得没脾气了,她就怕女儿被五郎惯得太过失了分寸,“阿识,你阿姑和五郎疼你是你的福气,你不能把福气当成是应该的,十个手指都有长短,你想要人家对你好就要先对别人好,没有什么事别人应该给你的。”沈沁感慨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这辈子是真有福气可要是这福气当别人该给的哪能过的这么幸福? “阿娘我知道,我跟阿兄之间很好,也会好好孝顺阿姑的。”姜微强调,她知道阿娘是关心自己才这么说的。 沈沁顺着女儿的发丝,“当然五郎欺负你了你也闷在心里,说出来我们会给你做主的。” “他才不会呢。”姜微皱了皱鼻子,“阿娘那七姐现在如何了?” “没如何,她就是太倔强了,一定要别人先低头了才肯放下手段,天下哪有这么要分个先后、是非对错的多事?幸好她跟郭六还是好的,房夫人那边问题也不算太大,毕竟眼下当家做主的不是她。”沈沁说。 “就是,房夫人还能让郭六宠妾灭妻不成?”姜微不以为然。 “宠妾灭妻?”沈沁冷笑,“谁会灭妻?妾算什么?你想想你西府二堂姐。” “她不是离婚了嘛。”姜微说。 “离婚?你真当离婚那么好离??西府二娘是没孩子,她已经儿子了。离婚后能保证以后就遇到好大家?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可不嫁人她去哪里?姜府少不了她一口吃喝,也就照顾一口吃喝罢了,别人都是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就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能好受?” “我不是听说郭六跟房夫人他们不是住在一个府邸里的吗?”姜微记得阿娘说过郭家子嗣旺,姜元仪的公婆是跟长子长子媳妇住在一起,郭六是在同街隔壁府里,独门独院的一个小院落,照理不会有那么多矛盾吧? “是。”旁的媳妇哪有她那么幸运?平日只需要中午去请安一次即可,都不要晨昏定省,郭家老太夫人又最疼这个曾孙媳妇,这过的还不顺心姜家都理亏了。 姜微默然,姜元仪这思维还真是古今代沟形成的,她能理解姜元仪但如果换了自己就不会做出她一样的事,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所以阿绮想要外放?”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 “对,所以二房又说你叔祖翁偏心。”还闹到了大房来了,还不是想让他们大房出手帮忙?沈沁提醒女儿道:“这种小事别麻烦五郎,你叔祖翁会解决的。” “阿娘你放心吧,我不管。”姜微才不会去插手二房的事,还是那句话,那么好的条件都上不去就安心在家当个地主吧,他们大房眼下一门一公二侯、二房叔祖也有爵位,沈家一公一侯,她怎么会因小辈去跟赵恒开这个口,精简人员还是她跟赵恒一起商量的。 沈沁对女儿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道:“阿识,能生孩子还是早点生吧。” 姜微看着阿娘满脸的担心,心里愧疚,她都这么大了还让阿娘这么担心自己,“阿娘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是我的女儿,我总要担心的。”沈沁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以前在家的时候阿识天天都换衣服、想出去就出去玩,想要什么随口说一声就有了,可到了宫里反而没家里那么自在了,她自己束着自己,阿祈说这个皇后应该做的事,上位者本来就不能被下属轻易看出喜好来,不然上行下效哪里还有好风气?可沈沁还是心疼,她的阿识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都大了,阿娘可以去关心小哥什么时候给你再生个孙子。”姜微逗着阿娘说,“或者给我生个侄女也好,我封她县君。” “胡说八道!这话也能乱说的!”沈沁骂女儿。 “什么乱说?”赵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等着实在不耐烦了,好容易王夫人和谢夫人走了,可胖丫头跟她亲娘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都快未时还不走,等宫门下匙吗? “五郎。”沈沁这才发现自己跟女儿说了这么久的话,忙起身行礼。 “岳母无须多礼。”赵恒风度翩翩对她颔首微笑。 “我说要是小哥给我生个大侄女我就封她当县主。”姜微笑道。 “好啊,等三哥的长女出生就封个县主。”赵恒无所谓,养个县主他还是养得起的。 沈沁见赵恒来了也不多留,匆匆告别了。 赵恒等沈沁走后搂过她问:“说了什么这么开心?” “我们说珍珠的事。”除了二房的事外姜微余下的都说了。 赵恒听说生气定亲了,要笑不笑的扬眉,“他定亲了,挺好。” “你就小气吧。”姜微笑着拉着他的耳垂。 赵恒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头笑道:“我小气你不喜欢?” “喜欢。”姜微搂着他的脖子,“我也小气。” 夫妻两人额头对额头相视而笑,赵恒抱起她往浴室走去,姜微看着那个羊乳罐想着阿娘说的话,身体扭了扭,“阿兄,我们真要等到我十八才生孩子吗?” 赵恒将她放在浴室的软榻上,解开她的衣衫,“当然。”他对她笑了笑,“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不用在意的,孩子的事没那么急。” 姜微也觉得没那么急,“嗯,我也想多过几年两人生活呢。”她还没有当妈妈的准备。 两人生活,赵恒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对,我们要多过几年两人生活。”他喜欢这句话。 南平从长乐宫出来后就大摆筵席,邀请了不少京中贵女和宗室女子,大长公主时常摆宴席大家也习惯了,南平顺着皇后的意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那些宗室的堂妹、侄女、侄孙女们,最后精挑细选出了三名留在大长公主府里半个月才领着最后一名带到了姜微面前。 “皇后,这是舒王的长女,小字亭娘。”南平领着亭娘给姜微行礼。 姜微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大的女孩子微笑:“可不是亭亭玉立。”这女郎的资料一早就送到她手里了,身份不低,舒王的长女,今年十九岁了,第一任舒王是赵凤翔的儿子跟清河王同辈,眼下这任舒王比赵恒同辈,所以亭娘算是自己侄女。她是长女但不是嫡出,因她生母是良家女所以她好歹还有一个庶女的身份,宗室贵女日子过得也不差,舒王妃对庶子女都不错,还让她读书认字,这也是南平会选中她的主要缘故。 亭娘听着姜微的夸奖脸一红,微微抬头看着皇后,她并没有穿皇后的六服,而是穿着鹅黄的软襦、桃红的长裙,一支金步摇插在发髻上,凤眸里似乎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亭娘低下头暗忖,难怪圣人这么疼爱皇后,皇后长得可真出众。 姜微缓声问:“阿姑可跟你说了今日而来所为何事?” 亭娘道:“我知道。”她是庶女,嫡出的妹妹早早就跟世家子定亲了,她的婚事却一直没什么着落,她对嫡妹什么嫉恨的,大家身份不同,但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随意配了世家庶子或是嫁给某个大员当填房,吐谷浑王后对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你可愿意?”姜微问。 “我愿意。”亭娘语气坚定。 姜微颔首示意侍女带她下去,“这次劳烦阿姑费心了。” “皇后能满意我选的人就好。”南平笑道。 “阿姑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姜微嫣然一笑,让人取了两匣珍珠粉过来,“这是宫里新进贡的珍珠粉,阿姑拿去当脂粉用吧。” “多谢皇后。”这珍珠粉还真送到南平心坎上了,也就这种能驻颜之物让她开心了。 姜微同南平说笑聊天,而御书房里裴二席坐下赵恒下方,手微微颤抖着望着眼前一张薄纸,坐在他对面的是神色淡然的刘虎,他想都没想就把这封纸收到了怀里。 “裴将军?”赵恒挑眉看着裴二。 裴二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将他后背的衣衫全部湿透,这份调令是接还是不接? 93风雨起(中) 赵恒神色不动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裴二,他的出现实在是个意外,他在准备收拾老头子的时候就准备把杨家给收拾了,何季虎一开始就往安东去了,原本是想将杨家的家眷一网打尽的,却不想临了他却因大雨导致水涌土裂耽搁了三天,就这三天差点闹出大事,杨庭意被杨延年的下属杀死,为首的一群军官就要带着安东军反出大秦。关键时刻裴二将这些人安抚住了,等何季虎赶到之时他已经将这些人擒拿住了。这个意外让赵恒、姜凛等人十分惊讶,裴二从一开始就没有入他们眼,在他们眼中这人在杨延年入京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却不想他能有如此惊天的大反转。 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赵恒含笑望着裴二,不知道这份调令他会不会接,他称呼裴二为裴将军是因为他有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散官之位。 裴二望着眼前这份调令,上面是一份去蜀郡担任蜀郡折冲府都尉的调令。安东叛乱的事他也算立了功,他一调回京城就进了金吾卫,并且授予了飞骑尉的勋官之职,今年年初又给他加了一个散官之位,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在金吾卫作上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有想到圣人会突然给自己这个官职。 蜀郡折冲府为上府,折冲都尉官阶为正四品上,离三品大员一步之遥,众所周知大秦入仕做官有三个门坎,第一要入流,流内为官,流外为吏;二是要进五品;三是要进三品,寻常官员战战兢兢为官一生不出大错,若没有大政绩六品管也就到头了,他能有一个五品的散官之位也满足了,可没有想到圣人居然会给自己这一个官职,裴二不觉受宠若惊只觉得那张薄纸有千钧之重! 圣人自监国起就一直鼓励农桑,以京城附近万年和长安两县为例,三年时间赋税就比之前多收了三成,有些地方税赋增收就更多了,朝中上下无一不赞圣人年少有为,自去年起圣人就开始整顿朝政吏治,大秦以前是州、郡、县制,圣人去年开始取消州全部改为郡,又大力排查朝中虚职官位,一下子精简了不少官职,连宗室和备受圣人宠爱皇后的娘家姜家都被革职了大批官员,更别说其他家族了。 大秦自官职改革后,每郡设有太守、折冲都尉、监御史各一人,各司其职,每人皆可直接上书圣人,自那时候起裴二就猜测圣人下来还有大动作,他猜对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圣人会找他执行这个大动作。裴二心里暗暗苦笑,圣人认命他为折冲都尉,刘虎为左果毅都尉,配合蜀郡太守韦中行彻查蜀郡人口和土地,这可是非常得罪人的事。蜀郡太守韦中行是京兆韦氏出生,太上皇时期就备受重用,而监御史李兴义都是寒门科举取士出生,太上皇时期一直压在五品的官阶上不上不下,又是圣人太子时期的东宫属官,对圣人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臣一定不负圣人厚爱!”裴二脑中千回百转,实则赵恒一问他就答应了,他知道这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不接他这辈子从此就跟职官无缘,靠着勋官和散官苟且度日,说不定哪天官职也会没有,接下来有可能会万劫不复但也有可能一步登天,他不愿意碌碌无为一生。 刘虎至始至终都没有表情,他压根没看懂这调令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不过赵恒已经说过了他的职责就是杀人,不听话的裴二认为可以杀的他就能杀,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反正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赵恒脸上笑意加深,“以后蜀郡就要靠子谨、中行、兴义三人了。”裴二名庭言,字子谨。 “臣惶恐。”裴二非优柔寡断的个性,既然已经接了调令他就开始盘算应该如何调查蜀郡的人口,蜀郡不仅是人丁众多的上郡,而且也是世家豪强林立之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今皇后在未嫁前的封地云水乡也在蜀郡,据说皇后因封地在蜀郡,是故特别偏爱被废除的益州,曾在益州置下不少产业,圣人有意选择这地方可否有深意? 裴二一面思忖着一面往家中走去,“二郎你回来了。”裴元同正在门口张望着等候裴二回来,眼见他回来了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累了?饿了?饭菜已经备好了,我去给你倒茶。”裴元同眼下最大的安慰就是次子了。 裴二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忙快步上前扶着父亲坐下,无意间触到他空荡荡的右手他心中一阵难受,“阿耶你先休息下别忙了,家里不是还有下人吗?让他们来做好了。”裴二在安东中收益不好,杨家在安东经营多年,积累下的资产足足让人清算了一年才陆续运到了京里,他又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在何季虎没来的那三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一开始就没想过留在安东,论资历、人望和出身他在安东都不起眼,能控制下那么多人一半也是侥幸,真留在那里也是自寻死路,还不如回京,还能卖何季虎一个人情。 “做惯了没什么的,你赚钱也不容易,不要随便浪费,有些活让你那些弟妇和妹妹干就是了。”裴元同说。 裴二想到自己两个妹妹就一阵担心,弟弟们眼下都在自己做主下差不多成亲了,他并没有选择什么门当户对的姻缘,一律都是普通的农户良家女,只要个性踏实、勤恳能干即可,不拘什么才华,这样的娘子自然入不了曾经富贵过的裴家弟弟们的眼,一个个抗议的抗议、怄气的怄气,还有骂裴二富贵了就不认人的。 裴二在军营历练许久,远非当年那个温儒的书生了,对于不听话的弟弟他随手拿了一根长棍对着他们一顿狠揍,他是兄长责骂不成器的弟弟天经地义,裴家那些几乎被养废的弟弟们那会是他的对手?一个个的被揍得鬼哭狼嚎的,直叫阿耶救命。只可惜唯一能替他们求情的裴元同躲在自己房里一声不吭。裴二整治完了弟弟又叫来口碑较好的牙婆将家中那些乌烟瘴气的侍女和都不知道是谁血统的孩子们全部打发走了,不收牙婆一枚铜钱但要牙婆替他们找个好人家,牙婆一口答应了。 在弟弟们娶亲前他又严厉警告了他们,成亲后绝对不许再有庶子女出生,不然别想得到他每月的补贴。被裴二一顿大棒枣子教训下来,裴家的环境大为改善,连时常出去闯祸的裴大都被裴二关在院子里不许出去闯祸,不过他还是派了两个侍女伺候裴大,至少让长兄好歹能有个子嗣承传。 弟弟们好解决,那些被耽搁了年龄的妹妹却没那么容易打发,总不能随便嫁个人吧?裴二只能尽量让媒婆给他找合适的对象,许以丰厚的聘礼,好歹先把两个年纪小一点的妹妹嫁了出去,剩下两个大妹就一直留在了家里,她们也知道唯一的依靠就是二哥,都争着伺候裴二,衣服针线、饭菜房间都被她们整理的整整齐齐的,裴二对妹妹就愧疚在心。 “让她们再等等吧,总会找到好人家的。”裴二喃喃道。 “要是实在不行就让官媒配了嫁出去好了。”裴元同不是狠心,而是现实连连的挫折已经让他彻底绝望了。 “不用,总会找到好人家的。”裴二情愿每年交罚金也不让妹妹随便配人。 “二郎你有想过再娶个填房吗?”裴元同小心翼翼的问,就怕提起儿子的痛处。 裴二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丁氏为自己生育了两子,又对自己念念不忘,这份情谊他一直记在心里,可要是没有丁家,裴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尤其是丁家还伤了自己父亲,“再过段时间吧,我马上要去蜀郡了。”裴二说,眼下他这个情况即便娶妻也是害人,而且如果自己眼下娶妻又是填房,肯定娶不上太好的人家,还不等他这件事熬过去,坐稳折冲都尉后再考虑娶妻,说不定还能找个高门大户女为妻。 “你要去蜀郡做什么?”裴元同惊喜的问。 裴二默默的将调令递给裴元同,裴元同的笑容看清调令的内容就凝固了,他好歹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这调令后面的危险,“圣人为何要认命你为蜀郡折冲府都尉!”裴元同死死的拉着儿子的手问。 “阿耶你放心吧,我没事的。”裴二对裴元同轻松笑道,“当年安东那么枪林剑雨我都挺过来了,蜀郡难道还比安东更危险。” “可是——”裴元同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指望,哪里舍得儿子做这么危险的事,虽然他还不知道儿子要去做什么,但要不是危险事谁会让儿子得这么一个位置。 “阿耶,大丈夫在世总要痛快活一场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没事的。”裴元同信誓旦旦的说,他倒是想起了一人就是眼下的安西都护林熙,当初他任安西都护的时候几岁?十五岁?比眼下自己的小太多了,他还是挺过来了,自己难道还不如一个少年郎吗?当初林熙身后有圣人,他眼下身后也是圣人! “那你先纳上两个媵妾,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还不让我抱孙子吗?”裴元同说。 裴二略一沉吟:“媵妾就算了,我带两个丫鬟过去吧。”既然他将来想娶个高门女,就不要多几个庶子来碍眼了,他今年也才二十五岁,汉武帝当年也是三十才得子的,怕什么? “好。”裴元同连连点头,“我亲自替你挑两个好的。” 裴二对这种事压根不上心,父亲喜欢就好,“大娘今天怎么没会回来?”裴大娘基本上每隔七天都会回娘家一趟的,她婆家离裴家还是很近的。 “她去看姜家七娘子了吧?”裴元同说。 “哦?”裴二顿了顿,对裴元同道:“阿耶,等姜家七娘子孩子满周岁的时候,你就去我库里挑两件好的礼物,让大娘送过去恭喜七娘子。”他对姜元仪一直很感激,只是他是男子不方便直接出面,就让大妹代自己去吧。 “好的。”裴元同对姜元仪也是感激不尽,“七娘子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大好人。” 郭家姜元仪亲自送走裴大娘子,一回头就见丈夫站在自己身后笑盈盈的看着她,“怎么了?”姜元仪问。 “你跟裴大娘子感情可真好。”郭六说,他的阿绮果然不是那种以权势看人的俗人。 “我们幼年就相交了,说起来还是因为二堂姐而认识的,可惜后来——”姜元仪提起往事有些唏嘘,没想到裴大后面居然会那么渣。 “不过你堂姐眼下不是过的很好吗?”郭六见她神色黯然连忙安慰她。 姜明月自赵恒登基那天坐在沈沁身边后,前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西府何太夫人和高夫人精挑细选了一番终于给姜明月选了刑部尚书段致严为妻,段致严今年四十有二,丧妻已有五年,同前妻有五子三女,除了一幼女外皆已成亲,连孙子都有不少了。 他本身是邹平段氏出生,祖上曾入过氏族谱,后没落了只能算一地方豪强,但他本身沉默果毅又相貌堂堂,何太夫人经过好一番犹豫后才将孙女许给了他。段致严性格严肃,但面对小了自己近二十岁的娇妻也端不起什么架子来,姜明月本身又是柔弱的性子,老夫少妻婚后相处十分和睦,总算让何太夫人和高夫人松了一口气。 “是啊。”姜元仪神色有异,嫁了一个大自己二十岁的人就应该够悲剧了,嫁过去别说当继母了就是继奶奶都当了又有什么好幸福的?唯一可以安慰的大概就是那个三品郡夫人的诰命了。 “哼哼——”孩子嫩嫩的声音响起,郭六和姜元仪忙寻声望去就见乳母抱着正哼哼唧唧找阿娘、阿耶的胖小子过来。 郭六抱过儿子狠狠的亲了一口,“儿子,叫阿耶!” 胖小子瘪瘪小嘴,眼底冒出水光,坏人! 姜元仪噗嗤一声笑了,搂过儿子亲了亲,“宝宝不哭,阿耶坏!” 郭六笑嘻嘻的凑过来,“宝宝不哭,来打耶耶!” 姜元仪瞪了他一眼,“现在你让他打你,等以后大了真打你,你就后悔了!”她最讨厌的就是郭家这点,对孩子太溺爱了,孩子乱爬磕到碰倒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偏偏要当着孩子面去打什么墙壁、矮几,这算什么?孩子哭,她都是让他哭的,等他哭够了再说,偏偏她婆婆就要过来横插一脚,这让姜元仪很暴躁,她的儿子难道她不会照顾吗?她一插手把孩子宠坏了怎么办?姜元仪对儿子一天行程都有安排,婆婆只会带着他疯玩,这样养的出什么出息孩子。 郭六哈哈大笑,“就这小子想要打过我,起码等我到了八十岁再说!” 姜元仪哭笑不得,“你就会胡说八道。”她白了他一眼。 郭六腆着脸凑了过来,“阿绮我今天可以吗?” 姜元仪默默的点头,“但是我想在不想马上再生孩子。” “你放心吧,我也不想让你这么早生孩子。”多了这个胖小子阿绮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不少。 姜元仪想起姜家的事就糟心,她那些哥哥嫂嫂真是够了,她只是跟祖翁说了一声他们就要闹到大房去,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会一个个快三十的人还整天待在家里啃老吗? 郭六见妻子脸色微沉,知道她还在为自己的事忧心,他搂着她说:“别着急了,大不了我去考明经科好了。”郭六很有自知之明,进士科他是上不了了。 “既然有捷径为何不走?”姜元仪白了他一眼,“不过一个七品县令罢了,也要这么斤斤计较。”她给娘家的贡献难道还不够吗?“凭什么我二哥能去当县令,你却只能主簿?”主薄哪算什么官? 郭六苦笑,“阿绮话不能这么说,你二哥担任的是下县的县令,而我们看中的看个官职是在太原,太原的县令怎么可能轮的我来担任?” “为何不行?”姜元仪不解,眼下科举制度又不兴盛,一切都是靠走后门,只要后台够硬就行了吧。 “太原是京县。”郭六知道娘子对这些事情不敢兴趣,提醒她道:“历来太原县令都是正五品上的高阶官员官职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上不到那个品阶。”正五品的官员基本都是外放担任过郡县官员的人,绝少有人没在地方历练过就一下子担任这样的职位。 “那现任的安西都护为何能一下子就正三品了?”姜元仪问,还不是因为他之前是皇帝未来的女婿,对当今圣人又有拥立之功。 “武官特例比较多,他们本身就是靠军功起家的,林都护在安西立了不少大功,连吐蕃国都是他打退的,当然可以。”郭六对林熙也是很羡慕的,男儿在世就要如此建功立业,可看到为自己忧愁的爱妻,他又放不下娇妻,只要能跟阿绮在一起做什么有如何呢?“实在不行我就跟你做个田舍翁、田舍婆,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姜元仪扑哧一笑,“不要,难听死了!”她想到郭家那些女眷就更糟心了,自己已经把院子里围得密不通风了,但她们居然还派人盯着自己,自己一举一动都会去告诉房夫人,真是一群吃饱撑着的无知妇人!“我们不要去找祖翁了,这件事我们自己来做。”在姜怿心目中自己一个出嫁的孙女怎么比得上孙子呢?原本有些犹豫,眼下大嫂、二嫂哭了这么多天肯定也心软了。 “阿绮你准备怎么做?”郭六问。 “我已经打听了,这次主事的官员家里很苦——” 郭六吓了一跳,“阿绮圣人眼下最讨厌这些,没人敢做这些的。” “你放心吧,我才不会做这种出挑的事呢。”姜元仪笃定道,“你就等着我来摆平吧。我才不要你去别的县,外面的县哪有京县那么舒服,主薄就主薄了。”不就是受|贿吗?这种事她太熟悉了,古代受贿简单粗暴,哪里比得上后世?从八品下已经够悲剧了,也要是换了别的县主薄只有九品了,跟小吏有什么区别? 郭六将信将疑,“你跟我说说你要做什么?” 姜元仪凑近他说了几句,郭六有些迟疑,但阿绮说的这些事的确没什么可以指责,“那你先试试看吧。” 姜元仪一笑,“你放心吧,这种分寸我还是有的。” 姜家二房小崔氏又对着小谢氏哭诉了一场,才哑着嗓子走了,小谢氏等送走了小崔氏才松了一口气,回房禀告了自己大家。这几天二房的几个媳妇一直来大房哭诉,搞得大房烦不胜烦,王夫人和谢则等人都懒得招待她们了,就让小谢氏几个接待了。也是王夫人听到姜元仪就皱眉的缘故,一听到姜元仪她就想到二房了,分家还有这么多麻烦,来找他们不就是想安排官职吗?不可能。 谢则对她说:“你这几天也忙,去收拾东西吧。”过年后姜凛就给姜律找了下县让他当县令去了,姜凛和谢则都是通达的公婆,也没有坚持让小谢氏留在伺候自己,只是几个小孩子就不能带走了,不过小谢氏也没有想带走,他们几个稍大些的儿子都进学了,离了京城去哪里找先生?太小也不敢带着上路。姜衡和姜彻比姜律还要早离开,姜律是长子想要留在京城侍奉父母,可姜凛和姜凌那是哪种儿女情长的人,安置了一番就把儿子们全踢出去了。 “唯。”小谢氏退下,想着要跟丈夫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心里就郁闷,而且还要抛下孩子一起去,但家翁都定下了。 “娘子,你真要让三郎君去当那个下县的县令?”小谢氏贴身仆妇等小谢氏回到自己院落后终于忍不住道:“那个地方听说全是蛮族,到处都是瘴疠,你跟郎君去了怎么能忍得住?郎君不是要考进士吗?”仆妇心疼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这些天听说就懂了,这官职一层层往上就越难,对于普通寒门来说考上进士只是获得一个当官的条件,但对于原本就有家世人脉的士族来说,得了进士那就是如虎添翼,眼下大秦三品大员七成都是进士,姜家能当上三品大员的姜恪、姜怿、姜凌中,姜恪和姜凌都实打实的进士出生,姜凌更是少年风流俊美的探花使。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郎君读书读得辛苦,也不必逼他了。”小谢氏嘴上说着,心里还是发苦,谁不希望自家夫婿上进?出仕也不错,但去下县她实在没想到。 “小九娘也真是的,当初她没嫁人的时候郎君、娘子多疼她,可眼下她全忘了在娘家的事了!好事不惦记着娘子就算了,眼下还要让郎君去受苦!我们家顾着皇后的名声,皇后又何曾顾过我们?”仆妇忿忿道,眼下谁不知道圣人最疼的就是皇后,她开口说句话圣人还会不答应?不就是怕别人说皇后太看顾娘家吗?看顾娘家怎么了?出嫁的女儿谁不贴心娘家的?上次圣人撤虚职不也是?大家都想去求皇后,结果皇后一个都没见,任圣人把姜家的人都撤了,这哪是出嫁女儿干的事! “住口!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小谢氏呵斥道。 仆妇连忙跪下,“我也只是替郎君抱屈。” 小谢氏摇头,“以后别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了!”姜家已经够显赫了,他们退一步对家族也有好处,没必要事事掐尖,圣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整顿吏治,又撤了一大批散官,他们身为后族更要以身作则,上县下县没多少区别……这些事三郎都跟她说过,她都明白但眼看着三郎一本本的将经书和写好的诗稿收起来,笑着对自己说将来要教儿子,眼下又为了后族的名声,好好的上县不去,去那荒蛮的下县她就忍不住心酸,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小姑如果不是皇后,说不定他们家还要过的更自在些吧? 仆妇见小谢氏不敢再说什么。 比起大房小谢氏的烦闷,二房就这几天气氛就更不好了,姜怿被不肖子孙气得憋着一口气都在**躺了好些天了,但又不敢叫医士来诊治,就怕让子孙背上不孝的名声,想着眼下大房和二房的差距,他叹了一口气,人跟人真是命不同。 小崔氏回了房里后,让丫鬟们给自己打水洗脸,然后喝了几口茶水润喉。 “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他们家一朝得势哪会理会我们?你不见皇后就从来没召过咱们一房的人入宫吗?”小崔氏的乳母给崔氏换衣服道,“上回族里撤了这么多人皇后都不说话。”乳母都怀疑皇后受宠是否是真得。 小崔氏说:“你当我不知道?我去哭可不是为了给郎君求官职,反正他是长子,县伯的爵位将来总是他的,有没有官位还不是一样的?” “那为何——”乳母不解了。 小崔氏冷笑:“我是要让这家子上下看看他们最宠的心肝宝贝是什么样的白眼狼!我们疼了她这么多年,结果她做了什么?先是说什么不嫁长子!然后好好的庾郎君有什么不好?人家阿父现在可是堂堂长安县令,祖父是司农卿,家里就三个孙子,这样的人家难道还比不上郭家那一堆儿子的好?不就是婚前出了点小事?要死要活的非要退亲,就闹吧!看她将来怎么后悔!” “这庾郎君眼下还没有郭六郎君好呢。”乳母说,庾二郎君都没有入职。 “人家庾二是正经书香门第出来的,眼下不过回去避避风头罢了,等过上几年说不定就能在进士科看到他了。”小崔氏说,“郭家算什么?一门武夫!郭六除非走军功,不然这辈子就当个六品以下的小郎官吧。就算是分家产,人家有六个儿子,庾家就三个儿子。” “小七娘要是在意这些,当年也不会说不嫁长子了。”乳母也不懂为何小七娘一定不肯嫁长子,每个家族的长子才是最出挑的,她偏偏选不起眼的。 “人是会变的,她要是不在意这些怎么会回家里来要祖翁给郭六找官职?难道郭家还安排几个职位?摆明了就是不入她七娘子的眼。”小崔氏幸灾乐祸,“尤其是女子嫁人生子后再清高的女子,都忍不住会攀比。你看看姜家现在几个小娘子,天底下有比小九娘跟尊贵的女子了吗?再说西府那两位,大娘嫁的是高家的长房嫡子,哪怕眼下还在考进士没入仕,人家高家那份家业就足够他们夫妻一辈子吃喝不尽了;二娘也是苦尽甘来,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姜家这一辈中除了小九娘,她就是头一份了,眼下段家又让她养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还不够她开心的?我看她将来怎么后悔。” “可是娘子你这样,女君会不开心的。”乳母还是担心。 小崔氏道:“无所谓,反正我做的再好都入不了那对母女的眼。”她对这小姑看不顺眼很久了,整天假清高,你要真清高就别行那商贾事啊!整天对着卢氏说自己坏话,她自家亲大家面前她都没吃过那么多苦头,这对母女就是一对养不熟的白眼狼! 姜元仪的行|贿手段的确跟常人不大一样,她先同主事官员的妻子打好了关系,知道他们家清贫的时候时常登门拜访的时候送几盒点心,见那家人家都笑着收了就知道他们不是无缝的鸡蛋,然后再开始一点点的先是送食物,后来又借口当女眷出去逛街替她们定了几套不算太珍贵的首饰,又教了她们不少美容秘方,差不多两个月后郭六的调令就下来了,姜元仪心满意足的替郭六收拾的行装,等某天天不亮就拖着丈夫出门了,怀里还抱着自己胖儿子。 郭六惊讶的望着儿子,“阿绮,我们不把孩子留下吗?”他结结巴巴的问,他们之前都谈过孩子问题,父母离京把儿子留下太正常了。 “孩子还怎么小,怎么能离开我们?”姜元仪不解道。 “可——”郭六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不希望我跟儿子一起陪着你?”姜元仪轻声问。 “当然希望!”郭六被妻子一哄,连自己姓什么都差点忘了。 就在郭六和姜元仪离开京城的时候,小谢氏也同姜律离开了京城,姜律愧疚的望着妻子,“你可以不用离京的。”那下县太荒僻了,他是有意过去要历练自己才选择那个地方,妻子是养尊处优的大家贵女,哪里受的了这种苦。 小谢氏偎依到丈夫怀里,“你说什么傻话呢?你去哪里我自然就去哪里。”她柔情款款的望着姜律,脸上尽是雀跃的笑意,“我还没去过京城以外的地方,也不知道那里到底什么样子的。” “很荒僻。”姜律笑着说,“不过我会把他建成上县的!”姜律平淡的语气中有着无尽的野心,难道天下还只要有一条登天路不成?父亲躺在病**都能支起姜家,他不说青出于蓝,总不能比父亲差吧。 谢则送走儿子儿媳后,回到书房里正好看到姜凛正在考校孙子们功课,一个个小脸绷得紧紧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谢则莞尔先去了内室,过了好一会姜凛走进来搭着她的肩,“他们走了?” “嗯,刚走不久。”谢则看着丈夫两鬓几乎全白的发丝,轻轻叹气,“你也要注意身体。” 姜凛一笑,握着她的手问:“怪我把儿子丢那么远吗?” 谢则白了他一眼,姜凛忍笑,“你这样子倒是有点像阿识了。”这丫头也老这么瞪五郎。 谢则恼道:“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 姜凛搂着妻子哄她道:“好好,我不笑了。”他安慰说:“别多想了,我们媳妇自然有三郎去安慰。” 谢则沉默了一会道:“她只是替三郎委屈。”小谢氏毕竟是自己侄女。 姜凛啼笑皆非的摇头,“我还会跟小孩子计较不成?她年纪小,有些事看不透无所谓,等再大一点就知道了。”谁都有委屈,她们能忍着不说就已经足够了,他还会去管媳妇想什么不成?水满则溢,自古不是没有绵延不断的家族,祖孙三代同为相的也不足为奇,但那些家族不会是后族。姜凛在赵恒出生时就想过要退下了,眼下阿识都入宫了,家里就更要小心谨慎了,不过也幸好有阿识在中间缓和,让他们家跟圣人之间有更多余地。以后再也不送女儿入宫了,姜凛瞄了一眼外面从高到矮排列整齐的孙子,幸好他也没有孙女。 “什么?大哥也离京了?”姜微惊讶听着颜尚宫说着姜家的消息,二哥、三哥去当县令她早知道了,家里就大哥一直没出仕。 颜尚宫点头。 “去了哪里?”姜微沉默一会问。 颜尚宫说了一个名字,姜微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 “在云南郡。”颜尚宫知道皇后一定不知道。 “云南郡?”姜微不可思议的问,“谁让他去的?” “是世子定下的。”皇帝听说三人要出仕,都给自己三个大舅子选了三个富贵上县,但三人都情愿去下县,颜尚宫也很佩服皇后这三个兄长。 姜微郁闷的趴在床榻上,颜尚宫不敢这时候触她霉头,悄悄的退下让人去找圣人,赵恒听说宝贝知道三个大舅子都出京了心里一沉,连忙赶了过来,刚入房就见姜微趴在**一动不动,赵恒忙把她搂在怀里,“微微你怎么了?不舒服?” 94青梅竹马的烦恼 赵恒以为胖丫头在哭,扳过了她的身体说:“你不喜欢他们出去我让他们都回来都好不好?” “嗯。”姜微应了一声,双目无焦距。 赵恒有意哄她开心,“要你来写旨吗?”毕竟朝廷官员调动是大事,不能一个口谕就能把人调回来。 姜微从他怀里起身往书案上走去,赵恒隐隐感觉她有点不大对劲,但以为她想急着让哥哥们回来,就给她铺开了纸递笔给她,然后姜微在铺好的上等丝帛上端端正正的写了六个字“胡椒养殖技术”。 赵恒:“……”饶他已经习惯微微各种出其不意的举动都被她弄不知该说什么。 姜微压根没注意赵恒的反应,她正努力想着胡椒应该怎么养,她看过电视的!她记得中国有两个地方可以养胡椒,一个是海南另一个就是云南,胡椒种植貌似要先种防风林?前三年是没收成的,是靠雨水授粉的,云南是春季开始授粉、海南是秋季?她努力的把自己想到的内容一点点的写在专门为圣旨准备的丝帛上。赵恒默默的在她胳膊下面垫了一个笔搁。 姜微以前根本不知道胡椒有这么贵,可是当她看到羊家、杨家和安家抄家的时候居然都有胡椒,其中以杨家最夸张有一千石,安家最少也有五百石的时候姜微就纳闷了,这些人没事屯那么多胡椒干什么?居然还有人屯她最几年才琢磨出来的白蜡,姜微就更不明白了,这玩意除了当蜡烛用还有什么用?后来赵恒跟她解释后她才知道原来胡椒眼下都靠进口,所以可以当钱财一样储存了,白蜡因为是新产品就更稀有了。姜微就想到了胡椒种植,她看过这个农业节目的,但时间久了忘得差不多了,不行她要多想想,大哥去了云南就搞这个吧,还能让他创收。 “别想了。”赵恒眼见她快把自己头发揪下来了,连忙把她头发解救出来,“这点足够了,先告诉你大哥去吧。”赵恒转移她注意力。 姜微撅起了嘴,扭头不理赵恒,她想起了自己应该是在生气的,结果不怎么回事突然想到了胡椒种植了。 赵恒很主动的拿了一只抱枕塞到了她的怀里。 姜微:“……”她伤心了,“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赵恒心中警铃大作,这话题太危险了,“怎么会呢?你看你胡椒都会养了,天底下有谁比你更聪明?” 姜微更伤心了,“又不是我会养,这些都是别人琢磨出来的。”她只会翻版。 赵恒搂着她说:“可是你要记住这种东西也不容易,你看我都不记得你昨天吃了什么了。” “真的?”姜微怀疑的望着他。 “真的。”赵恒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他真不知道昨天她吃什么了,他昨天跟就没回长乐宫,让她去建章宫陪自己她又不肯,说什么夫妻间要保持新鲜感,要不是他昨天太忙了非跟她好好沟通一番不可,什么叫保持新鲜感!话说她昨天吃什么了?一会去翻翻她起居注。 姜微趴在他怀里,“我肚子疼。” “怎么了?”赵恒揉着她的肚子,“哪里疼。” “小腹,说不定又要来了。”姜微一想到二十八天一次的大姨妈就郁闷,古代好不方便,就算她发明了棉花姨妈巾但也比不上现代那种高吸水的特质棉布,一会就要换,不然就闷得难受,姜微不敢想象如果用草木灰怎么过日子。 “不可能,你二十八天来一次,现在才二十天。”这事关自己福利,赵恒怎么记不起,不过他话音一落,脸就砸上了一只抱枕,这还是他刚刚塞到娘子怀里的。 “你这色狼!我就知道你骗人!什么记不清昨天我吃什么了!你明明昨天都没回来!骗子!”姜微气呼呼的跑了,太讨厌了,就会对她花言巧语。 赵恒默默的接住从脸上掉下来的抱枕,告诉自己这丫头今天心情不好,不要跟她计较,见她往外面走问,“你去哪里?” “不告诉你。”姜微傲娇的冷哼。 “原来你不想晚上看星星了?”赵恒好整以暇的问。 看星星——姜微脚步一顿,回头困惑的望着他,看什么星星? “你不是上回说想去山上看星星吗?骊山太冷了,我们去御花园的山顶看星星如何?”他见胖丫头脚步慢了下来,上前搂住了她轻声哄道,“怎么就跟我怄气了?”他不怕她跟他怄气,就怕她闷在心里不说。 “你把我好多族人都削成白板了!”姜微指责道,她知道自己有点蛮不讲理,这件事还是她支持的但她现在就是不开心。 赵恒沉默,他还把自己一群叔祖、叔叔、侄子全削成白板了,连清河王的实封也仅到他为止,他的世子就只有永业田了,且一代降一爵,宗室太多只会造成国家拖累,赵恒决定那些被削成平民的宗室可以考科举,自谋生路。 “你还让我哥哥去下县!”某人感觉自己肚子越来越难受,脾气越发暴躁,“你就是嫌弃我了!” 赵恒揉着眉头,把她抱到了**,不顾她的挣扎脱了她的衣服,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这里疼?” “嗯。”姜微不自觉的趴到了他的胸口。 赵恒一下下的给她揉肚子,“微微我没把你哥哥贬出京城,他们想要升职必然要有外放的经历,你耶耶不也外放过?”他防着姜家防的也是姜凛,姜律那几个小辈还不够看。他连林熙都扶植了,还会在乎他们这几个?虎父犬子这句话用在微微几个哥哥身上十分的贴切,他们资质不算差,只可惜他们有个叫姜凛的爹。姜凛就像一座只能让人仰望的高山压在所有人的头上,让人都不由自主的服从他,姜律那几人如果再在京城待下去也等着被养废吧。他们将来是微微的依靠,赵恒可不想有三个废物大舅子。眼下姜家的识相让他很满意,他也没必要一压到底,毕竟他也需要人手来帮他治国的。 姜微被赵恒肚子揉的舒舒服服的,凤眸就忍不住眯起来了,“那他们还去下县了。” 赵恒一笑,“下县才好。”上县是他土地人口重点普查对象,眼下这时候去上县任职不是等着得罪人吗?他都把裴二当炮灰推出去了,如果裴二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他不介意再扶他一把,“有你这个小智多星在,下县也会变成上县的对不对?” 姜微怀疑看着他,他真不是在讽刺自己? “微微本来就是智多星,你看取消州的提议是你提的、查人口土地的建议也是你提的,让我三权分开也是你提出的。”赵恒哄着娘子说,这甜言蜜语他是越说越顺口了,这三权分立的意思让赵恒感觉很新奇。 “你这不叫三权分立……”姜微囧了,你这是专|制统治,只是分散了手下人的权利罢了,取消州、人口普查什么的也不是她想出来的,是大部分封建皇帝都会干的事,她不过只是看多了。 至于三权分立,这纯属是赵恒要派监御史去监督官员的时候姜微提出的,如果赵恒想分权的话可以把立法、司法和行政权分开,县令应该是掌管民生,判案就交给专职学律法的官员去办理,这样可以相互监督,当然也不排斥会相互勾结,但可以三年换个地方不要老是呆在一个地方就会好一些。姜微还是觉得上行下效,如果上位者不作为,每个皇朝后期都会很烂,但每个新建的皇朝都会有一段清明盛世期。 赵恒眼见她郁色散去了,轻拍她说:“你要是舍不得你哥哥们离去,以后多给他们写信好了,回头等他们回来就好了。” 姜微摇头,“不是舍不得,就是觉得突然,哥哥他们都长大了,当然有自己的路。”她也没那么舍不得,哥哥婚前是可以亲近的,等婚后还是保持距离,不然会给哥哥造成家庭矛盾的,每人都有各自的家庭。 赵恒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的,“真乖,等你身体好了我让人在山上搭个帐篷,我们晚上就住在帐篷里。”黄桑决定给听话的凉凉一点奖励。 姜微眼睛一亮,“好!那我们今天就去吗?”大秦的宫殿还是非常大的,所谓御花园里的山顶可不是普通的小假山,而是一个真正的山丘,大约有两三百米高吧,如果天热姜微不想去骊山别宫就喜欢在这个山顶避暑。 赵恒揉着她有点紧绷的小肚子,“今天不行,你不舒服。” “阿兄——”姜微撒娇的腻到他的怀里磨蹭。 赵恒轻拍她的小屁屁,“怎么?想试试在上面了?” 姜微握着粉拳狠捶了他胸膛一下,这粉拳还真是粉粉嫩嫩的拳头,但力气也是很足的,她真心不算什么弱不禁风的柔弱美人,赵恒被她捶地嘴角一抽,反身把她压了过来,惩罚似地咬了咬她的脖子,又挠着她咯吱窝,姜微连忙要推开他,这人太讨厌了,他不怕痒还老欺负自己。 赵恒闷闷的低笑,微微脸皱成一团、手忙脚乱的样子真可爱,“微微最近长大了不少。”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某处。 “当然。”姜微对自己目前的身材还是很满意的,她胸部一定会比以前大的,她可是很注重丰胸的,姜微也满足的摸着他的腹部,“阿兄你也要好好锻炼身体,你要是没有腹肌我会嫌弃你的!” 赵恒身体一僵,这丫头就吃准她今天不舒服,他狠不下心教训她,他气笑道:“等你身体好了看我这么教训你!” 姜微得意的笑了笑,以后教训这话太远了,今天她不舒服就可以欺负他!姜微手在他胸膛上划着。 赵恒气急败坏的拉住她的手,“你真想我教训你不成?” 姜微目光“蠢蠢”的望着他,“阿兄我摸摸你不行吗?你也老摸我,我都没有反对的。” 赵恒望了她一会微笑,“对,是我不好,你摸吧。”说着他大方敞开了怀让她看。 十七岁少年的胸膛或许还不算上男人般的宽厚,但赵恒的身体也足够瞧了,尤其是他精瘦的胸膛上那已经有起伏的肌肉线条和那看着洁白但很结实的肌肉,姜微趴在他身上一口口的轻咬着他肩膀,她最喜欢这么咬他了,可他老是不让他咬,要不就跟自己干不纯洁的事,真是满脑子黄色思想,太不利于和谐了。 “微微想不想看其他地方?”赵恒语气温柔中带了几许**,这丫头一定是小狗投胎,老喜欢这么咬他,点了火又不肯帮他熄火,赵恒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姜微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话顿了顿,滴溜溜的大眼瞄向他,赵恒眼见有戏正想加把劲,却她一段话脸立刻黑了。 “阿兄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睡在一起。”姜微提起两人小时候的事嘻嘻的笑了起来,他那时候就是个熊孩子,不过现在想想其实她那时候也熊的,唔,那时候自己正是不喜欢孩子的阶段嘛,“嘿嘿,你都不穿裤子,还把自己小虫子露了出来。” 赵恒:“……” 姜微说的兴致勃勃,却没有注意赵恒笑容越发和善,“哦?是嘛?你还记得那么清楚?” “当然,我记忆力好嘛。”姜微用手指比了下,她才不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实物,省得赵恒得意,“就跟小虫子一样……啊!”她轻叫了一声,眼前一花,人就被赵恒压在了下面,“阿兄你干嘛?”姜微没反应过来。 “我是觉得我不够努力,才会让你一直对我小时候念念不忘。”赵恒皮笑肉不笑的说。 姜微提醒他道:“我今天不舒服。” 赵恒捏着她的面颊狠狠道,“你就作吧!回头看你怎么哭!” 姜微丝毫不在意,“阿兄你舍得我哭嘛?” 赵恒:“……” 姜微在他脸上吧嗒一下,“阿兄你对我最好了。” 赵恒无奈的苦笑,这胖丫头就是天生来克自己的,“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她就是不开心而已,某人坚决不承认自己刚刚无理取闹。 赵恒懒得跟她辩解。 “阿兄你不去处理政务吗?”姜微问。 “等你睡了我就去。”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虽然夫妻间需要保持新鲜感,但看着他这么忙,自己这么悠闲,姜微良心发现了,跟他一起忙吧。 “不要保持什么新鲜感了?”赵恒终于忍不住嘲讽道:“我还当皇后嫌弃我了。” “阿兄你放心,只要我一天长得比你漂亮,我就不会嫌弃你的。”不然每天对着比自己美丽的老公太悲剧了。 “承蒙皇后不弃,不然小的都娶不到娘子了。”赵恒被她的话气得呕血,他是男人能跟她比漂亮吗? “所以我们才能在一起。”姜微看着赵恒由怒转喜的老公,心中大乐,果然偶尔调戏老公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赵恒怎么看不出她有意胡闹,起身给她穿戴好了衣服,“走吧,我一会让人给你熬姜茶。” “嗯。”姜微把手塞到他手里,夫妻两人笑盈盈的走出了长乐宫,和谐的模样让高敬德松了一口气,总算天下太平了。 95 风雨起(下) 等到了赵恒的书房姜微才知道赵恒这昨天为什么这么忙了,一天不见那奏折居然一摞摞整齐排放好,“怎么这么多?”姜微惊讶的问,她翻开奏折竟然大部分都是弹劾韦见素的奏折,姜微连看了几本下方落款都是些中小官员,不少都是地方知县或是御史。 韦见素在赵恒东宫时曾担任他的司议郎,对赵恒的言行举止多有劝解,姜微以前也见过他,赵恒登基后他就入了司农寺少卿,赵恒很多执政建议都是他上书提议的,比如说前段时间的改成郡县制和眼下的清查户籍,这人现在明显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弹劾韦见素的内容也千奇百怪,相对正经些的就说他变乱法度、聚敛害民,变乱法度是指改郡县制,聚敛害民是指城外弄出的那一片商铺,奏折称有与民争利之嫌疑,还有从他个人私生活各方面进行攻击的。好多人奏折就差没骂你就一个仓库管理就好好看着仓库好了,没事上奏这种做什么? 赵恒怕她看了伤心,“别看了,这些都是小事。” 姜微摇了摇头,“这不是小事啊,我们改革总要触动很多利益,但历史上有人改革成功了,有人却失败了,既然都已经改了就没必要一成不变了,反对的人要是有好的提议也可以接纳。”她一直对自己的提议有点胆战心惊,虽然很多改革都是赵恒跟臣子经过反复商量才提出的,但他们毕竟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了,而这些官员才是最靠近普通人的,不能总说他们为了自己利益而反对,总有些真正忧国忧民的人吧。 姜微拿了一支细笔将奏折上几个建议都用笔划了出来,有些一看就不可行的就没管了,然后让石静把这些奏折送到外间,命楷书手把这些意见都摘录下来,可以一起翻阅。楷书手原本是用来抄写御书的,隶属秘书监,流外官职,姜微就把他们当成秘书用了。 赵恒挑眉看着她的处理方式笑了笑,也继续翻阅的自己的奏折,他之前也是命人这么处理的,赵恒脾气不好但不代表他听不进别人的劝诫。 “阿兄,韦见素生活有这么惨吗?”姜微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洗了把脸,拉着赵恒去外面散步看风景放松眼睛,不然迟早得近视眼。 “什么?”赵恒一愣。 “他现在好歹也是从四品上的司农寺少卿吧?生活有这么困窘?”姜微发现那些弹劾韦见素的奏折都让她对韦见素同情起来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栗米多换了一斗麦屑,这是算贪小便宜,可堂堂司农寺少卿居然贪这种小便宜的地步,这人是天生葛朗台还是真生活贫困?大秦官员以栗米为俸禄,韦见素春秋两季可以拿三百石栗米,他还有职分田,照理不会穷成这个样子吧? “说他私德不修就因为他身边有美貌丫鬟?我记得韦见素跟他娘子很恩爱吧?”姜微的确不喜欢男人纳妾,可不代表她认为男人有妾就罪该万死,尤其是秦人以携妓出游为美事,他身边多了一个丫鬟就说他私德不修,这明显的画风不对啊!什么时候官员身边多了一个丫鬟就成私德不修了? “那丫鬟是他娘子给他主动找的,他们夫妻成亲都快三十年了尚无子嗣,所以她娘子才给他纳妾。”赵恒对这事倒是比较清楚,“韦见素是庶出,他生母共生育了五子二女,他父亲去世后他们就被他兄长和嫡母赶出了家门,全靠韦见素一人支撑家中。” “他娘子真不容易。”姜微见过韦见素的娘子柳氏,看起来比韦见素老了十岁不止,想来都是生活逼出来的吧? “怎么?”赵恒以为她会说韦见素大义却不想她说起了他娘子。 “当然不容易,那么一大家子都要她操心,韦见素最多把俸禄给了她就算,一大家子的吃穿度用还不是要柳娘子来费心?”四个兄弟两个小姑子要操心,嫁到这种人家真是舍己为人。 “我以为你会不喜欢韦见素纳妾。”赵恒戏谑笑道。 同赵旻执政时独宠安贵妃,导致下属大臣时时传出宠妾传闻不同,赵恒登基后身边仅皇后一人,朝中沈奕、姜恪、沈渊、姜凌等几位重臣身边也没有异生子,让大臣们对纳妾一事也慎重了许多,很多正妻更是扬眉吐气的打发了不少一些被男人娇宠过头的侍妾。 “对柳娘子来说纳妾或许更好吧。”姜微说,对于现代女人来说情愿领养孩子也不愿意老公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但对很多古人女人来说情愿纳妾生子也不要过继。庶子及其生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而过继儿子的生母就是妯娌,妾跟妯娌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如果妯娌相处的好,跟她娘和大娘一样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跟二房卢氏、崔氏一样,那还不如有个庶子。姜大还算是孝顺的,可心里到底还是把崔氏当亲母的,他妻子也是崔氏的嫡亲侄女,所以卢氏最近都主动给姜准纳妾,就是想让他再给自己生个庶子吧?“不过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吗?还是仅仅只没有儿子?” “一直没有孩子。”赵恒说。 姜微若有所思,要是这样的话也不代表仅是柳娘子不能生吧?说不定还有韦见素的缘故,姜微眼珠子转了转,“阿兄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替你处理好的。” “哦?你知道我要做什么?”赵恒问。 “你还不是想赏他一些财帛住他脱离困境吗?”姜微笑着说,“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我来处理好了,不过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住帐篷好不好?” 赵恒笑得不怀好意,“你身体好了?” 姜微撇嘴,“坏蛋!” 赵恒哈哈大笑,搂着宝贝亲了几下,两人才折回继续看奏折。三天后心满意足报复过的赵恒洋洋得意搂着半睡半醒宝贝登山望星星,御花园里的山头都用山石砌了小道,山顶盖了避暑小院,只能住上百余人,但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一旁还有一条小溪,比起骊山行宫姜微更喜欢这里,山不高她可以天天爬山锻炼,而且这里整个都是皇家别院被封了起来,不像骊山她去爬山还要用步障太麻烦了。就可惜这里不像行宫还有正经上朝的地方,两人住了一天就回去了。赵恒也是一天隔一天休息的,姜微坚决反对他天天上朝,工作也不是那么拼命的。 几个和亲公主的人选也定下了,除了亭娘余下基本都是废靖王和废韩王的女儿,姜微都召见过她们,那些小女孩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大,看到她就噤若寒蝉,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姜微吩咐人教导她们学当地的语言,并且让她们多锻炼身体,别的不说至少要把身体养好。姜微等真接触了和亲的事宜才知道眼下和亲的地方还真多,不仅仅就突厥一处,事实上突厥倒是很早就不和亲了,上一个嫁过去的公主已经是三十年前了,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小地方,有些都是大秦的附属国。 姜微只能尽力的吩咐多准备些嫁妆,丝绸、珍珠、香料、精油、白蜡……这种珍贵之物敞开了供应,书籍也尽有,全是一些关于礼仪制度、宗教信仰、为人处事的书籍,所有书籍都要经过赵恒和姜微过目才能去准备,工匠也没有了,不过姜微多加了白糖、细盐和高纯度的烈酒进去,还有各色漂亮的琉璃器,这种陪嫁之物应该很让人满意吧? 细盐是用四川地区的盐井里提炼出来,中国盐产量还是很丰富的,开上两个盐井不怕把子孙的盐给吃尽,井盐也比海盐干净,即便是现代海盐除了腌制盐外都大部分用于工业。白糖的方子在赵恒登基后,姜恪就送到了赵恒手中,赵恒接到方子的时候心情只能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不过就如胖丫头所言,眼下大部分都吃不起糖,这方子公开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人占用耕地开种植甘蔗,与其种甘蔗还不如多种几株栗子、芋艿,荒年的时候还能让人充饥。赵恒深以为然,不过他也不是小气的人,姜恪送上了方子,姜家大房、二房他各赏赐了一千两黄金。 二房姜元仪这次回家求姜怿替郭六找官职,二房上下都以为她在打这一千两黄金的主意,毕竟白糖方子最初是她弄出来的,加上她未出嫁前的新仇旧恨就把二房闹得翻天覆地,姜怿眼看自己的子孙那么不争气,一气之下就病倒了。这些姜微都是后面才知道的,知道后只能感慨财帛可以把人变成魔鬼。二房眼见就要败落了,一个个都盯着这千两黄金。在大房就没人问过这一千两黄金的问题,姜恪将这笔钱都用在修整宗庙、置办祖产和族学上了,一千两黄金全用上那是不可能的,但用了一点也足够让族老各个开心的手舞足蹈。 姜微准备着和亲事宜时,韦见素的所有资料就送到了姜微的手上,姜微一翻开资料看了就笑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活脱脱一曲宅斗大戏啊。韦见素的生母是其生父的宠妾,不然也不可能生下这么多孩子,韦见素生父在时,他们庶子女锋芒曾一度盖过嫡出的子女,所以在韦父过世后他兄长和嫡母才会把他们一家子全部赶走。 一家人赶出来后就靠韦见素微薄的俸禄度日,韦见素的娘子柳氏是河东柳家的庶女,嫁进来后就典卖光了自己所有的嫁妆,日日都要织布到三更才休息,抚养两个幼弟妹长大成亲、伺候姨娘大家毫无怨言,眼下除了韦见素一人有官职外,余下几个弟弟都是白丁,读书无成也不肯去劳作,整天在家混吃度日。 “一群废物。”姜微下了一个评论。 “这柳娘子当真是贤妻。”颜尚宫看到这样的事迹也忍不住动容。 “一家子全是血蛭,靠吸长兄、长嫂的骨髓为生,说不定还不知感恩。”姜微看着上面说的韦见素兄弟每人最少都有五个孩子,韦见素感念娘子持家辛苦,立誓不纳妾,过继大弟之子为嗣,但柳娘子以死相逼,要韦见素纳妾生子,姜微放下了资料下令道:“召柳娘子入宫。” 颜尚宫略有迟疑,“九娘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九娘总不会干预人家纳不纳妾吧? 姜微笑了,“你以为我要插手他们家的事?这与我何干?我只是找柳娘子说话罢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姜微连自己哥哥的家务事都不管,更别说是大臣的家务事了,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她只是同情柳娘子想帮她一把罢了,当然也要看她能不能扶起来。 柳娘子听到来传话的女官的时候一时有些忐忑,她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人看起来比韦见素老上了十岁不止,背也因为常年织布有些佝偻,手上还有些粗茧,穿着命妇服去见姜微的时候,礼仪举止挑不出什么大错但十分僵硬。 接待她的是颜尚宫,看到柳娘子如此不由笑了,一面领她去换衣服,一面对柳娘子说:“九娘让你入宫是听说你织布养桑很熟练,她眼下正想学织布呢。”颜尚宫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们家九娘子这辈子恐怕都不知道女红这两个字怎么写。 柳娘子惊讶道:“皇后玉体尊贵,哪里需要学这种?” “五郎年年都会行亲耕礼,还在御花园里开辟了几亩稻田耕种,九娘也让人在旁种了些桑树养蚕。”颜尚宫说。 柳娘子恍然,原来是夫唱妇随,她虽颜尚宫换好了衣服去见姜微的时候,就见姜微拿着一块棉布在擦拭桑树上的水珠,她穿着青布衣衫,看上去不像是皇后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姜微见柳娘子进来也没等她行礼就问道:“柳县君你过来看我养的蚕如何?” 柳娘子凑了过去,眯起了眼睛细看了一会道:“皇后养的蚕真好。” 颜尚宫道:“这筐蚕是九娘亲手养的,等闲人她还不许靠近呢。” “皇后养的真好。”柳娘子只会说这句好话。 姜微也不在意,只拉着柳娘子说着闲话,还带着柳娘子去自己的女红房里,里面放了一架织布机,柳娘子这时候才知道颜尚宫说皇后让她教织布是认真的,她是真想学织布。柳娘子不由受宠若惊,皇后想学织布找谁不行?她越发认真的教导着姜微从第一步如何给经线上浆开始,她教的认真姜微也学的认真。 颜女官原本想提点柳娘子几句,九娘叫她入宫本意不是纺织那么认真,可见这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态度都十分端正,她只能默默的咽下了劝解。 姜微和柳娘子教学过程中,说着闲话,柳娘子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姜微看了看天色对柳娘子笑道:“柳县君天色已经晚了,陪我一起进膳后再回家吧。” 柳娘子连声应了。 第二天姜微再次让她入宫,这次可不止姜微了,陪同的还有李太妃,李太妃就是李婕妤,自从上回七皇女跟姜微出去,两人回来一起生病后,李太妃就把七皇女关在了宫里不许外出,战战兢兢的等候着圣人发落,后来没见圣人追究小七的罪名才松了一口气,眼下姜微召她来如此吩咐了一番,李婕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趁着柳娘子教导她织布的过程很快跟柳娘子熟了,等到了晚上她干脆把柳娘子留宿在她宫里了,说是跟柳娘子一见如故,要好好聊聊。一来二去柳娘子前后在宫里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是柳娘子出嫁后过的最舒服的日子,没有家务琐事,只要陪皇后和李太妃说笑即可,这两人都是和善人,让她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李太妃时常让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每次都想问为什么,但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她咽了下去。 柳娘子过的舒心,韦家却跟闹翻了天一样,柳娘子入宫两个月韦见素回来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家里的姨娘、兄弟少了什么都来找他,他极少管家务哪里知道应该如何?半年的俸禄一个月就用光了,他只能靠典当皇帝的赏赐为生,熬了三个月他嘴上上了好几个大口疮,终于忍不住跑去找赵恒哭诉,让皇后把自己娘子还给他!他这辈子就知道读书当官了,他还特别找赵恒申明,他真不准备纳妾他是想要过继儿子的,他以为皇后是看他纳妾不顺眼有意整他来着。 赵恒这时候才知道自家亲亲娘子把人家娘子拐带了三个月,也不算姜微拐带而是李太妃拐带的,柳娘子在宫里待了三天后就被李太妃带出去宫里,去了太上皇那些妃子养老的佛寺,说是要教那些太妃织布。韦见素几乎要吐血了,织染署那么多织女谁不能教太妃织布?非要自家娘子。皇后根本就是故意的! 赵恒啼笑皆非,“这就是你说的替我办好事?”她确定不是给自己添乱? 姜微很淡定,“才刚开始,你急什么。” “你到底干了什么?”赵恒好奇的问。 姜微对他甜甜一笑,“我不告诉你。” 赵恒低笑,“就不怕我教训你了?” 姜微白了他一眼,“色鬼!”她将纸摊在赵恒面前,“写信吧。” “写什么?”赵恒皱眉。 “当然是跟阿姑写信,问她身体好点了没有。”姜长晖原本早要回来了,但是她之前不慎染了一场风寒,姜微急着要过去被姜长晖阻止了,后来纪王妃主动请缨去伺候太后了。 “有什么好写的,她不是要回来了吗?”赵恒嗤之以鼻。 姜微看着他一脸不上心,不开心的撇嘴,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赵恒见她一脸不忿,笑了笑,“小小年纪操心太过!来跟我说说你对韦家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给柳县君调养了下身体。”姜微说的轻描淡写,但事实上她给柳县君可远不止调养身体那么简单。 话说韦见素找了皇帝一番哭诉后,被赵恒几句话打发掉了,他垂头丧气的回去后,也不想回内院就去了自己的书房,一入书房就看到一名风姿楚楚的中年美妇对自己笑,“你是谁!”韦见素大怒,他的书房是不许人进去的。 柳娘子原本是兴致勃勃的回了家的,太妃们都说她比之前漂亮许多,她想过夫君见过她很多种反应,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她不由傻眼了,“夫君你怎么了?”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韦见素愣愣的想到,这不是一般的熟悉啊!他再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娘子吗!他傻乎乎的问:“娘子你吃了什么仙丹了?怎么变年轻了?” 柳娘子扑哧一笑,将自己这三个月的经历说了一遍,皇后让太医专职给自己调理身体,早晚还有丫鬟给自己做美容,佛寺里还有女官教导人读书认字,她休养了三个月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倒是韦见素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她心疼的抚摸着夫婿,“夫君你最近怎么了?” 韦见素想起了自己那几位弟弟叹了一口气,“没什么。”过了一段时间韦见素就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的财务典当光了,在乡间置了房产又购买了数名奴隶,让几个弟弟回乡间耕作,母亲则由他奉养,韦见素声泪俱下的说自己目前艰难的环境,让几个弟弟回乡置产,只说要留一条后路,几个弟弟大字不认自己,被大哥一吓都慌了手脚,哪有什么不答应的,一个个乖乖的回家了,眼下大秦实行均田制,他们都是良民,回了乡间也是能得土地的,有奴婢和佃户替他们耕作,他们也不用受苦。 等韦家的几个兄弟走了后,皇后的赏赐就下来了,将作监的工匠替他把家宅翻修了一翻,置办了些家什,如果没有四个弟弟拖累,就凭借秦官的俸禄一家子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且离了那些妯娌,柳娘子也不再坚持要纳妾生子了而是从韦氏族里过继了一对父母双亡的兄妹。 赵恒听着石静传来的消息,抬头看着姜微,那目光让姜微心底毛毛的,“阿兄我做错了吗?”她有些忐忑的问,她觉得她做的还不错啊。 “没,你做的很好。”赵恒笑着抚摸着她的脸,“我这几天听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姜微问,看着他的样子就感觉那事一点都不好笑了。 赵恒把她搂在怀里说:“眼下京城几个大商号里都出了一种‘半钱’。” “什么叫‘半钱’?” “就是将一张票据一分为二,商家手中有一半、客人手中有一半,上面写票值,凭这张票据即可在商号里拿东西,每次拿完按价格折算。”赵恒说,“据说大商号也就发行了几份,眼下不少官员手上都有,据说这些半钱商号送到各家当家娘子手里的。” “啊!”姜微吃了一惊,这不是购物卡吗?“这不是受贿吗?” 赵恒感慨,“我那些臣子真是越发的聪明了。” “这叫上有对策、下有政策,你完善律法不就是了?”姜微很淡定,明朝对贪官惩罚这么严重,贪官还是最多的,就是王安石信奉高薪养廉宋朝还有贪官,贪官是杀不尽的。 赵恒附议,“这倒是,眼下的律法的确不够用了。” “那就让人慢慢修。”姜微说,“不要怕律法多,就怕别人用律法钻空子,以后可以找专人研究律法。” “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赵恒问。 “家和万事兴,你想要用韦见素,那他家庭必须要稳定,齐家方能治国。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弟弟们留着不好拖累自己,就是男人的自私罢了,既然如此就让柳县君罢手不管三个月,看他自己能不能管?”姜微不屑道,这男人就是被宠坏了,要不是柳县君后来舍不得了,姜微还想再整整他,“他这种情况真是柳县君贤惠,不然逼着他受贿他早会毁了。”他是阿兄的心腹官员,阿兄整顿吏治的时候他受贿不是打脸吗?果断不行。 赵恒失笑的捏捏她的小脸,“怎么有谋略?看来我以后可不能得罪你了。” “那当然,不然我可不理你。”姜微得意洋洋的说。 赵恒轻弹她额头,这丫头都爬到自己头上作福作威了,还说这种话。夫妻两人正说笑间,突然石静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圣人、皇后不好了,洛阳传来急报说太后摔伤了。” “什么!”赵恒和姜微都大惊,姜微接过石静的递来的信笺拆开同赵恒一起看了起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前天晚上姜长晖进了晚膳去花园里散步,却不想上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摔在了台阶上,当时脚踝肿的高高的,急召来太医说是伤了骨头,洛阳别院里伺候太后的纪王妃连忙遣人通知赵恒和姜微,同时一并呈上的是她的请罪折子。 “请罪?”赵恒冷笑,“她有这个时间请罪为何不去伺候阿娘!”他随手将折子砸到地上,“一群废物!” “阿姑身份贵重,她会惊慌失措无可厚非。”姜微说。 “惊慌失措?如果不是她疏于照顾,阿娘怎么会摔伤!她知道阿娘身份贵重,怎么不好好照顾!”赵恒回头看着妻子,却发现她冷静的不同寻常,“微微你怎么了?是不是太担心阿娘了?”她对阿娘的孝顺可不是假的,怎么遇到这件事这么平淡?不会刺激受大了吧? “我去行宫看阿姑,阿姑又不是纪王妃的亲娘,她遇事会推托不是常事吗?”姜微从来没有对纪王妃报以希望,她一开始就反对纪王妃去伺候阿姑,要不是赵恒和阿姑坚持她早去洛阳了。 “不行!”赵恒铁青着脸,“你们想让我担心是不是?我派人去把阿娘接回来。” “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别说阿姑可能是骨裂,就算只是扭伤她也不能动。”姜微激烈反对。 “你——”赵恒气得瞪着她,洛阳和长安骑马不过两三天功夫,但如果慢慢坐车过去起码要一个多月,眼下阿娘都受伤了,她再这么赶过去万一出事他怎么办?“我和你一起去。” “你还嫌事不够大是不是?你过去做什么?让大臣都陪你过去?这样路上要多少时间?”姜微没好气道。 赵恒眉头紧皱。 姜微却不理会他,吩咐宫女打点行装,尽量简洁,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赵恒俊容铁青但没有拒绝。 姜微看着他这样,上前亲了亲他紧抿的嘴,“别担心了,到时候我让我几个西府堂侄陪我过去好了。”国公府和都护府交情一直不错,姜微几个堂侄眼下没有官职,一个个在家习武看书,正是精力旺盛没有处发泄的年纪。 “让韦见素和桑孝弘陪你一样去。”赵恒说。 “他们陪我去做什么?”姜微奇怪的问。 “他们一个是司农寺少卿、一个是太仓丞,正好去监运今年的秋粮。”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照顾她,赵恒真不放心,韦见素为人沉稳,应该能应付大部分事。提起粮食赵恒眉头一皱又复一松,长安经过赵家几代经营规模越来越大了,眼下长安附近的粮食已经渐渐满足不了日益扩大的长安城的所需,尤其是赵恒雄心勃勃的一直想大举南下西上,但粮草一直是大问题,秦并非没粮食,洛阳含嘉仓和洛口仓两大粮仓的粮食还有自先帝时期的陈米但一直卡在三门峡运不来,“微微真是我的福星。”这些年微微大力推进农业,加上洛阳陆陆续续运来的粮食,勉强让长安的粮食足够,不然他说不定要做个逐粮天子了。 姜微没理解赵恒的意思,只当他说阿姑的事,“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姑的。” 赵恒莞尔低头亲了亲她额头,“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 姜家得到洛阳行宫的消息,王夫人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盏就要往洛阳出发,幸好姜恪拉住了她,后来又听说姜微要亲自去,王夫人和沈沁又坐不住了也想跟姜微一起去,这对姑侄太不让人放心了,但是对姜家男人来说这对姑侄不让放心,她们两个同样让人不放心,谢则想要去却被姜凛压住了,“五郎都放心让阿识去了,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谢则道,“他怕是拗不过阿识吧?”外人不知道,他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这丫头简直就是爬到赵恒头上了。 姜凛摇头,“你们都别去,有阿识够了。”这么多人去就是添乱,姜凛对自己侄女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姜微说走就走行动很迅速,不过她还是准备了马车,她虽一直有骑马但连续几天的骑马她怕自己身体受不住,万一受伤了还要麻烦别人,所以还是乖乖待在马车里吧。 长安距离洛阳约有六七百里左右,一路上可以在弘农、函谷、潼关、渭南等处落脚,姜微这辈子第一次出长安去闻名已久的东都洛阳,当然这时还不是东都,她却没游山玩水的心情每天都闷头赶路,不过姜微还是坐在车里看着一路上的景色,脸上就没笑过。 颜尚宫只当她忧心太后的伤势,一直用洛阳传来的消息给她看,告诉她车队大约二十左右就能到了。 姜微一路上一面忧心阿姑的病情,一面看到的情况也让她开心不起来,长安城周围居然连成片的森林都没有,放眼望去居然不是灌木和野草,就是大片的农田,偶尔有些荒草地,姜微突然想起泾渭分明这个成语,从古至今这两条河流清浊之分似乎一变再变,都跟生态破坏有关系。只是眼下是农业大发展时代,她一时还想不出应该怎么办,或许只能要求大家在河堤上多种植被,这样应该能阻止稍微阻止些水土流失吧?姜微忍不住暗忖,貌似西安和洛阳两大古都的衰弱跟气候和环境变化都有非常大的关系。 一行人走了二十天左右终于到了洛阳,洛阳行宫当然比不上长安皇宫,高敬德和颜女官早早的在外面等候着众人了,姜微在车上就换过衣服了,下车也顾不上梳洗,让颜女官带自己去看,一入内室就闻到一股难闻的伤药气味,颜女官小声道:“九娘你一会可要小心些,三娘正在怄气呢。” 姜微惊讶的望着她,她怎么跟自己说这话? “谁说我怄气了!”姜长晖的声音传来。 “阿姑!”姜微欣喜的入内,就见穿着一身白寝衣的姜长晖躺在**,一只脚被高高的吊起来,修长的柳眉皱成了一团。 姜微见她气色红润,一颗高悬的心落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哪个天才让阿姑把脚吊起来的? 96风来(上) “还敢笑!”姜长晖瞪了侄女兼儿媳妇一眼。 姜微连忙忍住笑,“阿姑脚摔伤了,是要吊起来才好得快。” 姜长晖气道:“你们就联合一气哄我。” 姜微上前看着姜长晖裹得严严实实的脚,露出的脚趾有点浮肿,她轻轻的按了按果然是水肿了,定然是阿姑熬不住下床坐了会,才会让腿这么浮肿的。 姜长晖不自在的动了动,姜微笑着说:“阿姑我去换衣服,回头我跟你说好玩的事。” 姜长晖连连点头,这些天被人拘在**她都快憋死了,“你赶了一天的路,梳洗了就先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好了。” “才刚过午时,我还不困。”姜微先去梳洗,下人早已经备好了热水,先帝在时很喜欢住在洛阳行宫,这处行宫初看没有长安城的大气巍峨,但细看就发现处处精巧细致。姜微听说先帝晚年好奢华,驾崩前几乎用空了少府的内库,果然钱堆出来的东西就是两样。 “九娘,纪王妃求见。”降香端了一盏茶水进来说。 “让纪王妃去书房等我。”姜微吩咐道。 纪王妃听了丫鬟的通传,在姜微临时的书房里坐立难安,想到自己居然把姜太后照顾的摔伤了她就忍不住想哭,她真不是故意的。 姜微看到纪王妃快哭的样子心里暗叹,除了赵恒那皇帝病重症患者随口迁怒外,估计连阿姑都没想过责怪她。纪王妃真的挺可怜的,长得漂亮,出身不高不低,要是不嫁纪王嫁给门当户对的,生活肯定比现在幸福多了,嫁到了皇宫跟夫君感情还好,感情不好的话女人真是在熬日子。 “皇后我——”纪王妃看到姜微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忍着泪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太后没怪你。”姜微先一句话给她定心了,又让人给她打水洗脸,平复她的心情,“我前段时间忙,照顾太后的事全仗你费心了。” “这是我该做的。”纪王妃低声道,“我需要回长安吗?”她手无意识的扯着绢帕。 “要是长安没太多的事,你留下正好能陪陪太后跟我。”姜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决定权交给纪王妃自己做主。 纪王妃连连点头,“我一定会伺候好太好的。”纪王目前也在洛阳,他任洛阳县令,如果因为她的缘故让纪王被责罚了,纪王妃在纪王府就更没有地位了。 姜微安慰了纪王妃几句就又去看姜长晖了,姜长晖正靠在**看书,见侄女进来了懒懒的问:“阿王来找你了?”纪王妃姓王。 “是的,她是来给阿姑请罪的。”姜微说。 姜长晖摇头,“这孩子就是太谨慎了,我都说了不怪她了。”她叹了一口气,“也是造化弄人,也只能让她自己看开了。”姜长晖跟姜微一个想法,纪王妃要是嫁个门当户对的,凭她那个容貌脾气就算不跟丈夫恩爱有加,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活的战战兢兢的、四处看人眼色。 纪王妃这样想要看开很难,但这个是别人的家务事,姜微也不好插手管,纪王跟韦见素不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纪王妃想留在洛阳就让她留下。纪王是洛阳县令吧?江太妃好像在长安,难怪纪王妃一心想留在洛阳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好玩的事?”姜长晖问。 姜微把韦见素的事说了一遍,姜长晖听得直笑,“你做得对,这样的男人就要好好教训一顿,把娘子的付出当成了应该。” 姜微还把从赵恒处听到的韦见素的哭诉复述了一遍,石静还在一旁补刀说他的官服都破了,歪歪斜斜的补了一条补丁,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韦见素自己缝的。 姜长晖和姜微笑得前俯后仰,这事姜微都不知道,赵恒也没注意,是石静注意到了特别派人去打听了过来哄皇后开心的。姜微这次来把石静也带来了,赵恒吩咐他一起来伺候皇后。 “早知道我就早点回去也能碰上这么好玩的事了。”姜长晖想到自己还要吊上七八天就郁闷。 姜微心里暗笑,她早猜到是谁让阿姑吊腿的了。 姜长晖对姜微道:“难得来洛阳一次,你就四处逛逛吧,这里比起长安别有风味。” “等阿姑腿好一点了我就去。”姜微说。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弹。”姜长晖挥手,“一个个好心的好像我多老似地。” “阿姑哪里来了,你看起来就跟我姐姐一样。”姜微笑着说,“我上回让人送来的珍珠粉你用了吗?” “用了,你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珍珠的?”姜长晖问。 “让人养的。”姜微简单的把赵恒在合浦的事说了一遍。 姜长晖听得若有所思,“要是洛阳的粮食能都往长安运就好了。”她也知道知道自己儿子志向的,眼下大秦不缺其他就缺粮食。 “粮食很难运吗?洛阳粮食很多吗?”姜微一直听说洛阳粮食很多但具体有多少她并不清楚。 “怎么难运我也不清楚。”姜长晖对这种事不敢兴趣,那么多官员都解决不了的事,她怎么可能解决?“不过洛阳两个粮仓里粮食的确非常多,你看过就知道了。” 姜微一听真有些心动了,“过几天我去看看。” 姜长晖说:“你让石静、素影陪你,让韦见素和桑孝弘领路就是了。” “这样好吗?”姜微有些犹豫,石静和素影就算了,韦见素和桑孝弘可是官员啊,陪她游山玩水不好吧。 “他们陪你过来不就是玩的吗?不然五郎让他们过来做什么?”姜长晖纳闷的问。 “不是说秋粮吗?”姜微说。 “他们是司农寺的官员又不是转运司的,秋粮转调不是转运司的事吗?”姜长晖说,“五郎让他们来就是陪你玩的。”姜长晖一锤定音,姜微忍不住红了脸,姜长晖捏了捏她的面颊,“还会害羞呢?” “当然会害羞!”姜微不依的转过身。 姜长晖大乐。 姑侄两人说笑了一回,姜微见高敬德往里面看了好几次,识趣的起身离开,阿姑来洛阳还不是为了她跟清河王方便吗?她就不当蜡烛了,姜长晖看着侄女淡定的离去,饶她脸皮够厚也忍不住有些羞窘。 姜微出了内寝后问降香,“事情打听清楚了吗?阿姑只是无意摔伤的吗?”有清河王在行宫应该出不了幺蛾子,姜微还是让降香例行公事的滤了一遍。 “那天正好刚下了雨,太后不小心就滑了下,当时有丫鬟抱住太后但还是脚扭了下。”降香说。 难道是缺钙了?姜微暗忖阿姑年纪也没多大,怎么会摔一跤就骨裂了呢?姜微决定给家里人多炖点骨头汤补钙,喝点牛奶补钙也好。姜微回到自己暂住的寝殿里就看到殿外摆放了好些牡丹,“这是洛阳的牡丹吗?”长安和洛阳最多的就是牡丹,姜微在古代长了十几年,品鉴牡丹还是会的。 “是太后让人送来的。”迎春说,旁人大家跟媳妇总有隔阂,但小九娘就能处理好婆媳关系。 “原来是是阿姑送来的,难怪这么漂亮。”她姑姑的审美能力是没话说的。 “刚才纪王妃派人送了一些点心过来。”迎春将点心摆放在姜微面前,都是些糯米做的点心,完全不合姜微的口味,不过迎春还是细心的切成了小块蒸好。 “你们分了吧,替我谢过纪王妃。”姜微说。 宫女们应声。 纪王府上,纪王下府回来看到行宫内侍出入,随口问道,“是太后有赏赐了吗?” “不是太后是赏赐,是皇后的赏赐。”内侍说。 纪王脚步一顿,转身往王妃屋中走去,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娇笑声,有人夸皇后送的织锦漂亮,也有人夸皇后赐的香油好闻……听着叽叽喳喳的声音纪王脚步就顿下了。 “郎君。”少女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名红衫少女笑颜如花站于他身后,这少女看起来约有十五六岁的左右,却已经是少妇的打扮,笑容明媚灿烂。 纪王看到这少女,脸上神色温和了些,“你怎么在这里?” 林孺人嫣然笑道:“我是特地来等郎君的。” 秦制亲王可以有孺人两名,纪王两位孺人身份差距很大,林孺人身份低微,父亲只是一名流外小吏,林孺人未嫁入纪王府时还一直抛头露面在外操持家务,被偶尔路过的纪王看上先纳为媵人后又提拔成孺人,是纪王最宠爱的小妾。 “等我?”纪王含笑望着爱妾。 林孺人一派天真的对纪王笑道,“郎君已经三天没来找我了,我想郎君了。” 纪王看着她娇憨的神态一笑,“我这些天有些忙,连府邸里都没有回。” 林孺人心头如小鹿乱撞,小脸通红,“郎君——” 纪王吩咐内侍道:“一会让王妃来我书房一趟。”说着他拦着林孺人离去。 林孺人偎依在纪王怀里,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一双凤眸笑成了一对月牙,纪王亲着她的一双凤眸,“傻丫头,笑成这样。” “我喜欢郎君。”林孺人毫不羞涩的表白。 “我也喜欢。”纪王轻拍她的背说。 两人相携离去,丝毫没有注意树后窈窕的丽人,或者说是林孺人没有看到而纪王知道了也没在意。 “孺人,我们回去吧。”侍女轻声的劝着那一动不动的丽人。 那丽人转身,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容貌不知要胜纪王妃和林孺人多少倍,尤其是那身清华的气度更是一眼就看着这丽人出身不凡,她也的确身份不凡。她是纪王另一个孺人,是姜府大房次孙媳崔氏的姑姑、二房次媳崔氏的侄女,她父亲是崔中书令的第六子,她的祖父去世后长房分家,崔孺人的父亲一事无成,有意巴结纪王就把女儿送到了纪王府。 崔孺人入纪王府后愿意凭借自己的姿容身份足够得到纪王的宠爱,毕竟她比王妃好上太多了,只要她早日怀了庶子纪王妃又算什么?皇家是最不讲究嫡庶的人家,却不想纪王始终对她冷冷淡淡的,她原以为纪王是天生冷清不好女色,却不想自从林氏入府后纪王几乎把她宠上天了,纪王不是冷情而是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她有什么好?”崔孺人低喃道,论容貌林孺人只能说中上,性子说好听些是娇憨天真,实则就是不韵世事,郎君到底喜欢她什么? 侍女不敢接话,她们也没有搞懂郎君到底喜欢林孺人什么。 林孺人正在跟纪王摆显她这几天练习的字,“郎君你看我的字好看吗?”林孺人的父亲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可也跟着父亲认了些字,但练字那是哥哥们才有待遇,她最多用笔蘸着水在石板上写字罢了,等到了纪王府后纪王才开始让她练字。林孺人的字十分的稚嫩,但可以看出字形不错。 纪王看了一会笑道:“还需要多努力。” “那郎君给我多写几个字嘛。”林孺人撒娇道。 纪王执笔在白纸上写上了一篇《洛神赋》,字体端庄浑厚、外柔内刚,林孺人欣喜的捧着赋词道:“郎君我一定会好好练字的。” 纪王轻吻她的鬓发,“今天你用了什么香?” “是皇后赐下的新制合香。”林孺人小心的答道。 “你不是爱用花香油熏衣吗?以后就不要用这种合香了。”纪王说。 林孺人乖顺的点头,对纪王仰头笑道,“我以后不用了。”她知道纪王喜欢看自己笑。 纪王轻拍她的背,看着她笑容同她轻声说笑着。 纪王妃得了姜微的赏,第二天就入行宫谢恩,姜微正在姜长晖处,姜长晖自从脚被吊起来后就不喜欢见外人,她感觉丢脸但清河王坚持,正如姜微所料的,姜长晖趁着清河王不注意把脚放下了一天,结果晚上脚就肿成了猪蹄,后来她脚就被吊起来了。 “你去见她吧,一会也别回来了,出去走走。”姜长晖嘱咐道。 姜微也不跟阿姑客气,“那我出去逛一圈,阿姑你想要我带什么东西回来?” “我也没什么用得着的,要是有看到漂亮的花你给我弄几株回来吧。”姜长晖说。 “好。”姜微先出门同纪王妃闲聊了几句,纪王妃当她要伺候太后也不敢停留太多时间。 姜微欢天喜地的换了男装由石静和素影领着骑着玄云出门了,玄云被拘束了这么久也很兴奋,撒开了蹄子使劲狂奔。侍卫和石静等人白着脸在后面狂追,每一次皇后飙马的时候最苦的就是下人,皇后那匹可是纯种的大宛名马,那速度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姜微一路疾驰,走到一条河道的时候就见一只只运粮的船在河道里通行,姜微指着这些船问石静,“这些就是扬州那边运来的稻米?”姜微上辈子吃惯了大米,来了大秦后她也一直吃米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等后来入宫接触了政务后才知道关中地区都以种植小麦和栗米为主,连官员的俸禄都是栗米,难得有可以种植稻米的田地,这些都是良田中的良田。姜家主人们平时吃的稻米不是从自家水田里产出的就是从扬州运来的,姜微再次万分感谢自己的运气,感谢让她穿越到了这么好的人家。 “回九娘,是的。”石静气喘吁吁的说道,他苦着脸说,“九娘以后可不能跑这么快了,让五郎知道会责骂我们的。” “你就会拿阿兄来说我。”姜微瞪了他一眼,一路沿着河道跑去,这次她速度慢了不少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石静见她走的方向不对连忙问:“九娘,你去哪里?” “不是说这里有两个大粮仓,一个含嘉、一个洛口,我想去看看。”姜微说。 “九娘可以去看含嘉仓,洛口仓在离外城很远的地方。”石静提议道。 “含嘉仓在城里?”姜微以为两个粮仓都在城外。 “洛口仓是前陈时就有的,当年义军占据洛口仓,前陈就断了粮食,后来只能苟且逃到了南面去了。”桑孝弘的声音响起,“等我们大秦掌了江山后,太|祖爷就让人在城里也建了一个粮仓,就是现在的含嘉仓。” 姜微回头对桑孝弘笑道:“桑三哥你来了。” “皇后叫我桑三就是。”桑孝弘苦笑,他可担不起皇后一声“哥”,会被吃醋的皇帝劈死的。 “那为何洛阳的粮食运不进长安呢?”姜微问,她同桑孝弘骑马缓缓往前走,“不是还有黄河作为水路吗?” 桑孝弘道:“从此处通往关中有一处三门峡砥柱,船根本过不去,只能靠车走山路,且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车翻落,所以天下的粮食大部分都聚集在洛阳了。” “那陆路是不是不好走?”姜微问,她知道粮食大部分都靠水运,据说陆路开销很大。 “如果走陆路开销太大,车夫运三石粮食,这三石粮食还不一定够他路上吃的。”桑孝弘详细解释着缘由,“我们现在的粮食大部分运长安都是走陆路的,所以运过去的数目不多。” 姜微点头,“水运就没解决的法子吗?” 桑孝弘摇头,“没有。前陈后期曾有官员想在那处开栈道让纤夫拉船过去。” “那不是很累人?” “何止累人?”桑孝弘道,“纤夫稍有不慎就会从山上坠落,动辄死亡数十人,下落者百无一存,所以前陈后期才有了那么多义士。” “那——”姜微欲言又止。 “皇后是想问为何如此还要定都长安?”桑孝弘问。 “嗯。”姜微感觉自己问题似乎有点太白痴? “太|祖曾言:长安有山河之固,宜应付变乱;洛阳有中土之美,宜教化天下。”桑孝弘说。 姜微到底不是政治小白,略一想就知道了,关中乃赵家发家之地,遍布府兵、城墙高筑,就算有外地入侵也不怕,这洛阳就欠缺一点了,而且这赵家的人——姜微真心觉得他们最缺就是“德”!所以教化天下还是算了,妥妥跟洛阳风水不合,所以没选择定都洛阳。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含嘉仓走去,姜微之前见过仓库但是没见过这么广大的粮草,一个个口径最小起码八米、最大足有十二三米左右的粮窖排列在地下,一旁还种了好些小树,而扬州调来的船只一只只的入了此处将粮食摆放在地上的仓库里。 “放入粮窖还要经过什么程序吗?”姜微问着桑孝弘,不然为什么不现在就入粮窖,“为什么要种那些小树?” “眼下并非入窖的时节,粮食入窖要冬季,在粮食入窖之前,窖中要用火先烘干,然后把草木灰铺在窖中,上盖一块木板,板上铺两层夹糠席子,才能装入粮食,等粮食装满后上面再盖上夹糠的席子后封土保存。”桑孝弘解释着储藏粮食的法子,“如此储粮可保粮食九年以上不变质。等封存后就要种上小树,如果封土中的粮食发热、发芽,这小树就会枯死。” 姜微听得惊叹连连,“真有本事。”果然众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九娘过奖了。”韦见素含笑走了过来,自姜微整了他一顿后,他对姜微是感激不尽,没有她自己老妻恐怕还要逼着他纳妾。 姜微指着那些运船的劳工好奇道:“这些人六月就从扬州出发了吗?” 韦见素和桑孝弘摇头,“他们二月就从扬州出发了。” “为何是二月?二月收麦子?”姜微记得江南差不多二月能收冬小麦了? “还有去年收获的稻米。”韦见素说。 “为什么要走这么多时间?去年的稻米今年送过来?”姜微茫然了,她派人跟安西联系也没这么久吧?不是说水运时间很短吗? “扬州二月有汛期,要等四月后才能入淮河进汴河,此时汴河水浅要到六七月才能达到黄河,而黄河此时已经涨水要等**月才能入我们洛水。”韦见素生怕姜微责怪这些船工连忙解释原因。 “那这些船工就一直待在船上?”姜微说,“你们就这么一年年的等?” 韦见素和桑孝弘被皇后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的很羞愧,感觉他们好像做了一件极蠢的事。 桑孝弘轻咳了一声,“一般都是这样的。” 