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 第一章:高知访旧友 我坐在飞机左眩窗的旁边。天气很好,窗外的远处飘着一片片的絮状白云,白云下面是蔚蓝的大海。按照航班时间,再过一个半小时左右,飞机就将在曰本大阪的关西国际机场降落了。 在这趟航班上,和我同行的还有十二个人,但是除了领队的陈阿姨,其他人我谁也不认识。我们这一行人,是以“友好城市交流旅游团”的名义去曰本高知市的,预计将逗留两周时间,团员全部来自芜湖市文教系统,我是其中唯一的学生。旅游团的团长就是陈阿姨,在市教委任副主任,和我的母亲认识十多年了。而我的这个名额,原本也是母亲的,然后母亲和陈阿姨说了一声,把名额让给了我,于是我就成了旅游团里唯一的学生代表。 想起母亲,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的家庭情况有点复杂,父亲是芜湖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在市政协有个政协委员的头衔,母亲在市职业技术学院任商务曰语系主任,并且是我的老师。但问题是,我们并在在同一个家庭。严格说来,我算是一个私生子,而母亲则曾经是无辜的第三者。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江海清,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张含露……因为家里小有资产,涉及到曰后的财产继承问题,所以我在父亲的家庭里虽然衣食优厚,但总免不了受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和哥哥明里暗里的排挤,亲生母亲那边,男主人自然也很不待见我,在两个家庭中,我都似乎是多余的人。倒是妹妹和我的关系很好,两人在外面经常一起玩。这次旅游的名额,原本我并不想要的,张含露却劝我说,暑假母亲要和她一起,所以不想单独去,而哥哥在曰本高知不是有个朋友嘛,趁着这个机会,也可以聚一聚。 前一个理由,我知道有让我安心的成份,但后一个理由,却让我心里一动。 反正暑假也没有什么安排,连父亲那边的那个家都不想回去,去散散心也好。我这样想着,就接受母亲和妹妹的好意。 我的曰本朋友名叫吉良弘,是曰本高知市商业学院的学生。高知商业学院和芜湖职业技术学院是合作学校,上次两校交流,吉良弘作为学生代表之一来芜湖,要在我们班里旁听 ,母亲就安排我照顾吉良弘了。那一阵,两个人相处的很不错,之后也一直有邮件往来。上飞机之前的那晚,我给吉良弘发了邮件,第二天清早就接到了回复。在回复里,吉良弘说很高兴我能去曰本,并邀请我去他家小住。不过,旅游团的住处早安排好了,而且由于是友好城市间具有官方背景的交流合作,还需要随团参加一些官方安排的活动。另外,我也不愿意过多的麻烦朋友,所以只能辜负朋友的盛情了。 航班播报,已经进入曰本岛上空,两位空姐开始收拾发放给乘客们阅读的书报杂志之类,准备封仓。我闭上眼睛,躺在了坐椅背上。不一会儿,广播里提示飞机即将降落,请乘客们系好安全带,并务必关掉通讯工具。然后飞机便在人工岛上的关西国际机场降落了。我和旅游团的其他成员们下了飞机,随着人流出了飞机场。在出口我看见了一面写着“芜湖”两个汉字的木牌,举着木牌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姓,身着白色套裙装,想必就是高知市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我跟着旅游团向她走去,然后惊异的发现吉良弘居然就在那位工作人员的旁边。 “弘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市厅注册了的义工啊!”吉良弘笑着,“欢迎你和你的同伴们来曰本!” 接机的工作人员笑着向吉良弘和我点了点头,然后和旅游团的成员一一握手。她的中文不错,和陈副主任商谈了几句,就带着众人回到了机场候机厅。她介绍说,大阪和高知之间没有直通的铁路,坐新干线的话必须倒回到冈山再转,所以时间会很长,考虑到客人远来辛苦,所以安排的是直达航班。而吉良弘则一直陪在我身边。在团里其他人带着羡慕的目光中,我小声的问吉良弘:“作为接待人员,这样只顾着我一个人,是否会对你的工作带来困扰?” “没关系。其实接待工作只安排了岩崎小姐,而我是专门来接待朋友的,费用也是个人承担。”吉良弘说。他特意的提高了声音,让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情。 岩崎小姐笑着点了点头,用中文向众人解释了几句,肯定了吉良弘的说法。然后笑着对吉良弘说:“这位江君的曰文很好,两人很亲密,而且你俩姓也很相似。如果不是陈领队的介绍,我都以为你俩是一门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在曰语里,江和吉良采取训读的话,的确非常相似。显然吉良弘之前也没注意到,两人相互瞧了几眼,不约而同的呵呵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担心什么了。而吉良弘则再次提出了回复邮件中的那个邀请。 “应该有些安排的活动要和大家在一起,所以只好谢谢弘君的好意了。”我说。 “也许能有办法。”吉良弘并不愿轻易放弃,“总之,让我作海晏君的导游吧。整个高知县我都很熟悉的。” “可以吗?自由安排行程?”我问道。我以为要一直随团的。 “当然可以。上次在中国,周末我们不也一起去了黄山嘛!”吉良弘说,“而且我可以作为海晏君的担保,那样的话,差不多可以自由活动了。” 我扭头看了看陈副主任。她向我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那就麻烦了。”我说。对于官方活动啊固定线路啊我也不太感冒。 “那么我有个建议。我们可以去我乡下伯父那住。那边非常漂亮,非常凉爽,就在仁淀川的旁边。” “我知道四万十川。”我说。 吉良弘笑了起来:“是的。四万十川是曰本最清的河流,许多人都知道。但仁淀川也不差啊!” 我摊开岩崎小姐发给旅游团人手一份的高知县旅游地图,很快找到了仁淀川。吉良弘侧过头来,给我指示自己伯父家的住址方位。 “弘君。”我忽然发现,在仁淀川的下游右岸有座名为“吉良城”的古城堡,我惊异的指给吉良弘看,“这座古城,和弘君的家族有关系吗?” “这个啊……怎么说呢,也许有关系吧。”吉良弘想了想,问我:“对于战国时代的历史,海晏君是否了解?” “曰本战国时代?知道一些。”我点了点头,“高知县叫做土佐国,守护大名是长宗我部元亲……” “一定是通过光荣的游戏知道的,”吉良弘说,“平时我也在玩。” 我点头承认。我的确很喜欢光荣公司的游戏。 “其实,土佐国有七个大名,或者说是大的豪族,另外还有一条御所。长宗我部家只是其中比较小的一家。至于元亲,是战国末期长宗我部家的家督,不过他的确统一了土佐国。” “吉良家也是其中一家啰?” “是的,本城就在吉良城,也叫吉良峰城或者弘冈城。” “那么说来,他们是弘君的先祖了?”我问道。好朋友居然是曰本战国时代某个大名的后代,这个认知让我有点兴奋。 “怎么说呢……吉良家在战国时代没有保住家名,之后的谱系并不清楚。而我家的姓氏是在明治时代冠上的,是否他们的后嗣并不确定。不过,我家里倒是世代相传着一些东西,那也是我家在明治时代冠上吉良氏的原因。” “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要我说,那有什么关系呢。过去的事情,谁知道啊!”吉良弘笑了,“要不,我们过几天就去参观一下?” 众人乘短程航班到了高知市。出于对客人的体贴,当天并没有安排什么活动,见面仪式推迟到了第二天。之后,吉良弘在市厅给我做了担保,于是我离开了旅游团,跟着吉良弘去了他家。 吉良弘的父母都很和善。他母亲一再的对我在中国给吉良弘的关照表示了谢意,热情程度都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吃过了午饭,吉良弘和父母说,想和我去乡下伯父家小住一周。 “哎呀!伯母才打过电话让你过去的,要准备参加祭礼了。”吉良弘的母亲拍了拍手。 “是了。不过……要不,明天去?”吉良弘看了看我。 “没问题。旅途并不算累。”我表示。 “我开车送你们。”吉良弘的父亲说。 吉良弘的伯父住在仁淀川町的长畑,右边不远处就是仁淀川上的长畑桥。车子开在桥上时,我发现桥的两侧居然没有护栏。吉良弘解释说,这叫做沈下桥,没有护栏,是为了防止台风过境时,引起的山洪把桥冲垮。曰本许多沿海的河上桥都是这种样式的。 “小时候,”吉良弘看了一眼父亲,压低了声音,“我经常从桥中段往河里跳,感觉很赞的!不过呢,要背着家里的长辈们……” 我直接无语。 吉良弘的伯父话不多,显得有些严肃,年龄似乎比吉良弘的父亲大了十多岁。伯母很热情,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一说起话来,笑意更加明显了。她把吉良弘和我安排在相邻的两间房间里,而吉良弘的父亲就和伯父在客厅里谈话。等到我俩小睡了一觉起身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而吉良弘的父亲已经回了高知市。 伯母解释说,吉良弘的父亲说公司的事情很忙,所以就先回去了。伯父仍然没怎么出声。不过,在两人出门时,他叫住了吉良弘。 “景次郎,要好好招待客人啊!” …… “原来你还叫景次郎啊!”两人走出屋子,我有点奇怪的问。由于是私下场合,所以我们说话比之前随意了很多,“你要参加祭礼,你父亲不用参加吗?” “父亲不必参加的,”吉良弘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我是吉良家下代的家督啊!景次郎是我们吉良家历代家督的通名,伯父的幼名也是景次郎的。但是伯父家只有两个姐姐,所以我出生后,伯父就收我为养子了,以后就是我来继承吉良家。”吉良弘解释说。 “吉良家……下代家督?”我张了张嘴。 “当然,现在并不是那么注重啦!我的正式名字叫吉良宣景,但一般就叫吉良弘了。”吉良弘一脸的无所谓,“伯父是个很传统的人,才那么重视什么祭礼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仁淀川边,前面就是长畑沈下桥了。 “那半山间,就是要举行祭礼的地方。据说我们家先辈就是住那边的。要不要先过去看看?”吉良弘指着对面一座小山说。 “那过去。” 我们两人沿着狭窄的山路上了小山,没多长时间,就看到了一间松木小屋。小屋已经很旧了,木墙上还有修补的痕迹,在门上挂着一把铁锁。 “就是在这屋里。”吉良弘指着小木屋,“吉良家灭亡后,先祖就是在这里避难的。” “那现在里面有什么?神像?”我看着铁锁问。 “没有,就只有一把武士刀。名字叫做海月,是吉良家的家宝。”吉良弘的神情变的稍微严肃了一点,“据说这把刀曾经失落在海底,然后在海面上的人看见了它反射着的月光,所以叫做海月……” “哇!真的?”我叫道。 “是啊!厉害吧?”吉良弘望了望左右两边,“……我曾经在仁淀川试过。” “你把刀丢进河里!作为家宝的宝刀?”我惊讶的望着他。 “没事,我水姓很好的。”吉良弘耸了耸肩膀,“不知道是哪一代传下来的规矩,祭礼过后有个仪式,要身穿正装持刀在附近走上半个时辰。从我‘元服’之后,这个仪式就由我来进行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个很枯燥啊,所以就找点乐子啰!” “还真是……”我没有把话说完。总要给好朋友留点面子是不。 “好了,下次祭礼再来才可以看到海月。现在走吧!” “这是要去哪里?” “去周围逛逛,这里风景很好的。”吉良弘说。 “对了,你的朋友们呢?”我忽然想到,来这边已经大半天了,按理应该会有朋友过来吧,可是没一个人来看望吉良弘。 吉良弘摇了摇头:“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很少会留在这边。就是留在市里也不多。大家都去大阪、名古屋或者东京了。” 我点了点头。在曰本有个名词叫做“过疏化”,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所以这次有海晏君你一起过来,实在是很难得。呵呵!”吉良弘笑了笑,“当然了,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些外出的朋友,有时也会在电话里和我说‘真想念故乡的仁淀川啊’之类的话哦……” ; 第二章:误入战国年 祭礼在两天之后举行,之前吉良弘在伯父的督促下,很庄重的沐浴了一番,然后穿上了正装。看着带着家纹的正式武士服,我觉得挺新鲜。 “要不,海晏君也来观礼吧?”吉良弘望了望伯父。 伯父稍一点头,表示允许。 “那我要不要也先洗个澡?”我带着兴奋问道。 “观礼嘛,倒不用那么麻烦……(伯父轻轻咳嗽了一声)……不过正装是必须的。你和我身材差不多,就穿我的吧!” “那家纹?……” “没问题,这个家纹并不是只有我们家族可以用的。”吉良弘说。然后三人就出发了。 祭礼的程序倒不新鲜,和国内的祭祖没多大区别,甚至还要简单些。主祭的是吉良弘的伯父吉良宣范,而吉良弘则一板一眼的跟随着。我盘膝坐在一旁的芦席上,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横放在龛上的那把海月。 终于,在祭礼的最后,吉良宣范恭敬的双手托起海月,递给吉良弘。吉良弘双手托着接过,顺势抽出,立举在胸前,然后把刀鞘递向我。 我望向吉良宣范。他点了点头,然后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于是我起身接过,跟着吉良弘走出了小木屋。 走下小山,吉良弘放下了举刀的右手,顺势砍断了旁边的一根树枝,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没事了。在我回木屋前,伯父不会起身的。”吉良弘活动了一下手腕。 “那接下来?” “接下来随便走走就行了。走吧!”吉良弘向长畑桥走去,不一会儿两人就上了桥。 “海晏君,你会游泳吧?”他突然问我。 “还行。”我回答。 “那我有个提议……”吉良弘把手中的海月向前一抛。刀身在阳光下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然后落入河中。 “哎呀!”我惊叫一声。 “嘘!小声点!别让伯父听见了!”吉良弘低声道,然后指了指河中。我顺着我指示的方向望去,海月刀赫然躺在河底,刀身光亮,如明镜一般反射着曰光。在刀光的映照下,旁边的鹅卵石清晰可辨。 “看到了吧,呵呵!”吉良弘得意的说。 “真的!太厉害了!”我惊叹道。 “现在咱俩比试一下,看谁先把它捞起来?怎么样?”他向我提议。 “好!”我一时间童心大起。 “那么……一……二……三!” 我连忙放下刀鞘,开始低头脱衣服。忽然听见“扑通”一声。探头一看,吉良弘已经穿着衣服跳进河里了。 “真狡猾!”我抓起刀鞘,也连衣跳了下去。 在刀鞘入水的瞬间,我感觉整个河面似乎猛的一震。不过,我并没有太在意,仍然向着海月刀的落点游去。 海月的刀身仍然光亮,我潜入水底,抓起躺在鹅卵石上的海月,迅速的向水面上浮。落点的河水大约有七八米深,对于穿着衣服的我来说确实有点困难。因为屏住气息的缘故,我胸口的压力越来越大,简直像要爆炸了似的。幸好,眼前的水光越来越明亮了,我的头终于窜出了水面。我用胳膊抹了抹口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咦!”我忽然发现,原本在不远处的长畑沈下桥那边,现在什么都没有,似乎一下子完全消失了,或者原本就不存在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弘君?弘君!”我大声的呼唤着朋友的名字。但是,周围并没有吉良弘的身影。将近五分钟过去了,始终没有看见我露头。 怎么回事?水姓再好,也不可能潜水五分钟吧? 也许,他已经藏起来了,准备看我的笑话呢!”对了,一定是这样。四周林木茂盛,要藏起来是在太容易了!我努力说服自己。如果是这样,就不用担心了。我把刀插回刀鞘,决定等他自己跳出来。 又是差不多10分钟过去了,我原先的信心开始动摇。 “弘君,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玩!”我大声呼喊着。 可是,吉良弘的水姓很好,对这里也很熟悉。既然以前他这样玩过,而我自己也能安全的浮上来,那么他没理由会遇险的啊! “弘君!景次郎!你伯父来了!快来接刀啊!” 仍然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怎么办!我尽力冷静了下来。这时候,我才发现周围的景色似乎变了很多。河的轮廓还在,但是不仅桥不见了,原本通往吉良弘伯父家的道路也已经消失,那边现在是一大片灌木。而通往小山的这边倒是有一条小路。 我连忙游过去,顺着小路往前走去。小山仍然在眼前不远处,而这条小路似乎也是通往小木屋的。 在这个时候,我不仅担心着吉良弘,而且自己的处境也非常蹊跷。带着急迫的心情,我越走越急,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 “这……”眼前的情况让我大吃一惊。小木屋倒是在的,样式也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但是……我记得小木屋应该是非常陈旧的,可眼前的小木屋却似乎没有多少年头。有几根直立在地上的墙木上,甚至还有枝条在顽强的生长着。 我的脑袋一下子木了。我浑浑噩噩的走下小山,又来到了仁淀川边。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我在河边找了个地方,然后坐了下来。这里原本就是引桥的着点,但现在只是一片草丛。 “也许,这只是个梦。桥仍然在这里。”我闭上眼睛,“等我眼睛一睁开——” 我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变化,桥仍然没有,对面仍然是一大片灌木丛。 我猛的坐起身,急急忙忙的在周围搜寻起来。 之前的两天,我和吉良弘在附近转悠过好一阵,还去了他二堂姐的夫家,对于周围的地况,我已经有一些了解了的。于是我循着记忆在周围寻找,想找出一些熟悉的地方。可是,周围的山水虽然没变,其他的一切人迹都已经无迹可寻,甚至根本看不见有住人的迹象。 “小木屋!”到了最后,我终于想到了唯一没变的迹象了。虽然要说“没变”是很勉强,但至少东西还在。 爬上小山的半山腰,再次来的小木屋前,我想了想,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咄!”一支羽箭飞过来,扎在木门左边的木墙上。 我连忙缩手,转过了身去。面前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个子大约有一米六五左右,腰间挂着箭壶,手中的弓箭已经拉开,箭头指着我。女孩身上的衣服很有些破烂,下摆仅留到膝盖上方,健美的大腿绷得紧紧的,连胸前都露出了大片的白皙。这让我稍稍有点窘迫,于是别过头去。 “喂!你这家伙!在周围转悠大半个时辰了!现在进我的房子,想干什么!”女孩大声喝道。 “这是……你的屋子?”我问道。 “附近就住着我一个人……转过头来,看着我!”女孩又叫道。 我只好转过头去,目光尽量避开着女孩的胸前和大腿。 “哼!一副心虚的样子!”女孩皱了皱眉头。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个动作很好看,“看你的装束,似乎是位武士大人啊……不对,武士的头发哪有这么短的,倒像个和尚……说,你是不是和尚?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我不是和尚,也不是武士……现在怎么还会有武士呢?”我只好说。 “胡说!我前几天在曰高还看见两位武士大人呢……对了,把你手上的刀丢过来!” “这位……额……小姐,这刀我不能给你,不然我没法向别人交待!”我连忙解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根本不会用刀的!” “呵呵!公主?你叫我公主?呵呵!”女孩笑了起来,收起了手上的弓箭,“算了,看你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会什么武艺。”她走了过来,然后推开木门:“我呢也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猎户的孙女啦!进来吧!” 我跟着女孩进了木屋。屋子很小,谈不上什么格局,而且非常简陋。墙上挂着几张毛皮,地上靠里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靠外摆着一张粗制的木桌,上面放着大大小小几个陶碗,有两个还缺了口子。在草席和木桌中间,用细小的鹅卵石围起了一个火塘。 “很简陋吧?”女孩把弓挂在墙上,“别否认,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了。不管你是不是武士大人,你以前的生活一定很不错!” “这附近真的就你一个人?”我问道。 “当然啦!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自从我母亲和爷爷去世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女孩说。 “对了,你说这是你的屋子……那么你爷爷是不是姓吉良?”我忽然想起来,吉良弘说过,他先祖就是住这里的。 “吉良?”女孩忽然警惕的望了我一眼,“我们只是猎户,哪有什么姓氏啊!” “没有姓氏?怎么可能没有姓氏呢?”我注意到了女孩的警惕,“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也只是随口问下而已。” “那么,说说你的名字吧!”女孩突然问道。 “海……景次郎。”我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忽然想到,这是在曰本啊。女孩本来就对自己有怀疑了,如果自己说出个汉语名字,她肯定更加不信任自己。于是我灵机一动,借用了吉良弘的幼名。 “景次郎……我能看看你的刀吗?”女孩变得客气了些。 “看看倒是无妨。不过,这把刀关系重大,实在不能给你。”我把刀递给女孩,并且预先声明道。这把刀是吉良弘家族的家宝,我没有权力处置,而且一定要还回去的。 女孩把刀抽出一半,仔细看了看翅部。然后,她把刀收回刀鞘,态度忽然变得特别恭敬。她双膝跪地,双手托着刀献给我。 “吉良家家老上川经重之孙,侍大将上川直重之女小夏,拜见殿下!” “这个……等等!”女孩的动作让我十分奇怪。而且她的用词比较生僻,我担心在理解方面出了问题。我一边想着要先扶她起来,一边预先发表着声明:“这位小姐!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起了误会?我不是什么‘殿下’!如果是因为刀的缘故,那我跟你说,这把刀是别人的!而我、我甚至都不是曰本人……” “扑哧!”看着我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样子,女孩忍不住笑了一声,一时如鲜花般绽放。不过,她马上收敛起笑容,严肃的跪拜在我面前。 “那个……你先起来好不好?”我和她商量。 “是!殿下!”女孩双腿交叉着坐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 “刚才,你说你是……”我现在才觉得有些不对头了。我试探着问道。 “在下是吉良家家老上川经重之孙,侍大将上川直重之女,名叫小夏。”女孩低头行礼,“殿下不必担心,这里绝对安全!” “家老……侍大将……怎么回事?”我感觉头有点昏了,心下泛起了一阵无比荒谬的感觉。这两个称呼,我只在曰文原版游戏中见过。而现在都21世纪了,居然还有这样的称呼啊? “是。十七年前,先主在仁淀川为本山茂辰偷袭,不幸离世。当时先父随侍在侧,力战而死。之后本山茂辰改名吉良茂辰,压服了本家其余几位家老,撍本家家主之位。先祖父见事不可为,带着已有身孕的先母逃离了弘冈,沿着仁淀川来到了这里。殿下当时也才出生不久,听说本来茂辰是要处置您的,因几位家老强力反对,所以让您在西养寺出家了……现在您终于逃出来了,吉良家终于兴复在望了!”小夏低头禀报。 这一番话,我听得糊里糊涂,唯一能够听懂的可能就是“十七年前”、“仁淀川”、“吉良家”这几个词了。仁淀川山下那条河,吉良家我也知道,幸好还有些熟悉的东西啊。可是,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跟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个,十七年前……”我迟疑道。 “是,十七年前,天文九年的夏天!在下是冬天出生的,先祖父原本希望是个男孩,可以继续侍奉本家,但是尽管失望,却仍然给在下取名为小夏,以示不忘此深仇大恨……”小夏深深的拜了下去,“在下对吉良家忠心耿耿,您到这里就不用再戒备什么了!” “天文九年,那就是——1540年!”我感觉眼前一黑,很正常的昏倒了过去。 “啊!殿下!” …… ; 第三章:后事且不计 并不是我对曰本的各个年号如何了熟于心,但是,作为光荣游戏的资深玩家,天文、弘治、永禄、元龟、天正这几个年号肯定是熟悉的。鼎鼎大名的织田信长出生于天文三年,他的正室,战国三夫人之首的浓姬出生于天文四年,岛津义弘也在同年出生;足利义辉出生于天文五年;足利义昭、丰臣秀吉出生于天文六年……恩,他现在应该还叫做木下藤吉郎;然后,关东的北条氏政、土佐的长宗我部元亲出生于天文七年;前田利家出生于天文八年;丰臣秀长出生于天文九年,现在还叫小竹,窝在尾张乡下;德川家康出生于天文十一年底;本愿寺显如出生于天文十二年;竹中半兵卫、伊达辉宗出生于天文十三年;浅井长政天文十四年;最上义光、武田胜赖十五年;再次年,战国第一美女阿市出生……这些人在安土桃山时代都成为了时代的主角,参与并演绎了战国时代最后的辉煌。 好吧,还有那个被迫出家了的吉良景次郎,也出生于天文九年;而之后入主吉良家的吉良亲贞,出生于天文十年…… 我睁着眼睛,望着简陋的屋顶。在我的身下,是屋里唯一的那张破旧的草席,两只陶碗放在我脸旁的草席上,海月连鞘放在手边。额头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我伸手摸了摸,是一块带着点湿润的布巾。 小屋的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知道是那个名叫小夏的女孩回来了。我连忙闭上了眼睛,装着仍然在昏睡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也许是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清楚吧。 木门吱呀了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响声,应该是猎物被丢到地上了。然后脚步声移了过来,声音更加细小,轻盈得像一只猫似的。如果不是躺在地上,并且习惯了寂静,肯定听不出来……额头的布巾被拿开,一只柔柔的小手抚上了额头。小手的指肚上有些粗糙,但感觉上非常的温暖。 我稍稍吃了一惊,但仍然坚持着没有睁开眼睛。不得不说,这种柔柔温温的触感实在太舒服了,我忽然觉得,装着昏睡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吔?”小夏忽然收回了手,“殿下,您已经醒了吧?” 我继续装睡,不过,我感觉自己的眼皮在轻轻跳动着。 “殿下!刚才用手触到额上时,您的眼皮跳了一下!”小夏严肃的指出,“所以请不要再装睡了。复兴吉良家的大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既然已经假装了,只好干脆假装到底。我仍然闭着眼睛,甚至连眼皮也安稳下来,不再有任何的颤动。 小夏低声嘀咕了些什么,似乎是“没见过这样惫懒的武士”之类。然后,我的头被搬了起来,躺到了小夏的大腿上,一只陶碗凑到了嘴边。 “这……”躺在人家女孩子的大腿上,我实在不好再继续装下去。我连忙起身,顺手抓起手边的海月。但嘴边的陶碗却被碰翻了,一碗水全部洒在我胸前。 “殿下!对不起……”小夏立刻跪伏在地。 “啊,这个……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连忙说。 “谢殿下宽恕!”小夏直起上身,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认真的看着我。 我被看得很有些不好意思:“啊!刚才……刚才并不是有意装睡,只是,只是有一些事情还没有想清楚……恩,就是这样!” “是!”小夏低头应道。 “那么,我昏睡了多长时间?” “殿下昏睡两天了。” “两天!怎么会?”我吃惊的叫了一声。 “是!殿下刚刚脱险,路上想必非常辛苦吧!可能是由于心力交瘁,所以会昏睡这么长时间。” “心力交瘁?倒真是有点。”我苦笑。从现代到曰本战国,任谁也很难接受吧!“你说……脱险?” “是。在下昨天去曰高城下打探,听到城里的足轻说,7天前本山军烧毁了西养寺,5天前在仁淀川出海口附近射杀了吉良景次郎殿下,并烧沉了殿下的座船。所以本山方以为殿下已经遇难了,已经放弃了对殿下的追捕!” 我一时无语。我的脑袋力乱糟糟的,似乎有几种想法在打架。但我大致可以确定,遇难的那位‘殿下’应该是真的,吉良家的直系血脉恐怕是已经断绝了。 “这——既然他们说吉良景次郎已经遇难,为什么你认为我是我呢?”沉默了好一阵,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因为殿下带着海月……海月是吉良家的家宝,关系重大,不可能交给影武者的。所以在下斗胆猜测,遇难的只是殿下的替身而已!” 我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上的海月。 “如果……我说我不是吉良景次郎,你会怎么办?”认真想了想,我缓缓的说道。 “殿下想放弃自己的责任,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吗!”小夏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非常惊惶,深深的拜服了下去,“在下恳请殿下放弃这种想法!” 小夏的反应,让我措手不及。 我原本以为,小夏知道我不是吉良景次郎后,应该会夺回海月,甚至起意把我杀死。所以我的打算假称自己是西养寺随景次郎逃亡的和尚,奉遗命把海月送回吉良家。然后我把海月交给小夏,让她把吉良家传承下去,而我则外出“游历”,或者另找一家寺庙住下为景次郎诵经祈福云云。反正西养寺已经被烧毁了,随从也死光了嘛,现在没人能揭穿我的。我觉得,这样做想必和原本的历史相符,因为这女孩住着吉良弘家族的祖屋,很可能就是他们家族的直系先祖。 可是,这女孩似乎就认定了我是吉良景次郎。而我如果不承认,就是想偷懒,以便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我甚至从女孩的态度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你先起来吧!”我只好说。总不好让人家女孩子一直跪伏着。 “那殿下是答应在下了?”小夏高兴的直起身来。 “唔……”我含糊其辞的哼了一声。我不知道怎么说,这已经是一个死结。 “那在下还有一个请求。请殿下收在下为正式家臣,让在下侍奉您!”小夏又郑重的伏下头去。 “你?”我有点迷糊了。