姜微想了想,虚心求教,“见粮仓耗费人力吗?会给百姓带来很大负担吗?” 韦见素想了想说,“要是时间不急,也不是太耗费人力。”总没有挖河道那么费力。 “那为什么不在你们说的那几个点同样设置粮仓呢?如果过不去的话就把粮食安置在粮仓中,让这些船工折回,等到了时间再从粮仓处派人出来,一点点的转折会不会更好一点?”姜微记得物流也是这样的,每个城市都有接货物的仓库。 韦见素和桑孝弘何等的通透,听姜微这么一说,两人心里隐隐抓到了什么,韦见素喃喃道:“建立粮仓、换人——”他在粮仓里团团转了好一会突然道:“我去三门峡!”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桑孝弘想阻止他却被姜微拦住,“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去吧。”姜微吩咐侍卫去保护他,听赵恒说这人最近挺招人恨的。 桑孝弘道:“皇后他就是个痴人。” 姜微看着桑孝弘开玩笑道,“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桑孝弘额头冒出了冷汗,“皇后我——” 姜微看着桑孝弘如此,心里暗暗叹气,果然人长大了就不好玩了,尤其是身份变了以后。 桑孝弘小心翼翼的提议道:“皇后现在可想去洛阳花市?” “花市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河堤赏景去。”姜微说。 姜微一开口,众人哪里还有不应的,连忙附议。 姜微不让饶命,骑了一会马后,就牵着玄云在河堤上走着,桑孝弘等外官远远的避开,就石静和宫女等人在近身伺候,若是在长安这季节无论哪条河畔都是人来人往,但到了洛水就没那么多人了。 姜微对石静笑道:“要是这河边也种上杨柳和桃李就更好了。” 石静说:“皇后可以让人明年种。” 姜微摇头,“等以后再说吧,还不知道下次来洛阳是什么时候呢?”不过要是运粮问题不解决,说不定阿兄要做个逐粮天子?就跟唐朝的皇帝老去洛阳讨饭?姜微努力想着唐朝皇帝怎么解决粮食运输的?难道真全讨饭了? 河堤上姜微同众人说笑,河畔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纪王站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河畔那笑靥如花的丽人。 “六郎,我们该回去了。”纪王的内侍小心翼翼的问道。 纪王充耳不闻。 内侍心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郎君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事如果让圣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姜微说是赏景但只不过在河堤处溜了一圈就回行宫了,她还是放心不下阿姑。回了行宫她没先去见阿姑,而是找来了庖厨吩咐他这些天多给太后熬点骨头汤之类的,还要加一点牛奶,以形补形嘛。 姜长晖被情夫和侄女联合盯了几天,姜太后再发现自己肚子已经有鼓出来迹象后,先忍无可忍的把情夫踢走,回头又虎视眈眈的瞪着侄女,“你该回去了!五郎是不是来了好几封信?” 姜微说:“阿姑你脚还没好呢?我跟五郎说了,等你脚休息的好些了跟你一起回去。” 姜长晖说:“现在?” “眼下都八月了,再过几个月就入冬了,行宫比不上宫里暖和,你总要回宫的。”姜微说。 姜长晖有些迟疑,毕竟赵远眼下还负责统领长安的折冲府,不好随时离开,她会来洛阳也是图个逍遥自在,太后养情人是常事,但赵远毕竟还是位高权重的清河王,要是被人知道了,对五郎和他都不利。 对于清河王的事姜微一向是避而不谈的,毕竟这事不是她该插手的,她哪怕多过问一句也会让阿姑尴尬,所以她在阿姑面前从来不提有关她跟清河王的事,再说这种小事清河王还解决不了吗?赵家那些能活下来并且活的相对比较滋润的男人最缺就是德,其他貌似不太缺。 “也好,是时候该回去了。”姜长晖说,她此番折腾费了不少事,连太医令都从长安赶回来了,她还想回去看看阿娘,她似乎又让阿娘担忧了。 纪王妃过来请安的时候看到姜微和姜长晖其乐融融心中羡慕,这对大家、媳妇也算是少见了,能相处这么和谐,可惜她不是江太妃的侄女。纪王妃唯一庆幸的是,江太妃眼下不在洛阳而是在长安纪王府。 姜微回到自己寝殿后,就准备给一日一次的给赵恒写信,他们两人基本是天天写一封信的,赵恒再忙都要同她说上几句话。素影和降香捧着寝衣来给她换上,她一开始没注意后来等两人给她穿上后才发现大了许多,再一瞧这不是赵恒的睡衣的吗?“你们从哪里来的阿兄寝衣?”姜微问。 降香说:“是圣人今天派人送来的,说是让我们给娘子换上。” 姜微立刻拆开赵恒今天送来的信件,发现上面满篇都是他对自己的肉麻思念,最后写到,“我想你了,从昨天开始就穿着你的寝衣睡觉了,想到你也应该想我了,我就把我寝衣送来的。”还重点强调了一句,“不许不穿,不然回来什么都不让你穿!” 姜微:“……”不要脸了!姜微心里吐槽,但手上的信件还是放不下,一遍遍的看着他写来的情书,脸上浮起了傻乎乎的笑容,其实她也挺想他的,只要忽略他某些废料思想就好。 素影见皇后不出声的任她们把衣服换上,跟降香互视笑看了一眼,偷笑着退下了。 姜长晖的脚还没有好,眼下还需要长期卧床,姜微也不急,只让人把一些东西慢慢的收拾起来,她来的时候是赶路的,回去还拖着病号,肯定不能太快,而且要注意休息。 至于桑孝弘和韦见素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一直泡在三门峡,前去保护的人就说这两人在一遍遍的走运粮路,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姜微估计韦见素应该是有什么法子了,很大方的让人天天给他们送好吃的,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想问题。两人有了皇后的支持越发干劲十足,憋了五六天功夫就送了一封奏折去了京里。 “臣以国家帝业,本在京师……但为秦中地狭,收粟不多,倘遇水旱,便即匮乏……臣望沿流相次置仓……” 这几天西安一直有雨,建章宫外的汉白玉围栏被雨水冲刷的越发雪白莹润,赵恒随意披了一件鹤麾翻阅着桑孝弘和韦见素联名上奏的折子。 他下方姜恪、沈渊、姜凌等重臣依次入座。 赵恒越看眼底笑意愈浓,微微果然是他的小福星,她去了一趟洛阳连运粮问题都替自己解决了!所以说人偏心是根本没有理由的,三门峡那边运输姜微压根看都没看一眼,全是韦见素和桑孝弘两人解决的,这功劳都被赵恒按在了娘子头上。 “圣人,臣以为韦少卿所言甚是,可遣人一试。”沈渊拱手对赵恒说道。 赵恒略一颔首,正待说话,却闻宫外急报,“圣人不好了!顺陵昨夜遭雷击,先帝墓碑有损毁!” 通报人话音一落,在场之人脸色疾变,先帝墓碑损毁这可是大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急着开口说话,每人都在考虑着对策。 “哐当——”茶盏落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赵恒抬头就见自己放在桌缘的茶盏落地,一旁伺候的小内侍正想上前拿茶盏,却不料又是连连的哐当声,无数花瓶、茶盏、书籍落地,脚下也剧烈颤动了起来。 “快去外面!”看到这情况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地动了! 姜恪等人连忙起身上前,护着赵恒往室外走去,此时整个皇宫都乱了套,无数人哭喊着往外跑,但有些人尚没有跑到外面,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 “日蚀!”姜恪和姜凌心底同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赵恒地动后第一反应幸好微微不在,随即又恐慌了起来,不知道洛阳现在如何?日蚀她会不会怕?日蚀虽少见,可古时记载也不是没有,微微一直看史书应该知道吧?赵恒眼下恨不得能插翅飞到姜微身边。 “天狗吞日了!”比起地动这日蚀更让人感动恐慌,不少人瘫软在地上簌簌发抖,地也跟着一起抖动,此时此刻人在大自然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又亮了,地动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劫后余生的人庆幸的面面相觑,但他们并不知道灾难——才刚刚开始。 97风来(下) 在长安震动的时刻,洛阳也感受到了震动,姜微和姜长晖正各自捧了一本书在书房里看书,房里的器皿震动了起来,姜长晖愣愣的看着那些器皿一时没回神。 姜微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白芍快把阿姑抱出去!所有人都去外面!” 白芍下意识的抱起姜长晖,降香和素影拉着姜微往外面走,但众人一走到屋外眼前就一黑,紧接着就是一片黑暗,惊叫声此起彼伏,姜微被素影和降香牢牢的护住。 “都把眼睛蒙起来,不要盯着太阳看!”姜微努力的喊道。 大部分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听到了声音就下意识的顺从了。 日食加地震?姜微感受着地下的震动,地震时间不久,差不多几十秒就停顿了,震度似乎也不强,倒是日食的时间久一点,这个震动的话如果不是小地震的话那么就应该震中不在这里,洛阳附近有什么地方地震了?姜微脸色有些凝重,现代科技力量在地震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更别说古代了,这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尤其是眼下通讯不发达,根本别想第一时间确定震源了。 “阿识你没事吧。”姜长晖腿脚不便,等日食散去后才看清了侄女所在,连忙关切的问。 “阿姑我没事。”姜微看了看那房屋,略一迟疑对吩咐大家在桌边放个水杯,如果水杯掉落就立刻往外面跑。 此时清河王和纪王满头大汗的匆匆赶来,再看到两人没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纪王上前恭敬道:“请阿娘、皇后移驾去空旷处暂歇。” 姜长晖摆手道:“没那么严重。”她娇生惯养但还是知道自古日蚀和地动都是不断的,她见姜微往外走奇怪的问:“阿识你去哪里?” “我——”姜微这才想到自己在行宫,阿兄不在自己身边,姜微有些茫然了,她好想阿兄。 她茫然懵懂的模样让人心疼,姜长晖招手让她过来柔声道:“别怕,日蚀古时也曾有,不是什么大事。” “嗯,那是正常现象。”姜微对日食并不惊讶,到了现代人家都把日食当天奇观看了,再说古代有没有电子设备,有日食也不影响什么,“阿姑我在担心这次地动的震中。” “震中?”姜长晖有点有理解又不是太理解。 “就是地震最强烈的地方。”姜微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地动只能算小地动,如果只有我们一处到也不算什么,我就怕是大地震的余波。”那就不是死上几个人的事了,姜微喃喃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她转身问纪王:“城里受损如何?可有人受伤?粮窖没事吧?”要是真有大地震,洛阳的粮仓的粮食肯定第一个调出来的。 姜微连炮珠的问题把纪王问懵了,姜微问完后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这些不归自己管,而且纪王和清河王也是关心她们才赶来的,“唔,我们没什么大事,清河王和纪王公务繁忙,无须分心。”姜微尴尬的解释着。 纪王稍一愣怔后就微笑:“皇后所言甚是,我已经派人去城中查探了,目前传来的消息来看没人受伤,去京城通报的人也已经派出去了,附近的村落我也派人去查探了。”纪王一一给姜微解释清楚,“粮窖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了,这些都埋在地里,想来不会出太大事,如果朝中来旨意粮食随时都能抽调。” 他这么一解释姜微就更不好意思了,他好像跟自己汇报工作一样。 还是姜长晖给姜微打圆场,“阿识你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难道会有疫情出现?” 姜微努力的回想了下前世的各处地震,她虽没震区但看到直播画面就忍不住心寒,不敢想象那些经历过的人是什么心情,“如果是大地震会有伤亡,不仅仅有人还有牲口,这些必须要马上处理掉,不然就会容易爆发疫情。且地动后天象时常会异变,不是有大水就是气温骤降,这时候老弱病残就很容易熬不过去。” 姜微的话让清河王和纪王慎重了起来,两人见他们无事,就匆匆告辞处理公务去了,姜微叫住了清河王说:“叔祖,你掌折冲府,要是府兵无大碍的话就帮着众人一起处理下事务吧。” 清河王点头,他对姜微的做法还是习惯的,她不喜欢发徭役,喜欢把军人当苦力。 清河王和纪王离去后,姜长晖和姜微脸色同时沉了下来,姜长晖让人抬着回了房间,但不是进内室而是在门口坐下,两人同时在考虑这件事引发的后果,地动加日蚀足以让皇帝下罪已诏了,“怎么出了这种事。”姜长晖替儿子担心。 “多难兴邦,殷忧启圣*。焉知这不是一个转折呢?”姜微眼见阿姑灰心连忙说道,眼下是要给众人树立信心,如果阿姑都灰心了那么下面的人也会跟着一起灰心的。 “多难兴邦,殷忧启圣?”姜长晖听了姜微的话眼底渐渐展现神采,“你说得对!” 姜微让人招来韦见素和桑孝弘,这两人都不是洛阳本地官员,虽也被纪王委派出去了,但公务没有其他官员那么忙,姜微把他们招来就是商量这次灾后的补救措施,她不确定眼下大秦有什么补救措施,所以招两人来商量,她就拣自己记得的说。比如说有些坍塌的危房重新搭建,有些灾中财物损失的补贴,但这些都要是没钱的平民,有钱的人家就不用想了。姜微同时还让把地震中自救以及面对地震时候的自我防护措施拣自己记得的都写了下来,让他们专门派官员去宣传。 “还有就是让人注意洛水。”姜微提醒他们道,“要是下雨太多洛水再泛滥就雪上加霜了,一旦超过警戒线就立刻组织民众撤退,一切以人命为上。”要是现在地震后再来一次水灾事情就大了。 韦见素和桑孝弘听得认真,皇后说的有些官府会做,有些大家就不会注意了,比如说地动时应该往哪里躲避、要注意观察洛水泛滥,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也无从教起,桑孝弘笔下如风将皇后所说全部记录了下来。姜微还仔细说了灾后防止的重点,洛阳用不上其他地方说不定会有用,这个写好了可以交给阿兄。 姜长晖在一旁听着,望着姜微的目光异彩连连,她每一次见阿识,阿识都给她不一样的感觉,作为一个大家,姜长晖即使不亲近儿子,看到侄女事事为儿子着想心里也是不一样的。 纪王和清河王也不时派人来把探听来的消息传来,现在听到的大部分都是好消息,洛阳除了几间实在太破落的茅草屋倒塌外没什么财产损失,纪王和清河王亲自领着官员挨家挨户的安抚,姜微让他们找几个官吏随时记录他们的所作所为,然后全部整理在自己给赵恒写的信上,遇到这种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照搬后世的经验,她相信他们都会取舍的。 “皇后该进晚食了。”素影上来给姜微点灯,见姜微一遍遍的看着她写的灾后处理经验,“你都写了一天了,休息一会吧。” “跟京城有联系了吗?”姜微头也不抬的问。 素影摇头,“还没消息传来。” 姜微没说话,洛阳离长安毕竟有千里之遥,来古代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这么怀念现代通讯方式,要是换了现代,现在这时候到底哪里有地震、多少震级全世界都知道了吧? “皇后。”石静匆匆的走了过来,“崤函道有一段被地震毁了,消息传不过去。” “那怎么办?”姜微问。 “换了另一条路过去,想来京城也发现了,应该都换路了。”石静说。 从长安到洛阳有好几条道,姜微走的一条道是先古就存在的崤函古道,这条道路相对平坦,沿路又有河流树木,可供取水休息,十分适宜出行,大部分人来往两地都是选择这条道路,姜微来的时候曾注意过崤函古道最宽阔处足有百米,这么一条道路都能被地震损毁? “那派去修路了吗?”姜微问,这条道要是毁了,两地来往就不方便,往关中运粮也会出问题的。 “在修路,但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好。”石静说。 姜微有些坐立难安,她总觉得心里玄玄的,似乎有些不好的事发生了,姜微迟疑了下对石静说:“你去请清河王来。” 清河王工作不算太繁忙,命军士加强洛阳巡视后,就一直在等长安的消息,听说皇后召见以为她是问崤函古道的修路,“皇后,我已经派人过去了,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损毁了多少,天色也暗了,只能一段段的慢慢修复,长安那边肯定也在动工。” 姜微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叔祖你说我们洛阳这里地动那么轻微,按理不会让古道损毁到这个地步对吗?” “应该是。”清河王心里也隐隐有这么一个猜测。 “那么你说会不会这次大地震是在长安那边呢?”姜微问,这才是姜微对担心的,她所有的亲人都在长安。 清河王神色凝重,“这样要等遇上了长安的信使才能确定。” 姜微略一沉吟,“叔祖你说我们可不可以从洛口仓先调出粮食往长安运,一面运一面等长安消息?” “这——”清河王有些迟疑。 “就算换道走,也最多明天早上就能听到消息了,眼下时间晚了不能出发,那就先把粮食全部装好,等明日一早就出发如何?”姜微说,一切都要防患于未然,毕竟眼下赈灾全靠船和两条腿,不像后世还有卡车和司机。 “我跟纪王商量下。”清河王谨慎道,事关重大,他不能轻易下决定。 “这是当然,我一妇道人家只能提出建议罢了。”姜微说。 “皇后母仪天下,是臣民之福。”清河王微笑。 姜微对清河王的夸奖没什么反应,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跟阿兄通上信,她想他了。 而此时的长安赵恒听到侍从说洛阳的消息暂时传不回来,脸色铁青,“立刻给我去修路!” “唯唯!”侍从连连应声。 姜恪闭了闭满是血丝的眼睛,他从发生地动开始后就几乎没停过了,对赵恒的决定他们是支持的,崤函道一定要尽快修复,不然赈灾粮都不好运送,尤其是洛阳还有他的女儿和孙女。 长安遇到了难得一遇的大地动,京城大部分官员都派去长安城各个地方探听情况了,就众人目前接到的情况都不乐观,城中房屋损毁严重,不少人都掩埋在了屋下,太医署已经收治了不少伤员,很多都是被屋梁压断手脚的。也正是这次灾难赵恒才觉得微微一直坚持要扩大太医署的必要性,比如眼下太医署就能快速收治伤员了。她命人准备在仓库里的酒精、石灰都取了出来,据说这些都能有效的预防疫病。赵恒手抵在额头上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今年的栗米收成也没了吧?眼下正是栗米收获的季节,不地动下雨还能派人抢收,现在是不可能了。 太医令和沈奕也提议必须尽快派人处理掉人畜尸身,不然这雨再下下去可能会爆发疫病,到时整个长安都危险了。 赵恒直接下令道:“挨家按户搜,有死人的就拉出去掩埋。” 众人有些迟疑,死者为大,这样的话一般人家都不愿意吧?更别说长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 赵恒冷声道:“不听话的不论身份都给我一起埋进去!”他现在心情非常暴躁,尤其是洛阳那边消息还不通。 有人眼睛望向姜恪和沈奕,两人垂目不语,眼下局势危机,要是雨再下下去,真爆发了疫病就晚了,他们忙到现在自己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 这一夜无论是洛阳还是长安都没有睡好,大秦所有高级官员都直接在建章宫住下,等快天亮的时候,众人又接到了一个安西传来的雪上加霜的消息,西面爆发了蝗灾,目前正往关中地区席卷而来!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心口都沉甸甸的,安西的情报上说蝗灾最初发生于突厥,突厥不种地但他们放牧,蝗灾把草原毁了的话那么今年突厥冬天就难过了,边境又要不安定了,若在以往大秦倒也不怕,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 当然长安城的众人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有一场危机正在往洛阳逼近。 98风起洛阳 清河王、纪王同洛阳的官员商量了大半夜后,众人决定先从洛口仓抽调部分民力把粮食运出粮仓往关中调运,调粮自古都是大事,清河王和纪王都无法做主,由皇后亲自下旨官员们才敢行动。运粮队有韦见素和桑孝弘亲自领队,毕竟这两人刚琢磨出怎么从洛阳往关中运粮,他们是被姜微的提议启发的,分环节一路路的运输,每段都有专人负责,层层递进,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耽搁的时间。 这一晚洛阳纵然没什么损失,大部分人也不敢入眠,毕竟刚刚地动过,谁知道会不会又来一场大的,城中所有人都照着官府的指示在桌边放了一只碗用以警示。姜微和姜长晖就更不可能安心入睡了,她们都在担心长安的情况,从洛阳过去大部分几个附近的京县都陆陆续续传来消息说一切平安,难道真是长安出问题了?姜微辗转反侧的在**翻了大半天,到了大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刚睡下不久她就隐隐听到了门外有声音,恍惚提到了“长安”两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长安如何了?” 白芍和石静都吓了一跳,白芍连忙道:“九娘不必担心,五郎和家中诸人都无恙。” 姜微听到这个消息身体一松,但随即她就发现白芍的话不对劲,“长安呢?长安也没事?” 白芍摇头,“地动就是在长安发生的。” “什么?地动在长安发生的?”姜微心底一沉,长安是国际大都市,这有多少人口,真发生大地震要死多少人……姜微心里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白芍安慰姜微道:“九娘你放心,长安是国都龙脉所在,不会轻易有损毁的。” 姜微苦笑不语,的确没听说过一个国都会因为地震而毁掉,但哪有事情都往一堆里凑的,这日蚀和地震就够赵恒下罪已诏了,现在还发生在长安,姜微起身往书桌上走去,她要写信提醒阿兄控制舆论! “小娘子,你昨夜就没睡太久,还是先休息一会吧。”白芍劝道,哪有这么打熬身体的。 “我没事,五郎有信过来吗?”姜微一面让人伺候自己净脸漱口一面问。 白芍将刚从京城送来的信件递于姜微,这次同以往都是厚厚一叠纸比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张,姜微拆开熟悉的字体,就觉得眼睛有点发涩,信件上说长安发生了地动,让她暂时不要回京,如果洛阳也地动了那就去更安全的地方,要是洛阳没事就安心待在洛阳等他来接她。自她来洛阳后赵恒就没写过这么简单的话,但看到这几句话姜微难过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白芍垂手站在一旁,有些胆战心惊,她不是没见小娘子哭过,但小娘子这种哭法却没见过,且往常都有五郎在一旁哄着。 姜微低头眨了几下眼睛,把泪水眨回去后,对白芍道:“你去给我泡盏浓茶。”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控制舆论,要早点把这个写出来然后给阿兄送过去,在这种时候舆论导向是非常重要的。 “皇后,纪王妃求见。”降香过来通报道。 姜微想了想,“让她进来吧。”好像纪王一直在官署没回府上,一家子女眷吓坏了吧? 纪王妃进来的时候双目肿的跟核桃一样,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倒像是哭了一夜,姜微吓了一跳,“阿王你这是怎么了?” 纪王妃看到姜微就跟见了亲人一样,她很想哭但还是勉强忍住了,“皇后,昨天自地动后我们家郎君就一直没回家,也不知道现在城里情况到底如何了。折冲府的府兵都出动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发生了?” “长安地动了。”姜微让人给纪王妃打水洗脸,“洛阳这边没什么动静,只是有些余波而已,折冲府的府兵上街是担心有人趁乱作盗窃之事,你看眼下大家不都是出入正常吗?” “长安地动,那危不危险?”纪王妃一听说长安地洞立刻坐不住了,她所有的亲人都在长安。 “现在才跟长安联系上,我相信王叔父吉人自有天相,阿王你不必太担心的。”姜微温和的宽慰她道。 纪王妃见姜微面前铺了白纸,知道自己打扰她办事了,她讪讪起身,“皇后你公务繁忙,我不打扰你了。” “就几句话罢了,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会写信回长安打听王叔父情况的。”姜微说。 “多谢皇后。”纪王妃感激不尽的望着姜微。 这时降香又搬了好几本账册过来,姜微对纪王妃歉然一笑,“阿王你自便吧。” “皇后也要注意身体。”纪王妃提醒了姜微一句后识趣的告退,离开前她就见姜微从嘴里一个个的报着数字,那算数的速度就是王府里最资深的账房都比不上,她心里暗忖谁说皇后不善俗务的,她根本就是不喜理会这种俗事,不然光凭这算术能力,天底下谁能在她面前做假账? 姜微算好了几个数据铺纸给赵恒写信,她写的很慢,有时候还会前后修改,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把一叠厚厚的信件写完。白芍立刻安排人去送信,迎春过来给姜微揉着头部,“九娘休息一会吧。” “我睡一会,你们等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姜微说。 众人不解的看着姜微,九娘都一夜没睡了,怎么还只睡一个时辰? “眼下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姜微说。 众人应声,姜长晖知道姜微一早上起来就是忙长安的事了,欣慰的叹了一口气,只吩咐下人给她熬补气的灵芝汤,她自己则安心躺在**养伤,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和阿识都照顾的好好的,不然长安的亲人担心。 洛阳的官员接到圣人手谕确定真是长安附近发生了地动,洛口仓的粮食就源源不断的往长安运去了,清河王亲自带领两百精兵护送,每次大乱最多的就是流寇,这批物资事关重大,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长安是大秦命脉所在。被损毁的道路也由两方面同时开挖修复,官员动用了徭役命众人日夜不休开工,姜微安排了一张作息表,让官员让百姓轮流休息,每日口粮足够。洛阳粮仓储存的粮食够大秦吃上几十年的,既然如此有什么好吝啬的?这还只是半个大秦,等将来他们收复了江南一片,那里才是真正粮食的沃土!苏常熟、天下足,这句话可不是吹出来的。只可惜眼下科技力量不够,无法冻土层和抗冻稻米,不然广阔的大东北可是全球最肥沃的土地啊。 姜微托腮开着脑洞,要是阿兄在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把这些都告诉他了,他让工匠去琢磨冻土层吗?唔,还是不要冻土层了,去开发岭南和海南岛吧,那里是可以种双季稻和三季稻的!姜微头埋进了从长安带来的抱枕,阿兄我想你了。 “当——”建章宫中摆放的器皿在微微震动。 宫中官员们神色淡然的任由这些器皿震动,这些天大家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习以为然,这种程度的余震已经引起不了他们丝毫恐慌了,同时京城派出联系的官员也找到了真正地动的中心,是离长安百里之遥的一个小村庄,等官员找到那处村庄之时村里只剩了几个活人,大部分人都在地动中死去了,整片村庄惨不忍睹。官员们遂就地掩埋了亡者,封闭了整个村落,将幸存者带回了长安,眼下是没空去恢复这片村落了。 赵恒低头看着姜微给自己写的信,上面没写什么甜言蜜语,只有最简单的保平安后就详细列了无数灾后的处理工作,她甚至还替连这次会发生大灾的原因都替自己想好了,“多难兴邦,殷忧启圣。” 赵恒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沈渊捻须道:“圣人下旨的时候可以此句为首。”发生了这等大事,赵恒罪已诏是肯定要下的,但如何写就有讲究了,更可况眼下双圣并立。 赵恒闭着眼睛告诉自己忍一忍,过段时间就可以见到微微了,反正之前他们也是定下十月才出发的,现在才八月。他嘴角含笑的看着信件上她再三嘱咐自己,这时候人是最脆弱的,不到万不得已别对平民动用强硬手段,一切都要讲道理,大家会听的,这时候民众需要的是他的安慰,当然对于那些浑水摸鱼的一定要严惩!赵恒略一沉吟,又派了几名官员出去说服民众配合,尽可能不要动用强硬手段,但对一些知法犯法的贵族可以粗暴些。 姜恪和沈奕互视了一眼,眼底都有着欣慰。 洛阳城这些天气候有些反常,以往八月还有些炎热,可地动后天一下子凉了,幸好姜微让人早作准备,派人去贫苦发放了棉衣和粮食,才不至于一下子冻死不少人。姜微这些年推荐农业改革,四处都有种木棉和棉花,这些作物也不算很珍贵,不少平民都有置办棉衣。 “果然大灾之后必有妖孽。”姜长晖看着又开始下细雨的天气,“阿识你说洛水会泛滥吗?” “应该不会吧,这几天雨下的不多。”姜微也不确定,但眼下的雨水却是不多,倒是天气越来越冷了。 “真是多事之秋。”姜长晖摇了摇头,依旧跟姜微一起算账,她们在洛阳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量帮忙赶快把粮食运过去,早运过去一段时间就能少死几个人。 姜微此时也顾不上隐瞒自己的水平了,任何数字只要从她的眼睛里过一遍,她几乎马上就能提出结果从无差错,这水平不知道让多少人惊讶,宫中内侍和屏风外的外臣都惊呼皇后奇才,姜微沉默,你们要是小时候学过珠心算也会有我这水平的! 就在长安和洛阳眼下都在为地震忧心的时候,淅阳郡的均阳县公,均阳县公赵孝恭同数名幕僚正坐于大厅上,他今年四十六岁,因常年骑射,身体硕健,头发漆黑、唇边留有整齐的短须,相貌衬得上俊美,但一只鹰钩鼻增加了他不少阴沉的气质,他浓眉紧皱、沉吟不语。赵孝恭也是赵家宗室,他的祖父是太|祖赵凤翔的堂弟,因随着赵凤翔南征北战有功,被赵凤翔册封为均阳县公,后均阳县公一脉就常住均阳。 “县公,这赵恒小儿弑父杀兄、倒行逆施,眼下都引起天怒了,我等勤王入京,乃是护卫太上皇,不负太|祖对吾等的信任!”一名中年士慷慨激昂的说道。 “是啊郎君,此时长安大乱、崤函古道不通,正是占领了洛阳的最好时机。赵恒小儿自监国以来就一直擅改祖宗家法,不知让多少人流离失所,正可谓民心所弃!天下士庶,皆愿县公来。” 赵孝恭一系离皇族嫡系血脉远,一直远离皇位纷争,这一脉到也枝繁叶茂,经过数代经营倒也在均阳经营出了一片家业,也算均阳地头上的土皇帝,日子过得也算逍遥。只可惜这逍遥的日子在赵恒登基后就消失了,他先撤均州改淅阳郡,赵孝恭这均州刺史也当不成了,又派了监御史来监督他,连折冲府的官员都全部置换了。今年年初又说以后爵位世降一级,这简直不给他们这些宗室活路了!不过也因为赵孝恭离皇位太遥远,赵恒也没想着去动他们。 赵恒也不仅仅对宗室如此,对当地豪强也下手不留情,蜀郡那边人口检查、土地丈量……即便没有动到其他地方,那些豪强世家们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帝在清算他们。要是换了以往他们还不一定敢动这心思,毕竟是夷三族的大罪。可眼下先是先帝墓碑受损,接着又是长安地动、西面蝗灾、崤函古道不通……这种种的种种,不就是说老天都在帮他们吗?洛阳乃天下正中,四通八达,只要守住了洛阳,一把火烧了洛口仓,这大秦粮食就落到了他们手中,这天下指不定就会换个主人了。在座的这些人有些是均阳县公府上的幕僚,也有些是当地的豪强,这些人都存了浑水摸鱼的想法。 均阳县公听着下属的话不置可否,他对一名始终沉默不语的青年男子道:“十五郎,你说当年杨都护入京是有太上皇密旨的?太上皇是让他入京勤王的?” “是的。”那名青年男子哑声说道,“我都给阿叔看过密旨了,阿叔还是不信吗?” “为何这道密旨杨都护没有代入京城,反而是交予你呢?”均阳县公始终有怀疑。 “他不是交给我,他是交给杨庭意的,结果杨庭意被人杀了,他临死前吩咐人将这道密旨教到我手中的。”青年男子说道,如果此时此何赵四在的话,他肯定会红着自己那只独眼扑到这青年男子身上,这青年男子就是当年坑了他的赵十五,也就是前勇王的儿子。 当年他和赵二密议让赵四娶不成姜元仪后,他就在赵二的安排下去了安东由杨家安置,他也娶了杨氏女为妻,生了三子二女,生活其乐融融,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能顺遂度日。却不想杨家祸从天降,一下子从位高权重都护府变成谋逆的叛臣,他的妻子儿子也在动乱中尽数丧生,赵十五憋着一口气偷偷来投靠赵孝恭,赵恒害他家破人亡,他也要赵恒悔不当初!他是陪着赵四长大的,赵五到底有多喜欢姜微他一直看在眼里,他也不要这天下,就杀了姜微、姜长晖,毁了洛阳两个粮仓就足够赵恒发狂了! 赵孝恭起身更衣,他的一名心腹幕僚跟在他身后,那心腹幕僚腿脚不便,走起来来一瘸一拐,“县公,眼下崤函古道不通,清河王离开,洛阳仅有纪王一区区小儿,若县公潜入洛阳,发左右屯营兵,袭杀留守,据洛阳,然后西取陕县,东取河南北,天下指麾可定。县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赵孝恭摇头,“名不正言不顺。”这是赵孝恭最大的顾虑,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尤其是皇后和太后都在洛阳,但什么名分?若时下天下大乱,他顺势发兵直取洛阳说不定还有一个勤王的借口,可现在双圣好好在长安,他这一来是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县公忘了十五郎带来的那张密旨?太上皇密旨招杨都护勤王,结果眼下他却卧病在床不起,这赵恒小儿谋逆的罪名可逃不掉了,更别说眼下这么多天灾**,我们入京后依然可以复立太上皇为帝,那洛阳还有太后和纪王在。”那幕僚意味深长道。 赵孝恭神色微松,“只是这洛阳城墙高筑,一时想要攻下也须细细思量。” “县公可一面命强兵攻城,一面说赵恒小儿诸多天怒人怨之举,我想洛阳官员也不一定会各个拥立他,且不说洛阳县令还是纪王。我等言明利害关系,以纪王之孝心未必不肯随我们一起入京勤王。”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突然有了问鼎天下的可能谁不动心呢? 赵孝恭颔首。 吴子敬拱手道:“若县公不弃,吴某愿在两军交战时为来使说服纪王。” 赵孝恭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我相信以纪王不会随意是丢弃君子之风的。”吴子敬淡然道。 赵孝恭双手搭在吴子敬的肩膀上,“子敬,你实在是我良师益友!我若他日能登大业,子敬乃我麾下第一人!”赵孝恭意气风发的笑道。 吴子敬道:“吴某蒙县公大恩,只求能以残身为县公效犬马之力。”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待再次回到书房时,赵孝恭一脸肃容道:“赵恒小儿逆父害兄,苍天不容,今日吾等发兵入京勤王,复立太上皇!” “复立太上皇!”众人齐声应道。 赵孝恭命手下亲卫亲点部曲,先直取折冲府杀折冲都尉及左右果毅都尉三人,擒拿淅阳郡太守、杀监御史,而后率领自己的百名部曲和折冲府千名将士往洛阳进军,沿路一路收纳军士,最后堪堪凑齐了万人,浩浩荡荡的挺进洛阳。 99兵临城下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也必有大乱,尤其是长安地动的消息传来,洛阳从高层贵族到普通百姓几乎每个人嘴里都有一条有关长安的消息,好一点的比如圣人在地动时光芒四射笼罩了整个皇城,让皇城安全无虞;坏一点的就说现在长安满目疮痍、已化成一片废墟了。 这些消息让姜微听得囧囧有神,她现在几乎是天天都能接到京城的来信,赵恒往往是都没有收到自己回信,新的信件就已经发出来了,她怎么不知道长安已经毁了呢?甚至还有谣言说长安地震了,过几天洛阳也会地震,太后和皇后早就离开洛阳了。 姜长晖和姜微听到这种消息同时蹙眉,姜微沉吟了一会对姜长晖提议:“阿姑,我们洛水堤岸散散心吧。” 姜长晖略一沉吟就知道了侄女的想法,她微笑道:“都闷了这么久了,出去走走也好。”外面谣言那么多,难免会人心惶惶,她们去堤岸露个面也算安定人心吧,长安有了地动、洛阳不能再乱了,否则粮道断了大秦就麻烦了。 太后和皇后要去堤岸散心这可不是小事,纪王忙了好些天刚回家补睡了一觉,醒来就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略带几分睡衣,这下不翼而飞了,“去堤岸散心?”纪王靠在床榻上问,林孺人伺候他漱口净面。 “是的,行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后和皇后想去洛河畔赏景。”纪王的内侍道,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谁不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欢出行,以前腿没受伤的时候就没见她出过行宫。 纪王略一沉吟,“你去安排下,一会我就过去。” 内侍应声而下。 林孺人心疼道:“郎君你才休息这么一会又要去忙公务了吗?” 纪王笑而不语。 “这些天可真是吓坏我了。”林孺人偎依到了他的怀里糯糯道:“郎君不在的时候我都哭过好几场了。” 纪王低头看着爱妾,果然眼睛还有点肿,以她的个性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哭?可她却没哭,只想着要跟长安联系上,还吩咐去做了这么多事,纪王手温柔的摩挲着爱妾的发丝,果然赝品就是赝品,怎么装都不是真的。 “郎君你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洛阳真有什么地动了,我们就快点逃吧?”林孺人是真担心她跟郎君的安危。 “放心吧,洛阳不会有事的。”纪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处理公务了。 林孺人知道纪王的脾气,这时可不敢耍小性子,乖乖的替他换上衣服伺候他进过朝食后出门。 姜微和姜长晖这次出行没有惊动太多的人,很多人等她们到了河边水榭,由禁军把水榭围起来后才知道原来是太后和皇后出行了,洛阳城的百姓努力的踮着脚想看清行障里太后和皇后的身影,奈何行障支撑的稍高,众人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但即便是这样大家也觉得满足了,毕竟皇后和太后可比皇帝更少见,姜太后来洛阳也不止一两年了,每次都只见她的车驾,从来不见她在外面露过面。 “跟以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姜长晖坐在窗边看着河景,眼前的景色跟二十年重叠。 “阿姑是说你当年随先帝来行宫时候的事吗?”姜微问。 “是啊,这水跟景色都没有变,人却都变了。”姜长晖看着依然流动不喜的洛河神色有些恍惚,她那时来洛阳的时候还没有跟赵旻成婚,赵旻和安清还是一对,可眼下赵旻躺在**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安清则被关在小院中生不如死。 “怎么会呢?阿姑那时候看到的水早流道海里去了,这堤岸旁的树也不知道重新栽种过了多少回,也就阿姑一直没变。”姜微笑着说。 “你呀!”姜长晖点了点侄女的额头。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两人同时寻声往来人望去,她们出行大部分都会回避,唯一的例外就是有紧急情况,来者骑马疾驰而过,因事先撒了水都也没有扬起灰尘,姜长晖和姜微同时看清了来人穿戴真是折冲府的探子,她们脸色同时凝重了起来,又同时扭头看往某个方向,一道青烟从空中袅袅升起。 烽烟!姜微和姜长晖同时脸色大变,是有流寇攻城? 看到烽烟的不止姜微和姜长晖,连前来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无数人慌乱了起来,侍从们立刻上前道:“太后、皇后请立刻回宫。” 姜长晖摇头,指着慌乱的百姓道:“你们去疏导众人安全离开,不要让人踩踏拥挤,我们等大家走后再走。” “谨诺。”侍从应声而下。 姜微眉头紧皱,怎么会突然点起烽烟,是谁来入侵?流寇? 纪王刚出家门就看到了里点起的烽烟,他立刻翻身上马往城中疾驰而过一路冲到城门口,“怎么回事?为何点起烽烟?” “回大王,我们派出去的探子来报,说是一行约有五名左右的骑兵正往洛阳疾驰而来,他们说据判断后面应该还有万人左右。”折冲府的左果毅都尉拱手对纪王回报道,守城是折冲府的事,他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让人点上烽烟。 “军情属实?来者何人?可是流寇?”纪王问。 “来者身份尚不清楚,但那五百骑兵身着我们折冲府盔甲,要不是兄弟们上前问询时被他们扣了几个人下来,另一人要逃又被射杀的话,我们现在也接不到消息。”左果毅都尉道,他是赵远的心腹近卫,赵远亲自护送粮草入京就把他留在了洛阳。 纪王脸色铁青,“这些反贼从何处而来?” “看着是从南面过来的。”左果毅都尉说。 “南面——南面——”纪王思忖着来人到底适合身份,怎么会有折冲府的军士,莫非是均阳县公? “大王,贼子马上就要来了,还请你下令让某家出城迎战!”瓮声瓮气的响起,一名全副盔甲的铁塔般的汉子站在了纪王面前请战,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铁锤。 纪王略一沉吟,“右果毅都尉你且带百人先去试探下来者虚实。” “谨诺!”右果毅都尉红着脸领着一队人骑马冲出城外。 纪王转而向左果毅都尉道,“某不通兵事,左都尉久经沙场,还要仰仗左都尉多多指点。” “大王过奖,某家一定誓死护卫洛阳。”左都尉恭敬的拱手,转身吩咐城墙上的军士道:“弩弓手准备掩护!” 城楼下城门吱呀呀的打开,右都尉骑马为首骑马提着流星锤冲过吊桥、护城河,直往外城墙骑出,他身后跟着数百人的骑兵,这些都是赵远手下的精兵,一个个养的膘肥马壮,以前还时常跟着赵远出去扫流寇,这几年赵远一心守着姜长晖寸步不离,这些人早憋了一口气,见有敌军入侵一个个的红了眼的杀了出去,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闻到血腥味了。 这时主薄气喘吁吁冲了过来,“大王不好了,有人想要出城!” 纪王面色一冷,“是谁?” 那主薄喏喏的不敢说话,赵远顿悟怕跟自己脱离不了关系,“说吧,恕你无罪。” “是林六郎。”主薄小声道。 “林六郎?哪家林六郎?”纪王脑海里一时翻不出哪个林家六郎,就他认识的林姓官员有好几家。 主薄傻眼,不是说林孺人是纪王最宠爱的小妾吗?这么卑微的出生还能在入府一年内得了孺人的名分,就是纪王妃都要暂避锋芒,怎么纪王连林孺人的弟弟都不知道? 还是纪王身边的内侍小声提醒纪王道,他太清楚大王为何这么喜欢林孺人了,只是眼下本尊都来了,大王怎么可能再去一个赝品?而且还是一个劣质的赝品。 纪王眉眼都不抬,“传我命令,严禁百姓在街上行走,凡有趁火打劫者、动乱军心者,杀无赦!” 主薄肃然应声,连忙赶去闹事的城墙。 洛阳共有十多个城墙,平时都敞开任四面八方来客入城的,可眼下烽烟一起,守城的军士们立刻遣散民众关上各处城门,那些就在城门口的人有些拔腿就往城外跑,有敌军攻城留在城里不是找死吗?也有人往里面跑的,他们是急着回去见自己的亲人,让亲人别出门。等城墙刚关上不久,就有不少带家携口的人走到了城门前要求开城门离开。 战时若无主将命令,谁敢私自开城门就是死罪!没有那个军士愿意冒险。但是洛阳自太祖起就是大秦除了长安以外的第二大城,不乏达官显贵,随便有一个甩出家中的亲戚就是京城职位高得吓死人的大官,这些的人的豪仆领着小卒的衣领,喷着口水让他们把城门打开,否则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其中一家闹得最厉害的正是号称纪王小舅子的林六郎。 城门口的小卒一面低头赔罪,一面心中腹诽,纪王妃明明是王家的女郎,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林家?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哒哒——”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敌踪初现,城中百姓立刻归家,不得在街上行走,乱我军心者杀无赦!”来者一身足以让人闪瞎眼的明光甲证明了他们的身份,正是当今圣上贴身近卫虎豹营军士! 不少有眼界的人开始悄悄的往后面退了,虎豹营是皇帝最心腹的近卫队,也是大秦唯一可以跟安西陌刀兵相媲美的精军,离开虎豹营一出就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即便是全军覆没。这样的精军战绩足以傲视整个大秦,但同时他们也是最骄傲不讲理的军队,即便当年外戚安家权势喧嚣到了极致,也曾在虎豹营身上吃过苦头,据说都搭上人命了,都没让先帝动虎豹营一根毫毛,这时候跟虎豹营对上,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眼下有数万名精兵攻城,我城中不过区区一个折冲府千名将士,何以跟数万精兵对阵?还不如放我们出城自寻出路!”一尖锐的声音说出了让众人哗然的消息。 原本就**不安的人群听到这消息更慌乱不堪了,不少人冲到了城门口不停的拍打着城墙、哭喊着要离开。 唐贲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是谁!”他目光阴鸷的望着说话的那名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身着锦衣、脸色苍白、举止失仪,不是世家子,他立刻下了判断,但为何对军情如此清楚? “我乃纪王大舅子林——”那少年挺胸刚想介绍自己的身份。 “嗖——”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射入少年喉咙,少年感觉喉咙口剧痛,他伸手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喉咙,却摸到了一坚硬的木杆,这是箭?他脑中念头一晃而过,眼睛暴突、仰头倒地,再也没有其他念头了。 “扰乱军心者死。”阴沉沉的声音传来。 唐贲抬眼望去,“苏将军。”唐贲朝着来人拱手,这人是纪王的亲卫首领。 “唐将军。”苏将军客气的朝唐贲拱手,“大王有令严禁百姓在街上行走,凡有趁火打劫、动乱军心者,杀无赦!” 苏将军杀气腾腾的话,让在场民众一个个都站不稳了,尤其是看到之前还活生生的人眼下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有些胆子小的都吓得软在地上,一些人还吓晕了过去。 唐贲见纪王的亲卫前来,也没多说什么,既然纪王都帮着解决问题了,他也懒得过问了,反正这是纪王家事,他还要回去保护太后和皇后。 话说右都尉领着百人出城后迎面就遇上一队同样盔甲的骑兵,两队相遇右都尉眼底闪过诧异,“呔!突兀贼子!报上名来!你爷爷我手下不斩无名之将!” 来人冷笑,“吾乃均阳县公麾下,赵恒小儿逆父杀兄,上天不容,尔等若是大秦忠臣就快快迎县公入城,一起入京勤王!” 右都尉牛眼一翻,“放你的狗屁!”他是赵远的心腹,当初赵恒擒下赵旻的时他也有插手,入京勤王?我送你下去勤王!右都尉一双流星锤对着来人就是很砸。 那人也不甘示弱,夹马举叉迎上,两人你来我往站了十来回不分胜负,那右都尉哈哈大笑,“痛快!好力气!”这人生的武勇粗壮,可身手异常灵活,眼见遇到了对手狂性大发,一双流星锤使得密不透风。 来人心里叫苦不住,他是均阳县公府上部曲,因武艺颇强一直备受县公器重,听说县公派先锋来探路,便自告奋勇前来了,却不想一开始就遇上这么一个对手。他武艺虽高却没多少实践经验,打斗了一会就右都尉一锤砸至胸口,胸口深深瘪了下去翻身落马。 右都尉首战初捷更是兴奋,嗷嗷叫着往骑兵里冲刺,他身边近卫拦之不及连忙策马跟了上去,这一下原本按雁翅排列的队形一下子散了,对方的队形也被右都尉冲散了,双方进入了一片混乱大战中。这右都尉论武艺力气是赵远手下第一人,但赵远基本都只让他等大军一起上了才放他出来,因为这人只知武勇不知配合,这还是他第一次当先锋大将,如何不兴奋?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城墙上左都尉看得脸都曲扭了,忙吩咐下属准备号角,一旦情况差不多就立刻吹号让他们回来,不然这人恐怕要往人家大军冲去了! “右都尉果是悍将!”纪王在城墙惊叹,他的亲卫悄无声息的走进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纪王神色不变,对亲卫颔首微笑:“做的不错。” “他就是有勇无谋!打仗要是跟他一样早输了!”左都尉气得破口大骂,他突地他目光一凝,疾声喊道:“快!吹号让他们回来!” 身边的小卒连忙举起号角闷闷的吹了起来。 右都尉杀的正兴起,这人一锤砸死了为首的将领后又一口气砸了五六人落马,那些骑兵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想要围击他但被他身边的人团团拦住,这些人都是在刀枪火海中配合出来的默契,那些没什么经验的骑兵那是对手。 “呜——”闷闷的号角声响起,右都尉先是一呆,随即恨恨想到定又是左辰那厮搞得鬼,不让他杀个尽兴! “都尉,我们快回去吧!”一名亲卫挽了个枪花,挑落了一人道。 “你们走,我断后!”右都尉大吼一声,双锤突得飞出他的手,“砰砰”几声,四人应声倒地。 这一幕惊住了许多人,很多骑兵不敢上前。 “哈哈哈——就你们这没鸟蛋的样子还想造反?老子呸!”右都尉狠狠的朝他们吐了一口唾沫后,大摇大摆的策马离去。 但随即他就感到不对,蓦地一低身,流星锤往后一挥,一支利箭朝他后背疾驰而来,“哼!”他闷闷的哼了一声,右肩下侧中了一箭,幸好有盔甲挡住不然这支箭肯定一下子洞穿他的心口,右都尉忍疼转身,就见一名相貌阴沉的中年男子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显然那一箭是那中年男子所射,而中年男子身后有不少尘土滚滚而来,显然是大军压进了。 “右都尉!”他身边的将士连忙护着他往后退。 左都尉派出去接人的军士一见他们入了外城墙连忙抬着右都尉入城,守城的军士立刻拉起吊桥、关上城门。 “老你没事吧?”左都尉急冲冲的下来城楼。 “嘿!一点小伤算啥!”左都尉裂开嘴毫不在意的大笑,不过他笑到一半戛然而止,整个人朝前一冲,要不是旁人拉着他,他就脸着地摔了。 “老你怎么了!”左都尉连忙去看他的伤口,发现他伤口不是很深,他低头嗅了嗅,“来人!快叫军医!这箭枝有毒!” “先把他伤口洗一下吧。” 柔柔糯糯一听就是女子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怔住了,左都尉大怒,“谁把女人放进来——”他的怒吼声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还因为停的太快岔气了差点没呛死,又不敢在来人面前咳嗽,整张老脸涨得通红。 将士们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女郎,她是谁? 姜微看着不忍心,转过身往城墙走去。 纪王接到消息匆匆赶了下来,“皇后,你怎么来了?” “我就过来看看。”姜微在面纱下对纪王歉然一笑,“你们不要在意我,我马上就回去的。”她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的。 纪王苦笑,“皇后这里太危险了。” “他们不是还没冲上来吗?”姜微轻描淡写道,这等气魄让很多不敢抬头看皇后的将士暗暗佩服,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要在皇后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左都尉安置好了老友急忙忙的赶上来就要给姜微赔罪,却被姜微阻止,“照理我不该来,来了就是给你们添乱,左都尉骂得没错。” 左都尉苦笑:“皇后我——” 姜微指着那些在城墙的人,“他们眼下不攻城想做什么?” 纪王和左都尉注意力也回到了城下,城下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看着架势那斥候猜错的应该没错,应该有万把人左右,看着前方居然还有人手握弩弓,两人神色凝重,左都尉冷笑:“连弩弓都敢私备,这均阳县公反心昭然。” “这是淅阳郡折冲府的装备吧?”姜微偏头问。 “是的。”左都尉脸色沉重,“折冲府那些人若不是跟他一起造反的话,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皇后!”唐贲听皇后命令处理完城门口那些动乱后就开始往城墙口搬武器,结果转眼就听说皇后居然也去了城口,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连马都顾不上牵就一路狂奔而来了,“此处——” “这里危险,我马上回去。”姜微从善如流道。 姜微的异常配合让唐贲很纠结,比起五郎,皇后真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主子,前提是她胆子不要那么大好不好!城墙都敢上,她就不怕出事吗?唐贲想到如果皇后别说受伤了,就是受惊被五郎知道的后果——唐贲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一名官员突然喊道:“坏了!洛口仓的粮食会不会有出问题?” 姜微好奇的望着他。 纪王眉头微皱,“洛口仓离此处距离不近,想来均阳县公应该不会往那处去。”他的目标分明就是洛阳。 “但会不会纵火烧粮?”官员忧心忡忡的问。 听他这么一说很多人也担心起来,“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左都尉冷声道,“烽火一起,最晚今晚长安就能知道了,我们最多坚持两天一夜就足够长安援军来了。” 姜微心中暗忖,这里要是在关中就好了,长安附近折冲府遍地,不像洛阳就附近那么稀少,难怪赵凤翔会定都长安而不是洛阳,交通是便利了但人不安全。 “在下吴子敬求见纪王。”这时城下传来了一朗朗男声。 姜微见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外墙前扬声喊道,外墙处守候的军士搭弓严正以待,但那人面不改色。 “吴子敬?不是均阳县公手下第一谋士吗?他来做什么?”众人议论纷纷。 这时候城外大军一阵**,一庞然大物被推了出来,城墙上的官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床弩!” “他们怎么会有床弩!” “这等国之重器怎么会在他们手上!”无数人气急败坏的喊道。 姜微则默默的打量着那攻城利器床弩,这均阳县公看起来准备非常充分啊,不过她也有同样的疑惑,这床弩他们是怎么搞到手的?这可不是弩弓,床弩这种是专业工匠制作的,也不是所有折冲府都会装备的,也就在少数几个重要大城池才有这种利器。 纪王看着吴子敬好一会吩咐道:“让他进来。” 外城墙的军士放下了一个篮子,吴子敬孤身一人坦然坐上竹篮由人拉了上去,然后再被人拉上了墙头,由军士搜身后领着去见纪王。 100守城战 吴子敬被人拉进来前姜微就很自觉的回避了,纪王担心她会被不认识的人冲撞,低声吩咐内侍跟着她,千万别让她惊着了。 城里的官员们已经调动民壮往城门口运滚木擂石等守城武器,附近还有人埋锅造饭,姜微远远的避开了,她穿着普通身边又只跟了几个侍卫,就算这会出现女人有点奇怪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惊奇。 “九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不然太后会担心的。”唐贲都快哭了,圣人要是知道九娘敌军来袭都还在城墙口晃悠会杀了他的。 “不要急,我们去看看吴子敬要说什么。”姜微目光一直看着那床弩,“唐贲你说他们为什么会有床弩?” 唐贲沉吟了片刻道,“这床弩有可能是照着旧物打造的。”她自从床弩出来后就一直在看这只床弩,“当年均阳县公随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有可能会收缴些前朝的旧床弩。”从大秦弄床弩是不可能的,当年收缴安东都护府时,有多少床弩都是登记在册全部收回的,除非杨延年想造反不然不可能会私造床弩,当年太上皇对四方都护看的都比较紧,不大可能会出现这种事。 “你说这只床弩是一百多年前的?”姜微惊讶的问,“你们的床弩一百年多年都没有改进!” 唐贲尽量抑制住眉角的**,他深刻体会五郎和韦见素他们在面对九娘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目光时那种感受了,那种感觉自己蠢得无与伦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床弩已经建造的很完善了。”唐贲弱弱的说。 “谁说的?”连火炮都没有发展出来,就以为床弩发展到了极致?真是太没追求了!姜微用目光谴责唐贲,到了现代造出来的武器都能把地球毁灭几百次了,人类还在追求怎么毁灭宇宙呢,他们居然就创造了一个床弩就没追求了! “九娘,不管床弩如何,我们先回去吧。”唐贲快哭了,这不是他们守城的军士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床弩是不是对我们危害很大?”姜微问。 “是,但洛阳城那么好攻破的。”折冲府应该有一千兵左右,但因姜太后在此圣人又划了两千人过来,加上太后本身的一千侍卫,一共有四千人左右,唐贲又领了一千虎豹营的侍卫来保护姜微,已经有五千精兵了,加上还有洛阳城的民兵,别说只有一万人攻城了,就是五万人攻城他们都不怕。 “唐贲你说我们现在可以动手吗?出其不意把他们都杀了!”姜微好奇怪为什么两边都没动。 唐贲:“……” “九娘,他们都不在射程范围内。”还是白芍说出了缘故。 姜微“哦”了一声,伸出手开始比划着,她双手娇嫩、长指如莲瓣,十分的好看,但唐贲没被这双手迷住,只觉得心里悬悬的,九娘想干什么?姜微比划了片刻,姜微比划了一会扭头又问白芍:“白芍,你说我们能把这床弩炸了吗?这是射程范围之内吗?” 白芍凝目望了一会摇头,“有点远。” “用投石机也不行?”姜微问。 白芍说:“哪种投石机?” “就是我们带过来的小型投石机。”姜微说。 唐贲:“……”他怎么不知道皇后来行宫还带了武器?投石机?皇后想干什么? “不好说。”白芍对距离测算不准,“如果去外墙的话肯定行。” “那太危险了。”姜微连连摇头。 “不危险。”白芍微笑,“九娘都敢站在这里了,我们去外墙有什么危险的。” “可是这里不危险啊。”姜微不解的看着白芍,这里能有什么危险?仗不是还没开始吗? 白芍和唐贲对上某人困惑的目光同时苦笑。 “那燃烧弹呢?”姜微还记得自己上回立下大功的小瓷瓶。 白芍想了想,“攻城的时候可以用,但投掷没多少用。”她顿了顿困难的问:“九娘,你又带小瓷瓶来了?”圣人和郎君不是不许九娘碰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姜微目光清澈无辜,“我觉得我出门在外要带点防身物品。”赵恒和林熙封了她农庄她就不会再建吗?她经营那么多年也是有人脉的!他们以为封了自己一个小农庄就够了吗?姜微不屑的冷哼,她有很多小农庄的! 白芍很无力,“九娘,那东西太危险了。” “不危险。”姜微淡定的说,当初哥哥还要玩硝酸甘油呢,这才危险呢,“我们去大厅那边看看。”姜微觉得这吴子敬有问题,现在均阳县公最缺的就是时间吧?他一上来不攻城还派人过来做什么? “九娘。”二号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那吴子敬是来劝降的。” “劝降?他怎么劝降?”姜微问,这都大军逼近了他来劝降?让洛阳城官员给他开城门?他以为他是赵恒吗? “他说圣人囚禁太上皇、陷害兄弟,是故天地不容,特此降下惩罚……”二号面无表情的复述。 白芍和唐贲脸色都变了,这两人一人是赵恒的心腹、一个是林熙的心腹,当年发生的事她们也有参与,当然瞒不过。 姜微听了这话大怒,几步走到厅外,守卫眼观鼻鼻观心的任姜微一行出入自由。 “当今圣上谋逆不孝,囚禁生父、兄长,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焉能做天下共主!纪王身为人子,焉能视生父陷于水火中而不顾?”大厅中传来吴子敬铿锵有力的话,“奸臣姜氏一族把握朝政——” 姜微目露凶光,“二号把他抓起来!狠狠揍他!” 二号想都不想闪身而入,吴子敬还在里面滔滔不绝道:“赵恒小儿贪恋享受,苛捐杂税数不胜数,民不聊生……啊!汝为何人!” 吴子敬正说道兴起,突然感觉自己后背人打了一拳,然后整个人都天旋地转了起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一个女人踩到了脚底下,女人?他在定睛一看果然是女人!那女子面无表情的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软绸将他整个人捆得结结实实,吴子敬又惊又怒,“纪王这是何意?两兵交战不斩来使,难道纪王连这点君子之风都没有吗?” 大厅在座的官员也惊疑的看着那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左都尉和纪王倒是认出了她是皇后身边的侍卫,难道是皇后下令的? “不过一区区逆贼还敢妄称来使?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清柔的女声响起。 吴子敬勉力的扭头往后看,只见一名蒙着面纱的女郎有侍从簇拥着走了进来,听声音又十分年轻,年轻的女子敢私闯战时议事大厅的身份呼之欲出。 “皇后。”纪王等人起身相迎。 “原来是姜皇后。”吴子敬冷笑,“姜家权势通天,难怪可以擅闯议事厅。” 姜微根本懒得看他一眼,什么擅闯议事厅,她明明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赵恒执政以后就天天把她带在身边,要不是她不愿意他都要带她上朝了,对姜微来说只要是大秦的官府就没有她不可以去的地方。 “圣人和皇后乃天下共主,这天下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纪王面沉如水,“来人,把这战前扰乱军心的人拉下去!” “你们——”吴子敬刚想说话却已经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那些官员一个个沉默不语,吴子敬刚刚那番话皇后已经全部听去,要是他们现在敢给吴子敬求情不就是有反心吗?外面守卫皇后的虎豹营可不是掺假的,一千虎豹营精卫足以灭杀数万人,就均阳县公手下那些人能抵什么用? 赵孝恭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赵恒会把虎豹营的精卫拨给姜微当侍卫,这点连纪王都不知道,直到这次动乱唐贲领着虎豹营人出动他们才知道原来的皇后的侍卫全部出自虎豹营。同样吴子敬也没有想到作为金尊玉贵的皇后居然会在战时去城墙上乱窜,不然他一定会轻易去策反纪王。 “纪王,吴子敬一人无关紧要,只是眼下叛军逼近——”一名官员提出异议,眼下是能拖多少时间就拖多少时间。 纪王摆手:“均阳县公并非无陈算的人,这他不会等多久。”他回头对姜微言辞恳切道:“皇后,事态危急,你还是暂时休息,臣等一定誓死护卫太后、皇后安危。” 姜微点头,“有劳纪王了。” 见姜微这么配合,纪王松了一口气,他眼底隐隐露出无奈,真是怕了她了,什么地方都敢来都被宠坏了,纪王莞尔。 姜微出了殿门后神色凝重,眼下叔祖不在这里,这均阳县公的使臣来此游说,这些臣子居然一声不吭的听他说话直到自己到才把他给抓了起来,是不是代表他们有过心动过?只是因为自己进去了,才没有说话?唐贲虽然带了军士保护她跟阿姑,可如果洛阳官员有一人反水他们就危险了。 “唐贲,如果我把那家床弩毁掉,会不会让大家方便许多。” “九娘是想用那个东西?”唐贲问。 “对。”姜微毫不犹豫的说,“我们等不了太久,如果不一下子把他们打掉的话,我怕有人会反叛。”毕竟她跟阿兄的改革已经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那些人就算不背叛,只要对她跟阿姑做一点小事,就足够让赵恒打击的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秘密武器就泄露了。”唐贲低声道。 “泄露也没关系,他们造不出来的。”姜微满不在乎道,火药这种高科技的东西要不是中国后面泄露了,给西方一百个脑子他们都弄不出,更别说眼下中国那些周边国家了。 唐贲略一思忖,皇后说得对,那些东西配方实在太过复杂了,连他都不知道,而且也不是一般人就能造出来的,“皇后,我——” “你去办正事吧,我自己回去好了。”姜微说,“对了,把燃烧弹也带上,它对床弩、投石机没用,对冲车应该有用。”她想起古代貌似除了床弩还有冲车这种攻城器械。 唐贲摇头,“我的正事就是保护皇后。” 姜微知道他的脾气,“一会你把白芍她们都带上。” “遵命。”唐贲领命,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皇后把皇宫烧了一大半的情况,眼下这洛阳…… 姜微和唐贲离去后,纪王和官员们也动了起来,各项物资都已经运送到位,城墙每处地方军士们都已经准备完毕,“大王,吴子敬怎么办?”主薄过来问道。 “杀了,把他人头挂墙上去。”纪王淡然道。 “可——”主薄吃了一惊。 “你没听皇后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吗?”纪王轻笑,她当然不会想要这人的命,但既然她不喜欢此人杀了又何妨?造反?纪王嘴角泛起了讥讽的笑意,连实情都没有打探清楚就想着造反,赵孝恭心窍被堵上了吧?这种人也配跟自己合作? 城下均阳县公等了半个时辰后还不见吴子敬出来,他双目微垂,沉默不语。 “县公,时不等人,我们进攻吧。”一名将士道。 “再等等……”赵孝恭的话尚来不及说完,就发现城墙上突然挂下了一样东西,赫然是吴子敬的人头!他双目蓦地一瞪,发出了一声怒吼,“赵怀小儿,你欺人太甚!” “县公!”将士疾步上前。 “给我上!”赵孝恭一声令下,军士们开始往前冲,而那床弩也展现它的威力,每次军士们拉开射箭时,那些箭枝都会深深的钉在城墙上,诸箭齐发,楼橹欲坠,同时还有数架投石机也同时发威,很快洛阳城的外墙就被震得摇摇欲坠。 均阳县公脸上露出了蔑视的笑意,他为了今天足足准备了二十年,好容易遇上了这个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 “轰!” 随着一声巨响,均阳县公的笑容瞬间凝固,“县公小心!”左右亲卫连忙将赵孝恭左右护住,所有人都惊骇的望着巨响来源,那是什么东西? “床弩!”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就发现床弩被掀翻在了地上,床弩附近的军士伤亡惨重。 就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轰轰——”又是数声巨响。 “吁——”骑士**的马屡屡听到巨响,还是躁动不安,不然甚至被马匹掀翻在地上,而床弩附近的人只看到无数黑黑的圆球朝他们这里丢来,随着一声声巨响,他们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妖怪!”莫说那些临时被赵孝恭拉来的民兵,就是折冲府那些训练有素的军士都慌了手脚,一个人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却被身边的军官一下子劈成了两半,“临阵逃亡者杀无赦!” “稳住!”另一人喊道,“他们这种武器不多,大家不要慌乱。” 别说赵孝恭一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是城墙上纪王等人都震惊的望着城墙上那些身穿盔甲的女兵训练有素的将一个个黑色的小球安置在六架刚刚搭建起来的投石机上,那是投石机吧? 莫说纪王了,就是左都尉都好奇的望着这六架投石机,他们刚刚亲眼目睹这些女兵将这六架投石机以最快的速度搭建起来,然后将一个个黑色圆球给刨了出去,然后他们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这种前所未闻的武器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但是大家也很清楚的看到这些可怕的武器并不多,大约只有二十多个,但这些已经足够把那一架床弩和三架大型投石机给摧毁了。 就在均阳县公刚把动乱的军士稳重,就发现刚刚那些可怕的武器攻击已经停止了,“他们已经没有那种武器了,给我往上冲!” 纪王和左都尉等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了均阳县公居然又推出了一辆辆冲车,众人脸色顿时铁青,这人要是没反心谁信! 那些冲车各个有八个车轮、高五层,最下层是推动车前进的士兵,其它四层各载持有强弩、发射石炮的军士。那些弩箭射在冲上上发出了锵锵的声音,没有伤到里面的军士半分。 唐贲见状眉色一冷,“开城门!” “什么!”左都尉一惊,“不行。” “我有法子对付这些冲车,但必须运武器出去!”唐贲说道。 左都尉略一迟疑,还是打开了城门,虎豹营的军士提着一箱箱的木箱子冲到了外墙,左都尉惊讶的看着那一箱箱瓶口塞着白布的小瓷瓶,这是什么玩意? 冲车阻挡了弩箭,又没了那些可怕的武器,均阳县公那方士气大增,军士们一步步的先前推进,一米米的靠近城墙。 “喀拉——”瓷瓶落地的声音响起。 瓷瓶?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会有瓷瓶,突然脚下燃起了熊熊大火,“啊——”一个个缩在冲车里军士们有些衣服上不慎沾上了火星,连忙拍打了起来。 唐贲等虎豹营的军士趴在墙头,对准冲车的间隙往里面丢掷燃烧弹,一箱箱的燃烧弹很快就被消耗一空,而那些原本有条不紊的冲车队形也散开了。 唐贲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再次打开最后一箱被皇后成为投掷弹的铁球,点燃后一个个的丢了出去。 “轰——”震天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这种投掷弹对冲车的威力其实不是太强,这也是唐贲等人一开始不用的投掷弹而用燃烧弹的缘故,但已经被那些黑色铁球吓破胆子的人再次这个爆炸声,吓得手足俱软,这下子哪怕军官再砍人都没用了,无数人拔腿就怕。 唐贲一看如此,蓦地跳出战壕,冲出了外墙,他身先士卒,虎豹营的军士也紧紧跟上,每人手执陌刀见到对手就劈,所到之处几乎所向披靡,人马俱碎。 左都尉等人看得热血沸腾,连城门都不关,都冲了出去。就连官们都看的热血沸腾,一个个的拔刀冲了出去。 纪王站在城墙上高高在上的看着一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深邃一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身为皇室贵胄,自然不可能跟那些官员一下下去冲刺,他手指轻叩窗沿,这是什么武器?看来赵恒隐藏了不少底牌……他突然笑容一敛去,一声不吭的下了城墙,一脚踢开离城墙最近出的一户人家,里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怎么是你们?”赵怀原本以为是姜微在,却不想是自己两个孺人崔氏和林氏。 崔孺人和林孺人被赵怀举动吓得心扑扑直跳,林孺人看到赵怀犹如见了救命稻草,她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大王,我阿弟他——” 赵怀不耐烦的甩开了她看着崔孺人,“你怎么在这里?” “回大王,是王妃让我们来这里的,大郎和二郎也在。”崔孺人说的是赵怀的唯二两个庶子,是身份卑微的侍妾所生。 “这里有布置?”纪王问。 “这里有一口隐蔽的地窖,可供二十来人住上一个月。”崔孺人说,“太后和皇后把我们安置在这里。”她目光坦然,她不是赵怀的妻只是妾,生死同衾的可不是她,她也不想跟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同生共死。 “那皇后跟太后去哪里了?”赵怀问,此处布置应该是赵恒所为,他肯定是为了姜微布置的。 “太后、皇后和王妃在陪城中那些女眷。”这就是正妻的责任,自古有听过城败后妻子随着丈夫一起而亡的,没听过小妾跟着丈夫自杀的。 纪王心中一动,转身大步离去。 “大王——”林孺人眼泪汪汪的想去追纪王,她还不知道她兄弟的死正是赵怀的手笔。 崔孺人不屑的斜了林孺人一眼,迄今还想告状,却不想想苏侍卫是赵怀的死士只听赵怀的命令,她的好日子怕是要倒头了!崔孺人冷笑,低头轻拍着手中的孩儿,这孩子要是王妃肯定自己养也不错,她好歹将来有个依靠。 赵怀来到议事厅的时候,正好见姜长晖和自己王妃正其乐融融的跟城中一些女眷说笑,而姜微一个人站在窗口仰头看着天空,双目澄澈,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怀脚动了动,身体半步走出暗处,却见姜微突然眼睛一亮,对他露出一个璀璨的笑容,赵怀几乎看痴了,阿识这么笑真好看。 赵怀和赵恒是亲兄弟,身量颇有几分相似,他站在阴影里姜微一开始以为是赵恒来了,后来才发现不对,笑容顿时一敛,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角,“纪王?” 纪王微笑走进,“太后、皇后,洛阳已经安然无恙。”语气温和淡然、笑容温尔,这样的纪王无疑给正在惊恐中的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只可惜我们一直雍容尔的纪王在看到大厅里围着的一圈极为眼熟的黑色小铁球时,笑容瞬间凝固。 101夫妻重逢 当冷兵器对上热武器,下场是不需要考虑的,即便是最后被唐贲擒下的均阳县公眉毛胡子也被烧了一半,不过眼下——唐贲叹息的看着满地的烫伤俘虏,想着城里的医馆这样很忙了,因为九娘说了要善待俘虏,让他们要正确认识自己的错误,努力干活、改造思想,争取早日重新做人…… “都分一下,轻伤的放一旁、重伤放另一边,一个个的来救治。”军医指挥着杂役们把战俘们分开,伤重的要尽快医治,皇后说过哪怕那人是十恶不赦的人,如果重伤也要先把他救了再杀头。 大厅里纪王浑身僵硬的看着那些女侍卫有条不紊的将那些小黑球一个个的放入木箱中抬走。 姜微也很郁闷,她是准备一堆炸弹,但没想过让大家陪自己一起死,可这些女眷也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跑来找她们了,姜微劝了好几次让她们离开,说这里很危险,结果这些人不是拿出毒药就是拔刀说她们已经准备好自尽,姜微看着大家五花八门的自尽工具无语了,她们是准备实践论自杀的一百种方法吗? “皇后,这些小黑球真得能把床弩都炸了吗?”几个贵妇围着小黑球好奇的问。 姜微望着白芍,白芍点头道,“的确是把床弩和投石车都炸了。” “太厉害了!”那些贵妇惊叹,“简直就是神器啊。” 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在想能不能从皇后嘴里套出些什么来,这种神器是怎么造出来的? “大家累了一天都回去休息吧。”姜微对一直陪着自己的贵妇微笑道,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贵妇们也急着回去看孩子们,刚攻城的时姜微发现均阳县公就专注攻打三个城门,就让人把城中妇孺疏散到其他城门,准备一旦攻破就打开城门让大家自行逃命。 “母亲、皇后,你们这么做太危险了。”纪王脸上已经摆不出任何情绪了。 “皇后曾跟我说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深以为然。”姜长晖缓声道。 姜长晖的话让在场众人肃然起敬的望向皇后,皇后气韵端方坐于太后下方,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宫侍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太后和皇后,这种话要羞煞多少男人! 赵怀面无表情道:“此事我会如实禀告圣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她又不是天子,连男人都不是,为了一个城池就要自尽?赵恒到底教了她什么! 姜长晖很淡定,她跟阿识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姜微同样很淡定,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跟叛军同归于尽,亲人都活的好好的,同归于尽做什么?她大好的人生还没有享受呢!她的原意是用这小黑球就是防身的,她们两人身份太**了,外面的敌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内部官员的反水,所以她们才带上了这个,好歹有个震慑作用。可面对外人总不能这么说,所以两人商议了这个高大上的借口,效果果然不错,这对姑侄兼婆媳对结果很满意。 “那些战俘可都收编起来了?”姜微问。 “都关起来了。”纪王说。 “让大夫给他们好好医治,都是大秦人,只要知错能改就好。”姜微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外面那些人要尽快掩埋,守城牺牲的将士抚恤金一定要到位,如果家里有困难的要尽量给人家解决。” “臣领命。”纪王恭敬道。 纪王又同两人说了些战场的情况后,姜长晖让纪王妃随纪王一起回家,“今天都靠阿王照顾我了。”姜长晖含笑看着纪王妃。 “这是儿媳该做的。”纪王妃脸红红的说。 纪王将妻子领回家后,极为难得的赞许她道:“你今天做的很好。” 纪王妃听到纪王的话又惊又喜,“妾……”她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回去休息吧。”纪王看着被火把映亮的天空,“我这几天不会回府了。” “大王放心,我一定会顾好家里的。”纪王妃柔顺道,等纪王离去后吩咐下人送换洗的衣物去官署。 洛阳这一天的经历有点大起大落,但除了战亡的军属家庭很忧伤外,大部分官员家庭都是很兴奋的,他们这次是立了大功了,护卫了洛阳、保护了太后皇后,等消息去了长安后升级是逃不了的,加上不时有人来鼓励下士气,官员们干活就更卖力了。往长安运的粮食也在中断一天后继续开始运了,所有运粮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笑容,他们刚刚打赢了胜仗! 比起洛阳的热火朝天、干劲十足,长安城这几天完全沉浸在一片忧伤的气氛中,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即地动和蝗灾后焦头烂额的皇帝陛下又接到了两条坏消息,都跟军情有关,一件是突厥发兵深入河西地区;一件是交趾郡当地人杀交趾郡太守后骑兵造反,眼下事态已经波及到云南郡,姜律目前所在的下县正是战乱之地,姜律和谢氏目前下落不明!这消息传来后,王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姜恪一下子看起来老了许多岁,老夫妻同时想到了三十年前。 然而就在赵恒焦心这条消息应该怎么告诉微微的时候,另一条对姜家来说无异晴天霹雳的消息又传来了,既安西、安南分别传来烽火后东面又有烽火燃起,派出去打探的探子一层层的探查,回报有可能是洛阳,听到这个消息赵恒想都没有想,点兵就往洛阳赶,被大臣们好说好歹的劝住了,说可能是其他地方,请圣人不要以身犯险,但很快洛阳城传来的急报给了倍受打击的姜家再次重击,姜恪终于撑不住病倒了。这次赵恒谁劝都不管了,惊怒交加的带着虎豹营直奔出京,日夜赶往洛阳。 谢则站在门外,看着伺候王夫人喝药的沈沁,阿凝和阿识可能出事的消息家里还没有人敢告诉王夫人,就怕王夫人听了受不住,但是阿——谢则看着沈沁一下子消瘦的身影有着浓浓的担忧,阿这样还能支撑下去吗? “阿姊。”沈沁伺候从母喝完汤药后看到谢则站在门口,勉强的对她笑了笑。 谢则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眼下打击最大的就应该是阿了。 “阿姊放心吧,我没事的。”沈沁仰起头,眼底闪过水光,“他们都是吉人天相的孩子,绝对不会有任何事的。” “夫人,世子又起身了。”下人的通报让谢则脸上忧色更浓。 沈沁对谢则道:“阿姊你去照顾大哥吧。”姜家姜恪病倒了,姜凌随着赵恒去洛阳了,姜家所有的事务都由姜凛一人负责。 “阿你还记当年东宫那场事吗?我相信阿识一定会没事的,三郎夫妻更不会有事的。”谢则对沈沁说。 沈沁摸着心口喃喃道:“当然。”阿识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她哪里舍得让大家难受? 谢则到姜凛书房的时候,姜凛正起身看着大秦的舆图,连续的打击让他一向挺直的背都开始有些弯了,谢则眼眶微红的搭在了他的肩头。 姜凛回首看着妻子,温和的一笑,让她坐下,“怎么不休息一会?”家里连受打击后,父母已经彻底倒下了,阿表面看不出什么,但行动比以往都迟缓了几分,家里全靠妻子一个人在支撑,姜凛一早就让都护府的几个媳妇过来帮忙理事,不能把事情全堆在妻子身上。 “你也要保重身体。”谢则哑着声音说。 姜凛笑着没说话,看着舆图低沉道:“洛阳离边关远,应该是叛军谋反,城里有清河王和唐贲,没那么容易攻城的。三郎跟着我这么多年又是男子,他肯定能照顾阿谢的……”姜凛喃喃的同谢则说着自己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 谢则眼眶渐渐湿润了,头靠在了丈夫的肩头,姜凛感觉到肩头一片湿润,他眼底也泛出一片涩意,只觉得喉咙口干哑,他低咳了几声,“突厥入侵河西,也不知道北面那一片何异动。” 眼下突厥势力大盛,几乎囊括了西北部,但除了突厥外还有一个两面三刀的高车也很让人厌恶。高车原隶属柔然,柔然是曾足可以跟突厥媲美的外族,赵凤翔登基后为了稳定政权就曾娶柔然公主为妻,元后安氏曾移侧室而居,后因柔然公主无嗣,大秦又打的柔然元气大伤,那柔然公主也被人从皇家抹去了,可柔然没落了突厥又兴起了,姜凛沉吟想着也不知道五郎研究出来的那些火器有没有用。 姜凛闭目想着接下来的几步,安南那边叛乱应该没太大问题,调赵远、何季虎两人过去应该就足够了,安西林熙这几年经营的不错,有他跟姜净在应该暂时能抵挡突厥,洛阳那边能造反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最有可能的就是均阳县公,洛阳不能失守,不然大秦一条粮道就断了,还有阿识——姜凛想着尤被困在洛阳的妹妹和侄女,她们一定会没事的! 赵恒真正接到洛阳传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守城战结束快第二天下午了,他只花了一个时辰点兵后就带着亲卫们赶去洛阳了,崤函古道依然没通,他们绕路往西走,要走一段狭窄的道路,赵恒只带了五千精卫就去了洛阳,一路上急行军就没有停歇过。要不是这些都是精兵这么高强度的赶路早死在路上了,每人身上都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连赵恒都不例外。 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赶到洛阳去,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姜微,她有跟外表截然不同的脾气,平时傻乎乎的千好万好,可真要是遇上了她认为重要的事她的行事要比常人激烈万倍,就如当年他东宫起事,他囚禁老头子都没有她在宫中弄的那么激烈。如果洛阳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走也不会投降,她只会做傻事。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赵恒眼睛发红,他要所有人都给微微陪葬! 与此同时,同样跟赵恒一样赶路的还有赵远,他比赵恒还要早接到消息,一看到洛阳方面的烽火后就当机立断的让民兵继续运粮,自己则带着亲卫拼命往回赶。而这时纪王赵怀也派了数十人去长安报捷报,为了让赶来的军队及时接到消息,他特地分了三路,尽量每个地方都照顾到。 “大王,你要不要回府休息一会?”内侍问着又在官署熬了两天的纪王。 “咯咯——”小孩子的笑声传来。 纪王推开窗户望去,就见几个矮不隆冬的小娃娃在后院里乱跑,他诧异的问:“他们是谁?”什么时候这里有孩子了? “是这次守城牺牲人员的孩子,都是孤儿了,皇后就让人把他们都收养过来了。”内侍低声道。 “收养过来?要收养在宫里?”纪王问,这些孩子都是男孩吧? “不是,皇后说要以后要建一个育儿堂,专门收留军眷的孤儿。”内侍道。 赵怀一笑,“的确像她做的事。” 这几天姜微和姜长晖都住在离官署不远的别院中,洛阳出了大乱,唐贲等人也拨来保护城中,两人为了不让唐贲等人太辛苦也就搬到了城中,别院肯定比不上行宫大但足够她们住了。到了城中后姜微时常会微服出门,每次回来不是抱孩子回来,就是拖了一堆老弱病残去医馆,赵怀只吩咐人看着她,别让她遇险,余下就任由她行事。 “大王,再这样下去洛阳的孤儿都要被皇后捡回来了。”内侍苦笑着说。 “又不是养不起,你着什么急?”赵怀失笑,“随便拨点款项出来就够了。” 别院里,姜微正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女娃娃跟姜长晖炫耀,“阿姑,你看这娃娃好看吗?” 姜长晖戳了戳小娃娃嫩嫩的腮帮子,“不好看,这么瘦,还是你小时候好看。”阿识小时候那才长得好看。 姜微嘟嘴,“阿姑我现在已经瘦了。” 姜长晖看着院子里一群娃娃,有些头疼的问,“你真准备开个育儿堂?”她可没侄女那么多爱心,这么喜欢孩子,幸好这些孩子够乖巧,侄女也只抱回来一会就都送去育儿堂了。 “嗯,这些都是军人的遗孤,他们父亲都为大秦牺牲了,总不能坐视他们的孩子衣食无着落吧。”姜微最喜欢软软香香的小萝莉了,看着怀里砸吧小嘴的小美妞她爱怜的摸摸小手,“我们从小教他们读书认字,女孩子将来说不定还能入宫当宫女,男孩子将来入伍、当官都好。” 姜长晖瞄了侄女怀里抱着的小孩子,想到要是她真生了自己的娃会抱着不放手吧?姜长晖想到儿子,不厚道的笑了笑,臭小子以后有的你吃醋的。 “阿姑你说阿兄现在在哪里?祖翁他们一定很为我们担心吧?”姜微想到赵恒心情低落了下来,烽火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吧?家里人一定很担心,还有阿兄他现在会过来找她吗?姜微低着头,她好想他。 姜长晖摸了摸她的额头,“他应该在来的路上吧。”别人她不清楚,但儿子肯定会过来的,“他知道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他一定很开心。” 姜微身体一僵,“会嘛?”她讪讪的想到,她怎么觉得赵恒不一定会开心呢? “嘭!”她们内院的门被人大力的打开,姜长晖和姜微同时扭头,就看到一脸风尘仆仆的赵远,赵远原本是美髯飘飘,即使已经是五十多老大叔的年纪了,可依然看着那么风度翩翩,不过眼下他就成了一个络腮胡子,整个盔甲上沾满了泥水,身上还有一股莫名的味道。 姜微识趣的带着丫头和一群小萝卜头离去。 “九娘,这些孩子都送到育儿堂去吗?你要不要挑几个合心意的带回去?”白芍觉得这些孩子是最好的死士人选。 姜微摇头,“孩子都还小,还是需要人养的,我哪里会养孩子。”再说她现在可以陪着孩子玩,等回了宫里她就没空了,还是让她们跟小伙伴一起长大更好。 “叔祖回来的真快。”姜微感慨,才过了多少时间叔祖就回来了。 “九娘,圣人马上也会到的。”迎春安慰着姜微。 姜微低着头不说话,脸又埋在了抱枕里,这几天她老出门就是因为心里空落落的不想停下来,才一直找事做。 侍女们知道她心情不好伺候她梳洗后,又抱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过来哄九娘开心,这些小丫头有些都不会走路,在地板上爬来爬去,不时的露出小白牙咯咯笑着,姜微看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摸着肚子想要不她也跟阿兄生个孩子吧?第一胎生个小公主好了,姜微决定如果自己怀孕了,她就天天对着大娘看,她一定要生个冷艳高贵、霸气侧漏的长公主! 洛阳守城战结束后的第三天,天就开始下雨了,洛阳城的官员加急了城外尸体的处理,有些就干脆拉到了乱葬岗胡乱掩埋了,而战俘们的情绪也基本平定了。均阳县公被囚禁在知县府大牢中,一直嚷着要见赵怀,只可惜赵怀压根没想过见他一面,这种人见了也是浪费时间。唐贲则在战事结束后就领着一队人直奔均阳把赵孝恭一家子都擒来了,他们目前还是宗亲,倒也没什么苦,赵孝恭的母亲、娘子一直想见姜太后和姜皇后,不过这个要求始终没有传入过两人耳中,所有人都认为皇后不适合跟罪眷接触,万一她善心一发放这些女眷走了怎么办? 离洛阳守城战五日后傍晚,洛阳城城门已经快过时辰了,但守城的军士依然没有关上,城门口的百姓们也暂时被遣散了,就在众人茫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如雷鸣的马蹄声,声势浩大,很多人甚至都被震得站不住脚了。 不一会一群身着明光甲的军士策马扬鞭往城里冲去,为首一人身着玄甲,披风如红云般猎猎扬起,那人直接冲入城中,踏上了已经空开的大道,一路往皇后的别院疾驰而去。身后除了十来骑贴身侍卫外,余下的军士到了城门口已经停下了。 “是圣人!”众人惊呼。 纪王看了看天色,回头对官员道:“时辰不早了,诸君都回家吧,明日再来拜见圣人。” “大王,吾等眼下离去,是对圣人不敬。”一名官员义正词严的说道。 纪王道:“圣人日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还是让他先休息一晚吧。”赵怀心里暗忖,赵恒还有心情见百官?这时候凑上去才是不识趣,等着挨骂吗? 姜微的别院里,宫女早已将热水备好,一个个的兴奋的探头往外望去。 降香小声问刚出来的迎春,“皇后还没有醒吗?”雨后皇后就没出门过,她改成睡觉了,一天起码睡八个时辰,可把不少人吓坏了,纪王都让太医署的太医住在别院里,一天三次给皇后诊脉。她们近身伺候的下人倒是很淡定,皇后是非常喜欢睡觉的,以往在宫里的时候每天就起码要睡足六个时辰,眼下多睡两个时辰也不算太多。 “没醒。”迎春说,“真不要叫醒皇后吗?” 降香摇头,“不用,圣人不会在意的。” 迎春想想也是。 “圣人!”就在两人说话间就见赵恒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赵恒没有理会给他行礼的宫侍,一路径直走入卧房,床榻上姜微正在睡觉,她不是这几天要睡十六个小时而是她晚上一直睡不着,所以才会白天补眠,这样就导致她晚上更睡不着。 赵恒悄无声息的走到床榻前,当看到她酣睡的憨态时一颗心才真正落地,刚想伸手摸她,却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脏兮兮的灰尘,他自嘲的一笑,想起身先去梳洗,姜微突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赵恒,“阿兄你来了?”她喃喃道。 “嗯,我先去梳洗。”赵恒连续疾行了三天两夜,休息没怎么休息过,更别说梳洗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脏过。 姜微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阿兄你会跟我说话了。”她以前做梦都不能说话的,她还看到阿兄长胡子了,这梦境好逼真。 赵恒诧异道:“我什么时候不跟你说话了?”这丫头不会傻了吧? 姜微听到这话震惊的看着赵恒。 赵恒这下真担心了,“微微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叫太医。” “阿兄!”姜微一下子从**起来扑到了赵恒怀里,“我不是在做梦?”她伸出手戳了戳赵恒的脸。 赵恒慌忙抱住她,听到她的话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姜微仰头看着他,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阿兄——”她紧紧的揪着赵恒的披风。 赵恒见她哭了连忙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微微别哭,我来了。”他用手去擦拭她的泪珠,结果在她白嫩的脸蛋上划出脏脏的一道痕迹,赵恒干脆用披风把她一裹,大步往浴室走去。 102久别重逢 水汽蒸腾的浴室里,姜微浴池的边缘,身下还垫着一块毛毯,她伸手掬水洗脸,她看着赵恒正在梳洗的身影嘻嘻笑了。 “笑什么?”赵恒问。 “阿兄我想你。”姜微小脚拨着温热的浴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赵恒闻言璨然一笑,他本就生得貌美无双,这一笑更是美得勾魂摄魄,他手一撑出了浴池,也不顾自己浑身都湿了将她搂在怀里,“我也想你。”小别胜新婚,更别说他们这还不算小别,赵恒抱着她直接往浴池旁的软榻上躺去。 这软榻是石静特地让人准备的,五郎和九娘平时就恩爱,更别说两人这次分别这么久了,石静特地贴心的给两人准备了这软榻。 赵恒手解开了她的发髻,秀发如水般滑落披垂于身后,掌下的肌肤柔滑若凝脂,淡淡的粉色染上玉色的肌肤,说不出的晶莹剔透,让赵恒爱不释手,掌心熟练的滑到她后背抚摸着。姜微年纪小,对情|欲之事不是太上心,但很喜欢趴在赵恒怀里让他摸背揉肚肚,赵恒跟她夫妻已经有三年了,对怎么哄小丫头动情已经非常熟练。姜微凤眸半眯,整个人都偎依到了他怀里,被他顺毛顺得就差没喵喵叫了。 “这次被吓坏了吧?”赵恒亲着她的额头,一想到她前几日遇到的危险神色微沉,他还是太仁慈了。 “没有,那个均阳县公太弱了。”姜微一点都不没有危险的感觉,她看着赵恒结实的肌肉,感觉自己牙又痒了,她一口咬住了赵恒的肩膀,看到他肩头留在了整齐的牙印满足的一笑。 赵恒微笑的问:“咬一口就满足了?” 姜微伸手摸着他消瘦的俊脸,心疼的亲了亲,“阿兄你最近都瘦了。” 赵恒手扣在她腰间,“你也瘦了。” “嗯,想你想瘦的。”姜微说着甜死人不偿命的话,她又想很多人,不过这个时间就不要说了。 赵恒低笑,“微微你真是我的宝贝。” 姜微得意的抬起下巴,“当然,我是非常有用的。”唐贲都说没有她的小黑球、小瓷瓶,这场战事绝对不会顺利结束的,起码要坚持上一天一夜,等援军来了再完结。 赵恒目光柔软的看着她,怀中的娇娃娃丝滑如软缎,晕黄的烛光映得温柔如脂的肌肤艳光流闪,他呼吸急促了起来,“微微——”他哑着声音叫着。 姜微双颊红霞灿烂,只是伸手环住他的腰,赵恒莞尔,低头深深的吻住了她。 石静和素影各自搬了一张胡床坐在浴室外间,两人早有心理准备今天两人要在外面等上很多时间,反正他们已经把里面都安置妥当了,就算五郎和九娘睡在里面都没关系。 不过让两人诧异的是他们居然只等了一个多时辰赵恒就抱着已经熟睡的姜微出现了,两人连忙起身。 赵恒也不让两人伺候,小心的把她放在**,眉头微皱揉着她柔软的小腹,低声吩咐石静去准备羊奶罐,他刚刚失控了等回神后才想起他没做措施,微微过年才十六,年纪太小了,不能现在就怀孕。 石静连声应是,羊肠他下去就备好了,但毕竟需要时间泡软。 赵恒看着她浑身都泛着粉色,像一尊漂亮极了的玉娃娃,爱怜的亲了又亲,眼见快要吵醒她了才搂着她一起入眠。即使几天没怎么休息,赵恒依然第二天定时就醒了,感受到怀里的人还在睡,他小心的起身走出外室,石静领着小内侍伺候他穿衣梳洗,等赵恒洗漱完毕,石静不消吩咐就奉上了这几天的记录,这是姜微这些天的行事记录。 赵恒眼下心情很好,一开始看的时候还嘴角带笑,但等后来看到均阳县公攻城后她居然还敢往城墙跑,笑容就收敛了,等看到她居然拿出了小瓷瓶,还居然把霹雳弹放在大厅里的时候脸已经彻底黑了,“废物!”赵恒蓦地将记录的册子丢到了石静脸上。 “奴婢失责!”石静被书卷砸到了眼睛,泪水一下子出来了,他忍着疼跪下请罪,不敢为自己辩解,连眼泪都不敢擦。 “让唐贲滚进来!”赵恒怒道。 唐贲早在外面候着了,一听赵恒喊他就硬着头皮进来了,“圣人。” “我让你保护皇后,你就是这么保护的!”赵恒厉声唐贲喝道。 “圣人恕罪。”唐贲只敢说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不马上带皇后离开?我说过多少次,霹雳弹十分危险,为什么你还让皇后去碰那么危险的东西!” 唐贲哼都不敢哼一声,没说皇后不肯离开,更不知道皇后在运武器的时候居然私扣了一箱霹雳雷火弹,这的确是自己失责。 “拖下去给我狠狠打!”赵恒语气冷厉的喝道,他一想到胖丫头居然带了一箱子霹雳弹在身边心都凉了,他要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侍卫们见圣人如此震怒,不敢耽搁连忙把两人拖下去杖刑。 赵恒大步回到了寝室,目光紧紧的望着酣睡的姜微,也不顾她还在睡觉,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紧紧的搂着。 姜微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弄醒,睡意朦胧的抗议,“疼——” 赵恒唇角紧抿,双手依然不肯松手,“谁给你的霹雳弹?”赵恒语气的低沉的问。 “什么?”姜微还没回过神来。 “谁给你的霹雳弹?”赵恒又重复了一遍,“是不是林熙?”霹雳弹不是燃烧弹,她小农庄里做不出来的。林熙会给她这么危险的东西? 姜微这下听清楚了赵恒的问话,心虚的缩了缩身体,“没人给我。”她是偷偷从唐贲的运输物资里扣下来了,当时都战时了,没人注意少了一箱霹雳弹。 “那你怎么会有霹雳弹的?”赵恒丝毫不放松的问,语气十分的严厉,姜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恒,身体又缩了缩,“我从军械库拿的。” “军械库?”赵恒眼底浮起戾气,“他们就任你拿?” 姜微见他一脸冷肃,心里直打鼓,她胆战心惊的问:“你没无故惩其他人吧?”他不会已经惩罚了吧? “其他人?”赵恒冷笑,“你还有心思担心其他人?” 姜微凤眸圆瞪,“你果然又不讲道理了!” “我不讲道理?”赵恒咬牙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说过很多次酒精提炼太危险了,不让你在小农庄里进行,你瞒着我提炼酒精就算了,居然还敢去碰霹雳弹!” “我说了我是自卫!” “自卫?唐贲是死的?两兵交战你去城墙做什么!”赵恒怒道,她怎么能做危险的事,“我不是安排好了退路?为何不走?” “我去鼓励士气。”姜微见他对自己这么大声,气也上来了,这人太讨厌了,亏她之前还这么想他,他一来就这么骂自己! “你去鼓励什么士气?赵怀是死的?我洛阳这么多官员是死的?那地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万一你被流箭伤了怎么办?唐贲让你走为什么不走?” 姜微被他骂得委屈极了,大家都说自己做得好,就他一个人骂自己,她怎么做还不是为了他,“你讨厌!我不要看到你!”她挣扎着不让他抱。 赵恒怎么可能被她挣脱,“不想见到我?你下辈子都别想!”姜微入睡的时候就只披了一件寝衣,挣扎下衣服就散了大半,春光大泄,赵恒喉结上下动了动,却想起眼下天气已经转凉,担心她着凉,横抱起她想把她**放。 姜微却以为他又要动坏心思了,“你放开我!放开我!”她不要他碰自己,她脚用力的一踢。 赵恒没想到她挣扎那么剧烈,怕太用力弄疼她,又怕她摔下来,慌忙要放下她,姜微没等他放下自己就直接从他怀里滚到了地上,“哼!”姜微身体碰到了冰凉的地板,不疼但不舒服,她身体下意识团成一团。 “微微!”赵恒脸一下子白了,跪在地上小心的几乎是捧起了她,“你怎么了?摔疼了吗?”赵恒慌乱的把她放在**,不顾她挣扎的看着她的身体,确定她没磕伤才松了一口气,又发现她浑身冰凉,心疼的将她裹上被子搂在怀里,“来人,端姜汤来。” 姜微挣扎了下,见他没不轨举动也就乖乖窝在被窝里,外面好冷,她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见胖丫头气咻咻的瞪着自己,赵恒闭了闭眼睛,暗骂自己晕了头,明知道她孩子气重还跟她吵架,要是真弄伤她了后悔的还不是自己?赵恒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微微,刚刚是我不好,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姜微扭头不说话。 “我太担心你了,我不能没有你。”赵恒搂着她的手在发抖,“你以后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动同归于尽的念头,我要你活的好好知道吗?” 姜微见他说话语气微颤,有点心软,但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盼了他这么久,结果他把自己吃干净了就翻脸不认人,还说她是他的宝贝,都是骗人的! “微微你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你。”赵恒脱了自己的外衫,让她看自己的内衫,“你看我都穿着你的衣服。” 姜微惊讶的望着他根本扣不上的衣衫,他穿这么小的衣服会舒服吗?赵恒抚摸着她的脸,“我天天都在想你,洛阳出事后我就再担心,我不怕洛阳出事,也不怕你被人俘虏,我就怕你做傻事。”赵恒喃喃道,“没了你我怎么办?”赵恒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不寒而栗。 姜微身体动了动,赵恒低声问:“刚刚摔疼了吗?还冷吗?我带你去泡澡好吗?”他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我没有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那吴子敬过来游说,我怕有人有不轨之心,所以想要吓吓他们。”姜微委屈的说着自己原本的想法。 “我不该让你来洛阳的。”赵恒后悔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她的。 “我也一直想你,可是你一到就骂我,明明大家都说如果没有炸药和燃烧弹,洛阳城没那么好守的。”姜微继续委屈控诉。 “可是我不希望你出事。”赵恒抚摸着她的脸,“不管结果如何,你不能以身犯险。” “可是——”姜微不服气,如果洛阳城破,她跟阿姑会很凄惨的。 “那你就投降,你是我的皇后,没人会伤害你的。”赵恒语气坚定,他最生气的就是他明明给她准备逃亡的路线她都没有走,还在城墙上现身,她简直拿自己安全开玩笑。 姜微仰头看着他,赵恒摩挲着她的面颊,“微微我只要你活下去,你不需要去考虑大义,哪怕城还没有破,唐贲让你走你就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也是男人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平安快乐的活着就好。” “可我是皇后——”受了万民的供奉,不就是这种危急时刻站出来吗?她帮不了大家的忙,只能当大家的精神支柱,姜微想着前世爸爸和大耶耶都曾经跟她说过,身份越高责任越重。 “你也是我的娘子,你想过我没了你会怎么样吗?”赵恒再次后悔自己带她去崇馆读书,或许不让她读那么多书就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一样的先生怎么就把微微教的那么凛然大义,其他就尽是李十九的那样的废物?难道是太傅和大舅开小灶?他们到底怎么教微微的?“皇后的责任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危。就如现在你没事,我就只把石静、唐贲打一顿,你要是受伤了他们就只能死。” “你果然不讲理了!”姜微气得拧他耳朵。 赵恒任她拧耳朵,只要她不跟自己怄气就好,他抱起她大步往浴池里走去,哄着她喝了姜汤后又同她泡了一回热水澡,见小丫头连脚趾头都暖和起来了才放心,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微粉嫩圆翘的臀部。 “你干什么?”姜微下意识的要去穿寝衣,这禽兽老是不分场合**。 赵恒伸手在她翘臀上弹了弹,“下次再不听话我就打板子了。” 姜微傲娇的哼了一声,仰起下巴,“你打啊!”她不信他下得了手,她刚刚摔了下他不就投降了。 “不过我怎么舍得打你?”赵恒又说道,语气柔和但那目光让姜微有点胆寒,“你一哭我就心疼了。” 姜微打了一个哆嗦,这人怎么变得那么肉麻了。 赵恒手抚上了她的腰,“只有一种时候我喜欢听你哭,也最爱听你哭。” 姜微身体僵硬了,他在说什么? “微微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哭不停的。”赵恒亲了亲她涨红的小脸,“省得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完他起身悠然离去,外面还有一堆洛阳的官员在等着她。 “你无耻!”姜微羞愤的抓起毛巾往赵恒身后丢,这人怎么可以黄暴到这个地步。 赵恒闷笑着离去,微微年纪小,**不能太频繁,他一直不敢尽兴,不过来年她都十六了,可以慢慢来了。 这时候唐贲和石静已经被打得半死的被人放在廊前,赵恒瞄了他们一眼,“滚。” 唐贲和石静心头一松,感动的差点痛哭流涕了。 姜微穿好了衣服知道两人真挨打了,气得直跺脚,连忙去问太医他们伤势如何? “九娘你放心吧,他们没受伤。”素影说,要是换了以往他们这样早被圣人打死了,眼下就挨了几板子,根本不算事。 “挨板子怎么会没受伤呢?”姜微问。 “他们真没受伤。”素影说,“他们就挨了十板子。”圣人说拖下去打,又没说打几板子,大家都知道有九娘在他们肯定没事,所以也就意思意思而已,半死不活的躺在廊下是让圣人好出气,圣人也知道这事所以让他们滚,要真打的半死不活哪里还能“滚”。 “你没骗我?”姜微不放心的问。 “那我让他们过来?”素影说。 “不要。”姜微连忙摆手,“你让他们多休息。”姜微自责道:“都是我拖累他们了。” 素影笑道:“伺候九娘是我们的福气,哪里是拖累。”他们哪会休息,肯定是去伺候圣人了。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伺候圣人的,圣人幼时脾气喜怒不定,拖下去被打死的人比比皆是,也就是后来九娘跟圣人亲近后他们日子好多了。 姜微咬了咬下唇,吃了早膳后去找姜长晖了,姜长晖看着脸红红的侄女,暧昧的笑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了?” “阿姑!”姜微不依的摇晃着姜长晖。 “好了,我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折腾。”姜长晖连忙道,“五郎说让我们收拾下行礼,回骊山行宫。” “为何去骊山行宫?”姜微问。 “因为长安一直有余震,所以五郎说让我们先去骊山行宫住。”姜长晖说。 姜微刚想张嘴说她跟他们住长安,但想到今天早上赵恒的发神经,她咽下了的话,忿忿想到她不跟熊孩子计较,就当让小弟弟了。 正如素影所言,唐贲和石静压根没受伤,等赵恒在书房召见洛阳官员的时候,石静和唐贲已经过来伺候了。 “赵孝恭在哪里?”赵恒冷声问。 “关在地牢里。”唐贲说,“圣人可要召见?” “不用。”赵恒冷淡道,“叫他们都进来。”赵恒指的是那些已经在外面等候自己召见的官员。 “谨喏。”唐贲见圣人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心中惊喜莫名,只不疼不痒的挨了十板子,九娘果然是他们的护身符。 前来觐见的官员不仅洛阳城的官员,还有烽火后赶来救援的各县官员,赵恒含笑嘉奖了众人,尤其大大赞扬了洛阳官员的临危不惧,让众人激动的涕泪纵横,发誓要为大秦鞠躬尽瘁。 赵恒同官员议事完毕已经快午时了,赵恒起身对纪王道:“六郎这次洛阳多亏你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纪王恭敬道。 赵恒对弟弟微微颔首,兄弟两人一起去拜见姜太后,两人刚入门就听到一阵童稚的笑声,两人寻声望去就见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姜长晖、姜微和纪王妃都含笑望着这一幕。尤其是姜微本就眉目如画,一夜不见她似乎变了个人,美得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眼角眉梢都透着少妇才有的媚意,看着赵恒心中痒痒的。 纪王凝视了片刻,垂下双目,昨晚他们夫妻重逢。 “你们来了。”姜长晖看到两个儿子,示意两人一起坐下进午食。 姜微拉了拉他的衣袖,赵恒低头看着她,“我阿耶呢?”姜微听说父亲也随赵恒一起来洛阳了。 “他一会就过来。”赵恒说。 姜长晖才知道阿弟也来了,连忙让人把姜凌叫来一起进膳。 姜凌看到阿姊和爱女无事,心头大石落地,碍着赵恒和纪王在不好抱着女儿好好一诉离别之情,他很恼赵氏兄弟的不识趣,不过身为女儿的脑残粉,他还是大力的夸奖了乖囡一番,洛阳守城能胜利乖囡功不可没! 姜微听到阿耶的夸奖,凤眸都笑成了两弯月牙,果然赵恒那厮是三观不正,正常人都应该跟阿耶一样夸奖自己的! 赵恒和赵怀冷冷的看着某孝女典范,真不愧是才子,夸起来人来简直口灿莲花,把人哄得都不知道姓什么了,他就不怕她将来把城都炸了吗? 纪王等饭后知道赵恒要带她们离开时,他略一沉吟道:“眼下长安诸事繁杂,圣人若不弃臣愿意亲自护送太后、皇后去骊山行宫。” 赵恒道:“你同清河王一起护送太后去骊山行宫。”他没说姜微的去处,对他来说宝贝这次可以说是失而复得,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不过赵恒并不知道,在一个月后他有多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他情愿一开始就把微微送行宫去也不应该让她回长安,直接面对那么多事。 103安南情况 姜凌对着姜长晖和姜微谈笑自若,姜微只顾跟着耶耶说话,没注意耶耶有心事,可姜长晖毕竟在宫里过了那么多年,跟弟弟说了一会就看出姜凌有心事,她若有所思的望着姜凌,姜凌知道瞒不过阿姊,只私底下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姜长晖不动声色的垂眸。 “耶耶,阿娘好吗?祖翁、翁翁、阿婆、大耶耶、大娘好吗?”姜微把自己惦记的人一个个的问过来。 “都好。”姜凌笑望着爱女,眼底有着欣慰,幸好阿识没事,三郎已经出事了,如果阿识再出事家里谁能撑得下去。 “那侄子呢?”姜微问。 “什么?”姜凌一愣。 “我那些侄子啊,长安地动有没有吓坏他们?”她那些侄子也都是小孩子,爹娘都不在身边,发生了地动肯定害怕的。 “他们都是男孩子怕什么?”姜凌不以为然。 “可他们也是孩子啊。”姜微嘟哝,“耶耶,哥哥他们不在,你就要当他们耶耶嘛。” 姜凌轻咳了一声,他这辈子除了乖囡就没怎么带过孩子,哪里知道该怎么养儿子,“放心吧,有你大耶耶在。” 姜微想想也是,她小时候耶耶和阿娘离开,大耶耶和大娘还抱着她一起睡觉,大耶耶肯定会照顾他们的。 这对父女旁若无人的絮絮低语,赵恒笑得脸都僵硬了,昨天晚上就不见她对自己说那么多话,什么想他想瘦了,全是骗自己的!赵恒勉强忍了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把娘子牵走了,这臭丫头怎么不跟自己多说说话的。 姜长晖让纪王和纪王妃回去后,问阿弟道:“发生什么事了?” 姜凌笑容一敛,“交趾郡叛乱影响到了云南郡,三郎和阿谢失去了联系,家里父亲和阿娘都病倒了。” 姜长晖闻言脸色一白,“阿耶和阿娘没事吧?三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交趾郡怎么会叛乱?郭家是做什么的?”郭家世镇安南,掌管的正是交趾、云南那处,原本那里也属于南陈领地,后交趾叛出南陈想独立称王,却被大秦打下才有了今日的交趾郡。 “郭家现在自身难保。”姜凌冷笑,“他们家老大死了,被自己外室毒杀了。” “什么!”姜长晖惊呼。 姜凌说起了前因后果,郭家世镇安南,在安南属于不折不扣的土皇帝,郭家在安南的男人都纳了当地土人贵族女为妾,当然说是妾也仅仅是针对大秦明媒正娶的妻子而言,对于当地都护府来说那些土人贵族女才是郭家真正的夫人,常年同夫君待在一起,生下的孩子都养在膝下,府中下人都称其为主母。 姜凌口中的老大就是郭六的兄长,郭六的祖父年迈,目前安南都护由郭六父亲担任,郭六兄长常年陪伴在父亲身边,他早已娶妻生子,嫡长子都有七八岁了,到了安南后同样纳了当地土人女子为妾,庶长子还比嫡长子要大上几岁。 姜长晖点头,“四方都护府不大多都有有这种妾吗?”这样的妾在镇守边关的武将中并不少见,这也是姜凛当年反对姜微嫁给林熙的一个重要原因,想要事业就不能有儿女情长,即便他们堂兄姜净去世的父亲姜杉在安北也有一个跟随多年的妾室,他还曾带到过京里来,那妾室所生庶子女目前也在京城有高夫人照顾。 “我记得林熙生父那唯一的庶子也是安西当地大族之女所生吧?”姜长晖说,林熙手握安西重权后第一件事不就是把自己庶母的娘家连根拔起,据说连幼儿都没有发过,真正斩草除根。当时姜长晖从赵旻处得到这个消息时就曾诧异自己居然会看走眼,没想到林熙戾气这么重。 “是的。郭家在安南同样也有联姻,郭家老大那侍妾是当地土人头领的独女,手下有五万土人奴隶,当年嫁给郭老大的时候是以正妻礼入门的。”姜凌说。 姜长晖冷笑,“也就骗骗那些不懂礼数的化外之民罢了。”哪怕你是以正室礼正式娶进门的又如何?没摆过宗祠、不入族谱就永远是个连妾都称不上的外室。姜杉也在安北纳了当地大族女为妾,可入门后第一年那妾就来京城拜见何太夫人了,生了孩子也是往京城送,认何氏为母,这几个孩子都已经在京城成亲。姜长晖一直觉得姜杉对不起何氏,但他至少没骗人。 “郭家数代都是如此,那些侍妾从未入京见过主母,前面几个连孩子都没有,郭老大那个倒是庶长子,可惜前年又不慎落马坏了一条腿。”姜凌说。 姜长晖一怔,“难道他们——”靠联姻来安定当地环境,却不给人家半点希望?就算无法继承都护府,起码也要让人有个盼头吧? “从今年开始郭家老大不知得了什么病,据说犯病时身上其痒无比,都请了京城的太医去医治了,依然束手无措,那侍妾就叫了当地一巫医给他医治,治了一段时间后他倒是好了。”姜凌顿了顿,“郭家就信了那巫医,后来巫医呈上了一丹药说是可以强身健体。” “他就信了?结果吃死了?”姜长晖顺了下去,“当地土人也反了?” “是。”安南少都护死在侍妾手里也算是大丑闻了,郭家机关算尽当真以为土人都是傻的,天底下有几个傻子?人家不过只是不懂大秦规矩罢了,可一个花招使了那么多年,还指望别人能不识破?“还连累了三郎和阿谢。”姜凌眼下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长子、长媳。 “派去的人没有回音吗?”姜长晖问。 “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的。”姜凌揉着额头,“五郎已经派兵去平乱了,眼下应该还没到安南吧。”安南不太平,安西也不太平,交趾郡那块不安定姜凌还不担心,那边土人成不了大气候,他最担心的是安西。 “那边有林熙和堂兄守着,应该没问题吧?”姜长晖说,大秦四道防线最重是安西,其次就是安北。 姜凌摇头苦笑,“战场大事瞬息万变,真不好说。” 姜长晖沉默了一会,“你这事准备瞒着阿识?”姜长晖不认为瞒得住侄女。 姜凌道:“能瞒多少时间就多少时间吧,不然她肯定担心。” “真是多事之秋。”姜长晖喃喃道。 “放心吧阿姐,当年我们都挺过来了,眼下消息还不算太坏。”姜凌安慰长姐道。 姜长晖勉强对弟弟笑了笑,他们当年是挺过来了,可那份痛谁也不想在经历第二遍。 姜凌和姜长晖说着家中的情况,姜微则一声不吭的跟着赵恒回房。 “怎么不说话?还在生气?”赵恒见她不吭声以为她在生气,挥退下人后搂着她解释道:“我没打石静、唐贲。” “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姜微问,她刚刚就觉得耶耶情绪有点不对劲。 赵恒想了想,把姜家发生的事慢慢的跟她说了出来,这事瞒不过她,还不如先说出来,姜微听说大哥和大嫂失踪了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云南郡怎么会突然有人造反了?” “是老头子和郭家惹出来的事。”赵恒说起这件事神色阴沉。 “太上皇?” “交趾、云南盛产孔雀,老头子曾经派白燕任交州刺史,他任交州刺史五年,那边孔雀几乎被他抓光了,安南动荡了三次,每一次都是郭家派人压了下去,最后一次在十五年前,交趾郡五万土人造反,他贪图军功争当先锋官,却不想临阵退缩又不甘心没了战功,就让人屠杀当地三万百姓。” 赵恒说起血淋淋的往事让姜微打了寒噤,“他怎么敢!”姜微原本对白燕还是同情的,就说错了一句话就没了性命,却不想他居然作出这种事,“就没有人弹劾他?” “老头子护着谁能拿他怎么样?”赵恒冷笑,“后来他闹得太大,郭家都压不下来了,当地土人还建了一个小朝廷,老头子就调了林靖的陌刀军去平乱,那时外翁提出要把交趾小朝廷连根拔除,再减免交趾郡十年税收。” 姜微觉得外翁这提议挺对的,“后来没成?” “老头子被糊了心窍,说什么战事有伤天和,不让继续打下去了,税收倒是减免了,甚至为了安抚当地人还规定以后让当地土人作为交趾郡太守。”赵恒在了解事情始末后对老头子只有一个评价——愚不可及。赵恒前几年政事改革,发现交趾郡太守一直由当地土人担当就把人换下来了。 “……”姜微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太上皇的作为,“那么这跟郭家有什么关系?” “郭家老大娶了第一任土人太守之女。”赵恒说。 “郭家老大?谁?”姜微问。 “现任郭都护的长子。” “是郭六的大哥,他不是有正妻了吗?”姜微惊讶的问,郭家跟姜家有亲,她对郭家几个重要人物情况还是基本熟悉的。 “四方都护在当地都有地位跟正妻差不多的人,郭老大那个入门还要比正妻早一些。”赵恒说,“你堂叔祖姜杉也有一个。” 姜微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恒,“他们娶双妻?”她怎么不知道?她堂叔祖都死了好久了。 赵恒摇头,“不算双妻,姜杉那个算媵人,郭大那个最多算外室。” “然后他们休养生息了十五年后就反了?还波及了云南郡?”姜微问。 “是的。”赵恒摸着她的面颊,“微微别担心,我已经派人过去了,战乱会失去联系很正常,你大哥肯定会没事的。”这段往事姜长晖和姜凌都清楚,所以姜凌提起交趾郡时没说这段,他毕竟是臣子,不能随意说太上皇不是,赵恒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我阿翁、阿婆和阿娘没事吧?”姜微担心的问。 “外翁和阿婆生病了,我让太医去伺候了,他们应该没事的,你阿娘好好的。”赵恒肯定的说。 “阿兄,我们回去吧。”姜微心急如焚的说道。 “等我准备下我们就回去。”赵恒也没想让她留在洛阳了。 “没什么要准备的,我身体很好,可以跟你一起骑马的。”姜微说。 “别胡说。”赵恒怎么可能让她跟自己一起颠簸,“崤函古道已经通了,我们很快就能回京的。” 姜微默默点头。 就在姜微心急如焚的想要回京城的时候,远在晋阳的姜元仪和郭六在他们婚后第一次因为意见不同而起了争执。 “不行,你不能现在回去!你现在还是晋阳的主薄,怎么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岗位?”姜元仪对郭六道。 “这主薄我不当就是了。”郭六说,“难道官职还比家人重要不成?” “官职当然没有家人重要,但官职也不是儿戏,你这样回去算什么?”姜元仪忍耐的对郭六说。 “我已经跟上官说了我不干了,他也答应了。”郭六满不在乎到。 “你怎么没跟我商量就做这种事!”姜元仪眼睛一黑,说不干就不干,他以为朝廷是他们家开的?他这样将来怎么能在官场上混? “阿绮,大兄莫名其妙的走了,阿耶现在生死不知,阿娘病了,你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种小事?” “就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你才不能随便离开,你这样的话让大家怎么看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先回去看看,把事情打听清楚,实在不行你再回去。”姜元仪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家里的确出了大事,但大房剩下的五个儿子也没像他一样随意的辞官归家,他这是在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家里现在一定乱成了一团,我想回去陪阿娘。”郭六说, 姜元仪嘴动了动,勉强忍下吵架的冲动,“可是你这样的话,你想再回来就不可能了。” 郭六不假思索道:“安南可能要乱上一段时间,大哥没了,我们肯定要过去陪阿耶。” “你想去安南?”姜元仪抬高了声音问。 “阿绮我——”郭六是嫡子,虽没去过安南但对安南的事要比旁人熟悉的多,安南这次是真出大事了,圣人上位后就一直在削减郭家在安南的势力,眼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姜家都牵扯进去了,如果不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郭家可能会万劫不复。 姜元仪闭了闭眼睛,“好了,我们现在都不要说话了,大家都冷静下。” 郭六看着妻子如此心中内疚,搂着她说:“阿绮你别担心,我就算过去也不会很久的,等安南事一结束我就回来。” 姜元仪沉默。 郭六顿了顿,“阿绮,姜家还有消息传过来吗?” “姜家?”姜元仪不解的望着郭六,“姜家怎么了?” “就是你三堂兄,他还有消息吗?”郭六问,现在除了姜家亲眷外郭家是最希望姜律没事的人家了。 “大房的事就算有消息也应该往洛阳去吧。”姜元仪说,大房和二房都分家了,怎么可能会知道姜律的消息? 郭六苦笑,“也是,我太心急了。” 姜元仪看着信件上婆婆要求她先去洛阳找太后和皇后,眉头微蹙。 郭六看着母亲的来信迟疑道:“阿绮,你能去一趟洛阳吗?” 姜元仪不答反问:“六郎,是不是安西那边也出事了?” “突厥攻入河西地区了。”郭六提起这件事语气很沉重。 看来赵恒提前登基了,有些事还是没改变,姜元仪记得历史上赵恒似乎也刚登基就遇上了很多事,地震和安南动乱她不知道,但突厥的入侵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历史上姜元仪没有能当上皇后的原因之一,虽然那个原因在后世看来只是赵恒的借口,可就现在这情况——姜元仪道:“我尽量,但不能保证太后和皇后肯见我。” “她们是阿姑和阿妹,怎么会不见你?”郭六说。 姜元仪不置可否,以前大房就对他们只是面子上的情分,更别说现在已经分家了,而且再过几天姜微可能就没心思见她了,她的皇后之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她暂时还不想去找她。 104回长安 因地动而损毁的崤函道在长安、洛阳两地连夜不休的挖掘下终于恢复了通车,这条自先秦起就有的古道有恢复了往日的繁忙,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 “微微你在看什么?”崤函道一处守卫森严的驿站里,赵恒批阅完昨日长安送来的紧急奏折,见妻子站在窗前看了约有一盏茶时间了。 “阿兄最近运辆车少了很多,是长安不需要再运粮了吗?”姜微问。 长安杂事诸多,赵恒丢了国事来洛阳没人阻止的主要原因是姜长晖在洛阳,眼下洛阳事毕他肯定不能多停留,也不等着姜微收拾好东西就启程出发了。他来的时候是日夜兼程的急行军,回去时就不需要那么赶了,也考虑姜微的身体就换了马车。马车行进速度不快,长安每天都会有快马送奏折和消息来给赵恒。先帝当年频繁来往于长安、洛阳两处,一路上建有不少下榻休息之处,几十年不用有些年久失修但还能住人,赵恒和姜微这方面都不太讲究,让人稍微修葺下就住进去了。 “是他们不走这一段了。”赵恒示意妻子过来。 姜微扭头不理他,这几天两人一直在赶路,马车上不能看奏折,他闲得无聊就整天缠着自己,害的她连睡觉时间都少了许多。 对她孩子气的举动赵恒也不以为意,主动上前搂着她说:“长安洛阳有水路,只在三门峡一段是逆流而上,韦见素和桑孝弘听了你的建议在各处修建了几个临时粮仓,每一段都有专人负责运送,时间节省了不少。前段时间是因为地震来的太急,光靠水路运输不够,不得已才走陆路,现在水路那条运的粮食就足够了,无须再走陆路了。” “他们是怎么运送的?就在各处见了几个粮仓?”她知道三门峡那处险关目前是没法解决的,姜微努力的回想现代也没想出现代是怎么解决的,她没关注过那方面的消息,不过以现代的科技手段搭建高桥、开隧道都不是太麻烦的事,比古代好太多了。 赵恒摇头,“不止,除了各处设有临时存放点外,他们还规定了每一处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安排十分详尽,大家照着安排去做就好。” “泰勒制”姜微脑海里立刻闪过这个念头,这就是整个环节变成一个机器,人变成里面的一个环节,姜微每次想起泰勒制就想起以前政治课本上说的摩登时代,这似乎是一种把人当成机器的制度,但目前这环境把人当机器总比用人命去换粮食好。 “他们真聪明。”姜微诚心诚意的赞扬,能在她面前出现的那些官员各个都是人**,且不管他们人品如何,在才华智商上是无可挑剔的,她不过只说了几句话,就能给他们这么大的启发,太厉害了。 “最聪明的不是你吗?”赵恒摸着她的耳朵,“没有你,他们怎么想得出这个法子。” “我自己都想不出这个法子,这全是他们的功劳。”姜微可不去跟他们抢功劳。 赵恒笑着扶她上了马车,两人起身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朝食也用过了,赵恒担心姜微进食后就乘车身体会不舒服,特意批了一个时辰奏折才走。上了车姜微脱去了外衣,熟稔的趴在垫得软软的马车上,赵恒侧身半靠在她身边,拿了一柄木梳给她梳头。 “阿兄,安西那边情况如何?”姜微问。 赵恒手一顿,“情况目前还不明朗,只知道突厥这次来犯的人数不少。” “连火药都没用吗?”姜微担忧的问。 “骑兵的优势就是跑得快,火药再厉害也只能在他们攻城的时候用,要反击光有火药就不够。”赵恒在姜微面前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并不是只要阻止突厥南下就够了,他想要的是彻底驱逐突厥,跟当年的汉武帝一样。 姜微想了想也对,南宋火药发展已经很厉害了,不也没有阻止蒙古的铁蹄?“那阿熙是不是很危险?”姜微担心的问,赵恒笑盈盈的望着她,姜微嘟了嘟嘴说:“我是关系安西局势嘛。” 赵恒哼了一声,“放心吧,他命大得很,不会出问题的。” 姜微摇晃着他的手臂,“那你跟阿熙到底怎么说的?你为什么要让阿熙娶妻?”不错,林熙已经娶妻了。这个让姜微雷了半天的消息是在林熙成亲后一年知道的,她都不知道阿熙结婚了,还娶了一个女的,据说还是赵恒做媒的!赵恒和林熙过分淡定的模样让姜微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激烈了? “他都快二十了,成亲不是很正常?”赵恒眯着眼睛看着胖丫头,“怎么?你不愿意?”林熙迟早要娶妻的,与其让他随便娶个下属,还不如在自己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也能卖个人情。 “可我还想让阿熙有个正常的家庭啊。”姜微嘟哝,“我还想让桑三嫁给阿熙,而且你这样做是毁了人家女孩子一生啊。” “你怎么会想到他们的?”饶赵恒已经习惯了姜微的异想天开,都被她这次的话惊了,让桑三嫁给林熙?“那女子是自愿的。” “自愿?难道那女子喜欢阿熙?”姜微问。 “为什么不愿意?嫁过去就有三品诰命,她有什么不乐意的。”赵恒淡然道,大部分秦朝官员一辈子都爬不到林熙那个位置,在荣华富贵下林熙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姜微眉头一皱,“也不只是因为三品诰命,阿熙本来就很讨人喜欢。”姜微不愿把人想的那么不堪。 “哦?是吗?”赵恒清清淡淡的问,“他讨人喜欢?” “当然我喜欢的是阿兄。”姜微很顺溜的拍马屁,她不跟赵恒这小心眼计较。 赵恒轻拍她小屁屁,眼底尽是笑意。 “阿兄你觉得桑三如何?”姜微兴致勃勃的问,“我考虑过好几个人选了,桑三、李十九还有那个刘虎,想来想去还是桑三就合适,端庄得体有正室范,其他两个当小妾差不多。”跟阿熙有关系的男子中,就属他们走的跟阿熙很近且都没成亲,她考虑了很久觉得桑三最合适,“不过阿熙应该不喜欢纳妾?”阿熙不是花心的人吧。 赵恒:“……” 姜微拉着赵恒的手,“阿兄你把桑三调到安西去帮阿熙好不好?” 赵恒眉角跳了跳,“他过去能干什么?” “做后勤,桑三做事细心又聪明,看这次运粮就知道了,有他在安西阿熙的后勤一定不用愁。”姜微趴在赵恒怀里撒娇,“好不好?” “等过段时间再说。”赵恒没反对,桑三是他将来要用的人,但现在年纪太小历练不够,让他去安西历练一段时间也不错,至于当林熙的正室这类的话,他只当耳旁风过去了。 “嗯,现在先把长安的事解决了。”姜微到了赵恒身边后才清楚知道了长安这次损毁的真严重,大部分穷人居住的坊市坍塌了很多房子,倒是富人区大部分都安然无恙,他们的房子都是精功细建的,姜微蹙眉看着这一团乱麻不由叹气,不好的事都凑到了一起。现在想想赵旻运气真不错,在位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什么太费心的事。 赵恒和姜微一路轻车简从,十五天就回了京城,一到京城姜微也没有先回宫里,而是往姜家直奔,赵恒也没拦着她,京城这些天都戒严了,京城的禁军已全数出动在街上巡逻,有生事者一律斩杀,京城的风气要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好。 沈沁和谢则听说阿识回来了,欣喜的迎了出来,姜微看到憔悴了许多的阿娘和大娘眼泪就下来了,等看到躺在**的阿翁和阿婆时候,再也忍不住趴在阿婆怀里放声大哭,阿婆一向最爱漂亮,七十岁的人看起来跟五十多一样,也一场病生下来她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王夫人看到孙女回来又惊又喜,摸着她的头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我们都急坏了。” 姜微仰头笑道:“阿婆你不要担心,我很厉害的,那些反贼都被我打回去了。” 姜微的话让众人微微一笑,他们也都听说了洛阳的事,姜凛听说侄女来了匆匆从书房出来,姜微看到大伯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大伯本来就有白头发,现在头发几乎全白了。 姜凛伸手想要摸侄女,但又想她的身份刚放下手,姜微就扑到了他怀里,“大耶耶——” 姜凛笑着轻拍她的背,“不老说自己是大人了吗?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他再一细听,小丫头含混的说自己有白头发之类的,姜凛啼笑皆非,“阿识是嫌弃大耶耶变老了?” 姜微哽咽道:“大耶耶不老,有了白头发一样是美男子。” 姜恪、王夫人、谢则和沈沁同时失笑,姜凛也哈哈大笑,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帕给侄女擦脸,阿识真是他们的开心果,“你回了长安也好。”姜凛说,“你是皇后,这种时候就要跟五郎在一起。” 王夫人瞪了姜凛一眼,姜凛顺着侄女的头发问起了洛阳的守城战,尤其关注火药效果,姜恪也直起身体问了不少问题,两个男人工作狂的模样让王夫人和谢则直翻白眼,王夫人道:“阿识又没上战场?她哪知道这种事?她不是有侍卫吗?你们叫她的侍卫来。” 姜微说:“我让唐贲来说吧,他是直接上战场的。” 姜凛道:“让他去我书房。”姜恪也从软榻上起身要随儿子一起去书房,王夫人和谢则拦不住,只能任他们去了。 王夫人拉着孙女手道:“我们不理他们,你同我说说洛阳还发生了什么事?” 姜微拣着有趣好玩的事同王夫人说了,还重点说了不少阿姑的事,听得王夫人眉开眼笑,长孙、长孙媳生死不知,她现在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孩子们都无恙。 四人正说话间,就听下人来报说二房郭夫人来了。 105战情(上) 听说是二房郭夫人,房里顿时安静了下,大家难得露出了笑容又收敛了,姜律这次真是被皇家和郭家坑惨了,大义上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谁家不心疼自己孩子?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对姜微道:“她们这些日子每天都过来,你要是有闲心就见见她们吧,省得你大娘天天打发她们了。”家里几个儿媳妇都出门了,她和姜恪病倒了,阿整天就照顾他们了,一家子事又落到阿则头上了。 “那就让她们进来吧。”姜微吩咐道。 郭夫人是和两个儿媳妇、长孙媳一起来的,三人看到姜微十分吃惊,忙上前给姜微行礼,姜微也没让她们行大礼,“叔祖父、两位伯母不必多礼。”她又让人给四人看坐,郭氏年纪大了她还让人加了一个靠手让她支撑。 郭氏讪讪的望着王夫人,“阿嫂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以王夫人的教养也做不出对郭氏恶言相向,只能淡淡的道谢。 “身体好了就好,三郎年纪轻又自幼习武,我想他跟阿谢会平安无事的。”郭夫人说。 “承你吉言。”王夫人也希望长孙能平安归来。 卢氏和崔氏也劝慰沈沁、谢则多注意身体,不要谈担心了。 郭氏欲言又止的看着姜微,“皇后,我大哥知道安南出了乱子后就一直想要亲自出征,以偿罪过。”郭氏的大哥就是郭六的祖父,今年已经有八十岁了,知道安南动乱、长孙死在一个外室手上后,就直奔皇宫向赵恒表态愿意领兵出马,平定安南叛乱。 只可惜赵恒都不肯召见他一面,尤其是后来知道姜微出事后,皇帝病重症患者更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倒了郭家身上,对郭家万分不见待,郭家在京城的几个弟子已经受了赵恒不少责骂了,郭家走投无路只能去求二房。姜怿跟郭氏感情不好,但郭家对二房一直不错,姜怿找了姜恪、姜凛好几次想要探听情况。大房最好说话的姜恪病重,姜家由姜凛和谢则管,姜凛连受打击正恨着郭家,哪里肯耐烦应付姜怿?他借口养病连门都不出,而姜凌又随赵恒去长安了,郭家摸到了门槛也不得而入,几个主人都急上火了。 卢氏听郭氏这么一说,也关切的望着姜微,别的不说,她女儿就是郭家的媳妇。 “军政大事我不懂,朝政也不是我后宫女眷可以插手的。”姜微一口拒绝了,她跟郭家又不熟,他们还害的大哥下落不明,她没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还想让她去为他们求情?郭夫人莫非脑子坏了? “这——”郭夫人还想说话,却被崔氏打断,“皇后连日奔波回京,定是累了,我们也不叨扰皇后休息了。” 郭氏和卢氏才想起皇后也是今天回京的,两人互视了一眼,只要皇后肯见她们,慢慢说清皇后总会心软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姜律要安全,只要姜律安全了大房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 等三人退下后,王夫人也想起姜微刚回长安,连忙让她先回家休息,姜微赶了这么久的路,哪怕一路上赵恒都安排好了,等真正到了京城她还是觉得倦意袭来。她也没跟家里人客气,宽慰了阿婆、大娘和阿娘几句就先回宫梳洗,也不等宫女把头发擦干,她就趴在**睡着了。 比起姜微的悠闲,赵恒就忙碌了许多,他回宫简单的梳洗过后就召见了已经来长安三天的吐谷浑王慕容平,突厥这次挥军南下不仅集结了西域众部,连吐蕃都联合了,吐谷浑隔在秦、吐蕃和突厥之间,吐蕃南下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慕容平。慕容平领兵抵抗了三天就被吐蕃攻破了城墙,他带着王后德庆公主、王太子和王太子妃逃到了安西都护府,林熙派人把他们护送到了京城。 慕容平今年已经有五十岁了,头发都花白了,看到穿着玄衣的赵恒出现,他顿时老泪纵横,趴在赵恒面前哭得不能自己,“圣人,你要为小国做主啊!” 赵恒也不跟他废话,“吐蕃一共出了多少兵?兵力如何?” “吐蕃攻打小国约有三万兵力,据说他们这次一共出了五万兵力,配合突厥的五万骑兵,攻城的时候不仅有投石机,还有床弩和冲车……”慕容平将自己用国民血肉探听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赵恒,他也不求能复国了,只希望大秦能给他一个安身之所,慕容平暗自庆幸自己几代都跟大秦皇室联姻,不然他现在还真不知道去哪里。 百万联军聚集在边境,这实在不算一个好消息,到场的官员神色都十分凝重。 “圣人,眼下国内天灾**四起,不宜妄动纠葛。”一名臣子拱手说道。 “都集结了百万大军,难道那些人还会退下不成?”另一人反驳道。 “突厥断无百万兵力,定然是联合西域及北部诸小国方有此大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赵恒并没有理会争执的官员,转而问刚被他从姜家接来的姜凛,“大舅你怎么看?” 姜凛看着舆图缓声道:“突厥自联合我们一起攻破柔然后,已经吞并了不少小国,势力俨然当年柔然,迟早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大秦在立国之初,突厥不过只是北方大草原上一小小的部落,根本不起眼,当时大秦的心腹大患是柔然,是故赵凤翔登基后又娶了柔然公主为妻,他的元后安氏偏居侧室,直到六十多年前大秦联合突厥攻破了柔然都城后,柔然在逐渐没落,随着突厥的壮大,当年雄踞北方一时的柔然只剩下北方高车国一块。只要赵恒一天想要挥军南下,跟突厥一战是必不可少的。 “是心腹大患,可现在安南动乱、长安地动,北方又有闹了蝗灾,实在不适宜再起兵事。”说话的是中书左侍郎。 “我们闹蝗灾,突厥也闹了蝗灾,难道要我们送上粮食保他们安然无恙的渡过一个冬天吗?”姜凛淡声道。 “这——”中书左侍郎崔显语塞,他懊恼的想到怎么忘了姜凛一对上突厥就是妥妥的主战派。 赵恒眼见他们这样争执完全没有任何意义,“那阿舅有何高见?” 姜凛摊开了舆图对赵恒道:“从舆图上可看突厥的领土并不比大秦小上太多,中间间隔的也就只有吐谷浑和高车两国。”姜凛摊开的舆图是照着姜微的法子画出来的,比他们之前的舆图要清晰许多。 众人点头,面对突厥的时候他们可以鄙视的骂突厥乃不懂礼数的化外之民,但现在到场的都是跟突厥打过很多年交道的大秦高层官员,肯定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说突厥不足为惧。 “突厥同我们秦人不同,他们逐水草而生并无固定居所,连王庭都没有,利丹可汗算得上雄才大略,打败了柔然又一统漠北,建立了突厥汗国,但也只是限于他在世,他一去世其下诸多将领都不服其子干染的领导,干染只能将大权旁落,封了诸多小可汗。”姜凛说着突厥的过往。 “干染早逝,临终前因担心主少国疑,将汗位封于其弟伊利,以下突厥二代汗王都蓝、叶护皆是兄死弟及,直到这任汗王步离是前任都兰汗王之子。据说是因为蓝汗王是突厥汗国中仅次于利丹可汗的英主,叶护感念兄长都蓝恩情才在临终前命自己儿子将汗位传位于都蓝之子突利。” “突利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又非突厥贵女所出,干染之子达头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突利为了安抚达头,效仿干染立达头为第二可汗共享权力,而达头的势力正好在西面。”姜凌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臣以为臣以为突厥虽号称百万骑兵,但大多联合西域诸小国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可分而破之。” “大舅的意思是让我们拉拢达头?”赵恒问。 姜凛说:“不仅可以拉拢达头,亦可拉拢突厥其他可汗,突厥无居所不定性,也无忠君之念,若能投其所好,未必不能有东西两部。” 崔显拱手道:“圣人若不弃,臣愿亲自前往说服达头可汗。”崔显是前任中书令之子,父亲去世后他就一直担任中书侍郎。 姜凛有指着高车国道:“五郎也可派人去高车过一探虚实。” 赵恒沉吟片刻就答应了,如果能兵不血刃最好。 赵恒在派出使者同突厥谈话的同时,又分了东西两条线镇守大秦边关、加筑长城,分别在蓟县、晋阳、马邑、临洮等地派遣兵力,共同抵御突厥,要不是朝中竭力反对,赵恒甚至想亲征。在朝中正在紧锣密鼓准备战事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了两条不算太好的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西北地区,突厥和吐蕃二十万联军在入侵交河城时被安西都护林熙打败,但另一支骑兵却深入武威、安定、金城等县大肆杀伤掠夺。 第二条消息是北面姜净以一万将士对上了突厥北面十五万主力,双方大战了三天三夜,据说最后秦军连武器都没有,只能跟突厥肉搏,姜净硬生生以一万人重挫突厥十五万人,最后突厥十万骑兵败退,但一万将士战亡了大半,姜净长子、次子战亡。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后根本没有人敢告诉何太夫人和高夫人。 106战情(下) “你说两位堂哥战死?”姜微怔怔的重复着前方传来的消息,堂伯姜净和大堂兄她出生迄今就见过几次,两人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她已经记不大清两人的相貌,两人都是武将,跟妻子聚少离多,堂伯几个孩子年纪都差的比较大,大堂兄的长子今年已经有十多岁了吧?五堂兄今年不过十八岁,成亲不过两年,孩子也才一岁,五堂嫂怎么办?她那小侄子怎么办?幸好是男孩,不然说不定又是一个姜明月。 “是的。”赵恒接到消息后迟疑了下,还是亲自过来告诉她,看到微微呆愣愣的模样心疼不已。 “叔祖母和伯母要多伤心。”姜微喃喃道,尤其是堂伯母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下子全走了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赵恒亲了亲她额头,“我封你两个堂兄为县公好吗?你那几个侄子侄女我都册封爵位。”他也只能用这个来安慰微微了。 “嗯。”姜微头偎依在他怀里,金钱爵位换不回人命但可以让生者更好过,两个堂兄最放不下的应该就是自己家人吧。 “阿兄你公务忙就不要陪我了。”赵恒这几天几乎整日整夜的跟朝臣议事,今天也是接到了消息抽空来的。 “也没那么忙。”赵恒看着她书案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这是什么?” “就是一些长安城重建的方案,我想到那里写到那里。”姜微说,她想趁着这次长安重建的机会重新规划城市设计,但涉及专业太多了,姜微已经跟钦天监的官员商量过很多次了,古代的风水术也算一种人居环境研究学科,这方面多请教专家应该没错的。 “这几天慕容家那两个一直来找你?烦着你了吧?”赵恒问。 “吐谷浑都被灭国了,她们会担心也是常事。”姜微看到惊魂未定的德庆公主和亭娘就叹息,真是祸从天降,“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我也没怎么见他们。”除了东面大海外,现在大秦南西北三方面开战,大家都一致对外,对内的建设就相对削弱许多。战事姜微说不上话,就尽量在内政方面多费心思,安抚灾民、减免税收的工作都是姜微在弄,她甚至还派了各地官吏统计情况,赵恒放手任她去处理,她每天也很忙没太多时间安慰这两人,她还需要人来安慰呢。 “迟早?”赵恒挑眉看着妻子。 “是啊,吐谷浑迟早都会不在的,不是被我们和平统一就是被人打掉。”姜微说。 赵恒一笑,低头轻咬她的耳垂,“微微还会掐算?” “不是掐算,是推算。”那本来就是他们的领土嘛,“阿兄想回家一趟看看?”自己大哥目前还没消息,西府就传来噩耗,她真担心阿婆和阿娘会受不住,万一她们联想三哥也出事就不好了。 “我让石静送你。”赵恒说,唐贲已经被他派遣出征了。 “好。” 姜微回到姜家的时候,姜家一片寂静,这些家姜家就没有欢声笑语过,沈沁听说女儿回来急匆匆的迎了出来,“阿识你怎么来了?” “阿娘,阿婆没事吧?”姜微担心的问。 “刚刚哭了一场,现在睡下了。”沈沁摇了摇头,“阿识你现在别去西府了,这件事西府还瞒着你叔祖母和伯母,怕她们受不了打击。” 姜微点头,“阿娘我不过去,阿兄已经说了会封他们孩子爵位,男女都有,换不回他们可至少能让他们孩子好过些。” 沈沁目露悲色,“只可惜了那几个孩子。”听着西府的噩耗,沈沁就想到三郎和媳妇,如果三郎出事——沈沁浑身颤抖的不敢再想去。 姜微说:“我侄子呢?” “他们还在做功课,我让他们过来见你。”沈沁说着就要叫孙子来。 “不用,让他们先读书吧,我不忙。”姜微拦住母亲。 沈沁低声道:“也不是现在天水老家如何了,希望能扛得住那些突厥人。” 姜微心里一沉,他们姜家的老家天水这次也是突厥入侵的几个县之一,“族里有那么多壮丁还有守城的军士,应该不会出事吧?”姜微自己也说的不确定。 “希望如此。”沈沁喃喃祈祷道,姜家已经受不起更多打击了。 姜家二房也听到了西府的噩耗,几个当家娘子也忍不住红了眼,崔氏对侄女小崔氏道:“这滔天的富贵也要拿别的来换,西府这些年显赫是显赫了,可夫妻常年分离、子嗣单薄,这么一下子走了两个,你堂叔母也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幸好大郎和五郎都有了后。” 小崔氏心有戚戚,如果要拿夫妻分离来换这种荣华富贵,她情愿自己夫君一辈子碌碌无为,“我听说西府上下都瞒得死死的,不让太夫人和高夫人不知道。” “这种消息怎么能说?只能先瞒着了。”崔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三郎情况如何?亏得太后和皇后没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房和二房虽然分家了,可只要大房显赫一天,他们二房总有一口汤喝。当初他们听到姜律夫妻失踪的消息还只是感慨他运气不好,可当他们听说洛阳也出危险的时候就真急了。 姜律要是亡于战乱对姜府来说是打击,但大部分还是悲痛高于打击,可要是九娘出事那对姜家来说最沉重的打击,失去一个太后、一个备受圣人宠爱的皇后就等于失去了两块可以反复使用的免死金牌,当洛阳叛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姜氏上下都是诚心祈祷皇后和太后能安然无事,她们出事姜家的顶梁柱就塌了一半。 “太后和皇后是大富大贵的命,自然能化险为夷。”小崔氏说。 崔氏对侄女道:“你先去伺候你大家吧,郭家的事你让大郎不要太上心,这件事不是去求人就能解决的。” 小崔氏道:“我晓得。”她迟疑了下又道:“今日七娘也回来了,我还是晚一些回去吧。” 姑侄两人出生清河崔氏,前任崔中书令是崔氏的伯父,现任中书左侍郎是小崔氏的伯父,都是处在大秦权利中心的人,作为皇帝的心腹重臣,上体圣意那是必须的。赵恒自登基后马不停蹄的清洗了安东杨家,又整改了四方都护府的官职,崔显认为圣人应该是对四方都护府如今子承父业的现状不满,年轻的皇帝应该是想把军权收拢到自己手里了。 四方都护府中,安东杨家已经彻底拔除、安北姜净是皇后的娘家、安西林熙是圣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圣人第二个的动手必然是安南郭家,郭家又出了这么一个岔子,等于亲自送把柄到了圣人手上,还有谁能救得了?两人在郭家事发,被郭夫人逼着回娘家求情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就对她们提醒过了,除非他们能求到圣人面前让圣人网开一面,不然谁都救不了他们。 “哦?七娘也回来了?”崔氏说。 “听说郭六也回来了,准备随着郭家老爷子一起去安南。”小崔氏说。 朝廷的大军大部分都已经派去西北抵御匈奴了,先帝时期活着的、能上马的老将都派出去了,郭老爷子在建章宫前跪了一天,终于让赵恒松口许他平定安南叛乱,派遣的军队人数也不多只有五千人,郭家青壮丁能去的都去了。 “这孩子也算仁义了。”崔氏摇头叹气,“这样也不过只能免一死。”郭家这次是彻底完了,到底是寒门出生、底蕴太浅不知收敛,人家都护府多低调,联姻对象也大部分都是清贵世家,没什么太过显赫的姻亲,他们家本身已经够显赫了。 “本来就是玩火**。”小崔氏想到郭家被外室毒杀的老大就忍不住鄙夷道,“哄人家好好的小娘子做外室也就他们家能干得出来,以前还有一个林靖,可惜他们没林靖那命,有个能收拾烂摊子的好儿子。” “底蕴太浅。”崔氏道,“当初姜家也做过这事,人家就是直说不能为妻只能当妾,他们也欢欢喜喜的答应了。”天水姜氏的名声在,莫说那些当地蛮夷女子了,就是在大秦也不知道又多少人愿意当妾。 “这下只是可怜了七娘。”小崔氏嘴上替姜元仪惋惜,心里却极是幸灾乐祸,她这小姑素来高傲,这下郭六成了白身看她如何傲得起来。 崔氏瞄了侄女一眼,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说她,她也不喜欢姜元仪,崔氏自己没嫡女,丈夫宠爱侄女她也不在乎,阿绮小时候也讨人喜欢,她也有一度把阿绮当半个女儿疼爱,可后来渐渐就不喜欢这侄女了。原因无他,就因为姜元仪行事高调且不留后手、非黑即白,这让习惯中庸行事的崔氏非常不习惯,要说这孩子如果性子正派她不亲近也会欣赏,偏行事还带着几分邪性,光看她对庾常玩的那一手就知道了。 崔氏自认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如果遇上威胁自己的人她说不定下手比姜元仪更狠,可不代表她会喜欢这种脾气的人,孩子还是乖巧点惹人疼爱。郭六性子憨厚宽容带着几分傻气,又从小爱慕阿绮,这也是家翁最后会选择他做阿绮当夫婿的最主要原因吧?这样的夫婿能让阿绮拿捏住,要是换了别人阿绮这性子非吃大苦头不可。 卢氏房里,卢氏正抱着女儿落泪,“就去了晋阳一年多就瘦成了这样,以后可不可再任性了,好好的待在京里。” “我没怎么瘦,生大郎后我胖了不少,现在不就跟以前一样嘛。”姜元仪想起晋阳也有些不适,她到古代那么久第一次出远门,原以为晋阳好歹是京县设施不会太差,却没想到那鬼地方又脏又小,住的地方连仆人都安置不下,想要的东西用钱都买不到,只能一次次的派人从京里调。偏郭六官职又不高,京里来往的车辆多了就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她今天从京里带个玻璃器皿回来,明天全县都知道了,就跟在郭家没什么不同,让姜元仪差点奔溃,要不是她出来的时候把婆婆彻底得罪了,她一回去她婆婆一准会给郭六纳妾的话,她非回京住一段时间不可。 卢氏一听她提到大郎,连忙关切的问:“大郎也不小了,你有消息了吗?” “我生了才多久?总不能一个个的接着生吧?”姜元仪说,这样她身材还要不要了?幸好她生第一胎的时候一直有注意保养,没长妊娠纹,不会整个肚皮就花了。 “他都快三岁了怎么还小?你总不能生一个孩子吧?”卢氏说。 “当然不是,但我想再等一阶段再说,现在也没那么多心思。”姜元仪想到自己到了晋阳后给儿子找的几个乳娘就不寒而栗,那些人也不过二十多岁,却大部分都生了五六个孩子了,身材彻底走形、妊娠纹布满整个肚子不说,还大部分乳|房都彻底下垂干瘪了,看完了这些人姜元仪决定以后如果自己再生孩子就不自己亲自喂养了,不然跟她们一样就太可怕了。 “六郎真辞官回来了?”卢氏问。 “嗯,他孝顺着呢。”姜元仪冷冷道。 卢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倒是讲情义的。” “阿娘,郭家这件事很严重吗?会牵连族里吗?”姜元仪问,她只记得历史上郭家很惨但没有安家惨,安家据说被赵恒杀的一干二净,可现在安家也只是贬为庶人,郭家不会比安家更惨吧。 “怎么不严重。”卢氏苦笑,“要不是圣人仁善,郭家这次灭族都有可能。” 姜元仪脸色大变,“阿娘你说灭族?”赵恒仁善?这是天书吧,不过现在他行事似乎是比之前收敛了许多。 “不会灭族的,杨家、安家这种谋逆大罪都没有,郭家就更不会了,就是——”六郎是郭家大房的人,这一来他的前途算是彻底毁了,卢氏后悔怎么把女儿嫁到了郭家。 “就是前途尽毁。”姜元仪心里已经有准备了,不过比之前预计的好太多了。 卢氏沉默,心疼的望着女儿消瘦的侧面,她的阿绮才貌双全,本来就应该找个最好的夫君,“或者我们去求求皇后?”圣人那么疼爱皇后,应该会答应吧。 “再等等吧。”姜元仪神色有点古怪,姜微马上自己都要遇到麻烦了,不过她相信以赵恒的真爱就算她没了皇后之位,他肯定会把她护得紧紧的,但姜微的心思就难说了,这种时候去找姜微就是给她找出气筒,起码要等姜律的消息确定后再说,反正安南的叛乱暂时还不会结束,等那时候事情也该落幕了,姜微接受不接受都应该有结果了。 “现在就希望三郎能安然无事了。”卢氏说。 “他应该没事吧。”历史上是没事,可现在好多都乱了,姜元仪还真不敢确定,话说当年安南叛乱过吗? “你放心吧,就算郭家出事,你和六郎也不会有事的。”卢氏斩钉截铁道,保不住郭家,保女儿还是绰绰有余的,姜家为了大秦连连出事,三郎生死不知、都护府死了唯二两个嫡子,圣人就算看在太后和皇后的份上也不会对阿绮如何的。 姜元仪苦笑,“我现在是希望这一刀早点下来。”省得她一回郭家大家就用希望的目光看着她,她是皇后的堂姐不假,可不代表她能救他们这么多人,她最多能保自己小家。 “阿绮,这次郭家去安南,你千万要劝着六郎别去。”卢氏提醒女儿道。 “晚了。”姜元仪说。 “什么?”卢氏一愣。 “他已经跟他祖父说好了要去了。”姜元仪说道这件事就气,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把儿子放在眼里,整天家族家族的,他为了家族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他要去安南!你怎么不劝着他。”卢氏又气又急。 “我怎么不劝他了,他不听!”姜元仪恼道,为了他要去战场的事,他们都吵过一场了,这也是结婚以来他们第一次吵架,夫妻都分房睡了。 “可战场多危险!你不知道西府那两个堂兄最后——”卢氏提起西府两个侄子哽咽了下才道:“他们到最后都跟敌人肉搏了,听说找到遗体的时候两只手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就是你堂伯被人救起来的时候身上都被人射了两箭、腰上还砍了一刀。”卢氏跟西府男丁没什么交情,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眼泪直流。这些赵恒都没有敢跟姜微说,就怕姜微受不住,但外面全知道了,大家都赞姜家忠勇无双。 姜元仪听得脸色惨白,“阿娘你说真得吗?”这仗要打的多惨烈,都护府好歹还有一万精兵,安南能有多少人? “我还会骗你不成?你回去再劝劝六郎,让他千万别去。”卢氏说。 “我知道。”姜元仪低声道,她一开始是不喜欢郭六的,可这么几年夫妻下来,两人又生了一个儿子,怎么可能没感情,她也不愿意他去战场送死,只是这劝说还要想个妥帖的法子。 姜元仪心事重重的回了郭家,郭六正站在门口等着姜元仪,脸上尽是愧疚,他昨天第一次那么大声的跟阿绮吵架,阿绮一定气坏了。 姜元仪一抬头看到他满脸不安,有些气但又没那么生气:“你怎么站在这里?” “阿绮你回来了。”郭六上前扶着娘子下车,“我等你回来,我还亲自给你煮了鱼汤。”他一脸求表情的看着姜元仪。 “你煮鱼汤?”姜元仪怀疑的望着他,他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知道厨房在哪边吗? “对,我亲自刮得鱼鳞、剃得鱼肠。”郭六没说炖汤完全是下人准备好了裁量帮他做的。姜元仪扑哧一笑,郭六见她笑了,连忙道歉道:“阿绮我错了,我再也不对你大声说话了,你饶了我这次吧。” 姜元仪看着他,“我没生气。”她的确没生气,夫妻吵架很正常,“但你一定要安南吗?你真放心的下我跟大郎吗?” 郭六没想到阿绮居然一下子就提了这事,他握了握拳头,“阿绮,我是郭家的子孙。”郭家在安南的耻辱一定要他们去用血清洗。 “你想过如果你——”姜元仪顿了顿,“我跟大郎怎么办?”她是孤儿,她不想孩子没有爸爸。 “阿绮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郭六低声道。 “上了战场你怎么照顾好自己?难道我堂兄不会照顾自己的吗?”姜元仪问。 郭六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很对不起阿绮,但让他不去安南他真做不到,大哥死在了安南,他不能让大哥白死。 姜元仪低下头,“你情愿不要我跟大郎也要去安南是嘛?” “阿绮——”郭六抱着她笨拙的解释道,“安南土人和突厥是不同的,突厥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土人大部分都是奴隶,跟军人没法比,安南战事没有西北那边那么危险。” “我们进去喝鱼汤吧。”姜元仪安静了一会抬头笑道:“你要去也行,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自己。” “阿绮!”郭六又惊又喜的望着娘子,她想通了? 姜元仪看着他惊喜的模样,咽下的劝解的话,他劝不了她,她也劝不了他,她不想再吵架了,让他心无旁骛的上战场吧,她不想他带着心事离开,这样在战场上太危险了。 郭家的动作很迅速,点齐了五千精兵就出发了,配合安南各郡军队也有两万余人了。姜元仪亲自打点了郭六的行装,抱着儿子送他出门,郭六依依不舍的看了妻子一眼,头也不回的随祖父等人离去,姜元仪等郭六离开后,就抱着儿子登上了姜家来接她的马车,房夫人也没拦着,郭家不少媳妇都被娘家接走了。 郭家出发第二天,连夜疾驰去安北的崔显也递来了他跟达头可汗和高车的协议,赵恒打开密折一看他们提出的条件,蓦然大怒:“区区蛮夷竟敢如此张狂!” 107双方谈判 赵恒的勃然大怒让众臣愣了愣,赵恒不算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可也极少如此雷霆震怒,沈奕和姜恪互视了一眼,姜恪上前捡起被赵恒丢弃在地上的密折,他是赵恒的外翁,赵恒大部分对外翁都比较尊敬。姜恪将密折摊在书案上同沈奕一起翻阅,两人看完后也脸色一变,姜恪沉默的将密折递于姜凛。姜凛、沈渊几人看完密折后神色阴沉,他们都不是小年轻了,也不会向赵恒一样破口大骂。 密折上达头可汗提出的要求简直贪得无厌,居然要求大秦将吐谷浑和北面一片领地划给突厥,还要求赔款,要黄金、粮食和丝绸,最后要求双方联姻。而一直跟突厥对着干的高车要求就正常许多,只要求粮食和联姻。联姻、赔款都是大家一开始就接受的条件,但是割地显然已经超出赵恒的接受范围了。 “让崔显继续跟达头谈下去,割地不行。”赵恒发了一通火气后冷静了下来,他现在需要的时间,食物钱物都可以商量,但割地绝对不行。作为皇帝病重度患者的赵恒怎么允许大秦的领土从自己手上丢失。 “高车的要求--”赵恒沉吟片刻,“再谈谈,能拖多少时间就多少时间。” 圣人这句话的意思是可以答应了?臣子们应声,然后低声交谈起来,姜恪提笔给崔显写信。 “圣人这次和亲人选选谁?”一臣子问道,上回吐蕃国的和亲公主选了废靖王的女儿,但这几年废靖王、废韩王的女儿都被前王妃嫁人了,没嫁人的也还小。 “从赵孝恭那支选。”赵恒不假思索道,反正赵孝恭那一支他不准备留人了。 官员应声,即便是和亲公主也是分等级的,这种嫁到突厥的公主基本都是炮灰一样的存在,没人会去在意她们愿不愿意、是否是罪臣之女。 赵恒沉着脸走出外书房,石静连忙跟上,“五郎,九娘在内书房。” 赵恒闻言神色稍稍缓和,大步走向内书房,书房里姜微正躺在睡榻上午睡,身上还放了一本书,赵恒小心移走她的书,侧身躺在她身边,这些天他忙于政事每晚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已经很久没好好看她了,赵恒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姜微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下意识的靠近,赵恒微微一笑,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也躺下一起休息。 姜微一般午睡一个小时左右,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形成固定的生理钟,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她下意识的脸埋到来人怀里磨蹭。 赵恒睡眠时间没姜微那么多,不过合眼片刻就醒了,只是软玉温香在怀他也懒得动,感觉她的磨蹭忍不住失笑,搂着她起身,“醒了?” “嗯。”姜微眼神无焦距,显然还没有完全醒。 赵恒早习惯她这会的迷糊,起身先让宫女伺候她穿衣,等换好衣服姜微也回神了,又蹭到了赵恒怀里,虽然他们每天见面,但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话了。 “要不要去骑马?”赵恒问。 “现在?”天气已经转凉,赵恒已经不怎么让她骑马了,平时锻炼也就在室内打拳。 “对。”赵恒颔首。 “好啊。”难得赵恒肯答应这种天气骑马,姜微求之不得,这段时间忙她也有好几天没运动。 两人的马都是纯血的大宛马,一白一金、高挑健美,并肩驰骋的时候速度几乎完全一样,身后的侍卫已经放弃跟帝后一起飙马了,再说圣人也不会喜欢他们老是跟在两人身后的。 风驰电骋的感觉会让人心情变得很好,赵恒在疾驰了一段时间后脸上就带了浅浅的笑容,“阿兄你有心事?”姜微策马走进赵恒身边。 “微微你信不信我总有一天会带你去建康?”赵恒突然问。 “信。”姜微不假思索的说。 赵恒目光炯然的望着姜微。 “南陈本来我们的领土啊,我们总会收复的。”姜微理所当然道。 “哈哈哈——”赵恒听了妻子的话,他先是低笑,然后再放声大笑,他伸手一捞让姜微坐到了自己身边,“微微——” “我是你的宝贝对吧?”姜微皱了皱鼻子,“阿兄你下回要换个甜言蜜语,不要老是说这句嘛。”甜言蜜语也要与时俱进。 “是我不好。”赵恒亲昵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颊,眼底尽是笑意,有微微在真好。 “阿兄是不是突厥很难打?”姜微问。 “还好。”赵恒轻拍她的背,“突厥的骑兵要比我们好很多。”说道这里赵恒有深恨老头子给自己留了一个烂摊子,要不是他整天说战事有伤天和,对边境各国都各有宽容,常年不打仗何至于让养出了一堆蛀虫,很多地方守城将士对上突厥骑兵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军队**吗?”姜微了然道,她早就觉得四方都护府子承父业这个太不科学了,这样培养出来的军队到底是听皇帝还是四家的私兵?更别说军队还是最容易滋生**地方,所以赵恒在整顿都护府的时候姜微是举双手赞成的,即使姜家也掌着一方军权。话说军队和吏治**也是不可避免的,慢慢整顿就是,大秦是安逸太久了。 “达头可汗要求我们把吐谷浑连着蒙古草原一块都给突厥。”赵恒低声道:“以长城为分割线。” “他们要割地赔款?”姜微瞪大了眼睛问。 “是。”赵恒看着妻子眼底闪过杀气,心情顿时大好,微微又要出什么惊人之语?赵恒好整以暇想到,微微不仅是自己的宝贝,还是他的开心果。 “不行!”姜微果然不出赵恒意料的炸毛了,“阿兄要做一个伟大的君主就要做到三不!”姜微喜欢历史,可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一页页国家被外族入侵最后只能割地赔款的历史,从宋朝开始到近代,姜微每每看到那里就幻想要是有人穿越把历史改变就好了,现在这个国家是她跟阿兄的,她怎么允许国家在自己手上丢失领土。 “哪三不?”赵恒很配合,等着妻子给他开眼界。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姜微气势汹汹道,“不就是一个突厥吗?我不信骑兵还能强的过火药!他们要是不服我们就炸光他们!他们没有都城也有驻地吧?派人去把那些驻地全部炸光、抢光、烧光!没了粮食我看他们怎么嚣张!” “哈哈——”赵恒听到姜微的“三不”、“三光”心情大好,笑声朗朗。 石静和侍卫们远远的站着心中欣慰,果然五郎跟九娘在一起心情就会好了。 姜微凤眸不满的瞅着赵恒,自己说的话很好笑吗?她说的那么**澎湃,他就没一点感觉? 赵恒爱怜的望着她的憨态,搂着她亲吻了许久,喃喃道:“微微你是我的——”姜微竖起耳朵想听最后几个字但赵恒没说,而是一下下的吻着她。 姜微不满意的嘟哝了几声,还是靠在他怀里,赵恒轻拍她的背,“你说得对,总有一天我要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 “阿兄慢慢来,我们还年轻,有一辈子时间。”姜微仰头对赵恒说。 “对,我们有一辈子时间。”赵恒扬眉一笑,意气勃发。 姜微笑眯眯的看着赵恒意气风发的模样,果然有追求、有事业心的男人才是最帅的。 两人回程的时候,两人同乘一骑慢慢的走回宫里,赵恒同她说着西北面的现状,突厥号称百万联军也不是吹出来的,西面他们集结了约有五十五万军队,北面有四十五万左右的军队,第一次入侵虽说没彻底成功,可也有不少地方被他们清扫过了,赵恒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所以他才命崔显去找达头可汗谈判。 “所以你想让阿熙从西面来支援北面?”姜微恍然,“是直接深入他们老巢吗?”姜微不懂战争,但赵恒跟自己说的那么浅显易懂,她还是明白了赵恒的计划。 “对。”赵恒轻拍她的背,“你堂伯挡住了第一攻击,不一定能挡住第二次,他们有可能会围攻长安,你怕不怕?” “不怕,他们敢来长安,我就炸死他们!”姜微捏着小拳头愤怒的说,“给我堂兄报仇!”还一句话她没敢说出来,生怕被赵恒教训,大不了就同归于尽。目前火药只有安西和京城有,不是他们有意隐瞒,而是他们刚研究好火药不久,火药的制作过程麻烦不说成本也高,赵恒已经命人日夜加班在制作这种秘密武器。 赵恒揪揪她的小鼻子,“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堂兄报仇的。” “我要那个达头可汗千刀万剐。”姜微咬牙道,“要削光他手上和脚上的肉。”让他翻倍品尝堂兄受过的痛苦,某人中二之魂又在熊熊燃烧了。 “好。”赵恒眉眼含笑温柔的望着妻子。 安西突厥汗国和吐蕃联兵暂时驻扎地,吐蕃王孙朗日坐在帐篷里捧着一本汉族的史书看得津津有味,他从小就跟着汉人学汉语,可以熟练的翻阅汉族典籍,这本书还是他这次的战利品,是从一个汉族富人家庭的书房里抢来的。他两年前跟秦公主成亲,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并非真正的公主,甚至不算宗女,因为她的父亲是贬为庶人的废靖王,可他并不在乎,他娶秦公主是为了大秦那些工匠和技术,但当他把妻子迎入吐蕃清点她嫁妆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陪嫁十分丰厚,甚至有一件堪称稀世珍宝的珍珠衫,但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的书籍和工匠一个都没有,全是一些无用的诗词歌赋和酿酒、学习礼仪的人,他要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王孙。”噶尔掀帘入内,见朗日还在看书诧异的问:“你不休息吗?明天还要赶路。” 朗日放下书卷,“时辰还早,不急这一刻。”突厥在安西都护林熙处吃了大亏,急招他们过去支援,“我听说林熙有一种跟天雷一样的武器?” 听王孙提到这样武器,噶尔眼底闪过忧色,“王孙我们真要跟突厥联手吗?” 朗日挑眉看着噶尔,“大相何出此言?” 噶尔道:“我担心如果前方的消息属实,我们获胜的机会不是很大。” “你是担心号称如九天神雷般的武器?”朗日问。 “是的,这样的武器是天神赐予的吧?他们连这样的武器都有了,我们军士再悍勇也是血肉之躯。”噶尔忧心忡忡的说道。 “如果真是天神赐予的,林熙不用我们过去就打过来的。”朗日失笑,他从来不信神,他只信自己,“我已经派人问过了,他用那武器的机会不多,可见那武器也不是常有的,我们还是要有胜算的。” 噶尔欲言而止的望着王孙,“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答应突厥?”吐蕃出兵他一直是反对的,“我们可以再等几年,或者等突厥和秦国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朗日嘲讽一笑,“大相,现在是攻打秦朝最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么下次——说不定只能指望赵恒早死了。” “王孙此话怎讲?”噶尔不解。 “大相看这把陌刀如何?”朗日抽出了一把从大秦军士手中缴来的军刀。 “极好,是秦人说的百炼钢。”噶尔道。 “我们不懂炼钢技艺,但突厥他们曾是柔然的锻奴,一名突厥的老工匠告诉我这种百炼钢需要一个铁匠反复捶打百次以上才能得到,即使是秦人也只有军官手中才有。”朗日道。 “可——”噶尔不是傻瓜,听朗日这么一说有点明白王孙的意思了,他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就他们目前碰到的军士几乎人手一把这样的兵器。 “秦人又有了新的锻造武器的法子。”朗日语气低沉的说道,“还有安西用的那些九天神雷一样的武器,这些都是赵恒掌权后才出现的。大相,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长安看到的景象吗?就是阿恭这样来往两地的胡商都震惊长安的变化。” 噶尔沉默不语。 “大秦变化太快了,赵恒掌握的东西也太多了,砍到一颗参天大树很难,但如果这颗树还是一株树苗呢?”朗日望着跳跃的火焰,“我们已经给了赵恒三年发展机会,不能再等了,这次机会如果抓不住,等赵恒羽翼彻底长成,就是我们吐蕃的末路。”他也曾想过让突厥跟秦国两败俱伤后他坐收渔翁之利,但可惜吐蕃现在还太弱,跟突厥和秦国完全不能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渔翁也要有能对上鹬蚌的能力,不然将这个机会给个幼儿,幼儿都无法把鹬蚌带回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突厥重创秦国,让两国再次敌对,这样才有让吐蕃发展的时间。现在秦国内忧外患接连不断发生,这种机会如果不把握住,还指望老天明年再给一次机会吗?不能再给赵恒成长的机会了。 噶尔终于明白赞普为什么执意支持王孙联合突厥的提议了,“王孙是我想差了。”他讪讪道。 朗日似笑非笑的望着噶尔,“大相想差了什么?” “我——”噶尔不敢接话。 “中原的确地大物博,生活舒适,美人也多,所以我们更要进入中原。”朗日想着长安那巍峨的城墙,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么高大的用青砖砌成的城墙,还有那肥沃的土地、丰富的水源,甚至中原的女人都那么的漂亮……凭什么让秦人那么理所当然的享受?赵恒不过只是一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孩子,他都可以掌握中原他为什么不行?朗日从中原回来后野心就一直在膨胀,一直期望自己有天可以驻入那个建章宫,彻底取代赵恒的地位,不过现在——朗日低头看着书册,一切都需要慢慢来,“大相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朗日淡声道。 “遵命。”噶尔向朗日行礼后退下。 安西达头可汗大帐中,达头可汗眯着眼睛看着崔显送上的和亲各项条件,他今年已经有五十六岁,身体肥硕,脑袋光溜溜的,一双不大的眼睛似乎整天眯着,看外表完全是一个普通的老年突厥人,但以前这么认为他的人现在坟头的草都比墓碑高了。熟悉达头可汗的人都称此人为毒狼,他是一匹不折不扣的草原狼,随时潜伏在暗处趁人不备就攻击,吃下的东西能消化的全消化了,剩下的就仅仅只有一些无用的残渣。 崔显跟随其父历练多年,今年也五十有二了,是清河崔氏的领头人,可谓老谋深算,不然也不会让赵恒点为使臣,可面对达头的时候依然不敢大意。 “崔侍郎你们这是不愿意把吐谷浑给我了?”达头可汗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他也是突厥几位可汗中汉语最流利的一位,据说此人汉语书写水平也不差,完全跟他粗豪的外表不符合。吐谷浑被突厥灭国了,但突厥并没有占领吐谷浑多久,就又被林熙派去的军士打败了。 “可汗,吐谷浑的国王同我朝世代联姻,是我朝的驸马,一向对我朝忠心耿耿,圣人说了过阶段就要让慕容王回吐谷浑继续治理。”崔显含笑说道。 达头可汗咧嘴一笑,“做你们秦国的驸马还真占便宜,被人打跑了,还有岳丈、小舅子帮忙打回来。” “我朝一向以诚待人。”崔显面不改色道。 “那这位福王是谁?我记得秦帝目前尚无子嗣,只有相王、纪王两位兄弟,没有叫福王的亲兄弟吧?”达头可汗问。 “回可汗,福王的父亲乃我们先帝第二十三子,是太上皇的亲兄弟,身份高贵又尚未娶妻,我们圣人听说这次和亲公主为可汗的嫡女,才选定了福王迎娶公主,毕竟相王、纪王已经成亲,不敢怠慢贵国公主。” 达头可汗冷笑,“既然知道公主是我们可汗的嫡长女,你们还敢拿什么福王充数?先帝的孙子,你们怎么不说他还是你们太|祖的的孙子!” 崔显脸色微变,但还是问道:“不止可汗意属何人为公主之夫?”这公主的确是突利可汗第一位阏氏所生的长女,今年才十三岁,可突厥和秦人不同,秦人一夫一妻、突厥一夫多妻制,只要可汗愿意可以立多个阏氏,更别说这个阏氏出生一般,生下这女儿就死了。突厥的公主原本就没有大秦一个普通贵女过得好,而这个公主失了母亲,在突厥王室中就等于婢女一样的存在,崔显还觉得福王娶这么一个正妻太亏了。 达头可汗不答反问,“这庆福公主又是谁是?秦帝三个没出嫁的妹妹没一个封号叫庆福吧?” 崔显硬着头皮道:“三位公主年纪尚有,这位公主乃宗女。” “是罪臣之女吧?”达头可汗瞪着崔显,“赵孝恭都快被你们杀了,你们还拿一个罪女来充数!” 崔显道:“圣人仁善,说均阳县公只是一时糊涂,他并未想要杀均阳县公,也无夺爵之意。”作为一个权臣面不改色的说鬼话是基本功。 “崔显你当我是傻子!”达头可汗暴怒,一把揪起崔显的衣领,“我们拿可汗嫡子、嫡女来跟你们联姻,你们就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充数!” 崔显脸色大变,“可汗请慎言,吾等是诚意同贵国联姻。”什么嫡子、嫡女,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要不是现在特殊时刻,他们连做妾、当面首都看不上,更别说正是嫁娶了。 “诚意?你们拿什么诚意来!”达头可汗怒吼道。 “可汗要何等诚意。”崔显问。 “我听说当年你们太|祖曾亲自向蠕蠕*求娶公主为妻?”达头可汗嘿嘿笑道。 崔显是何等人,达头可汗一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眉角抽了抽,“请可汗明示。”当年太祖的确曾求娶过柔然公主,但那是因为大秦和南陈、三方对峙,大秦和北韩以函谷关为界,太祖为了对付北韩才同蠕蠕联合的,求娶蠕蠕公主,现在怎么可能?姜家第一个不答应!他们十五万兵力都打不过姜净,这些蛮夷真以为他们怕了他们不成!崔显深刻怀疑这人根本没跟他们谈和的诚意,不然怎么会提这种匪夷所思的条件,这比割地赔款更不可能。 “我们公主是可汗的嫡长女,身份高贵,除了秦帝谁也配不上她!”达头可汗不顾崔显铁青的神色斩钉截铁道。 108复仇(上) 崔显是僵着脸走出了达头可汗的营帐,“崔侍郎这下怎么办?”谈判的副使也气得不轻,但走出营帐后他也担心了起来,“如实跟圣人禀告吗?” “如实说。”崔显冷声道。 副使唯唯应声,连忙去写奏折。 崔显若有所思,达头可汗不是蠢材,如今大秦的情况跟太|祖时期完全不同,他们应该很清楚大秦的皇后绝对不可能让外族女子来担当,尤其是当今皇后身份高贵,完全不是一个突厥公主可以媲美的,莫非他们打得是同样的主意,都想要拖延时间?崔显低头由突厥侍卫护卫着回了自己营帐,他在达头可汗处安全无虞,但也没有人身自由。圣人让他们拖延时间,也不知道要拖多少时间?圣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崔显思忖着踱步而出,达头可汗看着崔显离去的背影,脸上泛起曲扭的冷笑,他懒洋洋的抓起桌上的葡萄大口的塞进自己嘴里。 “可汗,我听说秦国的姜皇后是姜太后的亲侄女,姜恪的孙女、沈奕的外宿女、姜凛的侄女,十分受赵恒那小子疼爱,我们公主就算嫁过去恐怕也生不了皇子吧?”一名突厥贵族说道,就跟当年赵凤翔一样,娶了蠕蠕公主又如何?最后登基的皇帝还是汉女生的,那蠕蠕公主嫁过去十年就去世了,死后连个封号都没有,这样的和亲是不是太亏了?还不如娶个公主进来,还能得到不少嫁妆。 “谁说我们要把公主嫁出去了?”达头可汗说。 那贵族听达头可汗这么一说不由愣住了,刚才可汗不是还要求赵恒来求娶公主吗? “哈哈,我就随口说两句而已,你还真以为要把公主送到秦国去?”达头可汗斜了心腹一眼,秦人刁滑,当年赵凤翔求娶蠕蠕公主的时候不也答应的好好的,还让自己原配去偏殿居住,可最后结果是蠕蠕公主死了,死的时候连个封号都没有。有蠕蠕公主在前,谁会这么傻做赔本买卖,还不如把公主嫁给突厥贵族。 “那可汗是骗他们的?”亲信问。 “问这么多干什么?都给我注意西面去,有了消息就告诉我。”达头可汗瞪着心腹道。 “遵命!”心腹大声应是。 达头可汗身体靠在躺椅上想着也不知道伊利那边如何了?达头可汗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是看伊利不顺眼,也无时无刻的想取代伊利的地位,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跟狡猾的秦人合作,误信秦人的下场就跟蠕蠕一样。现在就全等伊利了,等伊利拉了,他看姜净能抵得住十五万人还能抵挡得住五十万人! 