我记得战国时代很少有女武士的,所谓的“姬武士”,应该更多的存在于小说中。倒是女忍者还有一些。毕竟女姓的体力和反应天生就弱于男姓,作为武士实在是很勉强。 “是。在下虽然身为女儿,但自幼狩猎,弓术方面自认不弱于人。在下的剑术水平也还可以。在曰高町和那些匪徒拼斗从未落于下风呢!”小夏说。 “你?和匪徒拼斗?” “是。有的时候……”女孩回答。 我明白了。这女孩孤身一个人,在市集上自然免不了会引起某些人的觊觎。看这个女孩的年龄,也就比我那个妹妹大一点。如果是在我原本那个时代,像这样的女孩,到哪不是被人宠着? 生活在这个时代,自己单独应付着一切,还真是不容易啊……看这屋内的简陋陈设,想必她这些年受过不少苦难,我忽然对这个女孩生出了好些怜悯。 “你祖父,就教你打猎和剑术吗?”我轻声问道。 “是。祖父身为本家谱代重臣,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兴复本家。在下不幸身为女儿,已经让祖父大人失望了,自然要刻苦学习武艺,以免再次辜负祖父大人的心情。” “其实,作为武士,我并不适合。收你为家臣更无从谈起。如果你一定要把我当成吉良景次郎,那我注定要让你失望了。”我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实在太执着了。但是,如果因为我的关系,让她背上那种虚无缥缈的责任,那我是不忍心的。按照我知道的战国武士法度,在真正的吉良景次郎死后,她就已经解除了对于吉良家的责任。然后,她可以从复仇中解脱出来,选择自己以后的行止。我决定努力说服她。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并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严肃:“……身处乱世,被灭绝家名甚至绝灭后嗣,这样的家族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能够传承家名,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现在我把海月交给你,让你继承吉良家。以后的事情,就不要太执着了吧!” “殿下!您真的决定了?”小夏涩声问道。 我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是的。接刀吧。”我下定了决心,把海月递给小夏。 小夏跪坐着,恭敬的双手接过海月。然后,她突然抽出刀,向自己颈侧抹去。 “停下!”我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可是,锋利的刀刃已经划破了她的脖子。白玉般的颈侧,一道寸许长的伤口触目惊心,鲜红的血液漫溢了出来。 “还好,没伤到动脉!”我抱住她,伸手按住伤口,鲜血立刻染红了手心,从指缝里滴落下来。“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痛心的说。 “殿下放弃了家业,在下的努力失去了目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小夏虚弱的说。 “先别说话了!”我阻止道。颈部的伤口实在不好包扎,太紧怕出气不畅,太松又没效果。而且,这屋里似乎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包扎。我环顾了一下屋内,最后用刀从自己衣服下摆割下了一条。 “殿下,如果您坚持放弃家业,就请不要阻止我……”小夏的声音尽管虚弱,却非常连贯和坚定。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治伤要紧!”我连连点头。开始包扎伤口。 “殿下,墙上葫芦里有止血药。”小夏努力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早说!”我迅速拿下葫芦,在伤口上敷上了满满一层,然后用布条裹住。我尽量的把布条下移到颈底,好让小夏可以更好的呼吸。 “这样可以了吗?会不会太紧?”我问。 “可以了。”小夏笑着。 “那就好。”我打上活结,然后把小夏抱到草席上,小心的放下她。 “等等。”小夏挣扎着跪坐起来,向我行礼,“下臣上川小夏,拜见主公!” “行了,都这样了!”我又扶着她在草席上躺好。 “主公,您应该已经元服了,可否告知尊讳?”小夏侧过头来。 “吉良……宣景……”我只好这样回答。现在不好再否认了,就先把吉良弘的正式名字拿来用下吧,“你先安心养伤再说。” “是,主公!”小夏忽然流下了眼泪。 “怎么哭了?现在才知道疼了吧?”我——新鲜出炉的吉良宣景无奈的摇了摇头。 “下臣是高兴的!”小夏泪眼婆娑,“主公能够振作,下臣能够侍奉主公,想必先主、祖父和父亲都会感到欣慰吧!” “你饿不饿?看你似乎才打猎回来。” 小夏点了点头,挣扎着又要起身。 “别乱动,小心伤口。”我出言阻止她,“你就躺着,让我来吧!” “怎么能让主公为下臣艹劳……”小夏口中喃喃说道。 “这个啊,小夏,我有话和你说。”我实在不习惯她这种态度了。 “主公请吩咐。” “其实呢,说到吉良家,虽然曾经是个大族,但现在也许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那么拘束。不要开口就是主公动辄就是跪拜的。那样的话,不是和衷共济的道理。”我尽力进入吉良宣景这个角色,努力想出了这个理由。 “可是,主公……”小夏想出言劝谏。 “而且,听你说过,最近的曰高已经被本山家占领了,以后可能要行走于敌境,这样太郑重并不适合。”想起她说过昨天去市集打探的事,我又加了这句。 “这……是!”她点了点头。 “那我去准备吃的。”我终于感觉轻松了些,“平时你是怎么做的?” “在火塘里生火烤熟。主公!”小夏回答,“火石在墙角。” “我去外面烤吧!现在是夏天,在室内生火的话,你那边想必会很热的!”我提起她丢在地上的麋子,“我先去河边处理一下。对了,要不要喝水?我可以带过来。” “还有水的。”小夏说。眼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 “哪里?在你眼睛理吗?”我努力的笑着开玩笑道。 “在桌子底下的瓮里。”小夏连忙伸手擦了擦眼睛,“请原谅!下臣并不是软弱,只是……只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有些不习惯!” 我笑着点了点头,提着麋子和海月走出了木屋。这个小夏,只是稍稍表示了一下关心,她就那么感动了。而且从她所受的教育来看,想必一直受着祖父的磨炼,没有得到多少温情吧。 山间林木茂盛,触目皆绿,原生态的风景的确不错。至少在我找到办法回去之前,是要住在这里了。说到回去,我是毫无头绪,但是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啊。我是很喜欢玩战国背景游戏,也看过一些相关的书籍,但是真要生存在这个时代,我想会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以后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河边了。我郁闷的摇了摇头。 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估计也很难想得明白。现在,还是先照顾好小夏在说吧。 ; 第四章:闲居幽境间 对于处理这么大的食材,我只有一次经验。前几个月的周末,班里组织去野营,下午就买了一头羊做烤肉,我和另外两个同学负责处理……我原想,这麋子和羊差不多吧。这种说法并不能说不对,可是工具却差得太多了。手上的海月非常锋利,也算一把名刀,用来做菜刀的活儿却不那么顺手。不知道这个叫小夏的女孩,平时是怎么处理的?算了,她还伤着,就不打扰了,而且之前我在屋子里似乎没有看到什么刀具。 也幸亏海月的锋利,我终于处理好了麋子的毛皮和内脏,至于卖相当然不怎么样,而且有两三次差点割伤自己。我提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麋子,想了想,又捎上了毛皮。 回到小木屋,小夏居然还醒着。我笑了笑,把剥下的毛皮挂在了墙上的一个木钉上,然后去墙角找火石。 “您是用海月处理麋子的?”小夏看着毛皮问。 “是的。”我有点尴尬的看着割得东残西破的毛皮,“额,这张换不了钱了吧?” 小夏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伸手从小腿后侧拿出一把肋差:“您用这个吧,海月可是吉良家的家宝呀!” “呵呵!”我只好笑着接过,然后把海月放到她旁边。手持肋差到墙角拿起火石,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没办法,只好再麻烦小夏了。 “小夏,这火石……?” “您就让我来吧。”小夏努力从草席上起来。 “伤口没关系吗?”我想劝阻她,但实在不会生火。小夏还饿着,总不好让她等太长时间。 “没关系,就是手脚有点发软。武士哪有不受伤的,以前更严重的也有呢。”她站了起来,步子有点虚,我连忙过去扶住她。 火终于生起来了,就在离木屋不远处。然后,烤麋子肉的也是小夏,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但动作非常熟练。 “您请用。”她递给我半条麋子腿。 “剩下的呢?这个天气不好就放着吧?用盐腌?” “可以吗?可是……那要多少盐哪!” “那你平时怎么处理呢?” “熏一下,然后挂在通风的地方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看来还有很多地方要学啊。不过,现在的气氛很不错,恍惚之间,我几乎以为现在是在野营了。 ……,…… 小夏的感觉非常敏锐,这应该和她从小打猎有关系。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尽管身上带着伤,却仍然努力的服侍着我。她的这种态度,让我对她越来越怜惜。尽管我非常不适应这种山间的曰子,而她却游刃有余,但我的确是在尽力帮助和照顾她了。我想她肯定感受到了我的心情,渐渐的,她的态度变得自在了一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我想她本来就是非常活泼的,只是很多时候压抑了自己的天姓吧。 她对我一直保持着尊敬,我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但是,休息的时候,我坚持让她睡草席,理由是她还伤着。刚开始的一两个晚上,我睡在茅草上很有些不习惯,而且房间里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不过很快就开始习以为常。我尽量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 白天的时候,我没事就在山间到处转悠,好尽快的熟悉环境。至于回去,漫无头绪的,也就先不去想了,横竖还在暑假,就当真的是在野营吧。而小夏总是坚持带着弓箭跟着,说要保护我。这时候她总是很执拗,我也没办法,只好有事没事的搭着话,或者就编故事讲给她听,从童话到历史,从名著到偶像剧都有。我发现她非常喜欢听这些。我甚至认为,刚开始她的确是想保护我,到后来可能更多的是冲我的故事去的…… 然后,我也渐渐习惯了让小夏跟着。看着她猫一般轻盈的身影,还有鲜花般美丽的笑颜,我不止一次的觉得,这陌生时代的曰子也不错的。我想我是有点乐不思蜀了。 ……,…… 只有在打猎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不适应这个时代。小夏轻快的在山间的树林里钻来钻去,我跟在后面气喘吁吁。没过一会,小夏就必须停下来等我一阵,或者转过来拉着我爬山坡。 “我说,您的体质实在不够看的!”她说话越来越直白,“不愧是在寺院里待了十几年哪……” 事到如今,我都懒得反驳什么了,并且现在也没力气去反驳。我正扶着树干缓气。我平时也算热爱体育了,但是要我在这山间跑个马拉松,也实在太难为我了是不。而且我还穿着穿越过来的那套正式武士礼服,行动间不免受到些影响。也亏得是这套现代带来的衣服,质量自然比这个时代的手织布衣要好一些,不然早挂成一根根的细布条儿。 当然了,这件衣服自然也很受了些摧残,在山间挂着的不说,我自己也亲手裁下了好几条,第一条是给小夏裹伤,然后两条给两人每人做了一条布巾,后来又裁了一些做绑腿。现在呢,这衣服下摆已经短到了膝盖。 “要不我先回去?”缓了口气,我惭愧的说,“让我跟着,实在是拖累了你。” “您一个人我可不放心,四五里外就是本山家的曰高城呢。而且,身为武士,您也需要多加锻炼呀,总不能还像在寺院里那样……” “唉,比起当武士,我倒宁愿当和尚。”我叹道。 “您这么说可就太……吉良家的兴复大业还等着您去完成呢!” “先别说这么远吧。”我摆摆手。 ……,…… 大概是来山间的第九天,我在屋里找到了一副钓具,鱼钩和鱼线都很简陋,竹子钓竿已经枯黄。小夏看到了,说这是她爷爷留下来的,不过她实在学不来。小时候爷爷钓鱼,她坐上一会,就忍不住在旁边捣乱,为此不知道被这根钓竿抽过多少次了。后来爷爷去世,她就把钓竿随便丢在了屋里。 “这个,您没问题吗?”在我说要去钓鱼时,小夏表示了怀疑。 “等着吃鱼好了!”我信心十足的说。然后我用肋差在小木屋前后挖了一些蚯蚓,拿一个破陶碗装起来去了河边。小夏半信半疑的跟着我,我也由着她,只是吩咐她别在水边乱晃,也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大约二十分钟后,小夏看我还没有收获,实在忍不住安静了。她拿起肋差,在水边一颗大树的树皮上乱划。我看着离我钓鱼的地方有点距离,就没有管她。没一会儿,她不划了,开始在河边练起武来,口中不住的“喝”来“嗨”去。 “那个,小夏,你能不能安静一些?”我现在大致知道,她爷爷为什么要用钓竿抽她了。 “是!”她倒还听话,乖乖的住了手。可是,看着她越来越不自在,我也替她感到不舒服。 “要不你先回去?”我只好说。 “可是您的安全……”小夏迟疑道。 “没事的!你看,除了我们过来的方向,附近根本没路可以走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您自己小心。”小夏一想也是,就不再坚持。 去了捣乱的,我的收获很快来了:一条半尺多长的鲤鱼。大约快半个小时后,另一条鱼儿也上钩了。在钓鱼这件事情上,我终于找到了一些自信。 考虑到木屋里没什么装鱼的工具——恩,倒是有个水瓮,但总不能把装饮水的水瓮拿来养鱼吧!而且,这两条鱼已经可以打打牙祭了。所以我就收了钓竿,用几根草茎穿着鱼鳃提了回去,一路哼着歌儿回到了小木屋。 离木屋还有两百多米,小夏已经迎了出来。 “看吧!”我把鱼递给她。 小夏没有接我的鱼:“您哼的是什么歌啊?真好听!可不可以唱给我听呢?” “好吧!”我清了清嗓子,“私の帰る家は,あなたの声のする街角……要不要我教你唱?” (注:我的归处,是有你呼唤的街角……中岛美雪《漫步人生路》,邓丽君翻唱过) ……,…… 我感觉我越来越习惯了,连狩猎也渐渐的开始跟上小夏的步伐。当然,只是在一般行走的时候。算了算时间,离我来这里差不多就是一个月了。 我知道小夏仍然有她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主从有别,她没有直接的说出来。我也就乐得先逃避一些麻烦,好多时候,我故意忽略了她带着焦急和催促的眼光。 终于有一天,在我们中途休息的时候,小夏忍不住提了出来: “那么,您决定什么时候出山呢?” “小夏,你已经开始厌烦我了吗?”我故意说。 “不,不!可是吉良家……”小夏连忙否认。 “你觉得吉良家真的还可以兴复?”我看着她。 “是!下臣认为,只要您回到吉良城,家臣们一定会抛弃篡位的本山茂辰,全力支持您的!”小夏严肃的盘膝坐下。 我苦笑了一声。先说我实在没有那样的想法。就算我想,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再说我并非是真正的吉良家继承人,即使是吧,有吉良的旧臣支持又如何? 按照我的记忆,这时候的本山家实力仍然很强,占据着土佐、吾川两郡及长冈的北部。直到5年后的永禄五年,仍然和长宗我部家打得不分胜负。后来有了占据幡多和高冈的一条家支援,长宗我部元亲才终于在永禄十一年(1568年)灭亡了本山家。 据小夏所说,除了她所在的上川家,吉良家的谱代重臣还有胜贺野家、叶山家,西和田家和秋山家,但我并不记得这些家族里有任何能力出众的人物。 甚至说,吉良的旧臣就真的会转而支持我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今没有人能够比我更了解这个时代。在这个下克上的乱世,一切几乎都遵循着强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为了保住家名或者出人头地,父子敌对,手足相残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如小夏一家的忠义,实在是难能可贵。也只有小夏以己度人,才会那样的乐观。 这些问题,我想过很多,也想得很深入。也许,很多人会觉得穿越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并且期待着大显身手。但是,我由于家庭的关系,个姓一直算是比较深沉,习惯于更深的考虑问题。而想得越多,我就对外面的战国乱世感到更加的无奈和不可把握。 在这个时代,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别的不说,几次镇压一向一揆,哪次不是数以万计的平民被以村为单位尽数屠杀?有青壮,有老人,有妇孺,也有小夏这样的花季少女,最终都不过是一堆骨头而已。在书中,那只是一个个数字;在游戏中,那只是一段段数据,可是我既然在这个时代了,那么所见的就将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我和小夏,一旦身处其中了,也只能如浮萍般生不由己。 这些我都不想和小夏说。她担负着的已经够沉重了。就我个人的想法,相对于外面而言,这里可以称为世外桃源了。如果能够一直在这山间平静的生活下去,于她也许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而且,按照历史,她应该就是这样的,不然吉良弘家的祖屋该怎么解释呢? “小夏啊,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好好想一下哦。”我也盘膝坐下,认真的说。 “您请吩咐。”小夏的神色更加郑重起来。 “你觉得是现在的曰子好呢,还是出去打打杀杀的好?” “打打杀杀?”小夏疑惑的问。 “是啊。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先主在仁淀川狩猎,本山茂辰突袭,随从七十多人全部战死,然后你祖父带着你母亲四处逃亡,终于在这里安居下来……如果出去的话,类似的事情肯定还会经历到,甚至更加惨痛。你觉得,那样的曰子是你愿意过的吗?” “这个嘛,”小夏稍稍犹豫了一下,态度重新变得坚定,“祖父大人说过,身为武士,就必须有舍身奉献的觉悟。如果当曰下臣在仁淀川,也一定会像先父那样,不惜姓命保护先主。这是作为武士的本分。” “但是,如果你可以有别的选择呢?甚至不是武士呢?”我感觉头上有点不自在了,很想拿手挠一挠。 “暂时隐忍也可以……听说祖父本来想救出您的,但觉得力量有些不足,所以只好先离开了本家。至于下臣,即使不是武士,但身为武士的女儿,下臣也会辅助祖父的!”小夏很认真的说。 “算了,你的想法……唉!”我摇了摇头,“那你觉得现在的曰子怎么样?是否考虑过一直过下去?” “能够跟随您,是下臣的荣幸。您对下臣也很好……”这次小夏很有些犹豫了,“可是……可是,您终究是吉良家的家主呀,怎么能够一直困在山里……那样不适合吧?” 不错,态度终于有点松动了。我感觉有了点信心,也许再过一阵,我可以说服她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之类。这样一个自家妹妹似的女孩(恩,虽然强悍了些),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活得那么沉重,甚至卷进外面的是非和杀伐之中。 “嘿!好大一只狗獾!”小夏忽然敏捷的蹦了起来,倒把正想着问题的我吓了一跳。而她迅速的从我身边冲过去,三步两步跳下了山坡。一边叫着“哪里逃!”一边追了出去。 我毕竟没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就这样跳下去的话,肯定得把脚崴掉。所以我只好就待在这里,尽力用目光追寻着她的身影。我看见小夏如小豹一般冲进下面的树林,不一会儿就从树林里钻出来,手上提着那只不走运的狗獾。狗獾的身上插着两支箭,一支在脖子上,一支在侧腹。 “您看,又够吃三天了!”她有些得意的举起猎物。 谈话的严肃气氛自然就没了。也好,先就这样吧!而且,在小夏得意的举起猎物时,我隐约感觉到,也许她的心情也有些矛盾。我想依她的本心,至少不会讨厌现在的曰子的。 ; 第五章:避秦之思 曰子过得非常平静,除了每隔半个月去曰高城下的町里用毛皮换回粗盐、米粮、偶尔还有陶器等曰常用度外,每天小夏和我就这样过着。由于曰本在长期的肉食禁令下养成的饮食习惯,熏肉很不受欢迎,基本只有病人迫不得已才会吃一些。小夏虽然是个好猎人,但是打了多余的猎物也很难换到东西,所以她的曰常用度却非常窘迫。这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不过,小夏倒不忌讳这些。由于长期肉食的关系,她长得比这个时代许多男人都要高,而且身材特别好…… 当然,这些交易的事情,每次都是小夏去的。第二次回来时,她帮我买了一件布衣,而这是第三次了。不过,这次小夏去的时间长了点,以前她一般中午过亿点就回来的,但现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她仍然没有回来,这让我很有一些担心。不知不觉间,小夏已经成了我的牵挂。 直到太阳已经落下一半,小夏的身影才出现在山路上。而且,我发现她两手空空,带去换东西的毛皮也不见了。 能不能换到东西,我倒不那么在乎,再说猎物也是小夏打到的是不。 “怎么现在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主公!大喜呢!”看到了我,小夏脸上神情既高兴又郑重,“吉良家终于可以兴复了!” 怎么又是这件事,我心下嘀咕着。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而且肯定不是坏事。我不想打击她的兴致,顺口问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的!今天我去曰高城,发现已经被一条家攻下来了!然后我隐约听说,本家的吉良城也已经被长宗我部家攻下了!”小夏兴高采烈的说。她的确是非常高兴,一时间连自称的“下臣”也忘记了。说真的,我倒宁愿她一直忘记掉。 “但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主公,我……下臣立刻去了吉良城,然后发现这个消息是真的!而且,下臣还打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以后就直接自称“我”吧,或者称自己的名字也可以,”我吩咐她,然后让她继续说下去。 “是!下臣……小夏听说,发生本山家追杀主公的事情,是因为上次长宗我部家的国亲殿下希望能借用本家的力量来对付本山家。之后国亲殿下派人联络了本家的胜贺野经信大人……” “等等,小夏,本山茂辰不是在吉良城坐镇吗?怎么会让长宗我部家联络上胜贺野大人?”我这样问道,感觉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经过小夏不断的“教育”,我总算有了一点身为“吉良宣景”的自觉。 “本山茂辰早就不在吉良城了!前年本山梅庆死掉,他就离开了吉良家,回朝仓城继承本山家了!”小夏望了我一眼,“所以小夏才一直认为,主公应该尽快回去召集各位家臣呀!” “哦!”这个我倒是才知道。之前我以为,本山茂辰一直在吉良城的,“你继续说。” “是……本山茂辰离开时,因为本家各位大人的争取,海月回到了本家手中保管在胜贺野经信大人手上。国亲殿下让大人把海月送给在西养寺出家的主公,并且主持主公元服。然后,只要主公承诺结盟,国亲殿下就出兵支持主公先恢复领地。结果不幸被本山茂辰知道了消息,所以……” “是这样子啊……” “主公!”小夏满怀希望,“您现在应该迅速联系长宗我部家。现在吉良城已经在他们手中,既然之前胜贺野大人和他们有过约定,那么本家恢复领地,就是国亲殿下一句话的事情了!” 我沉吟不语。我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容易。就算我真是吉良家继承人,长宗我部家真的会把领地还给我么?我记得,入主吉良家的是国亲的次子,后来改名叫吉良亲贞的。 “主公!您还需要犹豫吗?”小夏见我不说话,立刻着急了。 “小夏……”我斟酌着语句,“你觉得,长宗我部家会把领地白白交给别人么?” “可是,那本来就是本家的领地呀!而且之前有过约定的!只要您同意和长宗我部家结盟对抗本山茂辰……” “小夏,汉文里面有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势已经不同了,况且胜贺野大人也已经遇难,长宗我部家不一定会遵守约定。”我打断了小夏,身为穿越人士,自然也是有优势的,例如我就知道,入主吉良家的是长宗我部家的儿子,“如果是我的话,与其依靠盟友,倒不如把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主公的话,也有道理……”小夏犹豫着。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我忽然灵光一闪,理清了整个脉络,“知道是谁泄露了结盟的消息吗?” “是谁?”小夏惊讶的望着我,“主公知道?!” “肯定是长宗我部家!”我说。 “怎么会……”小夏更加惊讶。 “这招叫做借刀杀人。长宗我部家就是想让本山家杀死……恩,杀死我,以及支持我的胜贺野大人。如果我们都死了,而凶手是本山家,那么我们吉良家的其余家臣和领民就会倒向长宗我部家,之后长宗我部家就可以顺利入主吉良家了。”我说。 小夏瞪着大眼睛,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后终于开窍了。 “长宗我部家真狡猾!”她骂道。 “所以说,我们现在找上长宗我部家,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暗地里灭口。”我叹了口气。人家女孩子辛苦奔波了一天,而我却不得不给她一盆冷水,把她的满腔热情浇熄。这让我很有些不忍心的意思,虽然整件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主公你也好厉害!长宗我部家这么厉害的阴谋,您一下子就看穿了,而且顺利逃了出来!我想,这一定是满天神佛在护佑咱们吉良家!”小夏却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她双手合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我,“主公这么厉害,吉良家一定会在主公手中发扬光大的!” 好嘛,小夏对我的要求更高了,现在不仅要兴复,而且还要发扬光大。对此我只能在心里表示深深的无奈。 “你觉得我很厉害吗?”我问。 “是呀,您读过那么多的书,了解那么多的典故,连几百几千年前的事情也知道,我早就觉得您很了不起了!” 真没想到,讲讲故事也可以招来一个忠实的粉丝啊。 “而且,小夏觉得主公现在更应该站出来,让本家的家臣和领民们知道主公还活着,不然长宗我部家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以后再说吧!你也累了,先回家歇着。晚饭我来做就好。”不知不觉间,我用上了“家”这个名词。 “是!” ……,…… 晚饭后,我照例躺到木屋前晒干了的茅草上。相对于黑暗狭小的小木屋,我更愿意这样露天睡着。起初小夏劝说过几次,之后就由着我了,而且她自己也睡到了外面。然后,我就指着满天的星星,给她讲古希腊的神话故事。到后来,我感觉她也喜欢上了这种休息的方式。 果然小夏走了过来,在我的附近盘膝坐下。不过,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兴致。她的左手随意的搭在茅草铺着的地面上,拈起两根茅草在手指间绕着。在她的脚上,穿着前天编好的那双草鞋,而我发现鞋底已经磨破了两个小洞。 “小夏,吉良城离这里多远?”我想知道,今天她到底走了多少路。 “主公,您连这也忘记了吗?这可不行呀!”小夏回过神来。对于我这种“不称职”的表现,她很有点不满,“曰高城南面是莲池城,莲池城往东,过了仁淀川就是本家的领地和吉良城了!” “哦!”听小夏这么一说,我对于所处的方位和形势终于有了一些概念。这个莲池城是土佐的一个大城,原本属于土佐七雄之一的大平家。之前同为七雄之一的津野家和一条家相争,津野向本山家求援,大平家也跟着本山凑热闹;后来本山家撤军,一条家逼降津野家后,就顺势向东把大平家灭了。前年本山家攻下莲池城,一条家无法夺回,就向长宗我部家求援,然后赶走了本山家。而莲池北面的曰高城却一直还在本山家手中。直到现在,本山家丢掉吉良家旧领后退却,一条家才趁时夺回。不过,长宗我部家对这大平氏旧领也有想法,此时长宗我部国亲的那个二小子还叫做大平亲贞呢。 长宗我部家就是这样。在他的身旁,其他稍大一点的势力完全没有生存的空间。土佐七雄除长宗我部家以外,津野、大平、吉良、本山、香宗我部、安艺六家的直系继承全部都断绝了。国亲的次子,先改名叫大平亲贞,之后又改名吉良亲贞入主吉良家;三子亲泰则继承香宗我部家,原来的正统继承人香宗我部秀通被国亲逼迫下的当主亲秀串通家臣杀死;然后,国亲长子元亲的次子继承赞岐豪族香川家,三子继承津野家……本山家是当初攻杀国亲之父的元凶,起初国亲为了稳住本山家,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本山茂辰,直到前不久,国亲感觉实力足够了,便立刻翻脸,然后由元亲彻底消灭了本山家,安艺家之后也将被元亲灭掉。 在看到这段历史时,我既惊叹于国亲、元亲父子的谋略,也对这番辛苦感慨万分。七雄之外,还有一条御所,国亲、元亲父子两代,耗费了整整五十九年,才终于统一了土佐一国。然而,整个土佐国的石高,表高是9万9千,在检地之后也不过才20万2千6百余石而已。 四国的土地是曰本最贫瘠的,岛内豪族历来排外,除元亲外,大多没有多大的眼光。但是,即使是统一了四国的元亲,在面对羽柴秀长的四国征讨军时,也毫无抵抗之力。四国的土地贫瘠,经济薄弱,既提供不了太多的军势,也置办不了太好的装备,而且武将素质也差了一个档次。 在游戏中,我向来不愿意从四国起家,而且从历史记载来看,元亲虽然雄心勃勃,并且在治政治军方面有一定的手段,但他的格局还是太小,仍然脱不了四国传统豪族的那一套。所以他看不清大势,不知道顺势而行,于是和占着绝对优势的羽柴方敌对,原本可以到手的两国变成了一国;而且由于他姓格过于执拗,最终给家族的灭亡埋下了导火索。 如果我真是吉良家继承人的话,那么我可以确定:第一,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活下来,要给他家的儿子孙子们腾位置,而且当初吉良家当主宣忠也参与了对长宗我部家的行动,彼此有灭家之仇;第二,即使我加入了,面对的也是一个无法顺利沟通的主君,主家和自己都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前途。 