就在崔显和达头可汗双方谈判的时候,两军的交战依然没有停歇过,姜净虽然抵御了十五万突厥人的入侵,但本身兵力损失惨重,紧急又从各折冲府调来了数十万府兵。安北都护府是中原的第一道防线,一旦突破突厥就很容易挥兵南下直攻长安。 边境的百姓能逃走的都逃走了,不能逃走的也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就怕被军士抓了壮丁。而作为消息来源最准确的京城目前什么样的消息都有,有不少人家都琢磨着如果真起了战事就连忙逃出城。同时京城的粮价也渐渐的高了起来,不少有钱人家还是悄悄的屯粮了。 “阿绮你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卢氏惊讶的问女儿,郭六出征了,她不放心女儿就让嗣子把她接回来,每天有女儿陪着,还有外孙陪着一起玩,卢氏觉得日子也舒心了。每天都乐呵呵的,今天见女儿吩咐人去买粮食不由诧异。 “马上要打仗了,粮食肯定要涨价。”姜元仪这几天回想着历史上发生的事,她不记得赵恒跟突厥打仗的具体细节,但她知道这场战事是发生在赵恒登基那一年,据说那时候突厥骑兵直逼京城,把长安围了半个月,当时情况极为危险,突厥也有提出联姻之类的事。赵恒虽没正式向突厥提亲,可他把太子妃姜元仪册封为昭仪而不是皇后,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要娶突厥公主,不过这人好像老天爷开了金手指一样,最后非但没有被突厥灭国反而把突厥狠狠打了回去。她觉得论坛上专门研究战事的人说过,这场战事几乎折损了突厥大半的国力,突厥不少附属的小国都反了突厥,后来突厥汗国就分裂成东突厥和西突厥了。 姜元仪不确定突厥什么时候会攻入京城,可不妨碍她多买些粮食,“就算我们吃不完也能卖掉。”一打仗这种战略物资一定会涨价。 卢氏皱了皱眉头道:“刚朝廷已经发了诏令,规定了粮食的价格,说是私自抬高物价者死。” “是吗?那就照着规定的价格卖掉好了。”姜元仪倒不是很惊奇,姜微怎么说都是穿越来的,肯定这方面会有所作为的,看着姜微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姜元仪就忍不住感慨,她一定是带了金大腿的玛丽苏女主,瞧这轰轰烈烈的改革还真对得起她穿越身份,她也够能忍的,一直忍到了嫁人才暴露,话说赵恒就一点不怀疑吗?姜元仪敢肯定姜微穿越时的年纪不会太大,不然怎么会喜欢赵恒这神经病,还想要改变历史,不过貌似真被她改变了不少,她现在每次行事时都要想一想会不会历史又改变了。 “你要把这些粮食都运去哪里?”卢氏见女儿似乎不想把粮食留在家里。 “送去农庄里,阿娘我们去别院住一段时间吧。”姜元仪说,历史上突厥是深入中原了,她不清楚到底他们入侵到哪里,但肯定不会超过长安的,他们就去长安往南的地方避一下吧。 “现在?”卢氏问。 “是。”谁知道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她还是早做准备好。 “不行。”卢氏摇头。 “为何?”姜元仪不解的问。 “眼下长安离开的人就够多了,如果我们再离开,说不定长安就乱了,你祖翁不会答应的。”卢氏说。 “我们离开跟长安有什么关系?”姜元仪糊涂了,要打仗了还不许她们自谋生路? “我们是太后和皇后的娘家。”卢氏无奈的提醒女儿道,这种时候正是领头安抚人心的时候,他们怎么能自乱阵脚?他们要是敢离开京城,莫说圣人了,就是太后、皇后也不会放过他们。 “难道匈奴打进来了我们还要留着守城不成?”姜元仪不可思议的问,这想法也太迂腐了,留着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何必要这么犯傻? “当然,如果圣人不走,我们也不能走。”卢氏顿了顿道,“不过我们可以偷偷送大郎离开。” “……还是等等吧,大郎年纪太小了。”姜元仪可不敢把儿子交给下人照顾,不过卢氏的想法真惊了她,这破一个城池都要有人跟城一起同生共死也太不可思议了,就是皇帝亡国也没见几个皇帝自杀的,姜家怎么会有这么迂腐的想法?后秦灭了也没见他们殉国。姜元仪暗暗决定,如果真危险了,哪怕把卢氏打晕了,她都要带着她离开。她可不想当什么悲情英雄,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崔显的奏折传回京城,一石激起千层浪,臣子们哗然。 姜家和沈家的官员们脸都青了,尤其是姜凌死死的瞪着那密折,“圣人,达头可汗根本没有谈和的意向。”要不是被自己老爹压着,姜凌就差没挽起袖子对女婿说:“上吧!干|死突厥!” 跟姜凌并列为黄门侍郎的杜腾道:“这蛮夷之女怎堪当我大秦皇后?圣人可以考虑纳为妃。”杜藤的话音一落就遭遇了姜恪和姜凌的目光凌迟,杜藤咽了咽口水道:“圣人当以大局为重!如今边关烽火四起,战事过胜有伤天和,圣人——” “所以杜侍郎是希望我纳那未开化的蛮女为妃?”赵恒慢条斯理的说道。 杜藤看着圣人面无表情的俊脸,打了一个寒噤,“臣只是建议。” 赵恒冷冷的扫了杜藤一眼,拂袖而去。 内殿里姜微已经听到了突厥无礼的要求,她先是一愣,随即又想到这是要阿兄卖身的节奏吗?果然老公太高富帅就有人垂涎,姜微嘟了嘟嘴,她也是白富美啊,为什么没人喜欢自己? 赵恒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内殿就看到宝贝搂着一只抱枕发呆,以为她在担心那朝堂上的事,“微微别担心,不过只是些跳梁小丑,再给我几天,我就能解决了。”他上前搂住她安慰道,他垂目想到先让他们得意几日,林熙应该快到了吧? “哦——”姜微发出无意识的声音,话说她想起汉朝有匈奴、唐朝有突厥、高句丽,宋朝还有金、蒙古,明朝有满族……这外族入侵似乎一直不断。 “微微你在想什么?”夫妻多年,赵恒一眼就看出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我在想这些外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姜微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赵恒重复了一遍,夸奖着娘子,“微微诗才越来越好了。”娘子就要多夸奖。 姜微:“……不是我做的。” “我都没听过这句话,囡囡越来越博学了。”赵恒很顺溜的改口,他还记得宝宝之前说过甜言蜜语要与时俱进,他还专门找李十九研究过了。 姜微黑白分明的大眼狐疑的望着赵恒,“阿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平时没那么肉麻的,她想了想惊悚道:“阿兄难道你真想娶那突厥女?大家不是说他们不洗澡吗?”她满脸嫌弃道:“你就算娶来当摆设都不行!会有虱子的!” 赵恒:“……” 姜微见他脸色越来越黑,下意识的往后退,赵恒咬牙一把拉着她入怀里,不顾她的挣扎恨恨的挠她痒痒肉,“坏丫头,你是故意的吧!” 姜微笑着搂着赵恒的脖子撒娇:“阿兄我跟你开玩笑嘛,这么没幽默感。”她嘟哝着抱怨。 赵恒拧了拧她鼻子没好气道:“你是跟我开玩笑还是恶心我。” 姜微笑嘻嘻道:“谁让你有洁癖。” 赵恒也被她逗笑了,他温柔亲着她额头,“你就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姜微满不在乎的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说过不会让我伤心的。” 赵恒黑眸深深望着妻子。 姜微拍着赵恒的肩安慰道:“阿兄我们还年轻,一辈子很长呢,将来还要过很多坎,这种小事不算什么。”突厥又不是全体脑残,哪会真送给公主过来,这跟赵凤翔当年完全是两种情况,他们分明就是想借机羞辱他们大秦。虽然她偶尔也会跟赵恒吵架,可真是内部矛盾,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她怎么会在这时候给赵恒拖后腿。担心赵恒废了自己娶突厥公主?她还不如多考虑下怎么凑钱给灾民抚恤金。 赵恒轻笑着把她怀里搂了搂,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姜微目露凶光,“阿兄,那些突厥太讨厌了,你跟我说是过几天就会把他们打败是真得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赵恒反问。 姜微问:“怎么打败法?是把他们打退回去,还是彻底打趴?” 赵恒沉吟了下,“你想做什么?” 姜微灿烂一笑,“如果是彻底打趴的话,我们就把他们圈养起来吧。所有人住在房子里,不要在逐水草而居,不许说突厥语,只允许说汉语,跟边境汉人通婚,等过上百年,突厥小辈连自己祖宗叫什么都忘了。”就跟后代的印度一样土著民最后变成了不可接触的贱民,她不会让突厥人变成贱民,但骑兵的优势不就是随机没有驻地吗?她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看他们将来怎么再训练出铁骑来。这样还能改善草原日益恶化的环境,反正随着火药的发展,骑兵迟早要淘汰。 赵恒听着妻子的话若有所思,“可如果这样的话,难道让草原改成农田?这样也不错。” “不用。”姜微摇头说:“就跟我农庄的方式一样,开辟荒地种草养殖牲畜,他们放牧、我们种田,相互交换不是很好吗?他们有的吃也不会想到入侵了。” “微微你就没担心过我会娶突厥公主?”赵恒看着妻子专心考虑起突厥改造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要担心?”姜微不解的问。 赵恒脸一沉,“你就一点不在乎我有其她女人?”这丫头到底心里有没有自己? 姜微骄傲道,“天底下有比我更好的人吗?有了我这个珍珠,你会去喜欢其她鱼眼吗?”姜微话音一落有些心虚,好像说的太自大了?不过就算天底下有比她聪明的也没她漂亮,她还有很多治国理念,她还会搞农业、弄火药,天底下有比的上她的人吗?他们还是嫡亲的表兄妹,感情这么好,阿兄还能喜欢谁?姜微自我安慰完,尾巴又抖了起来,突厥公主就是一堆渣渣,她才没有放在眼里。 赵恒怎么都没想到宝贝会说这样的话,大笑出声,紧紧的搂着她。 “阿兄我说的不对吗?”姜微被他抱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对,微微是天底下最好的、独一无二。”赵恒含笑道,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阿兄你跟我说说你跟阿熙是怎么商量的?”姜微问。 “又想睡觉了吗?”这丫头对战事不感兴趣,但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喜欢听他说这些,每次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赵恒就只当给她讲睡前故事了。 “因为处理公事时候的阿兄最俊美了。”姜微最近迷上看赵恒这一面了,凤眸晶亮的望着他。 赵恒啼笑皆非逗她:“旁人不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吗?你倒是跟常人不一样,不怕我没时间陪你?” “我有时间陪你,你都说我是独一无二,当然与众不同。”这话适合大部分古代女人,因为古代女人不能工作,只能围着老公转,可对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来说,不是老公越出息就越好吗?两人比翼双飞多好,就跟现代的大哥、大嫂一样,夫妻两人都是让人景仰的存在,这样才能感情深厚有共同语言啊。她爸妈一辈子聚少离多,各自各有自己的事业,感情不照样如胶似漆。她现在都可以单独处理国事了,也算古代职业女性了。 赵恒笑着抱起她往**走去,跟她说着午睡前故事,说着说着他就不规矩了起来,等赵恒起身离去后,姜微已经熟睡了。赵恒等离开内寝后脸色微沉,招来了石静和素影吩咐了几句。 两人看到圣人面沉如水连忙点头。 突厥要赵恒求娶突厥公主的事,很快在大秦上层流传开了,众人哗然,二房和都护府也接到这个消息,郭夫人茫然的问姜怿,“就是说皇后后位会不稳吗?圣人会娶突厥公主?那皇后怎么办?”这方面她不懂。 姜怿道:“怎么可能,这不过只是突厥的借口罢了。”就算太|祖当年正式迎娶了柔然公主也没有给安皇后的地位造成任何影响,莫说圣人那么疼九娘,就算帝后感情不睦,宫里还有太后,姜家又不是摆设。 “那圣人会迎娶突厥公主吗?”郭夫人问。 姜怿摇头,“不会。” 姜元仪暗忖她可记得历史上赵恒最初也是一口拒绝的,后来不也把太子妃立为了昭仪,说什么虽然没有百万大军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的道理,但即便这样他又怎么能面对大秦的将士牺牲之类的假惺惺话,特地就没立原配当皇后,大家都感动眼泪汪汪以为他要为了国家献身娶突厥公主,结果这人就是忽悠群众!简直把政治家的卑鄙无耻展现到了极致!居然还有脑残粉说他会谋算!不过也难怪,哪个皇帝不是冷心无情的?她就没见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 在崔显的奏折传来的当天下午,赵恒就传令让崔显归国,突厥提出的要求他一个都不答应。达头可汗接到了崔显的告辞,不由大怒率领三十万大军直入安北,姜净不顾自己尚在养伤领兵迎战,崔显和达头的谈和也给赵恒往安北运火药创造了时间,局势一触即发。 而长安城也人心浮动,很多达官贵族都偷偷的带着家眷离开,赵恒只命令军士日夜巡逻,并不阻拦离京之人。姜元仪不顾卢氏的反对,悄悄的迷晕了卢氏,带着卢氏和儿子乔装离开了京城,姜怿也没有派人阻拦,只让她把二房几个小曾孙子带上,姜元仪带上几个孩子去农庄暂住。 长安城渐渐的流传起来突厥会大举入侵是因圣人拒绝求娶突厥公主的缘故,这些都源于姜家的跋扈、姜后的善妒!姜后同圣人成亲已有三年无所出,然姜后始终椒房独宠,姜家把持后宫不让圣人亲近内宠,导致圣人迄今尚无子嗣,如今圣人又因姜后而引起两军交战。恐惧会让人变得疯狂,很多人听到这样的谣言后就变本加厉的攻击姜家和姜后,这样似乎就能转移他们的恐惧。 姜恪和姜凌上朝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许多人诡异的目光,两人坦然自若,姜氏历经风雨多年,早就习惯了这种攻击,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姜微会受不住。而石静和素影早在第一时间就掐断了皇后跟外界的往来,每份送到姜微面前的消息都会小心的隐瞒住这个消息,这样的结果赵恒预料到了,所以倍加小心,就怕微微伤心。 达头可汗并不知道长安的消息,但他知道赵恒在拒绝他条件时他就可以把长安的水搅浑了,他领着自己的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攻入安北,却不知道他一支如影子般的骑兵正在往他的身后靠近,他一直期盼的援军永远不会到了。 109复仇(下) 草原的夜晚明净澄澈,达头可汗骑马登上山丘望着远处那高耸的城墙,城头的火把映出了城墙上巡逻军士的身影,“你说派去人全都没有回来?”达头可汗问。 “是的。” “大汗那边还有消息吗?”达头可汗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他很早就跟大汗说好了要先攻入安北直入长安,为何大汗的援兵迄今没有来。 “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下属说。 达头可汗脸色抽了抽,“再派人去!多加人手!” 下属应声而下。 达头可汗目光阴沉的望着那城墙,他几乎跟姜净打了一辈子,他三个儿子、两个孙子都死在姜净手下,现在姜净两个儿子也死了。 “可汗!”下属惊慌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达头可汗冷声问道。 “我们派出去的斥候有一个回来了。”下属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他没探听到大汗传来的消息但是查探到了三个部落,里面——里面人全死了。”下属想起斥候的回报就不寒而栗,他说那个部落已经彻底毁了,人全死光了、牛羊也全部人斩杀了,这是离他们最近的三个部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灭了。 “是遇到流寇了?”达头可汗蓦地回头问。 “不是,那斥候说那些人只把人、牲畜和帐篷全部烧光了,物资分未取,不像是遇到流寇。”下属说道。 “立刻命人加强警——”达头可汗的话还没说话,就听到一声震天的响声。 “吁——”众人剩下的马匹全都惊了起来。 “怎么回事?”突厥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各个骑术卓绝,很快就把惊马安抚了下来,但是还不等马匹完全安静下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又此起彼伏的响起。 “这是——”达头可汗蓦地抬头就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军营里有火光,“立刻回营!”他怒吼道。但是身下的马匹就不受他控制的狂奔起来,而这时候秦人原本紧闭的城门也缓缓的打开、吊桥放下,无数穿着盔甲的骑兵从城内疾驰而出。 “是九天神雷!”一人突然惊惶的大叫,大秦有一种可以劈死人的神器他们之前就听说过了,但具体到底威力如何达头可汗也不清楚,他一直没跟大汗联系上,对于秦人的武器也只是道听途说。 “九天神雷!一定是九天神雷!”所有人都大叫了起来。 “粮草!粮草营烧起来了!”军营里又有人大叫道,所有人脸色都白了,战时要是没有粮草就不能打仗了。 林熙骑在马上望着炸营的突厥兵营,他一路从安西赶到安北,昼伏夜出、一路上为了隐蔽行踪,所到之处鸡犬不留,连续征战了近一个月他眼底丝毫没有疲惫,反而有着无尽的兴奋,阿识的堂兄就是死在达头可汗手上吧?如果他把达头可汗活抓阿识会不会开心一点? “将军,我们不上吗?”林熙的亲卫有几个已经忍耐不住了,连续的杀戮非但没有让他们疲惫,反而让他们越发的渴望鲜血。 “再等等。”林熙沉声道,他在等姜净的兵。他一路轻骑而来,随身并没有携带多少火药,突厥大营有三十万人,他们只有五千人,并不适合攻击,他是来俘虏达头不是来送死的。 “哒哒——”隐隐的马蹄声传来。 一直趴在地上的斥候一下子跳了起来,“将军,人来了!” 林熙嘴角微微挑起,“上。”随着他清清淡淡的一声令下,他率先冲了出去,亲卫们紧紧跟随。 突厥的强项是骑射,但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让无数马匹都惊动了,紧接着又是漫天的火雨箭让人根本无法骑马,黑暗的夜幕又阻拦了突厥兵射箭的能力,能在黑暗中瞄准目标的人到底是少数。闻所未闻的武器一下子把大部分突厥兵的士气也打压下去,再悍勇的人看到可以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武器都会害怕。而林熙的兵已经习惯了火药更习惯了杀人,在姜净派来重骑的配合下,众人都杀红了眼。 达头可汗算准了安北的防线要比安西薄弱,也算准了秦国肯定会派人来和谈拖延时间,他唯一没算准的就是秦国凭借火药利器一下子灭了突厥近五十万大军,更没有算准身为安西都护的林熙居然会亲自带队日夜兼程的赶来。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壮汉一刀砍到了围攻来的突厥士兵,抹了一把糊满血的脸问。 “去跟林将军、姜将军会和。”裴二一杆长枪如灵蛇般抖动,瞬间就收割了两个突厥士兵,他是今天伏击达头的第三队士兵的领头人,也是人数最少的一个,他们的任务就是带着火药把突厥的粮食给炸了。 “嘿!想不到这小黑球这么厉害!就十来个东西就能把几百袋米都炸翻!”另一名大汉拿出一个点燃的小黑球用力的往突厥兵密集处丢去,“轰”一声,巨大的气浪一下子掀翻了十几人,“爽!太爽了!憋了这么多天总算能出口气了!” “逃啊!这是九天神雷!我们打不过的!逃啊!”裴二身边一军士扯着嗓子用熟练的突厥语喊道。 “逃啊!逃啊!”很多人都附和着喊道。 在这个混乱的时候,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搅混水,突厥军官可以斩杀一个逃兵,但没法子斩杀两个、三个……无数个逃兵,尤其是有个军官被暴起的下属反杀的时候,整个军营的士气就彻底的垮了。无数突厥兵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去,但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 “伯父,你没事吧。”姜六担心的望着脸色苍白的姜净,他的伤势根本没好就又出来了,要是伤口裂开就不好了。 “没事。”姜净淡声说道,他虽然跟着军士一起出城了,但没有真正上战场,他伤势还没有好,无法剧烈运动。 “伯父你放心吧,二哥、三哥一定会把达头可汗给抓到的。”姜六想起战死的大哥、五哥眼底闪过一丝水光,他跟姜徐同岁,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十分好,想着阿徐就这么走了心里就难受,更恨自己当天为什么不在阿徐身边。 “六郎,战场生死是常事,不必太过介怀。”姜净看着侄子阴郁的神色低声说道,“至少他们没坠了姜家的名声。”姜净自己只有两个儿子,其他都是他几个庶兄所出,他一直带在身边跟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可——” 姜净把一把刀递给姜六,“六郎如果难受的话就不用陪我了。”姜净不是不伤心儿子的死,但他既然选择接下了安北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至少他们是轰轰烈烈的跟突厥战了一场而死。 “我走了伯父怎么办?”姜六问。 “你当这么多亲卫是摆设?”姜净看着稚嫩的侄子,五官同幼子还有几分相似,他手紧紧抓住了缰绳,“去吧,去见见血。”小鹰只有经过磨砺后才会长大。 “遵命!”姜六接过伯父递来的刀夹着马疾驰而出。 姜净示意亲卫跟上保护,姜家只要一天守在安北,六郎就必须要去经历风雨。 就在安北掀起硝烟的时候,安南地区也是一片战乱,交趾郡的战乱不仅蔓延了交趾而波及了云南郡,在云南郡和交趾郡交界的一个小县城中,一小股流民正在攻打县城。 但是县城的城门紧闭,流民不懂战术只知道对着城墙乱射箭,但很快就被城墙上丢下来的火焰弹给打跑了。城里的壮丁正在加紧时间的加筑城墙,还不时有人在给他们送饭,这些以前没见过的壮丁在经历一个多月的战火洗礼后已经有点铁血军人的气质了。 “明府你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县里少数几个军士跟在一名青衣俊美的男子身后说道。 “无事。”男子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伙退下的流民道:“阿里,朝廷的援军快来了。” “那太好了!”听到男子话的人都惊喜的叫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这青年男子这话是否正确,这些天男子已经用无数次来证明他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 姜律看着欣喜的众人微微一笑,“你们好好守着墙头,这几天来攻城的流寇不会太多了,别最后功亏一篑。” “敬诺。”大家虽不懂功亏一篑是什么意思,但男子让他们加紧守城门还是知道的。 姜律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后就下了城墙,一路上不时的有百姓同他打招呼,姜律一一朝他们含笑颔首,他虽不像都护府的堂兄弟们从小是在京城军营长大的,但作为姜家的子孙兵书和运兵之道是必学课程,他一察觉交趾郡的叛乱后就紧锣密鼓的把粮食、武器运到了城中,又派姜家用来保护他的亲卫去打探消息,还派人做了一批燃烧弹,一察觉有流寇袭来就关闭了城门,领着全县的壮丁一次次的打退了流寇。姜律的举动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就他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附近的村县除了他们之外都被散乱的叛军给灭了,官员全部杀光、粮食也被抢走,据说好几个县都被烧了。 “这里还是太小了。”姜律轻叹了一声,要不是实在缺乏人手,他又何至于只派一个人去送信。 “夫君你回来了。”小谢氏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望着姜律,手里还拿着一件缝了大半的棉袄,这一个月来她放下了大家贵女的矜持,同那些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平民、低级官吏的家眷在一起帮着守城的军士缝补衣服、领着大家一起种菜,鼓励士气……一个月下来她整个人几乎跟之前截然不同,性格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姜律温柔的望着妻子,“孩子今天还听话吗?” 小谢氏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笑道:“很听话,知道他阿耶烦心,不闹我们。” 姜律轻笑的将手覆在妻子肚子上,“真是乖孩子。” 小谢氏被他毫不掩饰的举动闹得双颊飞红,一旁的女眷偷笑着离开,她们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明府夫妻真正身份,但从他们平时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他们出身绝对不一般。 “还有人呢。”小谢氏悄声责备姜律。 姜律唇角微翘,也悄声道:“她们都走了。” 小谢氏脸更红了,姜律握着她的手正想说话,却突地听到一阵雷鸣般的欢呼,“明府,朝廷的援军来了!” 这话让姜律和小谢氏同时喜上眉梢。 110赵旻驾崩 长安城这几天过的并不轻松,突厥要攻入长安的谣言满天飞,莫说普通百姓了,就是达官贵族偷偷离开的也不少,武侯抓了几个领头造谣的送到了官府里,也没过秋后查明属实后就斩了。这样让谣言稍稍平息了些,但私底下却越演越烈,要不是姜微反应快立刻让人控制了物价,现在长安城粮食就跟珍珠一样贵了。 朝堂上对姜家和姜微有意见的官员也不少,甚至有官员上书恳请圣人为子嗣大计纳妃,因当下是特殊情况不能民间采选,可以从京中良家女中选取品貌优异者。当然上这条奏折的人最后的下场是被震怒的赵恒拖出去杖责夺职,但众人也因这件事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就是赵恒登基三年依然无后。 这可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大部分官员虽不至于跟那上书的炮灰一样蠢,但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后宫,宫中除了姜氏一族独大外,还有一个辈分最高的安太皇太后在,安太皇太后深居简出,但南平大长公主可以入宫,南平大长公主府上这些天有不少来客拜访。不过南平也只是笑迎来客,回头入宫的时候全当笑话给安太皇太后说了。 姜微身体健康,整天跟赵恒腻在一天阿兄长、阿兄短的,赵恒那哪是疼娘子,分明就是把娘子当女儿疼。帝后两人如胶似膝的时候她怂恿阿娘往里面塞人,又不是心窍被米糊了,好日子不过自己寻烦恼。赵恒哪天真想要儿子了,姜微生不出来,莫说赵恒了就是姜家也会主动给他纳妃的。 这事赵恒都让人瞒着姜微,也没人敢在姜微面前嚼舌,姜家女眷这些天也不怎么入宫了,这倒不是赵恒不让,而是姜家接连接到噩耗,一开始是国公府后来是都护府,虽说让人瞒着何太夫人和高氏,可也就瞒了半个月就让高氏知道了,她一下子晕了过来,醒来后连话都不会说了,这么一来何太夫人也知道了。她比儿媳妇稍稍坚强了些,没中风但也摊在**起不来了。幸好都护府人丁没国公府那么少,忙也忙得过来。王夫人听到消息后,撑着病体去安慰高夫人,这时候也就她能安慰高夫人了。 谢则和沈沁听到了这种消息都很担心姜微,倒是姜凛很淡定,一面听着孙子背书一面对妻子悠然道:“放心吧,这些五郎心里都有数。” “他有对策了?”谢则抱怨姜凛道,“都是你跟五郎说什么十八岁生子,阿识都十五岁了,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哪里不能生孩子了?” 姜凛放下书卷,“我就随口一说,是他们要等到十八岁的。” “那这样阿识压力多大!”谢则瞪着姜凛。 “这是她必要受的。”姜凛眉眼都不抬的说,自古帝皇一心一意的少,要面对的**太多了,这种小事阿识都不能习惯,等她再大一点怎么办? “你——”谢则看着他一派淡定气结,也不管孙子都在恼得直接抓起书卷往姜凛脸上丢。 姜凛一不提防被正丢中脸,僵着脸拿下书卷,用冷冽的目光扫了孙子们一眼,姜家诸多小萝卜一个个的低着头偷偷退下去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扭头无奈的看着妻子,“你都跟阿识学坏了。”这丫头自己爬到五郎头上作福作威不说,还把家里的女子都带坏了。 谢则冷冷的望着他,“你跟五郎到底准备怎么办?”夫妻多年,谢则压根没在意过姜凛的脾气。 “没怎么办,等大破突厥了就没人会说什么了。”姜凛淡然道,“就一如当年的武帝般。”汉武帝当年大破匈奴后朝堂上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了。 “你们真有那么大的把握?”谢则问。 “以前是五成,现在是八成。”姜凛说,“五郎弄出的火药加了这三层机会。”除了林熙和赵恒、姜元仪外,没人知道火药是姜微想出来的。 谢则道:“要是三郎那边也有这种武器就好了。” 姜凛握着起妻子的手道:“放心吧,三郎和阿谢不是短命的人,说不定他们回来的时候又给我们带个孙子回来了。” 谢则说:“哪有那么巧。”不过嘴角还是扬起浅浅的弧度。 姜微接到高夫人中风的消息后担心家人,缠着赵恒要出宫去看堂伯母和叔祖母,赵恒哪里敢让她在这个时候出门坚决不答应,“你要不放心就让石静他们去一趟,不用自己出宫。” “他们去肯定回来说什么都好。”姜微腻到了赵恒怀里,“阿兄你就让我去一趟,我马上就回来的。” 赵恒享受着自动送上来的嫩豆腐道:“不行。” “为什么?”姜微嘟着嘴问道。 “现在京里都宵禁了,你一个人外出我不放心。”赵恒说。 姜微想了想也对,现在事情已经够忙了,她就不要添乱了。 “等过段时间我带你去骊山泡汤泉,到时候我们把岳母他们都接来。”赵恒哄着她。 “好,最好那时候大哥也回来了。”姜微凤眸弯弯的说。 赵恒轻笑着点头,“肯定会回来的。”见姜微不时握拳捶着自己脑袋,不由抓住她的手,“怎么了?头疼?”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头疼。”姜微抱怨道。 “是不是睡太少了?一会早点睡。”赵恒抬手给她揉着头上的窍穴。 “不会啊,我最近就跟以前睡的一样。”姜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恒眉头一皱,“叫太医过来。” “不要了。”姜微哼哼了几声,“你给我揉揉我就不疼了。”她才不要没事就看大夫。 赵恒莞尔,只当这丫头对自己撒娇了,手越发轻柔的在她发间穿梭。 “五郎。”石静略带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何事?”赵恒问。 “太上皇怕是不好了。”石静说。 姜微听说赵旻不好,不由一惊,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去看赵旻却被赵恒按住,他亲了亲她额头,“我过去就好,你别去了。” “可——”自从赵旻生病后,姜微就没见过赵旻,赵恒不让她去。 “没事的。”赵恒按下她,转身出了内寝,他不让姜微见赵旻,是怕老头子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 赵旻的寝宫里,宫侍们都茫然的侍立在外面,赵旻寝宫的主管接到圣人驾到的消息已经出来恭迎了。 “太上皇身体如何了?”赵恒问。 “太医们还在就诊。”主管说。 “圣人。”正在诊脉的太医见赵恒来了忙上前行礼。 “太上皇可曾醒了?”赵恒问太医,连他都不得不感慨老头子命硬,都被折断了脊椎骨、中风了还能恢复神智,还能活这么久,这对母子也够厉害的。 “回圣人,太上皇刚醒了一会又昏睡了。”太医说。 赵恒款步走入内殿,他虽不怎么常来看赵旻但该给的待遇都没少给,宫侍们伺候的也十分精心,赵旻甚至比没生病前胖了许多,只是人看起来比姜恪、沈奕还老,他双目半开半闭,嘴里吐出浑浊的呼吸声,赵恒静静的凝视着他。 赵旻像是感觉到了赵恒的注视,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在看清眼前的人后他双目露出了怨毒的目光,“啊——”他嘶哑着叫着。 “父亲,突厥入侵我们边境了。”赵恒干脆坐在了赵旻面前说着眼下的情况,“他们居然也有了攻城的器械,有投石机、床弩,甚至连冲车都有。” 赵旻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既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你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吗?”赵恒看着赵旻道,“他们是从杨延年手里得到的,他们送了杨延年一对波斯舞姬,他们就很顺利的从杨延年书房里拿到了图纸,然后又在边关抢了不少工匠,就做出了这些东西。”达头可汗为了入侵中原真做了不少准备。 赵旻双目瞪得几乎要凸了出来。 “知道林熙为什么会背叛你吗?”他抬眼望着赵旻问。 赵旻眼底露出了嘲讽。 “不错,林熙是因为微微才投向我的。”赵恒坦然承认,“不过你连林熙是男是女都没分清,活该你有眼无珠,最后只有杨延年这么一个蠢货跟着你。”如果真照着他的想法起码要灭杨氏全族,但微微劝住了他,只跟他说不要轻易种恶因就不会有恶果,想到妻子赵恒目光柔和了下来,如果没有微微他根本不可能会那么顺利。 赵旻听到他的话,竭尽全力的嘶吼着,但常年卧病在床的他即便用尽了力气也没法子发出声音。 赵恒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旻,“你好好走吧,你放心,我会给你守足三年孝期当个好儿子的。”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或许就如太傅所言他这辈子父母兄弟情分淡薄,但他有微微足够了。 当天晚上太上皇驾崩,当京城的人听到那一声声的丧钟时候茫然四顾,无数官员一骨碌的从**爬了起来,慌忙的穿上官府直奔皇宫嚎丧起来,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今年这秋天过的可真灰暗。 姜微听到丧钟的时候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她还没经历过这些。 “九娘快起来,太上皇驾崩了。”迎春领着宫女进来伺候姜微换上丧衣。 “不用着急,人还在收拾。”赵恒走了进来说道,他身上还没有换上丧服。 “阿兄——”姜微下意识的偎依他怀里。 赵恒安抚的亲了亲她,“别怕。”说着示意下人给他们换丧服,内衬都柔软的白棉布,里面还垫了一层棉絮,然后外面在套了一件细麻衣,最后外面披上粗麻。姜微的两个膝盖上还绑了两个垫得厚厚的棉褥,虽然跪久了垫不垫都没太大区别,但总能保护下膝盖。 “一会阿娘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赵恒说。 “阿姑回来了?”姜微问。 “嗯,我下去派人去接她回来的。” 姜微点头,等她跟赵恒走出寝殿的时,深秋的夜风吹得她打了一个寒噤,“冷?”赵恒让人去取披风。 “我没事。”姜微摇头,赵旻死她不伤心,但死者为大,作为儿媳妇该守的礼节她还是要遵守的。 “熬上几天就好了。”赵恒搂着她说,“马上就能去旧迎新了。” “……”姜微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赵恒的话,她低头揉了揉额头,奇怪这几天怎么老是头疼。 “怎么了?”赵恒停下脚步,“肚子还疼。” “没什么。”姜微对他一笑,她没说自己头疼,不然阿兄说不定会让她回去休息,那就太过分了。 两人来到赵旻停灵地方的时候,姜长晖已经换好了丧服神色怅然望着赵旻的灵柩。 “阿姑。”姜微上前就发现姜长晖的手冰冷,她下意识的给阿姑捂手。 姜长晖偏头看着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放心吧,我没事。” 姜微说:“阿姑,死者已矣,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姜长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殿外内侍宫女们已经哭成了一团,几个太妃也跪在了灵前哭得撕心裂肺,姜微悄悄的抬眼望去,就见好多人不停的正在用手帕按着眼角,按一下眼泪就掉一把,姜微转目望向赵旻的灵柩,身为皇帝他能让这么多人哭也算走的热闹了,但可悲的是在场给他哭得人没一个是真心的,包括本应该是他最亲近的妻妾儿女。 太上皇驾崩,理应在京城的武百官、皇亲国戚都入宫哭灵,但圣人一向仁善,下诏令年满六旬的老者只需入宫祭拜、无须哭灵,并以“莫以皇家事叨扰百姓”为由,以天代替月,百姓只需为太上皇守孝满三月即可。有大臣提出要为圣人建造九十九所寺庙和道观为太上皇超度赵恒都没允许,言曰:“阿父素来爱民如子,如何肯因自己而劳民伤财?眼下边关正苦,他临终前念念不忘就是要平定突厥!” 太上皇的遗愿让众人士气大振,无数臣子在灵前大声嚎哭,发誓一定要踏破突厥以慰太上皇在天之灵。 赵旻一死,姜家的人就全入宫了,何太夫人让众人搀扶着入宫,高夫人还躺在**起不来。郭夫人也携两个儿媳妇入宫了,孙媳妇大多没有诰命也就没有进宫,留在家里看孩子。姜元仪虽然带走了几个孩子但都是庶子,姜家的嫡子全留下了。 姜微听说何太夫人也来了,连忙让素影去接何太夫人,何太夫人看到姜微眼泪就不住的往下掉。 “叔祖母。”姜微想到小时候还曾陪自己玩过的姜徐眼泪也落了下来,“你让堂伯母好好养身体,她身体不好,两位堂哥就算走了也不安心。” 何太夫人抹着眼泪道:“都怪老身失态了,让九娘一起伤心了。”她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让他们去的时候心里就有这个准备了。”姜家这些年在战场上折损的人也不少了。 “叔祖母你年纪大了,一会就回去休息吧。”姜微说。 赵恒下旨的意思就是想几个长辈都年纪大了,禁不起这种折腾。 何太夫人道:“太后和九娘也要保重身体。” 姜长晖想到自己又有两个堂侄躺在了战场上眼眶也红了,赵旻死没让她哭,堂侄的死让她哭了。 “太后。”高敬德在外面低声叫着姜长晖。 “何事?”姜长晖问。 “庶人安氏自杀了。”高敬德说。 “谁?”姜长晖愣了愣问,庶人安氏有两个,是安清还是安昭仪? “是四皇女之母。”高敬德道,“安氏留有遗书说是要以身殉太上皇。” 姜长晖接过高敬德递来的遗书,上面就写了一句话:以死报君恩。 “把她葬到妃陵吧,恢复她的分位。”姜长晖说,心里暗忖安昭仪那哪是愿意殉葬赵旻,分明就是希望给女儿留条后路。 “唯。”高敬德应声而下。 姜微听到安昭仪自杀的消息也是一愣,随即也明白了安昭仪的举动,她不由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国君的丧礼不同于等闲臣子,姜微作为皇后跪在太上皇灵前给他守灵那是必须的,虽然不用向底下人那么嚎啕大哭,但哭丧哭是必须的。和尚、道士都入宫给太上皇超度了,灵前烟雾缭绕,姜微闻着那香烟味只觉得头更疼了。 “阿识、阿识——”姜长晖的声音传来。 姜微抬头看着姜长晖,“阿姑?” “阿识你不舒服吗?”姜长晖看着侄女脸色苍白关切的问。 “我只是有点头疼。”对着阿姑姜微也没有隐瞒。 “再忍忍,等天亮了去休息一会。”姜长晖说。 “嗯。”姜微勉强的笑了笑,忍着那越发剧烈的头疼,不时的回复前来请示的众人,好容易熬到了天蒙蒙亮,她强忍着恶心先让姜长晖回去休息一会。 “九娘,安太皇太后——”素影的话还没有说话,就惊恐的发现九娘身体一软,往地上倒去,她下意识的往前一扑,降香和白芍连忙扶住姜微,白芍小心的让姜微靠在自己怀里,三人只见姜微脸色苍白、双目紧闭,额头上满是冷汗。 “来人!快来人!皇后晕过去了!” 111巫蛊(上) 降香、白芍和素影惊惶的叫声让整个大殿的人都慌乱了起来,谢则和沈沁蓦地站了起来,两人跪久了一下子站起来难免有点头晕,摇摇晃晃的倒在侍女怀中,早有见机快的内侍去禀告圣人。 赵恒听说微微晕过去了大惊失色,完全不顾仪态的狂奔入内殿,就见白芍和降香抱着妻子躺下,她一向红润的面颊苍白,连唇色都白了,额头上还有冷汗,“微微——”赵恒小心的把妻子搂在怀里手扣在她的脉搏上,沈奕精研医道,赵恒跟随他多年,说不上名医但粗浅的把脉还是会的。微微脉相平稳,不像有什么重症,但没有病怎么会昏迷?“立刻封锁大殿,所有人都不许出入,违者斩。” 石静心下一凛,忙应声退下。 这时候太医令也匆匆赶来,连沈奕也来了,两位当世名医轮流给姜微诊断,迎春已经把姜微最近一个月的起居录调了出来以供两人参考。 赵恒最近忙于国事,对姜微的照顾难免有些疏忽,见她恹恹的躺在**真是心如刀割,接过宫女递来的绢帕细心的给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太医令和沈奕诊脉完毕皆沉吟不语,两人踱步走出内殿,外面等候多时的姜长晖、王夫人、谢则和沈沁一下围了上来,“阿耶,阿识怎么了?”沈沁焦急的问。 “从脉相上看她应该没病。”沈奕说。 “没病怎么会突然晕倒的?”沈沁焦急的问。 “难道是昨天跪了一夜的缘故?”姜长晖问。 王夫人道:“我们这种老人家跪了一夜都没事,她年纪正轻哪会这么弱?”王夫人对孙女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她在家里身体底子就打的好,嫁给了赵恒后更是一堆太医宫侍伺候,饮食起居都有专人过问,还天天锻炼,要说姜微会无缘无故晕倒王夫人第一个不信。 太医署的官员已经在查看殿中布置,首先检查的就是各色香料,太医令也看起皇后的起居录,他悄声的问了素影几句话,素影怔了怔道:“日子还没到,不过应该就这一两天了吧。” 太医令问,“九娘这几天可有什么不适?” 素影摇了摇头,“没听九娘说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昨天说头疼。”赵恒从内室走出,神色阴沉,他应该早点叫太医令的,怎么就认为她找自己撒娇,她平时很少说自己不舒服的。 “头疼?”众人面面相觑。 沈奕和太医令同时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身体上疾病他们还能诊断下,头疼的话引起的疾病就可大可小了,太医令沉吟了一会道:“九娘有可能是有身孕了,如果有身孕的话,太累了也有可能会晕过去。” “有身孕?”王夫人等人听得一愣,目光向赵恒望去,别人不知道,几个长辈都知道他们小夫妻一直有避孕的。 “她有没有身孕你们诊断不出?”赵恒不悦的问,他跟微微一直有避孕,他也一直很小心,也只有最近才出了一两次纰漏,难道微微真有身孕了?微微小日子还有几天就要到了,如果没来就能确定了。 太医令苦笑道:“五郎,滑脉起码也要等胎儿满了一个半月左右才能诊断出来。”他们是人又不是神仙。 沈奕也说:“如果是怀孕的话头疼也不奇怪,有些孕妇在怀孕初期都会头疼。”因为赵恒说过要等阿识十八岁才考虑生孩子,沈奕一时间也没想到怀孕这方面。 太医令附和:“不错,有些孕妇前期会有偏头疼的。” “圣人,九娘醒了。”迎春从里面出来欣喜道。 赵恒想不想就冲了进去,姜微正从**慢慢的爬起来,“微微你没事吧?”赵恒搂过妻子问。 “我怎么了?”姜微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奇怪的问。 “你突然晕过去了。”赵恒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头还疼吗?” 姜微可怜兮兮的点头,“还疼——” 赵恒心疼的给她揉着脑袋,“我让阿婆来陪你,老头子的丧事你不用费心了。” “怎么能行?”姜微反驳,她可是儿媳妇,怎么能不参加公爹的丧礼。 “你身体不舒服。”赵恒手扶上姜微的肚子,一想到微微可能有孕心中既担忧又惊喜,担忧的是微微年纪还小,生孩子对她是不是伤害太大?惊喜的是那是他跟微微的孩子。 姜微突然脸色微变的捂住肚子,“阿兄你让降香她们进来。” “怎么了?”赵恒手扶上她的肚子,“肚子疼?我让太医令进来。”赵恒原本就担心她太小怀孕对身体不好,现在见她这样就更担心了。 “不是——我好像那个来了。”姜微呐呐道。 “我让降香进来。”赵恒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多些,不过微微还小,还是过几年再有孕更好。 姜微小日子提早来的消息很快就告知了太医令,王夫人、姜长晖、谢则、沈沁原本还沉浸阿识有孩子的喜讯中,但姜微的小日子一来就如冰水般泼在大家头上,“阿识还小,不用那么着急。”谢则安慰沈沁道。 “本来就不用着急。”沈奕扫了女儿一眼,当年他就反对女儿太早嫁人怀孕,这丫头不听自己的劝,硬是被姜凌这臭小子哄了过去,眼下外孙女嫁人就更早了,幸好有避孕套不然他真担心外孙女太早怀孕。年纪太小的孕妇很容易在三四个月的时候流产大出血死亡,沈奕见到这样的情况太多了,所以女儿再胡闹他都强压倒了十五岁才勉强允许她成亲。 “我这不是担心阿识。”沈沁嘟哝,阿识要是在不生孩子,万一五郎抵不住纳妾了怎么办? 沈奕如何不知女儿的想法,真是一辈子长不大,沈奕暗暗摇头,就算五郎纳妾生子又如何?庶子能跟嫡长子比吗?担心皇帝会不会纳妾她们担心得过来吗?阿识都不急,她们急什么? 太医将大殿内全部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危害身体的物品后,那些被扣住的女眷也继续回殿中守灵,姜微被赵恒压着在**睡了一觉,等下午的时候才再去守灵。皇后早上昏迷的事把大家都吓得不轻,见皇后这会苍白着脸又出来了,要不是特殊情况大家都想让皇后继续回去休息,皇后要出了什么事,她们也会跟着一起倒霉。 姜微睡了一觉,依然觉得头涨涨的,但想到早上的兴师动众她就默默的忍下了,可能是大姨妈来的缘故? 就如赵恒对赵旻所言他会做个孝顺的好儿子,赵恒对赵旻的守孝是不折不扣的,还让人搭了一个茅草屋跟纪王一起在茅屋里给赵旻守灵,同时宣布要为太上皇守孝三年,他的臣子们大呼圣人孝顺。秦人重孝,赵恒的所作所为无疑符合时人的观念。也有臣子觉得圣人如此守孝不好,毕竟他目前还无子嗣,但没有人敢真跳出来说不让圣人给太上皇守孝,会被人口诛笔伐喷死的。 前朝有了赵恒的作秀,姜微的压力就少了许多,还有姜长晖替她掩护,她偶尔还能休息上一段时间,这次月事来的很奇怪,量少不说,来了两天就没了,为了这事赵恒又把太医令召来给她请脉,太医令诊断了半天只说可能是太累,要姜微好好休息。 “阿兄我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了。”姜微看着赵恒眼下的黑青,他给赵旻守孝是实打实的,她心疼的亲了亲他的唇,“你才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放心,我身体很好。”赵恒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头还疼吗?” “不疼。” “没骗我?别瞒着我,不然我更担心。”赵恒对姜微何等了解,听她语气就听出她定有事瞒着自己。 “偶尔还会有点疼。”姜微迟疑了下老实说,“但应该没问题吧,翁翁不是都把过脉了吗?” “还有哪里不舒服?”赵恒神色不变,继续柔声哄着她。 “肚子也有疼,还有背也很酸疼。”姜微说完都觉得奇怪,怎么身体会有这么多不舒服的地方?她靠在他怀里说,“可能是这几天情况特殊吧。”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恒问。 “你不是很忙嘛,而且来月事会肚子疼很正常。”姜微小声道。 “那头疼和背疼是怎么回事?你月事不是已经结束了?”赵恒勉强按下怒气,“今晚你别去守灵了。” “可是——” “没有可是,守灵的人这么多,不差你一个。”赵恒干脆用手盖上了她的眼睛,“睡吧。” 姜微被他这么一遮,只觉倦意袭来,不一会就沉沉的入睡了。 赵恒低头仔细看着她最近变得十分消瘦苍白的脸,想起了一个可能,他神色微沉的走出了内殿,招来了纪王。 “圣人。”赵怀这几天跟着赵恒一起守孝做戏,人也消瘦了一圈,精神倒是还不错,他跟赵恒都是年少力壮的时候,演这种戏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六郎,替我查一件事。”赵恒说。 “圣人要我查何事?”赵怀问。 “巫蛊。”赵恒阴沉沉的吐出了两个让赵怀脸色大变的字,太医令和太傅的诊断不会有错的,但微微的身体也确定一直不舒服,那么只有巫蛊这么一个可能了。 112巫蛊(下) 赵恒不信巫蛊,如果诅咒能死人,赵恒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很多次了,但面对微微他又不得不信,不然她为何会一直头疼。 “谁中了巫蛊?”赵怀沉声问,他也不信巫蛊,但思及这几天内廷屡次急召太医令,他心中一沉难道是她? “皇后最近一直头疼,太医令说皇后脉相很平稳。”赵恒说,赵远不在,赵怀是他身边查巫蛊的最好人选。 “臣领命。”赵怀拱手道。 赵恒又招来石静和高敬德,让这两人配合赵怀一起调查,两人在太医令一直查不出姜微病因的时候就已经怀疑过姜微是否中了巫蛊,可事关重大两人不敢说。现在赵恒真让纪王查了,两人心头同时一颤,巫蛊历来是宫廷大忌,每一次都会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姜微头疼的事瞒不过姜家,沈奕这几天一直同太医令商量到底什么病才能导致头疼,两人历代的脉案都翻了不少,找了很多病因但又一一排除。当他们听说赵恒命纪王暗中调查巫蛊之时,他同姜恪第一反应是反对,想让赵恒把这件事按下去,先不说巫蛊那不过只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巫蛊案一查就是人命无数,眼下大秦内忧外患无数,实在禁不起如此折腾,可一想这又事关阿识——两人沉默了下来。 事关姜微安危,赵怀不敢耽搁,从大理寺和刑部召来勘察经验丰富的官员后就先搜索起长乐宫,赵旻停灵建章宫,姜微这几天也一直在建章宫休息。姜微的几个近身宫女领着宫女们一寸寸的检查,内殿的宫女们也被人分开,一一的盘查问询。 姜微的寝殿中,白芍领着数百名女侍卫趴在地上一点点的检查着她们以往可能有的任何疏漏之处,近乎一人高的大花瓶也被放倒,数人执灯烛照在花瓶的外壁,在亮光的映照下,花瓶快靠近底部处显现出一团阴影。 “这只花瓶之前一直由谁负责?”素影沉声问。 “是我。”照花瓶的一名女侍卫道,赵恒对姜微的保护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她寝宫的粗使活也由这些女侍卫担任,但凡姜微入口和近身的东西每一步都是经过人检验的,基本没有可能中毒,如果真是中毒,太医令和沈奕还能检查不出来? 素影皱了皱眉头,对配合调查的官员解释道:“殿中平时的粗使活计皆有这些宫女负责,但前段时间皇后去洛阳住了一段时间,众人也都跟随,这对花瓶并没带走,应该是由旁人负责清洗的。”素影不信这些女侍卫会对皇后不利,她们想要害皇后有太多的机会了,平时近身伺候皇后的五百余人皇后都能叫的出名字,待她们就跟亲姐妹没什么不同。她们都是孤儿,一切都是皇后给予的,她们没有背叛的理由。 “一切等禀告了纪王再说。”事关重大官员并不敢自作主张。 “把花瓶敲碎。”赵怀阴沉的吩咐,“别损伤太多。” 侍卫拿着小锤小心的敲碎了花瓶,当众人看到花瓶底部黏贴的那物时顿时惊呼出声,“巫蛊!” 赵怀脸色铁青,那物是一只布娃娃,头上、眼睛、腹部都插有银针,一名官员想要把布娃娃取出,却发现它居然是焊接在花瓶上,那娃娃的背部是瓷质的。 素影哆嗦着轻轻挑开布娃娃前胸的布料,里面也是瓷质的,上面赫然写了皇后的生辰八字! 在场所有的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当石静战战兢兢的将这只半瓷半布的娃娃送到赵恒面前的时候,赵恒只说了三个字:“查到底。” 前来给赵旻超度的僧侣道士再看到这只布娃娃后骇然的面面相觑,一个个的念起了经书,先将附在皇后身上的诅咒给消除。 沈沁趴在谢则怀里放声大哭,“谁对她做这么恶毒的事?”沈沁之前也对巫蛊半信半疑,但看到那么触目惊心的巫蛊娃娃,莫说是她了,就是对巫蛊一贯嗤之以鼻的沈奕、姜恪、姜凛和姜凌等人也咋然色变,哪怕那人诅咒他们,他们都不会那么生气。 谢则拍着她的背,不说话,而她垂下的左手在微微发颤。 赵恒大步回到了寝室,室内姜微酣睡正香,降香和紫苏正陪着她,两人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正躺在软榻上似睡非睡,听到轻微的响动,两人一下子惊醒过来,见是赵恒她们识趣的主动退下。 赵恒低头细看着酣睡的妻子,她这几天即使睡梦中眉头都是紧皱的,原本红润润的嘴都有点翘皮,脸色苍白,呼吸都比之前微弱不少,“不种恶因就不会恶果。”赵恒想着她以前跟自己说的话,微微从来不种恶因,为何还有这等恶果?赵恒情愿那巫蛊娃娃是针对自己而不是对着她。 “阿兄?”姜微努力的睁开困顿的眼睛。 “没事,你继续睡。”赵恒温柔的哄着她。 “你陪我。”姜微睡迷糊了,压根没想起他们还在守灵。 “好。”赵恒脱去了衣服,上床搂过她。 趴在自己熟悉的怀中,姜微把微凉的脚贴在他腿上,满足的叹了一声继续睡去,赵恒抱着她了无睡意。 赵凤翔去世时,先帝在建章宫停灵三个月,先帝去世时赵旻停灵一个月,轮到赵旻葬礼,赵恒只让停了七天就发丧了,他理由很简单,现在是特殊阶段,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谅解的。这理由让人挑不出错来,朝中没人反对。早发丧对朝臣来说是好事,赵恒身为皇帝都作出了孝子样,朝臣们能不卯足劲哭吗?一个个跪在地上使劲的哀嚎,七天下来嗓子早哑了,人也仿佛死过一回,一个个脸色苍白、眼下发青、步履虚浮。 姜微混混沌沌的坐在赵恒的御驾里跟着队伍一起去发丧,又混混沌沌回了宫,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也没有注意到赵恒望着她担忧的目光。姜微这几天头倒是不疼了,开始嗜睡了,一天清醒的时候甚少,太医令过来诊断,依然诊断不出什么来。倒是那些僧侣道士信誓旦旦说,皇后被人诅咒时间太长了,诅咒解除了,但神魂受了损伤,需要养神魂。怎么养神魂?给皇后立生祠,让信众念力给皇后补神魂! 无论是道教还是佛教,赵恒都不信,他登基后虽不至于灭佛,但也下了不少阻止宗教过分发展的活动,比如说但凡僧侣和道士必须要有度牒,寺庙分为大中小三种,每种占有的土地和奴婢都有严格的数量规定,不许僧侣随意伤害自身……别的皇帝一登基就是给自己建庙修建寝陵,唯独赵恒都没提过要修建自己陵墓。这样的皇帝让这些神棍感觉很棘手,想讨好都没机会啊!如今难得有机会讨好帝后,一个个说的天花乱坠、口灿莲花。 立生祠是劳民伤财的事,但看着姜微整天昏睡,即便神棍了一辈子的沈奕都在怀疑是不是真是巫蛊的原因?不过沈奕和太医令看着姜微目前的各种情况,两人心里又浮起了之前曾有过的怀疑,这症状太像有身孕了,但现在不到确诊的日子,又出了巫蛊娃娃,两人一时还真不好说到底是不是怀孕。如果真有身孕的话,满一个月他们就能诊断出来了,他们能等,别人等不下去,王夫人、沈沁等人因为姜微的事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场了,莫说立生祠了,就是给她建庙她们都不会反对,有人敢反对就是跟她们过不去! 这些事姜微都不知道,她这几天住在建章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等赵恒忙完一阶段会把她推醒,抱着她去花园散心,她根本没心思去关心外事。 “阿兄,我是不是生病了?”姜微被赵恒抱着坐在凉亭里,觉得自己这几天精神状况不对。 “没有。”赵恒轻拍着她的背。 “那我为什么老是想睡?”姜微不解。 “头还疼吗?肚子还疼吗?”赵恒问。 姜微摇头,“不疼了,就是想睡。” “那就是没病了。”赵恒亲了亲她,“老头子停灵那几天肯定是累着了,现在补回来。” “是嘛?”姜微将信将疑,那七天她也熬了一夜,其他时间都在睡觉,但她身体的确没什么不舒服。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赵恒喃喃道,缺神魂吗?那就在全国立遍生祠,让所有人为你祈福,把你的神魂给补回来。 “阿兄安北和安南还有消息吗?”姜微问。 赵恒一笑,“目前还没有。” “最好能——”姜微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听到石静的声音,“圣人,安北急报。” “是有消息了吗?”姜微顿时喜上眉梢。 赵恒淡淡道:“让他们上来吧。”微微的病一天不好,哪怕安北有捷报他也开心不起来,说来一切起因都微微离开京城去洛阳开始的,赵恒眸色转深,如果微微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要所有人都跟着一起陪葬! 石静领着传急报的人上来,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他就知道安西、安北有好消息了,如果是以往他一定会很开心,但现在—— “阿熙!”姜微看到熟悉的身影,兴奋的直起了身体,赵恒抬眼望去,下方赫然站着一让他万分不爽的人。 113补足神魂 “阿熙你回来了!累不累?有没有受伤?”姜微看到闺蜜,只觉精神大振,要不是碍着赵恒,她上前拉着林熙说话了。 林熙从安北赶来,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京城后简单的梳洗了下就来拜见赵恒,一入宫中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看到白芍对自己欲言又止后,他心里一沉,难道是阿识出事了?见姜微双目发光的望着自己,他压下所有的担忧对她微笑:“对。” 阿识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莫非赵恒有事瞒着她?他跟赵恒互视了一眼,上前对赵恒、姜微行礼道:“圣人、皇后,安北、安西捷报,姜都护已将突厥汗国大可汗和辅国四位可汗俘虏,正在往京中押送,目前为止我等一共俘虏五万军士……” 林熙的话让姜微乐不可支,“太好了!”她开心完又安静了下来,抓了这么多人她堂哥也回不来了。 赵恒搂着她问:“怎么了?你不是要把达头可汗双手和双腿的肉都削下来吗?等到了京里就可以处置了?” 林熙莞尔,阿识是一时意气吧?她哪里敢这么做。 姜微仰头看着赵恒,“还是交给堂伯处理吧。”她只是一时激动来着,真让她这么干,她也没那个胆。 林熙将一直捧在手上的木匣放在姜微面前。 “阿熙你还给我带礼物吗?”姜微开心的问。 “对。”林熙借着送礼,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姜微,人似乎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不像是出什么大事。 赵恒替姜微打开木匣,里面是好些不过姜微巴掌大小的羊脂玉,都没有经过雕琢,玉质天然、美不胜数,“好漂亮!”姜微凤眸里闪出无数小星星,她最喜欢这种可爱的小东西了。 “还有一些大件的玉石正让人随着战俘运过来,这些先给你玩。”林熙说,他跟着姜凛学习多年,基本的玉石审美还是有的,挑选的都是最极品最漂亮的玉石。 赵恒有意哄她开心,“你不是喜欢玉镯吗?这些给你打玉饰好了。”看在这些小东西让她开心的份上,赵恒默默忍了林熙献媚的举动。 “不要。”姜微手握着一块玉石,“这么漂亮的玉石做玉镯多可惜,还不如放着当玉件玩。” 赵恒失笑,“有什么好可惜的,本来就是哄人开心的。” “阿熙你有没有受伤?”姜微又问起最初的问题。 林熙感受着她关切,心中暖暖的,“我没受伤。” “你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了吧,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吧。”姜微说,但随即想到阿熙的妻子在安西,这里没有伺候的人,她迟疑了下,“我让白芍跟你回去。”白芍是知道阿熙身份的。 林熙也想问白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颔首道:“好。” 赵恒瞄了娘子跟她闺蜜一眼,没说话,他们一定忘了林熙眼下的身份,让宫女去伺候林熙,是准备让林熙纳妾吗? 石静看着白芍心中暗忖,她倒是有福气的,林都护少年有为,身边也仅有一个正妻,她是皇后亲赐的侍妾,即便正妻也要避让上几分。 姜微说了一会话又觉得困了,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靠,赵恒环住了她的肩,“又困了?” “嗯。”目前在两人身边的都是心腹,姜微也没有掩饰的必要。 赵恒抱起她往内寝走去,林熙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的背影。白芍对林熙回府,伺候林熙梳洗进膳,又同他说了在宫中搜出巫蛊娃娃的事。当她说起找出来的巫蛊双眼、头顶和腹部都插针的时候,林熙放下手中的食柶,“查出来是谁了吗?”他轻声问。 “纪王还在查。”白芍看到那放下的食柶把柄已经被捏碎,不由暗暗心惊。 “阿识现在生了什么病?”林熙问,他不信巫蛊,如果巫蛊能死人他被人咒死了,可事关阿识让他不得不谨慎。 “几位大师说九娘是伤了神魂。”白芍道,“巫蛊的污浊之气污了九娘的神魂。” “可有解法?”林熙问。 “要给九娘盖生祠。”白芍说。 “盖了生祠能多久才好?”林熙问。 白芍呐呐道:“大师说越早盖,好的越快。” “谁在负责生祠之事?”林熙问。 “据说是韦少卿负责的。”白芍不确定道。 “带我去。”林熙冷声道。 白芍一愣,见郎君神色冰冷不敢多言,连忙招来宫里带来的侍卫领郎君去找韦见素。 林熙轻装入京,身边只带了百余名亲卫,那些亲卫原本看到郎君领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娘子入内室都暧昧的相互大笑,可算是见到郎君亲近女人了,是不是马上可以有小郎君出来了。不过众人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都不到,就见郎君跟那小娘子又出来了,大家眼巴巴的对视,怎么才这么一点点时间? “怎么这么短时间?难道郎君一路上太累不行了?”一人脱口而出,遭到了同伴怒视。 “郎君龙虎精神,定是那小娘子受不住了,所以郎君怜香惜玉!” 兴眼观鼻关心,自担忧郎君身份会曝光后,他又开始担心起郎君的后嗣问题了,话说郎君是准备将来领养一个孩子还是准备自己生?兴都无所谓,郎君要自己生的话,起码要有大半年时间不见人吧?这比较难隐瞒,还是领养吧,让白芍生就不错。 林熙根本没有注意亲卫内容猥琐的谈话,牵来马匹翻身上马,白芍骑马跟在他身后。 “郎君去哪里?”亲卫这下反应过来了,连忙跟在他身后。 佛寺里韦见素和桑三正在问法师他们最关心的问题,皇后什么时候才能病愈。 那法师双手合十,面容严肃道:“皇后乃天生凤命、命格尊贵,加上信众之力,定能让皇后将来一生安康无忧。” “那皇后现在的病何时能好?”韦见素跟这些法师打了几天的交道,耐心已经告罄,他们需要的是皇后马上能好起来。 韦见素也好、桑三也罢,都属于脾气温和的人,不然也不会让赵恒点为跟这些法师沟通的人,但这些天他们已经被这些人弄出了不小的火气。自从找出了巫蛊娃娃这些人对着娃娃念了一天的经后,皇后头疼的症状不药而愈,王夫人、谢夫人和沈夫人都信了这些人,他们说皇后神魂受伤要建生祠圣人也答应了,但这不代表他们真信了这些人。 圣人现在一门心思就扑在皇后身上,连政事都不怎么理会了。沈家和姜家的人都在替圣人处理政务,圣人完全纵容这些人并非他真信了他们,而是希望他们能让皇后精神尽快好起来。韦见素跟随赵恒多年,早察觉出赵恒就跟那黑火药一样,处于一点就会爆的阶段,要不是他目前无心他顾,他们早被圣人杀了。 “快了。”一相貌端严的和尚结结巴巴的说。 “我要一个具体时间。”韦见素说。 “韦少卿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现在还少了一物。”另一名看着仙风道骨的道士灵光一闪大喊道。 “少了何物?”韦见素冷冷的望着道士。 “镇邪之物。”道士说。 “镇邪之物?你要什么镇邪之物?”韦见素皱眉问。 “韦少卿也知那巫蛊乃邪物,最为污秽不过,皇后是天生凤命,不能染半点尘埃,被污物一污就伤了神魂,是故要一至阳的辟邪圣器镇压才能让她恢复元气。”道士唾沫横飞的说。 “对!对!”那和尚不停的点头,这两货原本是死对头,可现在完全的联合战线,不然他们会把自己坑死!两人已经后悔了,早知道当初说什么皇后神魂受损,直接说治不了就好了,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两人想到昨天纪王那么客气的请两人过府一叙,虚心的求教巫蛊详情,含蓄的表达他对皇后身体的担忧,最后领出两个头上、眼睛都插满银针的人——据说这两人是最近查出的疑犯,纪王还微笑同他们解释,这种惩罚对施行者是一个挑战,银针戳起来不容易,眼珠太嫩一不小心就要戳烂,容易死人,他都是让人斟酌着谨慎戳的,而且一插银针眼皮就合不起来了,不能睡觉了。 纪王的话把两人吓趴在地上半天没回神,先帝以和善著称,对僧侣道士也一直礼遇有加,从来没这么吓唬过人的,怎么他儿子就跟他完全不同?行事太残暴了!幸好圣人脾气跟先帝一样好,真不愧是先帝的嫡子,温厚宽容! “这至阳圣器要去何处寻找?”韦见素问。 瘦道人抹了一把汗道:“这至阳圣器有很多种,比如说万年檀心木……”他看到韦见素越发冰冷的神色,咽了咽口水道:“当然这种太珍贵了,还有一种就是武器。” “武器?”韦见素狐疑的望着瘦道人,“什么武器?” “最好是大将军的佩剑,那种杀过无数敌军的神兵,这种至阳之物莫说区区污物了,就是千年鬼物都能被煞气冲走。”瘦道人滔滔不绝道。 “这种煞气十足的兵器不会惊了皇后?不是有煞气吗?”韦见素问。 “不打紧,只要贫僧和道友念经一段便能压制煞气,后放入房中自能驱除邪气、补足神魂,不药——”和尚说的太顺口,差点又要说不药而愈,蓦地想起病患好哄,可亲属不好哄,才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些话。 韦见素和桑三低头沉吟,这样的武器可不多见,再说目前领军的大将军都在外面,哪有什么随身携带的武器。 和尚和道士挤眉弄眼的正想松一口气,却听“锵——”一声轻吟,一把长刀插|入两人中间,深深的没入青石板下,那长刀寒光凛冽,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冷光闪烁的刀身上似乎还能闻到一丝血腥气,两人身心同时抖了抖。 “这把刀是我上战场时杀敌武器,两人大师看这刀可有用?”低沉的声音传来,一名穿着黑衣俊秀的少年郎走入四人商谈的外殿,那少年郎看起来不过二旬左右,但气质冷肃,身上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煞气,黑眸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哥!”桑三看到黑衣少年一下子兴奋的站了起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道士、和尚神色僵硬的看着这把刀,林熙道:“当然这把刀跟积年老将的佩剑不能比,我最多用它杀了万把来人。” “最多?万把来人?”两人缓缓的抬头看着林熙,这下连表情都僵了。 “只要放在房里皇后就能痊愈了?”林熙看着两人问。 “……”两人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韦见素哼了一声,“圣器都找来了,皇后明天就能痊愈?如果让我知道你们骗人——” “骗人就杀了。”林熙轻描淡写道,“反正我的刀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血了。” “扑通——”昨天纪王所谓的谨慎银针戳眼球的举动、今天林熙用生命威胁的举动让他们脆弱的神经彻底崩溃了,两人吓晕了。 韦见素、桑三:“……” “弄醒他们。”林熙面无表情的吩咐。 几名亲卫拎起两人丢到了外面,泼了一盆刚打起来的井水,两人畏缩的抱成了一团怯生生的看着林熙,“林将军饶命!” “我的刀能用?”林熙问。 “能!”道士咽了咽口水,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走下去了,他们两人也精通医道,两人也给皇后把过脉,认为皇后是身孕了,但现在滑脉还不明显不能确诊。太医令和沈太傅是关心则乱了。他们装神棍多年,大宅门的**事见多了,巫蛊也不少见,就没见真能弄死过人,能弄死人的只有人自己,就大胆的怂恿圣人多建生祠、寺庙,反正等皇后确诊怀孕后圣人肯定欣喜若狂,不会在意两人欺骗举动,却没有想到后面居然引来这么一串草菅人命的煞星!圣人救命! “念经。”林熙吩咐道,语气甚至算温和。 两人听着林熙温和的语气,联想去昨天纪王的“温和”,屁滚尿流的念经去了,皇后你一定要是怀孕了! 两人在林熙沉默的注视下,快速的念了一遍经书,然后净手、焚香,郑重的用锦缎把林熙的大刀包了起来送进宫里。 赵恒冷着脸看着这辟邪物,心里狠狠的给这两个该死的神棍记上一笔。 “这是阿熙的随身佩刀?”姜微好奇伸手去摸林熙的佩刀。 赵恒一把抓住她的手,“都说有煞气了,你还碰。”沈奕和太医令把怀疑跟他说过了,赵恒眼下是做两手准备,补神魂和养胎一起进行,他的孩子能去碰林熙的东西。 “哪有什么煞气。”姜微撇嘴,“再说我房里又没什么,拿了一把刀进来做什么?”她搂着赵恒撒娇:“阿兄,你让阿熙进来跟我们讲讲战场发生的事好不好?” “你不困了?”赵恒问。 姜微认真的感受了下,“好奇怪,好像真不困了。” 赵恒:“……”这丫头是故意的吧?赵恒深刻怀疑。 姜微双腿跪在他膝盖上,“阿兄好不好?” “不好。”赵恒一口拒绝,拍着她的屁屁,“天色都晚了。” “那明天可以吗?”姜微问。 “再说。”赵恒不信她明天起得来,最近她都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姜微也不跟他纠缠,反正他明天肯定要召见阿熙的,到时候她跟上就是了。 夫妻两人正说话间,石静匆匆的走了过来,“圣人,安南捷报,姜三郎君也来消息了,他跟谢娘子都无恙!” “太好了!”姜微开心的想要下榻去拿石静手上的捷报,却被赵恒胆战心惊的一把搂住,“乖乖的,不许乱动。”她还在生病,哪能这么胡来。 姜微狐疑的看着赵恒,“阿兄,我身体真没事吗?”他这态度感觉自己得了绝症一样。 “你这么精神还能有事?”赵恒嘲讽道,没良心的懒丫头,他天天陪着她,她就整天给自己睡睡睡,林熙回来就精神成这样子! 姜微被他说的心虚,乖乖的躺回了**,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赵恒无奈,“太医说你累了,要多休息。” “阿兄你别跟阿熙吃醋,我最喜欢是你。”姜微熟练的展开了甜言蜜语技能。 赵恒嘴角上扬,“你最喜欢的人很多。” “我喜欢的人很多,最喜欢的就是阿兄。”姜微亲了亲他的唇,“就跟阿兄最喜欢我一样。”她这几天不舒服,都是他整日陪在自己身边,让她睁开就能看到他,姜微凤眸一弯,有这样的老公真好! 赵恒眼底浮起笑意,加深了这个吻,半晌后才温声道:“睡吧。” 姜微得了大哥、大嫂平安的消息,又有阿熙传来的喜讯,抱着给自己暖床的老公,满足的很快入眠了,第二天她恢复了以往的生理钟,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神采奕奕的跟着赵恒一起去书房了,阿熙肯定会跟阿兄他们汇报安北情况的,她要听他是怎么大杀四方的,肯定霸气侧漏,阿熙是女神! 和尚、道士:“果然有了辟邪圣器,皇后的神魂一下子补足了!” 114好消息 林将军的随身武器让因巫蛊而伤了神魂的皇后不药而愈的神奇事件一下子传遍了整个长安,市面上顷刻多出无数号称是大将军随身携带的武器,上面还注明了曾经杀过多少人,购者如云。林熙也接了无数邀请他赏梅的帖子,显然人家的重点不在赏梅。 王夫人听说了这件事后忙命长子把自己以前战场上用过的佩刀取出来,说是请高僧念经后要摆放在家中大厅。 姜凛无奈:“阿娘,这只是些骗人的把戏,哪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阿识不是好了吗?还有了好消息!”王夫人喜上眉梢道,“这孩子终于有身孕了,这下谁敢说我们阿识不能生的。”随着姜微怀孕日子渐久,太医令和沈奕在第一时刻诊断出了滑脉,确定皇后的确有了身孕,这下真是举国欢庆,尤其是在安西、安北、安南连连传来捷报的时有的身孕,无数人称皇后这胎乃天降吉兆。 姜凛很无语,要不是巫蛊,太医令和沈姨夫早诊断出阿识是怀孕了,他揉了揉眉头,这丫头真是怀孕都不安生,刚开始就把人折腾这么鸡飞狗跳的,“阿则和阿呢?” “她们入宫去看阿识了。”王夫人说,“我一会去看你嫂子。”她叹了一口气,“希望她能熬过去。”同样都是经历丧子之痛的人,她还有大郎和五郎,阿高却只有几个孙子了。 提及西府姜凛也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他们已经报仇了。” “即便报仇也人也回不来了。”王夫人唏嘘不已,吩咐儿子道:“你一会入宫如果看到阿识让她这几天安分点,别以为身体好了就能折腾了。”她顿了顿,“她是不是一直跟林都护见面?”宫里的具体情况王夫人不清楚,可这几天姜恪、姜凌回来的时候,她一直听两人提及这丫头,林熙这几天也在御书房,王夫人惊悚了,这丫头不会当着五郎的面会旧情人吧!理论上皇后没那么容易见外臣,但姜微不是普通皇后,这位皇后可以随意出入皇帝书房,还能帮皇帝披阅奏折,所以姜微想见外臣还是非常容易的。 “都有五郎陪着,你放心吧。”姜凛漫不经心道,两个小女郎能闹出什么事来?五郎都不在意了。 “你们就宠着她吧!回头有的你们后悔!”王夫人恼道,这种事都能顺着她来。 姜凛淡笑:“阿娘你后悔了?” 王夫人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安南那边如何了?” “很好,平乱已经压下去的,叛贼也枭首了。”姜凛说,郭家受了这么一个奇耻大辱自然要用血洗回来。 “那郭家回来后如何?”王夫人问,郭家跟安北、安西不同,即便打了胜仗也不过是戴罪立功,如果不是大秦大部分关注力都在西北面,五郎都不一定会给郭家这么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最多不过流放。”连安家和杨家五郎也不过只杀了嫡支中的成年男子,郭家即便有罪也不是谋逆,肯定不会满门抄斩。 “不死人就好。”王夫人喃喃道:“不然阿绮就当寡妇了。” “阿绮?”姜凛一愣,随即失笑,“郭六郎都是郭都护幼子了,一直在京城,五郎怎么都不可能迁怒他,阿娘你想太多了。” 王夫人白了儿子一眼感慨,“这孩子也命苦,当初要是嫁了庾家就没那么多事了,眼下却要跟郭六一起受苦了。” “世事无常,人生哪能一帆风顺。若夫妻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总有云开见日的一天。”姜凛道,郭家远没有到安家、杨家那般几乎无法翻身的地步,若是郭六真有出息,五郎还能不用他?就算五郎贵为圣人,跟阿识成年三年也多有波折,他们夫妻不也一路走过来了?还有阿谢当年随三郎离开的时并不是太情愿,姜凛知道但没说什么,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家贵女,不愿意是正常的,可现在寄回来的家书却念念不忘都是县中的事务,可见是适应了,两人患难了这么一回感情比之前好了许多,姜凛很是欣慰,他也希望儿子、儿媳能恩爱到老。 王夫人点头附和,“我当初就是跟你阿耶这么走来的。”二郎战死的时候,她真恨不得跟二郎一起去了。 “都过去了,阿娘现在只须享福了。”姜凛说。 王夫人想到孙女怀孕就眉开眼笑,“我去西府了,你入宫吩咐阿识不要太胡闹知道吗?” “知道。”姜凛笑着应了,入宫后却没有见姜微,书房里京中三品大员基本都到齐了,林熙也在座,众人在商议如何处理突厥。 姜凛仅有一个世子封号,但赵恒亲自起身迎他入座,他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想到宝贝身体好了就开心,虽然病愈的过程让他有点不爽。 内殿里沈沁正轻点女儿的额头教训她:“你这丫头,阿熙救了你,你还给他找麻烦!” 姜微腻歪在阿娘怀里困惑问:“我哪里给阿熙找麻烦了?”她最近一直很乖,即使见阿熙也是跟阿兄在一起见的,没有私底下见面。 “白芍是怎么回事?”沈沁问,“你怎么想到让她去伺候阿熙的?” “白芍原本不就是阿熙的丫鬟吗?她亲娘是阿熙的乳母,阿熙身边没人伺候,我让她去伺候阿熙怎么了?”姜微没明白阿娘的意思,白芍这几年跟着太医令学了点医术,姜微担心林熙三年边关生涯会给他身体带来伤害,有意让白芍去给他诊断,有什么小毛病赶快断根。 “你准备让白芍当林都护的妾?”谢则问。 “妾——”姜微目光茫然,显然被大娘和阿娘惊到了,阿熙继娶妻之后还要纳妾吗? “我没记错的话林都护的夫人应该还在安西,夫妻两人成亲也有一年了?似乎一直没有身孕,可一年不生不代表不能生,你把白芍送给了林都护当妾,如果庶子先于嫡子出生怎么办?”谢则皱了皱眉头,“林都护的岳家不显,白芍又是你的近身女官,你把白芍给了林都护,让她娘子如何自处?” 沈沁也道:“嫡庶不分是乱家根本,阿识你这次做的太过了。你这不是帮阿熙,是害了他。”沈沁和谢则没说的是,姜微跟林熙的旧事瞒不住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这也是压在两人心头的大石,这孩子现在都不知道避嫌,跟林熙那么亲近,让五郎怎么想?让林熙的娘子怎么想?“五郎真是把你宠坏了!”沈沁恨恨的点着女儿的额头。 姜微满心苦水说不出,“那我把白芍要回来还不行吗?” “你把白芍的名节置于何地?”沈沁没好气的问。 “那怎么办?”姜微真不知道应该如何了。 “当然是让白芍不要有身孕,等阿熙有了嫡子再说,她是你的贴身女官,阿熙怎么都不会亏待她,回头给她封个诰命便是。”沈沁说。 姜微嘴角抽搐,她真没想到把白芍当阿熙的妾,她是想把白芍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她还想让阿熙娶老公的,姜微心里忐忑她不会害了白芍吧? 谢则见姜微低头不说话,对沈沁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换了别的话题,她们是借着白芍的事有意提醒她,让她不要跟林熙走的太近了,五郎现在不在意,不代表以后不在意。姜微身体好了,两人也斟酌着把巫蛊事跟姜微说了。 “说我伤了神魂?”姜微都没有想到自己不舒服的那段日子里还有这么多事,“我这不是妊娠反应吗?哪有伤神魂?那生祠和寺庙快别建了。” “可你身体还没好。”沈沁犹豫的问,阿识是她的宝贝,在她看来劳民伤财远没有阿识的身体重要,不就是九十九座生祠,就算五郎不建,她也出得起这个钱。 “阿娘,你看我现在才几岁?做了什么?那有什么资格建生祠、造寺庙?那不是翁翁才能有的待遇吗?”姜微劝着沈沁,什么九十九座生祠,太可怕了!一定要让阿兄停下,刚打完仗就建这么劳民伤财的东西,这哪是什么祈福、分明就是折福!“现在天下初定,到处都要用钱,与其造生祠还不如多办几个学堂。”姜微心里暗忖,一定要让阿兄停下这件事。 谢则欣慰的望着姜微,还好没有糊涂到底,她会提起这件事就是希望阿识能出面反对。 沈沁嘟哝,“我家阿识将来一定是名垂千古的贤后。” 名垂千古的贤后?姜微第一反应就是长孙,她情愿当独孤都不要当长孙,真爱爱她这个份上也忒不容易了,这哪是真爱,分明就是催命!隋帝最后是出轨了,可人家跟独孤恩爱的年数比长孙活的年岁还长。作为一个光靠政治手腕就把突厥玩坏的开国明君真会怕老婆吗?做皇后就要跟独孤一样嚣张一辈子,阿武和阿吕都没独孤那么舒服,两人都是男人死后再嚣张的。姜微决定她要继续在阿兄头上作福作威下去! 嚣张的姜皇后送走了大娘和阿娘,直奔外书房去找自己亲亲夫君了,一听石静说书房里只有赵恒和林熙,她放心大胆的走了进去,扑到了赵恒怀里说:“阿兄我做错事了怎么办?” 赵恒正在看林熙奉上的安西舆图,林熙在安西三年,让人详细的绘制了安西的舆图,当然三年时间太短,这舆图还没有覆盖整个安西,两人正商量着就听姜微的声音,两人心里同时浮起了疑问,“她能做错什么事?” “怎么了?”赵恒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姜微把白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期待的望着赵恒和林熙,“你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让白芍当夫婿的?白芍被你们坏了名节,你们要负责。” 赵恒、林熙:“……” “这还不简单,让林都护纳了她就不行了?你再封个诰命。”赵恒扯了扯嘴角道,作为一个女人还能娶妻纳妾、登上三品大员的官位,他不算后无来者也算前无古人了。 “那怎么可以!阿熙将来还要娶夫郎的,白芍这样不就毁了一辈子?”姜微坚决反对。 “娶夫郎……”赵恒和林熙都被姜微的话震住了。 “让兴娶了白芍吧。”林熙回过神来道,这也是他原来的打算,知道他秘密的人不多,这两人是唯二两个下属,正好凑在一起。 “阿兄你给兴提个官职吧。”姜皇后扭头找皇帝开后门。 “等大军回来后我一起册封。”赵恒说。 “好啊,正好把我们那些女侍卫都配出去。”姜微脑洞又悄悄的开了一小块,“我们举办个集体婚礼吧,我们当正宾给大家主持婚礼!” 林熙和赵恒没说话,这种小事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随她怎么弄都行。 姜微看到摆放在两人面前的舆图,林熙抬头微笑问姜微:“阿识,你看我这舆图画的如何?” “还行。”见惯了精工细作的地图,古人绘制的地图在姜微眼里就只有古董一个概念。 林熙莞尔,赵恒警告的搂了搂她的腰,姜微对他抬头甜甜微笑,凤眸眨呀眨,阿兄我心里最喜欢你了,赵恒无奈的点点她的鼻子。 “咦?这是南陈舆图?阿兄你准备打南陈?”姜微问。 “南陈迟早是我们的。”赵恒说的理所当然。 “现在?” “怎么?”赵恒见妻子满脸不赞同,“你不想我打南陈?为何?” “我不是不希望你打南陈,而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姜微说。 “那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赵恒问。 “起码三五年后吧。”姜微说。 “三五年后?”赵恒和林熙同时挑眉。 “你们觉得时间太长?”姜微看两人的神色就知道他们是反对的。 “我们打赢了突厥,士气正旺的时候,我觉得隔个一年就差不多了。”林熙道。 他这话正说道赵恒的心坎里,他难得赞许的望着林熙。 “一年时间怎么够?”姜微板着手指说:“光是让突厥那边布上正规就要好几年时间,还有长安的翻建、洛阳和长安两地沟渠的挖掘……”姜微一样样的数来,事情还真挺多。 “这跟攻打南陈不相冲突。”赵恒说。 “是不相冲突,但我还是认为不应该明年就打南陈,南陈跟突厥不同。” “那里不同?”赵恒好奇的问,林熙也起了兴致。 “突厥是侵略,是敌我矛盾;南陈是内政,是人民内部矛盾,这两种矛盾要区别对待。”姜微正色道,“敌我矛盾就要杀,以杀止杀,内部矛盾就要调和,尽量不要伤人性命,你们是不是准备血洗南陈?”澄澈的凤眸了然的望着这两人。 赵恒、林熙沉默。 “你们把人都杀光了,将来谁来给我们当子民?南陈也有很多才子,要想着让他们为我们效命!”姜微淳淳善诱的给两人洗脑。 “阿识,他们是南陈的臣子。”林熙提醒闺蜜道。 “都是炎黄子孙,都是中国人,哪里有什么北秦、南陈。”姜微反驳。 “中国?中国不是我们这里吗?”赵恒奇怪的问。 姜微忘了古代中国的含义是指中原河洛地区,不是后世对中国的定义,“那都是炎黄子孙、华夏传人,学的都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何苦兵刃相见?”姜微说。 赵恒和林熙这下真没话了。 姜微溜了两人一眼,“你们觉得我说的很傻对不对?”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的否认,说完后两人同时嫌弃的皱眉。 赵恒搂着妻子哄道:“微微说的很对,的确不应该随意起战事,妄动干戈、多造杀孽。”皇帝陛下最近越来越宽厚了。 林熙没说话,他本身就是造杀孽的人。 姜微撇嘴,“你骗小孩子呢。一年打南陈的提议肯定就你跟阿熙几个武将同意,官大部分都不同意对不对?” 赵恒揉着她的脑袋,“真聪——真知灼见。”对于妻子抗议自己甜言蜜语不推陈出新,让赵恒很是下功夫了下如何夸人,但话音一落就觉得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 姜微没睬赵恒,他每次夸人就跟嘲讽一样,显摆你成语背的多吗? 林熙嘴角微扬,“阿识你有什么对付南陈的法子?” 果然阿熙了解自己,姜微果断投奔闺蜜,不理这个连甜言蜜语都不会说的家伙,“其实收复南陈有好多种,有武力侵略、也有经济侵略、权势侵略,就如这次打突厥,你们不是也有私底下跟一些小国沟通吗?我们也可以试着分化南陈,比如说弄些经济手段。” “经济手段?”赵恒和林熙跟姜微相处久了,对她很多话都能了解,“你准备什么样的经济手段?” “阿兄你们还记得管仲向楚国购鹿的那段吗?可以琢磨琢磨那段。”姜微给赵恒提示,她对天下大局哪有他们那么了解,让她来提议发动经济战争就太扯了,朝堂那么多官员不是吃干饭的。她第一次听大耶耶给自己讲起那段的时候都惊呆了!妥妥的经济战啊!管子太伟大了! 管子是他们小时候必学的内容,两人稍一回忆就想起了楚国购鹿那段,两人若有所思,姜微又跟他们讲了后世的泡沫经济,不管他们懂不懂,反正她就知道这么多了,余下的就交给有能力的去考虑吧。末了姜微忍了忍,没忍住好奇的问林熙:“阿熙你那把刀真杀了一万人吗?不会卷边吗?”这是刚刚迎春给自己说的,这娃说的时候脸色煞白,姜微第一反应就是阿熙那把刀质量真好,后来又觉得阿熙真辛苦,他杀了这么多人,其他兵都不干活了吗? “你觉得呢?”林熙微笑的看着她。 “假的。”姜微肯定的说。 “嗯,假的。”林熙点头。 “真的?”姜微见他说的那么痛快又开始怀疑了。 林熙低笑出声,阿识真可爱。 赵恒不爽的搂过妻子对林熙道:“林卿若无事,就退下吧。” “臣告退。”林熙对两人行礼后退下。 姜微扭头问赵恒,“阿兄,到底是不是真的?”姜微觉得这两人真坏,老是合伙忽悠自己。 赵恒微恼的咬了她的嘴,“他的事你这么关注做什么!” “我也关注你啊!”姜微被他咬得发疼委屈道:“我知道你这几天辛苦,还让人给你熬了灵芝汤。” 赵恒低头温柔的啄吻着她的唇,“微微真乖。” “那你告诉我真的假的?”姜微还惦记着这问题。 “……假的。” 赵恒的话终于让姜微满足了,“对了,阿兄我不要造生祠,也不要造寺庙,那两个神棍是骗人的,我不喜欢他们,你别被他们骗了。” “傻丫头。”赵恒轻笑,那两人是骗人他早看出来了,可不管是不是巧合,照他们这么做,微微的病是真好了,他就信了,他们骗人也好,他只要微微身体好。 “阿兄我不要造生祠、建寺庙。”姜微说。 “好。”赵恒颔首,“就照你说的那些钱物都划到赈灾款里。还累吗?我们回去休息。”赵恒担心她有了身孕会太累。 “嗯。”姜微点头。 两人说话间,纪王赵怀求见,赵恒道:“让他进来吧。” 自赵恒从洛阳回来后,赵怀随赵恒一起回来了,在京城领了一个谏议大夫的职位,这个职位如果配合其他实权官职的话还属于有实权的,但如果单领这么一个职位,就有点不上不下了,赵恒让他调查巫蛊案正是表现自己的时候,从巫蛊事发到如今只有十天,他就把主使者给查出来的。 要说主使者也很好查,皇后宫中的摆设都是记录在册的,从那里来的一查账册就清楚,什么时候入库、什么时候拿出来摆设一清二楚。皇后的生辰八字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除了亲近的家人外也就钦天监可能知道,那么人选就那么几个可能得到的人家了。巫蛊历来都是宫中大忌,如果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可能有人会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去弄这些,人选又一下子缩小了不少。赵怀一顿严刑逼供,就很顺利的摸出了始作俑者,那人他早猜到了,但还有一个帮手却是他没想到的,这家帮手似乎有点冤。 赵恒翻阅着赵怀递来的案卷,姜微好奇的凑了过去,看了一会脸色微变,“石静,去把库里的大花瓶都拿出来。” 石静听了九娘的话,脸色一下子白了,连忙吩咐人去把所有的花瓶取来,众人用烛火照着花瓶,很快就又找到了一底部有阴影的大花瓶,赵恒含笑望着那花瓶,捂住了妻子眼睛吩咐人把花瓶砸开,里面赫然有一只跟在姜微宫里一样的巫蛊娃娃,唯一的不同就是上面刻的生辰八字是赵恒的。 赵恒示意众人拿下去,姜微愣愣的看着那个已经领了好几年盒饭的主使者名字,“阿兄你准备怎么办?”姜微问的不是主使者,主使者衡山都死了好几年了,而帮手是姜微想不到的何家,当初她长乐宫翻建的时候这几对大花瓶是何家送进来的。想不到这巫蛊娃娃居然存在了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她也够里厉害了。 “自是秉公办事。”赵恒说。 115大清洗 赵恒所谓的秉公办事让姜微听出了其中的一丝不怀好意,但这些人都要害她和阿兄了,她肯定不会替他们求情,姜微摸了摸自己肚子,心里依然有不真实感,她真要有宝宝了吗?她能养好宝宝吗? “肚子疼了?”赵恒见她摸着自己肚子关切的问。 “阿兄你说我能养好孩子吗?”这个孩子来的太突然了,她没做好当妈妈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不能?”赵恒发现她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情绪就一直不稳定,老容易胡思乱想,“微微不想要孩子?” “当然不是。”姜微立刻反驳道,“我只是担心我照顾不好孩子。” “怎么会照顾不好孩子?这么多宫侍是摆设吗?”赵恒好笑道,她年纪是小了些,但从来没人怀疑过她照顾不好孩子,她要是当不了好阿娘,天底下就没人可以当了。 “阿兄你说它愿意成为我们的孩子吗?或许它不愿意我们把它带到了这个世上,它以后会怪我们吗?”姜微又问。 赵恒扶额,他一直知道微微有时候想法很诡异但——“微微,我是皇帝、你是皇后。”赵恒提醒宝贝。 “我知道啊。”都说一孕傻三年,她目前才刚怀孕,还不至于到傻到连自己身份都忘了的地步。 “你肚子的孩子若是男儿便是太子、若为女儿就是长公主,天底下还有比他们更尊贵的孩子吗?他们要是连这样的身份都不满意,那么他们要投胎成仙人之子吗?再说他们身为孩子理应孝顺父母,你用骨血养育他成人,若他还因身份而责怪你,这样的孩子不要也罢。”赵恒面容冷肃道,他跟父母不亲近,对老头子也没多少尊敬,但不代表他会容忍自己的孩子这么对自己。 姜微想起这是孝道大如天的古代,而不是各种言论层出不穷的现代,“身在皇家也不一定幸福。” “身在皇家不好难道身在平民家中好?”赵恒嘴角一晒,他从小爹不爱、娘不疼,但也不会认为自己当太子不幸福,不当太子能娶微微,能登上这天下至尊的位置吗?以前不能随心所欲是因为自己不够强,现在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过上自己想好的生活了。身在皇家过得不幸福的人都是不够强的人,赵恒探手摸了摸她额头,不放心的问:“微微你真没不舒服的地方?还有有谁惹你生气了?”难道他还有什么疏忽的地方?不然微微怎么会觉得在宫里不幸福? “没有。”姜微趴在赵恒怀里闷闷的说,“我就随口说说,没人惹我生气。” “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吗?我过段时间就给你出气。”赵恒想到了前段时间臣子们纷纷上书要他迎娶突厥公主或是广纳后宫,这些臣子他都一个个的记下了。无论是逼着皇帝陛下卖身,还是逼着陛下当种马,在重症皇帝病患者眼中都是不可饶恕的。 “前段时间什么事?”姜微困惑的问。 赵恒想起这些事他都让人瞒着妻子,笑着亲了亲她说:“没什么,前段时间你一直替我处理内政,辛苦了。” 姜微想了想,“你不会说他们逼着你娶突厥公主,还让你纳妾生子的事吧?那些我早忘了。”姜微没说其实那时候她也有点压力,总担心他们之间感情太好,老天爷会下什么挫折给她,不过过段时间就好了。 赵恒一笑,“你本来就不需要去理会这种事。”赵恒对子嗣本就没多大的期盼,皇家亲情淡薄,至于这大秦江山——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活着的时候把江山打理好就足够了,还去管自己死后子孙如何? 姜微满足的蹭着赵恒,“阿兄你甜言蜜语进步了。” 赵恒失笑的抱起她,“好了,回去休息一会,别胡思乱想了。” 姜微正处在初为人母的兴奋期,那里平静的下来,安静了一会又担心起孩子的个性,“阿兄你说要是它个性要是比我们两个更坏怎么办?”姜微想到赵恒小时候那么熊,再反思下自己,姜微忧心忡忡,无论孩子像谁感觉都不大好,她已经顺利从孕早期反应走出,步入孕妇恐惧症初级阶段。 躺着也中枪的赵恒面色不善的盯着姜微平坦的腹部,这混蛋刚怀上就开始折腾人,“不会。”赵恒斩钉截铁道,什么个性差?他个性很差?像他这么温和孝顺、宽宏大度的皇帝从古到今能有几个? “不是说孩子个性跟爹娘一样吗?”姜微说。 “我们孩子肯定不会的。”赵恒信誓旦旦,这混蛋要是敢惹微微伤心他就揍死他!“你要是担心他个性不好,等他满了三岁就给他请太傅,他要是不好就让太傅教训他。”赵恒说。 “对,我把他送给大耶耶教。”姜微眼睛一亮说,“阿兄,你以后让大耶耶当太傅吧。”大耶耶教了她三个哥哥、这么多侄子都没有教歪,让大耶耶教肯定没错的。 “好。”只要姜微开口,赵恒就不会拒绝,他警告的拍着她的翘臀,“不许说话,你该休息了。” “那我要听音声人弹琴。”姜微说。 “弹琴?”赵恒挑眉望着姜微。 “这叫胎教。”姜微说,“让孩子多听音乐可以提高它智力。” 赵恒拧拧她鼻子,“还没生就这么为他打算了?”等生出来了还有他的余地? “他是我们的孩子啊。”姜微这时才注意到自从自己怀孕后,赵恒似乎没多少欣喜的神色,他不会是不喜欢孩子吧?姜微眼珠转了转,这小心眼居然跟孩子吃醋了?她仰头吻着赵恒,“阿兄人家不是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吗?但孩子总有一天就长大,有自己的妻子家庭事业,我们才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这是妈妈跟她说过的话,可惜当年她还小,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认为妈妈嫌弃自己,悲愤的背着小书包离家出走去外婆家了。作为一个让家人头疼的中二萝莉,她从小到大离家出走不下十次,一次走的比一次远。 赵恒听着妻子的情话,即使知道她在哄自己开心,也忍不住微笑,“我当然喜欢我们的孩子。”他很喜欢这个孩子到来,有了他就没人会指责微微了。 素影把熬好的补药送来,姜微看到那闻着就很苦的药汁有些丧气,她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吃过药,不是说是药三分毒嘛,为什么翁翁还给自己开这么苦的补药。 赵恒哄着她:“一口药一口糖如何?” “不要。”姜微囧了,她才不要吃这么多糖,先不说蛀牙,万一妊娠期糖尿病怎么办?她接过药一口气喝下,然后接过茶水漱口,连素影递来的腌梅都不要。 赵恒等她喝完药,轻拍着她的背,“睡吧。”殿外响起了悠扬的乐声。 姜微原本还想跟赵恒说说话,但躺下合眼就睡了。 赵恒等姜微睡着后笑容一敛,手轻轻的覆在她平坦的肚子上,微微以前还有点小肚子的,可最近这段时间她瘦的连小肚子都没了。安胎药是太医令开的,因她前段时间太劳累了,胎儿有些不稳,需要多休息,不然有可能会流产。这事赵恒没敢跟人说,连姜家也只有几个男性长辈知道,安胎药也只说是补药。她这段时间精神也有点不对劲,老胡思乱想,是前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吗?早知道回京会让她如此,干脆让她跟阿娘一样留在行宫养伤了。 “微微等你醒来,那些让你伤神的人就不存在了。”赵恒低头亲了亲她,起身招来了石静和高敬德,吩咐了他们几句,神色平淡,语气也不带丝毫怒意。两人在宫中都是久经风雨,听到赵恒的吩咐也心头一寒,在发现巫蛊时他们就知道宫中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但他们还是没有料到圣人居然会这么愤怒。 “嘭——嘭——”安静的禁宫中响起了重锤撞击墙壁的声音。 石静和高敬德一人领着十来名内侍站在高耸的宫墙外,作为圣人和太皇太后身边的近身内官,两人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冷宫的地方。宫中轮值的禁军们也围在两人周围,几名大汉正抡起铁锤往墙上砸着,显然这个被赵恒封了三年的地方今日要破禁了。几天前安婕妤以身殉先帝都没有让人把这堵墙砸开,安婕妤的尸身还是由人搭着梯子背出来的。 “轰隆——”一声,两堵墙在差不多时刻被砸开了,尘土飞扬,在场的人都带上了口罩但还是忍不住倒退了几步,几名端着水盆的内侍立即上前洒水。 待尘土稍定,石静和高敬德分别走入囚禁安清和三位皇子的院子。与世隔绝的囚禁生活会打压一个人的求生**,高敬德在进入安贵妃院子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安贵妃肯定会跟三年前完全不同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看到安贵妃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会。 三年不见,原本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白发老妪,身体消瘦的就剩了一把骨头,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三年囚禁的生活已经让她变得草木皆兵,尤其是在接到赵旻驾崩的消息后,她无时无刻的都在担心姜长晖会杀了她。在侍卫们砸墙的时,她就躲到了茅草屋里,当看到衣冠楚楚的高敬德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是姜长晖让你过来的?”她下意识的整理了下堪能蔽体的衣衫,直起身体高傲的问着高敬德。 高敬德淡漠的看着狼狈不堪安清,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当年如果不是五郎当机立断,三娘和九娘的下场也不一定会比她好到那里去,“罪人安氏以巫蛊祸乱宫廷,陛下仁慈,念你为安太皇太后女侄,特地许以你全尸。”高敬德说着赵恒对安清的决断,这时小内侍已经结好了白绫,“安氏你上路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姜长晖呢?她怎么没来?她不是很喜欢看到我这样?她姜长晖私通清河王,秽乱宫廷,我且看她百年之后如何面对赵家列祖列宗。”安清冷笑。 高敬德没跟安清辩驳,套九娘的一句话就是,即便你在一群傻子中表现出自己的聪明,也只能证明你的智商比傻子高点。高敬德不大明白智商是什么,但大致意思还是了解的,也就不屑跟安清去辩解。 太后如今有清河王、有儿子媳妇,马上九娘就给她生小孙孙、小孙女了,谁来在意你的现状?安清是死是活对太后完全没有影响。他命内侍将白绫套上安清的脖子,太后和清河王的事在宫中已算半公开了,连圣人都没在意,内侍们自然也不会多话。 高敬德等着安清脸色泛青后才道:“安贵妃巫蛊之祸乃衡山公主所为,圣人已经夺去衡山公主封号,挖出起尸首暴于荒野,而你和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都会跟衡山公主一样。” 安清眼睛一下子瞪了出来,但此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嘴巴张了张,最终仰头倒下,双目瞪得大大的。 “拉她去跟衡山公主一起作伴吧,也算母女团聚了。”高敬德说。 “唯。”内侍们齐声应道。 石静也从隔间的小院中走出,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禁军,十来名内侍抬着三具尸首走了出来,这三位皇子可比安清精力旺盛许多,见石静入内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对着石静破口大骂,近卫们听得不耐烦,也不等内侍圈上白绫就折断了三人的颈骨。 石静和高敬德完成了赵恒的吩咐,回到自己房里用艾叶清洗的身体,又念了一遍佛经驱了晦气后才去禀告圣人,而安清等人的尸首则由人运出宫禁丢往乱葬岗。 运尸的人看着垂下的骨瘦如柴的手臂,忍不住摇头道:“还是天之骄子呢,结果现在比我们普通平民都不如。”他们买不起棺材好歹也有一张薄席裹身,能埋到土里,这这些人却是真正死无葬身之地。 “谁让他们沾想诅咒圣人、皇后,真是不知死活。”另一人不屑道。 “这下乱葬岗那些野狗有能吃上好几天了。” “我们还算运气好的,去挖坟的那些人才倒霉了。”有人幸灾乐祸道。 “要说那安婕妤也够倒霉的,刚恢复了封号埋进去,眼下又是尸骨无存了。” “谁让他们家出了一个傻子。” 巫蛊在宫廷是一个忌讳词,虽然每一次巫蛊都不会让主使者达到目的,但毫无疑问每一次闹开的巫蛊事件都会让无数人丧生。这次宫中再次发生巫蛊案,诅咒的对象又是当朝帝后时,所有人都以为圣人会雷霆震怒,但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火,只着令纪王一查到底,众人思及圣人登基以来各项宽厚的举动,连谋逆的杨家和安家都没有多造杀孽,大家都以为圣人这次也会跟前几次一样,只追究主使者。 但当纪王把事件一件件查清,圣人下令赐死庶人安氏和自己三个兄长,夺去衡山公主、安婕妤封号,让他暴尸荒野后,大家才知道原来年轻的皇帝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温和,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就在高敬德和石静奉旨勒死安贵妃和三位皇子的时,林熙也领着自己的亲卫登上了何府。 何家这几天一直过得胆战心惊,那花瓶是他们送入宫的不假,但里面的巫蛊他们真不知情,如果他们知道就根本不会把这两对大花瓶送入宫中。何家是没落的世家,赵旻登基后对生母娘家也算照顾了,甚至还给了何家一个爵位。这些赏赐如果是放在一个普通的平民后妃家族,那个家族或许能满足了,但何家不是普通的平民,他们在前朝也是贵族,一朝翻身后他们无时无刻想的就是恢复以往家族的荣耀,对于各种世家的规矩也是不折不扣的执行,坚决维持世家的体面。 所谓体面是要有财力来支撑的,何家底蕴并不深厚,何太后又一直压着族人不许他们胡作非为,因此何家的财产来源也就赵旻赐下的那几亩永业田和钱带入的嫁妆。当年赵旻骤然病危、何太后被安氏所伤后,何家就陷入了慌乱中,就在这个时候衡山公主孤身领着几名侍女登门拜访。何家一开始是不想让衡山公主登门的,何太后就是被安氏几个皇子所伤,但衡山言辞恳切的为母亲和皇子恕罪,又送上了无数重礼,想请他们在何太后和太子妃面前美言几句。 何家犹豫再三,终于挡不住金钱的**,收下了衡山公主的重礼,将衡山公主送给太子妃的礼物以他们的名义送入宫中。姜微长乐宫翻修完毕,那些礼物因大多为摆设之物,又做功精致,就被选入长乐宫。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衡山居然会在落地花瓶里放入巫蛊娃娃!当皇后中巫蛊的事从宫中传出时,大家都还没在意,等纪王将始末查出后,何家大夫人惊得当时就晕了过去,一家人仿佛天塌了一般。钱想着她跟南平大长公主还有几分见面情,带着重礼去求见南平却被南平拒之门外,何郡公同夫人一起去姜府求情,也被姜府拒之门外,就在众人束手无措的时候,就看到林熙领着亲卫出现了。 林熙靠着一把万人斩的大刀补足皇后神魂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何家上下看到这杀星登门的时眼中都露出了绝望,何郡公颤巍巍的拿一匣金元宝放在林熙面前,“林都护,巫蛊一事何某实不知情,恳请林都护代林某向圣人告罪,恳请圣人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 “太皇太后已于正午薨逝了。”林熙平声道。 “什么?”何郡公怔怔的望着林熙。 “咚——咚——”沉闷的丧钟响起,何郡公的夫人翻了一个白眼,再度晕了过去,他们唯一的靠山没了。 “我不信!”钱用力的摇头,“林都护,我要入宫!我要见阿婆!” 林熙道:“何郡公,圣人说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可以许你们全尸。” 何郡公瘫软在地上,林熙给何家的人选择有三样,毒酒、匕首和白绫,随他们选择。 同样的选择也摊开在陈王府,四皇女浑身瘫软的看着这三样东西,“不!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啊!”她凄厉的叫道,她怎么知道衡山居然会做这种事! 陈王原本就面貌猥琐,如今更是吓得上下齐流,身下很快铺开了一摊水迹,他哆哆嗦嗦对行刑的禁军道:“大人!大人!此事我完全不知情啊!我跟公主都是此事之后才成亲的!大人我是无辜的!” 陈王如此失态,让禁军鄙夷的退了一步,捂住了鼻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真是丢进了陈朝皇室的脸。“圣命难为,还请二位上路吧。圣人仁厚,许你们留全尸,入土为安。”安家那几个是暴尸荒野。 “不!”四皇女拼命摇头,她不要死,她连嫁给陈王这么恶心的人都忍了,她好容易活到现在,她不要死! 禁军互视了一眼,将死之人也不怕他们会告状,众人径直抓起两人也不让他们选择死法了,直接勒断了他们的脖子。 而与此同时赵恒对赵孝恭的判决也下来,自赵孝恭祖父以下那一支,无论男女只要年纪满了十五岁尽数斩首,年幼之人发配北方寒冬之地。 赵恒一顿血淋淋的清洗让举朝上下不寒而栗,而林熙对赵恒的无条件服从,林家单薄的人丁以及他妻子的背景,让众人对他贴上了一张孤臣的标签。 116林熙的将来 对于京中对自己的各种猜测,林熙完全不在意,他回京后除了惩治了两个神棍、奉旨抄了何家后,就一直呆在家中深居简出,旁人投帖拜见他也不回复,他孤臣之名越发远扬。他连姜府都没有登门拜访,只往姜家大房送了一份厚礼,当然他即便去了姜府,姜凛也不会接待他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林都护之子而是手握一方重兵的林都护了。 这日他正在家中射箭,兴送来了一张拜帖,“将军,桑三郎军求见。” “桑三?”林熙想到这个从小到大的跟班,微微颔首道:“让他进来。” 桑三沉默的跟在林家亲卫的身后步入林熙的书房,跟大字不识几个的林靖不同,林熙因从小受姜凛教导,很多时候他更像一名儒将。他的书房里叠满了累累的书册,林熙正坐于上方翻阅着兵书,下方有一名小僮正在烹煮茶水。多年的军营历练已经彻底洗去林熙身上所有的稚气,如今的他仿佛一柄深藏在刀鞘中的利器,平时不显眼但一旦出鞘,必然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即便他这么安静的坐着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老——林都护。”桑三不自在的喊道。 “坐吧。”林熙示意桑三坐下,看着这位儿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玩伴,和幼时瘦小不同,桑三个头拔高不少,这几年官场阅历让他气质沉稳了许多,他也算是除了阿识外自己唯一相对比较亲近的朋友了,见他过的不错,林熙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我是特地来见林都护的。”桑三道。 “你我年岁相差无几,叔直接称呼我字即可。”林熙说。 “元——元昭,我已经上奏恳请圣人让我去安西。”桑三结结巴巴的叫着林熙的字。 “为何?”林熙挑眉望着桑三,“你是官,去安西也没什么太大前途。” “边境初定,暂不会再起战事,我去边关亦可教化民风,让边关人民安居乐业。”桑三说。 “你可知边关清苦?”林熙道。 “元昭和边关众将士不也熬过来了吗?”桑三说。 “你有此心甚好,我会同圣人提及此事,尽量让你在我都护府附近。” 林熙的话让桑三大喜过望,“多谢元昭!” “若叔想带家眷的话可去找兴,让他给你安排。”林熙提醒他道。 “我还没成亲。”桑三说。 林熙略微惊讶的望了桑三一眼,倒也没问什么,毕竟这是他的私事。 林熙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武官,桑三是官,他不便在都护府久留,达成目的就告辞了,林熙也没留他,只吩咐兴送他出门。 桑父听说桑三要去安西,惊得跳起来道:“什么!你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阿耶安西不危险,突厥都被打跑了。”桑三对父亲说道。 “突厥都被打跑过多少次了!每次都会回来的!不行!你觉得不能去!”桑父坚决反对,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好容易才供他出头了,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还有你这小子不要整天捧着书看了,人都看傻了,你看你都几岁了,隔壁狗蛋跟你同龄,孩子都老大了,你还不肯给我娶妻,你是要眼睁睁看着老子绝后吗!” 桑三无奈:“阿耶,阿兄阿弟都已娶妻生子,你不会绝后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桑父眼睛瞪得老大,“我告诉你——” “我已经给圣人上奏折了。”桑三打断了父亲的话说。 “什么!”桑父脸色大变,他是商人不懂朝堂上的事,但也知道上了奏折的事不能轻易反悔,如果圣人许了他这个要求,他后悔也没用,“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子!”桑父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你简直就是要挖我的心肝啊——” 桑三额角青筋直跳,“阿耶——” “哭什么哭!嚎丧呢!”河东狮吼传来,一名中年妇人怒气冲冲的挥舞着一柄菜刀出来,“我们儿子这是去干大事,你这是触他霉头?” 桑父哭声戛然而止,抹了一把根本没有的眼泪,一骨碌的爬了起来,“三郎要去安西!那么危险——” “三郎你要去安西?”桑母吃了一惊,也不顾骂自己老公又给自己丢人,连声追问儿子。 “是的。”桑三点头。 “你有去找你以前的同窗林都护吗?” “有,我会尽量选择他都护府附近的县。”桑三说。 “那就好。”桑母点头,拍着他肩膀道:“你放心去吧,家里你不用担心。”桑母这几天也听了不少朝廷对于安西的安置,朝廷正在鼓励流民去安西安家,她不懂政事,但知道如何经商,她感觉到了这里面有个大机会,儿子要是把握住了,凭借他跟圣人同窗的身份将来还不能一飞升天?圣人年少,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安西是他的大功绩,圣人肯定不会亏待去安西的人。至于危险,哪里没有危险?他们当商人的走商的时候也有危险,突厥都打没了,林都护还能看着他遇险不成? 桑父看着娘子、儿子就这么愉快的商定了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悲伤的转身决定去自己账房好好哭一场,他们这对母子就没有听过他的! 桑三头疼的看着自己的阿耶、阿娘,他们家就没正常过! “三郎,你要去安西,那你的亲事是不是该考虑了?”桑母也想到了儿子的婚事,儿子年纪也不小了。 “阿娘等我从安西回来再说吧。”桑三对婚事并不上心。 桑母却想到他们家出身不好,儿子官职也不上不下的,反正他现在也年轻,等到了三十成亲也不迟,到时候世家贵女不敢妄想,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还是可以的,“也行,到时候阿娘给你挑个好的。” “皇后,你看这个布料如何?可以给小太子做一件贴身小衣。”紫苏自从姜微确诊后针线就没离过手,每天喜孜孜的盘算着给未出生的小太子做衣服。 “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姜微看着自己没什么起伏的肚子说,她无所谓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孩子她还能不喜欢。 “一定是小太子。”紫苏信誓旦旦的说,“这孩子一怀上就这么折腾,肯定是小郎君。”只有太子才能让皇后后位更稳。 姜微没说话,即便现代还有重男轻女的观点,更别说是子嗣为大的古代了,姜微起身往赵恒的书房走去。 宫侍们连忙跟上,太医令和沈太傅都说了,适宜的运动有利于皇后日后的生产,所以赵恒没有拘着姜微的出行,但也仅限于在建章宫散步,再远就不行了。 书房里赵恒正在批阅奏折,却听到一声极轻微的珠帘响动的声音,他嘴角扬起笑意,目光不离奏折,“无聊了吗?” 一双小手伸了过来环住了他的腰,身后靠上了一温软的身躯,“阿兄。” “嗯?” “如果我这胎是公主的话就册封她万年长公主,阿兄你说好不好?”姜微闷闷的说。 “万年?”赵恒一怔,莫怪他惊讶,万年县是距离长安最近的京县,从来没有公主会以这种京县为封号。 “你不愿意?”姜微不开心的问。 “你喜欢就好。”赵恒搂过她,“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姜微趴在他怀里,“阿兄,如果我生了女儿你会不会很失望?” “不会。” “真的?”姜微直起身体跟他对视。 “真的。”赵恒目光直直的望着她,“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你生男生女我都喜欢。” “如果我就只生一个女儿呢?”姜微咬了咬下唇问。 “那就立为皇太女。”赵恒轻描淡写道。 “啊?”姜微怎么都没有想到赵恒会这么说。 “无论是男是女,他都是我们的孩子。”赵恒摸着她的头发,“如果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她就是皇太女。” “真的吗?你不怕大臣反对?”姜微开心的问,皇太女?好像也不错!她一定要生个霸气侧漏、冷艳高贵的长公主! “我会让他们不反对的。”赵恒笑着说,他以前要灭了安氏一族祸害,连何家他都不准备放过,可臣子们不同意,他等了三年不也等到了。 姜微这下放心了,只要阿兄没有重男轻女就好,她扑到了赵恒怀里,“阿兄你真好。” 赵恒拧拧她的鼻子,“都说了不要胡思乱想,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我没有胡思乱想。”姜微嘟哝,“我就是有点担心。” “一切有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赵恒又拿起一本奏折跟她一起看,正巧是桑三的奏折。 “咦?桑三要去安西当县令?”姜微讶然道。 “他倒是聪明。”赵恒哑然,知道自己准备动安西,主动请缨了。 “阿兄,我想见阿熙,你帮我召他入宫好不好?”姜微晃着他的手。 “你要见他作甚?”赵恒收了笑容不爽的问。 “阿熙找夫郎啊,你看桑三这么主动去安西,肯定也是对阿熙有意思,我要撮合他们!我就觉得桑三端庄得体有正室范。”姜微脑洞大开的说,好感动,居然千里追夫!呃,不对,应该是追妻……话说阿熙跟桑三身体倒是言情,可心灵上呢?桑三应该是受吧?这两人到底算言情还算纯爱? 赵恒:“……” “我都怀孕了,如果阿熙再没有孩子,将来两个孩子怎么做好朋友。”姜微都想好了,如果他们都是女儿都是好闺蜜、男娃就是好哥们,如果一男一女就更好了,省得她费心找女婿/媳妇了。他们这种身份注定不能自由恋爱,她跟阿兄都不是自由恋爱结婚的,那么就让孩子从小培养感情吧。 “你还想让林熙生孩子?”赵恒不可思议的问,一想到林熙有可能怀孕生子,赵恒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为什么不能生孩子?阿熙都快二十了。”姜微用一脸赵恒太大惊小怪的样瞅着他,“这几年应该没什么大仗,是阿熙成亲生子最好时刻,还有阿熙那假娘子也该真正成亲嫁人了,耽搁人家青春多不好。” 赵恒看着一脸正经的胖丫头,沉默了片刻命石静把林熙叫来,这种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正好他也很好奇林熙听到微微想让他怀孕生子时候的表情。 林熙原以为赵恒招他入宫是有什么事,可一进入书房看到阿识那张兴奋的都发亮的小脸,心头一跳,久违的危机感浮现,他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 赵恒脸色不是很好的瞪了他一眼,拂袖怒气冲冲的离去,是姜微坚持赶他走的,说是要说什么女人的私事,他不答应这丫头就红了眼眶,大有我哭给你看的架势,赵恒只能勉强给了他们一炷香时间。 林熙见赵恒离去,心头不祥的预感更浓了,他有感觉阿识又要语出惊人了。 “阿熙,你有想过成亲吗?”姜微问。 “我已经成亲了。”林熙不防阿识会问这种问题,有点接不上阿识的节奏,愣愣的回了一句。 “可那个是女的,而且你也不喜欢她,我的意思是你跟男子成亲。”姜微说。 “跟男子成亲?”林熙用匪夷所思的望着她,阿识在说什么? 姜微看到他近似惊恐的神色,自我忏悔了下,她居然把杀人如麻的林都护吓到了,她迟疑的问:“阿熙你不讨厌男人吧?”姜微希望阿熙有个幸福的家庭,有丈夫有儿女,但这都在阿熙自愿的基础上,她不想强迫他。 林熙:“……” “当然你喜欢女子也没什么,我就希望你身边能有一个能陪着你的人。”姜微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阿熙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一点都不喜欢好友一辈子打着男人的旗号孤独终生,这样对阿熙不公平。她虽然一直希望阿熙娶夫郎,可阿熙要是真喜欢女人她也不反对,她希望阿熙能幸福。 “你不用担心身份问题,等哪天机会合适了,我们要光明正大的恢复你的真实身份,做史上第一个女将军,我还想让你当我孩子的太傅,就跟秦良玉一样!” “秦良玉是谁?”林熙问。 “她是一个奇女子,是以女子身份被史官记入将相传的女子。”姜微说。 林熙目光扫过她平坦的肚子问:“如果我生了孩子,我们将来会结亲吗?”这丫头不会是怀孕了才有让他生子的想法吧?林熙对秦良玉是谁没太大兴趣,横竖是阿识前世的事。 “好啊!”姜微眼睛一亮,“阿熙生个帅气的小郎君,我生个漂亮的小公主!” 林熙看着她期盼的神色心中微动,他对子嗣并不上心,也不认为林家的血脉就这么断绝了有什么不好,但如果自己的孩子能跟阿识的结亲也不错,只是这样的话孩子的父亲就不能随意选择了,他不动声色的试探着姜微:“你想过让我跟谁成亲?” 姜微眨着眼睛望着林熙,阿熙怎么知道自己想过桑三的事? 林熙看着她困惑的表情莞尔:“你不是老说让我娶夫郎吗?”这丫头都是皇后了,还这么傻乎乎的。 “阿熙你答应了?”姜微惊喜的问,“你觉得桑三如何?” “桑三?”林熙挑眉,这人没娶妻,跟他一样寒门出生,也没什么好嫌弃的,只是他们这样的身份配阿识的孩子似乎低了些,看来他还需要多积累些军功。 “阿熙你不喜欢他?”姜微见林熙听了这个人选就不说话。 “没什么,他还不错。”林熙回过神来淡声道。 “那你是答应了!”姜微欣喜的问,太好了!现在就要看桑三的意愿了,桑三从小就这么崇拜阿熙,他应该愿意吧?如果不愿意的话——姜微有点纠结,难道退出李十九和刘虎?不行!李十九太种马了,配不上阿熙,她要另外找家世清白的良家男。 “踏踏”重重的脚步声传来,是赵恒故意发出的声音,提醒姜微时间到了。 姜微欢天喜地的扑到赵恒怀里,“阿兄!阿熙答应了,等阿熙真正成亲了,你要给他婚嫁和产假!” 林熙听到婚嫁还行,听到产假表情就有点撑不住了。 赵恒心情大爽的看着林熙崩裂的神色:“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他这些假期的。” 林熙冷冷的回视他。 “阿熙,桑三那里你——”姜微想着应该怎么跟桑三说。 “我会处理的。”林熙道。 姜微呐呐道:“阿熙,我只是一个提议,你要是不喜欢,或者桑三不喜欢也不用勉强,我只希望你能幸福,不是为了其他。” “放心吧,我知道。”林熙对着她浅浅一笑,“我不会强迫他的。” 姜微:“……”怎么这句话让人听着有点不对劲? 林熙提早从前线回来是为了报喜讯,而后方姜净也开始押解战俘入京,为首的几名战俘就是突厥汗国的诸位可汗,同时还有突厥的宗室弟子,同姜净一起入京的有裴二、刘虎,还有吐蕃王孙朗日,这些人都是在这场战役中立了大功的人,尤其是裴二和朗日,裴二不仅顺利配合姜净和林熙炸了突厥的粮仓,还抓住了微服准备逃走的达头可汗,这运气简直逆天了。而朗日一开始属于战俘,在见识到林熙的武力后立刻投降了,并且配合林熙俘虏了突厥汗国的大可汗。 而这场战事中收益最大的无疑就是姜府,姜净在安北立了大功、姜律在安南立了功、皇后又有了身孕,姜家的风头一时无二,就连姜家的奴仆走出去都比旁人精神了许多,幸好姜家不是没经历过富贵的人家,自有一套御下手段,对家中子嗣的教育也很重视,没出现欺男霸女的纨绔弟子和欺压百姓的恶仆,不然就等着御史弹劾吧。现在御史们都挽起了袖子、瞪着眼睛找姜家的差错。只是比对国公府的真开心,都护府的开心却是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王夫人自从孙女有孕后这些天嘴就没合拢过,对登门拜访的二房而和善了许多,二房姜元仪带着卢氏和几个庶子去了别庄避难,其他人都没走。小崔氏精心准备了好些寓意吉祥的物品,亲自跟自己乳母一样样的检车这些物品,确定无碍后才封箱送入国公府。 “娘子喝口茶,歇一会。”小崔氏的陪房给她递了一盏茶水,“剩下的人让我们来看吧。” 小崔氏忙了大半天也有点累了,点头对两人道:“你们上心些,千万不能出现状况。”巫蛊案牵涉之广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即使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两人连连称是,怎么能不细心?要跟何家一样才是到了大霉,“这何家当初就不应该收衡山公主的礼,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贪心不足。”小崔氏对何家没有丝毫同情,他们诅咒的是怀孕的皇后,皇后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对姜家的打击可比西府的伤亡大多了,历来巫蛊引发的后果有时甚至比谋逆还严重,何家明知道衡山有问题还去贪她的钱财,“他们家这么多年风光也够了。” 赵恒对母族还算大方,他在位时打赏年年不断,何家还有爵位和田产,如果心不是那么大,他们的日子也算舒服了,可他们事事想摆世家大族的谱,以外戚第一家自诩,他们真以为自己是姜家了?他们怎么不看看姜家为了这份显赫填了多少人命进去,他们连安家都比不过,安家好歹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乳母也只是感慨一声,这些年她见过的覆灭家族太多了,比何家更惨的还有。 小崔氏喝了几口茶水,将送给皇后的礼物打点好,正想去找自己姑姑却听丫鬟禀道:“郎君回来了。” “夫君?”小崔氏惊讶的望着姜大,“你怎么回来了?”自从赵恒削减冗官后姜大就一直没出仕,他本来就无心官场,被夺了官职后也跟几个一心想要再回官场的兄弟不同,一心扑到了姜氏家学上,当起了族学中族童的启蒙先生。他才华或许不够,可胜在基础扎实、人又耐心,几年下来连姜凛都对他赞许有加,让他负责了姜氏学堂启蒙这一块。姜大得了大堂伯的鼓励,更是全身心投入,发誓要作出一番事业来。 二房有爵位在身,家底也算丰厚,小崔氏见丈夫喜欢教学也就不逼着他入官场了。他们现在的生活不下有余,小崔氏情愿自己夫君平庸一辈子,也不要跟大房和都护府那样大起大落。再煊赫又如何?人都不在了,尤其是都护府那两个儿媳妇,长媳杜氏还好,再熬几年长子都能娶妻生子了,也算有个盼头。次媳孩子这么小,人才刚满十八,让她守一辈子太苦了,不守的话孩子怎么办?真是造孽。 “阿翁让我去接母亲和阿漪回来。”姜大说。 “是该接回来了,他们出去也够久了。”小崔氏道,“郭家郎子也该回来了吧?” “应该是吧。”姜大也不确定郭六回来的具体时间。 “要是能赶上大母的寿诞就好了。”小崔氏说,郭氏跟王夫人同年,今年都是七十整。 “大母寿诞还有好些日子,肯定能赶得上。”姜大想到祖母也有七十了不由微笑,“现在我们的日子也算越过越好了。” “是啊。”虽说赵旻在位时姜家也是后族,可那时候姜家的地位跟现在的姜家地位截然不同,如果皇后这次能生出太子就更好了,小崔氏决定一会再去给菩萨和三清分别上柱香,让他们保佑皇后一举得男。小崔氏提醒姜大道:“你先去接母亲吧,记得路上小心点,还有不少孩子呢。” “我会的。”姜大看着妻子给自己整理行礼满心欢喜,“等母亲回来了——”他顿了顿坚决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小八离开我们的。” 小崔氏含笑替他理了理衣衫,“母亲也是养过孩子的,让她养小八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小八是我们的幼子,从小娇惯惯了,我怕他太折腾母亲。”小八是姜大和小崔氏的幼子,堂兄弟排行第八,今年刚满三岁,卢氏很喜欢这个小孙子,一直想要把他养在自己身边,但小崔氏如何肯把亲儿子拱手相让? 姜大点头,“如果母亲真觉得膝下荒凉,让小六去陪母亲好了。”小六是庶子,这次卢氏和姜元仪离去,姜怿就让她们带了几个庶子过去。 “好。”小崔氏送走夫君后笑容一敛,“母亲和七娘的房间可有收拾干净。” “都打扫好了。”仆妇道,“七娘子也是的,一个出嫁的女儿那有一直住在娘家的。” 乳母欢喜道:“既然郎君说了八郎由娘子亲自抚养,娘子就能放心了。” “放心?她是我大家,我是死是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小崔氏冷笑,“祖母要养孙儿天经地义,我们要是真反对,她一句不孝就够我跟郎君永世不得翻身了。”他们是嗣子,处境更艰难。 “那怎么办?”乳母也替小崔氏担心。 “几位出嫁的娘子可有回信?”小崔氏不答反问。 “有,几位娘子都有回信,说一定会回来给夫人拜寿的。”乳母答道。 “她们当然会回来。”小崔氏莞尔,郭夫人只比王夫人大了两个月,姜家出嫁的那几个庶女前来给郭夫人拜寿是假,给王夫人贺寿才是真,这才是皇后的亲祖母。卢氏对几个庶女不算和善,嫁的人家也一般,换了以往郭六足可以压过所有的女婿,可眼下郭家如此——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子看到自己那些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庶出姐妹目前身份都比她高的时会有什么想法。小崔氏微笑,你不是要夺我孩儿吗?我便让你忙得没闲心来折腾我们母子。小崔氏早就断了跟卢氏相互尊敬的想法了,反正自己怎么做在她眼中都是偏向阿姑的,即便如此她就看看最后谁能压过谁。 117林熙订亲 入了十二月的长安城里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一两天功夫,满城就一片白雪,刚到酉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吹来,寒意几乎透人心底。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躲在家中取暖。 桑孝弘由侍从领着再次登上了安西都护府的大门,也不知道元昭这次相邀所为何事?京城林家的府邸还是林熙祖父留下的,因常年缺女主人打理,花园里只种上了常青树木,并无任何鲜花点缀,完全不符合时下秦人的审美。 桑孝弘望着空旷的花园心中无不感慨,元昭年方十四就接替了安西都护之位,五年不曾回京,旁人都说他幸运能得了两任皇帝的青睐,却不曾想他稚龄远下安西到底经历了多少风雨,眼下的荣耀都是他用战功一步步的走出来的。 “桑郎君请。”兴恭敬的对桑孝弘拱手道,看着桑孝弘的目光隐隐有些诡异,他这些天奉郎君之命调查桑孝弘的身世,将他三岁在家中酒瓶中撒尿,其父不知一口喝干了大半驱邪童子尿的事都翻了出来,也不知郎君如此行事是为何。兴领桑孝弘入内后就退下,亲自守在书房外。 书房里炭火燃烧正旺,林熙穿了一身单衣,头上冠了一方士巾,今天的他仿佛一名儒俊秀的士而非武将,见桑孝弘进来后就将一封调令递于桑孝弘。 桑孝弘接过一看果然是让他去担任安西交河县县令的调书,桑孝弘没有想到林熙居然这么快就帮自己办妥了此事,“有劳元昭费心。”桑孝弘没有道谢,这种事无须口上感谢,元昭也无需他感谢,他只许用心做好交河县令便是。桑孝弘很有自知之明,即便自己跟圣人有同窗之谊,这辈子能当个五六品的官员也顶天了,圣人的伴读有很多,身份高贵、才学过人的更数不胜数,他绝对不是最出色的。 林熙这几天把桑孝弘的背景查了一个底朝天,对桑家桑父桑母的相处模式也略有耳闻,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一个比较好的成亲对象,林熙非寻常女子,也做不来女子的娇羞,“叔已年近弱冠,为何一直不成亲?”他直接切入话题。 桑孝弘呆了呆,没想林熙会问这个问题,半晌才道:“只是觉得不合适。”他脸微微涨红,大哥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个问题,大哥是在关心自己吗?桑孝弘激动的手都有点抖了。 “因为家世?”林熙问,桑家是商户,一大家子倾力扶植出桑三,好容易让他有所成就想来对他希望也大,不愿意他娶等闲出身的女子? “也不是。”他到底还是少年郎君,被林熙这么问面皮有些涨红,但林熙是他尊敬的人,他的问题他都会认真回答,“我只希望找个琴瑟和鸣的妻子。”他的父母吵吵闹闹了一辈子感情都很好,他沾了林熙的光也曾拜见过姜家几位长辈,他都没有想到姜家那几个几乎站在云端的人都没有纳妾,夫妻恩爱,还有当今圣人和皇后……桑三一颗少年心里也希望有这么一个女子出现。 琴瑟和鸣——林熙听到桑三的话心头隐隐有些怅然,目光也柔和了些,“那叔想要何等琴瑟和鸣的女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桑孝弘茫然,他还真没想过,“元昭可是想给我做媒?”他半开玩笑道,但是林熙接下来的话差点让他差点没坐稳。 “对。” 林熙过分爽快的回答让桑孝弘彻底傻眼,“老大——”他下意识的说出了以前的称呼,大哥今天是怎么了? 林熙见他呆愣的表情,眼底带着笑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大你要给我介绍什么样的女子?”桑三眼巴巴的看着林熙,大哥介绍的女子肯定好,要不他就娶了?不然大哥会伤心吧?桑三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答应? 林熙看着他神游天外就知他想歪了,提醒他道:“你还没说何等女子才能与你琴瑟和鸣。”这才是重点,林熙自知自己底细,时下媳妇该做的事他基本都做不到。 “就是我若有什么烦恼事可以跟她说,两人可以一起商量,哪怕是她也解决不了。”桑孝弘说。 这点还不算困难,林熙自认天底下能难倒自己的事不多。 “我要是外出也无须担心她一人在家会出事。”桑孝弘继续说,他的母亲精明世故,即便性子颇遭人诟病可也把一个家撑了起来,他从小父母如此也希望自己能找个跟母亲一样有能力的女子,“就像我母亲一样。” 林熙轻叩书案,桑母他没见过但了解过其人言行,是个爽利干练的女子,至于外出担心之类的——林熙扫了他一眼,或者应该是自己担心他? “当然我一生只求一人,她待我如何、我亦待她如何。”桑孝弘急急补充,他还是很有节操的,他知道大哥成亲一年,身边也无侍妾,他要跟大哥一样。 “你不在乎娘子身份比你高?” “不在乎。”桑三还不至于自卑到如此地步。 “若他比你有本事呢?”林熙问。 “若是我未来的娘子比我有本事,她还能看上我,说明我也有可取之处,既然如此她比我有本事又如何?我应该自豪。”桑三振振有词道。 林熙莞尔,这话还真像是阿识说的。 “大哥,你要给我介绍谁家娘子?”桑孝弘还在不让大哥伤心和卖身之间犹豫,看着林熙淡淡的微笑,他心扑扑直跳,要不他从了大哥吧。 “我。”林熙说了一个字。 桑孝弘呆了呆,“大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不是男子,你可愿嫁我为夫?”林熙坦然自若的重复了一遍,看着桑孝弘的目光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惊恐! 桑孝弘双目无焦距的站了起来,混混沌沌道:“我一定是睡迷糊了,没睡醒。” 林熙指了指门外贴心提示,“你可去外间梳洗。”他之前特地命兴准备了一盆冷水给他清醒用,他就猜到这种情况。 桑孝弘步履虚浮、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外间,外面果然有一盆冷水,他一头栽进了冷水中,冰凉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寒噤,被惊出窍的神魂也渐渐归位,他身体突地一僵,胡乱抹了一把脸匆匆的冲回了房里,磕磕巴巴的问正在批阅公的林熙:“大哥,你真是女郎?你真不是糊弄我的?” “我何须用此事糊弄你?”林熙挑眉望着桑孝弘。 “可——可——”你这是欺君大罪啊!桑孝弘感觉自己腿软了,“大哥你快逃吧,别被圣人发现了!”他应该怎么帮大哥把这件事隐瞒过去! “圣人和皇后都知此事,我的娘子还是圣人亲赐。”林熙没想到桑孝弘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为自己打算,看他的目光又柔和了许多,若是他真愿意同自己成亲,这样的夫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林熙这句话让桑孝弘彻底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只要圣人和皇后都知道便好。 “但也此事也仅圣人和皇后知晓,还望叔替我保密。”林熙没说姜家几个长辈也知,没必要跟桑孝弘解释的这么清楚。 桑孝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提议叔可以回去谨慎考虑下。”林熙说,他顿了顿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对桑孝弘道:“当然碍于我的身份,盛大的婚礼是肯定没有了,但若我们成亲,我自会照顾姑舅弟妹、同妯娌友善相处。都护府他们无法居住,但我会在昌坊安置一间居所供姑舅居住,以弥补我无法亲身伺候姑舅之憾。”昌坊是长安仅次于朱雀坊的高级住宅区,里面的无一不是大秦高阶官员,对于桑孝弘来说他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奋斗出一间昌坊的居所。 桑孝弘咽了咽口水哑着嗓子问:“大哥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我会去告诉别人?” 林熙笑而不语,他能跟桑孝弘说自己真实身份,就不会怕桑孝弘把此事宣扬出去。 桑三也知自己说了傻话,是啊,有谁会信林都护是女子! 林熙见他满脸震惊,“叔若不愿,直说即可。”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一个丈夫还不容易?自然不屑去逼迫桑孝弘,“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我暂时不会回安西。” 桑三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中,他从小敬仰的大哥是女子;那个从小就优异无比、擒拿突厥汗国大汉,亲身深入草原追击达头可汗的英雄是女子;这样的女子要跟自己成亲……桑孝弘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 林熙看着他径自发呆,也没继续说下去了,只让他一个人平静下来。 “大——”桑孝弘还想叫大哥又觉得不合适,“元昭可是想让我入赘?” “你身为大秦官员,入赘对你名声不好,但若我们有子嗣,我希望他能跟我姓。”林熙估计自己不会生太多孩子,能有一个已是极限,说着他也觉得有点对不起桑三,许诺道:“你可从族中领养子嗣,我亦会当亲子照顾。” 桑孝弘听着他的话喃喃问道:“那你为何选我?”以元昭眼下的权势和地位,想找一个跟他差不多的人易如反掌,哪怕是世家子都会有人愿意。 “若是我未来的娘子比我有本事,她还能看上我,说明我也有可取之处。”林熙重复着桑孝弘方才说的话。 “那你娘子——”桑孝弘想起林熙已经娶妻。 “她会难产去世。”这是林熙给那女子想好的退路,然后给她立个女户、一大笔安家费,无论她回长安还是在安西,她这辈子衣食无忧是足够了。 “我——我——”桑孝弘又结巴起来。 “你不用立刻做决定,先回去好好想想。”林熙对桑孝弘道。 桑孝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林熙告辞,也不知道怎么走出书房。 白芍等桑孝弘离开后,进入书房给林熙换水,她已经跟兴订婚,等过了国孝后两人就会成亲,她见郎君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主动跟皇后请缨要求伺候郎君,皇后在她离宫前一直吩咐她,要她多劝郎君找个夫郎,白芍也觉得自己郎君从小受了那么多哭,将来身边没个贴心、甚至连孩子都没有就太可怜了。 “郎君,你要娶桑郎君吗?”白芍见林熙神色温和,大着胆子问。 “他还没答应。”林熙说。 “郎君那么好,桑郎君一定会答应的。”白芍觉得自己郎君是最棒的!“九娘还一直说她有了孩子,郎君也有了孩子,两个孩子就能在一起玩了。” 林熙想到他跟阿识小时候,笑容加深,若是他跟桑三真有了孩子,还是要送到京城来养的,阿识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白芍见郎君笑得如此开心,心中暗下决心,即便桑郎君不肯,她要给郎君找个温柔体贴听话的夫郎。 “桑郎君,我送你回去吧。”兴对桑孝弘道,他刚刚在书房外听了几句,导致了解了郎君打算,看着桑孝弘的目光就跟看未来的夫人一样。桑三从小就跟在郎君身后,虽说不比小九娘那般,也算青梅竹马了,家世清白又洁身自好,这样的夫人的确不错。 桑孝弘倒是想自己回去,但他已经被这个事实震迷糊了,差点连马都上不了了,还是兴扶了他一把,才让他翻身上马。 桑孝弘没有带挡雪的斗笠,细雪打在脸上让他混沌的神智渐渐回神,圣人知道元昭是女子,可圣人任元昭掌管安西兵权,圣人甚至还给元昭选了一位夫人……桑孝弘茫然的眼神转为凝重,他已经不是初入官场的黄毛小儿,对官场不算知之甚深,也能感觉出元昭处境并不妙。 自从元昭攻下突厥后,圣人对他大肆封赏,厚爱程度要远超于安北姜都护,元昭功绩再大,也不过只是一刚及弱冠的少年郎,光是姜都护论资历和战功都远超元昭,此人还是皇后的堂伯,姜家又有两位郎君死于安北战场,以圣人对皇后的宠爱程度怎么都不可能让元昭专美于前——“孤臣!” 桑孝弘蓦地想起众人对林熙的评价,对啊!元昭是女儿身,圣人让他娶妻就是无意恢复他女子身份,那元昭就不可能真正成亲生子,就算他掌握了滔天的兵权又如何?他就是圣人手中一刀锋利的长刀,将来她真实身份一旦曝光又无子嗣,圣人随时就能收回兵权,那得罪了朝臣、没了兵权又身为女子的元昭下场会如何? 这时一阵刺骨的北风吹来,桑孝弘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有股策马折回要跟元昭一起共度难关的冲动。不行!桑孝弘深吸一口冰凉的寒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要把疑点理清楚,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整个桑家,而且以元昭的心性如有危险也不会提出要跟自己成亲。元昭身份特殊,他成亲肯定是圣人同意的,可圣人既然之前以让元昭娶妻,为何现在又许他成亲?这前后矛盾,桑孝弘可不会认为圣人会善心大发认为元昭可怜,这其中定有其他原因。 桑孝弘皱着眉头仔细理着林熙目前的为止的人脉关系,是了!九娘!桑孝弘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一定是九娘!桑孝弘是从小跟在林熙身后看着两人交往的,他们的感情之深曾让桑孝弘以为他们一定会成亲,九娘后来嫁给了圣人还曾他暗暗惋惜过,现在想来九娘不嫁元昭定是因为他是女子,九娘是姜家的女儿,圣人朝堂上的举动瞒不过她,她肯定不会坐视元昭陷入这等凄惨境地,所以才会让元昭先成亲,元昭一旦真正成亲生子,圣人就不一定愿意把过多的兵权交予元昭,他也不容易引火上身。 “吁——”桑孝弘引马折回,双腿一夹,策马往都护府驰去。 兴和几名亲卫连忙跟上。 桑孝弘等马堪堪停在门口,就翻身下马往林熙书房疾奔,侍卫想拦住但看到兴冲他们摆手,他们就退下了。 “元昭!”桑孝弘即便焦急也没有失去礼仪,站在书房外大声疾呼。 “叔因何事折回?”林熙打开书房的门。 “元昭,我想问你几个问题。”桑孝弘道。 林熙侧身示意他入内。 兴和白芍兴奋的互视,桑郎君这样是愿意了?太好了!白芍思忖着他们彻底定了下来,她就入宫告诉九娘,让她也开心开心,九娘为了郎君的婚事可是操碎了心。 桑孝弘和林熙的这次谈话是彻底屏退了所有人,连兴和白芍都没有允许靠近,两人谈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话后,一起走出了书房,林熙亲自送桑孝弘出府,待他转身准备回书房时就见白芍、兴两人期待的望着他。 林熙失笑:“等过了国孝我们便会成亲,之后我会带他去拜见母亲。” “太好了。”白芍开心的都快落泪了,“郎君,我能跟九娘说这事吗?” 林熙道:“去吧。”阿识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自己能找个夫婿,林熙抬眼朝宫中方向望去,此生有阿识这么一个知己足矣!赵恒想让自己当孤臣林熙不是看不出来,但他并不在乎,自己无牵无挂,身为武将能得个“当死边野,以马革裹尸还”也够了,只要活着的时候能顺着自己心意过活便可,死后如何与他何干?赵恒原本属于他为大将军,他掌握了重兵就能帮阿识更多。可现在想想若两人真生了一男一女,当个儿女亲家也不错,两人的遗憾也能在孩子身上补足。 建章宫中,赵恒正陪着姜微在散步,这几天太冷,姜微没敢出门,即便饭后散步也在室内进行。确诊有身孕后姜微肚子里的孩子就安分了起来,别的孕妇初期该有的孕吐、头疼、嗜睡之类的症状她一概没有,连胃口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阿兄,你有没有觉得我胖了?”姜微摸着自己的脸说。 御膳房的庖厨每天挖空心思的都给皇后做各式好吃的,要不是姜微怕太胖会引起妊娠期糖尿病、让婴儿过大不好生产硬生生的克制了自己口腹之欲,她早肥上好几圈了。宫里几个专门伺候怀孕后妃的女官对她这种克制很有非议,她一直觉得孕妇就是要多吃才好,姜微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跟太医令商议过后给自己列了一张饮食计划表,每天定时定量,还天天散步,比没怀孕之前勤快多了。 “没有,你这是纤秾合度。”赵恒满意的搂着她又变得有肉的身体,这样的微微才漂亮,之前那么瘦有什么好。 “反正等生了孩子还是会变胖的。”姜微自暴自弃了。 “微微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赵恒哄着她。 “那我以后成了老婆婆呢?” “我也是老公公了,你还是最美的老婆婆。”赵恒笑道。 姜微听着这话不由眉眼含笑,踮起脚尖给了夫君一个亲吻表示奖励。 赵恒心中惋惜,这丫头最近主动了好多,可惜有了身孕,不然又能哄着她翻花样了。 “九娘,白芍求见。”降香进来禀告道。 “让她进来吧。”姜微一听白芍来了不由精神一震,又挥退了下人,她要跟白芍聊秘密了。 赵恒心里哼了一声,思忖着什么时候把林熙这碍眼的家伙踢回安西去,当不了大将军他留在京城还有什么用。赵恒原本想等姜净回来后就册封林熙为大将军,握大秦百万重兵的。 “九娘,桑郎君已经答应了。”白芍进来看众人都退下后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好消息说了出来。 “太好了!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姜微欣喜的问。 “说等国孝后就先成亲。”白芍道,林熙目前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大肆举办婚礼。 “那桑家那边会答应吗?”姜微有些担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九娘放心,这些郎君都考虑好了,桑家会答应的。”白芍信心满满。 “阿兄等日后阿熙恢复身份后,我们再给他们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如何?”姜微回头对赵恒道。 “婚礼还能补办?”赵恒挑眉问。 “当然可以补办。”姜微示意白芍下去,然后偎依在赵恒怀里,“阿熙这几年这么辛苦,你不要老是对他那么凶,他是女孩子啊。” 赵恒嘴角一抽,“我待他还不够好?”林熙身为女子,若不是遇到他这样的皇帝,谁会给他如此名扬天下的机会? 姜微撇嘴,你对阿熙是很好,可这好分明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尤其是他这些天对阿熙的封赏让姜微心里敲起了警钟,所以她才会以娃娃亲为缘由引起阿熙对孩子的兴趣,不管阿兄想让阿熙做什么,只要阿熙成亲生子,他应该就不会如此放心了吧?这两人姜微不知道该说啥了,反正她不希望阿熙孤单单的过一辈子,“阿兄你都答应我有皇太女了,封个女将军又如何?”姜微撒娇道,阿熙的身份是个定是炸弹,光是成亲生子还不够,最好能早日说出他真实身份,这样才让人放心。 “你对他还真看重。”赵恒似笑非笑的望着姜微。 “因为他是我们的好朋友嘛,我小时候就跟你们两个玩了。”姜微说。 提及小时候,赵恒脸上笑意愈浓,“你小时候可不喜欢我。”就喜欢跟林熙那混蛋在一起。 “谁让你老是欺负我!”姜微忿忿道,小手拧着他的耳朵。 赵恒抓着她的手咬了下。 “阿兄你答不答应?”姜微要他承诺,要他答应不把阿熙推倒那么危险的位置。他用了一个韦见素还不够吗? “好。”林熙的确算一员大将,但他手下也并非只有他一人,没了林熙也有其他人,如能哄微微开心,许个女将军又何妨?在赵恒心中,所有的臣子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只要没牵扯到大事,棋子间的挪动不算什么大事。 “阿兄你真好!”姜微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赵恒笑着点点她额头,语气轻松的说着真心话,“再下去我可要杀了他。” 姜微往他怀里蹭,“当然,阿兄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她聪明的连宝宝都没提。 赵恒笑着搂着她,如果微微的心真在林熙身上,他早容不下他了,哪会容许他眼下如此嚣张,但一直听娘子提起别人他心里还是很不开心。 姜微摸了摸肚子,心里暗忖如果阿熙生了孩子肯定是送回京城的,到时候可以跟宝宝一起长大,娃娃亲虽说是劝阿熙心动的权宜之计,可要是两个孩子真有感情能在一起也不错啊!生在他们这种家庭,能选择的对象也就这么几个,青梅竹马比什么都靠谱,要是换了陌生人还要磨合好久呢。 118乙亥元旦 乙亥年的元旦是赵恒登基后好消息最多的新年,前方平定了突厥,镇压了交趾叛乱,后方皇后又有身孕,即将产下嫡长子/女。安南、安北离京城路途遥远,可两方武将还是卯足劲往京城赶,一定要在元旦前赶回京城,这时候的锦上添花只会让圣人龙心大悦。 姜大也赶在元旦前夕将卢氏和姜元仪接回了京城,京城到处张灯结彩,跟两人离开之前截然不同。每家每户都挂上了彩灯,小贩们在街上游走着,只要是晴好天气就有杂耍在坊前大戏台上献艺,这些杂耍都是暂时受雇于长安官府,拿的是官府给的工钱。据说如果耍的好在节后还能入宫献艺,许多杂耍班子拿出了吃奶的劲表现自己,年前无事的民众携家带口的来坊前消遣。 “阿婆,要看看——”郭家小郎目不转睛的看着热闹的街头嚷着要下来玩。 “大郎乖,我们先回家等阿耶好不好?”卢氏轻声细语的哄着外孙。 “阿耶?”郭小郎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懵懂。 卢氏看的心酸,这孩子还年幼,六郎一走就是半年,难怪孩子都不记得他了。 “阿耶,飞飞!洗蓬蓬!”郭小郎想起了那个会领着自己飞飞,会跟自己玩泥巴,还会带着自己在水里游的阿耶。 “大郎真聪明!”卢氏欣慰的夸奖着外孙。 “咯咯——”郭小郎扭了扭身边,乖巧的蹭到了阿娘身边。 姜元仪正在想心事,被儿子一蹭才回神,她搂过儿子亲了亲,“宝贝怎么了?” “阿娘抱。”郭小郎抱着阿娘的腰撒娇。 姜元仪将儿子抱在怀里,卢氏看着母子两人的互动摇头道:“你也太惯六郎了。” “他还小,哪有惯不惯的。”姜元仪两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不疼?再说她觉得自己儿子比别家聪明乖巧多了。 “大郎是小郎君,哪能这么搂着亲?”卢氏责备女儿道。 “他是小郎君也是孩子,亲亲抱抱有什么关系。”姜元仪不以为然,“等他大了我就不会这样了。” 卢氏无奈,关于孩子方面她跟女儿说了很多次也不见她改正,“等回了京城后就先回郭家吧,你祖翁说六郎应该不会受太多牵连,他差不多也应该回来了。” 姜元仪点头:“我知道。”她也准备回去了,本来回姜家是预防赵恒会把郭家抄家灭族,如今看着势态郭家军权是没了,可人不至于会死,她也该回去了。 “等六郎回来后你就多劝劝六郎,别想太多,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将来皇后生了太子,圣人大赦天下时再想法子让他出仕。”卢氏说。 “不会大赦天下的,之前发生那么多事都没见圣人大赦天下。”姜元仪摇头,姜微不可能会让赵恒大赦天下,只要人安然无恙她就有法子让他升职。眼下历史倒是真不同了,姜微都居然都生孩子了,历史上她可没生孩子,那么大齐还有吗? “太子总归不一样的。”卢氏道,自从皇后怀孕后所有人开口必然是太子,大都拒绝去想另一种可能。 姜元仪没应声,这皇后当的压力还够大的,非生儿子不可,最好还生不止一个儿子,简直就是把女人当成母猪用,古代的女人似乎唯一的价值就体现在生儿子上。 姜大刚把卢氏送回姜家,正准备送姜元仪回郭家的时,郭家来接姜元仪母子的车也来了,来接姜元仪是郭六的二嫂和堂弟。郭家在郭老太爷领着诸多儿孙去安南平乱时候就打发了儿媳妇领着子女们回家,想着万一郭家出事也不至于连累儿媳妇和子女。如今安南大捷,朝中喜讯连连,眼看圣人也不会大开杀戒了,郭家就把儿媳们纷纷接回来了。 “六弟妹你回来了,阿家正惦记着你呢。”郭二嫂含笑问。 “阿家身体好些了吗?我接到消息就立刻回来了。”姜元仪问。 只要不跟婆婆住在一起,姜元仪这个媳妇做的还是比较到位,每隔五六天她都会往婆婆处送些吃食衣物,还时常会带着儿子回去看看婆婆,直到后来离京她才没回郭家,房夫人知道她要离京避难还特地拨了几个郭家的部曲过去保护他们。 “太医过来开了几剂药方,正让人熬了在吃,只是太医也说这是心病,只能阿家自己想开。”郭二嫂感慨道。 郭家这几天出了一件大事,郭大的娘子杜氏要跟郭大离婚。每户人家的嫡长媳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杜氏也不例外,她出生京兆杜氏,是郭家诸多媳妇中除了姜元仪外出生最高的,平日郭大常年镇守边关,她留在京城伺候家翁、大家,照顾弟妹妯娌,行事很是得体大方,是房夫人最满意的儿媳妇。 但这一切在郭大被小妾杀死后就改变了。郭大在边关有妾杜氏知道的,即便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能接受,毕竟她跟丈夫常年分居,可她不知道郭大居然还有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大的庶长子,而那个妾在边关都护府居然是以女主人身份存在的!这让杜氏分外不能忍!尤其是丈夫居然还是被小妾杀死的,这对杜氏来说根本就是一个耻辱! 杜氏的娘家在知道这件事后也震怒非常,连夫孝都没有让女儿守,直接把女儿接回家中,连嫁妆也一并拉回去了,若不是郭老太爷还有几分威信恐怕杜氏当时就要离婚了。郭家派了好些人过去劝杜氏,让她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不要如此决裂,郭家也不拦着她改嫁,只求她好歹看着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上为郭大守了孝再改嫁。只可惜郭家的劝说不到位,杜氏坚持要离婚,据郭家打探来的消息杜氏已经在准备二婚了,对象正是杜氏的姑表哥。房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气病到了。 “杜家真得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姜元仪不是很上心的问,照着她的想法郭家纯属就是活该,换了她是杜氏也这么干,给这种贱男人守孝?死都不瞑目! 郭二嫂摇头,“上去劝得的人都被打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大嫂也舍得下孩子,换了我就舍不下。” 姜元仪面上附和,心里却不以为然,郭大坐享齐人之福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过这件事给孩子带来的伤害?现在却还来怪杜氏不想着孩子,真是好笑!这孩子姓郭又不是姓杜!他们郭家还许杜氏把孩子带走不成?就算郭大没闹这一出,杜氏年纪也不大,难道还给郭大守一辈子?他郭大在边关的时候给杜氏守身了吗? 郭二嫂压低了声音道:“阿家坚持要大嫂守完孝再放任,大嫂想嫁的男子是韦家的郎君,听说杜家想求南平大长公主给他们做主。”说完她就看着姜元仪。 姜元仪莫名其妙的回视郭二嫂,“那南平大长公主有发话吗?” “还不曾听说。”郭二嫂见姜元仪不开窍,提点姜元仪道:“弟妹回来后可要入宫跟太后、皇后道喜?” 他们是想让自己请姜长晖、姜微出头?姜元仪恍然大悟,心里暗忖这古代还真是人情天下,且不说她跟这两人没熟到这个地步,就算她能跑到姜微面前也不会跟她说这事的,杜氏离不离婚跟她有什么关系?郭家在郭大死的时候脸就丢尽了,杜氏离婚最多再让人多看一次笑料,不会给郭家造成更大影响的。 姜元仪和郭二嫂到郭家的时候,房夫人刚午睡醒来,“阿婆。”郭小郎迈着小短腿蹬蹬的往房夫人身上扑。 “阿方真乖。”看到精力旺盛的孙子进来给自己打招呼,不由笑眯了眼睛。方方是姜元仪给儿子取得小名。 “阿家。”姜元仪和郭二嫂上前行礼。 房夫人对姜元仪道:“你先下去换身衣服吧,赶了几天的路也累坏了。” 姜元仪摸着儿子的脑袋吩咐:“大郎好好陪着阿婆,不许淘气知道吗?” 郭小郎憨憨的点头。 郭夫人搂过孙子道:“阿方这么乖,哪里会淘气。”她又对二媳妇道:“这些天辛苦你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这是媳妇该做的。”郭二嫂恭敬道。 房夫人看着退下的两个儿媳,心中苦涩,她原本对小儿媳多有意见,可现在觉得小儿媳真不愧是大家贵女就是识大体,比旁人好多了。这旁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长媳杜氏。“真是孽障!”房夫人喃喃道,她原本对长媳多有愧疚,可如今长媳这决裂的表现让她忍无可忍,她说什么都不会让长媳在这个时候嫁人的,这孝她不守也要守! “那现在杜家和郭家离婚了吗?”姜长晖问。 椒房宫中颜女官也在跟姜长晖和姜微说着郭家的笑话,两人听得专心致志。 “郭家不肯,这件事都闹到长安府去了。”颜女官道,“长安府尹收了状纸也一直没开堂,是劝两家私下和解。” 姜长晖奇道:“这有什么好和解的,都打脸打到家里来了,当然是判离。” 颜女官苦笑,“可是死者为大,郭家大郎好歹跟杜氏这么多年夫妻情谊,杜氏给他守个孝也不为过。”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郭家已经说了不求杜氏守节一辈子,只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给郭大守完孝期,即便是长安府尹也在劝杜家。 “郭大娶平妻的时候有想过夫妻情谊吗?死人就无罪了吗?”姜长晖冷笑,她最讨厌的就是郭大这种人,“还说什么看在孩子的份上,郭大被小妾杀死的时候他孩子一辈子就毁了,连郭家都跟着蒙羞。”即便郭大的孩子是郭家长房嫡长,有这样的父亲将来也别想有好前途、找到好人家闺女了。 姜微默默给阿姑点赞,给郭大这种人守孝才是死不瞑目,她要是杜氏也这么干,果断离婚止损,不然将来流的眼泪就是眼下脑子进的水,唯一可惜的就是古代孩子不能跟着娘走。 “杜家还想请南平大长公主给他们做主。”颜女官说。 “跟南平有什么关系?”姜长晖问。 “听说杜家已经给杜氏说好了亲事,对象正是韦家的郎君,其父是韦驸马的弟弟。” 姜长晖偏头问姜微:“你说我们家那位郭夫人会不会入宫找我们做主?” 姜微想了想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旁人插手都不好,还是让郭家和杜家自己去解决。”姜微这话一出就堵了郭家找别人做主的路子,京兆杜氏也不是等闲人家,郭家正处在下滑期,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两家谁会赢一目了然。 “阿识这话说的对。”姜长晖听得大笑,她家侄女越来越会说话了,姜长晖受舅舅影响很深,王家对郭家深恶痛绝,连带姜长晖也极度不喜郭家,郭家倒霉她没火上加油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让她帮忙那是做梦。 姜微是打从心底赞同杜氏的举动,可现在毕竟是男权社会,但这占社会主流的男人估计大部分都会看不惯杜氏的所作所为吧?她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希望杜家和韦家够硬气,能抵得住舆论的压力。 郭家和杜家的事对姜微来说不过一件八卦,听过就算,她更注重的是今年的元会、阿婆的寿诞和她孩子的出生。大秦打了胜仗,两处的战利品也络绎不绝的运入长安,后世视若奇珍的玉石就跟石头一样,尤其是从交趾郡运来的大块的清透的绿翡、红翡、紫翡……这些大部分都被打磨成各式装着贡品的玉匣,唯有少数顶级的才能打磨成各式器皿玩|物供圣人、皇后赏玩,这时的翡翠也就比石头值钱点。 姜微打小见惯了这些东西也不稀奇,除了林熙给她那一盒羊脂玉被她收藏起来外,余下选精致赏了臣子,几块大型玉石给阿婆打制寿礼,又拣了几块颜色鲜亮的打了几套婴儿餐具,小孩子应该都喜欢这种颜色鲜艳的东西吧? 赵恒回来就见案上摆放了一个个只有他巴掌大小的餐具,“这是什么?”赵恒拣了一只透紫的小碗把玩。 “给宝宝打的餐具。”姜微兴致勃勃的说,“让它一个月换一套,可以轮着换一年。” 赵恒哑然,“就这点还不够他摔的。” “教它不要乱摔东西就是了。”姜微可不想养个不懂爱惜的孩子。 赵恒示意宫侍把器皿收好,冲着姜微摊开双手,姜微很自然的偎依到了他的怀里,赵恒疼爱的亲了亲她的面颊,“今天做了什么?” “我画了些金器的花样,让将作监给我打些金器在阿婆寿诞的时候用。”姜微说。 “你不是不爱金器吗?”赵恒问。 “我不当餐具用好了。”提及金器姜微又想起一事,她拉着赵恒的衣袖说,“阿兄,我以后不要那些颜色娇嫩的瓷器了。” “为何?你不喜欢了?”赵恒不解的问,姜微打小喜欢瓷器,颜色越娇嫩她越喜欢,两人成亲后赵恒就命人专门开窑烧制她日常所用。 “嗯,不喜欢了,以后只要颜色正常的就好了。”姜微说。以前姜微不知道自己喜欢的这种颜色有多难烧制,往往废了十几窑才能有一两只成品,她第一次听到这事实时都惊呆了。亏她还老提醒阿兄不要奢靡无度,结果发现自己开销比阿兄大多了,姜微心虚的亲亲赵恒,真对不起他。 赵恒见她如此便知她为何如此说了,他哑然一笑:“谁又在你面前胡说了,就这么些瓷器我还供得起。” 姜微摇头,“不是供得起供不起的问题,是没必要,反正都是食具,宫里那些寻常的贡品就很好了。”能送到他们手里的物品肯定是最好的。 赵恒逗她道:“上回你还跟我要做妖后,就这样怎么做妖后。” 姜微目光流转,“我要做妖后又不想亡国。” 赵恒闷笑,“就你这样还能亡国?”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自家娘子正趴在自己身上一下下的咬着他的锁骨,赵恒握住了她的手,“微微!”这丫头可别玩火**。 姜微撇嘴,换了一个地方抓起他的手臂咬,“阿兄郭家你准备怎么处理?” “流放。”依着赵恒以前的脾气,郭家即便打赢了战事,郭都护也逃不了一死,可这段时间他心情好,娘子又有了身孕,就不开杀戒了,“郭老爷子那一支在职的官员尽数流放。” “那郭六呢?”姜微追问,“我记得他已经辞官了,这样也算官员吗?”郭家嫡系在职官员人数可不少。 赵恒轻拍她的背,“不算。” 怎么说姜元仪也是姜家的女儿,赵恒不可能去打自己妻子的脸。 姜微松了一口气,“那以后郭六还能当官吗?” 赵恒点点她鼻子,“我有那么小气吗?他有能力自然可以。” 姜微心里嘟哝,你还不小气?阿熙都快被你坑死了,你觉得对他好!“那安南都护府呢?”姜微暗忖这消息可以先告诉二房,省得二房着急。 “先让李将军暂领。”赵恒说,“等过上几年裴子谨历练出来了,我让他去接任。” “裴子谨?”姜微没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你二堂姐前夫的弟弟裴庭言裴二。”赵恒提醒姜微道,“你不喜欢他?”站在姜明月的立场上,的确很难对裴家人有好感。 “没有。”姜微摇头,公归公、私归私,姜微这点还是分的很清楚的,再说渣男是裴大不是裴二,她好奇的问:“阿兄你怎么想到他的?” “这人有点意思。”赵恒把裴二在安西的作为跟姜微说了一遍。 “他运气真好。”姜微听完后感慨。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赵恒顺着妻子的头发道:“这人每次都能在危机的时刻有运气,可见他平时定是心细如发、善掌大局之人。”运气从来不会从天下掉下来,一切都要靠自己把握,裴二屡屡从逆境中翻身,终于让赵恒真正注意到了他。 姜微没想到赵恒居然会对裴二评价如此高,“他跟阿熙比如何?”姜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闺蜜。 赵恒挑眉望着妻子,见她只是纯然困惑,为她解惑道:“以林熙现在的身份,两人不相上下。”林熙唯一亏的就是他是女子。 “我以为你会重用刘虎呢。”姜微说。 “他只能当猛将,不能当领军之将。”连字都认不全的武将能有什么前途,诚然武将大都不认字,但自古领军的大将却大多学富五车。 边关诸将士一路疾驰,终于在元旦前一天赶入长安,赵恒命百官在城门口迎接,在通往建章宫路上,一路结满了彩绸,锣鼓敲打、欢迎将士回朝。大秦从元旦初一开始足足欢庆到了十五,十五的晚上整个长安城解了宵禁、挂上了彩灯,圣人、皇后相携出宫与民同乐,整个大秦都陷入了狂欢之中。 119阳春三月 过了元旦就开春了,待初春寒意散去,绿意吹遍整个长安时,已经是阳春三月,姜微也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肚子已经显怀,她自四个月起每天洗完澡后都会用茶籽油在肚子上涂抹一遍预防妊娠纹。六个月的孩子已经有胎动,不过她肚子里的宝宝明显很静,每天都乖乖睡觉,只有姜微在涂抹肚子的时候它才会踢踢小脚、伸伸小手,跟妈妈一起做运动,这每每总让姜微和赵恒兴奋不已。两人年纪都不大,初为父母对第一个孩子格外的稀罕,赵恒虽然嘴上老吃醋孩子夺走了娘子过多的吸引力,可私底下光是给孩子取小名就想了足足五个月才定下来。 “阿鹓(yuān远)乖乖,快醒来,妈妈来了。”姜微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轻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 阿鹓是两人给孩子商定的小名,取自庄子秋水篇,“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鹓雏就是后世大家所认为的凤凰,姜微觉得她跟赵恒的孩子足够压得住这样的名字,发音也顺口,就跟赵恒定下了这小名,大名不用太急,等生了以后再取。 姜微说了一会就感受到肚子里的小脚踢了踢自己的手,“阿兄它动了。”姜微欣喜道。 赵恒连忙把手也放上去,不一会也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动,“现在都踢得这么用力,等生出来一定很健康。”赵恒乐了,目不转睛的望着姜微凸起的肚子。 “健康才好,不会生病。”姜微凤眸弯弯的说。 “就跟你小时候一样,胖乎乎的最漂亮。”赵恒手指微动,轻柔的将茶籽油按摩进她的肌肤里,他有记忆很早,想起他第一次见胖丫头她还被人抱在怀里,整个人圆滚滚的就跟小汤圆一样又白又嫩,就可惜长大后就没那么丰润了。 “阿兄小时候长得很漂亮。”果然颜也是很重要的,他们家就没丑的人也就不用担心孩子生出来不好看了,无论像她还是像阿兄将来都是绝色美人。 “九娘,都快半个时辰了,莫着凉了。”紫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也不知道九娘到底从哪里听来的抹了油肚子就不会花了,旁人怎么劝都不听,大家也只好让她去浴室抹油,现在虽是阳春可天气还是很冷的。 赵恒闻言拿了一块柔软的棉布擦干净她还没来得及吸收的油,又给她快速穿上了衣服后两人携手去了书房,石静将两幅卷轴摆放在赵恒书案上。 “这是什么?”姜微问。 “你不是说如何生女儿就册封万年长公主吗?我让阿耶把诏书写好了。”赵恒说,“等你一生下来儿子就册封太子,女儿就册封万年长公主。” “好啊!”姜微眼睛一亮。她肚子目前凸的不是太明显,比起时常怀孕生子的三个嫂子她的肚子要小很多,好些人都猜测姜微可能怀了女儿,太医令和沈奕诊断也感觉是女儿。沈奕、姜恪等人都认为第一胎生女儿也好,女子生产历来都是半脚踏入鬼门关,第一胎生个小女儿对姜微来说身体负担要减轻不少。 而对赵恒和姜微来说这是两人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他们都喜欢,赵恒一想到要生个跟微微小时候一样的小胖丫就兴奋,姜微这些天给女儿做了不少可爱的小衣服,赵恒也跟着凑趣画了不少款式。赵恒现在的态度就让姜微很开心,世人都想生儿子,有了儿子才能继承香火,姜微也不觉得古人这么想有什么不对,现代社会都免不了想法她怎么能去苛求古人,只要阿兄不重男轻女就好。尤其是阿兄说皇太女什么的,好萌!冷艳高贵、霸气侧漏的女儿,姜微感觉自己脑洞快堵不住了。 “微微。”赵恒柔声叫着她。 “嗯?”姜微抬头。 “别担心,一切有我。”赵恒搂着她说。 他们年纪还轻,连赵旻那老头子都是三十出头才有了自己,只要微微能生不管男女他的皇位必然是传给他们的孩子。他对姜微说的皇太女也不是哄她的,如果微微只能生女儿那他就立皇太女,赵恒相信凭借自己的手段,足以将女儿扶植成女帝。后位继承入赘招婿便是,反正他们皇家的公主下降驸马除了孩子跟驸马姓外跟入赘也没多大区别。至于大臣的想法,赵恒从来都没考虑过,他听从臣子劝诫是因为他认可臣子的想法,不认可的他就没必要听,不服从自己的换了便是,向来就是天之骄子的赵恒从来都不觉得人才很珍贵,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好。”姜微抬头对赵恒灿烂一笑,她一开始的担心就只有赵恒,她的世界很小,她真正在乎的只有那么几个,他们都很喜欢自己的宝宝她就很开心。至于其他人的想法——中二病皇后表示她的女儿是堂堂当前世界第一帝国的长公主、儿子是太子,无论哪一种身份都是足以让人仰望的存在!她需要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吗? “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可以招你几个堂姐妹入宫作陪。”赵恒以前是巴不得妻子整天跟着自己,但太医令说孕妇要时刻保持开朗的心情,她整天跟自己在书房里看着奏折,奏折上能有什么好事?赵恒就大方的把时间分出去了一部分。 “不无聊。”姜微跟堂姐妹关系泛泛,见面能也能聊开,但谈心里话是不可能的,这跟自己从小跟堂姐不大亲近有关,跟自己个性也有关系,作为一个现代人,姜微属于一个**型性宅女,她喜欢运动、喜欢玩、喜欢短途旅游,但不大喜欢出远门,也不大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聊天,当了皇后可以自己做主后,她将皇宫的各项措施利用到了极致,宫里有花园、有健身房、有跑马场,还有游泳池…… 整个皇宫除了姜长晖和赵恒就数她最大,这两人一人是会跟她一起胡闹的存在、一个是随她怎么胡闹的存在,导致她在宫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了乐不思蜀。时下长安贵妇喜好摆宴、打猎、争奇斗艳,这姜微和姜长晖都兴致缺缺,喝酒更是伤肝毁容,让两人避之不及,所以两代姜后都不属于交友广阔之人。这样的好处很明显,第一是省钱;第二是想找她们走后门的人也找不到见她们的门路。 赵恒见她这么黏着自己,心里很是高兴,他也巴不得微微天天跟自己在一起。 姜微看着他手中的书,“阿兄你要发行纸币?你不再考虑下?” 一般来说新帝登基后都会发行印有自己年号的货币,赵恒登基后到一直没提及这事,直到最近才提出收回市面上的旧铜币印制新铜币,两人就纸币的事讨论过,姜微不懂经济学,但她觉得纸币最好不要轻易发行,她建议赵恒可以印飞钱,这样方便各地商贸流通。 大秦最近打下突厥后,西北大片贸易方兴未艾,将来打下南陈后她还准备加大海上贸易的力度,这样的话飞钱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商人们每次带着那么多钱来回既不安全又浪费运输资源,还不如由国家统一来安排。长安目前大商铺出现的购物卡倒也算飞钱的一种,这两种都不算流通的货币。 赵恒也认为飞钱很适用于目前秦国的情况,唯一的缺点就是飞钱处理对官员德行要求更高,稍有不慎就会出差错,就像微微说的知县和太守没有判决人犯的权利,让刑部和大理寺官员独立于三省之外对吏治建设更有利,赵恒一直在考虑这个制度的可行性,“我没想在国内印纸币,只是想让别人去试试看。”赵恒对妻子口中说的纸币发行后控制不力会产生的巨大危害很好奇。 “你想坑谁?”姜微下意识的问,“南陈?” “怎么是坑南陈?我是帮着南陈解决问题。”赵恒刮刮她鼻子说,“南陈比我们更缺铜,用纸币代替铜币不是很好的解决方式吗?”南陈领地处在南面,铜矿比他们北面更少,南朝缺铜更严重,如果有人适当引导,南陈能忍住纸币带来的**吗?据赵恒所知,南陈眼下的国库空虚,南陈新帝挖空心思就是想要有钱养军,思及此他目光又忍不住溜向自己的宝贝,微微真是自己的福星,他当年接受老头子那烂摊子时国库也半空了,可这三年时间微微的计划就补足了国库的三成,这次突厥和安南大胜后,两地的战利品一下子将空虚的国库填满了,这还不算将士的抚恤金,而突厥和安南的大胜三成仰仗了微微的火药。 “他们会听你的吗?”姜微怀疑的问,“你上回不是说南陈的新帝是个一心想要奋发强国的皇帝吗?” “心有大致的皇帝很多,又不是谁都能成功的。”赵恒似笑非笑道,“他已经这么做了,我把活字印刷的技术都传给他们了。”赵恒也只是尝试的让人去写了一封奏折,却不想刘钦居然真听了,饶赵恒不信命都忍不住感慨自己运气太好。 “大陈那边的臣子就都答应?”姜微不解,“就不商量下再做决定?”换了秦国,就算自己跟阿兄提出这个建议,臣子们也会反复商量后才发诏书的。 “这位南陈新帝也是奇人。”赵恒说。 姜微主动给夫君倒了一杯茶水,她最爱听他讲故事了。 赵恒把南陈新帝的事迹跟妻子说了一遍,这南陈新帝刘钦出生就很意思,他的父亲是南陈第五任皇帝,为第四任皇帝的弟弟,南陈第三任皇帝也就这两个儿子,刘钦的伯父登基后,刘钦的生父就娶了嫂子的妹妹为王妃,当时刘钦的父亲还是亲王,跟自己王妃感情不好,只偏爱一个孺人,同那孺人生了庶长子,亲王妃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自然容不下这口恶气,就找了一个借口把那个孺人给弄死了,那庶长子倒是运气好被刘钦父亲护着活下来了。 刘钦父亲眼见爱人死在恶毒的正室手中,自是心如刀割,可当时正妻娘家势大,她又是皇后的亲妹妹,他也不敢为爱人讨回公道,只能忍辱负重的跟正妻在一起,一年后正妻生下了嫡长子。而刘钦的出生则纯属偶尔,他的母亲倒也是正经的官宦人家的千金,但父亲官职不高,因她长相酷似刘钦父亲最爱之人,成为了后院中最受宠爱的孺人。正妻能杀一个小妾,当然可以杀第二,但可惜时不与她,刘钦的伯父突然暴毙了,且没有子嗣,大臣就扶植着刘钦父亲登基,刘钦的父亲也在正室杀爱妾前一刻,保下了已经怀孕八个月的爱妾。 刘钦父亲登基后就一直非常偏爱庶长子,视嫡长子无物,同样庶出的刘钦因其母受宠,也比嫡长子二哥要受宠,庶长子和嫡长子因各有人扶持,帝位之争上演的不可开交,结果是——两败俱伤,刘钦的大哥、二哥把自己的小命玩完了,刘钦的父亲也因为长子逝世伤心过度而很快去世了,帝位就落在了刘钦头上。 “难道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刘钦弄死的?”姜微惊讶的问。 “也不算,但刘钦在后面推波助澜,他把自己的亲妹妹许给了万链为妻。”赵恒说。 “万链?他年纪不是很大吗?据说长得很丑?”姜微不可置信的问,万链是南陈的大将,这人原来是北秦的臣子,有度他曾是大耶耶的政敌,后来被大耶耶和堂伯姜净联手赶到了南陈去了,这人起码也有四十了吧? “万链已经四十有八,的确长得很丑,还是独目。”赵恒说。 姜微默默的同情刘钦的妹妹,她今年也有十五六岁吧?嫁了一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人太可怜了,“大耶耶说万链是头饿狼,南陈把他养着迟早他会噬主的。”姜微说着姜凛的评价。 “不错,他登基后却是做了几件实事,但卸磨杀驴的太早。”赵恒说,“他还派人丈量了全国的土地、大肆灭佛、还派人加宽了从建康到吴郡的沟渠。”赵恒一条条的跟妻子说着,这人不错,两年时间把他近二十年的计划都快干完了。 “卸磨杀驴?他已经开始清算功臣了?”姜微不可思议的问,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刘钦登基比赵恒还晚,这皇位还没坐稳就开始清算功臣了?还全国丈量土地、灭佛、发徭役开挖沟渠……姜微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阿兄当初四方军权掌握了三方,安南为四方军队中战斗力最弱的一处,他清算贵族土地也就试点从蜀地开始,削减对政权影响力太大的宗教也采取火慢炖的方式,开挖沟渠什么的都是慎之又慎的,这人以为自己是隋炀帝吗?人家泱泱大隋好歹一代强国,都被隋炀帝二十年工夫玩坏了,这南陈连隋朝三成国力都没有达到吧? “还记得安竣吗?”赵恒问。 “知道。安家的家主。”姜微点头。 “他现在就在南陈,改名为周骏,扶植刘钦登基他功不可没。”赵恒说。 姜微:“啊!” “怎么?” “我觉得他好可怜,似乎老是选到猪队友。”姜微感慨。 赵恒大笑,“可不是。”他顿了顿含笑道:“现在刘钦最缺的就是钱,你说要是有人跟他提议印纸币他会答应吗?” “如果有安竣在的话不一定。”姜微说。 “安竣?”赵恒悠然一笑,“他现在自身都难保。” “为何?”姜微问。 “他交了桃花运。” 姜微狐疑的瞅着赵恒,赵恒也也不买关子,“万链的母亲看中了他,想要嫁给他。” 姜微:“!!!” “阿兄你说什么?”姜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万链的母亲看中了他,想要嫁给他。”赵恒听到这个消息也失笑不已,想不到安竣临老还有一次桃花劫。 “万链四十八岁,他母亲几岁?”姜微问,起码有六十多吧,安竣也就五十多岁吧?他保养的还不错,中年美大叔一个,这万链长得那么丑,他娘能好看吗? “大约六十出头吧。”赵恒说,“万链侍母至孝。” 姜微:“……”自从来到古代后她的下限一直被刷新,但这一次还是让她大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安竣好可怜。”姜微忍不住同情道,这种桃花劫太郁闷了吧,刘钦连自己亲妹妹都卖了,再把北秦叛臣卖给另一个北秦叛臣完全没压力啊,现在就看谁拳头硬了。 赵恒摇头,这丫头真是谁都同情。 “阿兄你考虑过再次策反安竣吗?”姜微问,上回安竣跟阿兄就配合的很好。 赵恒不屑:“二姓家奴有何好用?”这人可以背叛老头子也能背叛自己,当了叛臣就别想回头了。 姜微想想也是,这人下限有点低,不能重用。 三月是郭夫人的七十大寿,姜长晖和姜微都赐了赏赐下去,两人分别命两位颜尚宫去姜家给郭夫人贺寿,二房欢天喜地的让两人上座。 郭家和二房一向交好,郭家出事时二房帮着忙上忙下,靠着姜府的脸面郭家倒也没有受太多的为难,郭夫人七十寿诞郭家也送了丰厚的贺礼,房夫人特地让郭六带姜元仪回姜家住上几天。郭夫人见娘家的侄孙来很是高兴,拉着郭六说了许久的话。姜家嫁出去的女儿只要活着的差不多都回来了,二房上下一时热闹不已。 待郭夫人贺寿结束,郭六领妻子、儿子回郭家的路上,姜元仪看着丈夫,“你最近有心事?” “什么?”郭六正想着心事,没清楚妻子的话。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姜元仪问,“有事瞒着我?” “没——”郭六支吾的着想辩解,可看到妻子清澈的目光时,他迟疑良久。 姜元仪也不催促,只安静的等着他。 “阿绮,我想陪阿耶一起去阴山。”郭六终于下定决定道。 120姜元仪和郭六 郭六见妻子神情不变继续道,“阿耶年纪大了,让他一个人去阴山我实在不放心,我想陪他一起去。”大哥的死对父亲的打击很大,安南的时候还好,父亲还强撑着一口气将叛军压了下去,可到家后他的精神气就像散了一样,这几天出入都要人搀扶了,可他是首罪,年纪也不大朝廷赦免的年纪,家中诸多人都流放了,就数他流放的最远,看他现在这样大家都担心他根本到不了阴山。 “你只是送家翁阴山,还是准备留下来陪他?”姜元仪问。 “阿绮,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了,我就先过去几年,圣人不是说想在阴山建下县吗?我想在那里磨砺几年。”郭六愧疚的望着妻子,阴山原为突厥领地,秦国现在推行的是鼓励突厥人跟边关秦人通婚,教导他们如何种植牧草牧畜,建立固定的城池,这必然要派遣秦国官员去当地任职。 