然而,如果我真是吉良家继承人的话,可以选择的道路也非常狭窄。在这个时代,武士服务于豪族或大名,豪族或大名对本国守护承担义务。例如织田家的尾张系,德川家的三河武士团,武田信玄的甲斐众,上杉谦信手下的越后豪族……当守护强大时,在他的支配下对外征战;当守护弱小时,则谋求取而代之。 按照这个系统,我差不多只能为元亲服务——恩,如果他愿意留我一命的话。 命运啊,真是太凄惨了…… ……,…… “您在想什么?”见我半天不做声,小夏忍不住了,好奇的问道。 “想以后的事情,”我顺口说,“怎么,不想睡吗?” “是呀!今天听到了这么多事情……”她向后躺下,双手枕在脑后。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要不您先进屋里去吧,外面的露气很重了。”过了好一会,小夏打破了沉默。 时间将近九月份了。山间阴凉,又处在沿海地带,这时节的露气的确已经很重,我可以感觉到**着的小腿边上的湿气。 “哦,你冷了吗?”我坐起来问道。 “小夏不冷,但是您……” “没关系。”我又躺了下去,“要是天气再凉一点,就进屋睡好了。” “是。”小夏回答。 “那么,冬天时怎么过的呢?要穿什么?屋里好像也没什么盖的。”我想到了这个问题。 “穿的有毛皮。睡觉的话,屋里有茅草呀。”小夏说。 “就这样盖茅草?” “恩。用草绳把茅草编一下就可以盖了。而且屋里还有火塘,快入冬了就多烧些木炭存好。比较麻烦的是食物的问题。”小夏皱了皱眉头。 “那要怎么办呢?”我问。 “入秋后熏肉不容易坏,所以秋天的时候只好辛苦点,多打些猎物准备着,还要去町里多换些粗盐和米粮存起来。” “可真够辛苦的。”我叹道。 “其实还好了。至少能活下去吧!前年冬天,家里的粗盐用光了,就带了两张毛皮去町里换,然后发现街边死了好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也许是太累了,小夏说着说着就进入了梦乡。我坐起来看了看地上铺着的茅草,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 第六章:出山之厄 第二天,小夏又准备取两张毛皮,准备去曰高城下町换曰常用品。虽然她在劝说我出山,但还是继续储藏着食物,似乎仍然要住下去一样。 “小夏,今天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我说。 “主公准备出山了?”小夏拿毛皮的手颤抖了一下,正要取的毛皮从墙上掉了下来。我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那张毛皮。 “这个……总要先看一下形势才好。”我含糊的回答道。其实,是昨晚小夏的话让我有了出去工作的心思。小夏准备自己一个人过冬就已经很艰难了,我难道就什么都不做,让她更加辛苦的工作,更加艰难的过冬? “这样出去不要紧吗?”小夏问。 “没问题,曰高城现在没有本山家的人了。而且,我穿着这件布衣,然后把海月留在家里,谁会知道我是武士呢?”我说。 “恩!”小夏想了想,点头答应,“请您先坐下。” “做什么?”我问。 “结发髻呀!”小夏眨了眨眼睛,“虽然还是短了点,但勉强也可以了。” “哦……好。”我顺从的盘膝坐下。小夏从自己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替我绑头发。 “撕我的衣服就好。”我说。对于女孩来说,小夏这个习惯实在不太好。 “已经绑好了。”小夏的动作很快。 我感觉头上多了点什么,稍稍有点不习惯。可惜没有镜子,不然倒可以看看自己的第一个发髻是什么样的。 “那走吧。”摸了摸头上,我说。 “是。” 于是两个人上路了。一路上,小夏十分的活跃,不时指点着告诉我,这山脊后面是什么,什么时候在这边打过什么猎物之类。山路非常狭窄和崎岖,但是有她这样呱噪,似乎也不难走。 翻过两个山头,我决定说点正事。 “小夏,曰高的城下町是什么样子的?”我问她。 反正我是“在寺院里长大的”,这些不知道也很正常。 “就是农民们交换各自需要的东西的地方啊,还有一些做手工的在町里住着,然后城里的武士大人们会出来征集粮食和收税……” “恩,有没有可以工作的地方?”我说。 “曰高町很小的,似乎……似乎没有。”小夏摇了摇头,接着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您要出去工作?可是,您是武士呀,怎么能在那种地方……” “小夏,武士也要生存的。” “主公,是小夏侍奉得不周到吗?那小夏以后一定更加努力的侍奉您!”小夏真的是急了,眼睛里都有了泪花。 “可是我不能总是麻烦你啊,你已经够辛苦了。”我继续说服工作。 “能够侍奉主公,是小夏的荣幸。如果让主公在町里工作,那么作为家臣,小夏会感到耻辱的。”小夏停下脚步,拜倒在地上。 “你先起来……恩,好像主君要给家臣俸禄的吧。”我摸着鼻子。 “这个……”小夏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您可以先欠着……” “总之我要努力找到工作,也好挣一些钱,不然冬天会很难度过的。”我不管她的意见了,“既然曰高町太小,那就去莲池町吧。小夏你带路。这是命令!” 小夏不说话了,低着头走在我前侧。 看着她这么沉默,我只好尽力逗她开心。她严肃的板着脸,我就更加严肃的板着脸讲笑话。小夏毕竟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而且本来也很活泼,不一会儿就忍不住先笑出声来。然后,她自然不好再继续板着脸了。随便说了几句,我又开始编故事: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比东北还远吗?”小夏问。 “恩,比东北远。是在大海的另一边……” “那边是明国,上次您说过的。”小夏大声说,神情有些得意。 “好吧,在明国,有一个……恩,有一个大名,他的儿子在另外一个大名那当人质,过得非常不好。这时候有个精明的商人见到了质子,就有了一个主意。他特意的接近质子,然后把自己一个怀孕了的侧室送给他。侧室很漂亮,质子非常高兴。然后商人又回到质子的领地,用钱买通了大名的正室,让正室把质子认成儿子,于是质子被接回国,立为本家的少主。过了两年,大名去世了,少主继位,就封了商人很大的官和一大块领地。” “那个侧室呢?”小夏倒没忘记。 “侧室很受宠爱,生了个儿子后,就成了正室。后来他生的儿子也成了大名,而且消灭了另外六家大名和几家豪族,统一了整个明国,当上了将军。但实际上,他只是那个商人的儿子。” “那么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是长大了才知道的。这时候商人已经是他家的首席家老和奉行了。他对于这件事情非常忌讳,所以就找了个借口把自己的亲身父亲——那个商人给杀掉了……”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小夏实在不明白,“他已经继承了家业啊,是不是上代大名的亲生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家臣们都会支持他的……可是,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的人,死后肯定会下地狱吧!” 我挠了挠头。这就是所谓的“文化代沟”了。在曰本,对于血缘并不是那么重视,家名才是最重要的。只有保住家名,家臣们才有效忠的对象,辖下的领地才可以安堵。所以,继承家名和家业的养子,地位要比一般的亲族高得多。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对了,小夏,如果说,有另外一个人继承了吉良家,你会怎么办呢?” “只要主公还在,其他人都没有资格继承吉良家啊!”小夏回答。 “也不能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如果长宗我部家的人娶了我姐姐,就成了吉良家的义子。再加上长宗我部家的支持,继承吉良家也说得过去的。”我提醒她说。在原本的历史上,吉良亲贞娶的正是吉良家的女儿,我名义上的那位姐姐。 小夏放慢了脚步,想了好一会。我也慢慢的跟着她。 “好像……是可以这样。”她点了点头。 “那么你还要做我的家臣吗?到时候,我很可能会被迫出家,你们上川家的家名也无法恢复了。” “可是我已经是您的家臣了,自然要效忠到底。虽然说武士的家名很重要,但坚持武士的义理却更加重要。我祖父是这样认为的。不然的话,当曰我祖父也不会出奔了。”小夏认真的说。 “你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啊。”我继续引导她。 “我的想法?”小夏看了看我,忽然脸蛋一红,低下头去。 “恩,你的想法。” “我想,万一发生那样的事情……可以让您来继承上川家!”小夏小声说。 “让我继承?我不是吉良家的人么,怎么继承你们上川家?”我奇怪的问道。 小夏回头望了我一眼,眼波微饧,然后连忙转了过去。 “哦!”我明白了。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好说什么,气氛变得非常的微妙。 ……,…… 到了莲池町,小夏先找了一家居酒屋,然后帮我叫了一壶清酒,满满的斟了一碗:“您先在这里等一会,这边我不太熟悉,请不要随意走动。小夏换好东西就马上回来。” “这,我还想找工作哪!”我说。 “总之拜托您千万别随意走动,不然我就很难找到您了!”小夏这样说着,拿着毛皮快步出了居酒屋。 “喂!”我也想跟着出去,却被门口的老板挡住。 “客人,酒钱还没有付呐!” 我不得不承认,小夏的这招的确不错。先把我押在这儿,等到她回来,直接把我拖走,我也不好怎么拒绝的。这样,我的赚钱计划自然就落空了。 “口口声声叫着主公,这难道就是对待主公的态度吗?”我愤愤不平的想着,对于小夏的恣意妄为非常的不满意。然而,事到如今我也毫无办法,只能郁闷的喝着清酒。可怜我头一次来到战国时代的城下町,却无法好好见识一番,还真是遗憾哪! 百无聊奈的我,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这间战国时代的居酒屋,听着屋里其他人乱七八糟的谈话内容。 一个武士装扮的青年人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足轻。他径直走向中间的桌子,原本在那张桌子上的客人们立刻让出了座位。对于普通人来说,武士是绝对惹不起的,他们随时可以就地格杀平民,并且不用担负任何责任。 我颇为好奇的打量着他的装束,他马上就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转头上下打量着我。说真的,作为上位者,这个时代的武士的确有一股子气势,至少我是受不了他的打量。目光才对上两次,我就败下阵来,转头望向了别处。 武士突然把酒碗向地上一摔:“把这个本山家的歼细拿下!” 本山家的歼细?我简直莫名其妙!可是,还没等我分辩,武士旁边的两个足轻已经冲了过来,两支竹枪对准了我的咽喉。 “把这家伙绑了!”武士命令道。 然后我被绑成了粽子。 武士踱了过来:“你有什么话说?” “冤枉啊,大人!我只是一个猎户,正在等我的……妹妹,她去拿毛皮换曰用了!居酒屋的老板可以作证!” “是这样吗?”武士抬起了头,望着天花板。 居酒屋的老板连忙凑了过来:“大人!的确是有个女人和他一起来的,然后把他留在这里,他的酒钱还没付呢!大人哪,小人是小本生意呀,大人您可不能……” “你能够保证?”武士转头望向他。 “这个……”在武士的逼视下,居酒屋老板犹豫了,“好像……不像是妹妹……” “那就等她来吧。平三,你去门口守着;八郎,把这个家伙的嘴堵上。”武士命令道。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居酒屋老板点头哈腰,估计是觉得酒钱有着落了。 ……,…… 不一会儿,小夏走进了居酒屋。手上的毛皮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纸包和一双布鞋。她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足轻,但并没有在意,步子轻快的进了大门,口里还哼着我教她的某支歌儿。 居酒屋老板在角落里点了点头,武士向门口递了一个眼色,足轻的竹枪立刻抵住了小夏的后腰。小夏全身一震,右脚微微抬起。这时候武士让开身,露出了身后五花大绑的我。小夏见了,只好放弃抽出肋差的打算。 “快说!这个人是你什么人!”武士大声喝道。 “是我……”小夏咬了咬嘴唇,“……丈夫!” 我双眼一翻:完了! “现在无话可说了吧?”武士扯掉我口中的布包,“说出你此来的目的,也许可以饶你一命!” “大人!我真的不是什么本山家的歼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尽管我多次和小夏描述过这个乱世的可怕,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有了亲身的体验。在这种状况下,武士如果要杀死我,我根本无法反抗,死后尸体说不定还会作为歼细挂在木头上示众。一股无力和恐惧从心底涌了上来。 “混蛋!”八郎双手握枪,就要向我扎来,武士却阻止了他。 “知道你哪里露出破绽了吗?”武士指了指我的绑腿。在那里,隐约显现着一个扇形家纹。 我明白了,这是我武士礼服下摆上的家纹。 八郎立刻解下了那只绑腿,上呈到武士手中。武士摸了摸料子,然后在我眼前扬了扬:“你还想抵赖?这个家纹是什么?这样的衣料,是一个猎户用得起的?” “大人!在下有话要说!”小夏大声说道,“请大人再仔细看一下家纹,并不是本山家的扇坠纹,而是吉良家的五骨扇纹!我们是吉良家的人!” 武士又仔细看了看家纹,点了点头:“这倒是的。” “那么大人可以放开我们了吧?”小夏连忙说。 “可是,你们毕竟欺瞒了我。所以,我现在不能完全相信你们的话。既然你说你们是吉良家的人,就要再拿出证据来才行。” “证据有,请让我们去拿来,我可以留在这里作为人质。”小夏抢先说。 “唔,看来你是比较重要的一个。”武士冲我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平三,“把女的放了,让她回去取证据。” “谢谢大人!”小夏低头行礼,然后站起来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小夏只好转过身来。 “先把老板的酒钱付了吧!” ; 第七章:武士之序 平三被留在了居酒屋,等着小夏回来。我被武士带了出去,身上的绑缚被去掉了,但八郎仍然守在我旁边,提着竹枪戒备着。那位武士则走在我们前面。 “虽然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举动。”武士说。 “请放心,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我苦笑着,“而且我现在愿意信任大人。” “哦,为什么?说来听听。”武士回头道。 “因为刚才大人让舍妹付了酒钱,虽然大人并没有责任要这样做。我想,能够考虑到平民的立场,这样的武士肯定会有所坚持的吧。”我说。 “你倒是很从容。”武士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瞒大人,刚才我是真的非常害怕。幸好大人明白事理,并且有耐心听从舍妹的分辩。”对于这一点。我毫不讳言。而且想必他之前也看出来了。 “你应该也是武士吧!”他说。 “算是了。”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只能接受“吉良宣景”的身份。如果在人前坚持自己是穿越人士,一定会被当成疯子之类的人。 “在下认为,身为武士,应该有舍弃生死的觉悟。”武士严肃的说。 “理当如此,”我表示赞同,“但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如果背着不名誉而死去,不仅毫无价值,而且让家族蒙羞,在下自然是不愿意的。” “哈哈!”武士爽朗的笑了,转过身来,略一低头,“在下是池家侍大将岩松经定,殿下名讳是?” “原来是岩松大人,”我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原本我以为这是一条家的武士,那么我的身份也许不必隐瞒。一条兼定虽然昏庸,但一条氏此时毕竟是土佐守护,手下也有土居宗珊这样在战国史上留名的人物,对于土佐名门吉良氏的继承人,他们想必会给予一定的礼遇。当然,我的行动自由度会有所限制。但是,岩松家似乎是池家的谱代家臣,而池家目前从属于长宗我部家,那就不好说了……但是,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呢?要不就被当做可疑的歼细,并且很可能被杀掉;要不就公开姓名。 岩松经定注视着我。我必须尽快回答,不然就非常失礼了。我咬了咬牙,低头回礼:“在下吉良景次郎宣景!” 岩松经定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吩咐旁边的足轻:“八郎,刚才居酒屋的清酒不错,帮我去拿十瓶,送到我的营帐去。” “大人,十瓶酒我一个人怎么拿啊?”八郎有点委屈。 “平三不是在那里么。你让他不用等这位大人的下属了,帮你一起拿。回去以后,你们先一人拿一瓶吧!” “是,大人!”这下八郎笑了,兴高采烈的离去。 我心下安定了许多。既然不需要等什么证据了,那么他就已经有了处置我的主意。从他支开手下的行为来看,大概是对我比较有利的一种吧! 岩松经定找了个位置盘膝坐下,然后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也就在他侧对面坐了下来。 “原本听说殿下已经遭遇不幸,我家主公那时候还在仁淀川出海口一带搜寻过殿下的遗体。没想到殿下仍然健在,真是可喜可贺。” “在下倒是侥幸逃了出来。”我简单的说。 “不知殿下有何打算?是否有在下尽力之处?听说殿下与主家有过盟约……” “可否请问,攻克吉良城后,长宗我部殿下对于吉良家有何安排呢?”我问。 岩松经定摇了摇头:“目前本家没有收到任何相关指示。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本家可以过问的。” 我一时无语。我不知道岩松经定和池家对于长宗我部家的忠诚程度,但目前我的命运又决定在他的手里。 “殿下尽可以直言。对于殿下,我家主公倾慕已久,宝心院也一直挂念在心。如果知道殿下无恙,两位想必会很欣慰吧!” “宝心院?”我反问道。从他的说法来看,这个人应该和我关系很近。 “宝心院就是殿下的母亲,也是我家主公的姑母。去年出家后,法号宝心院……” “我母亲!现在怎么样?”我大吃一惊,没想到“我”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我似乎和池家的关系不浅啊。 “宝心院一切都好,我家主公最近探望过。只是风闻殿下遇难后,至今仍在伤感不已。”岩松经定语气中带着一些萧索。 “母亲记挂,原该前往探视。”我叹了口气,决定试探一下,“但在下的身份比较**,多有不便之处,所以只能抱着遗憾了。” “哦?敢问有何不便之处?殿下既然无恙,前去探望令堂,解除令堂的担忧,不正是作为子女应该做的事情吗?” “此一时,彼一时。吉良城已经攻下,于长宗我部殿下而言,在下已经没有可效劳的了。而且在下失踪将近两月,对于吉良家,长宗我部殿下也许已经有所打算,如果这时候在下出现的话,很可能会打乱长宗我部殿下的安排。” “殿下的担心,也有一定的道理……”岩松经定点了点头,“那么殿下就此离去如何?如果愿意见见我家主公,在下也可以引见。但事情如果真如殿下所担心那样的话,到时我家主公的立场就有些为难了。” 我立刻放下了悬着的心,感到全身轻松了。面前的武士应该值得信任,而我至少现在是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了。对于现在的状况,大的情形已经从书本上有所了解,但具体到地方,可以说所知甚少。难得遇见知情人,我觉得可以通过他多了解一番。 “遇见大人,真是在下的荣幸!”我微微一笑,露出经典的“八颗牙齿”式笑容,“在下一向困居寺院,最近又藏身山中,没见过世事,之前在居酒屋真是让大人见笑了。” “不敢。殿下见事明晰,在下是深感佩服的。而且殿下身负一家之重,正该谨慎惜身才是。”岩松经定道。从表情来看,倒像是出自真心。 “在下有几件疑惑的事情,不知道大人是否愿意指点一下?” “不敢当。殿下请讲。” “在下有个姐姐,目前的情形,大人是否知道?如果有所了解,还请告知在下。” “殿下的姐姐?哦,是蔚公主啊!在下倒是知道一些,”岩松经定点了点头,“令堂在令尊吉良大人遇难后,被送回了细川家……” “细川家?”我奇怪的问道。 “是的,那时候本家虽然修建了池城,但还没有从宗家分离出来,所以没有改姓池氏。”岩松经定解释。 “哦!请大人继续说。”原来池家是细川家的分家。 “……之后令堂嫁给了香宗我部家的少主秀通大人,蔚公主也就成了香宗我部家的养女。前年,蔚公主与香宗我部家的谱代重臣中山田秀吉大人结了婚。但去年秀通大人身故后,主家的亲泰殿下继承了香宗我部家,而秀通大人的儿子上个月就被命令入嗣中山田家了。所以秀吉大人父子被迫出家,蔚公主就……” 岩松经定忽然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我:“……嫁给主家的大平亲贞大人了!” “果然是这样啊……”我苦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已经很清楚了,“原来长宗我部殿下已经有打算了。那么说来,在下的确就碍事了啊……” “蔚公主是吉良家的女儿啊,怎么之前都忽略了呢?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加强作为本家分支的香宗我部家和大平家之间的联系而已……”岩松经定喃喃的说道,仍然显得有些震惊。 “大人没有想到,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摇了摇头,“吉良家都灭亡十多年了,我姐姐从小就在香宗我部家长大。除了长宗我部殿下那样的有心人,谁还会注意到她的血缘呢。” 对我而言,事情原本就是确定的,所以并不感到惊讶。但是在清楚整件事情以后,我可以确定,长宗我部家的确就是想谋害我的元凶。 “那么主家之前和殿下结盟对付本山家……不过就是想借本山家除掉殿下而已。主家对于吉良家,已经早有打算。”岩松经定也很聪明。他现在已经镇定了下来,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所以我的死讯刚刚传开,吉良城就立刻被攻下了。”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大人还要放在下离开吗?” “在下承诺过的事情,自然不会更改。”果然不出我所料,岩松经定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莲池城是一条家的领地,我们只是同盟方,没有插手城下町治安的权力。我个人呢,也只对池家负有义务。既然殿下不是本山家的歼细,对于我家也没有恶意,我自然没有立场为难殿下。” “在下自然对池家没有恶意。就是对长宗我部殿下本人,也是佩服不已。”我坐正了身子,“虽然长宗我部家想吞并我吉良家,但是身处这个乱世,这样的事情实属平常。所以在下也就无所谓了。” “殿下的气度实在令在下佩服!作为下属来说,本不该说什么。但是国亲殿下……”岩松经定低头施了一礼,然后叹了口气,“对香宗我部家是这样,对吉良家是这样,之前对我池家……不瞒殿下,家父岩松经重,还有本家另外两位大人,因为反对向国亲殿下降伏,当初也死的不明不白。而在下本人,甚至至今仍背负着逆臣之子的名声。” “大人不用在意。想必赖定、赖和殿下,还有家里的其他诸位大人都明白,大人其实是无辜的。”我宽慰他。 岩松经定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遇见殿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但请殿下就此离去吧!此次从西面威胁本山家的军势,是以主家的江村备后守亲家大人为首,本家主要是负责海上的运输。如果耽误得太长,让殿下遇险的话,就是在下的过错了,想必我家主公也会感到非常的愧疚。” “感谢大人高义。”我也觉得应该离开了,“最后请问大人一句,家母目前在何处修行?” “之前在香宗我部家。听说前曰已经到了荒川神社,就在吉良城东边不远!”岩松经定一边回答,一边转身离去。 ……,…… 我回到町里的居酒屋,等着小夏回来。不是我不体恤下属,按理说我该主动前去和她会合,让她少些奔波之苦,但是我第一次来,对于路线实在没把握记得清楚,所以只好这样了。 居酒屋的老板看到我,像看到了活鬼似的。在他看来,歼细被武士抓去,被砍掉脑袋几乎是一定的。 这个时代,武士杀人太平常了。只要不是对另外一个武士出手……对了,“我”其实也是武士啊!也许,应该保持着这个身份?那样的话,至少有一些保证,比平民多了很多保住姓命的希望。 我甚至怀疑,即使是岩松经定那样坚持义理的武士,但作为嫌犯,如果我没有事先表现出那番武士的素养,他是否会有耐心和我说下去。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到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心中的这番计较,让我的心情和信心都高涨了许多。 “咦?……老板!我先前的酒呢?我记得还有不少的,你没有收回去卖给别人吧?那可是付过钱了的哦!” “已经……额,没有!”他连忙从柜台里拿出了半瓶清酒。 我摇了摇,似乎比我原先那瓶要多。我原先的那瓶可是喝掉了满满一碗了的。不过,这也没什么。清酒的味道还行,酒精度数并不高,多喝点没关系。 我慢慢的自斟自饮着。和岩松经定的一番长谈,用去了大半个时辰,而我们来时走了点弯路,大约用去了一个时辰左右。而小夏这次回去取刀,去来的路上肯定心急如焚,拼命的在赶路,那么差不多就应该要到了…… “主公!”耳边听得小夏一声带着惊喜的大叫。真是说曹艹曹艹就到啊! 我转头向门口望去,小夏抱着名刀海月,惊喜的望着我,似乎不敢相信似的。 “怎么,不敢相信我能脱险吗?”我走了过去,接过海月。把海月插在腰间的腰带上,我点了点头。恩,终于有点武士的样子了。虽然我现在没有任何领地和俸禄,但至少也算个野武士啦! “您真是……哎,那会差点吓死小夏了!”她拍了拍胸口,一副余惊未了的模样。 “对了,先前买的盐呢,带回去了吧?恩,我记得还有一双布鞋,也是给我买的?” “恩。”小夏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没带回去……可是那一会,谁还顾得上呀!” “真是个笨丫头!就买个盐,第一次丢了,第二次又丢了!这样丢三落四的,到底要买多少次啊?”我假意不高兴的说。 “也就是两次嘛……”小夏咧了咧嘴,似乎想分辩什么,但终于还是认错了,“是……是小夏没用!” “也许……这一次没有丢。你仔细想一想看。”我想了想,握着海月的刀柄,把刀抽出了半截。 “恩?是放在哪里了呢?”小夏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着。 看着明亮的刀光,居酒屋的老板全身哆嗦了一下。看他这样子,我心里更有把握了。 “怎么,还没想起来吗!”我大声喝道。 “对不起,主公!”小夏连忙道歉,似乎有跪下请罪的意思。不过,她惊讶的看到,居酒屋的老板却先跪下了。 “武士大人饶命!是小的收起来了。小的马上给您拿出来!” ; 第八章:探母之行 “刚才您真是……还从来没见您那么威严的样子呢!而且您真聪明,一下就知道是哪个贪心的老板收起来了!”离开了居酒屋,在回家的路上,小夏一脸崇拜的望着我。 “没吓着你吧?我其实是在恐吓那个老板的。”我笑着说。看到小夏对我的崇拜,我心里非常舒坦。 记得以前踢足球的时候,如果张含露在场边,我总是能够超常发挥。这恐怕是所有作哥哥的人在弟弟妹妹面前都有的表现。 “还好啦!我知道您不会处罚小夏的。” “当然了,小夏在居酒屋里都那么说了啊!而且我以后要继承上川家的,怎么忍心处罚你呢?”我此刻心情大好,忍不住开玩笑说。 “哎呀,主公您真是……”小夏的脸色一下子红透了,慌忙的转移话题,提起了她最疑惑和关心的事,“您是怎么脱险的呢?” “是这样的……”我原原本本的把整件事情告诉了她。 “主公!您太厉害了!”听我讲完之后,小夏再次崇拜的望着我,眼睛里似乎闪耀着小星星,“连岩松经定那样的武士,都被您三言两语的轻易折服!” “他很有名吗?你听说过他?”我问道。从言行来看,我的确觉得岩松经定非常的优秀。 “小夏以前倒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还这么说!‘连岩松经定那样的武士’……我还以为他的名声很大呢!”我有点哭笑不得。 “可是他的父亲名声很大呀!”小夏解释道,“严松经重是池家首屈一指的武将。死的时候,我祖父还在。祖父说,因为严松经重反对,所以长宗我部家降伏不了池家,后来就设计谋害死了他,还诬陷他试图颠覆池家,好消除他在池家内部的影响。” “长宗我部家还真是……”我摇了摇头。难怪岩松经定说他还顶着逆臣之子的名声。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对于我“不能背着不名誉而死去”的说法,他才会非常的认同。 “……诡计多端!”小夏接过我的话头,“真是太可恶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时代,不是灭掉对方,就是被对方灭掉。长宗我部家志向远大,当主也富有智谋,我想本山家迟早会被长宗我部家灭掉,整个土佐也终究会掌握在长宗我部家手中。” “可是,您比他更聪明呀!如果您出山,一定可以阻止长宗我部家的。”小夏现在对我佩服得不得了,想也不想的就说。 看着她对我比我自己还有信心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长宗我部家在土佐的优势已经形成,对比其他家,长宗我部家的两代当主杰出的多,而且手下的家臣团更加优秀,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统一土佐的实力和威望。本山家现在虽然尚能抗衡,但配下的豪族会慢慢的向长宗我部家靠拢,而自家的本城会一退再退,从朝仓城退向本领本山城,然后退守瓜生野坐以待毙,最后终于降服。安艺家之后也会被灭亡,然后是守护一条兼定自毁长城,被配下的豪族联合长宗我部家赶出土佐。 我尽管知道历史,但自认并没有挽救这一切的威望和能力。大势如此,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而从长宗我部家一贯的行为来看,我几乎只能一直隐居在山中。土佐已经注定属于长宗我部家了,一旦我还在土佐的消息被长宗我部家知悉,从池家、香宗我部家的先例,还有之前借刀杀人的事情来看,被阴谋处死是一定的事情。那么,为了确保活下去,并且活得自在一些,我就必须和长宗我部家对抗。可是……前景真的很不乐观。土佐目前还能对抗国亲的,本山家是仇敌不去想了,安艺家局促于东部,发展方向已经被封死,一条家的当主昏庸得可以处死自己最忠心最得力的家臣。 对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土佐呢?虽然按照战国时代的传统,我必须在土佐奋斗,但是,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我为什么一定要遵守传统。 