这是一份苦差事,去那里当官跟流放也没太多区别,可也是一个机会,只要踏实作出一份政绩来,不愁将来没有上升的机会,若能让下县变成中县他也能入圣人眼了。这些天郭六想的很清楚,家中五兄弟除了他之外都被判流放了,大嫂又跟家中彻底闹翻了,几个侄子也不认杜家为外家,母亲要告大嫂不义,家里乱成了一团,就只有他一个可以支撑门户的人,父母兄长疼爱了他这么多年,也轮到他为家中分担了。 比起杨家,他们家还不算彻底败落,姻亲门生依然遍布全朝,他想留在京城也能谋个官职,只是已经没有家族庇护的他想要在京城出头太难了,而且没有外地放任的历练,他这辈子最多就能升至六品。以前家中有几位兄长支撑,他当六品官也算锦上添花,可现在的郭家不行。人走茶凉,郭家现在还能靠以前的关系支撑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了谁还能记得郭家?他们这一辈都已经成亲生子,可孩子们怎么办?多少家族就因为如此而败落。 郭六前思后想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去阴山找机会,想要翻身有两条路,一是军功、二是政绩,前者最容易一朝翻身的,朝廷刚打完突厥,这几年不会轻起战事,不过南陈一仗不可避免,但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想抢?现在的四方都护除了安北姜都护和安西林都护外,余下两任都是新将领,早红着眼要立战功建威信,郭家是不可能轮上这样的机会,他也等不起那么多时间。 唯一的路就是靠政绩了,这是水磨的功夫,起码也要十来年,好处是稳扎稳打、根基扎实,姜家大房如此显赫,姜家那三位郎君都是走的这条路。郭六也曾迟疑过,阿绮从小娇生惯养,他这一走对她太辛苦了,可最后终于年迈的双亲、失魂落魄的兄长在他心中占了上风,“阿绮你在京城等我几年,我只要一安顿好就会来接你跟阿方的。” “你不准备接下祖翁给你找的刑部主事?”姜元仪很生气,他们去给郭夫人贺寿的时候,祖翁就跟他们提过刑部空缺出一个主事之职,马上就能任职,祖翁没指明要给谁,可郭家除了郭六谁还有这个资格?他当时答应的好好,结果回家就跟自己说这个,他根本就是在敷衍自己! 姜怿这次的动作也没瞒儿子、儿媳,私底下几个孙媳妇有抱怨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么反对,姜怿这个举动不是偏心出嫁的孙女而是感谢郭家这些年对二房的扶持。当然大家也清楚,二房再感激郭家也只能帮这么一次,这个官职只能让郭家不至于全成白丁,郭家是就此没落还是继续奋起主要还是靠郭家儿孙自身努力。 “阿绮如果我接下了这个官职,就只能在京城待一辈子了。”郭六低声道,京城的机会太少了,“你放心,我已经跟十一郎说好了,等我走后就让他多看顾下家里。”十一郎是他的叔叔的儿子,他叔叔这次也流放了,十一郎跟他一样是家中唯一没流放的成年男丁。母亲年纪大了,嫂子妻子都是女子,即便家世不凡也不能事事都有她们来管,家里已经决定给十一郎弄个官职,哪怕当个小吏都行。 “你可以让你堂弟去阴山,你留下我们来照顾你叔叔。”姜元仪说。 郭六摇头,“十一郎不可能去阴山,他没出仕过。”十一郎没有在府衙任职过,朝中再缺人手都不可能让他去阴山。 “你也就做了几年小主薄。”姜元仪气道。 “我知晓县衙该如何行事,且我上过战场。”武兼备这才是郭六最大优势,阴山原为突厥领地,其民不开教化、民智混沌,去哪里的官员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威胁,这也是很多人官员止步不前的主要缘故,想要大功绩也要有命换。郭六就不怕了,一场战事他手底下也走了几十条人命,等闲突厥百姓他还不放在眼里,郭家是武将世家,即便没落了也有武艺高强的部曲护身,安全是不愁的。十一郎战场都没上过,去阴山也压不住那些刁民。 “那你想过我跟阿方吗?”姜元仪冷声问,“别的不说,你想让阿方在阴山长大,他的教育怎么办?还是你想把阿方留在京城?那里缺医少药的,我们过去生病了怎么办?” “阿绮对不起,我——”郭六喃喃道,刑部主事这职位很安稳,可他接了这职位就等于一辈子就当这从九品上的小官了,当然凭借郭家现在的财产和阿绮的身份,他们小家的确可以过得很舒服,但家里其他人怎么办?郭六做不到独善其身只顾自家安逸。 “你是全了大义、全了父母兄弟之情,但我跟阿方呢?你把我们置于何地?”姜元仪问。 “我跟阿娘说,你要不是不喜欢住在家里,可以去娘家别院住。”郭六低声道。 “这样我成亲跟不成亲有什么区别?”姜元仪怒极反笑,“家里大嫂不在,你二嫂就算买把葱都要来问我,说什么让十一照顾家里,还不是我来照顾!” 姜元仪本就是郭家媳妇中出生最高的,以前杜氏在的时候,她是长媳大家都听她的,现在杜家跟郭家闹翻了,郭家都要告杜氏“不义”这样的十恶重罪了,郭家剩下的媳妇都慌了神,她们家世普通,家中哪里遇到过这种大事,下意识都来找姜元仪做主了。姜元仪明明是幼子媳妇,现在倒跟长媳一样,让姜元仪烦不胜烦。 她要是想当长媳当初嫁人的时候就不会特地说不嫁长子了,长子媳妇在古代那是什么概念?就是一个老妈子!无怨无悔奉献不说,稍有错事就要被人责怪不识大体,她脑抽了才担下这责任,万一那些人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来骂自己吗?郭家五兄弟中四个都流放了,留下一堆儿子女儿,他郭六一走了之,难道这家都要她来负责嘛?“是不是将来你侄子、侄女将来婚嫁都要我来负责?” “不用!”郭六忙道:“她们婚嫁你不用担心,由我嫂子做主,但是她们没见过世面,遇事难免会慌了手脚,这几日就劳烦你费心了,毕竟——兄长他们以前也一直很照顾我们。” 他们养了你但没养过我!姜元仪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她忍了忍,“你是一意要去阴山了?” 郭六苦笑的望着妻子,“阿绮,我一定会让你风风观光的当诰命夫人的。”这次给郭夫人贺寿,阿绮几个庶出的姐妹甚至都有诰命在身了,唯独阿绮还是白身,郭六是男人,他也想让妻子以自己为荣,“阿绮我保证不会跟大哥一样的,我这辈子肯定只有你一个!”他绝对不会让阿绮跟大嫂一样伤心。 我连太子妃都不想当还稀罕你这诰命夫人!姜元仪心里冷笑,杜氏不也是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结果呢?老公在外面风流快活,她一个人伺候一大家子,最后留给她这么一个耻辱的死法。不想守孝还要被人按上不义之罪,这郭家简直把媳妇当丫鬟看!郭家眼下就这样了,靠的不全是自己,傻子都知道对自己这么保证。等去了阴山,天高皇帝远的时候他莫说娶平妻了,就是把自己嫁出去也没人会知道。 “你就确定自己能成功?”姜元仪忍不住问。 “不能确定。”郭六摇了摇头,他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不赌他只能当一个九品小官一辈子,眼睁睁的看着家中长辈挣下的基业毁在他们这些不肖子孙手中。 姜元仪感觉心口一阵阵的发堵,她真想丢下郭六抱着儿子一走了之。 郭六见姜元仪不说话,知道她很生气,也不敢继续开口了,只回家后殷勤的伺候姜元仪梳洗,拉开胖儿子哄妻子开心,姜元仪懒得理这两人。阴山她不想去,这可不是后世出去旅游,在这个一切都是原生态的古代,连晋阳都那么落后,她不敢想象以前一直处在奴隶制度统治下地方,绝对是荒芜到一切都没有。郭六的心思她清楚,无非就是看着那里落后好弄政绩,可这样的地方建成一个县需要多久时间?二十年?三十年? 如果在现代她说不定还考虑,毕竟有现代交通工具,在古代想都别想,万一生病了都没医生看诊,直接等死吧!但是留在京城的话,郭家明显就是把这个烂摊子丢给自己收拾,她在京城辛苦当老妈子,伺候他娘、他嫂子、他侄子侄女,然后等他回来给自己封个诰命? 别人挖空心思要诰命是为了荣华富贵,她还少荣华富贵吗?他能给自己什么诰命?县君?他总不能短短十来年靠着政绩给自己弄个郡夫人、国夫人吧?姜家都是走了三十年才养出了姜微,等上了顶峰,他能走到那一步?再说她想要这个诰命,当初为何要嫁非长子?以她现在的身份没有诰命还能有人看不起自己不成?她要这么一个老公有什么用?即便秦灭了,大齐当政,郭六这么辛苦也是秦朝的臣子,没有齐朝的诰命。 “阿娘——”郭小郎今天没有听到阿娘给自己讲故事委屈了,小胖身子不停的往阿娘身上爬。 姜元仪目光转柔,搂过儿子亲了亲,轻声给儿子讲起了成语故事,郭六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二房卢氏知道郭六要去阴山大吃一惊,不由担心起女儿将来,郭六走了她怎么办?若是单纯的外放还能跟着一起去,阴山那边全是未开化的野兽,阿绮被他们娇养长大怎么受得住? 姜怿听了很是赞许,“这孩子能有这个心就不错,他父亲年纪大了,单独去阴山太危险了,他有这个进取心很好。”姜怿倒是对这个孙女婿越来越满意了。 卢氏听姜怿这么发话了,也不敢说话了,只心疼自己女儿要受委屈。她真后悔了,当初怎么就选了郭家,这不是害了阿绮一辈子吗?先不说郭六能不能干出大事来,即便出头又如何?阿绮要忍多少年?他能给阿绮的,阿绮早有了,哪怕将来成了诰命夫人又如何?他们家还少一个诰命夫人吗?还有郭家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要让阿绮来管,难怪杜氏知道后就直接走了。卢氏一怔,杜氏—— 房夫人知道幼子愿意陪夫君去阴山心里很是高兴,对郭都护道:“果然没白疼小六,这孩子还是孝顺的。”原本被流放的官员都要去蹲大狱的,赵恒看在郭老太爷的份上,许他们回家同家人告别,等待流放。 郭都护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想让他现在晋阳待上几年,熬了些资历后,待圣人去收复南陈时候让他占个军功,眼下却是不可能了。”尤其是九霄神雷出现后,大秦显贵们现在都红着眼希望圣人早日收复南陈也好让小辈多占军功,光是姜都护这次都赔了仅有两个儿子,圣人都会让他的孙子占一份的。 “军功那是要用命出来的,我情愿你们安安稳稳的,也不要跟姜家那样。”房夫人落泪道,一想到被贱|人杀死的长子就心如刀割。 “杜家的事就算了,老大媳妇想离婚就离吧。”郭都护倦怠道。 “为何?她不守夫孝,就是不义!这是十恶重罪!他们杜家也自诩书香门第,怎么养出这种娘子出来!”房夫人怒道,她不想守孝那就用命来偿! “老大都走了,即便强留着她守孝她也不甘愿,何苦如此呢?她好歹是我们孙子的阿娘,如果两家真上了公堂反目成仇,让他们如何自处?” “他们现在根本不认杜氏为母!”房夫人激动的说。 “那也是他们亲娘,亲情斩不断的。”郭都护轻拍她的手,“说来也是我们骗了他们,与人留一线吧,郭家现在禁不起折腾了。” 郭都护最后的话让房夫人沉默了,“亏得还是京兆杜氏,幸好阿绮不这样,还是姜家的家教好。” 郭都护叹了一口气,要不是郭家势弱,杜家又怎么会如此决裂?他就不信杜家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妾,不过只是大家都故作不知,如今郭家一朝倾覆,落井下石的都来了,也只有姜家对他们雪中送炭了。 房夫人说:“你跟小六去京城,我就跟阿绮留在京城,你放心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 郭都护愧疚的望着妻子,“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你以前不也一样。”房夫人失笑,作为武将的娘子她早习惯了夫妻分离。 郭都护不语,哪里能一样?以前她是正经的都护夫人,现在都是庶民了。 赵恒并没有给郭家很多时间,郭六和郭都护等人稍稍收拾了下就上路了,郭六也接到了朝廷的任命书,让他担任阴山武川县县令,这武川县目前也就他这么一个县令,一切都待建设。 姜微是在沈沁入宫时听到这个消息,沈沁对姜微道:“郭六这孩子也算能吃苦了,阿绮没嫁错人。” “就是他们要夫妻分离了。”姜微想着她那时候在洛阳时候对赵恒的思念,要是阿兄去这么远的地方她肯定跟他一起去,而且新建城市感觉很有趣,如果真花上二十年时间建出一个大县会很有成就感吧? “武川县目前还危险,阿绮没法跟过去,等安定下来就能团聚了。”沈沁说:“不过只要他们夫妻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嗯。”姜微也没想到郭六有勇气重新开始,脚踏实地的一点点办事,他要是一直坚持这种心态总会成功。当然如果郭六是郭大那种人,就不值得同甘共苦,不过郭六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做的很好,就值得一起共度难关了,就跟她大哥和大嫂一样,姜微觉得大嫂自从去了云南后性格都比之前开朗了不少。以前大哥跟大嫂多少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现在他们两人的恩爱即便不说都能看出来,默契十足,看着就让人开心。 沈沁摸着女儿的肚子,“孩子还闹你吗?” “不闹,阿鹓一直很乖。”姜微爱惜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它还贴心,知道阿婆十月过寿诞,特地八月就要出生,等着参加阿婆的寿诞。” 沈沁笑道:“何止这个贴心,七月多热,八月就过了秋老虎了。” “七月生也不怕,我就在骊山行宫生。”姜微说,骊山行宫可是很凉快的,不用冰块都行,她一想到坐月子就头疼,古人坐月子可真受罪,幸好她有太医令和翁翁,这两人都是当世名医,还知道一些科学的坐月子方式,不过忍也就忍四十天了。 沈沁哑然,她都忘了骊山行宫因为赵恒跟姜微在登基前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陈设已经不比宫里差了,即便在行宫生也无碍。 姜微因怀了身孕格外的怕热,平时避暑她都是等过了端午才去行宫的,可如今四月底不到她就嫌热要去行宫,赵恒担心她身体,干脆将整个太医院都差不多移到了行宫,以便给她诊治。 姜微的肚子在七个月前一直都不太显怀,等到了七个月肚子才开始正式凸了起来,不过她天天坚持涂茶籽油,但没有出现担心的妊娠纹的情况,赵恒每天就盯着她的大肚子发呆,实在不明白微微这么小,怎么能塞得进一个小婴儿的。 太医令和沈奕更是挖空心思了给她想食谱,既要控制她腹中胎儿的体重,又要保证母婴营养均衡。姜微平时身体就好又坚持锻炼,除了最初第一个月孩子闹腾些外,余下的日子她感觉自己就跟没怀孕一样,肚子挺得老大的了还天天坚持逛变整个皇宫,步履如飞的比人家没怀上的人都快。也亏得林熙早有先见之明的给姜微又训练了一批女侍卫代替她遣出去嫁人的侍卫,不然等闲宫女还真照顾不来这个精力过分旺盛的孕妇。 赵恒问过沈奕,肯定她这样有利于生产后,就随她胡闹了,连姜长晖都对侄女叹为观止,她当年怀赵恒的时候可是受尽了苦头,果然还是女儿贴心。 今年的天气格外炎热,秋老虎到了七月底都不见降低威力,赵恒和姜长晖干脆商定让姜微在行宫生产了,这样她坐月子的时候也能舒服些。姜家女眷担心她身体,全家都一起住到了行宫,一些贵族女眷们也纷纷住到了所属的骊山别院静候皇后生产。 众人盼啊盼,结果盼到了九月未来的太子/长公主依然稳稳的待在皇后的肚子里不肯跟大家见面。 121万年长公主出生 乙亥年九月初五下午,赵恒在给姜微涂肚子,她现在的肚子已经凸的溜溜圆,睡觉的时候也不能躺下来了,只能坐着睡觉,幸好她睡眠质量一向不错,所以晚上睡的还算安稳,不踏实的反而是赵恒,他精神已经绷紧了快一个月了,就担心哪天孩子会突然出生,却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居然一直不出生,然而他们跟她做操的时候小手小脚却又蹬的那个欢快,恼得赵恒牙痒痒的,“真是个折腾人的丫头!”他们眼下已经基本确定这孩子是女儿了。 “翁翁不是说我肚子小,晚一点出生没关系,好事多磨。”姜微很淡定,现在她身边所有人都处于焦虑症状态,唯独她最淡定,翁翁都说她身体好得很,她有天天做运动,还有那么多太医、医女伺候,她要是出事简直天理不容! 赵恒知道她是安慰自己,“等生完孩子你也能躺下睡觉了。”他最心疼的就是她怀孕后期的一个多月都不能躺着睡觉了。 “那可不行,等孩子生下来才有点我们操心呢。”姜微想着家人从自己出生就开始操心自己,自己成亲后他们就开始操心自己婚后生活,现在开始操心自己孩子……真是无止境的循环啊。 赵恒听她都想到给女儿招驸马了,苦笑道:“孩子都没有生你就想着她招驸马了?” “我这是未雨绸缪。”姜微托腮想着也不知道阿熙现在怎么样了,上回他来信说自己已经怀孕了,他会给阿鹓生个小青梅吗? “五郎、九娘,白芍求见。”素影进来禀告道,“她跟林都护一起来的。”身为安西都护林熙要是没圣人旨意绝对不能随意离开驻地,难道圣人招他回来的?为何又跟白芍在一起? 赵恒面色奇异,“让他在外殿等候。”林熙回来的确是经过他同意的,他的理由也很好,他怀孕了,已经五个月了,快瞒不住了。 “阿兄太好了,等阿熙月份再上去些让太医令给他诊断是男是女?”姜微笑着说。 “好。”赵恒也很好奇怀孕的林熙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让他失望的是,据说怀孕五个月的林熙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即便干了大半个月的路依然神采奕奕,丝毫不见任何憔悴,完全不像一个孕妇,如果不是确信他真怀孕了,赵恒都快以为这人怀孕是假的。 “阿熙!”姜微看到林熙眼睛都亮了,略显笨重的身体款步移动着,“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我没事。”所有人知情人中,对林熙怀孕消息接受度最良好的就是姜微和林熙这对脑回路跟常人不同的闺蜜,即便淡定如姜凛在听到林熙怀孕消息时候都震惊了许久。 对姜微来说,阿熙就是女神,能能武、男人女人能干的事他都能干,现代社会连男男生子都出来了,阿熙是真女神怀个孕有什么了不起?对林熙来说,从跟桑三结婚到怀孕都是他计划好的,既然他都选择了成亲生子,那么接受这件事也是很正常。 倒是傻爸爸桑三自从知道大哥兼老婆怀孕后,整个人处在虚幻状态,在知道林熙要回京城待产时,依依不舍的的拉着大哥的袖子差点哭了,明明是他跟大哥两个人的娃,为什么他不能参与一起生产?但他是县令,又要代替林熙暂管都护府,不可能跟娘子一起回来。 “阿熙,你的别院我已经准备了,你随时都可以住进去。”姜微指着自己肚子说,“你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吗?我家宝宝叫阿鹓。” “鹓雏?”林熙沉吟了下道:“既然如此他小名便叫梧桐吧。” 鹓雏非梧桐不栖,赵恒哼了一声,他的女儿是天之骄女,岂是你孩子可以高攀的?皇帝看着林熙的目光是十分高冷。 林熙却没注意赵恒的目光,因为——“阿识你怎么了?”林熙注意到姜微突然伸手捂住了肚子。 “阿兄、阿熙,我好像要生了。”姜微捂着肚子小声对两人道。 话音一落,赵恒和林熙脸色同时白了,赵恒下意识的抱起姜微疾步如飞的入房,而白芍也拉着林熙的衣袖道:“郎君,我们先回避下吧。”郎君的回京属于半隐蔽的。 林熙皱了皱眉头,“你留着这里帮忙。” “郎君你放心吧,这么多人伺候着九娘肯定没事的。”白芍安慰林熙,她更担心的是郎君,郎君这样能生孩子吗?生了孩子怎么办?肯定不能给薛夫人照顾,难道让皇后来照顾吗? 太医令和沈奕听到姜微有动静后立刻赶来了,给姜微把脉后确定她的确要生产了,赵恒闻言脸色都比姜微白了,“要不要吃点东西?”皇帝陛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寻常妇人生产都要移居偏室,以免产房污秽了正居,但赵恒就算自己去偏殿住都不会让妻子住在窄小的偏室里,姜微产房就在两人的卧室里。 姜微摇头,“我不饿。”她又感觉自己黏糊糊的浑身不舒服,嚷着要洗澡。 赵恒对她千依百顺,哪有不从之理,连忙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让匆匆赶来的王夫人听得差点仰倒,“不行!”王夫人一口拒绝,瞪着孙女道:“都快生了哪能梳洗,给我乖乖躺**去。” 谢则笑着对沈沁道:“阿,阿识跟你真不愧是母女,我记得你每次生产前都要洗澡的。” 沈沁红了红脸,“不然坐月子的时候一个多月不洗澡多难受啊。” 姜微闻言不停附和,“是啊!阿婆,你看我等孩子生了就要坐一个月月子了。” “你这样怎么洗?万一滑了怎么办?”王夫人是担心孙女洗的时候被热水熏晕。 赵恒笑道:“阿婆,我带微微去梳洗,你们稍候。”赵恒这几天拉着太医令学了不少,知道微微现在只是发动,离生产还早,所以洗个澡也无伤大。 姜微凑到赵恒脸上亲了一口,“阿兄你真好。” 赵恒笑着抵着她额头,“我当然是对你最好了。” 小夫妻两人只顾着肉麻,王夫人等人不忍直视的移开了视线。 正如太医令所言,姜微只是刚开始发动,离生产还早,赵恒陪她洗了澡,自己也不理会公事了,而是陪着她说话,王夫人、姜长晖等人都到了,大家只提孩子生下来后的事,完全不跟姜微说生产之苦,姜微只知道女人生孩子疼,但具体怎么疼还是不清楚。 等众人吃过晚膳,姜微仰头就靠在**睡了,她睡得很熟,只苦了旁人都一夜没睡,等着她生产,赵恒这一夜就没合眼。不过这孩子显然不知道长辈对她的期待,稍稍调戏了下长辈后又安安分分跟着阿娘一起睡觉了,这一觉睡到了快过辰时才起来。 王夫人对这对母女简直无语了,“真是磨人的丫头!” 谢则和姜长晖很淡定,姜长晖对谢则道:“我记得当年阿生阿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谢则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对,这丫头可把我们折腾的够呛。” 王夫人没好气道:“何止是阿生阿识的时候是这样的,当年你们从母生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祖孙三代磨人精!” 沈沁已经羞愧的抬不起来头来了,这又不是她故意的,不过女儿像她,孙女也像她,这让沈沁很自豪,不愧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 “这样也好,月子睡得住。”姜长晖忍笑,她当坐月子的时候根本就睡不招着。 “睡不住也要给我睡!”王夫人冷哼,“什么梳洗、起床走路,想都别给我想!”王夫人的怒气来自于孙女问太医令的问题,很多要求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匪夷所思,她唯一同意的就是天天允许她漱口。 “今天生的话,等阿识出月子就是阿娘的寿诞了,这孩子真贴心。”姜长晖说。 王夫人道:“寿诞没什么打紧,那时候孩子也小,别让她随便见外人了。” “阿婆、大家、阿家。”小谢氏安顿好在外面静候的女眷才进来。 姜长晖道:“你刚生完怎么不休息会?”小谢氏刚在两个月前又给姜家生了一个儿子,姜微想册封侄女为县主的希望一直完成。 小谢氏道:“我也不是第一个孩子了,休息的很好,不打紧的。”她在元旦跟姜律回来后就一直在京城养胎,准备等孩子满周岁后把孩子托给谢则照顾,她再去云南郡找夫君,她已经喜欢上那里了,也舍不得跟丈夫分开,“阿姑,等孩子出生后参加洗三礼的名单。”小谢氏将她定下的名单递给姜长晖。 “这些你做主就是了。”姜长晖对这种根本不上心。 “请的都是家里亲戚吗?”谢则突然问道。 “是的。”小谢氏道:“九娘说她想办个清静些的洗三礼。” “既是如此那些没品阶的女眷也不用请入宫了,省得扰了九娘休息。”谢则说。 “唯。”小谢氏听到大家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最近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事顿时了然。 “九娘醒了。”降香出来说道。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连忙起身入房,姜微已经进完简单的早膳,梳洗完毕,小两口正凑在一起说话,等王夫人一入内赵恒就主动起身离去了,倒不是他不肯陪姜微,而是大家都不同意,连姜微都不同意。沈奕等人虽不信产房污秽之类的话,可赵恒身份到底不同,他站在产房里就会给人压力,还不如避开放手让大家医治,姜微也认同翁翁的看法,尤其是她看到赵恒雪白的脸色、僵硬的举止,总感觉他比自己还紧张,还是早点离开,省得她没晕他已经晕了。 “阿识肚子还疼吗?”沈沁关切的问。 “不疼。”姜微摸着肚子,不疼是不可能的,但那种疼还在自己允许范围内,不算很疼。 “真不愧是闺女,就是跟阿娘贴心。”沈沁眉开眼笑道。 这时候宫侍们已经把寝室完全布置成产房了,那些医女和接生婆也已经梳洗的干干净净,手更是用香胰子细细洗过,所有的用具都用热水蒸煮晾干了,大家都严正以待。 王夫人看到降香送来的黄栌色的包裹的时,一愣问:“阿识你没准备公主的小衣服?” “准备了啊。”姜微说。 “那怎么是这个颜色?”黄栌色是帝皇专用色,天下也就皇帝和太子可以用这个颜色。 “这就是给孩子准备的。”姜微浑然不在意的说:“阿兄说了,生了女儿就册封万年长公主,仪制一切如同皇太子。” 姜微的话让除了姜长晖以外的人都惊了,万年长公主这封号她们是知道的,当时赵恒提出这个封号的时候还有大臣反对,长安就领两个县,一个为长安、另一个就是万年,可见万年县的地位,如果不是册封万年长公主而是万年王的话,臣子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这件事王夫人等人是绝对赞同的,赵恒越疼爱女儿对阿识就越好,可大家做梦都没有想到赵恒居然疼爱到这个程度,长公主仪制如同皇太子,众人面面相觑,已经可以预感朝堂上又要有人上书了。 “阿婆,阿鹓是我跟阿兄第一个孩子,地位肯定不同,以后的孩子就不会了。”姜微道,她没说自己本来也就没准备多生娃,优生优育才好,多生孩子对孩子对自己都不好。 王夫人苦笑,“你这孩子。”他们都这么做了,大家反对还有用吗? 姜微跟众人说说笑笑,知道快中午的时候才感觉肚子疼痛越来越密集,在场众人除了谢则都有生育经验,知道她这是真快生了,连忙让她躺在**。 殿外,赵恒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产房,姜恪、姜凛和姜凌等人都在,除了姜凌不停的在殿内走来走去外,余下几人神色都看起来十分的淡定。 “怎么还没声音?”姜凌探头往里面望去,“阿兄,你听到阿识叫声了吗?”他问姜凛。 姜凛抬头望着阿弟,“你离得最近,你都听不到,我怎么可能听到。” “可我记得阿生产的时候还哭过。”姜凌喃喃道。 姜凛不语,他总不能跟弟弟去讨论弟妹生产吧? “阿兄,你说阿识不会疼的晕——”傻爹爹开始担心了,不过他话音还没落就迎面砸来一个茶盏,“闭嘴!” 行凶者正是姜恪,老人家面容冷肃的望着幼子,“你少给我乌鸦嘴!” 姜凛也一脸不悦,要不是看在他是阿识亲爹份上,真想把这小子送出去,话说他还没五郎稳重——姜凛目光落在赵恒身上,发现他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的都泛起青筋了,“五郎?”姜凛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赵恒目光缓缓的望向姜凛,神情是绝对难得一见的呆滞。 姜凛和姜凌沉默了,他们还是不要打扰了这个即将上任的新父亲了,他这样子随时感觉会晕过去。 “圣人,皇后生了!是一个小公主!长公主!母女平安!长公主很建康!” 就在外殿姜凌即将要把脚下地衣磨破的时,就听到石静一溜烟的跑来报喜的声音。 “太好了!”姜恪一下子站了起来。 姜凛晃了晃身体,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傻笑,他有孙女了!女儿给我生了一个孙女! 姜凌则早就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我孙女在哪里?快让我看看我小孙女!” 石静目光扫了一圈,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当看到赵恒坐的笔直的背影时恍然大悟,原来没听到五郎的声音,“五郎!九娘生了小公主。”石静上前报喜。 赵恒原本木木的,听到石静的话蓦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寝殿里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微微给他生女儿了!微微给他生孩子了! 石静就没见过这样的赵恒,不过第一次当阿耶总会有一点奇怪的举动,他跟在赵恒后面,在看到他某一个举止时惊呼一声,“五郎小心!” “啪!”随着一声重重的落地声,大秦一向仪容端严优的皇帝陛下被行宫的门槛绊了一下,摔了——脸着地。 122姜元仪离婚 粉团儿似地小婴儿放在黄栌色的襁褓里,小嘴微张着打哈欠,乌溜溜的大眼转了一圈又闭上了眼睛。 “这孩子居然现在就睁眼了。”王夫人搂着小曾孙女怎么都爱不够,“真是天生的小美人胚子啊。” “跟阿识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沈沁凑过来说。 “我怎么觉得像五郎?”姜长晖看了半天说。 “两个长得都好,像谁都行。”谢则总结。 王夫人笑眯眯的附和:“对,像耶耶、阿娘都行。” “阿婆,我要看看阿鹓。”姜微听着大家的讨论心里痒痒的,好容易忍到清理干净了,连忙要看女儿。 王夫人将小襁褓放在了孙女身边,“看看阿鹓多乖。” 姜微着迷的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小人儿,浑身红通通的,五官不算皱巴巴的但也小小的,完全看不出到底像谁,说起来似乎有点丑,可在她心目中这孩子却是天下最可爱的,“阿鹓,阿娘的小凤凰。”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小丫头似乎感受到了阿娘对自己的疼爱,眼皮动了动,又睁开了眼睛,乌黑的大眼跟阿娘对视,看得姜微心都化了,她笨手笨脚的抱着女儿,“阿鹓我是阿娘哦,你阿耶还在外面,你是我们的小公主。” 王夫人失笑的望着孙女不停的跟曾孙女说话,“好了,你该休息了,五郎还等着看阿鹓呢。” 姜微依依不舍的把女儿递给了阿婆,王夫人抱着曾孙女去给外面等候多时的男人看,而沈沁则吩咐女儿快点躺下休息,姜微知道月子属于把身体养好的重要阶段,长辈的任何提议都听从,她以前又没坐过月子,对这事不熟悉,还是听专家意见比较好。 王夫人刚抱孙女出内寝殿,外殿等候多时的人就围了上来,赵恒第一个凑了上来,看到襁褓里粉嫩嫩的小娃娃时脸上不受控制的露出一抹傻笑,笨手笨脚的接过阿婆手里的女儿,这是他跟微微的女儿。赵恒一直觉得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但是真接过这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时,他心头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撞了下,这是他跟微微的血脉延续…… “跟阿识小时候真像。”姜凌赞叹,“阿识小时候就这么一点大。”他比划着。 谁家孩子生出来不是那么点大的?众人已经懒得反驳他了。 “五郎,你脸怎么了?”王夫人这时才注意到赵恒额头有些红肿,脸上还有一些细碎的擦伤,不由惊呼一声。 “我没事。”赵恒抱着女儿勉强淡定道,因为听到女儿太激动而脸着地摔一跤这种丢脸事他会说吗? 石静眼观鼻鼻观心,看在阿鹓公主出生的份上,五郎也不会杀了他们灭口的。 “五郎快让太医令去上药吧,留了疤痕就不好了。”姜凛贴心的提醒外甥,然后顺势从外甥手里接过孙女,软软嫩嫩的小身子一入怀他心头就乐开花了,活脱脱一个小阿识。 姜凌手脚没快大哥快,眼巴巴的看着大哥把孙女抢走,他还不敢抢。 姜恪轻咳一声,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把阿鹓抱来与我看看。”可惜根本没人捧场,王夫人已经凑到了长子身边跟他们讨论起怎么给孙女取个什么样的大名。姜恪脸黑了,沈奕举止从容的捧起茶盏喝茶,作为给孙女诊治的太医,沈神医表示曾孙女一出生他就抱过很久了。 小谢氏看着这一幕抿嘴微笑着吩咐侍女去把喜讯通报给家中亲戚,作为二房长孙媳,小崔氏在接到皇后发动的消息时候就已经吩咐人随时注意宫中动静,一听说小公主降生心中略略闪过一丝失落后,还是急匆匆的入宫庆贺,要是太子就好了,这样皇后的后位就更稳固了。 同时南平大长公主、纪王妃等皇室女眷也接到了消息,都派人或是亲自去祝贺,而赵恒册封长女为万年长公主,仪制同皇太子的诏书也下发了,举朝皆惊。 南平忍不住感慨,她也是帝后所生的嫡女,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她阿耶再疼爱自己都没有想过把万年县作为自己的封邑,连生了一个公主都有这种殊荣,要是生了太子还不定要有多少赏赐。 小崔氏并没有见到皇后,皇后已经睡下了,她也没准备见皇后,只是送上了二房的贺礼,小谢氏接待了她,“九娘说她今天精力不济,等洗三那天在一并感谢。” “九娘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小崔氏笑道:“都是自家人,什么时候不能见面?” 小谢氏含笑点头,“这毕竟是在行宫,阿鹓洗三没诰命在身的还是别入宫了,不过家里小娘子、小郎君都带入宫吧,九娘最喜欢的就是小孩子了。”小谢氏忍不住感慨她们妯娌三个,生了这么多儿子都没生个女儿,别说她了,就是阿颜和阿王都打趣过要是哪天能生个女儿准能成为第二个阿识。 小崔氏何等玲珑,一听小谢氏的话就便知她的意思了,“家里的孩子都是皮猴,要是带入宫里就怕扰了九娘和长公主。” “不用叫长公主,九娘说了阿鹓还是孩子,都是自家亲戚,没那么多讲究,直呼小名就是。”小谢氏说,“孩子调皮些不怕,哪个孩子不调皮,最怕的就是心不正。”小谢氏这几天就听娘家人打听姜元仪的情况了,还有人问她不是跟杜家那一样,已经找好人家了,谁家郎君?小谢氏真是又羞又气!也难怪家里人不让她来参加洗三了,万一有个口没遮拦说起这事多晦气,他们可不想大喜的日子添堵。 见过凉薄的没见过这么凉薄的,杜家那位离婚还能说被郭大伤狠了,女眷们私底下谈起有鄙薄的,可也有同情的。可郭家没对不起姜元仪,夫君孩子说放手就放手,这般冷情真让人齿冷。谁家当官不离京的?她要是觉得分离太苦就跟过去,全京城的权贵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偏她特别娇贵不成?要都是跟她一样,大秦的官员都别外放了,就全留在京里得了,谁家孩子小时候哪个不是祖父母带大的,都养出纨绔弟子了? 再说郭六去阴山还不是为了家里考虑,郭家都这样了,他郭六要是不去阴山,留在京城就等着郭家没落,姜家也最多给他一个小官职就任其自生自灭了,连自救都做不到的人还指望别人来救?连这么点寂寞都不能忍,难道指望好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不成?郭家没落了她,她姜元仪能有好日子过?连孩子将来都不考虑,二房怎么养出这么个短视之人。难道指望姜家还能帮她一辈子?她儿子姓郭可不信姜。她今天能这么对郭家,将来就能这么对姜家,这般冷心冷情的人还是离得远些好。 小崔氏心里琢磨着“心不正”这三字,嘴上道:“可不是,我们当阿娘的最怕的就是孩子心不正,心不正再好的福气都会被折腾掉的。” 小谢氏微笑,小崔氏知道她今天一定很忙,也不多打扰,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回家坐在马车的时候思忖着小谢氏这话回去应该怎么跟大家说,她听到后肯定会勃然大怒吧?或者先去给祖母请安? “娘子,谢娘子的话是不是不让七娘入宫?”小崔氏的近身仆妇问。 “她都闹出了这种事还指望家里对她跟以前一样?”小崔氏不屑道,“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当初庾二郎君那么好一个人,就是犯了些小错,她就非闹死闹活的要退婚。人家现在都中进士了,前程似锦还夫妻恩爱,也不见人家狎妓更无断袖传闻。要说庾二郎君还算做了错事,郭六郎君总没做错事吧?夫妻成亲这么多年,把她当宝贝一样,婚前婚后都没半个侍妾,还为了她跟房夫人多有周旋,家里出了事全是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这样有情有义又顶天立地的夫婿去哪里找?”小崔氏就不懂了,要是别家娘子挨上这么两个夫婿欢喜都来不及,怎么轮到她小姑了就这也嫌弃那也嫌弃?她真当自己是什么九天仙女下凡不成?认为谁都配不上自己? “你听听她那时候说的是什么话?”小崔氏一想到这些天在郭家和家里两头受的气就憋不住,“什么阴山太远太偏僻,她跟阿方过去的话万一生病了怎么办?阿方上学怎么办?还说什么她在京城苦熬,将来郭六功臣名就了她就是黄脸婆了,就等着新人入门。”小崔氏当时听到房夫人仆妇学舌说出来的时候,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钻进去。 “这么不要脸的话她说得出口!要照她这么说,家里谢夫人(谢则)、高夫人,她大家(房夫人)就是笑话了!大房阿谢、阿颜和阿王,西府阿杜都不要过活了,天底下男人都是衣冠禽兽了!郭家现在如此,她就闹得翻天覆地的要离婚,让我们家的脸往那里放?”二房跟郭家是世交,小崔氏虽然有些看不上郭家寒门出生,可也承认郭家对他们二房够仁至义尽了,现在人家只是落魄还没落难,她姜元仪就摆出这幅嘴脸,她如今每次去郭家都觉得自己脸被人踩在地上,偏这是自己小姑不能不管。 “杜家的那位不也离婚了。”仆妇呐呐道。 “杜家离婚是杜家占着三分理,郭大私瞒妻子纳妾本就不占理,他还把这外室当平妻尊敬,自己又被外室给杀了,出了这种事杜家要是不离婚,将来杜家的女婿都能这么对杜家娘子了!郭大这么一死,连他孩子前途都毁了,杜氏不走还在郭家等死不成?还不如趁着年轻再找个好人家,再生几个孩子也好终生有依靠。”郭六和郭家如果真对姜元仪做了这种事,不用她回娘家哭诉,姜家也不会放过郭家的。 “可郭家对得起她姜元仪吧?谁家媳妇跟大家吵了还要大家给台阶下的?谁家媳妇想回娘家就回娘家?谁家媳妇能在娘家住上那么大半年婆家都不说话的?郭六走了后,郭家都被她捧成掌上明珠了,几个嫂子都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她姜元仪以为自己是谁?” 大家看在她一个人在京城带孩子的份上都心疼她,什么都紧着她,哪怕眼下有困难,可熬一下也就出来了,只要一大家子齐心协力,哪有过不去的坎?即便有麻烦也家里帮忙,二房不行还有大房,哪怕他们崔家、卢家也愿意,联姻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吗?却不想她后面却闹出这么多事!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至于自私自利到这程度,小崔氏对这小姑烦透了! “唉,只是苦了阿方小郎君没了阿耶又没了阿娘。”仆妇想到那胖嘟嘟的小娃娃就觉得可惜。 “她心里哪有孩子。”要是自私还带着几分小聪明也行,她却连小聪明都没有,跟她亲娘一样浅薄。小崔氏越发不屑讨好这对母女,她们就那种旁人对他们再好她们都不会放在眼里的人。郭六得知她要离婚,拼了命的赶回来,在她苦苦哀求都没能让她回心转意,旁人都看不下去了,同床共枕多年、对她一心一意的丈夫和血脉相连的儿子都捂不热她的心,旁人还有可能吗?现在碍着祖翁疼爱勉强忍着,等将来分家了,大家她自然可尽心供养,可这小姑休想再从自己手里讨半分便宜去。 仆妇只敢在一旁低声劝着,她也知道小崔氏最近是憋了一肚子气,七娘闹着要离婚的事来回打点的全是她跟大郎君,两人去郭家被人冷嘲热讽,到了家里还要受郭夫人的气,郭夫人对于孙女要离婚的事情万分不理解,不止一次的逼着七娘要回家,但七娘打定了注意不肯回去,卢县君也是抱着七娘哭,说女儿受苦了,闹到最后阿郎(姜怿)许了七娘的离婚,这下办离婚事宜的大郎君和娘子就倒霉了,天天被郭夫人骂。 小崔氏回到姜家的别院,郭夫人正在喝药,她这几天精神很不好,孙女坚持要跟侄孙离婚的事让她气病了,结果还是大哥亲自登门劝慰自己,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让她不要太多心了。郭夫人就不懂了,他们郭家那里对不起她了,让她吃苦了吗?她不愿意去阴山就留在京城,夫妻分离是苦一点,可谁家娘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她当年不也是留在京城伺候阿姑,姜怿外放从县令到刺史踏踏实实的走来的? 见小崔氏进来了,郭氏也爱理不理,小崔氏无所谓,只要郭氏不骂自己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将小谢氏的话传递了一遍,郭氏也没什么反应,这么隐晦的意思郭氏是体会不出来的。 郭氏体会不出,旁人又不是傻子,二房当官的不多,但大部分都有勋官官职,这是圣人看在皇后面子上封赏他们的,没俸禄可好歹身份好听,故女眷也有诰命,二房好些人都觉得当官那么辛苦还不如在家悠闲,算起来二房少数几个没诰命的人就只有庶子媳妇和姜元仪了,但小谢氏说孩子可以入宫,那媳妇不入宫也无所谓了,唯一有影响的就是她那总是自命清高的小姑了。她倒是有孩子,只可惜孩子姓郭不信姜,且郭家的房夫人恨死姜元仪了,把孙子看的紧紧的,姜家没人能看这孩子一眼。 姜家几个庶女听到这话,面上不显,心里都很是痛快,这几天她们也跟着姜元仪一起没脸,这下可扬眉吐气了。她们有些就住在京城,有些是远嫁外地,这次趁着郭夫人和王夫人寿诞回来庆贺的,正巧又赶上了皇后生长公主,真是三喜临门。原本高高兴兴的事,偏她姜元仪没事闹腾,连累她们一直有亲戚好奇问,你们家七娘为何要离婚?你们家老夫人不也是郭家的女儿吗?郭家不会待她不好吧?她可是外面有相好的了? 连炮珠似地问题让大家无地自容,她姜元仪就算做戏,好歹也做满几年吧?这郭六刚走半年就急着离婚,外面传言不知道多难听,不厚道都信誓旦旦的说姜元仪在外面定是有了情人!秦人贵妇找情人不算稀奇,可那也不是可以拿到明面上的事,你又不是南平大长公主,人家大长公主养面首都没摆到明面上。 “十二娘等阿鹓公主洗三,你准备送什么贺礼?”姜家五娘偏首问着身边的一名风韵楚楚的少妇。 “我就送几个小金锞子吧。”少妇细声道。 “送金锞子好,俗共赏,不像有些人让人送什么琉璃器,结果连面都不能见。”姜三柔声细语道。在场顿时想起了一阵细细的笑声,众人嘲讽的望着别院中一间最靠近后花园的房间。 这少妇看起来约有二十七八岁左右,却在姜家姐妹中排行十二,这其中也是有缘故的。这少妇是姜准的庶女,但因其母是家伎,故连姜家庶女都不算,随母入了贱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等年纪稍长由主母配一个小厮,其子女世代为姜氏仆役。幸好其母手段颇佳,在女儿十三岁那年又哄得姜准开心了,给女儿找了一条好出路——由姜准送给当时的礼部尚书李尚书为妾。 李尚书当年就年过五旬,正妻连曾孙都有了,自然也懒得跟个贱婢吃醋,姜十二就这么战战兢兢的伺候着李尚书和其夫人,还给李尚书生了两子一女,李尚书的夫人八年前去世,李尚书也年过六旬懒得续娶了,一直由这名爱妾伺候。四年前姜微当太子妃后,姜十二在李尚书家日子就好过多了,三年前赵恒登基,姜微为后,帝后恩爱满朝皆知,李尚书在征求儿子和原配娘家同意后,就跟姜准商量要扶正姜十二,但姜家必须认姜十二为女。 姜准当然乐得跟一个三品大员结正经亲家,跟卢氏商量了下认姜十二为女,但排行的时候大家都就犯难了。按着年纪姜十二应该拍前面去,可这么一来连九娘的排名都要动了,天下就没有尊为卑让位的礼,就干脆把姜十二排到了后面,让她当了十二娘。李尚书扶正了姜十二,还给她请封了诰命,姜十二现在是三品郡夫人,这等好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二房出嫁的女儿中就数她品阶最高,也是姜家庶女结巴的对象。 姜家嫡庶分明,即便姜十二是三品大员的妇人,给庶女们一百个胆都不敢跟姜元仪对着干,姜十二眼下看着风光,可到底是在伺候一老朽之人,李尚书也致仕了,哪里比得上她们夫婿年少,有无限的可能。再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郭家怎么说都是曾经的大秦顶尖豪门,谁没有一点后手?家里还有一个郭夫人,她们对姜元仪都挺同情,姐妹来往间也尽量让她能开心些。 可谁让姜元仪居然闹了这么一出,要坚持跟自己夫婿离婚!前段时间还有人说姜家家风清正,亲家落魄了都不在乎,可现在就被姜元仪这么打脸,大家都有一种好意被狗吃的感觉。都是当了几年媳妇的人,如何不知如何不知这是要将姜元仪隔开家族核心圈的前兆。 何谓亲人?有来有往、相互扶持、同甘共苦才叫亲人,若几年不来往,那亲人比陌生人还不如。皇后的堂姐又如何?皇后的堂姐可不止她一个。身为世家子,可以不学无术、可以碌碌无为,甚至自私自利都行,但这些都要有底线,姜元仪过了底线,心里就没别人。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当然姜家也不至于亏待一个女儿,吃穿度用肯定不愁,但也仅限于吃穿不愁了,家族不会看中一头不知感恩、不懂同甘共苦的白眼狼。 “她也是想不开,郭家就指着郭六了,家里也能帮一把,她忍也就忍个几年时间,何苦如此。”姜四叹气道,七娘以后肯定会后悔的。郭家全心全意培养郭六,只要郭六不是朽木,总有往上的机会,她却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起。姜家现在何等的显赫,圣人同意让郭六去武川就是许了他去赚政绩,许了郭家翻身的机会,阴山就归安北都护府管辖,郭六去了那里,西府会坐视不理?郭六又有郭家的举族之力支持,何愁起不来?如今各地太守大多都有五六十了,十来年后正是郭六年纪最好的时候,到时只要圣人一句话,他还当不了太守?连这点都看不透,只顾自己享受,难怪大家都看不上她。 “人家是天之骄女,怎么能受这等苦?再说她当年可是说了不嫁长子,眼下不是长子媳妇却担了长子媳妇的责任,多亏啊!”姜六微笑道。 众人吃吃笑了起来,姜三说:“我们的七娘子哪里是嫁给非长子就满足的。她要的是人家家世富贵,供得起她那么奢华无度的生活,夫君又要天天陪着她,一心一意专对她,不许离她半步,她也不需要理家也不要管事,只要天天跟着夫君风花雪月一辈子就好了。” “咱们七娘可是金尊玉贵的嫡女,当然要选一个好的。”姜五说。 “这样的男子谁不想要?可惜就话本子有了,要么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姜六笑道。 “人家可不就是九天仙女。”姜五挑眉,众人再次低笑。她们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还不是因为有姜家,没了家族她们就什么都不是,可笑家里那宝贝疙瘩连这点都看不透。 “旁人都是越过越好,我看她再折腾下去,连最后一点福气都要没了。”一直没发话的姜二最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姜氏最显赫的三房这一代也就四个嫡女,大房一个、西府两个、他们二房一个,九娘就不说了,最苦的应该是姜明月,可人家现在跟刑部尚书日子过得好好的,去年夫君还帮她出了一本诗集,据说段致严还给她盖了一间别院,两人过得是神仙眷侣的生活。西府大娘子是高家长子长媳,有儿有女,旁人都是日子越过越舒服,就她越过越不好,再下去怕是连她们庶女都比不上了。 “人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姜大年纪都比姐妹大,看惯了风雨,她那嫡妹真是被宠坏了,殊不知寻常人的生活有多苦,她家翁二十三岁就举了进士,当了二十多年官也就当个九品下的官职,直到她嫁过去后才晋升到七品上,家翁都说此生也就到七品为止了,他做梦都想外放,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郭家再落魄,都让连明经科都没考的郭六直接当了县令,再熬上几年何愁不能晋升? “大姐所言甚是。”众人纷纷附和,姜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即便是大房那几位郎君都还是下县的县令,谁家不是那么一点点过来的? “嘭——”姜元仪气得掀翻了书案,案上的物品全部散落到地上,“欺人太甚!”她恨恨道,姜家几姐妹在花园里说话,内容她听不清但看她们的笑容,就知道她们在幸灾乐祸,这些人只会嘴上说的好听,真要遇到这种事情了看她们离不离婚,难道真要等男人一辈子不成?她们愿意当蜡烛,燃烧自己、点亮别人,她可不愿意。 “阿绮你别生气,我去教训她们。”卢氏宽慰女儿道,心里恨死这些落井下石的庶女了。 “不用了。”姜元仪摇头,“阿娘我想回去了。”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她落了难就看不起她了。反正她也不想去参加洗三,跟一群只知道家常里短、妆容首饰的女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旁人要去捧着姜微,她又不求姜微,何须去巴结。为了家族名声居然逼自己一辈子守活寡,果然古代社会女人就是没有人权,如果她是男人要是娶了郭六这样父兄皆流放的老婆早让她休妻了。 卢氏道:“你回去也好,我也跟你一起回去。” “阿娘我想去自己别院。”姜元仪说。 卢氏点头,“阿绮你不急,待这件事风头过去了,我们慢慢在给你找个好夫婿。” 姜元仪恹恹的摇头,“我不嫁人。”她仰头望着卢氏,“阿娘,真不能让阿方陪我吗?” 卢氏为难道,“阿绮,阿方姓郭不姓姜。” “但——”姜元仪想说如果姜怿去说,郭家不一定不答应,随即一想姜怿现在都恨死自己不顾及姜家名誉,不肯守活寡了,她怎么可能去求他? “母亲、阿妹,你们是要回家中吗?”小崔氏听到下人的通报,连忙过来问。 “我们去别院。”卢氏说,卢氏觉得女儿现在回家里肯定过的不舒畅,还不如去别院散心。 “这——”小崔氏迟疑道:“眼下外面有些乱,还不如回家里吧。” 卢氏怒道:“什么时候我的决定轮到你来反驳?我还没死,你就想欺负阿绮了?” 小崔氏立刻跪下,“媳妇不敢。” “这话是我说的!”郭氏听了下人的解释,知道大房这是不想见姜元仪了,心中大为舒爽,居然有精力去花园散步了,别院本就不大,听到卢氏的话就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她一个刚离婚的妇人好好的家里不待,去别院会情人吗?她想当卓君,我们可不会当卓王孙!人家司马相如也不会看上一个抛夫弃子的妇人!”这卓君和司马相如还是她以前听来的小故事。 卢氏和姜元仪听到她这话,气得头晕眼花,“母亲,阿绮是你的孙女,你怎么能这么能说她。” “她自己做了下贱的事还不许我说?小六哪里对不起她了,她就能这么狠心!连自己丈夫儿子都不要,你就等着孤苦一辈子吧!将来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郭夫人说话一向不经大脑。 姜元仪怒道:“够了!那别院是我的房产,我不能去自己房产不成?” “你的房产,你有什么房产?你从上到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我们郭家和姜家给的!”郭夫人怒骂孙女,“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东西!你大舅大舅母这些年都白疼你了!”郭夫人说的是郭都护和房夫人。 姜元仪反驳:“难道我那些琉璃厂、白糖铺子没有给你们赚钱?那些都是我用钱买的。” “琉璃厂、白糖铺子?没有家里就你那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能赚钱?早被人生吞活剥了!”郭氏鄙夷的望着她,“我告诉,你要么给我乖乖待在家里,要么就去寺庙给我清修!你想跟小情人私奔也可以,没人会去找你的,但你一离家我就给你办丧事,别想我们当卓王孙,私奔了还抛头露面丢家里的脸,没人会认你的!” 姜元仪被这老太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 “够了!”姜怿刚回家就听到妻子跟孙女吵架,见孙女对妻子大吼大叫,“像什么样子!这还是对长辈的态度吗?” 姜元仪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这老太婆嘴贱,他居然还颠倒黑白。 姜怿又皱眉对妻子道:“你身体不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多休息。” 郭氏哼了一声,“我心情好了。”想到这次洗三她不去就很舒服,大房能让她洗三不去,等王氏寿诞、小公主满月也轮不上她了,再过个一两年谁还记得她是谁!什么用自己钱买的,没了姜家你也算个物件?郭氏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恨一个人也恨到了骨子里,她现在就是恨透了姜元仪。 姜怿道:“好了,你先回去吧。”他对老妻已经无语了,跟晚辈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他回头又对姜元仪吩咐道:“这几天你也不要乱走了,就待在家里。”姜家现在风头大,有点风吹草动就有人使劲抹黑,这种手段姜怿也见惯了,他虽对孙女很失望,可毕竟是自己孙女,总不能让她被别人欺负。 姜元仪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卢氏搂着女儿哭泣,“阿绮你太命苦了。” 姜元仪不说话,过了半晌后才推开母亲道:“阿娘你放心吧,我没事。”他们现在看不起她又如何?谁笑到最后还是赢家!赵恒现在再厉害又如何?姜微生的是女儿又不是儿子,姜微历史上一生无子,现在有女儿了,将来会有儿子吗? “我们还回家吗?”卢氏问。 “当然回去。”姜元仪忍着气,她已经不是无知少女了,当然清楚一个单身女子在古代是不可能过活的。 卢氏见女儿神色苍白,心疼的没再说话了,凭什么一定要她女儿来守活寡?大房眼里也越来越只有利益了,阿绮落难了就摆出这幅嘴脸,翻脸不认人,洗三不去就不去了。 卢氏和姜元仪乘坐牛车回去了,二房其他人同西府一起去参加万年长公主洗三,当然大部分也只是坐在外寝殿,唯有几个沈家和姜家的亲近女眷才能入内看一下皇后。 姜微产后体弱,肯定不能参与洗三,但是一向安静的万年场公主在被人抱着离开阿娘又软又香的怀抱,还要脱了衣服被那么多怪阿姨看,顿时委屈的嚎啕大哭,王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孩子哭声多响啊!” “可不是,阿鹓公主身体可真健康。”众人纷纷奉承。 王夫人最开心的就是听到这话,她轻拍孙女的背,“好了,不哭了,送你去找阿娘了。” 阿鹓听到曾阿婆这话渐渐止住了哭声,睁着蒙蒙的泪眼看着曾阿婆,小嘴一张笑开了,爱得王夫人亲了好几下,“阿鹓真是我的乖乖。” 众人含笑这一幕。 姜明月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听着姜家某位出嫁的娘子絮絮叨叨说着贬低姜元仪的话,并且还恭维了姜明月:“二娘,你看她当年做的那事可有了报应。” 姜明月淡淡一笑,“她跟裴大娘子是闺中密友,相好是应该的,她离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楚,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她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以前的日子对她来说就跟一场梦一样,早都快忘了,再说她还记得姜元仪在她最痛楚的时候对自己的安慰,希望她也能幸福。 123宫中家宴 “啊——啊——”婴儿嫩嫩的声音在寝殿里回荡,穿着小红兜兜的小娃娃趴在**,仰着小脑袋跟某个陌生人对视,看了一小会小娃娃不感兴趣的低下了小脑袋,小脸磨蹭着柔软的丝缎被面,身体扭成了一个**的“s”型。 某个陌生人从娃娃抬头开始就默默的看着她,等她把自己扭成一团麻花时候,下意识的伸手替她翻了一个身。 小娃娃大眼转了转,无视某人的目光,继续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这次她扭得把小屁屁上厚尿布都扭歪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姿势霸气之极的呼呼大睡起来。 某人沉默的注视女儿的睡姿良久,终于迟疑的伸出两根手指快速的给她整了整尿布然后飞快的收回,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阿兄你在做什么?”姜微痛痛快快的洗了出月子后的第一个澡,出来就见赵恒直直的望着女儿。 “她怎么能抬头了?”姜微坐月子期间赵恒被严禁隔离了,连女儿也只是每天醒着的时候抱来看一眼,赵恒虽然很想陪娘子,但想着她要养身体就勉强忍了,现在好容易出禁,他兴致勃勃的看着女儿,却发现自己女儿居然已经能抬头了!她才五十天吧? “为什么不能抬头?她不是已经有五十天了吗?”姜微被人按在**,足足坐了五十天月子才放开,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每天也就让丫鬟扶着在房里走上几圈,整个人都恹了,不过保养的效果也是杠杠,出月子后除了腹部还有不少赘肉外,身体就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腹部的赘肉可以慢慢减,肚子上也没有妊娠纹,这让她十分满意。 “小孩子五十天就能抬头了?”赵恒诧异的问,“不是说起码要三个月吗?” “是吗?”姜微也不知道,“阿鹓四十天的时候就能抬头了。”她对孩子的事不是太了解,但也隐约听人说过孩子四十多天抬头很正常,就是不能多抬头,所以姜微每天就让女儿玩一次。 “她为什么眼睛没什么光彩?”赵恒刚刚跟女儿对视的时候就发现女儿眼大无神,“不会眼睛不好使吧?”他有些担心。 “小孩子这时候本来就看不清东西啊,她现在眼睛看到的东西都是黑白色的,等要满六个月后才会好起来。”姜微抱起女儿放在了婴儿车里,她坐月子的时候女儿都睡陪她一起睡的。 赵恒默默的看着妻子低头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亲,又给她盖了一件小薄被,神色有些恍惚。 “阿兄你怎么了?”姜微回神就见赵恒又发呆了,她偎依到了赵恒怀里,“我变丑了?你不喜欢了?为什么老是发呆?”姜微委屈的问,她最近照镜子也觉得自己比以前胖了不少,他嫌弃自己了? 赵恒啼笑皆非,搂着她仔细看着,“微微比以前更漂亮了。”他真心说,连瓜子脸都变鹅蛋脸了,身上也多了很多肉肉,姜微自长大后,赵恒第一次满意她的身材。 姜微囧了,就知道这人没什么审美观,她仰头看着赵恒,“阿兄也变漂亮了!”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幸好没留疤。”知道赵恒听说自己生产而摔跤后姜微既感动又好笑,脸着地摔倒!这个画面太美了,她简直不敢想象。 赵恒微恼的拍了拍她屁屁。 姜微笑着蹭着他的脸,“阿兄你真好。” 赵恒听着她的甜言蜜语,“就会说好话。” 夫妻两人许久没凑在一起说话了,久别重逢又不能干不和谐的事就凑到一起说话了,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近一夜的话,晚上宝宝还哭闹了三次,都是姜微抱过来喂奶的。 “怎么不让乳母来喂?”赵恒瞪着舒服躺在妻子怀里吸奶的小丫头,也太舒服了!他们小时候都是让乳母照顾的。 “月子里晚上大部分都是我喂的,等以后我就不喂了。”姜微抱着女儿说,她是准备等阿鹓三四月后就放手不喂了,都让乳母去照顾了,她毕竟不能跟乳母一样二十四小时时刻看着女儿,这种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 赵恒伸手轻轻的碰了碰女儿的额头,“真是小麻烦。”微微小时候都没她那么麻烦。赵恒看着女儿小嘴紧紧的衔着微微的乳|头,小腮帮一鼓一鼓的,真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赵恒看着看着不由再次看呆了,人也躺在了妻女身边,静静的望着她们。 姜微将女儿喂好后,放到了赵恒怀里,“你把她放小**去。” 赵恒不提防怀里抱了一个软软小小的东西有些束手无策,手忙脚乱的半天才托起了她,小丫头对着赵恒甜甜的微笑,赵恒心头软软的这丫头可真乖,赵恒抱着一时有点舍不得放手了,这时候小丫头五官扭成了一团,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小拳头也握了起来,赵恒不由大奇,“她是怎么了?” 姜微正在穿内衣,听到赵恒的话探头一看,“啊!她怕是要尿——”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滴滴答答的水迹从赵恒指缝中露出,滴到他的衣衫上,姜微目光缓缓的移向赵恒,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扑哧——”姜微脸埋在被褥里身体微微颤抖,太好玩了! 万年长公主舒爽完毕,大眼乌溜溜的斜了他一眼,眼睛闭上了,双手挥舞着哼哼唧唧的。 赵恒:“……”不是说这丫的看不清东西? 姜微哈哈大笑,“阿兄你被翻白眼了。” 赵恒冷哼,“等她大了我再教训她!”他强忍着恶心把女儿放在了小**回头就见妻子幸灾乐祸,他恼怒的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要臭一起臭! “哈哈——”姜微连忙去推他,不让他阴谋诡计得逞,但还是被赵恒搂个正着。 赵恒恼道:“这丫头怎么想尿都不说一声。” 姜微闻言又想大笑了,“她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会叫呢?” 赵恒想到了小时候这丫头尿在自己身上的事了,“母女一个样,小时候你也尿在我身上。” 姜微恬不知耻道:“我那时候小不懂事。”谁让你小时候这么熊,那么洁癖,不尿在你身上尿在谁身上。 “是嘛?”赵恒意味深长的望着妻子。 姜微心里一突,想到自己底板被他看光光了顿时心虚了,不过嘴上还是强硬道:“当然!” 赵恒恼怒的咬着她嘴,这胖丫头从小就会打鬼主意,还有脸说自己不懂事,真是欠教训。姜微咯咯笑着,也回咬了他一下。 “哇——”阿鹓小公主等了好久不等不到阿娘来给自己洗白白,委屈的嚎啕大哭,这对玩疯的小夫妻才回神想起,他们把女儿给忘了! 姜微起身就要去给女儿换尿布,却被赵恒拉住,“我们去梳洗,这些让乳母做就是了。” 姜微见被他们毁光了被褥也没反对,这一换可以大工程,她低头在女儿小脸上亲了一口,“阿鹓乖乖,是阿娘不好,走,阿娘带你去洗白白。”她直接把女儿脱得光光的,擦了擦小屁屁,抱着女儿去浴室了,她当然不是带女儿去洗澡,而是带她去洗屁屁。 赵恒嫌弃的远远离开脏兮兮的女儿,姜微知道这人洁癖深重也不理会他,给女儿处理干净后交给乳母把她抱出去,阿鹓被阿娘洗干净后就舒服了,睁着眼睛对着姜微咯咯直笑,逗着姜微直亲女儿,让赵恒十分哀怨,总觉得微微生了女儿后就不关注自己了,他寞落的转身自己去梳洗了。 “阿兄,以后晚上我就让阿鹓跟乳母睡。”姜微手从后面环上了赵恒的腰。 “你舍得?”赵恒惊讶的问。 “舍不得。”姜微回答的很爽快,“但我更舍不得你晚上睡不着。”赵恒睡眠质量没她好,稍微一些响动就要惊醒,醒来后往往会睡不着,阿鹓晚上还要吃奶,肯定会扰了他睡眠,他白天还要处理公务就必须要晚上休息,两者比较之下她只能对不起女儿了,阿鹓乖乖不怕,阿娘白天陪你玩! 赵恒听了她的话,眼底笑开,低头亲了亲她,“等我休沐的时偶尔可以让她陪我们。”虽然这小东西有点脏,可赵恒心里还是很喜欢女儿的。 “好。其实我们小时候不都是乳母陪着一起睡的?她总要习惯的。”姜微记得自己小时候很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了,那时候连陪自己过夜的人都没有,不都过来了,她跟赵恒也不可能一直让女儿睡在自己房里,“不过我们睡前要给她讲睡前故事。” “好。”赵恒一口就答应了,对于睡前故事陛下太熟悉了,他身边某个不也整天让自己读睡前故事?这种事比起独守空闺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姜微凤眸弯弯,“阿兄我们一起努力当个好耶耶好阿娘。”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合格。 赵恒失笑,“微微一直是个好阿娘。” 姜微出了月子后就从姜长晖手里接过丢了许久的宫务,抱着女儿去赵恒的书房,夫妻两人办事累了就把小阿鹓抱过来逗几下,惹得小阿鹓咧嘴大笑两人才满足。赵恒兴起时候还背着老婆、抱着女儿在花园胡闹,每次这时候都是阿鹓最开心的时候,时常兴奋的“啊啊”直叫。 要不是她现在脖子还软,不能玩抛高游戏,赵恒就要把女儿往天上丢了。这种危险的举动被沈奕、姜恪和姜凛教训过好几次,两人诚恳认错、坚决不改,他们明明是在跟女儿玩闹,增加父女母女感情,怎么算把女儿当玩具玩呢? 沈奕等人说了几次对夫妻已经绝望了,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小丫头接到身边教育合适。偏这丫头一听他们提起要把孩子接回家养几天就眼泪汪汪的控诉他们跟自己抢宝贝,让众人为之气结,感情她小时候就不是他们养的!于是众人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沈沁和姜凌,定是他们教坏了她!什么抢女儿的说法不就是他们之前说过的?沈沁和姜凌躺着也中枪,心里委屈万分,为什么阿识一有不好的举动都是他们教坏的?明明小时候教阿识最多的是大哥。 “大耶耶你别生气,等阿鹓再大一点,等她三岁的时候你给她启蒙好不好?”姜微讨好的望着姜凛,“现在让我陪阿鹓一起多玩玩嘛。”小孩子就要有个愉快的童年,这样才不容易有心理阴影。 姜凛似笑非笑的望着侄女,“就你这样还想让她当皇太女?” 姜微信心满满的说:“不是有阿翁、翁翁和大耶耶吗?还有阿耶!”孝顺的闺女把老爹也加上了,“再说皇太女不是教出来的,是锻炼出来的。” 姜凌眉开眼笑道:“那是自然,我们的孙女肯定是最好的。” 姜凛懒得理会弟弟,伸手弹了弹侄女的额头,“歪理。”自从姜微当了太妃子后他就极少做这举动了。 姜微笑嘻嘻的把女儿往大伯怀里放,“阿鹓,以后要听阿翁的话哦。”姜微已经定好了,让阿鹓叫大耶耶为阿翁、阿耶为翁翁,这样阿耶就不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阿鹓小拳头靠在嘴边呼呼睡着,对阿娘对自己的各种举动没有丝毫反应,小手小脚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透明晶莹,看起来就跟水晶饺一样,让人分外有食欲,姜微忍不住低头啃了女儿小手一口。阿鹓动了动,睁开了大眼依依呀呀的往阿娘怀里蹭,姜微逗着女儿,低笑着跟她说话,阿鹓伸手抓着姜微的长发,母女两人露出一模一样的灿烂笑容。 姜凛微笑的摸着小孙女细软的发丝,目光柔和看着两人。姜凌也凑了过去做鬼脸逗孙女,引得阿鹓精神大振。 这时素影进来禀告道:“九娘,王夫人、谢夫人、沈夫人和谢娘子他们都来了。” “太好了。”姜微站了起来,抱起了女儿往里面走,“大耶耶、阿耶我先去找阿婆,你跟五郎忙好了再过来。” 姜凛和姜凌点头,王夫人后天七十寿诞,姜长晖和姜微不便去姜府,她们去了客人就拘束了,姜微也不想阿翁、阿婆在大喜的日子给自己跪拜,跟姜长晖商量了下特地今天请家人过来先聚一下,等阿婆寿诞当天就派颜尚宫去贺寿。至于赵恒和沈奕他们还在书房同重臣议事,姜微就先抱着女儿过来找大耶耶和阿耶说话。 “阿卢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等事都能顺着女儿来。”姜微刚进门就听到阿婆的声音,她不由一愣,阿卢是谁? “是啊,阿绮糊涂,她怎么也跟着糊涂,这郭家又不是没人,阿方怎么都不可能跟着阿绮一起过。”沈沁唏嘘道,说话间看到女儿抱着孙女进来,孙女还睁着眼睛四处转动。 “阿鹓来了,给我抱抱。”王夫人搂过小孙女亲了又亲。 阿鹓乖乖的任王夫人抱着自己。 “阿娘你们在说什么?”姜微问。 沈沁跟谢则互视了一眼,“阿绮跟郭六离婚了你知道吗?” “啊?为何?”姜微惊讶的问,“阿方呢?阿方怎么办?”她刚才听说姜元仪想要领阿方回来? 沈沁道:“还不是些管家理事的琐事,郭家男丁走后家中就只剩女眷了,哪怕有亲戚间扶持,总会有些不开眼的人。阿绮掌家的时候受了些委屈,又跟她三嫂吵了一回,郭家老太爷又想要把阿方接到这边养,许多事凑在一起,阿绮就想离婚了。”这种事想不用调查都想得出来,作为当家夫人的压力肯定很大,姜家前后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了,去年突厥入侵还闹过一场,连废后谣言都出来了。 “郭老太爷为何要养阿方?”姜微问。 “郭家是把郭六当嫡长子在培养,阿方是嫡长孙,郭老太爷想趁着自己还有余力的时候多教些孙子。”沈沁道。 姜微沉默了一会道:“离婚后她想养阿方?”要换了现代离婚带孩子还是有可能的,但在古代这种机会太少了。 “郭家肯定不会答应。”沈沁说,所以卢氏偷偷来求自己了,她看着卢氏一把年纪连白发都有了,还为儿孙操心也很心酸,但这种事根本不好帮,姜家要真把这孩子接回来了才是毁了这孩子,他姓郭又不姓姜。阿绮要是没离婚还能在姜家附学,可现在如此郭家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孩子登门了。 “舍不得分离可以去阴山,不放心孩子可以留下,若不想管家只要把家中经济大权放手给几个嫂子,总要有个取舍,若什么都不想选择那就只能离婚。”谢则淡淡道,“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他们怎么尽拿这些糟心事来烦我们?”姜长晖柳眉微皱,“让我们去抢郭家的孙子,姜元仪还能说声年少不懂事,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跟女儿一样少不经事?” 王夫人见女儿满脸不开心笑道:“你阿耶说了,好歹是一家人,能帮就帮。”她乐得在女儿面前给姜恪上眼药,越老越糊涂,这种事能管吗? 姜长晖哼了一声,“他们就会欺负阿耶,他们敢去求大哥吗?”他们敢求大哥、阿弟试试看,敢求大嫂试试看,看他们怎么吃瘪!姜长晖决定自己要跟阿耶深刻谈谈,反正阿耶最疼自己,肯定不会跟自己生气的。 “可听说阿绮想孩子都想病了,阿卢也是心疼自己孩子。”沈沁摇头,“不过这事别人帮不了忙。”他们真插手了,等阿方懂事后谁知道会不会恨他们。 “她但凡心疼孩子就不会做这事。”姜长晖嗤之以鼻,“自己闯的祸没本事收场,还要让别人帮忙收拾算什么?阿娘都快寿诞了,她们整天哭哭啼啼做苦相给谁看?”姜长晖压根就看不上二房这对母女,杀庶子、离婚养情人都行,但一定要有能耐善后,自己没本事也要找个有本事心甘情愿替自己善后的人,要是什么都不成就乖乖待着,失败了后果也给自己受着,别老想让别人替他们解决问题。整天一脸别人不帮忙就对不起自己的嘴脸,她们有多大脸?他们大房还欠二房不成?她扭头瞪着侄女,“这件事你别管知道吗?”全家就属这对母女最心软。 “我当然不会管。”姜微无辜的替自己辩解,清官难断家务事,姜元仪又不是阿熙,自己做什么阿熙都不会生气只会顺着自己,万一帮忙不成招人恨怎么办? 姜长晖很是欣慰,总算这丫头还没跟她阿娘一样蠢,她又斜了自己弟妹一眼,沈沁顿时炸毛,“你看我作甚?” “谁看你,我看阿鹓。”姜长晖不屑的冷哼。 沈沁道:“看多了她也不会像你。” 姜长晖怒道:“谁说的!那是我孙女!” “她还是我外孙女呢!” 王夫人、谢则和姜微:“……” 小谢氏默默的站在外殿迟疑片刻,吩咐下人先领孩子们去偏殿玩耍,这长辈间的斗嘴还是不要让别人看见才好。 这一晚的椒房宫格外的热闹,姜家的小辈们在椒房宫来回穿梭,好奇的钻着花园中的假山地洞,小谢氏不放心想跟过去看着儿子们和侄子们,却被姜长晖拦下了,“侍从都会看着他们的,你就坐着休息吧。” 姜长晖性情虽不像谢则那么冷漠,但也不属于好亲近的人,这次难得的善意让小谢氏受宠若惊,连连应是。 姜微含笑望着大嫂,“阿嫂你什么再去云南?” 小谢氏道:“等过了八月我就去。” 姜微点头,“云南郡气候比这儿热,八月过去正好避冬天。” “五月你二嫂就会回来了。”谢则说。 姜微一愣,随即惊喜问:“我二嫂有身孕了?” 众人脸上都有笑意,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啊! “要是给我生个侄女就好了。”姜微偏头对赵恒笑着说:“阿兄,我们那个县主还没送出去呢。” 赵恒含笑颔首,“不错。” 姜凛笑道:“又胡闹了,县主也能随便封的?” “是阿兄应我的,让我们家嫡长女当县主的。”姜微的话一落,就听到“啊啊”的叫声,阿鹓趴在榻上仰着头冲着众人叫。 王夫人又惊又喜,“阿鹓会抬头了!”她欣喜的逗着阿鹓,“阿鹓也是希望有个阿妹陪你玩?” 阿鹓捧场又叫了几声,惹得众人大笑,都凑在了一起逗着小娃娃,姜家都是男娃,莫说几个长辈,便是小谢氏几个媳妇也是对儿子严格教育,就怕养出一个纨绔弟子来,阿鹓是女儿就不怕了,养的娇娇嫩嫩的跟小姑子一样也不错,小谢氏原本对小姑子的狠心还有几分埋怨,现在想想若没有小姑子,家里哪有眼下这份殊荣,她跟三郎感情也不会那么好。 王夫人的寿诞过后,差不多就是阿鹓的双满月酒,姜微也没有大肆招待,只在宫里办了一场家宴,请了皇室和自己母家、外家的亲戚来宫中,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备受宠爱的万年长公主。 纪王妃迟迟无子,看到孩子格外喜欢,看着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她心中暗忖便是跟皇后一样生个阿鹓般的小娃娃也是好的。 五皇女东阳公主看着那个被众人高高捧着的皇后,再看到那个被人众人奉承着的小公主,心中暗暗不屑,成亲四年了就生了一个女儿也值得如此张扬,万年长公主?她也不怕自己女儿受不住那么大的富贵。当年衡山何等受宠,可最后呢?等圣人出了孝期,必然有大臣上书要求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不知届时这位一向被人宣称贤淑端庄、有母仪之美的姜皇后会有什么反应。贤淑端庄会把后宫把持的跟铁桶一样?那些大臣就惯会阿谀奉承。 大秦开国迄今,还没有阿鹓那么受宠的小公主,也莫怪东阳心态不平衡了,同为公主就算有差距也没见过差距这么大的。要不是南平见惯了风雨,心态早平和了,也会忍不住嫉妒这个小东西的,同为帝后嫡长女,她当年可没那么好的待遇。但如果这次是小太子,无论怎么受宠都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是国之储君。 姜微在让女儿受封万年长公主的时候就知道会引来人嫉妒了,但她还是决定张扬行事,贵为帝后嫡长女阿鹓本来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她越受宠众人就对她越尊敬,就越不敢对她动歪心思,她相信阿兄对何家、刘家和赵孝恭那一支的清理会让人很多知道得罪皇帝的下场。她跟阿兄现在难道疼爱女儿还要偷偷摸摸?也太low了。 阿鹓的寿诞过后,姜微就恢复了往日的作息,唯一多出来就是一条小尾巴,她每天早上抱着女儿去给阿姑请安,然后把孩子放在她宫里陪她,她去赵恒处一起处理宫务,两人进过午食后会散步去椒房宫接女儿回来一起午睡,等晚上的时候给她讲过一则小故事后就让她睡觉。规律的作息总会让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阿鹓也有六个月了,这一日她刚跟午睡起来就听素影进来禀告:“九娘,白芍求见。” “让她进来。”姜微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知道阿熙如何了,他养胎那段时间两人都没见过,她就派颜尚宫去看望他了,就生怕不小心暴露秘密。 “九娘。”白芍抱着一个大红襁褓站在门口。 姜微惊讶的望着这襁褓,“这——” 124林熙产子 “九娘。”白芍入内要给姜微行礼。 “把孩子给我。”姜微免了白芍的行礼,要她把孩子抱过来。 白芍将孩子递于姜微,姜微接过襁褓,果然里面裹了一个红红皱皱的小娃娃,眼睛紧紧闭着,酣睡正香。 “是个小郎君,郎君说取名颇。”白芍道,这孩子出生后郎君看都没看一眼,取了一个名就让她送来了,白芍既心疼郎君又心疼小郎君。 “林颇吗?”姜微低头亲吻孩子的额头,“梧桐,你阿娘想你以后当廉颇一样的大将军呢。”她眼眶微红,为人父母者怎么可能不爱孩子?阿熙是知道自己没法子照顾孩子所以干脆看都不看一眼吧?就怕看了会舍不得。 小梧桐丝毫没有感受到大人的复杂的情绪,风吹不动的继续睡觉,姜微怕扰了孩子睡觉,将孩子放在**。婴儿**阿鹓早就可以翻身,姜微身体好,这孩子身体底子就好,宫里养的有精心,五个月大的小丫头出落的白白胖胖的,见到的人都说跟她阿娘小时候一样,乌溜溜的大眼只消朝人望去就让人心都化了。她已经可以自己翻身,这几天正努力她婴儿床的床栏想要坐起来,姜微也随她折腾,这会她偏着小脑袋懵懂的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小东西,然后仰起小脑袋看着姜微,似乎在问姜微,阿娘这是什么东西? 姜微把女儿抱起来柔声道:“阿鹓,这是小梧桐,你的小伙伴。” 阿鹓探出身体依依呀呀的要去抓梧桐,姜微笑着把女儿放在梧桐身边,“阿鹓不可以欺负阿弟。” 阿鹓小爪子碰了碰梧桐的脸,小东西没反应,阿鹓再碰了碰,他既然继续沉睡,姜微扑哧一笑,阿熙的儿子还真淡定,她横抱起女儿轻轻的哄着她,“阿鹓该睡觉了。”这小丫头精力越来越旺盛了! 阿鹓显然正在兴头上,眼睛睁着怎么都不肯睡,五个月的小胖丫份量已经很重了,姜微抱了一会手都酸了,她无奈道:“你不睡就算了,阿娘也要睡了。”这也是她的杀手锏了,她睡觉的话小丫头一般都会安静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赵恒的声音响起,赵恒一脸嫌弃的指着躺着他们**莫名冒出的东西。 “阿兄你看这是阿熙的孩子小梧桐,阿熙给他取名‘颇’。”姜微欣喜的说。 赵恒挑眉望着那个丑丑东西,“为什么放在我们**?丢外面随便找个房间便是。”果然跟他娘一样讨厌。 “他不是刚送来嘛?房间我都收拾了,再说梧桐还小呢。”姜微喜孜孜的说,“阿兄我们又多了一个儿子,阿鹓多了一个玩伴多好。”她原本就觉得女儿一个人太寂寞了。 赵恒双手抱胸,“我要儿子不会跟你生吗?需要养这个丑八怪?” 姜微知道他只是说气话罢了,起身搂着他笑道:“怎么跟孩子怄气呢?”阿熙的孩子让她来养两人早就达成共识了,姜微打定主意尽量不让梧桐在赵恒面前晃悠,这厮越来越阴险了,坑死人不偿命!虽然他不会对一个小娃娃出手,但谁知道他还会怎么事来……阿熙说不定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绝对不能让他祸害了! 赵恒哼了一声,接过女儿熟练的摇晃着,阿鹓闻到熟悉的味一手抓着阿耶的衣领、一手指着外面啊啊直叫,“真是小麻烦。”姜微抱怨道,“最近都被你惯出坏习惯了。”一定要去花园里玩一会才肯睡觉。 “吃醋了?”赵恒逗她,“回头我就单独背你。” 姜微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了,赵恒力气可比姜微大多了,抱着女儿是相当的轻松,要不是姜微在一旁瞪着他,他又要丢女儿玩了,阿鹓最喜欢这个游戏。姜微却最讨厌两人在这时候玩这种游戏,他跟女儿疯玩袖手走人,还轮到她来安抚玩疯的小丫头。气得姜微想拿这对父女磨牙! 夫妻两人抱着女儿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阿鹓已经睡着了。侍从们也把梧桐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就在阿鹓隔壁,乳母什么的也是林熙一早准备好的,连侍女都给儿子备好了,姜微就加了几个粗使宫女,近身伺候的用的全是阿熙准备的人。 阿鹓几天后就熟悉了梧桐,小丫头对这个整天躺着的小东西起了无尽的兴趣,只要梧桐醒着就对他呀呀直叫,梧桐同样回以啊啊的叫声,然后阿鹓咯咯直笑、梧桐也裂开嘴笑,显然交流十分通畅,时常看的姜长晖和姜微新奇不已。 “他们这样好像听懂大家的话一样?”姜长晖好奇的戳了戳梧桐,梧桐小郎君用沉默大眼睛安静的望着姜长晖一声不吭,姜长晖讪讪的伸回了手,“这娃娃怎么跟他阿——”姜长晖纠结了下,林熙到底是阿娘还是阿耶呢?“怎么跟林熙个性一样,不好玩。”她搂过宝贝孙女亲了亲,“还是我家阿鹓最可爱。” “子肖母,梧桐跟阿熙长得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姜微说,阿熙容貌俊秀将来梧桐一定是个小帅哥。 “你这是准备给阿鹓找个小驸马吗?”姜长晖打趣道。 “若是他们将来两情相悦能在一起当然最好。”姜微说。 “我还以为我们家那么多小郎君就够阿鹓一起挑了。”姜长晖真没想到侄女会意属林家的儿子。 姜微听了阿姑的话心中一顿,脸上笑道:“能表兄妹也不错,就给阿鹓多个选择。”从心里讲姜微是不愿意让阿鹓在嫁到姜家去的,想来阿兄也没这个意思,姜家跟赵家的联系已经够深了。 王夫人听到姜微居然把林熙的儿子接到了身边抚养十分不高兴,入宫看孙女的时候对她抱怨道:“你怎么想到把这孩子接到宫里养了?让别人怎么看?外面都说你这是给阿鹓养个小驸马。”显贵人家的孩子养在宫里并不稀奇,但姜微喜欢跟萝莉玩但还不到母爱泛滥的地步,即便是漂亮可爱的小娘子也只见她疼爱过七皇女,宫中除了阿鹓外并无其他幼儿,眼下突然多了一个林颇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姜微婚前跟林熙的一段情事就算没出嫁前被姜家隐瞒的很好,等她当了太子妃后也早被人挖出来了,尤其是林熙曾以四皇女未来驸马的身份居然最后一心一意扶持太子上位打压安家,这其中没有太子妃的作用任谁都不信,他跟太子妃那段过往不知道传了多少风言风语,为了这些事王夫人就分外不喜林熙,她就担心五郎心里会存疙瘩。且孙女居然让林颇跟阿鹓起居都在一样,明显就是意属他是未来的驸马,她当然就更不高兴了,在她心目中曾孙女当然要嫁入姜家的。 “林都护妻子难产去世了,这孩子出生就没了娘,林都护又远在安西,我看在薛姨的份上也不能不管啊。”姜微哄着王夫人道,阿婆年纪大了,都说老小老小,有些事认定了就转不过来,家里人都尽量都顺着她的意思。 王夫人听到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阿娘心中的不满减了些,“那也用不着养在宫里。” 姜微笑道:“这还是五郎提出来的,林都护是他手下大将,眼下他也不准备续娶,就这么一个独苗自是万般小心,有什么比养在宫里更好,这也能让林都护感念皇恩。”姜微眼睛都不眨的说着套话。 王夫人一听就蹙眉,“养个孩子多难,你就更不能答应了。”时下幼儿夭折率多高,阿识分别就是担了大责任。 姜微道:“阿婆你放心,这孩子身体好的很,不会有问题的。”姜微信誓旦旦的保证,养孩子的确是不容易的事,所以除了阿熙的孩子她谁都不会养。 “那你真准备把他当驸马?”王夫人固执的问,并且用“你别想骗我”的目光看着姜微。 姜微道:“阿婆,阿鹓才多大?考虑这些事就太早了,不过两人要是能看对眼也不错啊。” 王夫人冷哼,“家里那么多侄子你不选,选个寒门之子作甚?” “表哥也好,只要两个孩子投缘,阿鹓嫁谁我都开心。”姜微说,从本心来说她是希望阿鹓跟梧桐在一起,但阿鹓要是看上了其他人她也不会反对,只要那男孩子人品好。她真喜欢上姜家的表哥,自己也肯定全力支持。 王夫人听了孙女话才勉强满意,“这事真是五郎的主意?” “当然,我还能压着他不成?”姜微说。 王夫人斜了孙女一眼,“难说,谁知道你有没有欺负五郎。” 姜微万般委屈:“阿婆你就疼五郎和阿鹓了,不疼我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你还少人疼?” 姜微搂着王夫人的肩笑道:“可是谁都比不上阿婆。” “你就油嘴滑舌吧。”王夫人被孙女哄得眉开眼笑。 沈沁趁着王夫人起身更衣时责备姜微道:“你怎么还跟阿熙纠缠不清?感情你就是欺负五郎脾气好是不?让阿鹓嫁林家儿子的事你就别想!你那么多侄子还不够你挑的?” 姜微被阿娘骂得土头灰脸,赵恒脾气好?他什么时候脾气好过了?“阿娘,你放心吧,我有数,阿鹓都还小呢,起码也要等到二十才出嫁,驸马的事不急。”姜微暗忖,谁知道二十年后的事,这种时候跟大人争辩有什么意思?顺着她们的意思最好。 “你有什么数?我这辈子都没数呢!你还能有数?”沈沁毫不留情的鄙视女儿,她实在被这丫头气死了,“你们都各自成亲生子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外面——”沈沁不敢说外面那些风言风语。 姜微很想去提醒阿娘,她把自己也骂进去了,“阿娘我要是没数,阿翁他们还能没数吗?这真是五郎和阿翁他们允许的。”姜微抬出了终极武器,“大耶耶也答应了。”至于外面的风言风语姜微早知道了,她站在这个地位肯定有无数人会私底下对自己有评价,羡慕嫉妒无数各色情绪都有,她活的自在就够了,需要去理会别人的想法吗? “你大耶耶也答应了?”沈沁吃了一惊,狐疑的打量着女儿,“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姜微无辜的望着阿娘,“我怎么知道?这种事五郎从来不跟我说,要不你回去问阿耶?” 沈沁撇嘴,“你阿耶懂什么!”其实她是根本问不出来,这事让沈沁不知道跟姜凌呕了多少气,最后都没套出什么。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姜微抱过自己的挡箭牌,“阿娘,我想给阿鹓做些衣服,你瞧用什么颜色合适?” 沈沁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姜微刚想松一口气,沈沁咬牙指着女儿的额头道:“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瞒着我,看我以后怎么饶你!” “阿娘你放心,我怎么会瞒你呢?”姜微很淡定,一旦阿熙女子身份曝光,她果断告诉阿娘这事阿耶也早知道了,阿娘第一个出气对象肯定是阿耶,她就安全了。姜微对坑自己亲爹完全木有压力,大耶耶那边肯定也有大娘教训,这样她就轻松了。 “阿嚏!”姜凌感觉鼻子痒痒的。 “郎君可是身体不适?”下人关切的问。 “无事。”姜凌摆手,便服走入一家书肆,他是书肆里的常客,见姜凌来了连忙拱手笑道:“五郎君你来了,你上回说的那本游记我给你留着。” 姜凌颔首微笑,“有劳了。” “能让五郎君看上是我们的福气,有啥劳烦的。”掌柜搓着手笑道。 这时一直在书肆里的另一位客人转身主动向姜凌行礼:“小侄见过姜侍郎。”赫然是裴二,裴家跟姜家曾有亲,裴二自称小侄也说得过去。 “裴将军。”姜凌客气的颔首,姜凌非常看不上裴家,连带裴二也有些隔阂,即便裴二是裴家的特例。姜凌一旦看不上一人,世家子装叉的气场就会摆的无比的嚣张,那冷淡客气的模样就是一朵高高在上的白莲花,让人仰望而不可及。 裴二也知道姜家对他的心结,只客气跟姜凌打过招呼后就主动离开了。 姜凌则想着也不知道是谁想我了?莫非是阿识和阿鹓?思及女儿跟孙女,姜凌心里又痒痒了,琢磨着什么时候借着办公的机会再抱抱小孙女。 裴二踱出书肆走往一辆青骡车,“阿兄书本买到吗?”车里的裴大娘问。 裴二取出书籍:“买到了,你什么时候喜欢看游记了?” “不是我自己要买的,是给阿绮买的。”裴大娘说。 “七娘子?”裴二诧异的问。 “是啊,阿绮最喜欢看游记了,她时常说恨自己不得为男儿生,不然就能游历大江南北了。”裴大娘佩服的说,“阿绮的志向真高。” 裴二沉默了下道:“外面可比不上京城舒适,景色也没什么好看的,即便男子出去游玩也是吃苦。”裴二不觉得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有能耐游历全国。 “阿兄你别听信外面的流言,阿绮会离婚可不是为了不想跟郭六郎君吃苦,而是郭家做的太过分!”裴大娘忿忿道。 裴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从接手金吾卫官职后就一直在官署忙于公务,他也是通过嫁人知道姜七娘离婚了,具体如何情况他不清楚,不解阿妹怎么会提起流言,“我没信——”只要姜七娘安好,他又何必在意她为何离婚,她是裴家的恩人,如果她有什么不好他肯定要帮一把,不过身为姜家的女儿,可能也不屑他这个人情吧。 “我就知道阿兄不是那些人云亦云之人,那郭家不知道有多过分,看着阿绮手中嫁妆丰厚,就打她的主意,说是让她管家还不是看中她嫁妆,想让她贴嫁妆补家用,她那几个嫂子也整天对她冷言冷语的,家里发生什么事都逼她去找姜家、找太后皇后解决。”裴大娘忿忿道,“阿绮平时自己的事都不愿意去求太后皇后,为何郭家一定要拖姜家下水?” 裴二道:“郭家没个男人在京城,家里的确有些难过。” “可不是!”裴大娘说起郭家的极品事可以说一大堆,一路上就絮絮叨叨的跟二哥说了,裴二骑着马走在骡车旁,偶尔附和几声,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小娘子们一起家常里短吧?再说这是郭家和姜家的私事,他实在不好评价。 裴二看着裴大娘车夫走的路,“阿妹这不是去姜府的路?” “阿绮和卢世母现在住在佛寺中。”裴大娘子想到两人清苦的环境眼眶就红了,“阿兄你不知道阿绮现在过得有多苦,姜家那些人不体谅阿绮受的苦,都不管阿绮和卢世母了,她们现在在佛寺苦熬。” 裴二有些吃惊,“姜家已经不管七娘子了?” “那倒没有,就是不许阿绮出门,就让她待在寺庙里,连我都不能常去见她。”裴大娘子道。 裴二道:“这也是让七娘子避下谣言蜚语吧。”毕竟外面传的话应该很难听,七娘子是女流之辈也受不住那么刻薄的话。 “阿兄你送我过去就好了,夫君下午回来接我的。”裴大娘子朝着兄长道谢,要不是夫君上午没空,她也不会让兄长送自己。 “无事,我今日官署也不忙。”裴二道,他对家人总有无尽的耐心。 裴大娘子看着阿兄俊美的侧面,忍不住暗忖,也不知道何等女子能配得上阿兄,若是——裴大娘子心头闪过一个快得让她抓不住的念头。 裴二送妹妹到姜府的寺庙,下马打量着四周,地处幽静、守卫森严,地面整洁,环境很不错,他心中更是确定自己的猜测,姜家也不是真想惩罚七娘子,还是做给外人看的,也好让七娘子避开这风尖浪口。裴二确定姜元仪生活环境不错后,放心的转身上马正想离去,却不想刚入内的裴大娘疾步而出,惊慌失措的喊道:“阿兄不好了!卢世母晕过去了!” 125姜元仪和裴家 裴二闻言一惊,又不好私自进入女眷庵堂,只能问阿妹:“姜家可有相熟的医士?我这就派人去请来。” 裴大娘子垂泪:“姜家都把她们关在这里了,怎么会估计阿绮和卢世母呢?阿兄你可有相熟的医士?” 裴二想了想,先吩咐下属去太医署请太医,姜家的女眷有资格请太医,又对阿妹道:“你让七娘子不用太焦急,就说太医马上便到。” “好。”裴大娘子擦着眼泪进去。 不一会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翁出来给他行礼道:“裴二郎君,我们家娘子请你入内喝茶。” 太医不来裴二也不放心离去,随老翁入内,寺庙里环境清幽整洁,老翁请他上座,小丫鬟给他送茶。 房里姜元仪脸色白白的看着突然晕倒的卢氏,她都不知道阿娘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 “阿绮你别担心,我已经让阿兄去叫太医了。”裴大娘子安慰着姜元仪。 姜元仪勉强对她一笑,还是焦急的望着卢氏。 太医是被裴二的侍卫直接丢上马飞驰而来的,到的时候人还在颤抖,手上的医箱都差点抱不住。 姜元仪也顾不上礼仪,亲自迎太医入内给母亲诊断,那太医刚到一会,姜家常请的太医也到了,这是姜家的家仆去喊的,两名太医遇上后多少有些尴尬,心里也隐隐有些不悦,这卢娘子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这气派摆的倒是比宫里的太后还足,一下子就请了两个太医。 “医正,我阿娘的身体如何?”姜元仪关切的问。 “回姜娘子,卢娘子的病并无大碍,只是因为一时起身太急、血气上涌才导致的。”医正拱手道。 姜元仪目光又看向另一个太医,医正心中不悦,这姜家既然不信自己医术为何还要请自己过来?另一个太医心中也有些不愉,姜七娘是准备让自己跟医正结仇吗?“医正所言甚是。”吴医正说道。 姜元仪道:“那阿娘可会一直这样?”姜元仪依然不放心的追问,“可有预防的法子?” 医正道:“若卢娘子有闲心的话可饭后多在花园散步。”这种就是大富人家养出来的富贵病。 姜元仪狐疑的望着两人,总觉得两人没说真话,打定主意一会再找个好大夫诊断,她让人送两人回去后又在裴大娘子和乳母的陪伴下跟裴二道谢,“多谢裴将军。”裴二如今官职从三品的左右金吾卫将军。 “七娘子不必多礼,这是裴某该做的。”裴二没想到姜家会这么快叫来太医,有些懊恼自己行事不周全,不然绝对不会一连叫两个太医来,在主人家中自作主张。 “要是没有裴将军的帮忙,太医也不会这么快来,这次多亏有裴将军了。”她那个大嫂对阿娘不会面子请罢了,会请什么好医生?那吴医正从头到尾就没说两句话,全然的敷衍,这样的大夫连仪的都没有了。 “贵府请的太医也很快便道,没有裴某卢娘子也会无事的。”裴二温和道。 姜元仪浅浅微笑,“裴将军过谦了。” 裴大娘子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她阿兄俊美伟岸、阿绮秀美绝伦,可不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吗? “七娘子,大娘来了。”下人通报道,他们口中的大娘是姜元仪的大嫂小崔氏。 “快让阿嫂进来。”姜元仪嘴上说着,眼底闪过嘲讽,这么快过来不会是有意来看自己母女笑话吧。 小崔氏听到卢氏在寺庙晕倒,什么都不顾就赶来了,听说裴家的人也在她略一蹙眉,小姑子对裴家的大娘子也太好了,说起这个她也是有埋怨的,她好好的亲人不帮偏偏去凑裴家那丫头,现在西府何等的显赫却跟他们二房只有面子情了。她一面埋怨小姑一面去看卢氏,卢氏还在休息,小崔氏没见小姑在一旁侍疾奇怪的问:“七娘子呢?” “在招待裴将军。” 下人的话让小崔氏一下子变了脸色,“什么!”她一个刚跟夫婿离婚的小娘子居然去单独会见外男,她是不是觉得外面的风言风语还不够难听?小崔氏冷着脸让下人领自己去大厅。 大厅里裴二和裴大娘子正同姜元仪说话,见小崔氏入内三人同时起身,裴二不由尴尬,他毕竟只是外男,稍稍寒暄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小崔氏对裴大娘子道谢道:“今日大家有劳两位了。” 裴大娘子看到小崔氏就有些发憷,小崔氏也待她一向温和有礼,但那种温和外表的冷漠疏离是任何人都能感觉出来的,裴大娘子一向因为自己家世而自卑,见小崔氏后就更加自卑了,这种自卑也不仅仅针对小崔氏,而是除了姜元仪以外所有的高门贵女,“崔娘子不必多礼,这是我该做的。”裴大娘子呐呐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本应留饭,只因大家身体不适,怠慢之处还望裴大娘子恕罪。”小崔氏歉然道。 “不用。”裴大娘子连连推却后离去。 姜元仪见小崔氏一来就把自己的好友赶走了,心中憋了一肚子火,等裴大娘子离开后她冷笑道:“长嫂好大的威风,一下子就把一个将军都赶走了,将来怕是没人敢登门了。” 小崔氏抬眼对姜元仪道:“七娘子何出此言?这可是你清修之所,岂能任外男随意入内?眼下大家身体不适,我们当媳妇女儿理应在她跟前侍疾,自然也不放心招待客人了。” 姜元仪被小崔氏的话弄的火冒三丈,“长嫂的意思是我看顾不上阿娘?可惜今天若不是裴家的人,阿娘指不定——” “七娘子慎言!大家身体康健,自是无碍!”小崔氏对姜元仪厉声喝道,她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小姑子了,这种话也能随意说的?说出去都丢姜家的脸,养出这种没教养的小娘子,她又对寺庙中伺候的下人呵斥道:“家中主人生病都不知去请太医,要你们这些废物又何用!” 姜元仪气得头脑发晕,“长嫂好大的威风,来我这里教训我的人。” “他们都是姜家的仆役,难道我还不能教训他们?”小崔氏不软不硬的顶回去,这件事哪怕闹到祖翁面前都是她占理,小崔氏只庆幸自己女儿年纪不大,还不到说亲年纪,不然被姜元仪闹了这么一场,姜家小娘子的名声都被她连累不少,最难堪的就是出嫁的娘子们。幸好姜家还有太后和皇后,不然亲事说不定都有影响。 不少族人都对她心怀不满,族老都骂过祖翁好些次了,当年族老们可都是极喜爱七娘的,眼下却恨不得七娘不姓姜。小崔氏看着姜元仪的目光隐约带着无奈和烦躁,要是有可能她也希望姜元仪日子越过越好,毕竟旁人都能跟她撇清关系,而她跟夫婿只要卢氏活着一天都要照顾这个惹祸精。她现在只指望这个小姑能安安分分在寺庙里过上几年,然后选个老实温厚的人家嫁过去,别再折腾了。 “你——”姜元仪的手指都抖起来了,她简直欺人太甚!姜元仪自穿越后除了在赵恒处碰过一次硬钉子外,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当初衡山何等嚣张都不敢对她如此,一个个见利忘义,真以为郭家是什么好人家不成?可惜张了一双狗眼,不知英雄莫问出生。 “娘子醒了。”下人的通传声打断了姑嫂两人的争执。 姜元仪怒视了小崔氏一眼,袖手离去,小崔氏待姜元仪离去后下了对寺庙下人的处罚,“所有人仗二十。”这些下人前来伺候姜元仪的时候就知道了她是过来避流言蜚语的,结果还让她随意跟外男见面,要不是自己来的及时,外面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姜元仪丢脸就等于姜家所有娘子都丢脸,到时候太后和皇后追究起来,他们二房上下一个都逃不掉。 仆人们顿时面如死灰,尤其是一些还没出嫁的婢女,杖责是去衣杖刑的,这对没出嫁的小娘子是何等的屈辱,更别说身上还会留下疤痕,一旦受了杖刑她们就别想嫁什么好人家了。小崔氏此举就是要大家记住这个教训,看他们以后还会纵容姜元仪胡闹。 “阿兄,崔娘子每次对我笑,我心里都觉得不舒服。”裴大娘子闷闷道。 裴二莞尔,崔氏是高门贵女、清贵矜持,姜家又跟裴家有旧仇,若不是世家自持身份,一向以礼待人,换了别的人家早把他们赶出家门了,“你以后尽量避开崔娘子便是。” 裴大娘子无奈的点头,阿绮那么好的人结果有这么一群如此高傲的亲戚,那些人还如此对阿绮,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阿兄我先去家里一趟再回家,我去看看阿娘。”裴大娘道。 “好。”裴二颔首,阿妹一直会来照顾阿娘,阿娘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坏了,每个伺候她的丫鬟都干不长久,眼下也只能几名阿妹轮流过来伺候了。 两人回家时裴元同站在门口等着裴二,“大娘你也来了。”裴元同现在最欣慰的时候家中孩子感情和睦。他的二郎就是有出息,九死一生的活计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还能升了官职。 “阿耶,我去看阿娘。”裴大娘说。 “好。”裴元同等女儿离开后示意儿子同自己去书房,裴二连忙上前扶着他,“唉,老了,不中用了。”裴元同感慨。 裴二笑道:“阿耶正值壮年,阿弟们都给你生了那么多孙子孙女,正是享福的时候。” 裴元同听儿子提起那些孙子摇头叹气,“又不是你的孩子,若你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开心。” 裴二微笑,已经了然父亲找自己的意思了。 裴元同问儿子:“二郎,我上回让你娶妻,你说时候未到,眼下你都留在京城了,可曾想过要娶妻?” 裴二道:“一切都凭阿耶做主。”他现在好歹是从三品的左右金吾卫的将军,得知他发妻早逝,前来提亲的人不在少数,他已经不是当年朝不保夕的折冲都尉了,继室人选可以用心挑选下。 裴元同说:“你觉得李家的娘子如何?” “李家?哪个李家?”裴二问,京城姓李的达官显贵太多了。 “就是李太妃的娘家人。”裴元同说,“李家的阿郎有些不着调,可李太妃毕竟生了七公主,七公主又这么受皇后和圣人宠爱。”裴元同歉然的望着儿子,都是他们连累了二郎,不然以二郎眼下的身份何至于只能娶个庶女。 裴二略一摇头,他娶妻不仅仅只为身份,李家如今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毕竟只有一个公主,李家那房最有出息的就是李十九,自己也跟他共事过,迄今还没理解为何圣人会留这么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废物在身边,难道圣人喜欢听他说好话? “那温家娘子如何?温家门第比李家略低,可温娘子在闺阁时就很有美名,她夫丧结束不久求娶的人就不少,如果要去提亲的话还要快一些。”裴元同说。 裴大娘子奉孔氏之命给阿耶和二哥送汤水,听到父亲同二哥在商议二哥的婚事,她仗着自己早已成亲生子,也算是掌家媳妇了,轻轻的敲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裴二起身开门,就见大妹给自己端补汤便知是阿娘让人送来的,裴二眼底闪过无奈,阿娘脾气越来越怪了,可对自己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些让丫鬟做便是了。” “阿耶和阿兄谈事,丫鬟也不敢乱听。”裴大娘笑道,她迟疑了下对裴元同和裴二道:“阿耶,我觉得李娘子和温娘子都不好。” 裴元同惊讶的望着一向羞怯的大女儿,“难道大娘有合适的人选?”不然女儿为何出此言。 “阿耶你觉得七娘子如何?”裴大娘大着胆子问。 “你说谁?”裴元同根本没有想过七娘子是姜七娘,“哪家七娘子?” 裴二也讶然的望着阿妹,他倒是猜到了阿妹提出的人选,但没有想到她会提姜七娘。 “就是姜七娘啊。”裴大娘说。 “怎么可能!”裴元同不可思议道:“姜七娘怎么嫁给你阿兄当填房?”且不说他们跟姜家还有旧怨,就算没有他前儿媳的事,姜七也不是他们可以高攀的。儿子这点成就在寻常人家很出挑了,但还不至于被姜家看上的,姜府二房比不上国公府和都护府,可姜七娘也是皇后最亲近的堂妹,姜家的嫡女,连李家都只肯嫁庶女。 “可是阿绮跟我说过,要嫁人就要嫁阿兄这般的。”裴大娘反驳道。 “真的?”裴元同又惊又喜,要是二郎能娶七娘子就再好不过了,但七娘子这么说有些失了检点。 裴二眉头微皱,“大娘别乱说,七娘子不可能说这样的话。”姜七娘是世家女,怎么可能说这种有失检点的话。 “阿绮真是这么说的,我——”裴大娘有些心虚。 裴二浓眉微挑的望着阿妹,“她在何等时候说出这种话的?” “我在说起二嫂的时候……”裴大娘呐呐说。 提起丁氏,裴二眼底闪过痛楚,但依然对阿妹道:“人家是安慰你。” “即便是安慰,你也是阿绮唯一赞过的男子。”裴大娘理直气壮道,“阿兄你看阿绮如今在姜家有多可怜,你娶了她吧,不然姜家说不定会把她随便嫁人的。” 裴二沉吟不语。 裴元同见儿子不反对,心中一动,儿子很少会有如此迟疑的时候,“我听说七娘子跟郭六离婚了?跟郭家闹得很僵?” “那是郭家自己过分!”裴大娘恼道。 裴元同思忖了一会道:“不管郭家如何行事,七娘子贸然离婚对她的名声总归不利的,所以姜家会让她去寺庙静养,要是这样的话,七娘子目前在家中应该不好过。”裴元同自己是父亲,也不喜欢有这种不顾家族名声的女儿,要不是姜七是姜家的女儿又对裴家有恩,他也看不上这样的娘子当儿媳妇。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七娘子想要嫁好人家很难,二郎也不是没指望。 “何止不好过,姜家现在连个下人都可以不把阿绮放在眼里。”裴大娘说。 裴元同望着儿子,“二郎,不若我们去试试看,说不定还能借七娘子之便跟都护府和解,毕竟现在二娘(姜明月)日子过得也不错。” 裴二苦笑摇头,就算他娶了七娘子也不可能跟都护府和解,他也从来没担心过他们家跟都护府的恩怨,圣人既然用他就代表他不会插手他跟都护府的恩怨。都护府目前确实风头极盛,可姜净已经老了,但下代青黄不接,风光也就那么几年了。他早就看出圣人准备收拢兵权了,四方都护府也就林熙有可能因其子将会是公主驸马而继续能子承父业了,当然这前提是他儿子能顺利成为万年长公主的驸马,“不如叫阿姑同大娘一起去拜访下卢娘子?”裴二问。 裴元同见状就知道儿子真动心了,心中不由担忧,即便七娘子愿意嫁他们家,也不代表姜家愿意答应,如果他之前只想去试试看,现在姜家要是拒绝,二郎会伤心吧? 裴二沉稳道:“阿耶不用太担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姜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只是让长辈先去试探下也无伤大。 裴元同叹气,“万一将来有人说你跟七娘子在她未离婚前便有首尾怎么办?” “愚夫愚妇之言,与我何碍?”裴二眉眼都不抬道:“再说即便提亲都不可能马上会成亲。”姜家怎么可能马上同意。 裴元同见儿子坚持也不再劝了,娶七娘子的好处数不胜数,圣人偏爱皇后,有什么比娶皇后堂姐更好的讨好圣人的方式?这样两人就是连襟、自己人,圣人想起二郎时都会稍微亲近几分。 在卢氏身体好些后,裴大娘就带着阿姑上门了,卢氏这些年对裴大娘的感观好些了,但是在听到两人的来意后脸色也变了,若不是多年的教养支持着她,早就开口赶人了。 裴大娘和裴家姑姑眼见卢氏笑容变得冷淡,也不敢多说话,稍微说了几句后就匆匆告辞了。 卢氏待两人离开后将茶盏惯在地上,“欺人太甚!”阿绮即便名声不好了,也是裴家这种破落户可以肖想的? “阿娘。”姜元仪走了过来,“你又何苦生气?” “这么多年你这么帮裴家,结果就养出这种自不量力之徒!还说让裴二娶你,呸!他们也不照照镜子!”卢氏怒道,“以后别跟这种人来往!” “阿娘你不觉得裴二郎君不错吗?”姜元仪问,大秦官场讲究出生、资历,这些裴二都没有,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从三品的左右金吾卫的大将军,这等晋升在眼下的官场上唯一能跟他媲美的就是林熙了,可林熙是前任都护之子,还曾是公主的未婚夫,这样的人即便历史改变当不了皇帝,也总比那些只会依靠家族的世家子好多了,连祖翁都说他有可能是未来的安南都护。别以为她不知道,姜家现在就视自己为烫手山芋,就想找个老实没用的男人嫁了就解脱了!她为什么要嫁那种无能的废物!她们现在这么看不起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强,不能跟高高在上的皇后、郡夫人比吗?还怨自己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吗?姜元仪厌恶透了,如果他们一定要逼着自己嫁人的话,她还不如选裴二,能当皇帝的人总不会过的太差的,当年裴二在没当皇帝之前就已经手握一方重权了。 “什么!”卢氏不可思议的望着女儿,满脸震惊!她感觉自己头又晕了。 126磨牙棒赵恒 建章宫里,大秦皇帝陛下再一次咽下即将溢出的叹气,无奈的望着两个趴在自己的身上的人,一大一小,小的一个对自己笑出了两颗白白的小牙尖,津津有味的啃着自己的左手,顺便在自己手上留下一串湿哒哒的口水;另一个大的则双目放空,无意识的一下下的咬着自己右手……赵恒淡定的单手抱起小的一个往小**一放,又塞了一个白兔小抱枕给她玩,阿鹓小公主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咬住了小白兔的长耳朵,她在长牙期需要磨牙,阿耶的手是她最爱的磨牙工具。 赵恒又顺手抱住另一个大的,“微微在想什么?”赵恒一边问一边洗手,能忍着让女儿咬这么久已经陛下忍受的极限了。 “我在想七姐。”姜微闷闷的说。 “你想她做什么?”赵恒不解的问,“她最近又做了什么事?”不是刚跟郭家离婚吗? “她说她想嫁给裴二?”姜微纳闷道:“我觉得逻辑不对。” “什么逻辑不对?”赵恒一头雾水,微微老说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七姐为什么离婚?就是因为郭家事情太多太烦,她不想这么辛苦对吧?可她不觉得裴家更极品事情更多吗?”姜微不可思议道,撇开道德层面问题不谈,她或许是最能客观看待姜元仪要跟郭家离婚举动的人,可她现在也闹不懂姜元仪的想法了,裴二那种家有折磨死儿媳妇的恶婆婆无论在古代现代都属于不可嫁的人家吧?她为什么要嫁?裴二那种属于标准的“极品凤凰男”啊!一堆极品亲戚不说,还特别偏心家里人,她一个天之娇女,哪怕不嫁人都比嫁给裴二好吧?大秦纯古人都不兴这么坑自己闺女的,姜元仪干嘛自己坑自己? “你说你七姐要嫁到裴家?”赵恒挑眉。 “家里人都不答应,七姐说裴二很好,比其他人都好。我并不觉得他能比得上郭六。”姜微说,她真想不通裴二有什么地方好了?在她看来郭六、桑三才属于好男人的典范,退一万步来讲哪怕嫁给庾常当同妻都比嫁到裴家好吧?最起码婆婆不会如此虐待儿媳、要儿媳命!姜微以前对裴二印象不错,但是听说他跟丁氏的事后对他的印象降至谷底,旁人都说他对前妻如何深情,可在她看来不过只是嘴上喊的口号罢了。 裴家那孔氏又不是第一次作恶,连姜家的女儿她都敢这么往死里折磨,他走时候就不会担心自己娘子安全吗?他但凡只要做些安排,或者是对妻子关心些都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他是没能力没手段吗?可他还是一走了之,对妻子根本不上心!真正负责的男人,在面对弱势妻子的时候不应该为妻子撑起一片天空吗?这种嘴上说真爱的男人谁家脑子进水的人会嫁?还不如嫁个相敬如宾,但知道敬爱妻子的男人。难道姜元仪又被人穿越了?不对啊,那姜元仪是穿越的,没道理看不清裴家是个烂泥潭。又没感情,难道嫁给裴二好处很多吗? “他有地方比郭六好。”赵恒说。 “哪里?” “裴二已是从三品的大将,宰相也才三品,郭六只是县令,根本不知未来如何。”赵恒说出了两人最大的差别,裴二在旁人眼中也算少年有为了。 “可他不是去阴山了吗?”姜微呐呐问,总有一天会起来的。 赵恒一笑,“旁人都说宰相大多是进士科出来的,可每科那么多进士,又有几个人真正入六品的?” 姜微一愣,也对,她平时身边正三品的官员多,但秦朝官员正三品的也就那么几个,也只有那么极少数才能当三品,更不是说父亲当了宰相,儿子也会当宰相的,官场上的事变数太大了,“那叔祖翁会答应吗?” “我怎么知道?”赵恒没好气质问道,“你情愿想这种不重要的事也不跟我说话?” “这不算不重要的事——”姜微委屈的说。 “放心吧,现在情况不同,你堂姐真嫁过去裴家也不敢那么对她。”赵恒也大概猜得出她心里想什么,姜明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时候老头子还在位,姜净正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可现在谁敢对姜家不敬?裴二又不是无脑之人。 “那西府——”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元仪的婚事跟西府有什么关系?你们家都插不上嘴。你堂伯母不是拒绝了吗?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赵恒抱胸问,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值得她啃着了自己手这么久不过来亲自己吗?陛下生气了。 姜微张了张嘴,见赵恒一脸不悦,识趣的凑上去亲了他一口,“都明白了!” 赵恒皮笑肉不笑的伸出两只手,上面全是被这对母女啃出来的小齿印,姜微仔细看着女儿那两个可爱尖尖的小齿印,星星眼的指着小齿印道:“阿兄,这个好可爱!” 赵恒恼怒的拍了拍她的小屁屁,感情不是啃自己不疼,“喜欢就喜欢让她来啃你。” “不要!”姜微笑着在他怀里撒娇,这丫头啃人真疼,还是让女儿去咬他吧。 赵恒反身压住她,“我们——”赵恒正想干点不和谐的事,结果——“啊啊!”兴奋的声音响起,夫妻两人寻声望去,就见万年长公主兴奋的伸出小手用力的拉着婴儿**长颈鹿的头,把它揪到自己面前后就哈哈大笑,顺便再啃啃长颈鹿的脑袋,察觉阿耶阿娘看自己就更开心了! 姜微看到女儿这样顿时乐开花了,“哈哈——阿鹓好好玩!” “……”赵恒看着这对母女很是无力感,真是一对麻烦精!赵恒中午求欢不成,恼怒的反咬了几口两个把自己当磨牙棒的人后心满意足的走了,只留下嗷嗷大哭的阿鹓趴在阿娘怀里求安慰。 “阿鹓乖不哭了,阿耶坏,我们以后继续去咬阿耶。”姜微晃着女儿哄道。 紫苏哭笑不得,“九娘哪能这么教小娘子。” 阿鹓舞动着被阿耶咬过的小手,要阿娘给亲亲。 “不然你看他都把阿鹓咬哭了。”姜微一口含住女儿小胖手,阿鹓大眼眨了眨,小手挥了挥,手动不了了,还不见了!“哇——”她又大哭起来。 “哈哈哈——”姜微笑得喘不过气来,小娃娃果然好好玩,纯正萝莉果然好可爱! 众侍女:“……” 就没见过这么欺负女儿的夫妻!紫苏很头疼,当年娘子和郎子(沈沁、姜凌)都没这么欺负过孩子。 阿鹓大眼噙着泪好委屈好委屈的望着阿娘,姜微疼爱的亲亲女儿,“阿鹓乖乖,阿娘最疼你了!”阿鹓这委屈的样子好可爱! “九娘,梧桐小郎君已经会翻身了。”白芍兴奋的抱着梧桐进来,她虽跟兴成亲了,但婚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大部分都是为梧桐服务了,她现在也快生了。 “真的?不是才两个月吗?给我看看。”姜微欣喜的问。 两个月时间让梧桐五官全长开了,相貌跟阿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姜微最爱搂着他跟他说他爹娘的事迹,这孩子完全继承了阿熙的素质,身形看着比阿鹓七个月还大,小手小脚都非常有力。 姜微把梧桐放在自己身边,搂着女儿说:“阿鹓,这是小梧桐,以后你们就一起上学读书习武。” 梧桐来了两个月,阿鹓也熟悉了他,去抓他握成拳的小手,梧桐小手一用力就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指,阿鹓小脸一皱,小手也用力了起来。林熙已经离开了,他被姜微逼着坐了一个月月子后,好容易放开禁就逃似的离开了京城,就让人给姜微传话了一声,让姜微无比的懊恼,她还不是为了他好,他整天打仗骑马对身体多伤,难得有月子本来就应该养好身体!干嘛一脸落荒而逃的样子。 “哎呀!”丫鬟大惊要分开两人却被姜微阻止,她兴致勃勃的鼓励着两人,“来比比看,两人谁力气大!” 白芍笑眯眯的看着小郎君和小公主打闹成一团,这样的青梅竹马不就是五郎和九娘小时候? 紫苏抚额,九娘这辈子是别想长大了。 姜微笑盈盈的拿笔将两人的画像画下来,再让人拷贝下来一式两份给远在安西的林熙夫妻寄去,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远在安西的林熙和桑三除了一开始有些失落外,大部分时间两人都被公务占据了,儿子在京城吃穿度用、将来的教育都是最顶级的,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每半年从京城寄来的信件还是两人最渴望见到的东西。尤其是姜微派人送来的梧桐的小手印、小脚印、胎毛笔……这些都是梧桐成长的记录,最让桑三喜欢的就是一年一次的梧桐成长笔记,上面记录着梧桐每天的所作所为,他第一次抬头、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来、走路说话,还有他周围时候抓周的物品以及他跟长公主的画像……这些都是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使两人不在孩子身边都对孩子的情况了解的清清楚楚,难怪大哥一直这么支持九娘,换了旁人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细心。 桑三看着同儿子并排坐着的长公主,“小公主长得跟九娘真像。” 林熙莞尔,“是很像。”一样粉嫩嫩圆滚滚像个小汤圆,据说也任性的很,唯一不同的是阿识小时候不顺心就哭,通常哭得都是抽抽噎噎的让人心疼,这丫头一般不哭只会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人,等了半天发现达不到目的后才会哭得惊天动地,阿鹓一哭梧桐也会哭,双重奏足以让任何人投降。 桑三默默的给儿子鼓劲,“儿子,阿耶从小就给你造了这么好的环境,你放心大胆的去追娘子吧!” 林熙和桑三两人将姜微寄来的画纸等物都小心的装订保存,两人本来就都是心细如发的人,涉及儿子两人就更上心了,林熙唯一愧疚的就是桑三,他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多生孩子,梧桐已经是极限了。 桑三道:“如果将来梧桐将来真尚主我们就从大哥处过继一个孩子,如果梧桐跟公主无缘,我们让一个孙子姓桑不就是了。”桑三在决定跟林熙成亲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结果想都好了,两人之间能有一个孩子足够了,阿熙已经给孩子安排了最好的路。 林熙淡淡一笑,看着阿识寄来的信件心中莫名感触,这就是阿识所谓的父母和孩子间的亲情吗? 两人谈完私事又谈起了公事,这也是两人最寻常的相处模式,桑三是男人、林熙是以男人身份养大的,两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野心,尤其是面对百废待兴的边关,后方京城的大力支持更让桑三彻底放开了手脚,无暇太儿女情长。突厥汗国是分裂了但是突厥人还在,尤其是圣人大力推崇只要成了大秦的领地都是秦人,让他们地方父母官鼓励边境民众通婚、相互生活。 这观点对于纯正大汉族教育下长大的桑三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自古华夷之辨深入人心,可真到了边境他才知道战场上两国打的不可开交,双方皆恨对方入骨,可对普通的百姓来说根本没那么多国家大义,在边关无论是秦人还是突厥人,所求不过只是一碗饱饭罢了。 “我半月后要带兵出去一趟。”林熙道。 “去哪里?”桑三问。 “去京城。”林熙说,“圣人要微服出行。” 圣人要微服出行?桑三一怔,随即恍然:“你们是准备去南陈探听情况?” “对。”南陈那一战想要抢功的人肯定很多,他必须提早准备。 “我去给你准备。”桑三说,他来安西后跟林熙最有默契的就是关于战事补给方面。 “先不用太多,我不回京城,同圣人在扬州汇合。”林熙说。 “那圣人准备是让你们两人当大将军?”桑三问。 “攻打南陈的大将军肯定是姜都护。”林熙道,“我们应该负责先锋。”安北都护府看似荣耀,但姜净儿子死绝,孙子尚未长大成人,家中青黄不接。当年阿识家里也遇到这样的情况,选择了让姜净来接替安北军权,可眼下圣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国公府再出一个安北都护了,待将来姜净致仕,林熙估计接替安北军权的是唐贲。姜家为了大秦出生入死,赵恒肯定不会亏待他,南陈这么大一个功劳,肯定最大的就按在姜净头上,也只能按在他头上。 “万事小心。”桑三不是女人,说不出太肉麻的话,只能让他万事小心,反正他总会跟他一起上战场的。 “这是自然。”林熙一笑,他还要等阿识给自己的惊喜,阿识说过要让她当开天辟地的第一任女将军,还要让自己计入将相传,他可不想早死了。 林熙在安西的举动瞒不过赵恒,赵恒接到安西回来的通报后嘴角微挑,不得不说有个完全知道自己心意的臣子的确很不错,当然如果娘子不跟他来往那么频繁就更好了,他抬手摸了摸妻子的秀发。 “阿兄?”姜微正在看书,感觉到了赵恒的动作茫然抬头。 赵恒笑着搂着她,“没什么。”他摸着妻子又平坦下去的肚子叹了一口气,“又瘦了。” “阿鹓都快两岁,我当然要瘦下来。”姜微理所当然说道。 “微微我想出门一趟。”赵恒说。 “去哪里?”姜微问。 “南陈。”赵恒的话让姜微吓了一跳,“你怎么去?而且你哪里来的时间?谁保护你去?” “老头子不是快三年了吗?我想接给他斋戒清修的名义闭关三个月左右。”赵恒说,“再让太傅和外翁他们配合我一下。” 姜微蹙眉,“那这样你不危险吗?”南陈跟北秦是死敌吧。 “我只是告诉他们我要出门,没说要去哪里不会有危险的,再说我会让唐贲、林熙保护我的。”赵恒说。 “唐贲和阿熙都去?你准备让他们当先锋?”姜微恍然问道。 “对。”赵恒颔首,“他们将来一个安北、一个安西,都要当大秦的屏障,眼下还需要多历练。” “那你去吧,给家翁清修的事我来做。”姜微说。 “等打下南陈,我陪你去玩。”赵恒道。 “到时候再说吧。”姜微一直对长途旅游不是太感兴趣,她上辈子长途旅游就仅限于离家出走的时候。这辈子旅游业压根不发达,景观也就是自然风景为主,古代的条件让她实在受不了离长安、洛阳太远的地方,当然要是摆出帝后出行仗势倒是可以,但太劳民伤财,不见隋炀帝玩旅游都玩得快亡国了吗?所以她还是在行宫里玩玩吧。 “懒丫头。”赵恒笑着点点她的鼻子,姜微不服气的一口咬住他的手指,赵恒含笑任她咬,“以后我们游玩就去建康行宫游玩。” “好。”姜微璀然一笑。 赵恒给赵旻守足了三年的孝期,在出孝后他又提出要给父亲斋戒三月,时人皆赞圣人至孝!当然除了少数近臣外,没人知道至“孝”的圣人在进入寺庙的第一天就已经和唐贲微服出行,一路直往扬州。赵恒这次出走众人是反对的,但是赵恒坚持,臣子苦劝无效后也只能随他去了。为了这件事姜恪和姜凌没少在姜微面前念叨,吓得姜微直接往寺庙里一躲,真正清修去了。 127长辈的压力 丁丑年五月,尚不到端午,天气已经颇为炎热,姜微早早的让人收拾了行礼携儿带女的去骊山行宫避暑,阿鹓和梧桐都去过骊山行宫,阿鹓甚至还是在行宫出生的,但两人之前来行宫的时候还不能自主行动,现在两人一个话讲得顺溜、一个小腿跑的飞快,配合协作,把行宫翻了个底朝天。 万年长公主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襦裙,头上扎了两个可爱的小揪揪,摇摇摆摆的牵着比她小半岁但已经站的很稳的梧桐,小手指了一个地方,梧桐就领着她往那个地方去,两人抓虫子、翻泥土、采花抓蝴蝶……玩的不亦乐乎,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 “你就任这两孩子这么折腾?”沈沁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儿,“他们还抓虫子!” “玩的挺好的。”谢则看得很有兴致,阿识这样养孩子也不错,都不用大人费心了。 “我跟他们说过吃东西前一定要洗手,不许把手往嘴里放,他们都很听话。”姜微说,果然孩子有个玩伴才好,可以凑在一起玩,根本不用大人操心,只要让人看着注意安全就行。 “可是——”沈沁看到两小从土里抓起了一条肥肥的虫子,肉肉的小手指不停的戳着那条虫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无知者无畏嘛。”姜微说,“他们哪里知道虫子是什么?等长大后就不会去抓了。” “可不是无知者无畏。”沈沁感慨道。 “阿娘怎么了?”姜微注意到阿娘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七娘跟裴家裴二订亲了。”沈沁说。 “他们订亲了?不是说堂伯母当时就反对吗?”姜微记得上回提起姜元仪婚事时阿鹓还在拿赵恒磨牙,现在她牙都长齐了。 “你堂伯答应了。”沈沁道。 “堂伯答应?为何?”姜微愣了愣才反应起这人是姜元仪的爹,他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叫什么名字姜微都忘了,他在姜家属于透明人般的存在,不过他定下两人的婚事外人也说不上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说是看上裴二少年有为、为人诚恳。”沈沁对七娘观感一向不错,现在也无法理解七娘了,除了一个官职外裴二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郭六,她坚持跟郭六离婚的缘由裴家也有,甚至比郭家更甚,“这裴二除了一个官职什么都比不上郭六。” “你也说的太轻巧了,一个从三品、一个从七品下,中间差的何止是天渊之别。”谢则摇了摇头,阿真是一辈子都没长大。 “他们何时成亲?”姜微问。 “这件事你别管了,家里不会有几个人出席他们婚礼的。”谢则说。 “因为西府吗?”姜微问。 “西府倒是没说什么。”沈沁蹙眉,“是族老嫌她太丢脸。”就算找也不用找个破落户吧。 “他们是没事闲的。”姜微对家里的族老感觉一直不好,从一开始说大耶耶他们太宠爱自己她就讨厌上了,还说阿姑太骄纵,他们现在能活的那么滋润,还不是靠阿姑?“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家里出了什么事都少不了他们蹦跶。”姜微嘲讽道,阿鹓一出生他们就琢磨着往宫里送族女生姜家皇子的事,家里人不跟她说她就不知道吗? “什么?”沈沁一时没理会女儿的意思,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乃后世的说法,史家并无记载,齐宣王后也不叫钟无艳。 “没什么。”那些族老毕竟是长辈,姜微也不好多说长辈不是,人都是有私心,只要他们做的不过分,她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沈沁又问起了女儿一件她最关心的事:“阿识,阿鹓也快两岁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阿鹓九月才满两岁呢。”姜微替女儿辩解。 “就算她现在还不满两岁,你准备什么时候再生一个?”沈沁问,“你也有十八岁了。” “不急,等阿鹓满了三岁再说。”姜微可不想频繁的怀孕,她已经跟阿兄说好了等明年备孕,做好孕前准备,优生优育。孩子生太多对身体伤害太大了,看她两个舅母妇科病那么严重就知道了,孩子生太多还想保持一个完美身体、不老的容颜那是肉女主。男人只知道传宗接代不懂爱惜,女人还不懂自己爱惜自己吗?不为漂亮为自己身体都不应该生那么多。眼下孩子夭折率高不仅跟医疗水平低的关系,母体生完一个连生一个,就算良田也不带这么耕的,不怕养分全没了吗?她阿姑只生了赵恒一个,赵恒不也平安长大了,这还不是跟阿姑体质好有关系,阿娘身体也好,所以生了四个孩子都平安长大了。 “你这样什么时候能生儿子?”沈沁急了,“家里那么多人偏就你一个没儿子,那么多孙子,为什么你——”沈沁说着说着,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她一生顺遂,唯独这个女儿从小就让她操碎了心,无论是出生时的失魂症,还是她的婚事以及眼下的孩子……她就不懂了,他们姜家就没缺过儿子,姜家的女儿嫁出去也各个宜男,怎么就轮到女儿不同了? “阿娘你别哭啊。”姜微看到阿娘哭就慌了手脚,张嘴胡扯道,“阿娘你算算,我四年生一个,等生到四十岁还能五个,总不至于五个都生女儿吧,如果这样那就是儿子跟我无缘。” 四年生一个,生到四十!姜微的话不止让沈沁呆了,连谢则都惊了,半晌后沈沁气急败坏道:“不行!谁家娘子四十还生子的!什么四年生一个!你现在就给我生!早点给我生出太子来!” 姜微黑线,“阿娘,现在阿兄也不在,你让我努力也努力不出来啊。”赵恒自一月从长安离开后,眼下都五月了他还没回来,要不是他一直有信件传回来她都开始担心了。他的偷溜大部分臣子也知道了,幸好他已经不在南陈了,不然妥妥的等着被人刺杀啊。 沈沁用力的点着女儿的额头,“少给我胡扯!我这就把阿鹓和梧桐抱走,你不给我再怀一个,就别看到她了!” “别!”姜微见阿娘大有她不答应就教训她一顿的架势,连忙哄她:“好!好,我答应你还不成。”没了阿鹓和梧桐,她要少多少乐趣啊,小萌萝玩起来最可爱了。 沈沁这才心满意足,她就不懂了,旁人跟她一样早就急的不行了,唯独这丫头一点都不急,要是没太子难道她还有理由拦着五郎不纳妃不成?沈沁却不知道自己女儿在生了孙女后就想过立皇太女这种惊世骇俗的事了。 谢则道:“阿识你也别怪你阿娘逼你,她也是为了你好。” “大娘我知道。”姜微哪里会怪自己阿娘,她是完全为自己考虑。 谢则顿了顿道:“你知道族里最近不是很太平,朝中也有一直有让五郎选秀的声音。”族里几个族老已经不止一次的要求他们选几个族女入宫辅佐皇后,尽量确保宫中皇子由姜家所出,都被他们挡回去了,可谢则都不知道他们能挡多久,毕竟五郎也有二十了,先帝跟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五六个孩子了,虽然后面大部分都没有能长大。阿识的独宠也是被人诟病的原因之一,众人把圣人没有太子的罪过都推到了阿识身上,谢则无奈的望着侄女,“阿识,早点生个太子吧。” 姜微沉默了一会点头应是,“大娘我知道了。” 谢则轻拍的侄女的肩,“你跟五郎毕竟还年轻,不用太急,但早些做准备也没错对吗?” 姜微偏头对谢则微笑,“大娘,我知道。” 沈沁搂着女儿道:“阿识你放心,阿娘和你阿耶一定不会让那些族老得逞的!”现在的姜家的荣宠还不是靠女儿?现在阿识才几岁,就想离间五郎和阿识感情,做梦!“不过你也不能任性了,早点怀孕知道吗?”沈沁又不放心的补充道,“别想什么皇太女了,那不可能的。” “阿娘你放心,我就说说。”姜微搂着沈沁笑道。 谢则见侄女听进去了,也松了一口气,她就怕这丫头太死心眼了,跟人对着干,干脆不生了。 姜微送走大娘和阿娘后,阿鹓摇摇摆摆的扑到了阿娘怀里,不仅身上手上全是泥巴,连脸上都沾了些,粉嘟嘟的小脸鼓着:“阿娘亲亲。” 姜微接过丫鬟手里的湿帕子给女儿擦脸,“哪里来的小脏猫?阿娘可不亲小脏猫。” “阿鹓不脏,阿娘亲——”小萝莉急了,不停的往阿娘怀里蹭,梧桐也傻乎乎的往姜微怀里蹭,嘴里嚷着:“亲——”他走路很稳了,但是基本还不会说话。 姜微给两人都擦干净了小脸,一人亲了一口,再让丫鬟带两人去洗脸,然后郑重考虑她是不是应该提早备孕?等阿兄回来商量下吧,不能让家人为自己太着急,看阿娘那样就知道她肯定在家里哭过了,这么大了还让阿娘担心真是太不孝了。姜微真不急着生儿子,她跟赵恒早有默契,如果她没有孩子两人就等她五十后过继一个,如果有孩子他们绝对不会让非他们所生的孩子登基。她要是只生女儿,阿鹓就是皇太女,谁敢反对炸死他!姜微就不信天底下真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她跟阿兄还能活好多年,凭他们现在的功绩还扶不起一个皇太女? 不是自己亲生孩子登基的下场是什么?看安太皇太后和南平就知道了,这还属于下场好的,姜微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将来去曲膝讨好一个原本一无所有、拥有的都是他们夫妻给予的人?她还不是安太皇太后,阿兄给她了半壁江山,连安西的军权都给她了,如果她的孩子登不上皇位,那么一旦她跟阿兄撒手离开,他们的孩子一个都活不了!她跟赵恒要脑子有多大的坑才会把两人精心打下的江山和孩子的性命交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当然姜微也不反对生儿子,要是有太子也挺好的,这样阿鹓就能舒舒服服的当长公主了。 “耶耶——耶耶!”姜微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阿鹓和梧桐兴奋的声音,她错愕的抬头就见一人一手抱了一个孩子,大步流星的朝自己走来,“阿兄!”姜微欣喜的迎上去,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么会抱梧桐的,他平时向来只抱阿鹓的,不过他对梧桐很不错了,比自己亲侄子都好,梧桐傻乎乎跟着阿鹓叫着:“耶耶。” 姜微等几人走进后才发现跟在赵恒身后的林熙,她顿悟为什么赵恒会抱梧桐了,他是准备刺激阿熙吗?可阿熙不是梧桐的阿娘嘛? 赵恒放下两个孩子,搂着娘子亲了一口,“微微我回来了,想我吗?” “想。”姜微笑眯眯的回亲了他一口,又对林熙道:“阿熙你回来了!梧桐快叫阿娘。” 赵恒、林熙:“……” 梧桐懵懂的望着姜微,以为姜微在逗自己,“阿娘、阿娘!”他冲着姜微叫的非常欢快。 姜微歉然望着林熙,抱起梧桐耐心的教导他,“不对,梧桐这才是阿娘。” “阿娘!”梧桐紧紧的揪着姜微的衣襟,小脸埋在姜微怀里不理林熙,这个阿叔好可怕!小孩子有着兽性的直觉,阿鹓也揪着耶耶的衣衫,要耶耶抱,赵恒只能无奈的抱起女儿。 林熙见姜微大有要叫梧桐叫自己阿娘的趋势,连忙打断她道:“他叫你阿娘就很好。” 姜微想了想也对,毕竟阿熙现在身份还是男人,不能让梧桐叫错了。 赵恒和林熙回来时已经换洗过了,姜微让人换上了清爽可口的凉面,两人风尘仆仆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早饿坏了,看着清淡可口的饭食先大快朵颐起来,姜微让两个孩子身上套了一个兜兜,让他们自己吃东西,阿鹓经过几个月训练已经吃的不错了,梧桐还吃的东倒西歪,脸上身上全是污迹,小脸脏兮兮的看着姜微,姜微给他擦擦脸,给了一个奖励的吻,梧桐咯咯笑着趴在阿娘怀里。 赵恒黑了脸,这丫头平时就是这么跟孩子一起吃饭的? 林熙嘴角含笑,他就知道让阿识带梧桐没错的。 待众人进过午膳,姜微把梧桐哄睡后轻手轻脚的放到林熙怀中,“阿熙你抱抱。” 林熙僵硬着身体任姜微把儿子放在自己怀里,姜微满意对林熙道:“你就陪着梧桐玩吧。”说完拉着赵恒离去,赵恒看着他僵硬的样子,嗤笑一声,连孩子都不汇抱,他还是女人吗? “阿兄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姜微让赵恒把孩子放在**后,偎依他怀里柔声抱怨。 “我们在南陈布置些事。”赵恒低头亲着她额头说。 “布置了什么事?”姜微问。 “你不是说过,任何战事都要师出有名吗?不然就是侵略战争吗?”赵恒含笑道。 “你们肯定没干好事。”姜微下了一个结论。 赵恒笑着亲了亲她,“我只对你不干好事。” 姜微搂住他的腰,“阿兄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赵恒诧异道:“你不是说等阿鹓满了三岁再说吗?” “我现在觉得也差不多了。”姜微说。 赵恒嘴角抽了抽,“你又要给我定食谱了?”这丫头已经给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让自己跟她一起做什么优生优育,赵恒怀疑她是变着法子折腾自己。 “嗯,我们一起努力,再生个跟阿鹓一样可爱的小宝宝。”姜微说。 “那就生个不可爱的吧。”赵恒立刻道,有了这麻烦精还不够,还要再来一个?姜微瞪他,赵恒笑道:“我逗你的,只要是微微生的孩子我都喜欢,都是最可爱的。” 姜微勉强接受了他的甜言蜜语,“阿兄,你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去骑马吧。”两人准备个几个月,等差不多年底的时候备孕,这样她就不用太热的天气坐月子了。 “好。”娘子主动求欢赵恒那里不答应的。 林熙在宫里留到了傍晚,带着阿鹓和梧桐玩了一圈,两小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双目闪闪发光的盯着这个会带着他们爬树、上屋顶玩的阿叔,林熙陪两小玩了半天,连头发都被两人扯散了,离开时心有余悸,孩子太可怕了!比突厥还可怕! 姜元仪的婚事是在姜微知道她订亲后的五个月后,婚事并没有太隆重,西府没有派人参加,大房就去了几个年岁稍大的孙子,女眷根本没有出面,郭夫人知道姜元仪要嫁给裴二,气得一蹦三丈高,对着姜元仪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两人再次吵成了一团,等婚礼的时候郭夫人也没有参加,姜微就派人送了一些礼物过来,也没有让女官参加,倒是裴家的亲眷很是开心。 卢氏叹气的望着女儿,“阿绮,裴二到底有什么好?你不是最讨厌妾的吗?他还还有两个妾呢。” “不过是两个丫鬟罢了,他不是打发了吗?阿娘,他都说过了,如果有嫡子他不会纳妾的。”姜元仪说。 “但——”卢氏心里叹气,郭六那时候也说过不纳妾的啊,男人不纳妾又不代表就专一对你。她是真不喜欢裴二,可女儿坚持要嫁,闹得家里翻天覆地,最后连家翁都不管了,她是真担心女儿,她还小,并不知道有些东西或许她现在想要的,但并不是她一辈子想要的。 “阿娘,你放心吧,我会心里有数,我会好好过日子的。”姜元仪低声道,这些年在寺庙的受的苦已经足够了,她以前太傻了,还妄想找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结果别人怎么对自己?一旦自己失势,什么人都能踩自己一脚,连下人伺候自己都没有以前伤心了。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权势,有了权势就会有人来巴结你,光看二房那么跪舔大房就知道了。裴二花心又如何?她又不指望跟他谈恋爱,两人各有所需罢了。 卢氏勉强打起笑容,也不在女儿大喜日子惹她不开心,“到了裴家就跟妯娌好好相处,二郎对你也算有心了。”能坚持求亲一年多,也算诚心了。 “阿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幸福的。”姜元仪信心满满道,她这次跟之前那次所求不同,她之前是太傻了! 128南陈诸事 丁丑立秋日,建康城一早就下起了雨,直到午后雨势依然未停,安竣站在廊下望着淅淅沥沥的秋雨皱了皱眉头,立秋下雨看来今年的收成不会太好了。 “郎君,圣人召你入宫。”侍从进来禀告道。 “出了什么事了?”安竣问。 “吴郡又发大水了。”侍从说。 “全郡都淹了吗?” “是的。” 吴郡是陈国的重要粮食产地,陈国连年天灾**,粮食本来就紧张,太湖又发了大说,安竣叹息一声,“阿隆你信命吗?”他问着自己的侍从。 侍从困惑的望着安竣,“郎君,人命是天定的。”就像他是下人,郎君却是大贵人。 “果然人命天定。”安竣自嘲一笑,他这辈子从来不信命可偏偏总是被命运玩弄,从开始便是如是。 安竣入皇宫的时候,陈帝的内侍正站在甬道上等着他,见他来了连忙迎上,“周中书你总算来了,圣人等候你许久了。”安竣辅佐刘钦登基后,刘钦就封他为中书令。 安竣对他一笑,尚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刘钦的声音响起,“先生你来了。” 安竣听到这一声“先生”目光温和,他此生无儿无女,刘钦也是他唯一正经指点过的学生,安家那三个皇子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圣人。”他恭敬的给刘钦行礼。 刘钦扶起安竣:“先生无须多礼。” 几年的帝皇生涯让刘钦已经褪去以往的稚气,初显帝皇之气,按说他相貌要比赵恒英武,赵恒容貌过分的精致了,但当年尚为太子的赵恒就比眼下的刘钦更具帝皇之气,不过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刘钦不如赵恒他早知道了,“圣人可是再为水患一事忧心?”安竣问。 “先生,吴郡年年水患,长此以往国之将危,先生可有良策?”刘钦忧心忡忡的问。他说吴郡水患会导致国亡也不是言过其实,光吴郡一处就足以养活整个大陈,如果吴郡水患一直不治理的话,陈国连兵都养不起,北秦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刘钦对北秦那九霄神雷也有所耳闻,一直担心北秦会南渡,现在也就一个长江天险可以安慰大陈上下臣子,有了天险他们就过不来了。 “无他,唯有整治水利。”这个对策安竣早就跟刘钦说过了,南陈立国也有百年了,建国之初设置的水利早就年久失修,安竣早就要求刘钦把水利设施整治一遍,但是整治水利花费颇大,刘钦一直拿不出钱。 “先生整顿水利开销何等大,从哪里出那么多钱。”刘钦苦笑,他也算勤政节俭的帝皇,他登基这么多年来也干了不少实事,但是眼下国库的钱真被自己用的差不多了,他在想拨钱大臣也不让。 安竣莞尔:“圣人无须一口气整治,可选取水土丰美之处先行修缮。”这个提议安竣以前也提过,可刘钦一向好大喜功,觉得只修缮几处还不如不修。安竣来历不明,却被刘钦一下子提拔为中书令,在朝堂上树敌颇多,众人也反对他再让刘钦大兴土木,最后这提议就不了了之。 刘钦讪讪道:“那就请先生多费心了。”刘钦没登记前对安竣十分信任,登基后就跟安竣相形渐远了,虽然立了安竣为中书令,但大部分时候只重用中书侍郎,将安竣冷在一旁,直到最近实在无法了才想到求助安竣。 “臣自当尽力。”安竣领旨。 刘钦见安竣同自己谈笑自若,丝毫没有对之前的冷遇而不满,心中也颇为愧疚,他自认识先生起,先生就一直在指点自己,他却还猜疑先生对自己不忠,真是太不应该了。 “圣人,万将军求见。”内侍通传声响起。 刘钦听说是万链来了,尴尬的望着安竣,安竣却含笑起身道:“圣人,臣告辞。” “先生慢走。”刘钦对万链也是很头疼,如果他对安竣是尊敬的话,对万链多少带了一点厌恶,此人粗陋无礼,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孝顺了,可偏偏他母亲又是那样的不堪。 当年万链的母亲看上安竣,坚持要嫁安竣,万链还想助其母强嫁安竣,这一家子却被安竣坑了一个底朝天,连万链娘子跟家仆通|奸生了万链最小儿子的丑闻都被安竣翻出来了,万链母更是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人痛打了一顿,晕倒在街头淋了一夜的雨才被万链找到。 这件事让安竣跟万链彻底闹翻,万链恨不得立马拔刀杀了安竣,但刘钦虽对安竣有猜忌也知道安竣比万链靠谱许多,替安竣安抚了万链,他之所以会容忍万链完全是因为他的武力,南陈积弱太多,已经没有可以跟北秦媲美的武将了。安竣能忍着没弄死万链也是看在刘钦的面子上,他对冷心冷情,可对刘钦多少有些师徒之情,刘钦在帝位争夺最激烈的时候还惦记着自己,不顾危险从南陈赶来的情义,让安竣一直记在心里。 安竣跟万链在宫外还是相遇了,安竣一身紫色官服翩然,眉目疏朗、气韵温和、玉树临风,他身量已经算修长了,但还是要比万链矮上半个头,万链身量硕壮,形貌跟安竣一比堪称丑恶,他一双吊三角眼阴狠的注视着安竣,眼睛里几乎要瞪出血来了。 安竣神色丝毫没有任何波动,悠然款步同刘钦擦身而过,这种跳梁小丑从来不在安竣目中,到了南陈他才知道赵旻确实算得上明君,至少北秦的重臣中还不至于有如此不堪之人。刘钦一心希望靠万链来抵御北秦,可安竣心里明白北秦渡江是早晚的事,安竣甚至怀疑南陈发行纸币、重印铜钱背后都有赵恒的影子,只可惜刘钦对自己还是有猜忌的。 比对南陈难以挥去的阴影,北秦今年却是一个难得的丰收年,连水果都特别好吃,特地上进的水果都比往常要甜美可口许多,这让最爱吃水果的姜微欣喜不胜,要不是碍着水果多吃对身体不好,她恨不得午饭就用水果代替了。 “阿兄,你是不是最近很忙?”姜微从赵恒后面抱住他的腰撒娇,这几天赵恒起的比她早,睡的比她晚,批奏折的时候也不跟以前一样时常跟自己说话了,夫妻两人天天在一起却没什么话,让姜微很寂寞,连跟孩子玩都提不起兴致来了。 赵恒正看着林熙送上来的计划书,听到妻子的声音心底涌上愧疚,反身将她抱在怀里,见她精致眉头紧皱,嘴也不自觉的嘟了起来,忍不住心疼的亲了亲她,“抱歉,是我不好,明天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我不要。”姜微闷闷的说,“你先忙。”但还是不肯离开赵恒身上。 赵恒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带着她一起看林熙的计划书,“我跟林熙在商议南陈的事,林熙已经开始领着安西军适应水战了。”大部分军士也已经善于水性了。 “你们怎么过长江呢?”姜微问。 “我们想趁长江大雾时渡江。”赵恒道。 “这样不会翻江里吗?”姜微担忧的问。 “当然不会。”赵恒说,“我们会在隆冬时节过去。” “因为枯水期吗?”姜微了然。 “你还知道枯水期?”赵恒诧异问。 “我当然知道。”姜微哼了一声,她又不是盲。 赵恒笑问:“微微,你以前是不是比这里更好?”这个疑问赵恒已经很久了,他总觉得微微前世那个世界应该比大秦更好,不然微微不可能会知道这么多。 “嗯,比这里要好些。”姜微对前世的记忆已经有些的淡了,她就记得爸妈和哥哥了,连嫂子和侄子都不大记得了。那个时代虽然阶级差距依然没有消除,但已经比古代好太大了,社会明程度也比现在好太多了。 “阿兄渡江后就直接进攻吗?万一被人发现呢?”姜微问。 “我们先在南陈选几个据点,等大军过去的时候让据点的人配合掩护。”赵恒说出他们的计划。 姜微靠在他身上不说话,赵恒只当她撒娇,就搂着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部,自己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阿兄,南陈有大将吗?”姜微问。 “不足为惧。”赵恒随口道。 “你说万链算不算威胁?”姜微问。 “不算。”赵恒对南陈的忌讳只在长江天险,其他对他来说真不算危险,连突厥他都打赢了,还怕一个积弱的江南小朝廷? “那为什么之前不打它呢?”姜微问。 “因为士气。”赵恒道:“我们近几年连打几次胜仗,连突厥都解决了,对士气是个很大的鼓励。” “所以南陈那边士气就泄了?”姜微问。 “对。”赵恒摸着她的发丝,“所以微微是福星,没有微微我哪里会这么容易。” 姜微满足笑眯了眼睛,“所以阿兄要对我更好才行。” “是。”赵恒哑然。 赵恒在入秋后半个月,突然命林熙气势汹汹的纠结了近五万大军在长江边,林熙新晋煞神的威名早就传到了南陈,南陈惊慌失措的堪堪拉了军队同北秦两军对峙,就在所有人认为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刘虎、何季虎两人早就各带着五百精兵借着大军掩护,深入江南腹地,散开成十股突袭南陈各处粮仓。 南陈气急败坏的纠结了大军擒拿两人,却不想追千人到吴郡海边时,千人失去了踪迹。这千人早就上了等候多时的船只,乘坐大船由海上回到安东。这海船是秦朝这几年一直在研究的,姜微始终对开展海上贸易念念不忘,一直对玉米、土豆这些食物无限怀念,哪怕她这辈子看不到这些食物了,她也要自己晚辈“家祭无忘告乃翁”。 刘钦气的在朝堂上破口大骂赵恒卑鄙无耻,但是赵恒却搂着老婆得意洋洋道:“陈朝是内部矛盾,所以我们要用春风化雨的手段来解决,不能对待自己同胞子民太残忍。” 姜微瞅着赵恒,这话是她说的,可由他说出来感觉怎么这不同呢? 南陈以为赵恒只是一时兴起,却不想从此后北秦每半年都会集结大军在江边对峙,还美其名曰为军事演习,南陈隔着江看着轰天的叫喊声,彪悍精壮的北秦军士,原本就不足的士气更是**。但是他们从来都想不到他们所认为的长江天险并没有他们所认为的那么稳如泰山,而北秦从来不是过不了天险。 南陈和北秦的战事姜微也有关心,但她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她跟赵恒两人早睡早起、作息正常的休息了三个月后两人就没用避孕手段了,但是赵恒努力的大半年都不见她再次怀孕,对这个情况她跟赵恒都有些惊讶,当初她生阿鹓的时候不是一次就中了? 赵恒是惊喜居多,这样的话是不是他以后跟微微不要用那个讨厌的避孕套了? 姜微纳闷的问赵恒,“阿兄你说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所以怀不上?” 赵恒啼笑皆非:“谁给你压力了?”他从来没想过让她一定要生太子吧? “有啊,你那些朝臣,不是老让你采选吗?”姜微酸溜溜的说。 “那也是我有压力,你有什么压力?”赵恒轻弹她的额头,“别胡思乱想了。” “难道我吃了什么避孕的药物?”姜微又转而关注饮食了。 赵恒搂着她笑着说:“应该是我的错。” “你做了什么?”姜微立刻问。 “我太不努力了。”赵恒一本正经道。 姜微感觉不妙,连忙挣脱了他的怀抱,“你这个色狼!”整天脑子里就是黄暴思想,她突然顿悟,“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太色狼了,才会导致她不孕的,不是说夫妻生活太频繁不利于生育吗? “你知道什么?”赵恒心头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姜微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你太色狼了,孩子不喜欢你所以才不来,我今天更阿鹓一起睡!” “想都别想!”赵恒咬牙道,这丫头就是欠教训。 “那我为什么不怀孕?”姜微委屈了,眼眶都红了,她原本没那么多压力的,但是阿娘每次入宫的时候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都让姜微觉得自己太不孝了,这么大了还让阿娘这么担心。 “你这样子要是被阿鹓看到了多不好,她还以为你嫌弃她呢。”赵恒点着她鼻子道。 “我没有。”姜微马上辩驳。 “既然如此你为何这么急?我不是都应了你立皇太女了吗?”赵恒柔声问。 “可是——”姜微就觉得让阿娘这么着急不好。 赵恒轻拍她的背,“微微他们这次逼你生孩子,如果下次再让你做什么呢?是不是你不生,他们就会让你们姜家族女入宫,生出姜家的皇子?”赵恒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度别人。 “没有!”姜微脸色发白,下意识的为家人辩解,这人怎么老对家人有意见。 赵恒自知刚才语气太重,放轻了语气道,“微微,你不是跟我说过我们是独立的个体,大家都有大家的想法,不要把别人的意图强加到自己身上吗?” “嗯。” “你想要再怀一个,我们也没有避孕,可还是没有那就是孩子跟我们没有缘分,我们还有阿鹓不是足够了?”赵恒低声道:“何必太过强求?” 姜微沉默不语。 “如果我们有了太子,是不是还要立姜家的太子妃?”赵恒冷笑。 姜微听着这话不舒服,“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赵恒轻柔的吻着妻子,“孩子本就是缘分,你不是说你最讨厌重男轻女了吗?阿鹓不可爱吗?何必去在意别人想法。” 姜微也觉得自己最近太焦躁了,被人影响太多了,幸好阿鹓还不懂事,不然对阿鹓伤害太大了,她回亲着赵恒。 赵恒轻笑,“还要跟阿鹓睡吗?” 姜微白了他一眼。 “宝宝我马上就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你舍得跟我分开睡?”赵恒逗着娘子。 “你去哪里?”姜微惊讶的问。 赵恒笑而不语,姜微想了想恍然道,“你想去南陈?你亲征朝臣不反对?” “你堂伯父和林熙会先渡江,我待他们渡江后才会去。”赵恒道,他要是冲在前面不利于将士发挥。 姜微目光闪闪,赵恒点着她鼻子,“等安定了我会接你过去,现在想都别想。”他都不可能上前线,她就别做梦了。 “好嘛。”姜微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过去添乱了。 赵恒含笑望着妻子:“微微为了孩子早点出生,我们是不是要更努力一点?毕竟我一走就要好多个月。” 姜微白了他一眼,这人根本就是色|欲熏心,“我觉得孩子的事情还是随缘,我们不要强求了!”她用他的话堵他,转身去找自己女儿了。 赵恒惋惜的看着她离开,最近实在太忙了,不然真可以跟她再努力下。 129南陈事毕 己卯年元旦对南陈来说是一个噩梦的开端,刘钦这几年一直在忙于各地的赈灾,原本想要重新翻建的水利设施也在北秦的一再挑衅下不了了之,很多粮仓都被北秦的军队给突袭了,刘钦都不知道北秦从哪里弄来那么一支神出鬼没的军队,往往大军压倒时候他们已经不见踪迹了。 而北秦也总在他们春耕、秋收时候在长江口纠结大军,刘钦明知道这是有意捣乱但是也不能不抵御,不然真打过来怎么办?这短短的一年半的时间他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鬓角都有白发了。他性格越发的多疑,即便是安竣也是时而信任、时而怀疑,朝中大臣对这样喜怒不定的君主总有天威难测、朝不保夕之感。 元旦是汉族最盛大的节日,即便南陈也不免俗的大肆庆贺一番,这一天哪怕刘钦积压在心头的忧愁再多,也忍不住跟朝臣共乐了一番,君臣在大殿通饮了一夜的酒醉意朦胧时,却突然听到边关急报——北秦大将姜净、林熙率前锋军十万已经踏过长江天堑,一路往建康而来了! 刘钦手中的酒盏砰然落地。 万链双目圆睁,神情分外狰狞。 不少朝臣都震惊的听着这消息,很多人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唯有安竣最是镇定,沉声问询来人如今秦军到了何处,又对刘钦道:“圣人,建康城尚有十万大军,秦军想要攻破建康城也不是那么容易。” “没用的。”一名大臣喃喃道,“北秦有神器,那神器只要一丢,再厚的城墙都会被炸塌的。” 安竣皱眉,如此士气想要抵御秦军太困难了。 “先生——”刘钦紧紧的抓着安竣的手,仿佛抓着一浮木般。 “那九天神雷我亦派人去打听过,大秦曾靠这破了突厥的骑兵,可突厥的骑兵毕竟是血肉之躯跟城墙不同,秦军即使如今都是用床弩攻城的时候,这代表那九天神雷不能用来攻城,圣人无须太忧虑。”安竣道。 “对!”安竣的话让刘钦一下子活了起来,“来人!立刻给我关闭城门!” “圣人最好趁着秦军尚未入城时先将粮食运往城中。”安竣提醒道。 “对!对!”刘钦已经没有想法了,完全的听从安竣的指挥。 朝臣也被安竣的鼓励带动了起来,一个个的动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出谋划策起来,这时候最应该担负起守城万链却眼珠子骨碌骨碌的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竣冷眼瞧着他,双目微垂。 、 、 、 比起南陈的惊慌失措,赵恒这个新年过的就很滋润,姜净和林熙一早就出发了,后续的部队也陆陆续续开进了,这时候他只需要掌握大局即可,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忙了,就有空牵着娘子的小手跟她谈心聊天,顺便一起为第二胎努力,这是赵恒最爱的事,“阿兄你不是说你准备亲征的吗?为什么大家都出发了,你还不走?”姜微好奇的问。 “怎么?嫌我烦了?”赵恒笑盈盈望着她。 “我是想早点有个准备嘛。”姜微在他怀里磨蹭。 赵恒疼爱的亲了亲她,“现在去就是跟将士抢功劳了,等大军差不多平定了再说。”他是皇帝,他收复南陈、驱逐突厥的功绩是谁也抹杀不了的,所以没必要跟手下将士去抢功劳了。 “阿兄我听说江南出美女。”姜微托腮道:“据说南陈的宋贵妃非常漂亮。”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见过。”赵恒好笑的问。 “大家都这么说。”姜微酸溜溜道,“你去了那边可不要被美人迷住了。” 赵恒哈哈大笑,搂着娘子连亲了好几下,微微越来越可爱了,“最近醋劲怎么这么大?” “因为我们成亲已经八年了啊。”姜微嘟哝道,一想自己今年才刚到二十岁,居然已经结婚八年了,太可怕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今天继续做面膜美容,不然她会对青春绝望的!她居然比前世年纪还大了! “你对这么早嫁给我不满?”赵恒挑眉。 “我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姜微乖巧的改口,“跟阿兄在一起时间都忘了。”她一向觉得自己甜言蜜语比赵恒说的好多了。 赵恒眼底浮起笑意,“我也是。” 姜微笑眯眯的趴在他怀里,“阿兄等南陈安定下来,我们去补度蜜月吧?” 赵恒低笑,“你不是不喜欢出去游玩吗?”蜜月的含义他很早就知道了。 “我们可以就在附近游玩,去洛阳好了。”姜微盘算了下觉得洛阳不错,那边行宫设施也齐全。 “好。”赵恒也准备等过了这阶段带着她出去散散心。 比起突厥的突然入侵,南陈这一仗北秦准备了四年时间,每个环节都已经考虑到了,派出的将领都是在突厥战场上历练过的,除了姜净外都是后期提拔上来的新人,以林熙为首,何季虎、裴庭言、刘虎为辅,众人以为姜家会在里面分一杯羹,却不想姜家除了姜净外再无人直接参战。 这件事曾在姜家引起轩然大波,这等好事却白白放手让族人分外不满,但是姜家国公府和都护府的过分强势导致姜家别房都被牢牢压制,连填上人命的都护府都不发声,别的族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 、 、 姜净作为总帅在渡江后就一直率领大军屯驻**镇,尤其是在他们渡江三天后赵恒御驾亲临后,姜净更是片刻守在赵恒身边。林熙则一鼓作气挥军直入京口,最后冲入了建康城下,而与此同时何季虎、刘虎和裴庭言几人也加紧步伐直追林熙之后,连扫南陈各处据点,秦军所到之处基本没有官员反抗,众人谨守军纪,对当地百姓秋毫无犯,尤其是善待当地大族,也正是秦军的所作所为,让南陈各处的防御越发松散。 刘钦这些年登基后触动了不少世族豪强的利益,尤其是他大肆加印纸币更让把南陈推入摇摇欲坠的境地,就如北秦所言都是炎黄子孙,同出一脉何必兵刃相见?随着地方官员的大量的投降,建康城就如一座孤城般,莫说南陈的官员了,就是陈钦也几乎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尤其是看到林熙带来的床弩居然可以射出九天神雷后,众人的情绪更接近奔溃的边缘。 是夜,南陈大将万链待府中灯全部熄灭后,带着几名亲兵背上自己的老母亲,连妻子儿女都不顾,准备偷偷打开城门借着让秦军入城的大功回到北秦。万链的母亲趴在儿子的背上一声不吭,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了。 一行人刚走到城门口,尚未开城门就听到一声问询:“万将军准备去何处?” 万链身体一僵,尚来不及回头就迎上一群箭雨…… 建康宫中,刘钦不停在书房里踱步,安竣垂首专注泡茶。 “圣人。”几名将士走入书房,身后抬着浑身插满箭枝的万链,万链一双牛眼依然一如既往的怒睁,身上鲜血淋漓、血气冲天。 刘钦一阵作呕,挥手示意赶紧把万链抬下去,刘钦望着安竣迟疑的问:“先生,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果林熙没有那个九天神雷他还有信心支撑下,可现在—— 安竣给刘钦倒了一杯茶水,“眼下建康被秦军围困,圣人若不想百姓多受苦的话,就要委屈圣人了。”安竣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却不想来的那么快。 刘钦听了安竣的话,眼睛一亮,“那——” “若圣人不弃,臣愿前往同林元昭议和。”安竣嘴上说着议和,其实就是投降。 刘钦迟疑了良久,“我再问问大臣?” 安竣微微颔首。 比起刘钦,南陈的大臣早就想投降了,一听说刘钦的意思,一个个的把刘钦夸得天花乱坠,只说他圣人心肠不忍百姓受苦,刘钦在臣子的安慰下,渐渐也觉得自己是为了满城的百姓而委曲求全,是逼不得已。第二天刘钦素服散发,率领着百官走出城门,迎北秦大军入内。 这时姜净和赵恒也已经达到了建康城下,赵恒对刘钦颇为礼遇,亲自接了他的投降诏书,赵恒对外的名声一向非常好,以仁善著称,这也是南陈臣子愿意投降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迎来一头会把他们都杀死的饿狼,他们还不如死战到底。 当赵恒的脚踏上南陈建康建章宫的台阶时,他双目微眯,这是赵家一百年多的愿望,当年太.祖就无时无刻不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把建康建章宫纳入变成北秦行宫,他终于完成了。 130秦国统一 陈帝刘钦开城门投降,秦**队驻入建康不代表北秦真正掌握了陈国,除了赵恒、赵远和姜净留在建康外,余下将士都外派出去收复各郡县了。刘钦的投降导致南陈有不少刺史顺势而反,当然绝大多数人只是想趁着这次大乱捞些好处。不过他们计划的很好,赵恒却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对各地的叛军只有一条指令——投降不杀,不过这也只针对南陈,对于南陈的百姓,秦军秋毫无犯。 这次桑三也随林熙一起出征,除了他秦国还不少臣都在后期陆续赶来了,其中就包括姜凌,要占领一个国家容易,要统治一个国家却不容易。北秦和南陈本就同根同源,赵恒对南陈朝臣不信任,秦国也不是没底蕴的外族,本就不缺世家和官员,更不需要太倚重南陈官员。赵恒虽没有打压南陈官员,但也没有重用他们,这让南陈很多世家大族都十分焦急,改朝换代他们是习惯了,但是被皇帝冷淡却不是他们预期的,其中最焦急的就应该是南陈的皇族宗室了,当年赵凤翔在占领长安时,虽善待了陈末帝的后裔,但余下的陈朝宗亲都被他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去了,他们可不想跟先辈一样。 赵恒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年少有为不说,人品也俊美出众,南陈一些朝臣听说他后宫空虚仅姜后一人,连膝下也仅有一名公主都动了心思。就算帝后夫妻恩爱,这长期的夫妻分离,秦帝年少气盛,还能挡得住江南如花的娇嫩美人不成?陈钦年岁和赵恒差不多,亲女儿年岁尚小,肯定不能现在就入宫侍奉新帝,众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刘钦的妹妹和堂妹身上,又从南陈几个世家大族中选取中才貌出众的女子一起送入宫中伺候秦帝,若这些女子能得了皇帝的宠爱对自己家族也有利。赵恒俊美无匹,莫说这些亡国的公主、郡主和贵女愿意,就是刘钦后宫的有些年少貌美的妃子都乐意,不是都说亡国后新帝都会收下亡国后妃吗?除了刘钦的皇后外,大部分妃子的目光都被北秦的帝皇朝臣给吸引了。 只可惜他们算盘打的很好,但那些精心挑选的美人还没有送到赵恒面前就被人拦下了,拦下的人有三个——姜凌、李士臣和石静。作为女儿脑残粉的大秦好爹爹姜凌,他会允许女婿在自己眼皮底下出轨吗?那是对他**裸的挑衅!但凡敢挖他家心肝墙角的混蛋通通该死!姜凌是大秦的国舅兼国丈,皇帝的亲舅舅兼岳父,这次来大秦的朝臣是以他为准的,宫廷中的事情不归他管,但是南陈朝臣的动静却瞒不住他,知道了他们的盘算后姜凌勃然大怒,擅用职权把那些没事给自己女婿选小妾的朝臣喷了一顿后,上了一封奏折要求撸了他们的官职,赵恒御笔一勾,准了。 赵恒这次孤身前来,姜微让石静和素影随行伺候他,这两人既是赵恒的心腹,也是姜微的心腹,在后宫立场上跟姜微天然的站在一起,先不说赵恒根本没有偷腥的心思,就是皇帝有这个心思,他们在送人选问题也必须跟皇后站在一起,前方由姜凌配合后,两人很顺利的把这些美人踢到了后宫干杂活去了,反正她们入宫时的理由也是伺候圣人,在后宫干杂活也是伺候圣人的任务之一。 最后一个提出解决最佳方案的人是立誓要当天下第一好佞臣的李十九李士臣,此人也是跟着姜凌等人一起来的官之一,因姜长晖和姜微都很喜欢李太妃母女,李家这一房也跟姜家走的近了些,李十九这货无耻无脸,但用姜凛的话来说心里还算有半分的坚持,故姜凌对他也算照顾。李十九原本就很感激皇后,再看圣人根本无心江南美女,他就很忠心的给皇帝出了主意,那么多美女不用来赏赐有功之臣太浪费了!比如说林将军,自从老婆死后身边连个贴心的侍妾都没有太可怜了!圣人应该对关心功臣。 他说这话的时桑孝弘也在一旁,听说李十九这混蛋要给自己妻子塞小妾,气得差点暴起揍他一顿,李士臣还不知道为什么会得罪桑孝弘。赵恒被这两活宝闹得头疼,不过李士臣的话也提醒了赵恒。本来微微这几天醋劲就大,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被人塞了这么多美女,万一她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怎么办?赵恒揉着眉心,这丫头都被自己宠坏了,绝对干出的这种事。“这件事你去处理吧,弄的干净点。”赵恒吩咐李十九道,这厮别的本事没有,做这种歪事就数他最顺手,赵恒带他来这里也是想他做这种事。 “圣人你放心,我一定把人都处理的干干净净的!”李十九拍着胸脯保证。 桑孝弘冷眼瞅着他,李士臣想着他似乎也没有成亲,想着他跟林熙这些年关系越来越好,他主动问:“桑三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不如我分你几个美女?” 桑孝弘对他冷哼一声,冷冷的吐了两个字:“不用。”冷艳高贵的袖手离去。 李十九被他的举动惊得呆了半天才回神跳脚气道:“好你个桑孝弘!巴结上林熙就了不起啊!我还有圣人撑腰!” 石静看着暗暗摇头,要是等他知道将来林将军是女子,还跟桑孝弘生了一个儿子,他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有多蠢了,给桑孝弘送妾?他是觉得自己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安逸了嘛?不过石静心里还是有些忧心的,作为近身伺候帝后的内侍,他很清楚这几年圣人和皇后一直没有避孕,虽说圣人和皇后年纪都还轻,有的是时间慢慢生太子,但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子,总让人有些心悬。如今天下平定、太平盛世,圣人膝下尤空,朝臣对太子的呼声肯定会越老越高,圣人又独宠皇后,无疑就是把皇后推到了风尖浪口,石静只能暗暗祈祷皇后能早日怀孕。 赵恒却没石静想那么多,他来南陈也不是当摆设用,他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将南陈收入囊中,每天忙得脚不点地,也就在睡前想想自己宝贝娘子、给她写封信,其他的事全然不顾了。 长安城接到南陈胜利的消息也十分欣喜,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兴奋程度不比当初秦军大破突厥差,但王夫人、谢则和沈沁的却没有太大的喜色,当年打突厥时候阿识怀孕,大家都说喜从天降,可自阿鹓出生后已经四年了,阿识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前几年圣人还以守孝、天下未定为借口,可现在什么借口都没有了吧?尤其是赵恒去了南陈后,沈沁更是担心南陈会送美人给赵恒,这样的话阿识该有多伤心? 姜凛抬眼看着难得坐立难安的谢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太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谢则叹气对姜凛道:“你说家里连明月都生了一个儿子,阿绮也生了两个,这肚子里都第三个怀上了,怎么偏偏就阿识最命苦?”姜明月这些年一直在丈夫的呵护下调养身体,夫妻两人倒是没想过会再有一个儿子,可姜明月还是在年前生了一个儿子,段致严老来得子,把妻子和儿子宠上天了,整天乐颠颠抱着幺儿献宝。姜元仪也是嫁入裴家后就怀孕生子,眼下第二胎都怀上了,姜家嫁出去的女儿各个宜男,怎么轮到最需要生儿子的女儿却这样。 “她有什么命苦的?”姜凛挑眉,“一国之后,五郎把她宠成这样,要什么翻倍给,她指东没人往西,这还算命苦?”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则怒了,抓起书熟稔的往姜凛脸上丢。 姜凛淡定的抓住娘子丢来的书卷,阿则这几年脾气比以前暴躁了许多,阿娘当年也有这么一个过程,“我也说的是实话。”姜凛很无奈,阿识是目前没太子,可连姜明月这种被大夫说了几乎不能生的人都能生,阿识跟五郎都已经生了阿鹓的夫妻还能生不出来?不过缘分没到而已,既然五郎都不急,她们有必要那么急吗? “我就怕——” “怕五郎生下庶长子?”姜凛淡笑一声,“庶子能翻出什么浪花?当年明德马后也没有生子,若不读史书有谁知道贾贵人是谁?章帝也非庄帝长子。” 谢则蹙眉望着丈夫:“你就只想着后嗣?”阿识跟五郎那么恩爱,若阿识真生不出来,五郎被迫纳妃生子,阿识该有多伤心。 姜凛握着谢则的手柔声劝道:“阿则,夫妻相处我们当长辈的插手不来,你放心吧,阿识也不是当年闹着要阿耶、阿娘的小娃娃了。”作为一个可以直接替皇帝批阅奏折的皇后,阿识早不是当年那个胖娃娃了,更别说五郎一心扶持林熙,还不是为了把安西军权给阿识吗?五郎都做到这一步了,姜凛也不明白她们到底有什么担心,即便阿识生不出孩子,五郎都会想出别的法子来解决的。 “你嘴上说的轻巧,那你怎么不去应付那些人?”谢则恼道,自从五郎收复南陈入驻建康后,姜家又有人登门要求他们把族女送入宫了。 姜凌莞尔,“你要是觉得麻烦,就让她们去找阿识。” 谢则瞪着丈夫,“你还嫌弃阿识不够烦心吗?” “她哪里有什么烦心的地方?阿则,孩子大了,我们作为长辈的就不要再替他们挡风遮雨了,该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困难了。”姜凛不是不疼侄女,而是五郎是皇帝,在没有太子之前臣子要求皇帝纳妃生子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他们可以压一次但不能压无数次,侄女总要面对这种事,妻子这辈子就是操心太过了,“放心吧,这丫头没你想的那么弱,她自己都是阿娘了。”姜凛搂着妻子安慰道。 谢则眉头微蹙:“说起孩子,你有没有觉得阿鹓这孩子——”阿鹓似乎不喜欢他们这些长辈,她跟阿每次去宫中,这孩子对她们都是淡淡的,礼数一样不差,但也仅仅是礼数而已,虽然这孩子对谁都是这样,但她到底还是孩子,那种疏离根本瞒不了人,这是谢则另一个忧心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阿鹓这孩子不喜欢她们? “跟我们不亲近?”姜凛接道,连沈沁都看出来了,姜凛自然早察觉了。 “对,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人挑拨?”谢则问。 “阿识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会让会挑拨的人待在她身边。”姜凛说。 “那阿鹓会如此?”谢则有些想不通了。 “五郎幼时不也这样,女儿肖父,这有何奇怪。” 谢则一愣,随即苦笑道:“想来这丫头定是怨我们入宫都让阿识生儿子吧。”宫里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是人**?阿鹓容貌虽酷似阿识,但性情像足了五郎,又是备受宠爱的长公主,定是认为她们在嫌弃她不是儿子,所以厌了她们。 “她还小,长大就会懂事的。”姜凛劝慰妻子道。 谢则叹气,“你说得对,我们的确管的太多了。” “关心则乱,阿识也没有怪你们,你还跟孩子计较不成?”姜凛从来不认为这种事大事。 谢则说:“我去劝劝阿。” 姜凛颔首,关于阿识生子问题上,阿则劝得还不算多,最担心的就是阿和阿娘,她们是真心关心阿识,但有时候这些关心并非孩子想要的,幸好阿识孝顺,从来不往别处想,但阿识还是把阿鹓跟她们隔开了,姜凛看在眼里想劝了好几次,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妻子能自己想开也是好事。 长乐宫中姜微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搂着梧桐道:“看,阿耶来信了。” 阿鹓和梧桐皆仰起小脑袋望着姜微不说话,姜微叹气,也不知道这两孩子个性是怎么养成的,她跟阿兄小时候好像都没那么安静,她摊开信纸给两人读信,先读赵恒的信,然后再是林熙和桑孝弘写的信,这也是梧桐小朋友迄今没明白为什么阿鹓有一个阿耶一个阿娘,他却有两个阿耶,一个大耶耶、一个二耶耶,他阿娘呢?这么有深度的问题,曾让赵恒都无言以对,不知道应说什么。不过他还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有这个秘密,娘娘说过天才就应该与众不同!他是天才!娘娘是梧桐对姜微的昵称。 姜微和赵恒通信很勤快,借着驿站加急,赵恒不仅传送公事,还稍带情书兼家书,林熙和桑孝弘也时常会给儿子写信,这是姜微要求的,你们不在儿子身边可以,但必须要让儿子感受到你们的爱。桑孝弘听了皇后的话,坚持每天给儿子写一封信,一定要让儿子感受到他满满的爱!“阿鹓、梧桐,等过上几年,让阿耶带我们去建康玩好不好?江南可好玩了。”姜微对女儿道。 “就我们四个吗?”阿鹓问,声音婉婉转转跟小黄莺一样娇嫩。 “还有梧桐的两个耶耶。”姜微说。 阿鹓甜甜的笑开,“好。” 梧桐也眨了眨眼睛说:“好。” 姜微看着两个孩子心都化了,“今天天气好,阿娘带你们出去骑马好不好?” 两人摇头,阿鹓认真的对阿娘说:“阿娘,我们功课还没有做完,等做完功课再去骑马行吗?” “当然可以。”姜微疼爱的亲了亲两人,两个孩子大眼弯弯的依恋往她怀里蹭。 “九娘。”降香进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姜微笑容微敛,“随她们去。”赵恒离开前担心她一个人在宫廷寂寞,特地让阿姑在宫里办了几场宴会,邀请姜家的女眷们参加,好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推销自己的女儿,可姜微恶心坏了,要不是碍着阿姑的面子,她当场就把这些人赶走。这些人知道她那边是不可能了,就开始走阿姑的路子,今天居然还带了挑选的族女入宫。 降香欲言又止的望着姜微。 姜微摇头,那些人姜微不放在眼里,可她不能伤阿姑的心,她这些年一直没生太子,阿姑也从来不逼她,选妃之事更是绝口不提,她不能因为几个不上心的族人就给阿姑没脸。清河王叔祖不在,多几个跳梁小丑给阿姑玩玩,也能排解阿姑的寂寞。 “九娘,你放心吧,五郎他不会的——”降香呐呐的安慰着姜微。 姜微看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阿兄不会。”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夫妻八年,她能不了解赵恒?他都亲口说过,如果他们没有儿子,立阿鹓当皇太女了,她再怀疑他就是对不起他了。她又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花,那些人嘴上说说她肯定不会当真,但要是真有人赶对自己老公注意,她不介意从精神和**上打击她一下,如果死性不改她也不介意从**上彻底消灭,有了一个例子她相信没人会愿意用性命来污染自己老公,老公的贞操是要自己来保护的!她养了五千女兵是当摆设用的?姜皇后尝到女兵甜头后,目前已经把女兵的人数从三百人发展到五千人了,这个数字暂时不会再涨了。 阿鹓看了阿娘一会,依恋的抱着姜微的腰怎么都不肯放手,连去书房看书都是紧紧让姜微抱过去的。 姜微坐下把女儿搂在怀里问:“阿鹓怎么了?是不是有话想跟阿娘说?” “阿娘,我不喜欢她们,我可以偷偷教训她们吗?”阿鹓说,她不喜欢阿娘的那些长辈,每个人都很讨厌。 “为何要偷偷?”姜微问。 “因为如果不是偷偷的,大母会伤心的。”阿鹓说。 姜微亲了亲女儿,“傻丫头,记得阿娘跟你说过的话吗?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什么事能偷偷的,也不是所有人行事都能让你喜欢的,如果那些人行事没有差错,你不能随意处置人。” 阿鹓似懂非懂的望着阿娘,姜微笑着搂着女儿道:“放心吧,他们都做错事了,阿娘会惩罚他们的。” 阿鹓眼睛一亮,用力的点头,这话她听懂了,她小手摸着姜微的肚子问:“阿娘,我什么时候有小弟弟?” “小弟弟还不想来找我们,他还想在天上再玩几年。”姜微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说,“说不定还不是小弟弟,是小妹妹。” 阿鹓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了姜微的肚子一会郑重对姜微道:“阿娘,我是长公主,我会比阿弟更厉害的!阿娘不用担心没有阿弟,我会让阿弟出来的!” 姜微笑着亲着女儿:“阿鹓本来就是最厉害的。” “真的?”阿鹓眼睛亮了亮。 “当然,阿鹓是阿娘跟阿耶最疼爱的小宝贝,我们大秦最厉害的长公主,有了阿鹓,阿娘和阿耶就足够了。”姜微同女儿额头抵着额头说。 阿鹓大眼笑得弯弯的,“我会更厉害的。” 梧桐也说:“娘娘,我也很厉害,我也会保护阿鹓和娘娘的。” “当然,梧桐以后要当大将军,骑着白马、举着长剑来保护阿鹓。”姜微笑眯眯的对梧桐说。 阿鹓和梧桐同时想着阿娘说的那一幕,阿鹓皱了皱小鼻子,“我喜欢黑马,我不要梧桐保护,我也有习武。” 姜微道:“那好,阿鹓和梧桐以后就跟梧桐大耶耶、二耶耶一样,一个当大将军在前方杀敌、一个在后方稳定局势。” 两个小娃娃似懂非懂的点头。 姜微笑着翻开了书,给两人讲起了今天的功课。 等到了下午姜微在领着两个孩子骑马的时候,宫里传来了消息说太后把族人赶出了皇宫。姜长晖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族人口口声声借家族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欲,当年她为皇后时也是迟迟不孕,这些族人因赵旻不肯姜家人的关系,不送族人送家族亲信,眼下有因为阿识生不出儿子,光明正大的要送族女。她们是姜家的皇后不错,可跟这些族人有什么关系?借着她们的光辉耀武扬威,眼下又嫌弃她们不能生娃?姜太后一气之下把人全撵了,不存心陪她玩的人有什么用! 那些人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去找族老,结果族老尚来不及找姜恪诉苦,就被姜皇后下的懿旨给惊住了,姜皇后的懿旨简单的就一句话,让他们即可离京,连理由都没有解释。如果说姜长晖撵走只是让他们自尊心受伤的话,那么姜微的旨意就是毁了这些人的根,这几年赵恒对官员选拔很严格,姜氏族人中出仕的也不多,大部分都是靠着永业田和祖产过日子,如果留在京城他们还能借着姜家的名声,跟一些世家联姻,将来总有出头的日子,可一离京什么都毁了。 姜微忍这些人已经很久了,她是姜家的女儿,阿婆、阿娘让她生儿子是为她好,那些族老算什么?她不会对姜家出手,不代表她连一些完全依附自己生存的莬丝子都对付不了。姜家人很多,也不缺人才,更不缺辈分高的老人,既然他们当不了自己满意的族老,那么就换人好了。她还没失势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挖自己墙角,是不是哪天她跟赵恒吵架了,他们都能选人出来代替自己皇后了? 姜微的举动不仅把姜家族人给惊了,连长房都震惊了好一会,阿识赶人她们不奇怪,毕竟人家都把人送到宫里去了,可她们都没有想到阿识居然连个理由都不屑给,直接让禁军把这些人连家什带人,一天整理完压上牛车送回老家,除了没收缴家产外跟抄家也没什么不同了。 姜凛含笑道:“她是皇后,对自己家人做什么需要理由吗?”姜微是姜家的皇后,姜家有了姜太后和姜皇后才有今天的显赫,这些人又没有官员,姜微只要不对族人动刑,就把这些人压回老家谁会说什么?大家还巴不得这些人离京,姜家又不是没人才,自有跟皇后贴心的人。 王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儿子也是在提醒自己,他们的确对帝后的生活干预太多了,这次是阿识,下次就是五郎了,孩子都长大了。 姜微的举动和赵恒在江南的举动,让一些心马意猿的人按捺下了不少心思,皇帝和皇后毕竟年纪还轻,当年武帝也是三十才得子的,等圣人到了三十岁如果还没有太子,他们就不信圣人不急。 姜微给家里一个不轻不重的教训后,姜家就安分了许多,以后入宫的女眷都是正经过来陪姜太后玩耍的,也不再指望自己能入连面都见不到的姜皇后的眼了。姜微在宫里带孩子、运动、给赵恒写书……规律的生活让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半年就过去了,赵恒也安顿完南陈的事宜快回京了,随行的还有姜净、赵远、裴庭言、何季虎、刘虎,林熙依然留在南陈处理善后事宜,姜微和孩子们每天数着日子等着赵恒回来。 赵远这次非常不爽,他就是过来抓安竣的,但是最后居然还是让这厮逃走了!赵远气得领兵几乎把建康翻了个遍,赵恒还很配合的替他关了城门,都没有把安竣给翻出来,可把赵远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赵恒对赵远抓不到情敌的举动嗤之以鼻,真是没用,不知道对付情敌最好的法子就是重用他,给他数不完的公务,让他为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裴二这半年在南陈捞了军功,饶他心性沉稳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喜色,这次回去后一个安南都护是少不了了,但此时的他根本没想到他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丁忧——他的母亲孔氏逝世了! 