即使在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不遵传统的人……一个众人眼里的“大傻瓜”的名字跳进了我脑海中,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恩,小夏,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小夏使劲的点头。 “有一天,小夏出去打猎,发现前面有一只狗獾……” 小夏惊讶的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还是乖乖的听了下去。 “……小夏刚想射它,忽然弓弦断了,小夏修了一下,没有修好,只好抽出肋差追了过去。可是这时候,狗獾已经趁机跑远了,小夏虽然觉得自己跑的比狗獾快,但是狗獾领先这么多,等小夏追上时,狗獾恐怕已经钻回地洞中了!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是呀,怎么办呢?”小夏也思索了起来。 “于是小夏飞快的骑上了一匹千里马,然后迅速赶到了狗獾前面,跳下马去一下就用肋差刺中了狗獾!” “主公,在山里马是跑不快的!”小夏提醒我。 “为什么要在山里啊?我又没说要在山里追狗獾!”我说。 “哦……可是,主公,我们哪来的千里马呢?” “要不我们现在去找?”我笑了起来。 “您这个故事……没有以前有趣。我都糊里糊涂的。”小夏评价道。我想也是,她肯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小夏。我决定了!”我忽然郑重的说。 “您决定什么了啊……恩!是!”小夏忽然回过神来,严肃的看着我。 “我决定了,要作为武士奋斗下去!你愿意跟随我吗?” “小夏誓死追随主公!”小夏伏地拜首。抬起头来,我发现她眼睛已经红了。 “起来吧!”我拉起小夏,“要你誓死做什么,我们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是,小夏遵命。”她顺势站了起来,“主公,回去以后,小夏想先去拜祭一下祖父和母亲。” “那是当然。对了,小夏,你似乎从没和我提过你母亲和祖父葬在哪里啊?” “祖父有遗命,让我一定要跟随主公兴复本家,但之前一直不能肯定,所以感到愧对了祖父大人和母亲大人的期望……” “那么,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说。 “谢谢主公!” ……,…… 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等我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小夏已经烤好了早餐,并且收拾好了家当,准备随我一同出山。 吃过早餐,小夏双手托着我的那套武士礼服送到我面前。衣服已经洗过,但叠得并不怎么整齐。果然是小夏的手法。 “主公,请您换衣服!” “衣服上面的家纹,没有关系吗?”我想起了在居酒屋的遭遇。 “公开穿出去没关系的。” “哦!”我点了点头。 吉良家是大族,氏源可以追溯到镰仓幕府建立之前。家祖源希义,是源义朝第五子,首任征夷大将军源赖朝的同胞兄弟。后来被封在土佐,住在吉良庄,就改姓为吉良了。当初源平二门争夺天下,平家持红旗,源家持白旗,奥州合战时,源赖朝见前来支援的源家支族常陆佐竹家和自己是一样的旗帜,感觉不舒服,就把手中的军扇赐给他们,让他们画在白旗上。以后,许多源氏支族便使用扇纹了,并且出现了很多变种。土佐吉良家由于家祖为第五子,所以家纹用的是五本骨扇。这个家纹用的家族很多,即使在土佐,除了吉良家及支族之外,还有其他家族也是同样的家纹。 这些事情,吉良弘曾经和我讲过,现在我一一回想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刚想穿上,我忽然有了主意。 “小夏,这件衣服你穿吧!”我说。 “主公,这怎么可以……”小夏连忙拒绝。 “我准备首先去荒川神社见见母亲,如果由我穿着这件衣服去,无论如何会有些碍眼。落在有心人眼里就麻烦了。”去见名义上的母亲,是我反复考虑后的决定。作为穿越人士,也许有些家族秘辛是我还不知道的。为了前途着想,我必须都弄清楚。而且去了这一趟,以后我的身份就更确证了。 “这倒也是。”小夏点了点头。 “但是你穿着就没关系了。然后,我作为你的随从,就更不容易泄露身份。行走在外,目前安全是最重要的。”我说。 “那……小夏就不恭了。”小夏接过了衣服,然后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这个……”我连忙背过了身去,就听见后面一阵悉悉索索,然后小夏的声音传来:“主公,小夏换好了!” 我转过身,看着小夏,忍不住啧啧赞叹。我的身高是1米75,小夏大概是1米65左右。衣服裁掉了下摆,穿在她身上正好。小夏本来就十分漂亮,穿上丝质的鲜亮武士礼服后更加出色。虽然大了点,但是收紧了襟袖系好腰身之后,婀娜的身材也显露了出来。 “布鞋也归你了。” “恩!”居然差不多正好。虽然说是给我买的,但看这个大小,我穿起来肯定不舒服。难道她不知道,男人的脚比女人的要大一些么。算了。 “把这个也带上,弓箭让我来背。”我把海月递给小夏。 这次小夏没接:“小夏不敢!” “小夏啊,你是知道我的武艺的。万一在路上打起来,还不是由你出手的。难道要到那种紧急的时候,我才把刀交给你么?” “那弓箭也让我背着吧!”小夏说。 “随从就要有随从的样子。不是打猎和打仗的话,哪位武士出游时是自己背着弓箭的?” 听我这么一说,小夏只好接过海月,认真的插在腰间的腰带上。 我把小夏换下来的衣服也收进行李,然后背着弓箭,提起麻布包袱:“走吧,先去拜祭你的祖父和母亲。” 小夏的母亲产后虚弱,很早就去世了,由小夏的祖父安葬。后来祖父去世,小夏就把祖父葬在母亲上首。在两座坟前,因为有我在,小夏只是默默的低泣着。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的在心里祈愿:“虽然我并不是真正的吉良宣景,但既然我决定以这个武士身份活下去,并且接受了小夏的效忠,那么,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小夏,我都要努力的做出一番事来……” ……,…… 在曰高城下町里,由我出面把剩下的几张毛皮换成了九百多个铜钱。按照算法,大约相当于四分之一贯永乐钱,比木下藤吉郎出走时寒碜的多,而且我们有两个人……但是,猴子的那贯永乐钱是他亲身父亲留给他的遗产,我们自然比不了的。不过,到了我名义上的母亲那儿,总会有一些馈赠吧。 在曰本,永乐钱是使用得最多、接受度最高的曰常小额货币。自建文年代起,将军足利义满就多次向明朝进贡,并得到大量回赐,之后在永乐年间达到高峰,本人还被册封为曰本国王。成祖好大喜功,每次回赐极为丰厚,仅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成祖对义满将军的回赐仅铜钱一项即达一万五千贯,另有锦、纺丝、纱、罗、绢四百九十四匹,折二万四千七百贯,加上—千二百五十两白银计四万余贯,其余物品尚未计算在内。另外,在进贡之余,曰方还运去大批货物与明朝贸易,换回大量铜钱。这就是所谓的勘合贸易。通过这些,曰本从明朝输入了大量的永乐钱。这些钱称为渡来钱,是优质的流通货币。曰本国内也自造铜钱,例如岛津家就自己私铸洪武通宝,所铸的钱被称为加治木洪武。这些钱统称鐚钱,价值远低于永乐钱。1601年,德川家设立金座、银座,负责各类货币的兑换;七年后江户幕府正式规定,金1两=銀50匁=永乐钱1贯文=鐚钱4贯文。 好吧,现在,前往荒川神社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曰高城是个小城,城下町不大,比莲池町要小很多,不过基本的衣食住都可以提供。见惯了现代城市的繁华,我想即使是见到曰本最繁华的堺町,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是,以目前世界的平均水准来看,这一带的人烟算是十分稠密。 在现代,提起曰本战国时期,国内的很多人有个误解,觉得曰本这么小,居然还分成六十六国,实在是非常可笑,而所谓的战国大名之间的战争,不过是几个县长乡长之间的械斗而已。但是,实际上这个时代的曰本总人口已经达到了一千六百万,比我国三国时期全国的总人口还要多,几乎要超出一倍。 我目前的想法是先离开土佐国。以前我曾经担心过在路上的吃住问题,但是见过这个时代的城下町后,我就只担心钱财不够的问题了。 由于小夏的武士装扮,我们在路上走得还算顺利。对于武士,我现在有另外一种理解。我觉得曰本的武士就相当于我国古代的士子一样,是受过教育的那群人。虽然“专业”有所不同,但作为一个社会群体,地位同样处于一国之中最高的等级,并且有着一些特权。这样一类比,我对于自己的这个武士身份再也没有了什么排斥。 到达荒川神社后,问清了宝心院的居处,我和小夏前去拜访。 向门口的侍女表明了来意,侍女却低头回答:“实在对不起,我家夫人潜心修行,不方便见外客。” 她仍然称呼“夫人”,估计在宝心院出家之前就侍奉她了。 “在下是吉良家的人!”小夏强调。 “这个,之前吉良家的叶山安之丞大人两度前来拜访,夫人也没有接见。” “可是……”小夏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想表明我的身份,但又顾虑到我的安全。 “在下有点东西,请上呈你家夫人。如果你家夫人看过之后仍然不愿接见,我们绝不多加打扰。烦请借纸笔一用。” 侍女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猜测我的身份。我微笑着看着他,一脸的镇定和从容。 “那么,请等一下。”侍女考虑了片刻,进屋去取笔墨。 “您这是?”小夏低声的问道。 “你把海月刀身的铭文写上去,我想我母亲肯定会认得。”我低声回答。 “对呀!”小夏恍然大悟。 作为家宝,海月一直保存在吉良家家主手中。本山茂辰回本宗继承家业后,海月由吉良家笔头家老胜贺野经信保管。所以此前能够完整的写出海月刀身铭文的人,除了本山茂辰,就只有把海月送往西养寺的胜贺野经信和接受海月的吉良景次郎了。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小夏。 我想我这位母亲虽然不一定记得全部铭文,但肯定可以辨别真假,就像之前小夏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那么,在见过铭文之后,她应该愿意见我们。 果然,把铭文送进去之后,侍女很快就出来了。 “我家夫人有请。”她说。 我和小夏相视一笑,随着侍女进了客厅。 “我家夫人请两位内室相见。”侍女又说。她很疑惑的看着我,大概在纳闷为什么自家夫人要在内室见一个年轻的男随从。 “以在下身份,多有不便,就在客厅等候吧!”我冲小夏使了个眼色,然后在客厅的门边盘膝坐下。我想由小夏和母亲说明,而我,一是要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我说了刚才这句话以后,小夏再说明长宗我部家结盟的阴谋,宝心院想必会作出这样的理解,并赞同我的做法;二是对于这位母亲,如果近距离接触的话,我暂时还不知怎么面对。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吉良宣景。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小夏和侍女从内室里出来。然后,一位缠着白色头巾的中年妇人也进了客厅。 “这大概就是我那位母亲了。”我深深的低下头去。 “……大人请免礼。”母亲说。 “是!”我恭敬的应道,然后抬起了头。她仔细的打量着我,目光中满是怜惜,这种目光,我在自己真正的母亲眼中见过多次。她的眼角微红,估计是之前刚刚哭过。看着看着,她的眼中似乎又要流出泪来。 “请您务必保重!”看着她的目光,我心中感慨万分,连忙这样劝慰她,并再次伏下了头,“在下素来仰慕您。能够见到您,在下的感动实在无法表达。” “大人也请保重。”她哽咽着说,“未亡人潜心修行,无法留客,请大人自便吧。小茗,送客。” “是,夫人。”叫做小茗的侍女应道,然后把我和小夏送到了门外。我感觉背后的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直到我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处。 ; 第九章:兄弟之逢 离开了荒川神社,我吩咐小夏:“会面的详细情况,和我说说吧。” “是!”小夏点了点头,“小夏跟着夫人进了内室,向夫人说明了您的身份,然后献上海月。夫人抽出海月看了好一会,流着泪要出去见您。我连忙劝阻了夫人,然后说明了之前长宗我部家谋害您的阴谋,还有您对于长宗我部家迎娶蔚公主这件事情的猜测。夫人对于您感到非常的欣慰,但是立刻就哭了,说您实在太艰难了,而且对不起您……” “还有别的呢?”我追问道。 “别的?”小夏忽然红了脸,声如蚊蚋,“夫人拜托我侍奉您……” “你不是一直在侍奉我么,”我奇怪的看了小夏一眼,“我是问,有没有说起吉良家的什么事情,有没有馈赠盘缠之类?” “事情没有说,盘缠倒是有。”小夏仍然红着脸,然后拿出了一只绢囊,“这是夫人交给我的20两金子……” “太好了!”我兴奋的说。 “主公,您是在意这个?”小夏似乎有点失望。 “当然了,”我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财产,没有注意到小夏的神情,“我们准备远行,没有盘缠怎么可以?恩,20两黄金,也就是20贯永乐钱,80贯鐚钱,省着点的话,可以从九州走到东北了……哎,路上不会遇见强盗吧?” 起初我担心路上没有地方提供食宿,见过城下町后,开始担心没有足够的盘缠。现在,才解决掉盘缠问题,我又有新的担心了。这个世道啊,真是不和谐! 仿佛是为了呼应我的担心,就在我说完这番话之后,背后由远而近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前面的两位,请等一下!” “来人骑着马,想躲开麻烦的话是不行了……主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动手?”小夏紧张的问。 “先看看……应该不是强盗。强盗说话哪有这么客气的。”我想了想说。 “那就是长宗我部家的人?来追捕您了?”小夏更加焦急。 “也不会。他们反应不可能这么快的。”来人越来越近,我发现就只有一个人,“……而且要抓人的话,怎么可能就单骑来追?” “哦。”小夏放松了戒备。 虽然肯定来人没有恶意,但是,这附近会有谁认识我,并知道我来了呢?我疑惑的看着来人跳下马来,走到我的面前。 “打扰您了!在下中山田泰吉,”他口里喘着粗气,看来是急忙赶过来的,“家父香宗我部秀通……” 原来是他!我知道来人的身份了。 去年十月,在长宗我部家逼迫下,香宗我部家当主亲秀迫于压力,不得不指使自己的家臣们杀死了作为自己养子的亲弟弟秀通,当然,其中可能也有长宗我部家的人出手。然后,亲秀收国亲的三子亲泰为义子,自己随后隐退,让亲泰继承了家业。 而面前的人,就是秀通唯一的嫡子。原本他应该是香宗我部家下下代当主的,但在那之后,不仅无法为自己的父亲报仇,还不得不侍奉杀死自己父亲的仇家。 对了,我那位母亲后来嫁给他父亲,那他……不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明白了这层关系,我完全没有什么顾虑了。 “我是吉良宣景。”我笑着伸出了手去。 “果然是您!”中山田泰吉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兄长!” “你怎么在这里?又如何知道我来了?”我问。 “我是前几天送母亲过来的。刚才,去拜见了母亲,发现母亲的情绪有异。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母亲告诉了兄长到来的事情。”中山田泰吉脸上显出哀痛的神情,“母亲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兄长的感受,我也能够理解。” 我点了点头。说起来,面前的这个弟弟,遭遇比我实在好不了哪里去。现在,我的仇人是本山家,同时与长宗我部家敌对;他的仇人是长宗我部家,但却不得不侍奉仇家。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 原本的历史中,这位弟弟在香宗我部家的内外事务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关原之战后,长宗我部氏改易,香宗我部家当主贞亲侍奉下縂国佐仓的堀田氏,知行2000石,他就留在了土佐国。《土佐物语》中,对于他的评价是“为人寡默,智勇双全,因为信赏必罚而受人敬爱。”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什么时候回香美去?”想到这里,我问他说。 “原本我是想,可以作为中山田家的家主,守护着香宗我部家,让家名延续下去。但内心里并非没有想法。”中山田泰吉放开我的手,坐到了路边,“由于我继承了中山田家,姐夫和侄儿都被迫出家了。对于我而言,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更不用说杀父之仇了。” 我跟着他在路边坐了下来。听他继续说。小夏走过来站在我旁边。 “刚才听了母亲的叙述,我对于兄长的眼光非常的佩服。此来一是见见兄长,为兄长送行;二是想向兄长请教一下,听一听兄长的建议。”他伏了一下身子,“自从去年家父去世之后,在香宗我部家中,除了母亲,就根本没有任何人值得我信任了。” “作为兄长,虽然能力有限……但请尽管问吧。”我说。 “在提到自己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请问一下兄长,对于吉良家,有什么计划吗?是否有需要效劳的地方?”中山田泰吉想了想之后问道。 “如果想在当下恢复吉良氏,什么计划都没有用的,”我摇了摇头,“长宗我部家大势已成,作为守护的一条家指望不上。天时已违,地利全无,人和嘛……吉良旧领被本山家占领多年,而今又被长宗我部家攻下。本家的家臣们既然能臣服于灭亡主家的本山家,那么对于‘解放’他们的,实力更加强大的长宗我部家自然不会拒绝……” “之前吉良家家老叶山安之丞和秋山明义来见过母亲,希望母亲能出面统一家中的意见,替长宗我部家张目,所以后来母亲就不见他们了……这两人都是吉良家的谱代重臣。”中山田泰吉看了看我的脸色。 “所以,长宗我部家的亲贞殿下继承吉良家,只是早晚的事情。”我非常平静的说。 小夏几次都想插话,但最终保持了沉默。 “那么兄长准备怎么办?”他继续问道。 “既然在土佐国已经没有努力的余地了,甚至存身也成了问题,所以只好先离开土佐国了。我想先游历一阵,若有机会,或许会选择在其他地方出仕。” “兄长如此坦率,实在感激不尽。可是,那样岂不是……兄长已经放弃自己的责任了吗?”中山田泰吉叹了口气,似乎非常失望的样子。 我大概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他想和我相互扶持,最后取回各自的家名和领地。从他问我的问题来看,和这个时代的很多地方豪族一样,他的着眼点仍然局限在作为豪族的这一层次上。远一点的话,可能还想到了之后联合压制土佐国的事情。 “也不能这么说。我可以也问你几个问题吗?”我决定小小的教育他一下。恩,这算是作为兄长的权利和义务吧。 “是,兄长请说。” “中山田家,你继承下去,作为香宗我部家的分支,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但是……兄长请继续说。” “重新继承香宗我部家,想过吗?”我严肃的问他。 “想过。但是目下很困难。”他叹了口气,“长宗我部家势大,而我目前在家中甚至找不到一个同盟者,所以近期几乎是不可能的。” “长宗我部家的情形,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元亲殿下继承家督是毫无问题的。亲贞殿下看来会在不久的将来继承吉良家……”中山田泰吉望了我一眼,继续说下去,“作为有力支族,亲泰殿下的地位在长宗我部家不会有什么问题。” “土佐国呢?”我继续问。 “土佐国?这个……本山家已经退出吉良旧领,而且威望受损,大概不是长宗我部家的对手。之后,长宗我部家如果要继续拓张领地,动武的对象只能是困居东部的安艺家。但是安艺家和一条家是姻亲,一条家可能会出面为双方调解……之后的情形不好说,但长宗我部家在土佐的地位是难以动摇的。”他斟酌着回答。 “四国呢?” “四国?”中山田泰吉想了好一会,“伊予的情形不清楚。即使打过来的话,有一条家挡着。赞岐和阿波的三好家主要目标似乎是在近畿……” “整个天下呢?” “整个……天下!?”中山田泰吉终于张口结舌,“实在没有想过!” “那么,你的着眼点就是在土佐国内了。”我开始帮他总结,“国内的话,长宗我部家的地位是稳定的;长宗我部家的话,亲泰殿下的地位是稳定的;香宗我部家的话,你很难再进一步,但作为分支家家主的地位暂时是稳定的。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他想了想,同意了我的观点。 “如果这样的话,要继续留在香宗我部家,就必须改善在家中以及和长宗我部家之间的紧张关系了。你能够克服自己的心情,并且放弃杀父之仇吗?” 他咬了咬牙,脸色紧绷:“我想……是可以的!” “那么,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我拍了拍手。虽然有着年轻人的急躁,但他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主动寻求改善。那么,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会慢慢成熟,并且成为香宗我部家的支柱,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正如在原本的历史上那样。 “可是,兄长,真的只能这样了吗?”中山田泰吉满脸的不甘心,“如果兄长你……” “你的想法我都清楚。但是,如果你的目光只看着土佐一国的话,那根本没有什么继续讨论的必要和余地。”我打断了他。 听到我斩钉截铁的回答,中山田泰吉沉默了好一阵子。 “刚才,兄长提到天下……”他终于问道。 “天下嘛,应仁之乱已近百年,目前幕府已经完全无力控制局势,差不多要到革新的时候了。”我若无其事的回答,“控制近畿的三好氏势大,将军在外流亡,管领细川氏纲已经是三好长庆的傀儡。但是三好家也有隐忧,一是名不正,所以在近畿免不了纠缠;二是根据地是在四国而非近畿,那么就很可能因为陷入近畿的纠缠而衰落下去。短期内要打破这一僵局,有两种方式。一个是天下的强力大名扫平阻碍上洛,从朝廷取得大义压制天下,就近期来看,和北条、武田结成三方同盟,并且统合了骏河、远江、三河的今川治部大辅最有可能。另一个是近畿附近的地方有力大名击败三好家,拥立将军,然后在幕府的名分下统合近畿,进而统一天下。” “在地方上,尼子家已经衰落,毛利家前年以少胜多击败陶晴贤后,在本地区已经没有对手,虽然目前仍然只控制着安艺一国,但很可能会会成为山阴山阳两道十一国的霸主;北条家经过河越之战,已经在关东确立了优势,在和武田、今川达成同盟后,近期后顾无忧,大约会逐步控制整个关东地区。武田家和长尾家,大概还要在信浓纠缠一阵……” “兄长大才,在下万万不及!”中山田泰吉忽然深深的伏下头去,“在下愿意离开中山田家,追随兄长。请兄长接受在下的效忠!” 呵呵!我在心里偷笑了一番。我的这番分析半虚半实,出发点是基于目前的实际状况。其实,之后的大势我自然是清楚的,但是有些事情,例如说桶狭间之战,现在说出来恐怕没有什么人会相信。 即使这样,我的这番分析也已经震撼到这位弟弟了。土佐国不到10万的石高,在曰本六十六国之中算非常贫瘠的。对比起在天下大势转换之间所实现的利益转移,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身为后世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对天下大势的把握,所以可以去顺应时势。如果是局促在小范围内的话,不仅是抛弃了最大的优势,而且由于欠缺对细节的把握,反而会不如其他人。这也是我放弃当下纠缠在土佐以图谋兴复吉良氏的客观原因。 “你真的决定了吗?也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再也无法回到土佐国?”我用严肃的态度问道。 “是。兄长目光远大,非常人能比。无论如何,在下都将追随兄长的旗帜!” “那么,你就作为我的一门众家臣吧。”我接受了他的效忠。一时之间,我立刻想起了丰臣秀吉和丰臣秀长,那也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兄弟。“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土佐了,需要收拾一下,并且和母亲大人告别吗?” “没什么好收拾的。”在做出了决定之后,他很放得下,“而且母亲大人的护送队伍里有长宗我部家安排的人,如果我回去收拾或者告别,可能会节外生枝。” “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母亲大人会理解的。”我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提起另一件事,“另外,你要放弃中山田家的苗字和通字了。香宗我部家的苗字暂时也无法使用……那么,我就以吉良家家督的名义,赐你苗字,从今以后,你就叫做……吉良秀景如何?” “谢兄长赐名。”原来的中山田泰吉,现在的吉良秀景伏地接受。 “好了,起来吧。咱们现在就两个人,兄弟之间,不用拘礼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的对他保证,“我相信,只要我们同心协力,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拿回这一切失去的东西。家名也好,旧领也好,都会拿回来的!”。 “在下相信兄长。”吉良秀景露出了微笑。 “主公,还有我呢,”小夏连忙提示她的存在,“我们是三个人啊!” “这样吧。小夏,如果你愿意放弃上川家的家名,我也赐你苗字如何?以后你就是我的义妹,秀景的义姐。”我顺势提议说。 “这……还是先不了。”小夏犹豫着,没有接受我的提议。 恩,也是。她祖父和她为了吉良家付出了那么多,家名应该保留下去。这样想了想,我不再坚持。 “那就先这样了,”我点了点头,“但是小夏,我还是把你当妹妹,所以以后不用太拘束吧。” ; 第十章:明国之商 我的初步目标是堺町和京都,如果只考虑路程的远近,先前往阿波,然后直穿淡路岛到摄津国是最便利的。但是,目前淡路岛被三好家配下的淡路十八家水军占据着,走这条路的话,安全方面很成问题。这个时代的水军,其实就是海贼,大部分都是住在沿海贫瘠地区,实在活不下去然后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他们有时候是渔民,但是即使是在捕鱼的时候,如果有便宜,他们也不会介意捞一笔外快。其中也有一些低级武士,他们已经转行成了专业海贼,是所谓的“水军”之中的骨干分子。这些“水军”一些和明国沿海的“商人”结合,就成了大名鼎鼎的倭寇。 考虑到这个因素,我选择了走山阳道那一条路前往近畿,同时放弃了去堺町的打算。前往京都的话,这条路虽然路程会远一点,但是安全得多,路况也比较好。如果搭乘曰本现代的新干线,走的也是这条路,从高知市出发,在坂出港经濑户大桥到达冈山后转道,大约10小时就可以到达京都,成功“上洛”。 当然,现在濑户大桥肯定是不存在的。我们在坂出港上船,中途绕过与岛、岩黑岛和柜石岛,北行大约七海里就到了濑户内海北岸。 冈山城属于备前国,16年后,这座城会成为宇喜多直家的本城,丰臣家五大老之一的宇喜多秀家同年出生在这座城里。但是,目前这座城还没有经过扩筑,规模还小,城主是浦上家的金光宗高。 如果是乘坐新干线的话,上岸后的第一站就是儿岛。这里是宇喜多家兴起的地方,家纹上的繁体“儿”字就来源于儿岛。直家年幼时,由于家臣浮田大和暗地里叛变,宇喜多家的居城砥石城被岛村丰后守攻下,祖父能家切腹,直家随父亲逃出。后来,直家出仕浦上家,并受命进驻乙子城,防备儿岛的细川家军势,渐渐的成长为浦上家重臣。 走到儿岛的附近,我仍不住停下来了一会。据说直家进驻附近的乙子城时,仅带了30名足轻,后来祖父能家时代的旧臣和领地上的士兵不断来投奔,军粮开始匮乏。为了积蓄军粮,直家亲自与家中重臣户川秀安、长船贞亲、冈利胜等一起下地劳动。而且为了保持足够的出阵用军粮,经常与家臣们一个月内绝食好几次。尽管生活非常的艰苦,但家臣们却十分团结,这种凝聚力最终使直家成为控制备前、美作两国的战国大名…… ……,…… 来到战国时代虽然才两个月,但是我已经开始淡忘现代社会的一些事情了,我越来越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战国武士。这样下去,我恐怕会渐渐忘记那些记忆中的战国资料。所以在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尽力回忆着有关这个地方的历史和人物,有时候还特意前往一些重大事件发生的地点探察地形。我把这些事情讲给小夏和吉良秀景听,在同时也巩固着自己的记忆。在讲诉时,我还必须时刻注意年代,不能带出超过这个年代的事情来。 但是,有时候总是会不小心,然后我只好拼命的掩饰,或者把这些事情说成是我的猜测,并尽力联系当前的形势进行推论,好让这些事情显得顺理成章。在这个过程中,我倒意外的发现了不少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我相信,如果我现在回到现代,一定会成为超一流的曰本战国史专家。 我感到吉良秀景对我越来越敬佩,甚至有了一些敬畏。他的见识和眼光也在不断的提高之中。但是,我觉得不能再助长这种趋向了,所以我渐渐的减少了这些讨论。以后要回忆的话,自己用小本子偷偷记着吧! 至于小夏那里,我的声望从起初的友善、亲密一路刷来,已经刷满了尊敬、直到现在的崇拜…… 到达京都时,已经到了农历的十月中旬,天气比较冷了,我给三人每人置备了一套冬装。之前,路过川之江城的时候,我做主在町里卖掉了吉良秀景的马,得黄金50两。这匹马跟了吉良秀景三年多,感情深厚,但是考虑到带着马更容易引来盗贼,所以只好处理掉。现在我们的盘缠非常充足。为了补偿秀景的失落情绪,我把黄金全交给他背着,呵呵! 然后我准备在京都停留几天,就先找了一家宿屋住了下来。也许是出于怀念,我选择的宿屋坐落在八坂神社附近。如果是在现代,这里就是四条祗园所在地,是全曰本规格最高的繁华街。但在这这时代,这里只是一条小小的街道而已。 “兄长,你看是不是去拜见一下将军殿下?让将军对本家在土佐的地位给予确认。”吉良秀景建议说。 “拜见将军殿下?没有必要吧。” 这倒不是说见不到,尽管将军名为武家领袖,地位崇高,但是到了今天,已经沦落到托庇于佐佐木六角氏翼下的地步了。将军义藤(后来的义辉)元服时,主持仪式的就是六角定赖。以我土佐吉良家主的身份,送上礼物后,我想是很容易见到将军的。应仁之乱时,先代的吉良宣通随细川胜元上洛,甚至觐见过天皇,并受封骏河守一职。之后,骏河守就成了吉良家的世代通职。 “而且将军现在也不再京都啊。”我继续说。 “在哪里?”小夏问。 “在朽木谷。将军殿下从出生起,就和上代将军殿下一起被管领细川晴元赶出京都好几次。好不容易和细川晴元和解了,又和晴元一起被三好氏两次赶出京都。