131完结章 (上) “珰——珰——”悠扬的驼铃声回荡大秦前往北疆的必经之路上,一队西域人领着长长的驼队缓缓往北疆走去,商队中一辆不起眼的犊车中,一名青衫俊美中年男子靠在隐囊上,脸色苍白,青衫上还隐隐带着血迹。 “郎君该服药了。”关切的声音响起,一名中年男子端着刚熬好的汤药递于安竣,这名中年男子高鼻深目、眼珠隐隐发蓝,乃长安出名的西域富商。 “有劳了。”安竣收回思绪,回头对中年男子微微而笑。 “这些都是某该做的,他们知道郎君若是肯跟我们回去,心里还不知道有多高兴。”中年男子咧嘴笑道,他们都是安竣一手扶植起来的西域商人,从小就有安竣教养长大,平时绝少与安竣见面,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报答郎君的养育教养之恩了,却不想郎君居然会跟他们回去。 “郎君应该早日联系我们,不然也不至于受这等苦了。”中年男子道,他们来接应郎君时郎君身负重伤,养好了好几天才恢复了些精神。 安竣摇头,“你们这次太冒险了。”赵恒和赵远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恐怕今后都无法踏入中原半步了,中原精心经营多年的产业一下子就没了。 “最多此后一生不入中原。”中年男子满不在乎,安竣对他们屡次有救命之恩,用中原的产业换郎君的命值得!“郎君不当官也好,当官再好哪里比得上我们自由自在,到了西域凭借郎君的能力,若相当小国国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安竣莞尔,“一把年纪了,还当什么国王?你们若有孩子就给我带着吧。” 中年男子大喜道:“我立刻去告诉大家,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安竣笑望着中年男子离去的背影,转目悠然望着渐渐远离自己视线的长安城,一切都结束了。 椒房宫里,姜长晖垂首望着手中一张花笺,其上用极俊秀的字迹写了一句话“种种皆是身不由己,愿此后各自安好。”这张花笺是姜长晖三天前收到的,上面的字迹是她熟悉的,她纤长的手指缓缓的拂过了这张花笺,知道这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的联系了,姜长晖沉默凝视花笺良久,最终将花笺置于香炉上,看着那花笺缓缓的燃烧殆尽。 “大母。”女童软软嫩嫩又一本正经的声音传来,姜长晖眉头浮上一丝微笑,“阿鹓来了。” 阿鹓跟梧桐手牵手的走进来,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规矩的给姜长晖见礼,姜长晖托腮望着儿媳兼侄女,“你说这娃像谁?”她、儿子、侄女都不是这么一板一眼的个性。 姜微认真想了想,虚心问姜长晖,“或者她像她祖翁?”赵旻是这个性吗?不然不科学啊! 姜长晖被她雷了,“你还不说她像她曾外祖翁!”真不知道这娃怎么往赵旻处想的,想赵旻?简直不可忍! “对啊!阿鹓就像阿翁!”姜微恍然道。 阿鹓和梧桐两人仰着小脑袋看着两个没长辈样子的长辈。 姜长晖搂过孙女,姜微抱起梧桐,“阿姑,阿兄让我去洛阳,你跟我一起去吗?”从建康到洛阳有直达水道,赵恒会先到洛阳再回长安,他想娘子了,就让姜微去洛阳等他。 姜长晖有些犹豫。 姜微怂恿姜长晖道:“阿姑去吧,洛阳那边肯定很热闹。”清河王叔祖一定很想看到你! 姜长晖知道侄女的意思,斜了她一眼不说话。 姜微嘻嘻而笑,又对梧桐道:“梧桐我们去洛阳就能见到你二耶耶了。” 姜长晖听到“二耶耶”又想抚额了,她低头对阿鹓道:“阿鹓想不想吃点心?我们去花园玩好不好?” 阿鹓摇头,“阿婆我要听先生讲课,等下课再来陪你散步好不好?” 两人从姜长晖和姜微怀里滑了下来,给两个大人行礼后就手牵手退下,去书房听先生讲课了。 姜长晖脸都扭了,“她跟你小时真一样!”这丫头小时候也是雷打不动的先去读书。 姜微笑道:“这才是好孩子。”她不会在课业上过分的要求女儿,但良好的习惯和自制能力是必须培养的,健康的身体也是必要的。 姜长晖摇头,阿识真不愧是大哥教出来的,宠归宠、教归教,分的清清楚楚。 姜微知道阿姑和阿婆她们都觉得自己对阿鹓太严厉了,她当然可以很宠女儿,但该学的东西还是不要学的,姜微希望女儿将来能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把一切都寄希望于别人的施舍,她跟阿兄在的时候自然可保她一生无忧,等她跟阿兄离去后女儿怎么办?尤其是她还是长公主,若是普通世家女说不定还会好些,身在皇族她本来就没多选择的权利。 姜微带上阿鹓和梧桐,简单的收拾了下就跟姜长晖去洛阳了,随行的还有阿鹓和梧桐的先生,这两个孩子还在启蒙期,姜微并没有给他们选择大儒当先生,而是谨慎选择了几位品性良好、教学经验丰富的蒙师给他们启蒙,那些蒙师也不负她所望对两人教导的很好,姜微连两人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精心挑选的,读书认字是最起码的要求。 两个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好奇的怎么都看不够,姜微一早就让找来了几个走关古道的人给两个孩子讲解一路上的各种奇闻异事,甚至连如果连打尖做饭都说了,听得两小惊叹不已,阿鹓趴在姜微怀里问:“阿娘,我跟梧桐也能去打尖做饭吗?” 姜微想了想说:“可以,不过要等你们阿耶回来。”这种亲子活动要一家子一起玩才有意思,“你们还能跟阿耶去打猎,我们一起烤兔子吃。” “好啊!好啊!”两小闻言认真数着赵恒和林熙回来的日子,姜微笑着亲了亲两人,阿熙还不会回来,阿耶和多位官也留在建康,南陈皇室跟赵恒等人一起回来了。姜微早听赵恒来信抱怨说刘家宗室太多,除了刘钦外都贬去边疆搞边疆建设,甚至连刘钦都只许他留下妻子,嫔妃全部遣散,姜微对赵恒这决定是举双手支持的。 姜微、姜长晖因带着孩子,路上走得也不快,一路带着两个孩子慢慢走,别有一番意趣,姜长晖都不知道这条枯燥的道路居然有这么多趣事,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种事听听就好,她可不像侄女一样兴致勃勃的还准备尝试。 而建康的赵恒一早就命人加快速度回洛阳了,除了当初地动一次他就没跟微微分开那么久。这时候最不适应的就是南陈的宗室了,路上一个个叫苦连天,要不是见赵恒所在的船只跟他们是一样的,还以为赵恒有意虐待他们。这软弱无力的模样让李十九都鄙视了起来,他已经自认够弱了,这些人居然还不过他,这让李十九自信心大增! 桑三则一天天的盼着回去的人,他要看他儿子!梧桐自从出生后他就没见过他一面,全是靠皇后寄来的画像来思念儿子,梧桐,阿耶来了! 梧桐摸了摸自己的小耳朵,怎么痒痒的? “梧桐怎么了?”姜微关切的问。 “耳朵有点痒。”梧桐道。 姜微揉了揉他的小耳朵,让人给他擦了擦耳朵,“说不定是你阿耶想你了。” 梧桐小脸红红的,他也很想阿耶,娘娘说阿耶们很喜欢他的,他大耶耶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英雄,“娘娘,我两个耶耶都会在吗?” “你大耶耶应该还在江南,不过你二耶耶会来。”姜微说。 梧桐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的点头。 姜微搂着梧桐亲了一口道:“你大耶耶是非常疼你的,小时候都亲手抱过你。” 梧桐用力的点头。 阿鹓在一旁阿娘跟梧桐,姜微将女儿也搂在了怀里亲了一口,阿鹓小脸害羞的往阿娘怀里埋,姜微看着女儿的模样心里大乐,又大大的亲了一口,这时车身微动停下了。 姜微惊讶的往外探,车厢的门被人打开,她正对上一张熟悉的俊颜,脸上冒着青色的胡渣,眉宇间略带着几分倦意,“阿兄!”姜微欣喜的扑到了赵恒的怀里,赵恒抱过妻子两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阿鹓和梧桐眼巴巴的看着这对无良父母再次抛弃他们而去,阿鹓仰头看着已经接到消息赶来的姜长晖,小嘴抿得紧紧的,大眼里带着淡淡的委屈,姜长晖看到孙女这样子心都化了,直接把她搂在怀里,“阿鹓乖,你耶耶和阿娘最坏了!” “梧桐——”微微发颤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歪头看着一名俊朗的绿衣男子站在他面前,这人是谁?梧桐眼底浮起的困惑,看这人的官府似乎是七品以上的官员? 姜长晖瞄了桑孝弘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桑三,她对着梧桐道:“梧桐,这是你二耶耶。”她说着姜微对桑孝弘的称呼,她一直对林熙这对夫妻很无语。 “二耶耶——”梧桐迟疑的看着桑三,大眼不住打量着他,阿娘说二耶耶是个官,很儒,好像是有点像。 桑三给太后见礼后,目不转睛的望着儿子,双臂下意识的长开,梧桐一下子扑入了他的怀抱,“二耶耶!” 桑三只觉得眼睛涨涨的,但还是努力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想在对姜长晖行礼却被姜长晖打发了,“你们父子难得见面就不要多礼了,下去吧。” 桑三感激的退下。 李十九好奇的望着这个被桑三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桑三,这是谁?” 桑三望了儿子一眼,骄傲道:“我儿子!” “你儿子——”李十九错愕的张大了嘴巴,他不是说没成亲吗?什么时候冒出了这么个儿子?就算在边关生的庶子也不至于会出现在洛阳吧?还这么大了…… 桑三却没有多理会他,抱着儿子自顾自的走了,反正圣人都说了,等元昭回京城后就会公布他的真实身份了。 赵恒却带着姜微一路往洛阳行宫疾驰,本来姜微离洛阳也不远了,赵恒到了后不耐烦在行宫等姜微,就亲自出来接她了,夫妻两人一路通过城门,径直驰入宫禁,各处的大门是早就开好的。 姜微靠在赵恒怀里,仰头看着他,赵恒停下马低头问:“怎么了?” “阿兄你越来越帅了!”姜微搂着他的脖子深情说,赵恒也有二十二岁了,若是之前还是男孩的精致外,现在已经带了男人味了。 赵恒低低的笑了,抱着她下马,眼底闪着愉悦的光芒,“微微也比以前漂亮多了!” 夫妻两人额头抵额头相视而笑,两双明眸对视了好一会,赵恒大步往浴室走去,半年多的分别让这对夫妻眼里已经早忘了其他人,姜微倒是还记着女儿、梧桐,但这两孩子身边那么多人照顾,少上那么一天肯定不会出事的。 分别半年,赵远对姜长晖的思念如赵恒对姜微般,可这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赵恒出城接皇后是帝后恩爱的佳话,他就只能在行宫等候姜长晖,一听说太后到了正想抱着她一诉衷肠,却发现她居然带了阿鹓,赵远脸都黑了,他倒不是不喜欢阿鹓,只是这时候她还带着这么一根小蜡烛,不是不利于增进他们感情吗? 姜长晖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这个色|欲熏心的混蛋,搂着孙女施施然的走了,赵远摸了摸鼻子,沉吟了一会,低头对侍从吩咐了几声,很快的一头可爱的小羊被人牵了出来,吸引了阿鹓全部的注意力,很快她就在傅姆的诱哄下陪小羊玩去了。 姜长晖白了一眼笑得得意洋洋的赵远,赵恒笑着跟在她身后。 在洛阳的日子,大部分人都是满意的,虽然姜微和姜长晖都没有时间陪阿鹓玩,但梧桐大方的把自己二耶耶分给了阿鹓,桑孝弘第一次接触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父爱大发,耐心的陪着两个孩子做功课、玩耍,就差没趴在地上给两个孩子当马骑了。 “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回长安?”姜微趴在赵恒胸口问。 “怎么?想回家了?”赵恒低声问。 姜微摇头,“你不是公事忙嘛?”南陈的事没这么快解决吧? 赵恒一笑:“这里离长安又不远,多待几个月也没问题,跟江南联系也方便。”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恢复阿熙的身份?”姜微又问。 赵恒蹙眉,“林熙这样不好吗?”高官厚禄,有夫有子,恢复身份又有什么意思? “当然不好,能光明正大的为何不光明正大?”姜微问。 赵恒无奈,“等南方稍微平定了些再说。” “好。”只要能恢复身份,姜微并不着急,“看到梧桐跟桑三相处的这么好,真好,桑三果然很会带孩子。”姜微说。 赵恒哂笑,“你天天在孩子面前夸他两个父亲有多好,他能不跟父亲好吗?” 姜微亲着他,“阿兄你也是一个好父亲啊。” 赵恒笑着反身压住了她。 赵恒和姜微在洛阳停留了三个月才启辰回京,姜长晖不愿意回长安,就同赵远留在行宫。 赵恒回京城后就开始大肆封赏官员,首先册封姜净为太尉,沈奕为司空,姜恪为司徒,除了这三人外余下官员另有封赏,裴庭言因有母孝在身,赵恒只赏赐了勋官和爵位,并无实权在身。赵恒对于姜净三人的赏赐让姜家一阵措手不及,姜净上表推辞三公之职,表示自己并无如此大功,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姜恪是他的长辈,他怎么能跟伯父同为三公呢?君臣一番推辞后,赵恒许了他的请求,该封他为大将军、上国柱,这样的殊荣也让姜净苦笑着受了。 姜恪接到三公册封后心情就一直不大好,下朝后就沉着脸回到书房,王夫人皱眉对谢则抱怨道:“五郎就真容不下他外翁吗?” 谢则默然。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孩子们都长大了。” 姜凛和姜恪在书房沉默的对视,“阿耶,你年纪也大了,趁着这些年陪着阿娘出去走走也不错,不是吗?”姜凛良久后对姜恪道。 姜恪掌了一辈子大权,临老却被自己的外孙逼着退下,这心里的滋味百味杂陈,“早就知道他是这性子了……”姜恪自嘲道。 姜凛说:“他比以前改了许多。”赵恒年少时行事过分激进偏激,眼下年岁渐长却越发的沉稳了。 “阿识那里你准备怎么办?”姜恪问。 “他们都是大人了,自有自己的主张。”姜凛平静道,“我们家不能再出一个姜皇后了。”尚主倒是可以,但目前阿识没有把阿鹓嫁他们家的意思,或许等阿识再生个公主有可能。 “阿识太固执了,当明德马后不也一样?”姜恪摇头,当年明德马后也是无子,抚养了贾贵人的儿子,庄帝最后连生母都没有册封,敬马后为生母,视马家为舅家。 姜凛淡笑:“父亲,这是五郎的私事。”阿识今年不过才二十岁,阿凝三十岁才生五郎不也一样?未来的事变数太大了,姜凛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姜恪苦笑,“可不是他的私事。”他目光注视着奏折半晌,终于提笔写起了奏折,请乞骸骨。 姜恪上奏的当天,沈奕、姜净同样上书乞骸骨。赵恒压下奏折不允,三人再次上奏,连续五次后,赵恒终于大肆封赏了外翁、太傅和姜净,还大方给了姜净一个莱国公爵位,姜家一门两公,一下子荣耀到了极致。 林熙在江南平定后,终于赶在中秋前回到了长安,姜凌留在江南暂时兼职吴郡太守,他这个太守要比寻常太守大很多,江南一片的大权几乎全在他手中,沈沁也过去陪他了。 “阿熙你什么时候回安西?”姜微问林熙,两人在御花园里散步,赵恒正在上朝,姜微借着他不在的时候拉着闺蜜说话。 “等过完元旦就会回去。”林熙沉稳道,跟满满父爱的桑三不同,他看到阿鹓和梧桐就有点发憷,努力的板着一张冷脸看着两个孩子,可惜两个孩子被姜微灌输了一堆阿耶冷脸就是开心的概念,阿鹓好奇的趴在他怀里、梧桐溜到他背后,两个孩子滴溜溜的黑眸好奇的望着林熙,这就是大英雄吗?林熙身体挺得笔直的让两个孩子攀爬。 姜微看得咯咯直笑,她从来没见过阿熙这么狼狈过。 林熙静静的看着姜微,突然问,“阿识你有心事?” 姜微笑容微敛不说话,对着最亲近的朋友,姜微不需要掩饰,她也从来瞒不过赵恒和林熙,她示意侍从把两个孩子带下去。 “是为了太子的事吗?”林熙等孩子下去后问。 姜微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肚子,“阿熙你说我是不是有病?生不出孩子了?” “为何如此想?”林熙问。 “不然我都生了阿鹓为何三年都不孕?”姜微眼眶中浮起了水光。 “太医怎么说?” “他说我很健康,翁翁也说我身体一点事都没有。”姜微忍着眼泪道。 林熙手覆上姜微的手道:“圣人怎么说?” “他让我不要急。” “那就不要急了。”林熙望着姜微,目光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记得我当年发现自己女儿身的事吗?”林熙问。 姜微点头。 “那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达到今天的地位。”林熙说,“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没有眼下的一切。”他的权势、地位以及现在的幸福家庭都是阿识给自己的。 姜微用力的摇头,“不对,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奋斗出来的!” “没有你,我一开始就死了。”林熙很清楚赵恒肯这么扶植他,就是因为他跟阿识的关系,不然当年四皇女那关他就过不了,哪怕将来他的一切也是依附于阿识,他们两人是真正的利益共存,每一方的发展都有利于对方,“我们当年一无所有,可现在我已经是安西都护,所以你又何必担心将来?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 姜微抿嘴,即使被阿熙这样安慰,她还是觉得很难受,就跟阿兄一直安慰自己一样,她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我已经够幸福了,有那么多人疼爱我,我应该知足的——” “阿识没有你,我说不定早死了。”林熙说,“没有你,圣人绝对不可能如此——”阿识对赵恒的影响太大了,没有阿识,赵恒何来孝顺宽厚的名声,杀名远扬才对,对何家和四皇女的手段才是真正的赵恒,完全的不分青红皂白,想杀就杀。 “你的火药让我们一下子破了突厥大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的收复了南陈,少造了无数杀孽,阿识这些都是你的功德,所以你不用担心将来如何,你现在这些是你该得的,将来的事都有我们来解决。”没了阿识,姜家会那么功成身退,赵恒还把姜凌留下?赵恒对自己外家的厌恶别人不知,林熙早看出来了。即便赵恒看在太后的份上,也不会如此善待姜家的。姜家也就那么几个能看得透,没了阿识姜家什么都不是是,没有阿识,赵恒会允许姜家的女人生皇嗣? “怎么解决?”姜微啜泣,阿熙跟阿兄说的都一样。 “最差不过皇太女。”林熙淡然道:“让阿鹓娶姜家的夫婿,你那么多侄子,随便挑个安分老实的出来,你以前不是说过那位女皇篡位得到皇位,阿鹓真正赵家的嫡系,正统的帝位更替还比不上一叛臣贼子?”林熙对姜微说,“圣人起码能活到八十,说不定后面皇太孙都能继位了,太孙妃沈家、谢家、王家都可。” 姜微嘴巴张了张,“可梧桐——”这样梧桐怎么办? 林熙一笑,“阿识,有了你才有我。”如果阿识出了问题,他首当其冲的第一个被清算,小儿女的儿女情长算什么?他相信生在皇家的阿鹓和梧桐都有这个觉悟的。 姜微小声道:“才不要,我还是努力生太子了。”阿鹓跟梧桐那么好,她才不忍心拆散这对小青梅,不过听了阿熙这么说她心里安定了不少,林熙和赵恒是她心中两大支柱,事情只要他们都支持,姜微就觉得她的主意就不是异想天开了! 林熙也同样小声道:“再不济我们去西域好了。” 姜微眨着眼睛,“可是我舍不得阿兄——”她已经舍不得离开阿兄了。 “那你就要更要努力了。”林熙微笑。 姜微愣愣的看着林熙的笑脸,总觉得他有点不怀好意,不过阿熙这么一说,她似乎心情好了不少。 “微微——”赵恒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他下朝回来就见宝贝跟林熙那混蛋肩并肩坐在一起,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阿兄!”姜微扑到了赵恒怀里,双目因泪水浸润而特别明亮。 赵恒吃了一惊,“微微你怎么哭了?” “没有。”姜微靠在他胸膛。 娘子的主动让赵恒很是欣喜,但他还没搞清楚她哭的主要缘故。 林熙悄然的退下,姜微眼见最后的人都走了,想了想,很大方的坐到了赵恒的腰上,把赵恒扑到了地上,“阿兄,我们给阿鹓再生个弟弟!”为了阿鹓和梧桐的幸福,她也要努力了。 赵恒:“……”林熙这厮跟微微说了什么?居然让微微这么主动?赵恒决定看在这个份上,他饶了林熙这一次。 姜微趴在他胸膛上,“阿兄你动,这个太累。” 赵恒:“……”不过娘子难得主动还是让他很开心。 林熙要等过了中秋后才离开,他是安西都护,到了京城就悠闲了,这对闺蜜不顾赵恒的黑脸,时常私底下偷偷见面,赵恒的黑脸和桑三的苦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等过了中秋,赵恒迫不及待的就想把林熙踢回安西,但是这时候出了一件事——赵恒在姜微建议下派去天竺、波斯等国的使者王道玄带着一行人返回了大秦,此人乃波斯王子。 132完结章 (下) 波斯王子的到来在大秦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大秦每年来的各国王子很多,但是赵恒再召见那王子后,王子痛哭流涕的跪在赵恒面前苦求大秦发兵帮他抵抗大食。赵恒当然不可能马上表态,态度和蔼可亲的安慰了他,让他在大使馆中住下,吩咐人好好伺候,然后召来王道玄询问详细情况,才知道波斯已经灭国了!波斯王子来秦国只是想求大秦发兵助他复国。 “想不到波斯居然被灭国了。”姜微感慨道,在她印象中波斯帝国还是很强大的,她对世界历史没多少概念,对波斯的印象来源于小昭。 “能有哪个朝代会长久?早点晚点罢了。”赵恒淡声道,“我记得老头子在位的时候就有波斯的求助了,老头子那时候自顾不暇,没理会。”目光专注盯着湖面上起伏的游鱼,瞄准了一个目标,顺利的再次叉起了一条鱼,那时候秦国北有突厥、南有南陈,赵旻怎么都不可能发兵资助波斯。 “波斯末代王是在两年前被大食人杀死的,这位王子两年内辗转反侧,跑遍了西域各处都一心想复国。”林熙放下打来的兔子说道,兔子看起来没什么伤,身上皮毛丝毫未损,肥嘟嘟的身体一动一动的。 两人帅气的举动惹来了姜微和两个孩子崇拜的目光,三人脸上的表情此刻完全如出一辙,赵恒和林熙心情顿时好上了许多,连看双方都顺眼了不少。自从两个孩子被赵恒带过一次野营后就迷上了这种活动,姜微也觉得这种活动有利于增进亲情,不仅拉着赵恒、林熙,连桑三都带上,林熙已经很久没有打猎了,但还是在三人鼓励的目光中亲自上阵,猎了好些猎物,基本都抓活的,这些猎物又不会入口,就哄孩子开心而已,无须多造杀孽。 “阿兄你准备助他复国吗?”姜微问。 赵恒眉头微皱,这是他最近一直考虑的问题,波斯离秦国太远了,南陈和突厥刚收复不久,还需要稳固,赵恒近期没有想要扩张领土的想法,但秦国已经收复了突厥,西域各国对秦已称臣,如果纵容大食一直东下,对秦国也不利,赵恒这几天一直在考虑对策,心里也有了腹案。 “波斯在前朝时就跟我们中土有联系了,大食是后起之秀,最近在西域动作不小。”林熙是安西都护,不仅仅是针对西域,对外国的情况也是多有关注,“吞并了很多西面国家,野心不小。”朝中臣子大致分了三派,一派是建议不管,还有一派是建议赵恒助波斯王子复国,第三派建议赵恒借此机会西下扩展领土,林熙目前属于第二派。 “大食本来就很强大吧,我记得它最强盛的时候已经横跨亚非欧三个大陆的大帝国。”姜微努力回想着,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具体内容,“反正非常厉害!” 赵恒和林熙目光诡异的望着姜微,姜微困惑的回视,“你们干嘛看着我?” 桑三嘴角抽了抽,九娘你真不是有意挑起圣人的好战心?在一个皇帝面前夸另一个皇帝厉害? “没什么。”林熙收回了目光,“兔子需要烤吗?” 赵恒含笑问:“鱼要我来切开吗?你想吃烤鱼还是鱼脍?” “清蒸吧,孩子还是别吃生食了,兔子可以红烧,就烤两个兔腿好了。”姜微安排着食谱。 阿鹓拉着姜微的衣摆说:“阿娘,大食皇帝比耶耶还厉害?” 梧桐也不服气道:“娘娘你不是说大耶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将军吗?我们大秦也要横跨亚非欧!”姜微给两个孩子普及过世界地图,他们知道这三片大陆是联在一起的。 “不一样的。”姜微愁了,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离那么远怎么比?不过——”她好像记得唐朝跟大食好像打过,还打输了,但那时候已经不是盛唐了。 “不过什么?”阿鹓追问,“难道我们大秦还比不过那些未开化的蛮族?”作为大秦最尊贵的长公主,阿鹓的大秦主义思想非常有严重,大秦是世界第一! “不对!”姜微给女儿纠正道:“我们秦国很厉害,但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厉害的国家,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古埃及、古巴比伦就比他们厉害多了,但姜微真不确定这个时代是不是有这两个古国。 两个孩子眼巴巴的瞅着姜微,姜微顿时压力很大,赵恒道:“微微,别长他人志气。” “我是用事实说话。”姜微很委屈,“我记得我跟大食打过呢。”我们不能跟施肥都不会的中世纪比,那是一个明倒退的时代,要比就要比人家辉煌灿烂的明。 桑三一头雾水,但赵恒和林熙若有思索,“输了?”赵恒问。 “好像是输了,不过那时候国力已经很弱了。” 赵恒皱了皱眉头,微微前世的历史跟秦国没有可比性,可还是有参考价值的,果然纵容大食过分发展对秦国不利。 林熙提议道:“圣人或可建立波斯都护府。”秦国收复南陈并没有消耗太多兵力,眼下并非没有余力,的确考虑在西域分一杯羹。 赵恒颔首,“我有意让刘虎去当波斯都护。” 姜微困惑,不是说刘虎不认字,当不了大将吗? 赵恒对妻子解释道:“刘虎骁勇善战,更适合去开疆土,疆土建设自有安西都护府统帅,这样能表示出我们助波斯复国的决心。” 姜微恍然,也就是说刘虎负责打仗,建设自有大秦官外派。现在姜净已致仕在家,安北都护由唐贲接任,而安南都护原本授意裴二,但裴二母亲去世,武将虽不用守丁忧,可也要安顿父母事宜,原本的安南都护年老体弱,写了十封奏折请求告老回乡,赵恒就从这次南征的将领中调了一位中年武将统领安南。姜微只能叹息裴二这次运气不好,他以前运气都挺好的。 三人说话间,宫侍们陆续上了午膳,蒸鱼也奉上,阿鹓和梧桐注意力完全被食物给吸引住了,这些吃食全是他们耶耶亲手猎上的! 姜微在蒸鱼上来后就觉得胃部有点不舒服,待降香挟了一片鱼肉放入她碗中时,一股刺鼻的鱼腥味让姜微推开了碗蓦地站了起来。 “微微你怎么了?”赵恒放下食柶,关切的望着妻子。 姜微冲着担心的众人摆手,“我没事,就是闻到鱼的味道有点不舒服——”她话音一落,赵恒、林熙和桑三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笑容,姜微自己也有点发怔了,她傻傻的把手落在肚子上,是真的吗?也不怪姜微不敢相信,毕竟她盼了那么久的事,一直都没消息,难道会突然来了? “叫太医令!”随着赵恒的一声令下,太医令被人紧急请来,老人家这些年对姜微的身体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来的时候就听过宫侍的话了,他把脉片刻后就对姜微笑着拱手:“恭喜圣人、恭喜九娘!” 太医令的话让赵恒和林熙同时露出了微笑,他们答应过姜微没有太子会立皇太女,但能有太子还是最好有太子。 姜微开心的搂过阿鹓和梧桐,“你们也有弟弟妹妹了,开不开心?” 两小异口同声道:“弟弟!”他们这些年最期待的就是阿娘生个弟弟。 姜微笑着亲了两人一口。 皇后再次怀孕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沈沁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哭了,她高悬的心终于落地了,女儿许久不孕,她不仅担心她不能生孩子问题,甚至在担心她可能会不孕,现在她怀上了就好,哪怕不是儿子,还能继续慢慢生。 谢则对沈沁道:“这是大喜事,怎么能哭呢?” 沈沁破涕为笑,“对的,我这就入宫去看阿识。” 谢则拉着沈沁说:“别急,她还在行宫,等她回来再说。”姜微带孩子是去行宫玩了。 “我这是关心则乱嘛。”沈沁说。 皇后的这次怀孕比上次更受人瞩目,众人期盼太子已经很久了,但赵恒一早就让姜微在别宫休养了,除了少数几个亲人外谁都不许出现在姜微面前,什么皇子公主更是谁都不许出口,就怕给姜微压力。 同样在波斯王子痛哭流涕中,赵恒也命刘虎带领五万精兵随波斯王子出征,在波斯疾陵城设立波斯都护府,波斯王子为都护,隶属安西大都护府管辖,刘虎占据疾陵城后并没有采用波斯王子继续攻打的建议,而是同交河城建立了商道,同疾陵县知县一起发展当地农业和商贸。赵恒可不是真借兵给波斯复国,只不过借着波斯王后裔的借口,在西域再占一个据点,方便秦国监视西域诸国的举动。 林熙在姜微腹中胎儿满三个月后才离开,唐贲比林熙走的还要早一些,他是接替姜净的安北都护,原本裴二会是安南都护,奈何他母亲逝世,错失了这时机,待安顿完母亲丧事后继续留在金吾卫,为了奖励他在南陈的战功,赵恒赐了他一个爵位,姜元仪也在九月时生下了一女婴。 这些都是姜微听素影讲朝堂趣事时听到的,她目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养胎生孩子,旁人都不敢跟她提是男是女,但姜微心里总有感觉这孩子跟阿鹓不同,应该是男孩子。她怀阿鹓的时候除了一开始身体浑身疼外就没有任何孕吐反应,吃得好睡得好,但是这胎她从确诊怀胎就开始孕吐,吐到了五个月才罢休,紧接着又是腿抽筋的各种问题,莫说赵恒了,就是姜微都对肚子里这个满心吐槽,知道你来的不容易,有必要在她肚子里就这么刷存在感吗?果然还是女儿贴心。 庚辰年六月初十,大秦众所期盼的皇太子在正午时分诞生。 133姜元仪番外 (一) “皇后生太子了?”姜元仪问着卢氏,孔氏去世尚不满三年,姜元仪和裴二都在守孝,她不方便回娘家,一般都是卢氏想女儿了,就上裴家来看女儿。 “可不是,这下大家就都放心了。”卢氏欣喜的说,“说来皇后怀胎可真艰难,连明月都生了,她还一直不孕。” “反正圣人也不在乎,她没必要那么急。”姜元仪不以为然,历史上姜微跟赵恒结婚了十几年都没生孩子,也没见赵恒跟别人有生庶子,不过历史是真改变了,姜微有了太子,赵六就不可能登基了吧?那么齐朝还会存在吗? “谁说圣人不急?他是对九娘情深意重才会坚持让九娘生嫡长子的。”卢氏说,皇后越得宠对他们家来说就越好。 姜元仪道:“现在他们有儿有女,家里就不用急了。”姜微把族老送回天水老家的消息姜元仪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真不愧是受宠的皇后,对付情敌的手段就是厉害,从根子上消灭敌人。 “要是皇后能再生几个皇子就更好了。”卢氏说,孩子太小容易夭折,皇后起码要生上三四个皇子才足够保险。 姜元仪撇嘴,皇子生太多做什么?等长大后自相残杀吗?尤其是这种同父同母的嫡子,能安安分分处一辈子的还真不多。 卢氏又问女儿道:“阿绮,二郎真准备丁忧三年吗?” “他已经说了要丁忧三年了。”姜元仪也搞不懂裴二再想什么,武将按着制度是无须丁忧的,但是裴二回来处理完孔氏丧事后,居然一声不吭的请了丁忧,说要为母守孝三年,要是换了以往姜元仪一定会恼裴二行事不跟自己商量,但这次她什么都没说。 “你大家——实在有点不大巧。”卢氏神色复杂道,对女儿的大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站在女儿的角度来说,她死的越早越好,卢氏在听到孔氏死掉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欣喜,但是偏偏她又死的那么巧,正巧挨上女婿上位时,她这一死,女婿的一切战功就全抹杀了。 姜元仪沉默不语,她那时候太冲动了,裴二一走,她就发现了一个好机会,想都不想就动手了,等她死后才发现这老妖婆死了没事,却连累了裴二这次挨不上好功劳了,不然凭借他的战功,连刘虎都有一个波斯都护可以当,他就当不了安南都护吗?不过不当安南都护留在京城也不错,她可不想没事弄夫妻两地分居,郭家那位老大媳妇的前车之鉴还血淋淋的挂着。 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没有恶婆婆、儿女双全、老公能干体贴,虽然妯娌和几个小姑子有点上不了台面,但都是小门小户出生,随意一忽悠她们就能很听话,她以前还以为裴二是种马,特地跟他约定自己能生,他就不能纳妾,想不到他居然答应了,还主动把以前的侍妾都遣散了,这让姜元仪诧异同时还有些欣喜,果然人都是可以改变的,连赵恒都能从神经病变成仁君,裴二这样的有什么不能改变的? “你这两年大郎和大娘连着生,对身体也不好,趁着守孝就好好养养身子,别亏待了自己。”卢氏吩咐女儿道。 “阿娘我知道。”姜元仪点头。 母女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到一阵吵杂的声音,姜元仪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卢氏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应该是那位孔家表妹吧。”姜元仪漫不经心的说。 “她怎么还不走?”卢氏对这个表妹厌恶到了极致,一个破落户的女儿也敢妄想自己女婿,要不是女婿本身立身正派,卢氏早让女儿把这个表妹解决了。 “她可是我大家的亲侄女,当初还给我大家披麻戴孝的,总不能无缘无故赶她走吧。”姜元仪懒洋洋的道。 “你就是太好性了!”卢氏对女儿恨铁不成钢。 姜元仪笑而不语。 门外裴家四媳妇用力的扭着孔表妹的耳朵破口大骂,“没人要的小娼|妇、下|贱胚子!阿家还没合眼你就在这里勾勾搭搭的,以为自己是平康巷里出来的吗?我……” 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听得卢氏脸都黑了,“你妯娌?”她怎么都没想通女儿怎么会嫁这样的人家。裴家的媳妇除了姜元仪外全是农户女,这时代一个农户都不一定能供出一个读书的儿子更别说是女儿了,让这些媳妇操持家务足够,但指望她们能有多大涵养那是不可能的!她们这辈子连笔都没有握过。 “她们时常这样。”姜元仪也看不上这些妯娌。 卢氏抱怨道:“以后千万不能让大娘跟着她们学。” “怎么可能!我的孩子当然是我自己带。”姜元仪说。 卢氏附议,“等大郎大了,就让你阿兄来教,他现在教的孩子都很出色。” “我知道。”姜元仪见裴家闹得不成样子,连忙让下人送母亲离开,太丢人了,姜家闹得再厉害,都没听过那么多脏话,幸好裴二不是这样的人,姜元仪想起夫君,唇角微弯。 卢氏也觉得留着尴尬,就先起身离去了。 裴家书房里,裴元同叹气的望着次子,“你真准备丁忧三年?” 裴二颔首道:“圣人都守孝三年了。”皇家守孝以月代年,但圣人还是不折不扣的给先帝守孝三年,上行下效,朝中臣子守起孝来就更严苛了,他这次本来就已经耽搁了,即便不丁忧朝中也没什么好职位,还不如踏踏实实为阿娘守孝三年,裴二神色黯然,可惜阿娘走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不走也好,留在京城日子过得舒服。”裴元同对儿子道:“你每次外出我都提心吊胆的。”孔氏的去世对裴元同来说,伤心是有,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她死了,姜家应该能看在二媳妇的份上,不同裴家计较了吧? 父子两人正商议圣人建波斯都护府时候也听到了四媳对孔表妹的辱骂,两人皱眉,裴二刚要起身,就被裴元同压住,“你做什么?” “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裴二说。 裴元同叹了一口气,“你那媳妇——”裴元同对姜元仪这媳妇的感觉真不好说,大郎没媳妇,她就是长媳,按说她也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女儿,却一点长媳的气派都没有,不过怎么说都比他其她几个媳妇好。 裴二替姜元仪解释,“她最近身体不好。” “她一年到是大半年都是病着的。”裴元同冷哼。 裴二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表哥!你不要赶我走!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些海鱼真是阿姑自己要食用的,跟我无关啊!”孔表妹挣脱了裴家四媳的束缚,跌跌撞撞的跑到裴二书房前嚎啕大哭,她哪里知道阿姑吃了那些海鲜后就会上吐下泻、一病不起,最后居然死了! 孔表妹是孔氏的嫡亲侄女儿,自从裴二当上三品大员后,孔家就一直希望跟裴家亲上加亲,孔氏也有意让侄女嫁给次子,奈何裴二执意要娶姜元仪。这让孔氏相当不满意,她儿子年少有为,何必要娶个抛夫弃子的荡|妇?但裴二再孝顺也不愿意抛弃姜元仪娶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孔家就只能退一步,想让小孔氏当裴二的媵妾。裴二如今也算位高权重,要美女还没有吗?莫说他已经答应姜家,只要姜元仪能生他就不纳妾,即便姜元仪不能生,他也不可能娶自己的表妹为妾,这不是跟姜家结仇吗? 对于孔氏来说,裴二一直是孝顺的儿子,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意愿,可他为了姜元仪屡次忤逆自己,孔氏对姜元仪印象就不好了。姜元仪入门后对孔氏也没其她儿媳那么孝顺,怀孕后更是晨昏定省全没了,整天待在自己院子里养胎,孔氏派人去骂她,姜元仪只当没听见,要是下人骂得过分了,她就直接让姜家给的陪嫁把裴家的下人换了,一来二去,孔氏身边的下人就被她架空了,孔氏身边也就剩了小孔氏这么一个贴心人了。小孔氏很早就爱慕俊美有为的二表哥,姑姑孔氏又保证绝对让她成为表哥的媵妾,她就乖巧的留在姑姑身边伺候她,但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身体看起来还不错的阿姑会因为一顿海鲜而送了性命! 现在裴家的几个儿媳妇都在说是她害死了阿姑,孔表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表哥,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些海鲜真是阿姑自己要吃的,阿姑说她以前常吃海鲜……” 姜元仪站在窗口听着孔表妹的话冷笑,长安附近都是陆地,还有什么大海,就裴家那底蕴还常吃海鲜?不过那老太婆还真命大,满满一杯橘子汁加一大盆虾都只让她拉了几天肚子,还能中气十足的骂人,不过最后还是死了,姜元仪回房抱起女儿轻轻的摇晃着,这种恶毒的老太婆死了才好,她也害死不止一条人命了。还妄想给裴二塞妾,她以为裴二是那种脑残吗? 裴二走出了书房对小孔氏,“大家是有口无心,表妹无须在意,只是家中目前重孝在身,表妹快成亲的人不适合时常登门。”孔氏一死,孔家就把小孔氏接回了家里,给她定了一门亲事,把她卖给了一个小官吏为妾。 “表哥——”小孔氏刚想跟裴二说话,但是裴二已经转身回书房了。 裴元同对裴二抱怨道:“闹成这样你那媳妇都不出来主事,有她那么当长嫂的吗?将来要是你外出了,她还能撑起一个家吗?” 裴二宽慰父亲道:“她还小,可以慢慢来。”裴二心里对姜元仪也是不满的,家里那些弟妇都上不了台面,他不指望她如果管家理事,但照顾母亲不是儿媳妇最基本的责任吗?她连这个都做不好,明知道母亲身体不好,肠胃虚弱,还纵容母亲吃凉寒之物,最后害得母亲连自己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还说母亲不听劝,她明知母亲对她不满,为何不想着法子哄母亲回心转意?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当初娶她的时候就没想要她怎么当家。 “只能这样了。”裴元同叹了一口气,谁让她是皇后的堂姐,皇后还生了太子,将来二郎复出还要靠姜家出力。 134番外 (二) 姜元仪嫁了裴二后,莫说西府跟二房平时绝了来往,即便是二房中也有不少人对姜元仪和卢氏有异议,这曾让姜元仪很不平,世家联姻最讲利益,一方倒了将女儿接回去重新嫁人的不在少数,凭什么别人可以她就不行?姜元仪生气之下根本不愿意回娘家,同卢氏都是在佛寺见面或是卢氏亲自来裴二。 但裴二怎么会让姜元仪一直不回娘家?只是一开始姜家不接受他这个女婿,他也无意硬巴结上去,他能从一无依仗的小兵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没有马上讨好姜家,但逢年过节必备一份厚礼,平时有空也会请几位大小舅子聊天喝酒,带着侄子们出去玩耍,甚至偶尔闲暇时还会在姜家书阁看书,尤其是他丁忧后看书的时间就更多了。裴二作为上过战场的武将,很容易引来孩子的崇拜,裴二武兼修,闲暇时还能指点众人课业,一来二去他就顺利融入了姜家,当然也仅限于二房和姜府的其他族人,国公府和都护府他始终进不去。 国公府姜律三人携妻在外地,姜凌一直在建康,沈沁也就在女儿生太子时回来过一次,等姜微出了月子她就又回去陪老公了,是故大房的孙辈都是姜凛夫妻和致仕姜恪来教导的,两人年纪大了,不可能陪着孩子们外出骑马打猎,带大房孙辈习武打猎的是都护府的人。他们跟都护府好,自然不可能跟裴二亲近,平时见面也就淡淡的面子情,裴二对此完全不在意,有些事硬要巴结就不值钱了,只要有心总会有机会的。 家中大人大多不在家,姜微对自己侄子也十分上心,时常会派人去关心侄子,裴二的行事也难免落入她耳中,她对赵恒道:“裴二可真会做人。”能当官的都不是傻子,可秦国官员多的去了,像他这样的官员也不多。 “要不然他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升到三品。”赵恒挑眉道,武官升迁是比官容易多了,但像裴二这般年纪轻轻就升到三品大员的也不多,林熙是例外,是他跟老头子一手捧出来的,他见姜微捧着汤碗小口的吹凉,汤水却怎么不往嘴里送,好笑道:“不想喝就别喝了。” “好!”姜微如释重负的把汤水放下,她生儿子的时候吃了点苦头,比不上生阿鹓的时那么精神,赵恒就当自己生了什么大病,天天补药汤水不断,喝得她都怕了。 赵恒无奈的摇头,这丫头好像自己在逼她喝什么毒药,“你既然不放心你那些侄子,不若我把崇馆开出来,让他们现在里面读书?” “不用了,让他们上姜家族学就够了,等出了族学让他们去太学上课好了。”姜微说,她几个哥哥都没有靠进士,她侄子可以靠进士了。崇馆师资力量和硬件设施是没话说的,但学生来源复杂,基本不走正统当官路线,姜微可不想坑自己亲侄子,“你替阿鹓找几个好老师。”阿鹓已经六岁了,蒙学也读了一段时间了,姜微想给女儿找几个好老师正经上课。 赵恒望着妻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先生?” 姜微想了想说:“要没有男女之见的先生,别认为女孩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就好。”阿鹓和梧桐的启蒙先生就是姜微精心挑选的,他们心里怎么想姜微不会去管,但至少他们在教导孩子的时候没露出性别歧视就好。 赵恒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你想把阿鹓当皇子养?” “当皇子有什么好的?出息点的兄弟相残,没出息的就当猪养。”姜微说:“我只是想她多读点书,多开些眼界,不指望她如何聪明,但也不希望她将来做傻事。她将来想走什么路,全看她自己选择,我尽我能力给她最好的。”公主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风光,姜微可以保证她跟赵恒在的时候让女儿无忧无虑,但等他们走后阿鹓会如何?她的儿子女儿将会有各自的家庭,有各自的路要走,除了夫妻谁能陪着走一辈子?姜微不想让女儿的前途寄托在别人身上。 赵恒轻敲她的额头,“我们的孩子不会的。” 姜微哂笑,“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可惜从古迄今皇子相争不绝于史书,即便在把藩王当猪养的明代都有藩王造反。人心从来都是最难揣度的东西,自古能把人牢牢捆绑在一起的唯有利益,她可以保证自己的孩子在没成亲前相亲相爱,但成亲各人有各自的家庭,普通的人家兄弟姐妹在成亲后不一定会很亲近,更别说是皇家了,天下至尊这个位置太惹人垂涎了。 普通人赚着每个月工资时还希望将来能继续涨工资、年终的时候能多发点奖金,当皇子的眼看离那个位置就一步之遥,同父同母只因为出生晚就轮不上那位置,有谁会甘心?莫说皇子了,从古迄今能有好下场的太子又有几个?所以赵恒和姜微都放心把军权交给林熙,却从来没想过交给姜家、赵家的人,即便是那些人都是他们的兄弟,有时候兄弟反而不如属下那么亲近。 “微微!”赵恒语气重了些,赵恒跟自己兄弟感情不亲,但不代表他愿意自己的孩子如此。 姜微笑嘻嘻的搂着赵恒说,“阿兄我们要正视问题,不能逃避问题啊。反正我们现在就两个孩子,以后如果再有孩子就因材施教,教导他们相互友爱,等年纪大一点看情况安排他们出路,大不了就跟我以前说的蒙古汗国一样,让儿子都出去建立自己的国家,到时候我们的子嗣就遍布世界各地!” 赵恒捏捏她的鼻子,“尽胡说八道。”他虽不愿意随她一起胡闹,但也没反驳姜微的话,而是认真考虑她这一计划的可行性。他们现在只有两个孩子自然不愁,如果将来还有其他孩子,就要看这两个孩子品性如何了。赵恒自己踩着父兄尸骨上位,却不希望自己儿子也是如此,这也是他接受大舅的意见建立一个仁君形象的主要原因。若他自己都立身不正,由怎么能给儿子、臣子一个好榜样。这也是赵恒最近对纪王越来越好的主要缘故,幸好他这个六弟也很识相。 “大郎两岁了,等满了三岁就该给他开蒙了。”赵恒又想起了儿子的教导。 “好。”儿子教育方面,姜微一向交给赵恒做主,只有当皇帝的他才知道怎么养出一个皇帝,赵恒当年也是三岁就开始上学的,生下来就是太子,那么他也应该负起自己的责任。 “让大舅当大郎的太傅如何?”赵恒问着姜微。姜恪和姜净致仕后,姜家留在权利中心的也就目前还不在长安的姜凌,姜家毕竟是自己外家,又是微微的娘家,他不愿意做得太绝,让姜凛担任太子太傅也不错,他的才华资历威望都足够。 “那最好不过了,我让大耶耶也教阿鹓。”姜微欢喜道。对于赵恒打压姜家的行动,姜微从来没阻止过,她知道赵恒有分寸。姜家已经够显赫富贵了,即便赵恒让阿翁和堂伯致仕,姜家还是大秦第一门显贵,没人敢小瞧姜家,但如果再纵容下去,难保姜家晚辈没别的想法,姜微可不想看着自己老公儿子去收拾自己娘家。 赵恒目光落在裴二的名字上,“他还有一年也该出孝了。”赵恒喃喃道。 “阿兄,你有事让他做?”姜微好奇的问。 “我要他继续帮我丈量土地,他分寸把握交好。”赵恒说,他已经不是三年前初登帝位的皇帝了,大秦的两次大胜让他在朝堂和民间的威望大增,现在开始清算土地和人口要比之前阻力小上太多。重新清算土地和人口的事赵恒即便是战时都没有停止过,但派出去的官员没裴二做的那么顺利,官员不是死脑筋的一味打压世家和豪强,就是跟他们勾结,也有两面和稀泥的,但效率没有裴二那么高。当了近十年的皇帝的赵恒对世家已经没有刚登基时那么排斥了,就如微微当年对他说过的,世家是官员、寒门也是官员,世家是有了田庄再当官、寒门是当了官再买田庄,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阿兄不准备打压世家了?”姜微似笑非笑的问,赵恒自从掌权后就无时无刻的都想要打压世家,姜微看在眼里没有反对但也不支持,她并不比赵恒懂政治,但她比赵恒多了几千年的历史,后世的历史告诉她,世家是不可能打压干净的,她穿越前那时代是把世家灭得最干净时代,可立国不过六十年新兴世家又再次崛起。当然眼下的世家权利大,导致阶级近乎固化,这点不利于社会进步,但与其注意力集中在打压世家,还不如多花心思推广农业、增加人口、广开学院,提高底层人员的认字率。 “坏丫头,就知道看我笑话。”赵恒笑着咬了她面颊一口,心里再次对微微那个时代起了好奇心,要说官场争斗,十个这丫头都斗不过一个普通官员,可很多方面她却比旁人都看得透,或者说不是她看得透,而是已经有人告诉她结果了,她说过她那个时代想要看什么书都能看到,“微微再跟我说说你那个时代的事。”赵恒说。 “我跟你说说我们那个时代唐朝的历史。”姜微靠在赵恒的怀里说起她那个时代的历史,“那个时代可厉害了——”姜微最向往的就是汉唐前期,指哪打哪,多牛! 、 、 、 裴二出孝后赵恒就再次外派他去替自己兼管晋阳、万年几个京县附近的土地丈量,不过此时的裴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正四品折冲都尉了,而是从三品的金吾卫左将军,职权仅次于金吾卫大将军。一出孝就能让圣人委派重任,裴二还是十分欣喜,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惋惜,清查田产人口那是得罪人的活计,哪里比得上那些外放的武将逍遥自在。 姜元仪却很不高兴,她倒不是不开心裴二出去,他是事业型的男人她早知道,且裴二精明能干,出门办事效率必定不会太差,肯定会成功的。她不开心的是裴二走后还要应付裴家那一大家子,她不止一次的跟裴二提过分家的提议,但裴二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为了这件事夫妻两人已经怄气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裴二先道歉但她也没有能让他答应分家。 “阿绮,父母在不分家,二郎是个孝子,他大哥身体不好,家里全靠他一个人在支撑,他不可能分家的。”卢氏苦口婆心的劝着怄气的女儿,分家又不是好事,他们二房跟大房分家后日子就难过了许多,都护府那么多年都没分家,一家子在一府,一旦一家出事全府帮忙,分家就独木难支了。 “我又不让他不管他那些弟妹,我只是想让他们搬出去住。”姜元仪对卢氏恼道:“你不知道他那些弟妹——” “我早知道了,你不也早知道了?”卢氏对着女儿摇头,裴家那个情况谁不知道?她当年是坚决反对女儿嫁过去的,可女儿还是坚持她有什么法子?“阿绮,二郎不是六郎,六郎他是事事顺着你,可二郎他——” “我没有要他事事顺着我,再说我跟郭六都过去了,有什么好提的?”姜元仪暴躁道,“我就是说家里房子太小,让他弟弟搬去郊外居住,他父亲由我们来照顾,他兄弟闲暇有空就来探望他爹不行吗?我又没提什么无理要求!” 卢氏苦笑,“你胆子也太大了,二郎也是好性才纵着你。”哪家媳妇赶说这种话,大房和二房分家那是因为太夫人去世,且两家本就有世仇,不然谁家都不会轻易分家,这也只有她家翁和大伯父可以商量,换了晚辈莫说是媳妇了,就是世子姜凛都不敢明说这话。 “他就最会装腔作势!”好人全他做了,让她白担一个骂名! “阿绮,二郎年少有为,又知道体贴你,你不爱管家他也纵着你,你们子女双全,还有什么可求的?”卢氏只劝着女儿,“你那些小叔小姑哪个不是捧着你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便是九娘也有烦心事,你看她没太子那会多少人逼着皇帝纳妃生子?亏得她后来运气好,可即便如此她不也要面对一大家子宗亲?” “她是皇后,享尽了荣华富贵,有了压力不正常?我又不是皇后!”姜元仪不假思索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饶卢氏一直宠女儿,听到女儿的话也忍不住恼了,“你到底懂不懂分寸?这话也能乱说的?” 姜元仪见母亲生气了,也不敢继续说话了,“你怎么就会帮女婿说话?” 卢氏哭笑不得:“你做错了事难道还不许我替女婿说话?你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快回你家去,不许跟二郎怄气了,好好的跟他说,也不许随便拈酸吃醋!”卢氏真怕了女儿再闹离婚,她要是再跟裴二离婚这辈子就毁了。 姜元仪满心不愿的被卢氏从佛寺压回了裴家,两人下车的时候裴二等在院子里,看到卢氏和姜元仪下车,他面带笑容的上前给卢氏行礼,“岳母。” “二郎,阿绮又任性了,你要多担待点。”卢氏对裴二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虽然他家里人有点不着调。 “阿绮年纪小,我让她是应该的。”裴二含笑望着犹自气呼呼的娘子,心里暗暗摇头,他说的也是真心话,自己总比她年长那么多岁,她又替自己生儿育女,让着她也是应该的。 裴二送走卢氏后对妻子道:“还在生气?” 姜元仪冷哼:“我哪里敢生气。” 裴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阿绮,我知道家里事多,但是家里现在就靠我一个,想要分家是不可能的,这事我当初提亲时就说过了。”当初他去提亲时,卢氏就问过这个问题,他很明确的拒绝了。 姜元仪沉着脸不说话。 裴二斟酌了下柔声哄道:“家里的事都是阿耶在管,孩子也小,你就一个人看着孩子可好?” 姜元仪抿了抿嘴,“那你去了外面可要我给你找两个漂亮侍妾?”她语气很不好,谁让她公爹一定裴二要出门就要给他配侍妾伺候。 裴二一愣,随即失笑,果然是孩子,真是被姜家宠坏了。 “你笑什么!”姜元仪恼道。 裴二低笑:“阿绮,我当初答应了你不纳妾,自然就不会纳妾。”她已经给自己生下嫡长子、嫡长女,他要庶子、侍妾何用? 姜元仪面色稍缓和,“那这样谁来伺候你?” “我从军多年,何曾有人伺候?”裴二对这些身外之物全然不在意,“阿绮,阿耶年纪大了,你要多注意些他身体。” “那是自然。”姜元仪想也不想的说,他又不是孔氏那个老妖婆,没事给自己找茬,她不介意跟他和平共处。 裴二轻拍她的手,“回去吧,怄气了一天孩子都想你了。” 姜元仪一听立刻往屋里走去,急着去看自己儿子女儿。 裴二见她不说什么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把她哄好了,不然这么离家还真不放心。 随着裴二离京清算人口、土地,赵恒的政事处理中心也从战事变成了提醒农桑,朝中还开设了专门的课程,专门用于培养鼓励农桑的小吏,各郡县都有官吏入京学习。同时江南和边关的建设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江南一代是鱼米之乡,姜凌在建康整顿了五年,江南一代粮食产量就足够供应整个大秦了。 此外波斯王子也在大秦的帮助下,收复了一小块失地,波斯王子一直催促刘虎趁势打击,但刘虎始终谨记林熙的吩咐,以稳为主,不可以离大秦太远,不然独木难支,所以他学起了林熙在安西的行事,允许手下将士同当地人通婚,允许通婚的家族并入大秦国籍,分出一部分壮劳力作为守军,这些守军平时耕作、闲暇时训练,用林将军的话来说这些属于民兵,守城足够了,精锐的话还是要专职训练的。 林熙率领安西军收复了江南后,威望大增,回到安西后一面同桑三配合发展安西,一面扫平西域,不过无论是赵恒还是他,都无意在近阶段扩大秦国的领地,正如阿识所言,与其武力侵略还不如化侵略,鼓励秦人和西域各族联姻,习汉语、行汉礼,只消百年此处即便不是秦国的领地,也是汉化的辐射地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时光飞逝,五年时间一晃而过,姜微已经二十八岁,太子也有七岁了,阿鹓和梧桐都十一岁的大孩子了,这一日姜微领着三个孩子在御花园里放风筝,等着赵恒下朝来同他们会合,却不想没有等到赵恒,却等来了脸色苍白的石静,姜微惊讶的望着石静,她印象中就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石静,发生什么事了?” 石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了姜微面前:“九娘,圣人突然晕过去了!” 135番外 (三) 晕倒了?姜微怔了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九娘!”素影连忙扶住姜微,姜微定了定神,带着三个孩子快步走入建章宫。 赵恒是在下朝后晕过去的,百官差不过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太医令已经给赵恒看诊了,百官都眼巴巴的看着里面。 太医令和沈奕已经给赵恒诊脉结束了,两人面面相觑,姜微着急的上前,“翁翁,阿兄怎么了?” 沈奕摇了摇头说:“五郎脉相很平稳,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医令也皱眉附和:“老夫也没有看出五郎有什么问题。” 姜微闻言立刻道:“既是如此,那么就是圣人这段时日忙于公务太累了,让大家都先回官署办公。” 沈奕捻须点头,百官围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微等众人都退下后坐到了赵恒身边,看着躺在**一动不动的赵恒,眼眶微微发红,“阿兄你怎么了?” 阿鹓、梧桐和太子都站在赵恒床前眼底有着惊慌,赵恒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他突然晕过去对几个孩子来说就跟天塌了一半。 “阿娘,阿耶怎么了?”阿鹓问姜微。 “你阿耶有点累了,过段时间就会醒来的。”姜微安慰孩子们道。 但三天后赵恒依然没有醒来,这下举朝哗然,太医令的头发都快被自己揪了一半,连针灸都上了,还是没叫醒赵恒,这对秦国来说是真正的大地震,连姜长晖和赵远都从洛阳赶回来,姜微让人把奏折放到房里,一面批阅奏折一面陪着赵恒。沈渊、姜凛等人这些天除了处理政务外,就是等候在建章宫前关注赵恒随时醒来,姜微更关心的是赵恒的营养,他这么昏迷不醒怎么喂东西?难道天天喂粥汤吃吗? 赵恒的病倒不仅在朝堂上引起了震动,在长安城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百姓都不敢置信,要不是姜微在赵恒晕倒后就派出了禁军维持京城治安,恐怕就京城就乱了,京城现在的宵禁规定的更严苛了,即便是达官贵族没有专用通行证也不能随意外出,官府的诸多武侯、小吏尽出,京城里的三教九流全部清扫一空,连流民和乞丐都被关进了收容所,京城风气再次肃清一空。 但这些都不能让姜微开怀,因为赵恒一直没有醒过来,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赵恒连续昏迷十天后,很多人都怀疑圣人得了怪病,或是永远醒不过来了,很多人都提出了让年幼太子暂时代替圣人监国。 “不行。”姜微想都不想的反对。 沈渊、姜凛等人皱起了眉头,“九娘,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人眼下需要静养,不如——”新任颜尚书令开口劝姜微道,圣人眼下昏迷不醒,姜太后久不理事,做主的只有身为皇后的姜微了。姜微并不是那种不干涉朝政的皇后,也不是对大臣随意盲从的皇后,从赵恒一昏迷就她下令京城禁军控制京城就知道眼下京中军权已经握在她手中了。 “太子年纪尚幼,如何代替圣人监国?圣人只是暂时昏迷,他总会醒过来的。”姜微对赵恒醒过来坚信不疑,赵恒不会丢下她跟孩子离开的。 姜凛皱了皱眉头,等众人都退下后问姜微:“阿识,你既然知道太子年幼,那么让他监国也是为了稳定民心,这样也能让五郎好好养身体。” 姜微道:“大耶耶,阿兄也就昏迷了十天,难道当皇帝还不能生病吗?” 姜凛耐心解释说:“那不一样,五郎现在是神志不清。” “那他也才昏迷了十天!如果他昏迷三个月以上,我会考虑让太子监国,但现在不行,阿兄一定会醒来的。”姜微信心满满的说,赵恒并非过分专权的君主,三省六部在他昏迷后也一直运作正常,姜微不认为现在就达到了必须太子监国的地步,大郎还是小豆丁,怎么监国?还不是大臣跟自己一起批阅奏折,跟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区别,既然如此何必要多此一举。 姜凛道:“你就不怕有小人作祟?” 姜微扬眉:“小人作祟?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在我面前作祟!” 姜凛眼皮一跳,“你做了什么?” 姜微不说话。 姜凛脸色微变,“难道你让——” “不错,我已经给阿熙传话让他带军入京,也给唐贲传信了,只要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立刻赶过来。”姜微见姜凛说破了也不隐瞒,把事情也全说出来了,“虎豹营也已经进宫宿卫了。”要是天底下赵恒最信任的人除了姜微没有别人,虎豹营的副统领是素影的亲大哥,赵恒曾吩咐过手下几位亲信将领要是他不在就完全听命姜微,所以赵恒一昏迷姜微就先让虎豹营入京,在赵恒昏迷三天后就派人去安西、安北传信。 姜凛吃惊于姜微对军队的控制力度,他没有想到赵恒会对侄女如此不设防,他感慨道:“阿识真是长大了。” “大耶耶我早长大了。”姜微低声抱怨。 姜凛轻敲书案,“纪王那边你要多上心,就怕有人借他来闹事。”姜凛不认为纪王有胆子在这个时候闹事,但纪王不敢不代表别人不敢。如果赵恒真出了什么问题,太子年幼,难保有人不会拿主少国疑来支持纪王,这问题不会很大,但姜凛不愿意多惹麻烦,毕竟纪王是宗室,姜家是外戚,两者关系处理不好,容易在太子心中造成隔阂。 “我会的。”姜微点头,“谁敢闹事就让他回去。”姜微不愿意随便杀人,但撸人官职这种事她做起来毫无压力。 就如姜微和姜凛所料,纪王在两天后见赵恒迟迟不醒来就上奏告假了,说自己偏头疼犯了,想要在家休息两天,姜微爽快的批了假条,还特地召纪王妃入宫安慰了一番。百官本来对皇后反对太子监国颇为微词,但是三天后林熙领五千精兵在城外驻扎的消息让很多人都沉默了,连一些想做些小动作的人都不敢动了。林熙的刀子从来不认人,这点大家早有共识了。 姜元仪听说赵恒无故昏迷的消息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历史上赵恒不就是在他三十的时候死掉的吗?不过前面历史都改变了,他也没出去打仗,怎么会昏迷了?难道就是历史的惯性?他命中注定要在三十死掉?那齐朝还有吗?姜元仪脸色微变,心砰砰跳了起来。 卢氏说起赵恒的病倒是一脸忧心,“希望圣人能早些好起来。” “圣人怎么会昏迷的?”姜元仪问。 卢氏摇头,“谁也不清楚,说倒下就倒下了。”卢氏心里叹了一口气,家里还真是波折多。 姜元仪则想着如果赵恒死了,赵六有登基的可能吗?毕竟姜微都有太子了,但也说不好,毕竟太子年纪还这么小,赵六还会成为昏君吗? “阿绮,你怎么了?”卢氏推着女儿。 “没什么,阿娘你说什么?”姜元仪问。 “我是说大郎的婚事你有什么打算?”卢氏说。 姜元仪皱了皱眉头,“大郎还小呢。” “都八岁了,该考虑了。”卢氏私心是想让外孙娶自己娘家的侄女,可她几个嫂子不愿意,嫌裴家上不了台面,这话卢氏也不敢跟女儿说。 “等裴二今年回来的时候再说吧。”姜元仪漫不经心道。 卢氏听到女儿这么叫自己夫婿心里就叹气,“你跟二郎又怎么了?” 姜元仪冷声道:“没什么,就是他说话不算话罢了。” “他哪里说话不算话了?”卢氏奇道。 “他当初信誓旦旦的答应我不纳妾的,可是他现在那女人是摆设吗?”姜元仪怒极,当年他走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不会纳妾,可这几年他身边那个女人算什么? “你说他身边那个丫鬟?”卢氏就知道女儿会为了这件事生气,“他哪里有骗你?他当年答应你不纳妾、不生庶子,不都做到了?当初你要嫁他的时候我就劝过你的,你自己说心里有数的。”卢氏知道女儿醋劲大,当初她也提醒过女儿,答应不纳妾不代表只有你一个,可这孩子还是坚持嫁了。她要是陪在二郎身边,那让二郎只有她一个也不是不行,可他们夫妻两地分居,总不能让二郎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吧?二郎做的已经够好了,这些年在外面从来不拈花惹草,就找了一个丫鬟放在身边,那丫鬟也留不长,放在身边一两年就配人了,要不是她怒气冲冲的提起这件事,根本没人会上心,她还想让二郎如何? “丫鬟不是女人吗?我替他照顾一家大小,他就这么对我?”姜元仪想到自己在家里辛苦操持家务,裴二在外面花天酒地就分外不平,“凭什么他能不守承诺,我还要在家里苦守。”连太后都公然跟清河王私通,别的贵妇偷情就更光明正大了。 卢氏吓了一跳:“阿绮你想做什么!你可不要做糊涂事!” 姜元仪闷闷道:“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做。”现在赵恒生死未定,谁知道将来如何,她忍了裴家那群极品那么久,总不能在后面功亏一篑,万一裴二有那个可能,她可不想因为一时意气导致后面地位不稳。 卢氏松了一口气,“你别多心了,那个丫鬟你不喜欢就让人打发了,二郎还会跟你计较这个不成?他不是负心的人,等二郎回来你们安心在多生几个孩子才是正事。” “我知道。”姜元仪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古代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子宫了,她的确要多生几个孩子。 卢氏同女儿说了好一会,见女儿没想乱来才放心的离开,她实在是怕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男人在外面找女人,她也能找男人,这是谁教她的?卢氏倒不是说女儿这么说不好,只是别家偷情的贵妇不是太后公主,就是家里没长辈的,她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上面还有家翁,她做这种事哪个家翁能忍?她不是送把柄给人吗?她还想不想平平顺顺过日子了。 姜元仪送走卢氏后,她的儿子女儿也下课回来了,姜元仪将两人搂在怀里,听着两人说着一天的趣事,然后对孩子今天的所作所为进行点评,学堂里只会跟孩子说些友爱孝悌,把人都教傻了,她的孩子可不能这么傻。 赵恒这一昏迷,足足昏迷了一个月,朝臣要求让太子监国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还有人提出主少国疑,可以暂时让纪王监国,姜微对这些声音都不闻不问,只一心一意的照顾赵恒,躺在**一个月如果不精心伺候,肌肉都要萎缩了。几个跳梁小丑没必要放在心上,如果那些人闹得太厉害了,夺了官职就不安静了。 林熙领兵入京后就一直驻扎在城外,直到宫里宣他入宫他才入京。 “阿熙——”姜微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眼眶再次红了。 林熙看了一眼姜微身边的侍从,都是最亲近的人,他一步上前握住了姜微的手:“阿识,我回来了,别担心。” 素影、降香两人看到林熙大胆如此,惊得脸色都变了,他怎么敢对皇后如此无礼!连石静都侧目不已,他是知道林熙性别的,但也知道五郎的醋意,这小子胆子还真大。 “阿熙你说阿兄怎么还不醒?”姜微拉着林熙坐在赵恒榻前。 林熙看着躺平的赵恒,一个月的昏迷让他看起来消瘦不少,脸色也苍白了许多,不过没太憔悴的感觉。姜微照顾赵恒照顾的很细心,每天挖空心思给他熬滋补的汤药让他灌下去,又有大批的宫侍帮忙伺候,赵恒比起一般的病人要舒服太多了。 “他会醒过来的。他舍不得离开你跟孩子的。”林熙肯定道。 姜微喃喃道,“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三娘,也不知道五郎的病到底如何了?”细柔的声音从外间响起。 姜微和林熙同时抬头,就见一群人从外间转入,为首的赫然是姜长晖和江太妃,降香等人脸色瞬间变了,怎么没人在外面通报! 姜长晖正忧心自己儿子的病,没有注意到寝殿内的人,直到听到江太妃的一声惊呼她抬头才发现侄女跟林熙正坐在赵恒榻前,她惊讶的望着林熙:“林将军你怎么来了?” “臣担心圣人身体,特地来探望五郎。”林熙起身道。 姜微脸色变了,一下子拉下了赵恒榻前的床帘,先上前迎姜长晖入内,然后冷声问着江太妃、南平、东阳等人,“谁许你们不通报就进来的!”姜微深知赵恒自尊心重,除了少数几个亲近的家人外,她从来不需外人过来探望赵恒。 南平一看到林熙头皮一炸,知道今天是被人下套了,她正想开口解释,却听姜微一声怒喝,笑容有些发僵,她没想到姜微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东阳忍不住讥讽道:“九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不许我们进来吗?” 姜微不回话,只看着她们,现场气氛一片寂静,姜长晖愣了愣也发现自己今天似乎被人算计了? “圣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请江太妃、南平公主、东阳公主都回吧。”姜微根本不耐烦应付她们,管她们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她没时间陪她们演戏。 “皇后,圣人自从身体不适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面,你——”东阳不服气,还想说话,却看到姜微冲着她们摆了摆手,一群宫女就围了上来,将三人嘴一堵、驾着出去了。 降香和素影已经跪在姜微面前请罪了,姜微回头看着姜长晖,“阿姑——” 姜长晖摸着她的头发,“阿识别怕,阿姑什么都支持你。” 姜微靠在姜长晖怀里,“阿姑,你说五郎什么才会醒?” 姜长晖唏嘘的望着赵恒,“他该醒过来了,连些上不了台面的人都来欺负我们了。” 姜微不屑:“这算什么欺负?我都懒得看戏,阿姑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回头我把那些人都拉到你宫里来打板子。”连命都在自己手里的人也配跟自己玩心计?勾心斗角那是针对实力相当的人。 姜长晖闻言更伤心了,“五郎要是醒着,哪里需要你这样,他早帮你挡了一切了。” 姜微听了阿姑的话心里难受。 姜长晖看着一直站在屏风外的林熙,责备姜微道:“你太不小心了,就算林将军是女儿身也不能如此。” 姜微呐呐道:“我想让阿熙看看阿兄,阿熙一直是幸运星啊。” “幸运星?”姜长晖好奇的问,“什么幸运星?” “我记得我当年刚怀上阿鹓的时候,身体不舒服,阿熙一回来我就舒服了;阿鹓那时候迟迟不生,也是阿熙一回来我就生了;后来生大郎也是,我一直没怀上,阿熙一回来我们就有大郎了……”姜微板着手指说着林熙给自己带来的各项好处,阿熙就是自己的女神! “真的?”姜长晖忙让人把林熙召进来,“既然如此就让他多陪陪五郎。” 林熙:“……”他一点都不觉得赵恒会想要自己陪伴。 姜微点头附和:“我也觉得,那时候阿熙不是还用一把刀来辟邪吗?很有用!” 姜长晖即刻道:“把刀取来。” “滚——”姜长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一声极虚弱的声音。 姜长晖声音戛然而止,三人同时朝发声处望去,就见赵恒怒视着林熙,“滚出去!”皇帝陛下气势很威武,但语气十分虚弱,躺了一个月能说话已经很不错了,赵恒说完这四个字后又闭上了眼睛。 姜微和姜长晖面面相觑,半晌姜微跳了起来喊道:“快宣太医令!” “果然是福星!”姜长晖看着林熙的目光慈爱之极。 姜微也赞同的点头,阿熙就是自己的女神! 林熙勉强忍住嘴角的抽搐,这称呼他情愿不要,不过阿识能开心就好。 姜微轻轻的摸着赵恒的脸,“阿兄,你是不是醒了?阿兄你跟我说说话——”姜微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你睡着的时候好多人欺负我,我跟阿鹓和大郎都成小白菜了,你一定要醒过来给我报仇!”这会她知道诉苦了,把自己形容成小白菜,完全不去想自己又让人摆弄小黑球和小瓷瓶了。 赵恒蓦地睁开了眼睛,“谁——谁——”他想问谁欺负她,但一口气提不上来。 姜微见他醒了破涕为笑,对着他脸亲了一口,“阿兄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账!” 姜长晖和林熙默默望天。 太医令听说圣人醒来的消息,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跟沈奕一起诊脉,赵恒除了身体虚弱些外,并无其他不适症状,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阴影难去,毕竟说不准赵恒什么时候就又会晕过去了。 姜微却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多,既然阿兄醒了就是醒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将来的事谁知道?人人都要死呢!姜微摸着赵恒骨瘦嶙峋的胸膛,心疼的说:“阿兄我一定会帮你补回来的。” 赵恒目不转睛的望着姜微不说话。 姜微对赵恒嘀咕了一阵,没听到他说话以为他累了,“阿兄你是不是累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我不累。”赵恒勉力的伸手握住姜微的手,“多跟我说说话,我爱听。” 姜微脸靠在他胸膛上,“阿兄,你以后不要这样丢下我一个人了。” 赵恒摸着她的背部,“不会了,我以后永远不会了。” 赵恒的身体在经过三个月休养好病愈,一病愈他就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将一大批贪污受贿的官员全部拉了下去,不少人都判了流放抄家,其中就包括了江太妃的娘家和东阳的夫家,东阳甚至都受了牵连被夺去了公主封号。纪王因一直借口生病在王府,对此事完全不清楚,并没有被自己母亲和姐姐牵连,但是他的病假也一直持续下去,赵恒始终没有给他销假,他一直以纪王的身份闲云野鹤一生。 林熙入宫私会姜微这一幕,是江太妃和东阳提前知道的,她们原以为姜长晖看到这一幕会大发雷霆,却不想姜长晖根本没有理会这件事,而姜微在私会情郎后居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甚至赵恒在醒来后都不清算这对奸|夫|**|妇,这让江太妃和东阳无论如何都没有想通。 直到五年后万年长公主和林颇成亲,两人才解开了心中的疑团,赵恒在公主成亲前宣布了林熙的真实身份是女子!当时举朝上下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人能相信这个逐突厥、收南陈、驱大食的将领是女子!不过赵恒在平静的宣布林熙身份后,封林熙为骠骑大将军、梁国公,并且压下了一切弹劾林熙欺君之罪的奏折。 万年长公主和林驸马成亲两年生子林廉后,离京随林熙平定西域。十年后大食入侵大秦属国安国,林颇和长公主率兵再次驱逐大食,助安国复国,重创大食。又复八年,安国国王病重无嗣,将王位禅让于林颇,丞相周骏辅政,林颇同其妻秦万年长公主并称双圣,改元启泰。 启泰二年,波斯王子之子娶安国公主为妻,波斯复国。 启泰三年,安国收复曹国。 启泰十年,安国收复康国。 …… 启泰四十八年,安国双圣驾崩,子林廉登基,改元荣泰。 荣泰十五年,林廉称帝,改国号为梁。 136逝水流年 辛丑年初秋,天空澄碧清澈,连个云影都没有,轻风轻轻的拂过,吹走了暮夏的躁热,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朱雀大街两旁的红枫艳红似火,街上车水马龙,今天是荣国公姜凌七十大寿,前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宋国公府和荣国公府的主人们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忙碌,招待各地前来祝寿的来客。 姜元仪倦怠的靠在车厢上双目微合,她昨夜没有睡好,今早起来精神有些恹恹的。 “夫人到了。”恭敬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姜元仪睁开了眼睛,身体却没有动,而是偏头望向了一旁的玻璃镜,镜中露出了一张妆容完美的脸,她下意识的还是往脸上再扑了一点粉。多年的贵妇的生涯让姜元仪眉宇间多了几分严肃端庄,显得气质十分雍容。 “请大家下车。”两声恭敬的声音传来,车帘被人拉开,两名年轻少妇站在车外,她自嫁给裴二后生了五子二女,裴二受封从二品开国县公,膝下子嗣全为嫡出,姜元仪目前长子、次子已成亲,姜元仪的宜男运不知道羡煞了多少贵妇。 姜元仪由两个媳妇伺候着下车,而与此同时她对面也有一辆同等级的马车停下,也有一名年轻女子扶着一名贵夫人下车,两人目光正巧对上,来人对她展现了一个柔柔的笑容,“七娘。”这名贵夫人看起来约有四旬左右,比起姜元仪的浓妆,她脸上只上了淡淡的脂粉,眼角眉梢虽带上了时间的刻痕,但她恬静温柔的气质往往让人忽略了她的年纪,而沉浸在她那份被岁月沉淀的优上。 “二堂姐。”姜元仪对着贵夫人略一颔首,来人正是姜明月。 姜凌七十寿诞,即便是远在天水的姜氏族人也不远万里的赶来了,莫说姜元仪、姜明月这等在京城的人了,堂姐妹两人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起往内房走去,身后跟着两人的晚辈。姜明月已年过五旬,但除了早年婚姻生活有些波折外,嫁给段致严后生活一直很幸福,无忧无虑的生活让她驻颜有术,同雍容端庄的姜元仪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比姜元仪更小些。 “二娘、七娘,你们来了。”昌国公姜衡夫人王氏听说姜明月和姜元仪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二嫂。”两人同时给王氏行礼。 王氏笑着让两人入厢房看茶,屋里已经来了不少女眷,全是姜府的近亲,平时都是惯熟的,也不用王氏介绍就拉着两人说话了,王氏也不同她们客气,寒暄了几句后就又出去忙了,众女眷说笑了一会也自发的随谢氏、王氏和颜氏三人招待起来客。 姜元仪望了一圈,没有看到谢则和沈沁,家中年长的女性长辈一个都不在,连跟她不对盘的嫂子崔氏都不在,偏头问着一个侄媳妇:“几位伯母和叔母呢?” “都在内院陪太子妃。”侄媳妇说。 “太子妃也来了?”姜元仪不吃惊太子妃会来,皇后就太子一个儿子,太子侍母至孝,太子妃就算是做戏也不敢不孝顺皇后,但她没想到太子妃会来这么早。 “太子和太子妃天还没有亮就来了。”侄媳妇说,眼底难掩羡慕,举朝上下皆知帝后恩爱,两人成亲那么多年,圣人身边只皇后一人,对姜家也是恩重有加,皇后大伯、二伯和父亲皆册封国公,一门三国公,荣宠无比。 姜元仪略一颔首,同侄媳妇转移了话题,脸上始终带着完美的笑容,她两个儿媳妇一声不吭站在她身后伺候着她。 姜明达不耐烦前院烦杂,拉着阿妹去花园凉亭躲闲,她比姜明月还要大了几岁,年近六旬,比起驻颜有术的姜明月,她已全然是一个心宽体胖的贵妇,两鬓头发都白了,在看到姜元仪两个儿媳妇时,她轻笑了一声,“这大家当得可真有气势。亏得当年跟杜家的亲事没成,不然我小姑现在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女儿心疼了。” 她跟姜明月都没儿媳妇在跟前伺候,姜明达的小姑嫁到了京兆杜氏,当年裴二曾有意让自己长子娶她小姑的女儿,但杜家嫌裴家底蕴太浅,家里除了裴二没一个成器的就没答应,裴二后来就跟安南都护柳廷联姻,柳家跟裴家一样,属于新晋的寒门显贵。自从姜元仪嫁给裴二后,姜明达就没看上过她了,若非必要姜明达从来不会主动跟姜元仪打招呼。 姜明月微微摇头,“媳妇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她是吃够了刻薄大家的苦头,对自己儿媳妇多有爱护,儿媳妇跟她处的很好,两人情同母女。 姜明达轻摇纨扇,“就裴家那个墨坑,即便玉石进去都染黑了,莫说她最多只能算一片陶器,整天摆二品夫人的架子,自以为是,殊不知她都成别人的笑话了。谁家媳妇跟她一样的?当家做主的权利都会自己放手。”姜明达冷笑,“当年她跟她大姑子多好,为了她大姑子连自己堂姐妹都不顾了,结果现在呢?” 当年姜元仪为了裴大娘子,不惜在姜明月伤口上撒盐,不惜在外面跟九娘吵嘴,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资助裴家那么多年,那时候姜明达虽对姜元仪有说不出的膈应,但也想着她跟裴大娘感情真挚,却不想这对好闺蜜在裴大娘守孝回娘家后短短一年之内就反目成仇了,让人看够了笑话。 姜元仪嫁到裴家后,因为不耐烦应付裴家的亲戚,她自己嫁妆丰厚,看不上裴家那点资产,就没有管裴家的大帐,裴元同和裴二也不放心让她当家,裴家的掌家大权一直在裴元同和裴二手中,后来裴元同年老体弱、精力不济,正巧裴大娘子又丧了夫婿,裴二心疼妹妹守寡,裴大娘的儿子又已经长大成亲,就把妹妹和未成年的外甥女接到了家里。 裴大娘子守寡时已经三十六岁了,也不想重新改嫁了,就一心一意的在家伺候裴元同,裴元同和裴二就把管家的大权交给了裴大娘。结果裴大娘掌家不到一年,就跟姜元仪大吵了一场,让姜元仪抱着孩子回娘家要离婚。姜家当然不可能让姜元仪为了这事离婚,由姜决和姜大出面跟裴家商量后,还是把姜元仪送回了裴家,但裴家依然是裴大娘管家,姜元仪只管自己的私产。 即便是后来姜元仪的长子成亲,姜元仪都没有借着让长媳管家把大权从裴大娘手中拿过来。裴二认为大妹这些年伺候老父、管家理事辛苦,她年纪也不大,媳妇年纪又小,根本不需要现在就移交大权,等过上十来年不急。谁家儿媳妇刚成亲就管家的,又不是家里没长辈。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整个长安上层都知道了,大家看够了一场姜家和裴家的笑话,姜元仪也是长安官宦人家中少数不管家理事的当家夫人。厚道些的人说她是不喜俗务,直率的都说她是傻子。作为当家夫人,不管家不就是等着被人当菩萨供起来吗?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事实也确实如此,为了儿女婚事姜元仪不止一次跟裴二有矛盾,裴二考虑的婚配对象都不是她喜欢的,但她唯一能压制裴二的法子就是回娘家。 以前姜怿、姜准和卢氏在时,二房还有人给她做主,现在三人都走了,管家的是小崔氏,小崔氏根本不管这个小姑子,每次回家都是应付面子情,一来二去姜元仪就几乎不怎么单独回娘家了,只把儿女紧紧抓在手里,这导致她对儿媳妇如此严苛的缘故,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姜明达分外看不上姜元仪的做派。她总是在不恰当的时机做不恰当的事,像她们这种年纪大部分都不需要依靠娘家了,反而娘家需要她们的扶持帮助了,姜元仪在有人给自己撑腰的时硬要去跳裴家这个火坑,嫁了后也不知道把大权抓在手里,现在生活被人处处挟制能怪谁? 姜明月抿了抿嘴,过去的事她早放开了,唯独放不下的就是她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她轻声说,“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姜明达大为赞同,姜家的女儿不说各个嫁的好,可像姜元仪这种把好日子过成苦日子的还真没有,她突然轻轻的“咦”了一声,偏头对姜明月笑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姜明月寻声望去就见一名三十出头的贵夫人带着儿媳、幼孙、孙女走来,那那贵夫人不时的同儿媳低声说笑,神态亲昵,“这不是房夫人吗?”姜明月认出了两人,这房夫人是姜元仪前夫郭六的填房,也是郭六的姨表妹。 两姐妹朝姜元仪望去,果然她脸色已经变了,这次连姜明月都忍不住叹气。 姜明达冷笑,“当初她抛夫弃子,人家含辛茹苦的养大了儿子,难道还指望人家把儿子送给你?” 姜明月也不理解姜元仪的举动,当母亲的怎么能舍得自己孩子? 郭六在同姜元仪离婚半年后,就在母亲的做主下续娶了表妹小房氏,小房氏跟郭六成亲后就留在京城伺候大家、照顾阿方,和阿方情同母子。郭六在阴山十年后,初步建立了一个小县,就把小房氏接到了身边,夫妻在阴山生了二子二女,阿方成亲后也带妻子去阴山,一家人在阴山奋斗,直到五年前郭六才回京,那时候他已经是工部尚书了,阿方和弟妹感情也十分深厚,跟小房氏好的就如同亲生母子一样。 姜元仪在儿子成亲后曾不止一次的给儿子写信,还去找过阿方,结果阿方却只让自己娘子回信,根本不理会姜元仪的母爱,等阿方入京后姜元仪还找过他,阿方倒是见了生母,也给姜元仪磕了头,但还是没有跟姜元仪有来往,在他心目中抚养他长大的继母房氏才是他的母亲。 这时候小谢氏含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大妹、二妹,太子妃想见你们。” 两人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随小谢氏入内。内堂里太子妃正其乐融融的同长辈们聊天,丝毫没有摆出太子妃的架子,太子妃对皇后、姜家一直很尊敬,不仅仅因为姜衡的妻子是她的嫡亲阿姑,更因为皇后对自己的疼爱。 太子十五岁娶太子妃颜氏,夫妻恩爱,唯独美中不足的就是成亲五年一直未孕,朝堂上要求太子纳侧室的奏折不断,都被皇后压了下来,皇后甚至为了缓解太子妃的压力,在太子妃两年不孕后就让太子带太子妃去江南行宫住了三年时间,太子妃也不负众人厚望在去年生下一子,今年年初被圣人封为皇太孙。 姜微虽不会像独孤皇后一样,只要男人纳妾就看不上这个人,但也一直认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喜欢赵恒碰其他女人,自然也不会逼儿子纳妾,儿子、儿媳妇恩爱,她开心都来不及,哪会去破坏?当年她生了阿鹓,迟迟不生儿子,阿姑也没有逼她,她现在逼儿媳妇干什么?再说生在皇家,嫡出儿子之间都纷争不断,更别说是庶长子和嫡长子了,她想要孙子,但不想要庶孙。 姜微这举动让太子妃感激迄今,对皇后和姜家也是真心亲近。姜凌寿诞她就早早过来贺寿了,一来是给姜家添光增彩,二来也是减少长辈的劳顿,姜恪、王夫人已经去世,姜凛和姜凌都年长了,不能太过操劳,太子妃和太子一来,长辈就有理由休息不用应付客人了。 太子没太子妃想那么复杂,他是姜凛和姜凌教养长大的,跟外家感情很亲近。比起幼年暴躁易怒的赵恒,太子脾气要温和敦厚许多,这温和的脾气不是太符合赵恒的胃口,赵恒更喜欢长女,长女要跟女婿去平定安西,不仅姜微支持、赵恒也支持,大秦休养生息了多年,赵恒的目光也看向了西域,他要开始平定西域了,长女的心思正对上他的心坎。 不过朝臣对这样敦厚良善的太子却很满意,像圣人这种立下赫赫功业的圣君自古能有几个?太子良善温厚却能做个守成明君。姜微也觉得有赵恒这样喜欢打仗的皇帝后,需要有个宽厚温厚的皇帝复苏经济。当然赵恒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喜欢女儿,却更重视儿子,儿子身边的臣子全是他精心挑选的能臣。 137最后的后续 秦仁帝赵璷(lu)和梁帝林廉是一对后世公认的难兄难弟,这舅甥刷新了很多历史记录,将第三名牢牢甩在了身后,无可匹敌。 比如说他们分别占据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太子记录的第一和第二位,赵璷当了五十五年太子,林廉当了四十八年太子,有区别的是林廉是等他爹梁高祖林颇和他娘梁景帝赵璟驾崩后登基的,而赵璷是战战兢兢的当了五十五年太子后,他亲娘昭元皇后姜微实在看不下去了,劝他爹退位当太上皇,他才登基,避免了一辈子当太子的悲剧。 比如说这两人都是没等自己驾崩就把皇位让给了儿子。 比如说他们的父亲一生只有母亲一人,无妾论的坚决拥护者、他们都是父母的独子,他们自身也是坚定的无妾论拥护者,同样只有妻子一人,后宫唯后无妃,两人的妻子也是史上出名的能生皇后,同两人生了八个嫡子女,赵璷有四子四女、林廉有五子三女,但他们的继位者却都是史上出名的种马…… 再比如说他们都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亲爹——秦太宗赵恒、梁高祖林颇,同他们又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儿子——秦高宗赵雍、梁太宗林晟,后世无论是拼爹还是拼儿子,这两人最佳的典范。这两人同时号称史上最幸福太子/皇帝,有爹娘的时候被爹娘照顾,没爹娘的时有牛儿子孝顺,一辈子无忧无虑。 当然林廉还有几项连赵璷都比不过的牛叉之处,林廉估计是史上血统最尊贵的皇帝了,他爹是皇帝、他娘是皇帝、他外公还是皇帝。他母亲景帝赵璟原为秦万年长公主,后随驸马林颇征战西域,夫妻两人携手开创了梁朝一片基业,两人在世之时就并称双圣,驾崩又在同一日,林廉登基为帝后亦给其母上谥,奉其为女帝。 他祖母秦太尉林熙是西域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也是历史上第一个计入将相传的女官,死后追封为太尉,附葬皇陵、配享太庙,谥号武烈,林熙也是唯一能附葬入秦太宗皇陵的臣子。他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历史上唯一没有真正建造皇陵的帝后,他们建造了一座允许普通百姓入内的皇家园林——怡园作为自己的皇陵。 怡园在太宗赵恒在位期间就开始建造了,此后秦朝历代皇帝不断改善,直到秦朝后期国力衰微方才停止,这座园林允许普通百姓免费入内赏玩的,在怡园没有毁于战乱之前是长安最出名的名胜古迹,太宗、昭元皇后和太尉林熙就葬在园内,但是具体三人到底葬在哪里无人知晓。有野史说这三人是火葬的,但无论是帝后还是林太尉都不是佛教徒,后世史学家否决了这观点。 怡园毁于秦末战火,据说当时军阀曾入园翻遍怡园所有建筑,企图找到帝后和太尉安寝之处挖掘金银珠宝,但一无所获,气急之下一把火烧了怡园,最后怡园只剩下门口两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后人在这两棵银杏树周围建起了一座寺庙取名太昭寺以纪念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