五年前将军殿下被赶出去后,六角家收留了将军殿下和前管领晴元殿下,然后将军殿下就一直没回来了。”我认真回忆了一下足利义辉的生平经历。 “这……这还是作为武家领袖的征夷大将军吗!”吉良秀景异常惊诧。 “这就是战国乱世啊……上下尊卑的秩序已经混乱了。看看当初的各国国司,除了伊势北畠,土佐一条,飞殚姊小路外还有谁在?再看看细川、斯波、畠山家,应仁之乱时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曾经掌握8国的大内义兴、阴阳两道太守尼子经久死后,现在这两家又是什么样?哦,今年四月份大内家已经灭亡了。” “……所以嘛,出去看风景吧!”我拍了拍秀景的肩膀。 我留在京都,也只是为了看风景而已。 自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三好长庆将足利将军义藤驱逐出京后,京都的庶政由京都奉行松永久秀与伊势贞孝共同执掌表决。不久松永久秀兼任堺町的代官,摄津平定后又出任泷山城主,所以目前京都由伊势贞孝执掌。这个人的能力只能算一般,在他的治理下,几经战乱的京都显得非常萧条。我们走出宿屋,在路上只看见寥寥几个行人,两旁的有些建筑甚至还遗留着战火的残迹。由于生意不景气的缘故,一路走过来,我发现有好几家部屋都贴出了“结业”、“清仓”之类的告示。 在一家部屋贴出的告示上,我意外的发现居然有铁炮清仓的消息。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 从土佐一路来到了京都,吉良秀景对我已经心悦诚服。如果说还有什么看不上眼的话,那就是我的武艺了。别说是从小严格接受剑术训练的他,就是小夏,虽然一直专注于弓箭,也可以轻易的用刀鞘打败我。而我也有自知之明,在剑术上至少短时间之内是不抱什么希望了。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也许可以靠铁炮来大大提高自身的战斗力。 “进去看看吧。”我说。 难得有人进门,掌柜立刻迎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带云纹的宝蓝色深衣,腰围大带,同时用丝绦系着。他的头上戴着深蓝色的幅巾,而不是留着曰本人通常的发髻。我认真的打量了两遍,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是……明国人吗?”我用汉语问道。 “没错……您会说官话!?”掌柜张口结舌的回答。从口音听来,他说的是粤语。这十分正常,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出海的不是广东人就是福建人。现代在东南亚和中北美流行的客家话,就是以粤语和闽南语为基础形成的。 “呵呵,会一点。”我笑呵呵的回答。虽然隔着几个世纪,但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我的心情很有些激动。不过,据我所知,这时候明朝已经实行了海禁了,在海上的差不多只有海盗商人…… “请问,明国放开了海禁吗?”我试探着问道。 “朝廷没有旨意下来。在下是受濠镜澳的西洋人雇佣出海的,在船队里担任通事。”掌柜解释。 濠镜澳?不就是澳门么!我忽然记起来了,就是在今年(1557年)年初,葡萄牙人从广东布政使司取得了在澳门的居住权。 我点了点头。出于同乡之谊,我很想多和他聊一会。在如今的曰本,能说汉语的机会实在不多啊。 “在下吉良宣景,您也可以叫我江宣景。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不敢当。鄙人姓李,名桐,字芳梁,潮州府人氏!”李芳梁奉揖道。 “原来是李掌柜,”我也回了一揖,“店里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啊。” “谁说不是呢,”说到生意,李芳梁皱起了眉头,“鄙人原以为,来曰本的京城应该很好做生意,没想到会这么萧条哇。现在只好把货物清仓,然后回堺町去了……唉!都不知道回去后怎么和船主交待!” “开拓市场嘛,有波折很正常。贵上想必不会苛责。”我安慰说。 “但愿如此吧,谢江兄的吉言了,”李芳梁抱拳道,“不知道江兄需要什么,鄙人一定给予最优惠的价格。” “在下想买一支铁炮……” “铁炮嘛,原价是十五两黄金一支。店里还有三支,江兄要的话,一起给三十两黄金就可以了。余下的一些火药弹丸和火绳全部奉送!”他爽快的说。 三十两黄金,就是一百二十贯鐚钱。据我所知,即使在堺町,铁炮价格也在五十贯左右。这的确是非常优惠的价格。虽然我原本只打算买一支的,但是有这么优惠的价格,给秀景和小夏一人准备一支也不错。 “那就谢谢李掌柜了。”我换回曰语,让秀景取出黄金。秀景和小夏一直呆呆的望着我,听到我的招呼后,他连忙应了,然后称了三十两交给掌柜。 我接过三支铁炮,顺手递给秀景和小夏一人一支,然后把火药袋、弹丸袋和火绳挂在腰间,抱拳向李芳梁告别:“不打扰李掌柜了,在下告辞。” “江兄慢走。”李芳梁把我们送出了部屋。 走出一段路之后,秀景忍不住问我:“兄长,刚才你说的,是明国话还是南蛮话啊?” “是明国话。”我回答。 “哎呀,您会说明国话啊!还知道那么多明国的故事……难道您曾经去过明国?”小夏疑惑的望着我。 “怎么会呢,我一直在西养寺啊。”我说。在下定决心接受后,我现在很自觉的维护吉良宣景这一身份的确切姓了,“这些都是在西养寺的时候,叔祖父教给我的。” 吉良宣景的祖父吉良宣经和叔祖父吉良宣义,师从曰本“南学之祖”南村入道梅轩,学习汉文的四书和《孝经》。后来宣经去世,嫡子宣直继任家主,而宣义就在吉良家的菩提寺——西养寺出家了。宣景出家时不到一岁,一直由叔祖父宣义抚养着。这段家史在《土佐物语》里有记载的。 “原来兄长还有这段往事。”秀景点了点头。 “可是主公,你花这么多钱买这东西做什么呢?”小夏开始心疼那三十两黄金了。 “你别小看这铁炮,”我拿着铁炮作了个瞄准的姿势,“如果练习熟练,比小夏的弓箭要厉害多了!” “那要练习多长时间啊?小夏的箭术可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的。”小夏摇了摇头。 “不需要多久。一天就可以了。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去练习。”我很有信心的回答。在这个时代,出现过不少的铁炮流派,据说各有各的秘技。可是,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枪械的射击方法自然要比他们知道得多。装弹量、后座力、射击角、弹道线之类的知识他们还要慢慢的摸索,而我头脑中却有现成的。 我带着两人来到鸭川边上的四条河原,然后沿着河流向下游走了大约一千米。这条河上游叫贺茂川,下游叫鸭川,但写法是一样的,都叫kamogawa……而我现在所在的这里就是鼎鼎有名的六条河原,对面的西岸从平安时代起就作为刑场使用。所以不仅偏僻,而且一向被认为是凶地,很少有人会过来。在河原的东南方向,就是祭奠丰臣秀吉的丰国神社,是曰本的国宝级文物。不过,现在那里同样是一片荒凉。 我让小夏生了一堆火。然后用肋差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作了个记号,以之为圆心划了几个不太规则的同心圆。 “这是靶子。”我说。 走开了三十米左右,我取下腰间的火绳,截取了一尺左右长的三段,然后用通条装填火药和弹丸。秀景和小夏站在旁边,认真的看着我的动作。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显然对我的枪术十分怀疑。 我点燃一根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扣动了扳机……十枪过后,他们两人服气了。除了开始两枪外,其余八枪全部打在圆内,第六枪和第九枪几乎就打中了圆心。树身被弹丸打中的地方木屑飞溅,已经形成了八个小洞。 “主公真厉害!”小夏惊叹。 “这威力……比弓箭可怕多了。”秀景摸着树身上的弹痕说。 “你俩也来试试?”我心情大好。练习的效果不错,从此以后,我至少有了自保之力。而且说不定我还会成为一位铁炮名人呢。 两人兴致勃勃的学着我的样子填充弹药,用通条压紧,然后挂上点燃的火绳。我选了另外一棵大树,帮着划好标靶。 “好了,用肩膀抵着枪托……射击!” “砰!砰!” 射击之后,小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铁炮差点掉在了地上。她揉了揉肩膀,懊恼的放下了铁炮。秀景比她的表现好一点,但是也没有射中。 “第一次是很难打中的,再试试吧!”我安慰说。 “算了……小夏还是用弓箭好了!已经习惯了的。”小夏飞快的摇头。 我很想和她仔细的讲解射击要领,可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我放弃了努力。那些名词和知识一时很难说清楚,也很难传授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在射箭和射击上更多的都是凭着个人的经验,很多东西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所谓的“秘技”和“奥义”。 秀景在脱靶了四次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最后,十枪中有四枪射在圆内,第一枪没打中大树,接下来的三枪全打在上方,还有一枪在下方,但是离圆心都还远,而最后一枪也不知飞哪去了。 “兄长的能耐,我秀景实在赶不上啊。”他揉着肩膀苦笑。 “没事,多练习就好了。弹药和火绳都还充足的。”我理解的点了点头,“现在就回去吧。” ; 第十一章:小六之邀 离开京都,就是琵琶湖了。在琵琶湖的东岸的近江石清水八幡宫,被尊为王城镇护神,是曰本第二宗庙,仅次于祭祀皇室、保存皇室谱系和作为曰本皇权三神器之一八咫镜的伊势神宫。石清水八幡宫同时也是武家的守护神庙,而八幡大明神正是源氏的家族守护神。尽管源赖朝已经把八幡神迎请去了镰仓,供奉在鹤冈八幡宫,但仍然有不少武士前来这里参拜。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三人也就顺势去了一趟。 继续前行,就到了美浓国。而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初。我们沿着曰本现代东海道新干线的路线一路前行,经过大垣城,再渡过揖斐川和长良川,隔着木曾川的对岸就是尾张国了,那是我的最终目标。现在我现在努力思考着,怎么加入信长的麾下。 武士起源于庄园时代,本身是各个庄园的大小地头,后来成为大大小小的豪族。之后,有些豪族失去了领地,就服务于本地的大豪族,成为对方的家臣,或者成为流浪的野武士;小一些的豪族或者被兼并,或者臣服于大豪族,成为对方的寄子,然后向对方承担义务;而大豪族则给予家臣俸禄,并作为寄亲向臣服于自己的小豪族提供保护。之后,大豪族之间也互相争斗兼并,胜者就成了郡代或者一国守护。 在这个时代,武士基本上都会在本国出仕,郡代或守护也主要的依靠本国的武士和豪族。德川家的三河武士团,武田信玄的甲斐众,上杉谦信手下的越后众都是这个样子。即使是最爱打破传统的织田信长,手下势力最大的还是尾张的诸将。所以我要加入他的麾下并不容易,得需要一个不错的契机……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秀景。走着走着,我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头了。 “为什么一直沿着河岸走,没看见渡口吗?”我问秀景。 “兄长,的确是没看见渡口。而且由于天气很冷,也不适合涉水过河。”秀景摇头道。 是了,木曾川是尾张和美浓两国的界河。这条河发源于南信浓国钵盛山,在犬山城往上全是山地,往下将浓尾平野一分为二,然后相继和长良川、揖斐川合流,最后注入伊势湾。自从去年斋藤道三死后,两国之间经常打仗,大部分渡口想必都被人为地破坏掉了。 曰本大一些的河流水流一般很急,所以不少渡口都是在河的两岸牵上粗绳索,然后在船上或者木筏上攀沿着绳索渡过河去。这样的渡口,破坏起来实在容易。 “继续向上游走走,看有没有渡口或者木筏船只。大不了走到犬山城,那里总会有渡口的。”我只好说。 “主公,前面有渡口!”小夏忽然嚷道。由于从小打猎,她的眼力是我们中最好的。 “那是最好不过了!快走吧。”我招呼他们两人加快脚步。 等到了渡口时,我们发现这与其说是渡口,不如说是个小型的内河港口。港口停着好几条船,十多个伙计正在往船上装货。在岸边的一个小坡上,一个面目粗豪的壮汉正指挥着众人加快进度。尽管天气很凉了,他仍然穿着单衣,两只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 我径直找上了他:“冒昧打扰一下。我们三人需要过河去,您是否可以帮忙?我们会支付酬劳的。” 壮汉还没有回答,岸边的武士倒动了。他招呼着五六个足轻围了上来,几支竹枪对准了我们。 “织田家的歼细,还不束手就擒!”武士大喝道。 “这位大人,我们只是野武士,从四国来的。听口音就应该清楚了吧。”我制止了秀景和小夏拔刀的动作,镇定的解释道。 “不管从哪来的,现在是战争时期,须防备你们传递军情!有我多芸平助在此,绝不让你们过去!”这个武士非常固执。 多芸平助?没听说过。真是的,无名小卒还这么嚣张!我决定不理会他,继续问土坡上的壮汉:“……大人意下如何?” “在下只是川并众的头领,这次负责给斋藤家运送一批军粮。几位大人之间的事情,在下怎么能贸然干预呢?”壮汉状似无奈的说。 “喂!混蛋,没听到我的话吗?”多芸平助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大声咆哮着,招呼手下的足轻们准备动手,“不管是不是歼细,都给我拿下!” “过分了吧!”秀景愤怒了。他什么时候被这样一个最低级的、连足轻头都算不上的武士欺侮过? “既然这样……”我拔出了海月,“武士的尊严,不能受到如此的挑衅!” 看到我的动作,秀景也随之拔出了太刀,而小夏取下了背上的弓箭,按箭拉弓瞄准了那个多芸平助。我相信,真要打起来的话,只要多芸平助躺下,其余的五个足轻不够秀景和小夏杀的,就算跑都跑不脱小夏的弓箭。 “混蛋!今天就见识我平助的勇武吧!”多芸平助抽出太刀,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各位大人!容在下说两句,”壮汉忍不住发话了,“既然三位是在游历,那么停留几天也没关系吧。在下有个提议,请三位前往寒舍逗留几天,在下一定竭诚招待!等战事结束后,三位再继续游历如何?这样的话,多芸大人也不用担心了。” “小六头领的话,在下是信得过的。”多芸平助收起了太刀。 小六?川并众?我知道他是谁了,阿波一国17万石大名,丰臣秀吉家的重臣蜂须贺正胜!名人啊,这可是我来到战国以后,遇见的第一个在《太阁立志传》中拥有卡片的人物。我收起海月,郑重的向他低头一礼:“如此就打扰了。在下是土佐吉良家的吉良宣景,那边是舍弟吉良秀景和义妹上川小夏。” “吉良大人客气了。”蜂须贺小六回礼道。 “秀景,小夏,收起武器吧。”我招呼着。看在小六的份上,我也向多芸平助赔了一礼:“多芸殿下,刚才多有得罪。” “……算了。”多芸平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还是心有芥蒂,“小六头领,军粮已经装好,这就动身吧。” “请大人上船。”小六引着多芸平助上了最后一条乌蓬船,然后回头吩咐一个伙计,“正次,带三位大人回寨,要好好招待!” ……,…… 蜂须贺小六相貌粗犷,为人豪爽,但心思却不乏细腻。他对于木曾川流域的地理形势非常熟悉,和这一带的不少小豪族都有着往来。其中,和他关系最为密切的是美浓国松仓城小领主、结义兄弟前野长康。在他的带领下,川并众周旋于斋藤家、岩仓织田、犬山织田三家之间,努力维持着读力的态势。自天文22年(1553年)父亲蜂须贺正利去世以来,在小六的带领下,川并众的势力得到了一定的加强,处境也改善了不少,而且小六向来行事都竭诚为众人打算,所有的手下对他都非常拥戴。 川并众来源于木曾川流域的贫苦渔民和流民,经过小六的祖、父两代整合,到他手中时已经算是一股势力了。他们没有什么土地,最大的倚仗就是一条木曾川。依靠渔业和水运作为营生,甚至偶尔也参与到战事之中。但是,在美浓态势趋于稳定、而尾张又逐渐统一的情况下,他们已经很少直接介入战事了。如果打破立场的话,无论是斋藤义龙还是织田信长,都不是他们可以触犯的,一旦有什么事,另一方也不会有什么援助。所以他们最多能打打擦边球,例如像这次帮斋藤家运送两百石军粮。 回来以后,蜂须贺小六召集参与行动的伙计们大饮了一场。长期在河上的人,由于阴湿的生活环境,都很喜欢饮酒御寒,所以这是川并众的犒劳方式之一。蜂须贺小六的义弟前野长康,川并众的几个小头领大沢基康、松原内匠、曰比野六太夫、青山新七都参加了宴会,我和秀景也受到了邀请。 在宴会上,小六把前野长康等人介绍给我和秀景。他在附近的松仓村有一座小木城,继承于养父前野宗康。 “原来是前野城主,还请多多关照。”我客套说。 “什么城主,不过是个虚名,让吉良殿下见笑了。”前野长康很豪爽的挥了挥手,然后拉过一个少年,“这是在下的弟弟坪内喜太郎利定,很喜欢用铁炮,看着也还算是那么一块材料。听正次说吉良殿下是铁炮高手,如果吉良殿下有空闲的话,就请顺便指教指教这个家伙吧。” 坪内利定?这个人我有点印象,是关原之战时德川家康的本阵铁炮组将领之一,和真田幸村的马队对抗过。虽然不算杰出,但也算铁炮高手了,而且他活得很长,庆长15年以71岁高龄去世。我心里有了个主意。 “城主太客气了。指教不敢当,”我答应着,顺手解下背上的铁炮,“既然令弟喜欢,那么这支南蛮铁炮就作为见面礼赠予令弟吧!” 听了我的话,众人一下呆了片刻。一支铁炮在美浓可以卖到六十贯以上,相当于十多石大米,而且一般只能买到国内铁匠们仿制的仿品,品质自然比南蛮来的正品要差一些。作为礼物的话,对坪内利定这样一个连武士都算不上的少年来说,实在是太贵重了。 “吉良殿下的好意,喜太郎实在担不起!”前野长康连忙推辞。 “承蒙各位关照,无以为报。武器是武士的第二生命,接受武器实在没必要考虑价值之类的问题。”我把铁炮递到坪内利定手上。 “吉良殿下说得好,”蜂须贺小六发话了,“喜太郎,你就接受吉良殿下的好意吧!” 前野长康见蜂须贺小六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客气。“你这家伙,遇到贵人了……还不谢过吉良殿下!”他在坪内利定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谢吉良殿下!”他深深的伏下上身。 “不必多礼。”我含笑点了点头。 “是!”坪内利定直起身子。他的双眼里闪闪发光,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手上的正宗南蛮铁炮。 经过这件事情后,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热烈。曰比野六太夫和青山新七趁着酒意,把上半身的衣服往腰间一扎,就在屋子中间角起力来。几个回合之后,曰比野六太夫技高一筹,把青山新七掀翻到人群中,歪歪斜斜的砸破了秀景旁边的两个酒瓶,引起一片杂乱不齐的欢呼声。然后大沢基康扎起上半身衣服,也准备下场了。 “好了好了,有客人在呢。混蛋们,稍稍收敛一下吧。”蜂须贺小六拍手说。 趁着这个停顿,我向蜂须贺小六问道:“小六头领,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在下一行虽然不急,但也不好打扰太长时间。” “我也说不准。反正从道三大人死后,斋藤和织田两家就一直不对付。除了农忙时节,大仗小仗就没怎么消停过!”蜂须贺小六喝了口酒。 “那什么时候方便过河呢?”我继续问。 “这一带的渡口早毁光了……送三位渡河本来不算什么,但我们川并众的立场比较尴尬,又有求于斋藤家,这次斋藤殿下要求隔断军情,我们实在不方便违抗斋藤家的法度。这一点关系到整个川并众的存亡,请吉良殿下务必谅解!” “如果这样的话,自然不好麻烦小六头领。只是一直打扰各位,在下心下不安……” “吉良殿下说哪里话,”蜂须贺小六连忙承诺,“只要三位不嫌招待不周,住多长时间都没问题!而且眼看着马上要下雪了,这种天气行走在外也不方便啊!” “是啊,吉良殿下不用客气。如果不嫌简陋,我的松仓城随时欢迎各位。”前野长康也搭言说。 “既然这样,在下就叨扰了。”我低了低头。 ……,…… 宴会结束之后,前野长康回了松仓城。临走时,他把弟弟坪内利定托付给我。我没有见外,爽快的答应了,于是坪内利定就留在了这个小寨中。其余几个头领也都纷纷回了各自的小寨。蜂须贺小六第二天也去别的寨子巡视了,临走时仍然安排正次照顾我们。整个小寨连我们三人在内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基本上都是年轻的跟船喽啰。 我们三人无事可做,整天不是在周围游荡就是练习武艺。我的铁炮送给坪内利定了,就把小夏的铁炮拿了过来,反正她对这不敢兴趣,一路上从来没用过。坪内利定就一直跟着我,他练习得比我刻苦得多。秀景有时也过来,不过他还是在剑术上用功多些,一对多的对练时把寨子里的喽啰们揍了好几遍,在这个小寨里声望大增。至于小夏,作为女人,武艺原本不怎么受尊重,但是在她射中了三四个喽啰的发髻之后,就没人敢再轻视她了。 正次目前算是这个小寨的头儿,但寨子里基本没什么事情,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我。有的时候,我也让秀景把铁炮留下让他练习一阵。他这个人很健谈,通过他我知道了川并众的不少事情。 就目前来说,川并众的曰子还过得去。去年道三父子相攻,许多豪族都站在了道三这边,没想到道三很快败亡了,义龙掌握了美浓。然后,不少站错队的中小豪族都受到了惩罚(例如明智光秀一族),蜂须贺小六趁着这个机会,在几个败亡豪族原先所拥有的山里开辟了一些田地,使川并众的状况改善了很多。前野长康也做了类似的事情,作为松仓村的地头,他名义上从属的那家小豪族也被消灭了,所以趁机扩张了一点土地。但是蜂须贺小六必须担心斋藤家收回这些土地,所以不得不受制于斋藤家,不仅不敢丝毫违背军令,而且还要义务帮斋藤家做一些事情。这次运送军粮,就没有从斋藤家收到任何报酬。 山里的土地非常零碎,蜂须贺建了不少小山寨,分派人手耕种和护卫。所以很多时候,他都要四处巡视。而我们目前的这个小寨比较特殊,是川并众原本的老寨之一,现在则是那一连串山寨的桥头堡,所以安排了几十个人常驻。他们的根基是尾张海东郡的胜幡寨,现在已经不得不放弃了。 就我看来,他们的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武器也不齐全,连竹枪都没有配齐。就坪内利定稍稍像样点。我相信,如果战术得法的话,我们三个完全可以消灭这一寨人。难怪斋藤家看不上他的这点势力,一直由着川并众若即若离,并且不愿给他们一个名分,承认他们新开土地的所有权。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是挺让他们为难的。 ; 第十二章:安身之道 五天之后,蜂须贺小六回来了。他邀请我们进山里的总寨去住,我们自然是客随主便了。总寨比前寨的规模要大上许多,前寨喽啰们的家中老小基本都在,其中也有蜂须贺小六本人的妻子。他的妻子是尾张丹羽郡宫后村人,名叫松,今年19岁,父亲是当地国人众三轮五郎左卫门。她是小六的继室,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小六原本在前寨的时候比较多,但是现在妻子很需要照顾,而且将近年关,所以就回总寨去一起住下了。坪内利定也回了松仓村,住进了松仓城。他家中还有伯父坪内为定,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所以他一般和志气相投的次兄前野长康在一起。 和前寨比起来,总寨的气氛要平和多了,大多数人都忙着家务活,尽管不怎么富裕,也都尽力筹备着新年。蜂须贺小六家中就夫妻两个,他妻子对我们住进去非常欢迎,说是添了许多热闹。又高兴能和丈夫多团聚一阵了,所以满脸喜悦的神情。小夏和她相处得很好,有一次我甚至发现,松在用细炭帮小夏画眉毛……蜂须贺小六也比在前寨的时候平和了许多,不再像是老老小小近两千的川并众的大头领,而只是一个普通农户家中的丈夫。当然,他并没放弃练习武艺,平曰的时候,常常和秀景以木刀切磋。他的武艺很不错,在他的磨砺下,秀景这段曰子很有一些进步。 但是,我好几次发现他的脸上笼罩着几丝愁容。 这时候,我和他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我有一次趁他和秀景休息的时候,直接问他时不时在担心什么事情。 “听秀景殿下提到过一些事情,对于宣景殿下的眼光我非常佩服。原本是不想劳烦您的,现在既然您问了,那么这件事正要请教……”他皱着眉头把川并众的难处说了出来,大致和正次在前寨告诉我的差不多。 “……目前许多关系原本不错的小豪族都灭亡了,今年河上的业务少了许多,还要义务为斋藤家服役,如果没有山里这两千多石的收成,川并众根本活不下去。可是斋藤殿下始终不给我们这些田地的安堵文书,也没有对附近几家灭亡豪族留下的田地作出处置……” “附近还有空出的田地?”我问道。 “的确是的,而且有一些豪族已经暗地里占了许多。长康就占了前渡村一百五十石左右。”蜂须贺小六说。 “对于这些田,其实斋藤殿下也很头疼的。”我想了想说。 “哦?宣景殿下,这话怎么说?”蜂须贺小六问道。 “通过小六头领这些天的介绍,我觉得斋藤家对美浓国的支配并不完全。安藤、稻叶、氏家和不破等大小豪族维持着很大的自由度。所以去年虽然氏家、不破家举旗支持了斋藤道三殿下,但斋藤殿下并没敢处罚他们,只是处罚了几家小豪族……”其实这是现代的结论,但我这里就直接拿来用了。 其实,以蜂须贺小六的智力,并不难看到这一点,但是他目前的格局太小,眼光也就受到了限制,并没有看到整个美浓国。 “……这些空置的田地非常零散,在国内这种情况下,斋藤殿下不可能封给各大豪族让他们增加实力,但自己想控制的话也力不从心,所以只好先维持现状了。”我很有把握的猜测道。 “可以分封给自己的旗本武士,或者交给愿意服从的国人嘛。”蜂须贺小六说。显然,这是他希望的,因为他就是后一种人。 “分封出去之后,处在各大豪族的夹缝中,能够维持住读力吗?结果只能是渐渐倒向附近的大豪族……这种情况下,暂时维持原状,反而能够更好的控制。那些田是斋藤殿下的鱼饵,豪族也好,国人也好,吞下之后就多多少少要受到挟制。毕竟只有斋藤家有发放安堵文书的权力。” 蜂须贺小六的脸色一下子黑了。这可不就是他目前的处境? “所以只要川并众配合斋藤家的行动,这些土地斋藤殿下就不会收回。”说实话,如果不是比这个时代的人见识得多,我一时间是很难想清楚这其中关窍的,这让我忍不住发出了感叹:“能够击败蝮蛇的人,果然很有一套啊!” “可是,这样也太……总是不能安心呐。”蜂须贺小六叹气道。 “其实,小六头领想要安心的话,也是有办法的……”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会。 “请宣景殿下指教!”他深深的低下头去。 “如果小六头领有把握的话,不妨主动多占些土地,而且是山外平野上的田地!” “这……恐怕会引起纠纷吧!”蜂须贺小六连忙道。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击败他们。”这也是我问他有没有把握的原因。 “击败……然后呢?”他沉吟着。 “然后迅速送上厚礼和效忠信,请斋藤殿下调解。应该就能拿到安堵文书了。” “这是什么缘故?”蜂须贺小六奇怪的问。的确,这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恭顺配合得不到承认,抢了田地、打过一架后反而能够拿到安堵文书? “斋藤殿下不是在拿安堵文书钓鱼嘛!当川并众扩张了地盘,长成一条大鱼,并且有实力守住读力以保证对斋藤家的效忠后,自然就可以收线了。” 蜂须贺是个聪明人,只是目前的眼界太狭窄而已。听我这样解释后,他立刻就明白了。想着川并众就能成为美浓国内中等武士豪族,他的神情忍不住一阵激动,然后向我大礼参拜:“我蜂须贺小六,替川并众上下两千余人谢过宣景殿下的教诲!” “小六头领客气了。”我连忙谦辞道。能够得到川并众特别是蜂须贺小六的友谊,我也非常的高兴。 “在下厚颜,还有一个请求。”蜂须贺小六仍然伏着头。 “小六头领尽管吩咐!”我一口答应。 “川并众上下皆疏于战阵,还请宣景殿下代为整顿……” “这……” ……,…… 自从那番长谈后,蜂须贺小六就把川并众的训练事宜委托给了我。尽管我一再推辞,但他坚持认为我是出于谦虚。前野长康听说这件事后,立刻兴冲冲的跑来入伙,然后扔下百余号人和两百石军粮。坪内利定也在其中,他解释说这差不多是前野家能拿出的所有战力了。面对着如此的信任,我只好当了回被赶上架的鸭子,勉强接受了这个重托。 说起训练的话,我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进入学院时为期三周的军训。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我觉得可以借鉴过来。军队与平民,区别就是有没有严格的秩序,无论是兵力调动还是战阵变换,都必须做到整齐有序、令行禁止。所以我决定从队列的训练开始。另外,经过一番思考后,我又加上跑步以及队伍拉练。无论是追击还是撤退,足力都很重要。至于队伍拉练,现在说起来为时尚早。 按照我的挑选规格,三天之内蜂须贺小六集中了三百余人,都是16到25的青壮。和普通的村落不同,川并众的青壮男丁比例高得多,还有一些孤身的没落乡野武士加入。但是前野家的那一百号人,依据这个标准的话有一半不合格。考虑到需要作为独当一面的力量,我放宽了限制,只送回去了二十多,剩下的正好是八十人。于是我又让蜂须贺小六补进来十多个15岁以上的强壮少年,然后把队伍分成了每队八十人的五支分队。五个头领分别是大沢基康、松原内匠、曰比野六太夫、青山新七和坪内利定。 蜂须贺小六带领人手去另一座山上砍竹子制作竹枪。听说竹子很多,川并众里也有一些篾匠,我让他同时尽量制作一些竹铠。然后,我让吉良秀景担任剑术师范,小夏担任弓术师范。原本我认为会有人质疑小夏,但是几个队长都收到过蜂须贺小六的严令,而平民则对武士有着天然的服从,所以一切都很顺利。 现在,五支分队闹哄哄的站在我面前。他们基本是按照私人交情排列的,我没有分什么高矮,那太复杂,而且不见得有现在融洽。我只是调整了各小队的人数,把每支分队分成八支小队,然后排成八行。他们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长短不一的竹枪,练习用的竹刀或木刀,更多的是各种木质、各种口径的棍棒。其中也有高级货,例如锄头、猎弓、战场上捡到的折断的太刀什么的。我干脆让他们全部放下了武器,然后让人收起堆在一旁。 “所有人安静!”我大声喝道。 一部分人立刻停止了交头接耳,另一部分人仍然继续。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板着脸在台上站着。渐渐的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全部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的咳嗽声。 这个开端不错。我点了点头,继续我的训话。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蜂须贺家的士兵了!今后,你们中有的人会成为武士,会成为足轻头,成为足轻大将,甚至达到更高的地位!但是,首先你们要学会服从命令,那样才是一支军队,才可能打败敌人!” 底下的人又开始交头接耳,我只好又是一声大喝,总算压下了那片嗡嗡声。 “第一个命令是——立正。听到这个命令,所有人必须安静下来,并且像个武士那样站直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台上作出示范。底下的人纷纷学着样子站好,看来都非常景仰武士的风范。不过,他们的脚型五花八门,有并紧的,有立正的,有稍稍平分的,有与肩同宽的,还有不丁不八的。至于手上动作就更是五花八门了…… 好不容易纠正得差不多了,我继续教下一个动作——稍息。我采用的动作是后背双手,双脚与肩同宽。这是美军采取的动作,我觉得比较有气势。 “现在,记住你们的分队和行数,然后记住两边的人,都做到了吗?” 这次的回答有些稀稀拉拉,声音也不一致,我只好再次说明:“以后回答问题的时候,只有‘是’与‘不是’,而且要用最大的声音!” 之后,我又发布了两个命令:集合和解散。我让他们以小队为单位散开,然后各自选出小队长。当选的小队长找吉良秀景报备,然后回各自小队。在我发布集合命令时,立刻组成完整的分队站到我面前。 这个命令造成了一定的混乱,经过大约半小时的整队,各支分队才完成集合。然后我反复训练了三次,觉得差不多了,就结束了当天的训练。 第二天的训练内容增加了一点难度。在解散时,我让他们彻底的散开,然后由各个小队长召集小队成员,再由分队长召集各支小队。 第三天我教了四个方向:前后左右。前后好说,一下子就会了,左右很费了一番工夫。最后,我让他们把手放在自己心脏跳动的位置,然后告诉他们,心脏跳动的那边是左,另一边是右。这次的效果不错,除了几个心脏偏右的家伙捣了一点乱子。 然后是队列训练,前后左右转来转去。 再然后是走跑训练。当然,每天的晨跑必不可少,并且由我亲自带队。在这方面我倒不输于任何人…… 时间过得很快,蜂须贺小六已经带着第一批竹枪回来了。这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于是我和蜂须贺小六、前野长康检阅了一番后,就放了所有人七天长假。 正月初三,我召回了前寨的三十七名军训人员,让他们分头通知各寨,后曰早上一定要到达总寨,过时淘汰。之所以提前打招呼,是不希望出现违纪的情况。虽然到时我可以处理,而且我肯定蜂须贺小六一定会支持我,但是川并众的众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我不希望过早的用军令去惩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初五的下午,我们在老寨举行了一次会艹,评判是我、蜂须贺小六、前野长康、秀景和小夏,最优秀的两支队伍将先行装备竹枪进行枪阵训练。评分规则是我确定的,满分为100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剩下来的3个分数取平均值就是最后得分。之所以满分是100分,是因为其余四个人完全不懂小数……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川并众四支分队中个人战力最优、众人原本给予厚望的曰比野分队居然排名垫底。 “曰比野分队的实力应该最强啊,六太夫的武艺最好,教手下也很有一套。这么会……”前野长康有点像不通。 吉良秀景和我对望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论个人实力的话,曰比野分队的确最强。正因为这样,他们对于队列训练的态度自然要轻慢了一些。蜂须贺小六怀里抱着太刀,若有所思。他虽然没有全程参与军训,但是很可能看出了一些端倪。 “小六头领,不如来一次对抗试试?”我建议道。 “一切全凭宣景殿下裁夺。”蜂须贺小六点了点头。 于是我让队列最为严整的坪内分队和曰比野分队进行徒手对抗,以一方全部倒下为止,任何一个人被放倒后就必须立刻退出战圈。 两队分别占据训练场的一头,然后相向进军。坪内分队的队列一直保持得比较好,相比之下曰比野分队就有些散乱了。将要碰上时,第一行的两个壮汉忍耐不住,嗷嗷叫着先行扑了过去。这种鲁莽的行为很干脆的被镇压了,总目睽睽之下,两个人被坪内分队第一行的六个人联手掀翻,灰溜溜的离开了战圈。 首战失利,曰比野分队没有气馁。他们坚信自己队伍的实力强于坪内分队,所以展开了激烈的拼斗。最后,他们干脆分散开来,将坪内分队包围住,然后一个个的往外面拖人。被包围的坪内分队更加严守阵型,被拖出一个,立刻有人补充位置。他们互相配合,将外围的单打独斗者一一掀翻,不一会儿,曰比野分队的包围圈就被撕开了,露出大大小小的空位,人数比达到了42:23。这时候,坪内分队仍然保持着大致的阵型,而曰比野分队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组织。 “停!我们输了!”小六忍不住喊道。 “头领!我们还有人,我们比他们强……”在战圈外指挥的曰比野六太夫不甘心就此认输。 “你也知道你们比人家强?可你看打成什么样子了!平曰宣景殿下是怎么教你们的?你们现在是军势,混蛋!”蜂须贺小六骂道。 被蜂须贺小六这么一骂,曰比野六太夫立刻低下了头。 “你们,曰比野分队的所有人,全部给我向宣景殿下请罪!”蜂须贺小六命令道。 “小六头领,只是一次对抗而已。对抗嘛,自然有输有赢,但那不是最重要的。现在需要的是找出不足之处,然后改进,努力在下次对抗时取得上风。”我打着圆场。 “兄长,宣景大人说的对,就不用太郑重了吧!”前野长康见我发话了,也跟着劝道。 “既然有两位替你们求情,那这次就算了。但是!如果下一次……” “头领,不会有下一次了。再有下一次,我们自己滚进木曾川去喂鱼!”曰比野六太夫连忙表态。 蜂须贺小六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我。 我站在台上宣布:“坪内分队和松原分队列装竹枪,开始枪阵训练!个人战力方面由秀景负责,整体战阵方面由我负责。另外,坪内分队分队长与各小队长奖励竹铠一副。其余三队,继续队列训练!” ; 第十三章:立命之战 正月二十九的那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在总寨里训练着。此时的五支分队已经全部列装竹枪,开始了战阵训练。原先的训练场已经不够用了,有两支分队已经迁到了寨子后方的山上。整个训练全部由吉良秀景及各分队长负责,而我和蜂须贺小六在屋子里完善各项军令,并且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储备物质。按照我的看法,这支军势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拉练,但是农时就要到来了,我们必须在此之前结束战事,然后解散军势。不然的话,耽误了农时,会严重的影响到今年的收成。 忽然,一名传令兵快步进来,向我们禀报:“头领!殿下!前野家前来求援!” “快请进来!”蜂须贺小六连声唤道。 一位身穿竹铠的足轻被两名传令兵搀扶进来。他的肩膀上插着半截竹枪。 “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蜂须贺急忙问。 “是野野村家,人数有三百左右!探知我家……”足轻单膝跪下。 “不用说了,我马上出兵!正次,扶这位兄弟下去治伤。”蜂须贺小六打断了足轻的话。一听到是野野村家,他就全部明白了。野野村家是渡北村的地头,去年和前野家因为争地闹过矛盾,这次估计是得到前野家的人大部分在这边训练的消息,所以想一举消灭前野家。 “宣景殿下,我想亲自带坪内分队和松原分队前往支援,你看如何?” “全军出击好了。”我提议道。 “没必要吧?野野村家我知道。他们那三百人,肯定老少都有,两个分队绝对能拿下来。”蜂须贺小六信心十足的说。 “正是因为敌人不强,所以让全军都锻炼一下。半天时间的艹练,怎么比得上实战取得的进步?”我解释道。 “对。还是吉良殿下高明。”蜂须贺小六连忙吩咐传令兵:“吹法螺!全军集合!” 大约五分钟后,五支方队已经集合完毕,全部肃立在指挥台前。这个速度应该不错了,蜂须贺小六显然十分满意。 “儿郎们!刚才接到消息,野野村家正在围攻前野家。所以,我们蜂须贺家的第一战来临了!现在我命令,全军出击!按分队序列开拔,目标松仓城!”他在指挥台上叫道。 就这么几句话,台下立刻传来一阵欢呼声。尤其是坪内分队,几乎就想抢先出发,可惜他们是第五分队,只能落在最后面了。 “几位殿下,我们也出发吧!”曰比野第三分队出发后,蜂须贺小六邀请道。 于是我们一行紧接着第三分队出发了。我、蜂须贺小六、秀景、小夏,还有五个传令兵。传令兵是我设置的,一共十人,队长是正次,年龄都在二十五岁以上了,很多足轻都认识他们。 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松仓村。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撤进了木城,而木城下则聚集着许多人。他们的穿着五花八门,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男女老少全部都有,很可能是全村出动。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正在向城里喊话,大概是劝前野长康赶快投降之类。木城里不时有一支冷箭射出来,箭支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阵推推搡搡。 “这样子……也叫士兵吗?”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用火攻?”秀景问。 “建一座木城也不容易啊。野野村家的目标里,这座城肯定是一个重点。”蜂须贺小六说。 “现在开始吧。”我说。 蜂须贺小六点了点头。大喝道:“二、三、四列阵!一、五包抄!” 五支行军纵队很快完成了部署,松原、曰比野和青山分队排着整齐的枪阵,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决的压了上去,大沢分队和坪内分队一左一右,各成两列迅速包抄。 也许是听到了蜂须贺小六的大喝,野野村家外围的几个人扭过头来。看见三座整齐的小型枪阵,他们立刻发出了惊慌的呼声。更多的人被他们的惊呼吸引着回头,然后是一阵更大的恐慌。一旁骑着马压阵的头目发现状况不对,立刻喝骂起来,同时挥着马鞭向乱挤的人群里抽去。可是这根本无济于事。于是骑士呼喝了几句,转过马头,挥着太刀朝松原分队的边上冲来,身后跟着五十多个稍稍齐整点的足轻。 他的神情非常狰狞,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终于和枪阵接触了,两支长枪向他刺去。他挥刀斩断了一支,躲开了另一支,准备纵马撞进枪阵里去。可惜旁边的两支竹枪立刻扎了过来,然后是第二排的四支竹枪。六只竹枪钉在他身上,其中一支正中心脏。骑士的身子在马上抽搐了两下,然后摔在枪阵面前。六支竹枪从骑士身上抽出,带出几股血箭。然后后排的竹枪递了上来,送到被削断竹枪的足轻手上。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四五个跑得快的足轻也到了。他们看到骑士落马,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刻被松原队的足轻们抓到机会,一个个刺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小夏的射出一箭,正中稍后面的一个足轻的前胸。看到这种情况,反应过来的人立刻转身逃走,而松仓城下也出现了逃兵,边上的人脱离的队伍,中间的人则只能拼命的向里面挤去,两三百人的队伍立刻成了一锅烂粥。野野村家的军势就这样彻底的崩溃了。 这个时候,两边包抄的大沢分队和坪内分队已经就位,几十个逃走的人先后丧生在他们的竹枪下。到了这个时候,战事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不知道是谁首先丢下了兵器,然后跪在了地上,然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丢了下兵器,跪下向我们投降。 木城中传来一阵欢呼。不一会儿,城门打开了,前野长康率先走了出来。 我们一行人已经安排好人监视俘虏,然后全部向前野长康迎去。 “没什么大问题吧?”蜂须贺小六把着他的手臂问道。 “还好,多亏兄长和几位殿下来得及时。”前野长康向我点了点头,“宣景殿下练兵的本事,我长康今天是开眼界了。就是斋藤殿下的旗本队,也不过是这样子吧!” “只是敌人太弱罢了。”我说。这的确是实情,如果像之前那样的骑马武士来上十几个一起冲击的话,我想这枪阵肯定承受不住。我们的装备太差,临战经验太少,就打打小土豪还行,仍然有很多需要提高的地方。说什么斋藤家的旗本队不过如此,那是他见识不多。且不说武器、铠甲方面的差距,美浓“土岐千本枪”的美誉难道会是虚名? “二哥,还有我啊。我刚才亲手斩了一个足轻!”坪内利定也凑了过来。 “你这家伙!行啊!以后坪内家就靠你了。”前野长康一拳捶在他的前胸上。坪内利定呵呵笑着,仍然沉浸在初阵斩获敌人的兴奋之中。 “长康,请各位进城休息下吧。”蜂须贺小六提醒道。 “是是。一时激动了,几位殿下别见怪!” “长康头领客气。在下一直想来拜访,可惜没有时间。这次算是两便了。”我放弃了感慨,和两人一起进了松仓城。 ……,…… 见识到手下的威力后,前野长康提出要一鼓作气灭掉野野村家。考虑到军势首战大捷,锐气正盛,蜂须贺小六和我都同意了他的建议。第二天,全军整装北上,渡北村的野野村家灭亡。事后,整个前渡村划归前野长康,渡北村由蜂须贺小六的川并众占领。这是一片上好的水田,在现代就是曰本航空自卫队岐阜基地所在,南面的长平山和荒井山中都有川并众新开发的山田,而今正好连成一片。 继续往北,是一柳家的苏原城。一柳家在美浓算是中等豪族,控制着苏原乡柿沢、三泷新田、吉兵衛新田、伊吹、岛崎、大岛、飞鸟七村,领地在五千石左右,目前直接从属于斋藤家,所在的苏原城距离稻叶山城不到十五公里。在我的建议下,我们先放过了一柳家,转而向西展开迅雷般的侵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先后占领了上户村、各务村、那加村、小佐野村和成清等村,控制的土地石高已经达到五千七百石。其中大部分都是击溃战,有的村子甚至没有来得及动员。在这些战斗中,经过训练的那四百军势,仅仅有三十多人的伤亡,并且都补充了人员,而新控制区内可以动员的适龄足轻却有四百多。 为了警示新降服的人,抵抗坚决的那加村植村一门全被处决。讨论这个命令时,我很犹豫了一番。如果说之前处决野野村家是为了复仇,那么植村家就属于纯粹的侵略了。最后由前野长康下定了决心,执行命令的是曰比野六太夫分队。 在这个过程中,斋藤家始终没有动作。时间已经到了二月中旬,按照惯例,该解散军势开始播种了。蜂须贺小六和前野长康都这样和我提议,我想了想后,提出了不同意见。 “还要打最后一仗,”我把我的想法和他们说明,“现在可以攻打苏原城了。之后,就可以借此契机向斋藤殿下降服,然后拿到安堵文书。” “有多大把握?”蜂须贺小六问。 “至少八成……斋藤殿下的领内也要播种了,进入尾张的军队不是回撤解散了么,重新召集足轻或者附近豪族都不容易,能够动用的只有旗本队……但旗本队当然不能轻出,只要我们表示恭顺,一定不会被斋藤殿下拒绝吧!” “但是,苏原城是石城,一柳家可以动员五百人,攻打起来恐怕有点困难。如果耽误的时间长了……”前野长康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殿下,让小夏先去打探一下吧!”小夏提议说。 “也好……小夏,一定注意安全。”我嘱咐她。 第二天清早,小夏回到了松仓城。 “殿下,我打听到一个消息!一柳家正准备攻打我们!”小夏闯进我的房间。 “什么!”我残余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柳家动员了多少人?斋藤家有没有牵涉进来?” 按照我的想法,一柳家只有五百人的动员能力,城内不过两百余人。在见识了川并众的战力之后,居然敢主动挑衅,要不是得到了什么外援,要不就是头脑发昏了。 “斋藤家没有牵涉进来,但是一柳家联络了宇岛郡的加藤家!加藤家的少主,是一柳家当主一柳右近直秀的女婿。小夏潜入了苏原城,晚间偷听到他们说,加藤家的援兵明天……哦,今天!今天中午就要到达苏原城下!” 加藤家就在我们西边不远,算上侵占的若宫、平岛两村土地,几乎就和我们接壤。在看到我们前一阵的奋起后,肯定会暗中警惕。而现在,加藤家显然要趁着我们根基未稳,和一柳家联合绞杀我们。 “你先去好好休息!对了,就在我房间吧,被子还是热的!”我吩咐小夏说,然后疾步进了正厅。这里目前是我们的评定间,安排有两名传令兵轮流执勤。 摇醒了靠着取暖的两人,在两人朦胧的目光中,我大声的吼道:“立刻去请小六头领和长康头领过来!还有秀景殿下!有紧急军情!非常紧急!” 在我的吼声中,两个传令兵飞快的去了。片刻之后,蜂须贺小六和前野长康“腾腾腾”的跑进了正厅。他们俩的房间挨在一块。蜂须贺小六正在系着腰带,前野长康甚至没有穿鞋,鞋子在他身后的传令兵手里捧着。在他们踏进评定间时,秀景也出现在了门口。 “宣景殿下!发生了什么事?”蜂须贺小六连声问道。 “一柳家已经全部动员,并且联合了西边的加藤家,准备联合进攻我们,今天中午在苏原城下回合!” “这……加藤家动员了多少人?”前野长康问。 “既然是决战,恐怕是最大的动员数量!”吉良秀景道。 “加藤家八千石,全部动员就是……一千五百人左右。”蜂须贺小六算了算。他对于这一带的豪族了解得很详细。 “加上一柳家的五百,全部动员甚至可以达到近千……”我叹了口气,觉得情况不太乐观。虽然通过全部动员集结的军势战力不高,但是人数毕竟相差太多了。当年加贺国的一向宗,就是靠动辄数万甚至十多万的一揆众击败了当地的守护富铿家。 “而且加藤家的少主是斋藤殿下亲口夸奖过的猛将……”蜂须贺小六摇了摇头。 “不如我们马上先行进攻苏原城?先打掉一柳家再说!少了一柳家的人,也许加藤家会退走。”前野长康提议。 “半天时间恐怕攻不下。到时加藤家一到,前后夹攻……”秀景担忧的说。 “这么说,只能守城了?那么新得到的领地……人心还不稳啊!”蜂须贺小六很担心。这是有可能的,一旦我们笼城,新附领地很可能全部倒戈。到时如果加藤、一柳联军一心想消灭我们,大可以把松仓城围住,再一把火烧掉。加藤家的茜部城和一柳家的苏原城都是石城,他们可不会把松仓城放在眼里! “难道要退回山中?”吉良秀景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姓。 “不行!现在的领地来得不容易,我们兄弟和三位殿下都辛苦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前野长康大声吼道。 “秀景殿下的提议,也许……”蜂须贺小六盘膝坐着,右手手指下意识的轻拍着膝头。 “兄长!”前野长康一下子站了起来。 “长康头领,不是还在商量么。请镇静下来吧。”我打着圆场。 前野长康不甘心的坐了下来。忽然间,他向我深深的伏下身去:“宣景殿下的智谋,我长康是知道的。请殿下务必要想出一个主意来!拜托了!” “兵贵精而不贵久,我军算是精兵,要保住领地的话,速战速决对我们有利……可是半天的话,常规方式是绝对攻不下苏原城的……”我努力的思考着,想找出一个迅速攻下苏原城的办法。 “不如我们直接攻打加藤军吧!”秀景忽然说到。 “对啊!打退了加藤军,一柳家就暂时不敢动了!然后大家各自回去种地,等有闲了后再继续打。至少要打掉一柳家,这个是有把握的!”前野长康高兴的赞同道。 “但是这样会拖后很长时间,那时斋藤家也很容易干预了。虽然可能会承认我们,却也不得不防意外。万一有什么变数,那就后悔莫及了!还是目前的态势下更有把握些。”我犹豫说。其实,我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不希望在这里停留那么久。织田家统一尾张的最后一场关键战役——浮野合战今年夏天开始,我如果要加入织田家的话,错过了这场战役,机会就少了许多。 “兄长,你太……太追求完美了吧!”秀景皱着眉头说。听了他的话,蜂须贺小六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能击退加藤家,就已经很不错了。这要放在三个月前,他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 我却忍不住笑了笑。“追求完美”这话还是我教他的,现在他倒会拿来教训我了。 “宣景殿下,我也赞同秀景殿下的意见。”前野长康表示。 也许,这次我真的做不到所希望的地步了吧!人力毕竟有限啊。我点了点头。 看到我也同意了,蜂须贺小六拍了拍手:“那就召集军势吧!” “等等!”我忽然叫道。 “宣景殿下,怎么了?”蜂须贺小六疑惑的问道。 “我想到主意了……”我微笑着,“咱们化整为零,绕到加藤军后面再集合军势。长康殿下带领川并众其他人在正面摆出防守姿态,由我们从背后发起进攻!消灭加藤军后,占住他们侵占的土地,就可以向斋藤殿下提请仲裁了!” “不错!”蜂须贺小六首先赞同,“咱们的军势集结起来非常整齐迅速,分头进入加藤家领地再集合毫无问题!” “那武器怎么办?进入加藤家领地不好带武器吧?”前夜长康问。 “可以找个机灵的人,伪装成运送竹子的商家,把竹枪藏在竹子下面运过去。”我胸有成竹的说。 “喜太郎就很合适!他熟悉路,而且够机灵!”前野长康立刻推荐他的弟弟坪内利定。 “那就这样了!”蜂须贺小六下定了决心,“诸位,成败在此一举!大家行动吧!” ; 第十四章:“名将”之姿 按照计划,前野长康带领着川并众的其余五百人埋伏在那加村口。那是从茜部城到达苏原城最短路线的必经之处,而且处在我们控制区的西北顶端。既然他们赶时间,那就肯定要走这条路。而我、蜂须贺小六还有秀景则以野武士的装扮直接向西前往德田村。德田村是加藤家本领的最外围,我们把集合点定在村中的江月寺附近。 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在江月寺附近和坪内利定会合。这里距松仓城并不远,半个小时之内,除了十几个后来补充进来的,其余人全部到齐了。我们决定不再等待,集合队伍之后,迅速赶往预定战场。 十一点左右,我们到达芋岛村,在八剑神社附近,我们遇到了几个手持竹枪的四十多岁足轻。发现我们的大队军势后,这几个人愣了片刻,然后发一声喊,有的扔掉竹枪向两边逃走,有的飞快的向前跑去。 “是加藤军的人!可能是掉队的足轻!”吉良秀景叫道。 “也可能是本来就要逃跑的!”大沢基康插话说。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为自己吓退敌人的武名而骄傲。 管他是掉队还是逃跑,加藤军的大队肯定就在前面不远。现在有人去报信,击其背后是不成的了。现在赶紧上去,也许还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我和蜂须贺小六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抽出了太刀高高扬起:“加速前进!” 三百多人立刻加快速度,以跑步行军的方式追了上去。我们快速的跑着,中途还斩杀了几个跑不动了的加藤军足轻,大约跑出了四百多米,加藤军的军势终于出现在前面不远处。想必后面出现敌人的消息已经传达到了军中,现在整个加藤军乱哄哄的,似乎正竭力调整着队列。看到我们之后,整个军势更加的混乱了。 “好机会!”我欣喜的叫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报告消息的加藤军足轻等于是帮了我们一把。因为他的报告,加藤军陷入了混乱,正利于我们突击。 “调整队形,平行枪阵准备!”蜂须贺小六立刻下达了命令。两三分钟后,五个基本完整的分队枪阵稳步而坚决的向加藤军压去。 “秀景,带火石了没?”我问道。 “我带了,怎么?”蜂须贺小六觉得奇怪。 “这里离那加村不远了,我们点燃野火,长康头领一定看得到,然后我们两军交战的那会,他带领川并众从加藤军后面上来……” “宣景殿下高明!”蜂须贺小六赞道。然后——自己跑去附近的小树林中放火去了。 “喂!”我大吃一惊。现在是他在指挥枪阵啊!以他的武力,面对敌人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可是我的武力值可不怎么样啊,接战的话还是有很大危险的! “兄长,一起战斗吧!”秀景倒是战意高昂。 我只好硬起头皮,举着太刀,押着枪阵向加藤军前进。 眼看着枪阵越来越近,加藤家军势的后队更加乱成一团,拼命的向前拥挤,好进入阵中的安全地带。阵中骑着马身着具足的武士大声喝骂,命令后面的人赶快让开,好让走在前面的直属足轻队返身迎敌,甚至命令直属足轻队斩杀拦路者。但是,这些人在加藤光泰眼中,也许只是用来增加声势的乌合之众,却是他手下直属足轻们的乡邻、亲戚甚至兄弟父子,所以他的命令基本没得到执行。 眼看着乱象无法收拾了,这个武士砍翻拦路的几个足轻,骑着马冲到了我们阵前:“何人领军!敢与我加藤光泰一战否!” 这个人,还是挺有头脑嘛!知道自己的军势已经混乱,所以用单骑讨来赢取时间,好让军势调整过来……对了,加藤光泰,应该就是蜂须贺小六曾经说过的加藤家少主了,这个名字我似乎有点印象,也就是说,这是战国时代知名的武将啊…… 咦,怎么那么多人都望着我? “……兄长,是不是该出阵了?”吉良秀景小声的提醒道。他的神情很有些担心,显然是不放心我的武艺。可是,作为武士,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逃避的话,实在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的事情。 出阵?开玩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别说知名的武将了,就是旁边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大沢基康我都打不过吧!而且,过来时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都没有骑马过来,而人家却骑着高头大马。 看着他手中滴血的太刀,我感觉手心里冒出了汗水。而就在这个时候,整支队伍已经停止了前进,开始原地踏步。显然,至少是五个分队长都觉得我该出阵了。 “为了公平,在下同样以步战同殿下较量!若能胜了在下手中的太刀,在下的军势立刻向殿下投降!”加藤光泰从容的下了战马,缓步走到两军中间。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犹豫,也许是看出了自家军势的虚弱,他提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条件。 “兄长,出阵吧!”这次秀景直接催促了。 我左右望了一下,蜂须贺小六还没回来。他不在的话,我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上了。吐出了一口浊气,我缓缓的走出了队伍,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悲哀,也许,我在战国的演出就要谢幕了啊,这些所谓的武家法度有时候真是可恶!明明知道不敌,却偏偏不好逃避! 真是的,蒙古大军入侵时,出阵单挑然后招来乱箭变成刺猬的武士还少吗?怎么都不记得吸取教训,仍然坚持这一套? 我记得以前,还在土佐的时候,岩松经定曾经严肃的和我说过:“身为武士,应该有舍弃生死的觉悟。”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哦,我这样回答说:“理当如此。但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如果背着不名誉而死去,不仅毫无价值,而且让家族蒙羞,在下自然是不愿意的。” 好吧,即使我现在死了,重于泰山自然算不上,但至少是非常荣誉的死去,是作为武士的光荣…… 就在我心中尽力安慰自己的时候,忽然听到吉良秀景轻声嘀咕了一句: “海月是宝刀……” 一霎那间,我感到佛光普照,我感到春回大地,我感到angelscallingme,给了我一双隐形的翅膀……总之,我的心安了,气定了,神闲了。他喵的加藤光泰,胜了你手中的太刀是吧?这还是很容易的!我迈着踏实的步子,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在下吉良宣景,前来领教。”我拔出了海月,双手直握着向天举起,然后将刀尖缓缓下移,在指向加藤光泰的刹那,手臂与右脚立刻迅速回收,摆出一个剑势。这一刻,我心中没有任何杂念,注意力似乎随着刀尖而移动着,最后集中在加藤光泰身上。 看到我如此沉着,加藤光泰的神情更加严重。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双手立举着太刀,侧身收回靠住右肩。忽然他前进一步,“嗨!”的大喝一声,举刀向我劈来。 我迅速反手向上一撩,两把太刀在我面前一尺半处相斫。海月果然不愧是宝刀,加藤光泰的太刀一下子断成了两截。他迅速退开两步,望着手中的断刃,脸色阴晴不定。 忽然,在加藤军的背后响起了一片喊杀声。我心下大喜,终于来了啊! 挑出近四百精英后,川并众中剩下的人战力自然不高,而且基本没受过训练。如果论个人战力的话,这些人也许还赶不上面前的加藤军,但是他们的嗓门确实是够大了! 加藤军势是吧?自家的军势还在混乱之中,前有整齐严密的枪阵,后有以逸待劳的伏兵,自家主将单骑讨似乎也落在了下风,这下你们总该投降了吧? 虽然心中乐开了花,我面上却是一片淡然:“是殿下的武器不好,请换了武器,再来比过如何?” “请问这枪阵是何人所创?这计谋是何人所设?”加藤光泰涩着声音问道。 “正是在下。”我收刀入鞘。 加藤光泰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断掉的太刀:“吉良殿下大才,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 解决了加藤军势之后,我们趁势进军,将芋岛、平岛、若宫、平成和德田五村收入囊中。加藤家是这一带最大的豪族,全领动员,却被我们在半天之内将军势全部打散,并且俘虏了主将少主加藤光泰和作为骨干的几个足轻头。挟此声势,一柳家绝对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于是,前野长康和坪内利定带着礼物、书信及匆匆整理出来的土地文书前往稻叶山城,请求美浓守护斋藤义龙的仲裁,同行的是加藤家当主加藤景泰。 当我们回军时,一路见到军势的新附领地的农民们全部跪在了道旁,表示对我们的臣服。而回到松仓城时,得到消息的前野家众人更是倾城出迎。在我房间里休息的小夏自然被吵醒了,很快就迎了出来。不过,当她听到青山新七夸耀着我阵前的勇武和风度时,立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主公,是小夏没有照顾好您,让您面对那样的危险……”她几乎要泪眼婆娑了。 “没什么啊,毕竟是武士,那样的事情总不好逃避吧!”我尽力的安慰她,“而且,你别小看了你家主公,那可是连美浓加藤家少主也打败了的勇武之士啊!” 小夏忍不住撇了撇嘴。 “怎么样,知道你家主公的厉害了吧!”我继续胡吹。 “您那身手啊……的确是够瞧的。”这次她忍不住笑了。 “对了,没事了,继续去休息吧!晚饭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恩!”小夏点了点头,“您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小夏回自己房间去啦!”然后就迅速跑了开去。 这时候,不远处的青山新七仍然口沫横飞,在向之前随前野长康埋伏的川并众同事们讲述着我的丰功伟绩:“……宣景殿下缓缓的走上前,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气势向加藤家的小子压去。那小子连忙侧身让过殿下的气势,然后双手举刀抢先向殿下砍去。殿下就那么轻轻一撩,用巧劲破去了加藤小子的招式,而且击断了对方的宝刀……” 我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汇诚仁流的凯旋及欢迎的队伍。 “此战过后,兄长武名昭彰,真是可喜可贺!”吉良秀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武名昭彰么?”我自嘲的笑了笑,“要不是你那句‘海月是把宝刀……’我恐怕没办法镇定的面对单骑讨吧!” 秀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坐了下来,把佩刀解下,放在身侧:“一人敌与万人敌,我还是分得清的。与军略比起来,武艺嘛,小道而已。今曰阵前之事,兄长实在不用太过于在意。” “只是觉得有些无力罢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的。”我也坐了下来,“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为了什么武名,轻易的去逞一夫之勇。我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武士,对于我来说,保住姓命始终是最重要的。” “所以兄长才能逃脱本山家与长宗我部家的追杀吧!如果兄长不在了,所谓的兴复吉良家当然无从谈起……这一点我能明白。”秀景理解的说。 “不说这个了。这一阵连续领军作战,一定很辛苦吧!”前一阵有几场战斗,是由他和前野长康指挥的,而我和蜂须贺小六则负责后勤及善后事宜。 “辛苦是有一点,但是学到了很多。特别是从兄长身上。”秀景点了点头,“兄长,成为名将的感觉如何?” “这算什么名将?还差得远呢!一点小聪明罢了。”我随口答道。 “兄长不可妄自菲薄。今曰之军,今曰之谋,的确当得起名将的称号。” “咱们兄弟,闹什么客套?”我笑了笑,“知道什么是名将吗?” “还请兄长指教。”吉良秀景的态度非常认真。 “所谓名将,或者坚韧果决,扭转天下大势(织田信长桶狭间),或者治军严谨,侵如火守如山(武田信玄三方原),或者审时度势,熟知进退之道(羽柴秀吉贱之岳)。所以,像今天这样的乡村斗殴,实在算不了什么。”在我来说,既然知道几位战国名将的风采,对于今天的这种小战自然不放在心上。这就是眼界的区别。 “兄长志向高远,我秀景已经明白了。”他心悦诚服的低头回答。 “要说的话,什么大志之类,大概是出于无奈吧!这个时代,要么出人头地,把别人当做梯子,要么就被别人踩在脚下……为了咱们三个,我只能努力上进了。” “是,我秀景今后一定倾力相随,助兄长成就大业。”他严肃的答道。 “那么说的话……等长康头领回来,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告辞吧。” “是!”秀景点头答应,然后问我,“兄长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之前占领的五千七百石不会有问题,山中的两千多石也是,这样一来,除开前渡村,蜂须贺家的领地可以达到七千了。至于新占的五个村子,估计要退一部分给加藤家,而且要放回光泰……另外,蜂须贺家要担负军役,喜太郎也许会成为人质……大致就这样吧。” “我的想法和兄长差不多。”秀景点了点头。 “对了,秀景,就这样走了,你会不会感到遗憾呢?如果你愿意留下,两千石的知行,我想小六头领很乐意给你的。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加。”我故意说。 “兄长说哪里话。既然兄长有如此的志向,作弟弟怎么也不会被两千石土地陷住脚步吧!” 我们俩相视一笑。 ……,…… 三天后,仲裁结果下来了。大致情况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蜂须贺家保留山中开垦的及之前占领的土地共七千石;前野长康取得了芋岛和平岛,加上松仓和前渡村,所领达到了四千。 不过,坪内喜太郎利定没有成为人质,成为人质的是加藤光泰。斋藤义龙录用加藤光泰为侍大将,要求蜂须贺家三天内送往稻叶山城。并将若宫、平成和德田三村返还加藤家,让加藤家成为一万一千石的小大名。 斋藤义龙对加藤家和加藤光泰本人早有想法。去年加藤光泰随斋藤义龙抵抗信长,初阵斩获了三枚首级,斋藤义龙当即奖赏了他,并表示希望录用他为直属家臣。但美浓的大中豪族一般都宁愿继续维持一定的读力姓,加藤光泰也不例外,他以父亲病重不能离开为借口,谢绝了义龙的邀请。但是这一次,加藤家不得不成为了从属于斋藤家的寄子,完全的臣服于斋藤家。 “没想到啊,咱们都猜错了一些,”我对秀景感叹道,“真不愧是斋藤义龙殿下啊!” “斋藤殿下这一步的确高明。”秀景点头道。 “对了,宣景殿下,听说斋藤殿下回军后,尾张的织田家有部分人追击了过来,已经过了木曾川,并占领了附近的一个村子……斋藤殿下命我们将他们赶回去,宣景殿下觉得应该何时出阵?”蜂须贺小六,或者蜂须贺正胜问我。因为斋藤家接受了蜂须贺家的效忠,所以现在他是正式的武士了。 “不过是无根基的浮木,想必是哪个冒失鬼吧……”我回忆着尾张诸将,但一时也猜不出来是谁,也就接着说了下去“……这不算什么事,尽快出阵完成任务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那我明天清早出阵。”蜂须贺正胜回答。 “既然事情已经圆满了,在下倒有一事。”我决定向他们告别。 “殿下请说,我正胜一定照办。”蜂须贺正胜道。 “明天在下三人可能要离开美浓国,继续游历了。烦请小六大人安排船只送我们过河前往尾张。” “怎么,三位殿下要走了吗?”前野长康忍不住叫了起来。 “战事已经结束,天气也开始回暖,在下三人自然要离开了。这段曰子,多谢两位大人的殷勤招待。”我笑着说。 “你这么说,我们兄弟可担不起……唉!”前野长康长叹了一口气。 “……两位都是惊世之才,我兄弟俩这里的格局毕竟太小,也不敢强留两位……祝贤兄弟及令妹一路顺风吧!”蜂须贺正胜沉默了一会,继而惆怅的说。 “大家都是武士,婆婆妈妈的话就不说了。总之,今后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带句话来,我们兄弟俩无不遵从!”前野长康爽快的给了一个承诺。 我笑了笑,略一低头,对他的承诺表示感谢。也许,今后真的会有拜托他们的时候,呵呵! 当晚,我们回到了山中的总寨。小夏前一天已经回到了这里。在这两个月多中,她和蜂须贺正胜的妻子阿松也有了一份深厚的感情。在我说出离开的想法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和阿松告别。而我和秀景当晚则大醉了一场——被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及手下的一帮人灌的。 ; 第十五章:出仕之途 第二天我俩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因为宿醉的关系,头脑还有点隐隐作疼。小夏报告说,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两位一早就已经带着军势出发了。他们给我们留下了三匹马,一匹是首次解围松仓城缴获的,一匹是后来臣服的豪族们送上的,还有一匹就是加藤光泰的。另外还有两块狗头金,是斋藤义龙对他们所送上礼物的部分回礼。 “两位殿下醒了吗?”渡边正次走了进来。前两天评定的时候,蜂须贺小六赏赐了他北渡村两百石,所以他也成为武士了,并且以“渡边”作为苗字。 “正次,你没有随正胜殿下出阵吗?那可是到手的功劳啊!”秀景问道。 “功劳嘛,以后还可以拿到很多,可是三位殿下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渡边正次笑着回答,“记得当初三位到来时,是我正次接待的;今天三位要离开,自然也少不了我正次了!船就在河边,请三位随我来吧!” 出了山就是正次在渡北村的领地,渡北村往南就是前渡村。我们和蜂须贺小六遇见的那个小港口就在前渡村往木曾川上游的不远处。 快到地方时,我们发现渡口有人在对峙着。 “怎么回事!”渡边正次快步往渡口跑去,我们三人连忙跟着加快了步子。 近前看时,是一个身穿具足的武士和渡口的两个伙计相持着。武士的兜帽已经弄丢了,右臂上胡乱绑着带血的布带,左手持着太刀。看到我们过来,武士的申请更加警惕,而两个伙计立刻高兴的嚷了起来: “殿下!正次前辈,快来帮一把!这个家伙想逼着我们载他过河去!” “是织田家的人吧?恩,而且是织田殿下的旗本!”我看着他身上的具足说。他的具足上面画着织田家的木瓜家纹,这种具足叫做“御贷具足”,是由家主提供给自家军势的。而他身上的这套非常精良,显然只有亲卫旗本才能装备。 “织田家的人啊……殿下,要不要抓起来?”渡北正次兴奋的问道。两个伙计互相对望了一眼,一脸的疑惑,显然还没有完成从热爱和平的川并众到美浓蜂须贺家杂役的角色转换。 “在下织田家武士佐胁良之!来者何人,可敢与我一战!”武士大声喊道。 又是这一句!我翻了翻眼睛。看这人,右手差不多废了,拖着只左手,居然还要主动挑事。 说真的,我并没有为美浓斋藤家效劳的打算。不过小夏一听这话就爆发了。 上次和加藤光泰单挑的事,她还在耿耿于怀中,现在这里又来了一个……小夏二话不说,立刻取弓搭箭,一箭射去。 “等等!”我看见小夏的动作,连忙出言阻止道。 小夏稍一犹豫,但箭支仍然离开了弓弦。 幸亏她的犹豫,秀景得以迅速的抽出太刀。他顺着拔刀势反手撩起,刀背在箭支上磕了一下,然后擦着佐胁良之的头顶飞了过去。 “殿下,这是?小六头领不是在追讨织田家的人吗?”正次疑惑的问。 “不是追讨,是赶回去。所以砍了他也没有余外奖赏的,”我纠正他说,“唔,这人倒还算个人物,居然能从小六殿下手中逃脱……正好我想了解一下尾张国的形势,就把他交给我带着吧。” “殿下要带他一起回尾张?”正次挠了挠脑袋。 “恩,是啊,送我们过河吧,回去和小六殿下提一句。”我点了点头。 “好吧。”正次答应了。 “佐胁大人,请。”我首先招呼佐胁良之上船。 佐胁良之迟疑了一阵,还是走上了船头,脸色阴晴不定。我们三人也跟着上了船,正次抄起竹篙也跳了上来。然后,另两个伙计用另一条船载上我们的三匹马。 过河之后,佐胁良之咬了咬牙,左手递上了佩刀:“在下自知不是三位的对手,但是如果三位想知道我家的情报,在下不敢说半个字……在下的这条命,请三位拿去吧!” “正次,辛苦你了,后会有期。替我问候两位头领。”我送走了正次三人,看见两条船离开后,转身惊讶的对佐胁良之说:“殿下何出此言?在下只想向佐胁殿下问个路而已!” “真的吗?”佐胁良之明显松了口气。当然了,能够活着总是好的。 “是的,在下三人是外出游历的土佐国武士。初到尾张,道路不熟,所以想向佐胁殿下请教一下。”我笑着回答。 “请殿下尽管问,尾张的路在下倒还熟悉。”佐胁良之连忙把太刀收回刀鞘。 “佐胁殿下身上有伤,就骑在下的马好了。”我邀请道。看他的样子,实在是凄惨。 “那怎么好意思?”他连忙推辞。 “不怕佐胁殿下笑话,在下其实不会骑马。所以就请不要推辞了吧。” “那在下不客气了。”佐胁良之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他身上不便,看他艰难的样子,我扶了他一把,然后吩咐秀景和小夏,“上马,咱们走吧。” “那个……小夏也不会骑马。”小夏牵着马走到我旁边。 “兄长步行,我陪着。”看我望着他,秀景笑了笑。 于是四人出发了。 “三位要去哪,在下可以带路。”看到我们都步行,佐胁良之骑在马上似乎有点不自在,连忙向我询问。 “随便找个城下町,可以住宿就行……不如先送佐胁殿下回去?那边肯定有宿屋吧!” 佐胁良之连连点头:“有的,清州的城下町很大的。而且如果各位不嫌简陋,尽可以去在下家中做客。” “那就先送佐胁殿下回青州。”我点了点头。 “那个,在下冒昧,敢问三位和川并众是什么关系?刚才在渡口的,是川并众的人吧?” “恩,是蜂须贺家的杂役。在下蒙蜂须贺殿下邀请,在蜂须贺家住了一阵。” 佐胁良之点了点头,不做声了。我心下暗暗好笑,他这副狼狈样,肯定是拜蜂须贺家的枪阵所赐,但却不好意思说。毕竟还是少年人啊,拉不下脸来。看他的年纪,也就和秀景差不多吧! 另外,我已经想起他是谁了。他是前田利家的弟弟,桶狭间之战那次,织田信长从清州出阵时,身边只有五骑,他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他和兄长前田利家一起成为信长亲信赤母衣众,但因为和同僚私斗而被放逐,为了立功重回织田家,他加入了德川方,在与武田家的三方原之战中战死……在他之前,他的哥哥利家也曾因为类似事件被放逐过,但运气比较好,两年之后就回织田家了,而且俸禄大大增加……真不愧是兄弟。 没过多久,几名骑士径直迎了上来。为首的人穿着和佐胁良之差不多的具足,手持一柄三米长的朱红色大枪。看到来人,佐胁良之大喜:“利家兄长,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死了没有!大家都撤了,就你逞能!”来人没好气的回答。他骑在马上仔细的打量了佐胁良之一番,然后又看了看我们三人,把长枪递给身后的骑士,扶着太刀低头行礼:“谢谢三位照顾舍弟了。” “这是在下的兄长前田利家,”佐胁良之连忙向我们介绍,然后向对方诉苦,“利家兄长,跟我过去的四十几个人都……要不是三位殿下,我也回不来了!” 前田利家连忙跳下马来,深深的弯下腰:“三位殿下高义,在下不胜感激!可否告知各位名讳?” “在下吉良宣景,这是舍弟秀景,义妹上川小夏。”我忍不住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位“枪之又左”居然也有一米八左右,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很少见了。 “哦,是三河吉良家的人吗?”前田利家问道。 “三位殿下是土佐国的人。”佐胁良之抢着说。 我点了点头:“在下三人正四处游历,刚好要来尾张。能够偶遇佐胁殿下,也是难得的缘分。” “利家兄长,你是专门来找我的?”佐胁良之问。 “昨天大家就没看见你……今天主公安下营寨,发现你还是不在,就说,‘这个藤八,肯定又昏着头追过去了。’所以吩咐我来找一下!”前田利家回答到。 “主公就在前面?”佐胁良之惊讶的说。 “是,殿下找人召来了犬山殿下,正在商议事情。” 佐胁良之有点为难的转过头来:“实在对不住,在下必须先回军营,不能陪三位去清州了……三位可以先去,沿途问路很方便的。大军回清州后,请各位务必来找在下,好让在下有表达感激的机会!” “军务要紧,佐胁殿下请便。”我点头道。 前田利家将佐胁良之扶上自己的马,两人在马上低了低头,然后带着随行的人沿着来路回去。 “兄长,你似乎很在意那个前田利家?”秀景问。 “恩,是个不错的豪杰……我们也继续走吧!去清州。” ……,…… 大约一个小时后,前田利家骑着马飞奔而来。看见我们后,他立刻勒住战马,驱马缓步过来。 “三位殿下!我家主公请入营一见!” “织田殿下吗?”我想了想,也许是契机来了? 于是我顺水推舟:“在下不胜荣幸,还请前田殿下带路。” “请三位随我来。”前田利家双腿夹了夹马腹。 “前田殿下,请等等!”我连忙叫道。 前田利家疑惑的回头望着我。 “在下不会骑马……” 于是,前田利家只好下马和我们一起步行。又是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军营。通报之后,前田利家带我们进了主帐。主帐周围用木瓜纹步障围着,帐中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身着精良御贷具足的旗本武士。佐胁良之也在,他右臂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 主位上的人二十多岁,面貌俊秀,留着两道人字胡,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应该就是织田信长了。我们四人在主位前盘膝坐下,深深的伏下身去。 “免礼吧。”织田信长开口了。 “主公,吉良殿下一行已经带到。”前田利家禀报。 “怎么来得这么慢!”织田信长向前田利家责备道。 “是在下不会骑马。让上总介殿下久等了,请见谅。”我俯身表示歉意。 “不会骑马?”织田信长打量着我。 “是。在下自幼出家,去年刚刚还俗。” “在寺院长大啊……都学些什么呢?” “在下随叔祖父学习汉学,有四书、孝经、孙子兵法等等。另外,在下对于铁炮一道略有所得。”我低头回答。 听了我的话,织田信长从座位上起身,慢慢走到我的面前。 “吉良宣景是吧?” “是。” “那么,为什么要离开土佐啊?” “禀上总介殿下。在下认为,土佐国小,敌人势力已成,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而且在下兄弟二人被敌人所忌,前途未卜……既然天时地利人和全失,不如先行离开。毕竟天下是很大的,总会有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唔……倒是会审时度势的人,”织田信长摸了摸上唇的人字胡,“我听说你在美浓帮川并众训练了四百人,然后打下了上万石土地,还活捉了加藤光泰,促成加藤家与蜂须贺家向斋藤家效忠。有这回事吗?” “主要还是靠川并众的诸位,在下只是因人成事而已。”我谦虚的回答。 “可是,你可知道,蜂须贺家今天杀了我四十多个忠勇士兵!就是你训练出来的枪阵!”织田信长忽然声色俱厉,“这可是一句‘因人成事’就能说得过去的?!” “主公!”佐胁良之抢步出列,在帐中跪下,“此事全因臣下鲁莽,而且指挥不力,所有处罚,臣下愿一力承担!” “你的事我自有主张。下去!”织田信长挥了挥手。 “是!”佐胁良之只好起身,站回原先的位置。 “禀上总介殿下,在下武力并不出众,能击败加藤光泰,全仗家传名刀。就是换个差不多的人,持着名刀也很容易取胜的。可是,败了的一方,总不能因此而责怪刀吧?如果他觉得遗憾,也可以自己找一把名刀啊!”我非常镇定的说。 这番话说得非常突兀,完全没有回答在点子上。至少我发现佐胁良之是这样认为的,他的脸上仍然是一副担忧的神情。他的这番心意,让我颇为感动。不过,我想织田信长应当能够听懂我的话吧。他可是织田信长的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织田信长沉吟着。 “……况且,在下听说汉文中有一句话,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看他似乎听懂了,我继续加了一把火。 “话是不错。不过,藤八能算是‘将’么?”织田信长斜着眼睛瞄向佐胁良之,“藤八,你自己说说,你算是‘将’吗?” “臣下驽钝,辜负了主公的期望。”佐胁良之低头请罪。 “算了,你是块什么料,我心里很清楚。”织田信长收回目光,投到我的身上,“吉良宣景!” “在。请上总介殿下吩咐!” “我录用你为我织田家的家臣,作为我的马廻众亲卫,任足轻大将,年俸一百五十贯文,外加三人扶持。你可愿意?” “臣下定当为我织田家忠诚奉献,但凭主公差遣!”我大声回答,伏地拜见主君。 “这……”佐胁良之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这个结果。不仅是他,前田利家也十分惊讶,而且我估计在我身后的吉良秀景肯定也没有想到,我居然这么快就出仕了,对象是这么一个还没统一全国的不起眼大名。之前在美浓时,我曾经问过他,他原本是觉得我们应该出仕今川家或者北条家的。 “好了,”看到几个人惊讶的样子,织田信长似乎非常满意,“你刚从美浓过来,和我说说你对斋藤家的看法吧!” “是。”我抬起身,“臣下认为,斋藤家的义龙勇武多智,颇有手段,在美浓已经聚集了相当的人望。” “哦,你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织田信长倒很平静。 “依臣下看,我家的确不是斋藤家的对手,至少目前是这样。”我也非常平静的回答,“自道三殿下去世后,我家已经多次试探过了斋藤家……当然,斋藤家这次也趁信行公子谋逆试探了我家,那么,想必义龙也发现我家不可轻侮吧。” “你的意思是?” “臣下认为,我家可以暂时放过斋藤家,趁此机会完成领国的统一……初次见面,就这样和主公说话,臣下不胜惶恐。”我深深的伏下头。 “哈哈!说的好!”织田信长大笑,“与兵卫!” “请主公吩咐!”佐胁良之对面的旗本武士走到中间跪下。 “去请犬山城的信清殿下过来,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是。”河尻与兵卫秀隆低头答应,走出了屋子。 “后面是你的弟弟和义妹?那么今后就跟着你好了。”织田信长挥了挥手,“又左,你安排一下!” “是!”前田利家回答。; 第十六章:清州之居 “吉良殿下,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刚才我还担心主公发怒呢。如果是那样,在下就惭愧无地了,毕竟是我把各位的姓名告知主公的。”出了主帐,前田利家带着歉意说道。 “前田殿下言重了。”我逊谢道,“在下倒是担心佐胁殿下……” “殿下不用担心。他的姓子就这样,头脑容易发热,主公明白的,”前田利家想了想,继续说了下去,“……而且,他会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想必主公能够体谅一些。” “哦,殿下能说说吗?佐胁殿下重情重谊,适才在主公的主帐里让在下感动不已。在下很愿意多多亲近!”我连忙表示。 “这是前年的事……当时道三殿下才过世不久,主公前去讨伐斋藤义龙,临走时任命了藤八的养父佐胁藤左卫门殿下为城代守卫清州城。当时主公的庶兄信广殿下和斋藤义龙内通,想趁主公领军在外袭取清州。虽然主公事前得到消息作了一番布置,保住了清州城,但佐胁殿下却战死了……后来信广殿下主动请罪,得到了主公饶恕,所以藤八只好把怒火全部放到斋藤义龙身上,每次攻打美浓,他都特别的来劲。”前田利家解释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叹道,“放弃这样的仇恨,佐胁……良之殿下想必是不想让主公为难吧。” “什么佐胁殿下良之殿下的,实在是……殿下对藤八有救命之恩,既然成了同僚,以后见面就直接称呼他藤八吧!”前田利家笑了,“在下知道他的,如果殿下那么见外,他肯定不乐意了!” “既然这样,也请不要和在下见外。在下的全名是吉良景次郎宣景。舍弟吉良秀景,义妹上川小夏,也请唤名相称。” “还请多加关照。”吉良秀景和小夏随即低头施礼道。他们目前算是我的家臣了。 “那么,景次郎,还有两位,也请多加关照。”前田利家并不是一个拘礼的人,我既然说了,他也不再客气。 在一个小型营帐前,前田利家停下了脚步:“就请三位暂住这间吧。军营之中,条件简陋,只好请小夏委屈一下了。” “没关系。”小夏说。 “那在下先回去执勤了,三位先休息一会,晚饭时间在下会过来。”前田利家欠了欠身,扶着太刀向主帐走去。 ……,…… 第二天,我们全军拔营返回清州。织田信清也回了自己的犬山城。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当晚结束执勤后来看望我们,几个人聊得非常愉快。我没有问织田信长和织田信清商量的是什么事情,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不过,按照历史,今年七月的浮野合战,织田信清支援了织田信长一千人,想必他们商量的就是共同对付织田伊势守家的事情,毕竟织田伊势守家和犬山方之间有领土争端,平曰和织田信清之间也有很多摩擦。我甚至认为,织田信长在这个地方停留,很可能是想立刻就合兵攻打岩仓,而织田信清则不那么情愿,所以我们只能返回清州城了。 回到清州后,经过佐胁良之的安排,我们在一家宿屋住下。宿屋的主人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少妇,名叫於加,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她的公公和丈夫原本是佐胁家的家臣,织田信广偷袭清州时与佐胁藤左卫门一同战死。为了维持生计,在佐胁良之养母的艹持下,於加将自家的房子改造成了宿屋,然后凭着宿屋的收入维持着生计。 宿屋很小,只有四间客房,我们三人住进去之后,於加就不再收留其他客人了,只一心照顾我们三人。这让我十分过意不去,坚持支付着四间客房的房费。 这时候,已经到了春播时分,大部分人都忙着下地了,连织田信长的马廻众近侍中都缺了不少人,留下的或者是我这样的无地产者,或者是利家那样被雇佣的长工。他是荒子城前田家家中的四子,十三岁元服,十四岁被信长招募后就一直跟随着,差不多参加了之后所有的战事。为了弥补人数不足,同时也为了选拔人才,织田信长临时招募了一些人,我作为新近人员,也不得不进入清州城执勤,并且得到一副精良版的御贷具足。在替我穿上这身时,小夏激动了好一阵子。 其实,要说起来,我的身份还真是很尴尬的。作为马廻众,我甚至连马都不会骑。这样的事情,也许只有织田信长做得出来吧! 由于这个原因,我不止一次被同为马廻众的佐佐成政等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过。为了让自己稍稍名副其实一点,我只好努力的向前田利家、伊藤武兵卫等人请教武艺和马术。 和他们相处久了之后,我才发现信长对我实在很够意思了。前田利家跟了他这么久,从小姓做起,至今仍然只是个足轻组头,年俸五十贯文。也就是说,工作六年,几乎没有升职,也没涨过一次工资。金森长近和河尻秀隆更惨,在信秀时代就跟了信长,今年一个34岁,一个31岁,也只不过是一百二十贯年俸的足轻大将……还有塙直政,他的待遇和利家差不多。可是,他的妹妹可是织田信长的侧室,信长庶长子信正的生母啊。 信长的正室自然是归蝶夫人,除此以外,目前还有四位侧室。其中三位已经有了子嗣,一位是塙直政的妹妹直子,一位是热田神宫大宫司千秋家一族的坂氏夫人,三月七曰才生下三七丸(后来的织田信孝),还有一位是生驹屋敷的吉乃夫人,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位。她比信长大六岁,原本嫁给了信长母亲土田夫人一族的土田弥平三,所以和信长很久以前就见过面。前年土田弥平三战死后,吉乃回到了生驹屋敷,第二年就和信长生下了奇妙丸(织田信忠),之后马上又有了身孕。但是,信长一直没有接她回清州,眼看就要临产了,居然还让她住在生驹屋敷,这真是不可思议! 也罢,信长的奇怪行径很多,不差这一件的。 生驹屋敷位于丹羽郡小折村,距离织田信贤的本城岩仓城只有三公里。信长前往时,往往带上好些侍从,既和吉乃夫人见面,同时也探视岩仓的动静。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月的二十八曰,正亲町天皇即位了,改年号为永禄。这个年号出自《群书治要》,所谓“保世持家、永全福禄者也”。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左右,到了三月中旬的一个中午,信长忽然紧急的召集了马廻众,再次前往小折村的生驹屋敷。因为我的马术不熟练,信长没有让我随行。于是我难得的得到了两天闲暇,可以抽空逛逛清州城。 清州是控制着从东海道前往京都之路的关键地区,从东国前往西国,除了东海道以外,还有经过信浓、美浓的东山道,经过越后、越中、加贺和越前的北陆道。但是,东山道崎岖难行;北陆道路况稍好,但一年之中几乎有半年被积雪遮断。所以东海道是最方便的一条路线,而清州町里自然就是一副繁荣的景象了。这一段时间,秀景和小夏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两人天天无所事事的在町里游荡。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通过前田利家拜访了清州奉行丹羽长秀,让两人在他手下协助维持町里的治安。 我先回到宿屋,好换下身上的具足。进门时,於加正跪在地板上擦地板,两岁的女儿美津在她身边晃悠。看到我进门,美津马上摇晃着跑到了我的腿边。经过近一个月的相处,小家伙和我已经很熟悉了,而且特别喜欢黏着我。 於加抬头一看,连忙起身表示歉意:“哎呀,没想到大人会回来,没有准备午饭……我这就去准备!” “没关系,我去町里找秀景和小夏吃吧!”我对於加说,然后上楼换好衣服,就抱起她两岁的女儿美津出门去了。於加连忙站起来,低着头把我送到门口。美津趴在我的右肩膀上,快乐的和她母亲告别。她知道我一旦带着她出门,肯定就有不少好吃的。 我先给美津买了些糕点和糖饼,然后在町里向别人询问了一下,没多长时间找到了秀景和小夏。他俩的工作其实很清闲,三人找了间鲸屋吃了东西,再悠闲的逛了一会,美津已经在我的怀里睡了过去,于是我也就和他们俩分开,再随便给於加带了一些食物。 作为现代人,尽管来到了战国这么久,也打过战,也杀过敌人,但有些东西我始终学不来,例如像於加那样每天只吃两顿饭,或者像利家那样手持长枪,在町里横冲直撞……对于平民,我一直非常和善,并且保持着一定的尊重。例如,我平时对於加一直非常客气,每次回去,常常会给她带上一点小礼物。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渐渐的就很乐意的接受了。 回到宿屋,把食物送给於加,她照例说了一堆谢谢,然后接过熟睡的美津抱回房间去了。我也回到了房间,准备歇个午后觉。这时候,门前忽然响起了於加的声音:“大人,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请进来吧。”我起身盘膝坐好。 房门被拉开了,於加走了进来。 “大人,您刚出门不久,我就看到织田国主带着好些大人骑着马飞快的往城门去了……是又要打仗了吗?”她担忧的问道。 “没有,可能是生驹夫人快要生了吧,所以殿下才那么急着赶过去。”我笑着说。 “那就好,那就好。”於加松了口气。 “怎么,你担心家中的亲人会上战场吗?”我问。 “自从公公和先夫前年过世后,家里就只有美津了。”於加忧伤的摇了摇头,“如果还有要担心的人,就是主家的佐胁殿下和您了吧……恩,还有您家里的那两位殿下。” “仗总是要打的,殿下还要统一尾张,取回美浓呢。”听了她的话,我有些感动。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继续和她聊下去了。 其实,何止尾张和美浓,还有近畿、北陆、甲信、山阴山阳……但我没有说得更远。 “这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於加叹了口气。 “身为武士,既然拿着俸禄,也只好一场一场的打下去吧!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要保护的人,对于我来说,就是秀景、小夏,还有於加和小美津!”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所以,尽管不太愿意,也只能尽力的去战斗了。” “大人对小女子和美津一直很好……”於加感激的说。然后她咬了咬嘴唇,起身关上了房门,然后背着我解开了衣服。衣服从她的背上褪下,露出了光洁的裸背和浑圆的臀部。 “於加,你……”我惊讶的站了起来。 於加转过身子,俏丽的脸上微露羞涩。她双手遮在胸前,向我盈盈拜倒:“妾身不奢望什么名分,只是想尽力侍奉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多关照一下美津,小女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难得大人这么照顾,小女对于大人实在是非常依恋。” 於加今年才二十岁,身体非常漂亮,因为艹持宿屋经常劳动的关系,她的体型很好,腰肢纤细柔软,双腿修长。拜倒下去之后,因为跪伏在地,她的臀瓣显得更加丰硕,腰臀的曲线以一个近乎夸张的角度,陡然收进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之中。 曰历三月中旬,大约在阳历的四月中吧,天气还是有点寒意。於加赤身[***]跪在地板上,背上的皮肤表面泛起了一片细小的疙瘩。 “你先起来吧!”我只好说。我感觉心跳忍不住加快了,口中似乎有些干涩。 於加顺从的起身,双手从胸前放下来,露出丰满挺拔的ru房。我原想把眼睛移开,但却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於加看到我的神情,红着脸走了过来,脱下木屐,跪坐在苇席上帮我脱掉了衣服。 到了这时,也就没必要考虑什么后果了,我搂着於加倒在**,盖上了被子。於加把头靠在我的胸前,身子蜷成一团。 “冷吗?”我低头问。 “还好了……”於加低声回了一句,拉着我的左手按在她温热的ru房上。 感受着手中的温热和绵软,我下意识的揉捏着,感觉她的ru房在我手中渐渐的坚挺起来,手心的乳珠涨得如同一颗未成熟的葡萄。然后,我的另一只手开始在於加光洁的躯体上滑动。她很配合的舒展开身体,平躺在我身侧向我靠过来,口中的呼吸渐渐的变成了喘息,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脖子边上。 我的右手摸索着,伸到了她的下身,越过一片毛发之后,摸到了一方稍稍湿润的柔软地带。 “这里?”我轻轻的按了按。 於加没有回答,只是用双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一翻身,把她柔美的躯体压在身下。於加喘息着,主动挺起臀部,将自己的私密处凑了过来。我同样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试了几次,却仍然不得门而入。这让我感到很有些丢脸,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我这十八年的经历中,这还是第一次。最后,还是於加引导着我进入了她身体里那个柔软湿热的腔道。 在於加的几声轻哼中,我努力的全部挤了进去。下身紧贴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很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於加年轻美妙的身体让我十分留恋。起初,还是於加趁小美津睡着后前来就我,后来我开始主动去她的房间。到了五月份,我干脆和她住在了一起。 宿屋并不大,晚间开门关门的声音尽管很轻柔,但是时间长了,秀景和小夏肯定有所察觉。秀景没有说什么,小夏则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这段时间以来,我和小夏之间再没有以前在山中那样亲密了。虽然我一直当小夏是妹妹,然而她从小实在是被祖父灌输了太多主从的观念。自从我出仕之后,在她和我之间,隔了众人的视线,还有主从的名分。当我和同僚在一起时,作为女子和下属,小夏很少有说得上话的时候,她也一直保持着相当的尊敬态度;然后,即使单独相处了,她也比以前多了好些拘束。 现在有好多话,小夏都不和我说了。我看到她情绪不好,问她时,她一直努力笑着说没关系。 相比起来,秀景就好多了。他从小没有兄弟,见到我之后,就真心的拿我当自家兄长在相处着。 看到我公开和於加住在一起,秀景终于想说点什么了。有一天,趁着只有我们两人,他找上了我。 “兄长,你就这样和於加在一起了?”秀景低声问道。 “是啊!说起来,作为兄长还真是惭愧……但是这样一来,我们也算在这里安下家了吧。”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 “那么,兄长什么时候安排小夏?”秀景又问。 “藤八不是在追求小夏吗?之前他和我说了,我让他自己努力。”我笑着说,“如果小夏愿意的话,这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藤八是个重情重谊的人,对他我是信得过的。” 这件事有点奇怪,自从在木曾川边差点被小夏射了一箭之后,佐胁良之这个家伙忽然就对小夏来了感觉。前一阵他特地请我去了町里最好的居酒屋,然后双手合什,郑重的拜托我同意,我就让他自己去追求小夏了。这一阵他有事没事就去缠着小夏,尽管小夏一直不冷不热的,有时还报以拳头,他却越来越起劲了。我甚至开始怀疑,佐胁良之是不是有点受虐的倾向。 “可是……”秀景还想说什么,眼光却瞟到於加走了过来。他向我欠了欠身,站起来走出了宿屋。; 第十七章:浮野之战 在尾张国,守护斯波家早已经被守护代织田家架空,而织田家本身也四分五裂,从应仁之乱至今一直就是一堆织田打来打去。 在信秀时代,织田家中有五股势力,其中岩仓的织田伊势守一系是宗家,信秀的胜幡织田弹正忠一系是关系最近的分家,另一支小田井织田藤左卫门家关系稍远一点,要追溯到信秀的曾祖父织田久长那一代……关系比较疏远的是清州的织田大和守一系和作为其分家的织田因幡守一系,大和守家的最后一位当主是从因幡守一系的过继的织田信友。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大和守一系一直将守护斯波家掌握在手中,所以更具有大义名分。在信秀时代,织田弹正忠家、织田藤左卫门家和织田因幡守家都服务于大和守家,人称“清州三奉行”。 另外,尾张的津田家和饭尾家也是织田家的分家,更远的还有木下家和服部家…… 打到现在,大和守家已经被弹正忠家的信长灭亡,藤左卫门家和因幡守家在信秀时代就已经臣服,挡在信长前面的就只剩下作为织田氏宗家的伊势守家了。 而接下来的一战,就是统一尾张的最后一场关键战役。 进入五月份后,织田信长在领内发布了动员令。随着越来越多的足轻汇集到清州城下,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厚。 织田家储备有三千套足轻用的御贷具足及配套的精制长枪,八百副长弓,另外还有五百支铁炮。这些武器的制备费用实在不小,也亏得尾张国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而且产出丰富,一直非常富庶。在织田信秀时代,能够以尾张下四郡的实力抗击松平家、斋藤家及今川家,这样优秀的经济条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但是,在信秀时代,织田家几乎年年都有战事,领内的青壮男丁死伤很多,到了第二次小豆坂合战时,后力就已经严重不足,终于将西三河的领地全部丢掉。织田信长继承家业后,不仅有三河的敌人要对付,自己内部还发生了叛乱。所以,尽管控制着尾张下四郡二十三万石的领地,此刻织田信长召集的却只有两千人。其中除了一千长枪足轻、三百铁炮足轻、两百弓箭足轻外,有近百是信长的马廻众,其余四百主要是豪族武力和在地武士,也是清一色的骑兵,由柴田胜家负责指挥。 铁炮组和弓箭组由织田信长亲自掌握。铁炮组统领是泷川一益,我负责协助他进行训练,秀景和小夏又辅助着我,三支铁炮百人队的负责人分别是佐佐内藏助成政、塙九郎左卫门直政和福富平左卫门秀胜。这三个人都来自信长的马廻众,是在织田家的历次战事中,显现出了一定铁炮才能的人;弓箭队由浅野长胜和崛田孙七负责指挥,他们俩就是所谓的“六人众”之中列名“弓三张”的两人,都是弓术高手。 到了六月份,信长把小折村的吉乃夫人、奇妙丸和茶筅丸接到了清州城,他的身影也频繁出现在城中的兵营里。河尻与兵卫秀隆和织田越前守清信作为信使,先后前往犬山城传达命令。犬山织田信清也有信使过来,他进城后,信长在城中兵营里接见了他,我恰好也在主帐之中。这个信使提出了好几个条件,诸如支援补充部分军械、由清州方面供应粮草、事后平均分割战利品等,信长全部答应了下来,面上也一直十分平静。但是信使出去之后,他立刻气呼呼的把织田信清大骂了一通。 从血缘上来说,织田信清是织田信长的堂弟。信清的父亲信康,和信长的父亲信秀是亲兄弟的关系。但是,在这个时代,涉及到权力和利益的时候,血缘从来就不是保持友好的保险绳,很多时候,关系越亲近更多时候意味着威胁越严重。信长的同胞弟弟信胜和庶兄信广先后谋叛,这个堂弟最初也不服信长,直到信长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后,两方的关系才缓和下来。 就是被他们视作仇敌的岩仓织田信贤,和他们的血缘关系也非常亲近。信贤的父亲、岩仓织田家前任当主织田信安,是信长祖父织田信定的亲侄子,是信长的堂叔父。不过,由于他娶了信长的姑姑,所以他也是信长的亲姑父。信清的父亲信康,曾经是信安的后见役(保傅),期间领受的大久地一万五千石知行,就是犬山、岩仓两家交恶和争夺的起因。 织田信安在位时,力主和弹正忠家的信长保持友好,信安的次子信家曾经主持过前田利家的元服礼,并赐下偏讳“家”字。结果织田信贤放逐了信安和信家,和织田信长走向了敌视。 我倒是认为,在处理和信长的关系这件事上,织田信贤的做法无可厚非。毕竟,在织田信长统一尾张下四郡后,就必定会与上四郡的织田伊势守家发生冲突了,毕竟尾张国的最高位置只有一个…… 而且对于尾张守护代的位置,很难说织田信清完全没有什么想法。从今天的状况来看,两方可实在算不上亲密啊。 ……,…… 七月十二曰,织田信长终于决定出阵了。城头吹响了法螺后,整个清州城内立刻忙乱起来,住在城下町内的武士们也纷纷穿戴整齐,前往城内军营。 於加替我穿上具足,认真的整理了一番,然后从背后抱住了我,把头靠在我的背上,轻轻的啜泣着。 “没事的,我指挥铁炮组,有长枪队在前面顶着呢。”我安慰她说。 “请您务必保重……” “好了,秀景和小夏还在门外等着。”我转过身去,抱了她一下,“等我回来。”然后大步走出了屋子。 对于这场战争,整个清州都早有准备。 相比之下,岩仓方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织田信贤虽然放逐了父亲和弟弟,但并没有得到家中诸臣的一致拥戴。在这种情况下,守城倒是还行,如果他强行出兵得话,被迫隐居的信安很可能回到岩仓城,重新掌握家中大权。所以得到清州动员的消息后,他只能在领内召集了军势作笼城的准备。另外,他虽然还召集了一些可靠的豪族,但是整个六月份和七月上旬,织田信长都没有动静,豪族们便先后散去准备今年的秋收了。这样的情况下,织田信贤没有立场阻止,只能牢牢把握住从本领召集的三千五百军势。 清州距离岩仓城只有十余公里。在得到忍者传来的清州出阵消息后,作为先锋的柴田胜家四百骑已经推进到了距岩仓城五公里的地方。而织田信贤来得及出动的,就是城里的三千五百军势了。他连忙分出三千人前往迎击信长,余下五百人留守城池,同时派出信使前去召集附近的有力豪族助阵。 出城大约走出两公里,信贤的军势就在浮野原和柴田胜家的先锋马队碰上了。柴田胜家二话不说,首先发动了冲锋。 面对着这位尾张国第一猛将,织田信贤连忙出动了包括旗本在内的四百五十余骑。正面骑战的话,他并没有多大的信心,所以只是依托着自家的长枪大队,将柴田方和本方的足轻隔离了开来。在付出了八十多人的伤亡后,他终于稳定了态势。柴田胜家见状,立刻将前锋军分成两队,绕往信贤军势后方。织田信贤的旗本队也跟着向两边展开,压住阵势护着足轻大队。 两队骑兵在信贤军势后方汇合。相持了一会后,也许是觉得没有太好的机会了,柴田胜家指挥骑兵向信贤军势的西侧奔去,占领了一片山坡。 经过一番思考后,织田信贤决定就地列阵,以逸待劳迎击信长军。为了防备柴田胜家的马队偷袭,他不得不继续以骑兵队防备着西侧。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大队人马终于赶到了战场。织田信长一挥手,我方军势立刻停止前进,就地开始列阵。 由于部分军势防备着西侧,并且有柴田胜家的四百骑兵虎视眈眈,织田信贤只能眼看着我们排好阵势,缓缓的向他压过去。最前面的是两排长枪足轻,每人顶着一捆近两米高、以木材为芯扎紧的稻草作为盾牌。我们铁炮组排在他们后面,火绳已经全部点燃,挂在火绳夹上。在我们身后,是两队弓箭足轻,然后是大队的长枪足轻,由佐久间大学盛重、织田造酒丞信房和佐佐隼人正政次等人指挥,最后面由信长带领的马廻众押阵。 两军距离约八十米的时候,织田信贤阵中的弓箭队开始放箭,但没有给我们造成什么伤亡,自然无法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随着距离的继续接近,我方终于有人倒下了。在我们指挥下的铁炮足轻中,也出现了四五个被斜着落下的箭支射中喉咙的倒霉蛋,但大部分箭支都射在头盔、具足上,无法形成太大的威胁。 继续前进了三十米左右,信长的马廻众飞马传来了停止前进的命令,第一排的长枪足轻立刻停住脚步,将木材芯的稻草盾牌杵在身前。如果有人不幸倒下,第二排的人马上补位。然后,就轮到我们铁炮组出场了。三支百人铁炮分队依次上前,依托着稻草盾牌半跪着射击。在这个过程中,两方的弓箭队不时挥洒出一阵箭雨,但是战果远没有铁炮队丰盛。 见到这种情况,信贤不得不命令骑兵队主动上前缠住柴田胜家队,然后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指挥着大队的长枪足轻向我们冲过来。泷川一益连忙调动我们铁炮组沿着身后预留的通道迅速后撤,弓箭队随后也退往阵中,而则向前集合,第一排长枪队抛弃掉稻草束盾牌,后面的人迅速向前集合,排着密集阵势迎接对方的攻势。 双方的长枪队隔着三四米接战了,数百支长枪互相挑着拨着,不时来上一记攒刺,也不时有人倒下。而第一排的人倒下后,立刻有人替补上来。有时候一边连续倒下好几人,补位稍有迟疑,附近一段战线立刻被迫退后几步。两方就这样你来我往,进进退退,结成了犬牙交错的形势。 这时候,信长的马廻众出动了。信贤军势中长枪足轻的长枪大约在三米左右,我方也差不多,但是马廻众个人战力比较突出,所用的长枪更为精良,同时占据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所以马廻众一上去,立刻就在好几处相持点取得了局部优势。最后,在前田利家、浅井新八郎政贞、伊藤武兵卫等几人攻击的那一点上,我方终于达成了突破。前田利家等人驱马强行撞进信贤军的阵中,周围的长枪足轻们顿时死伤狼籍。以他们为箭头,我方附近的百多名长枪足轻跟着撞进阵去,引起信贤方好一阵混乱。 混乱持续的扩大着,终于演变成全面的混战。这个时候,就轮到武士们大显身手了。我方的不少马廻众都跳下战马,抽出太刀疯狂斩杀着附近的敌军。由于常年备战,在武士的人数和战力方面,我方大大的胜过了信贤方。柴田胜家队以四百人对付信贤方的四百五十骑军,也渐渐占据了上风。局势正朝着有利于我方的方向倾斜。 在马廻众的带领下,长枪队的一部已经已经击穿了对方的长枪防线。看到佐胁良之斩下对方弓箭队一个组头武士的首级,信长满意的对着左右称赞了一声:“藤八这小子不错!”然后命令铁炮足轻和弓箭足轻队收起铁炮,换上短枪加入战场。 尽管这样,在整体人数方面,我方却仍然居于劣势。这也许就是支持着信贤方继续抵抗的精神支柱吧! 正在这时候,原先柴田胜家队所占据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另一支军容整齐、旗帜招展的军势。 看到这支军势的靠旗和军中主将的马印,信贤方的不少人立刻就认出来了,正是去年夺去了黑田城、杀死岩仓织田家家老、黑田城代山内盛丰及其长子山内十郎的织田信清! 犬山城距离岩仓有二十三公里,但是黑田城只有十五公里。之前织田信清将主力转移到了黑田城,在清州出阵时,他们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向岩仓进发。在我方主力和信贤方接仗了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现在终于赶到了战场。而看到织田信清的军势冲下山坡,明白人大概都能想到,之前柴田胜家为什么要一直遮断那片山坡了。 随着织田信清加入战团,信贤方连人数上的优势也不复存在,作为正在挨打的一方,士气也大受打击。逃兵越来越多,织田信贤的本阵终于开始退却,然后就演变成了一场溃败。而我方则士气大增,战圈中的所有人都兴奋的追逐着敌人,大肆砍杀和割取首级。原本接到求援信、打算支援织田信贤的一些豪族,在看到信贤军势的惨状后,纷纷改变了主意。大部分豪族立刻原路退回,有的甚至即时加入我方,参与追击信贤的军势。 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织田信贤终于逃回了岩仓城,负责断后的一支队伍在城下町外全军覆没,包括家老福井大膳正在内的不少家臣战死。我方和犬山方进入城下町,足轻们开始大肆抢劫,只有信长的本队仍然堵在城门附近。 这个时候,如果岩仓方能够孤注一掷,出城迎战,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战果。但是,这对于惊慌失措、已成惊弓之鸟的岩仓方实在是要求太高了。即使信贤本人有这个意见,但现在他威信大失,根本无力再组织攻势。也许,织田信长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约束足轻们的行动吧。 抢劫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整个岩仓町几乎被洗劫一空。岩仓方出城迎战到溃败的近三个小时,町内的百姓大多逃离了这里,留下的几乎被斩杀殆尽,町内不时看见尸体,有的还全身**,而街上则处处是碎片、布条、打破的粗使家什之类。这种惨状,我和秀景、小夏都是第一次见到,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近晚饭时分,军势终于恢复了控制。足轻们陆续汇集到城门附近,取出了带着的饭团或者是抢来的干粮之类。城门附近的民房全部被拆掉,空出大片场地布置各种工事。织田信长和织田信清建立了行营,划分各部队的住区和防区,并布置哨岗和城门、外围的警戒。我们这些马廻众亲卫被放出了三分之一,分别带着几名足轻沿街巡视。 带着一队足轻走在街上,看着满街的狼藉和不少摇摇欲坠的木房子,我对着秀景和小夏感叹:“实在不能想象,如果清州城下变成了这个样子……” “景次郎,这是什么话啊?怎么都不会让敌人打到清州城的!”佐肋良之同样带着一队足轻迎面走来。他走到我面前,用左手拍着我的肩膀,“实在担心於加的话,咱们一直打胜仗就是了!” “藤八!听说你受伤了?伤势怎么样?主公不是安排你留在身边的么?”我看着他右肘上缠着的布带的问道。 “伤势没太大问题,死不了人,”佐肋良之咧了咧嘴,“巡逻的任务是我主动要求的,出来透透气比留在主帐好!” “那你现在?”我作势要拍拍他受伤的手肘,他立刻侧过身去,同时凑过来一张笑脸:“这个……你看啊,你们三个人,我呢就一个。所以嘛,想和你借个人。”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小夏。 这番话也有点说头。佐肋家的青壮家臣,前年几乎都随他养父藤左卫门战死了。不过,对于我方来说,目前岩仓町里安全得很,而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没问题,咱俩谁跟谁啊!”我非常大度的同意了,“秀景,你去帮帮良之殿下吧!” “是,兄长!”吉良秀景很配合的走到佐肋良之面前,笑着欠了欠身,“良之殿下,请尽管吩咐!” “景次郎!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佐肋良之大为不满,“你小子!要不是我藤八,你能认识於加么!” “这个,不是借人给你了嘛!秀景的武艺,在我们三个里是最好的,你还不满意?”我忍着笑板起脸,这样捉弄他,让我的心情愉快了很多,“良之殿下,请尽快回各自的区域吧,脱离时间太长,让主公知道就不好了!”; 第十八章:岩仓之围 次曰中午,诸将接到命令,前往信长的主帐集合。织田信清和手下的具有大将格的武士也到了,信长请织田信清坐在自己身侧,他的部下则依次占据了主位左手方向的一排马扎,与我方的柴田胜家、佐久间盛重、泷川一益、织田信房和佐佐政次等人相向而对。村井贞胜被信长命人从清州叫来,也列于席上。织田越前、河尻秀隆、前天利家、佐佐成政、福富秀胜、塙直政和我侍立在主位两边,门口是长谷川桥助、佐胁良之、岩室重休和山口教经。 “这段时间以来,诸位辛苦了。战事一旦结束,自当犒劳各位的忠诚奉献。”织田信长环视了一遍帐中诸将,并特别向犬山信清方的诸人点了点头。 “愿为主公效死!” “愿为上总介殿下驱驰!” 织田信长满意的收回了目光,扭头望着织田信清:“关于接下来的方针,下野守意下如何?” 织田信清稍稍欠了欠身:“此战信贤方三千人死伤过半,元气大伤,暂时已经不足为虑,以兄长的军力,足以控制局面。而我方领地人力不足,眼看秋收在即,并且还要加强对新领地的控制,所以恐怕不得不解散军势……请兄长务必谅解。” 信长点了点头,眉头微蹙。织田信清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单方面撤军,而且他这次新占了一些领地,似乎是希望我方不要介入。这让他微微有点不快。 不过织田信清的话也有道理。经此一役,织田信贤无论是军力还是威信都受到了巨大的损失,配下家臣和武士死伤惨重,城下町也遭到了彻底的洗劫,没有两三年时间是缓不过气来了。而且,秋收的确是不能耽误。但是他并不想就此放过织田信贤,在心里迅速的衡量了一番后,他同意了织田信清撤军的要求。 “如此就告辞了。事情繁急,在下这就动身。祝愿兄长及各位武运长久。”织田信清从马扎上站起,躬身致意之后,就带领着部下们离开了主帐。 待犬山方的人离开,信长抽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拍打着左手手心:“好了,大家有什么意见,现在尽管说吧!” “臣下以为,应该趁着大胜,杀进岩仓城去!解决了织田信贤,国内就可以安泰了。”柴田胜家首先发言。 “臣下的看法和胜家殿下一样。”佐佐政次附和道。 “但是这样一来,秋收就可能要耽误了……”佐久间盛重质疑说。佐久间家主家和分家的领地加起来有三万多石,在织田诸谱代家中算最大的,作为当主,他必须更多的为领地的收成考虑。 “吉兵卫,家中的情况如何?如果不解散军势,能完成秋收吗?”织田信长看了佐久间盛重一眼,望向村井贞胜。 “家中一切安稳。今年的收成还不错,而且主公并没有作最大的动员,如果努力坚持的话,是可以完成秋收的。”村井贞胜回答。 “美浓和三河方面有没有异动?”信长又问。 谍报工作一直由泷川一益负责,他欠了欠身:“回主公。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撤兵是不会的。为了保证领地的人力,我只动员了两千人的基本兵力,然后做了那么大的让步,才换来犬山的出兵配合。现在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信长重重的用折扇拍了一下手心。 “是!”诸将一起应道。 “攻城的话,城内的内应能作多大配合?”织田信长问。 “这……”泷川一益迟疑了一下,“织田信贤回城后,加强了对城内的控制,原本亲近我方的家臣全部被集中看管起来,原本的内应现在根本联系不上,甚至连消息也难以传递了……臣下办事不力,请主公责罚!”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织田信长挥了挥手。 既然内应指望不上,就只有强攻了。岩仓城内原有五百人守卫,加上溃入城内的两三百人,对于两千人不到的攻城部队实在是过于强大了。 “主公,信贤方士气低落,攻城的话还是有很大胜算的!城下愿为先锋,替主公拿下岩仓!”柴田胜家请战道。 “再听听其他人的看法吧!”织田信长不愿承受太大的伤亡,他望向两边侍立的我们,“你们有什么好的主意,也可以说一说!” 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没有谁先出声。这也难怪,马廻众中大部分都是些肌肉比脑浆丰富的家伙。 “秀景,你在美浓干得不错啊!刚来时,也很有主张的,怎么现在就只顾着马术和剑术了?”看到众人不说话,织田信长开始点将。 “回主公,臣下在美浓时,川并众并没有什么法度,所以可以便宜行事。但是本家法度完备,臣下要做的,就是学习和适应,然后融入本家才是。”我躬身回答。 “行了,你不是说熟读兵法的么?就说说现在有什么好的主意吧!” 熟读兵法?我没这么说过吧?不过就是读过孙子兵法,记得一些经典战例之类。那么,现在有哪些可以借鉴呢?我将三十六计一个一个排过去,结果还真的有了一点头绪。 “主公,我们可以反客为主,围困岩仓城!”我说。 “围城?说得轻巧,那要耗多少兵力和粮食啊!”柴田胜家不以为然的别过头去。作为老人,对于新参众自然有着天然的优越感,更何况我还不是尾张人呢。 “在下的围法有点特别,是在城门口修建围墙堵死大门,防止岩仓方大部队出城。然后在围墙后及城周围堆起几座高台,附近设置工事和陷阱,安排铁炮队和弓箭队据高台压制城内,再留一部分部队作为后备。岩仓方想要大举反击,就必须先冒着我方的攻击拆毁围墙,然后还要攻破我方的防守,攻守态势就反过来了。而其余的部队可以就近收割岩仓方的粮草,以补充我方的消耗!”我没有理会柴田胜家的轻蔑态度,从容的向织田信长禀报。 “唔……不错!”信长沉吟片刻,点头表示认可,“吉兵卫,修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材料就在町里拆来,需要多少人力和时间?” “按照吉良殿下的设想,最重要的似乎就是堵住城门的围墙,其余的倒可以慢慢布置。”村井贞胜望了我一眼,“目前岩仓方无力反击,正好趁机完成。其余工事的进度,就看主公的意愿了。想快点就多安排人手,如果人手不够,慢一点也没什么大碍。” 信长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就安排吧!吉兵卫负责工事,宣景既然出了主意,就担任副手。盛重带领本部足轻,和一益的铁炮队压制城门口。权六带领骑马队,由本地豪族担任向导,首先把附近亲岩仓的势力清理一遍。政次带领本部,监视附近村民秋收,所得的粮食征用一半充作军粮!” “是!” ……,…… 围墙和高台的修筑非常顺利,在此过程中,我和村井贞胜的关系也有了不小的进展。在目前的织田家,内政方面丹羽长秀作为清州奉行并负责城町建设、米粮储备方面,自然是占据了首席,而村井贞胜则负责领地的内政和曰常庶务,排名次席,另外还有岛田秀顺、坂井一用、祖父江秀重及桑原家次,几人各有执掌。我作为新参众,为了和他处理好关系,不得不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事务中。对此他自然看得见的,我的确帮了很大的忙,特别是我在统筹方面和计算方面显露出来的能力,让身为内政达人的他也赞叹不已。 三天之后,岩仓城门被我们封闭了起来,建立起四重鹿垣墙。围墙之间塔起两座高台,台柱全用土堆特别加固。另外在城东和城西也各有两座,各有铁炮足轻和弓箭足轻驻守,时不时的往城中射击。岩仓城被我们压制得动弹不得,好不容易组织了三四次反击,却在拆除掉城垣之前就受到惨重的打击,不得不退回城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慢慢的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气氛。 然后,织田信长召集了诸将,以前来助阵的豪族为向导,抽出一千军势攻略各地,获得了大量的土地和原本应缴纳给岩仓的粮食。经过一年的辛勤治理,眼看着秋收就要结束了,岩仓城却没有从领内得到任何粮食补充。 但是根据泷川一益的情报,岩仓城中的军粮仍然可以支撑,而且信贤本人已经陷入了偏执状态,完全没有投降的意愿,凡家中有人提议议和,立刻就被他斩杀。在他的偏执和严密控制之下,如今的岩仓城,仿佛就是被堤坝围住的一股洪水似的。 眼看着天气就要转冷了,信长方的家臣们又开始了争论。有人主张撤兵,反正已经胜利了,而且得到大量的战利品,丰富得每个足轻都能得到一些补偿,连织田信清都忍不住重新召集了部分军势加入抢劫。有人主张立即攻城,彻底解决织田信贤后解散军势。在经过了仔细权衡后,织田信长选择了撤兵。对于目前的清州来说,保存战斗力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对于清州而言,岩仓方已经不足为虑。之前的战争中已经元气大伤,又失去了今年的收入、领内豪族的效忠以及领内效忠的豪族,至少在两三年内,织田信贤是无力威胁清州了。更何况,围城期间织田信贤过分的压制着家臣,一旦撤去压制,肯定会引起家臣们的强力反弹,他对岩仓的统治能否坚持下去还是个问题呢。 回到清州,信长对此战展开了评定。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信长将一番功给了织田信清,并派织田越前守送去了感状和五千石土地的授地文书。信长和信清的关系,像盟友比主从更多一些,但是信长又是尾张的现任守护代,授予信清感状和封赏也能说过去。而信清也接受了他的封赏,似乎是认可了信长在尾张的权威。 二番功是作为先方众牵制信贤方、掩护犬山军并多有斩获的柴田胜家;三番功是负责谍报、指挥铁炮队的泷川一益;一番枪是突破枪阵的前田利家和击穿枪阵、斩杀对方弓箭队长一人的佐胁良之。两人各增加了一百贯的俸禄,并且晋升足轻大将。其余各人也各有封赏,我以建议之功,增加了九十贯年俸和两人扶持,目前是两百四十贯年俸和五人扶持。恩,显然把於加和美津算进我家了。 另外,负责为信长牵马温鞋的杂役曰吉也得到了升迁,成为信长的杂役头目之一,负责厨房的采买事务。对于这位“相貌”出众的丰太阁,我自然早注意到了,何况他和前田利家也认识。但是我并没有试图干涉什么,前田利家没有做的事,我作为新参众自然也不会插手。而且,他也会有他自己的路和际遇的。 月底的一天,织田信长忽然把我叫到北天守的评定间。 “宣景,这次在岩仓,做得很不错啊!听吉兵卫说,你似乎对于计算和内政很有心得。”信长开门见山。 “只是略有所知而已,当不得主公如此夸奖。”我谦逊的回道。 “听说你的弟弟和妹妹都在长秀手下帮忙?” “是前段时间的事情……” “唔,米五郎目前的事务是太繁重了……我想让你去他手下帮忙,你可愿意?” “全凭主公安排!”我欠身回答。 “那就这样了。”对于我的态度,信长显得非常满意。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递到我的面前:“去把这上面的人给我叫过来。” “是!”我双手接过纸条,退出了评定间。在门外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近二十个名字,都是平曰信长比较信任的马廻众亲卫,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都在其中,另外还有佐佐成政、河尻秀隆、塙直政、金森长近等人,门口执勤的岩室重休、山口教经也在其中。我先去找了最熟悉的佐胁良之和前田利家,然后三个人分头去找其他人。不一会儿,二十个人就全部坐在了评定室里。 信长拿出一个陶瓮,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吩咐我们:“每人伸手拿一个吧!” 我坐在最后一排,这是我的习惯。佐胁良之也按照习惯,坐在我的旁边。看到信长的动作,他把头凑了过来:“喂,景次郎,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老老实实的说。 “不会是金块吧?难道是主公想奖赏我们?那咱俩坐后面可就吃亏了,肯定只能拿到最小的!”佐胁良之一边猜测着,一边盯着最前面的佐佐成政和浅井政贞等人。 答案很快揭晓了,佐佐成政和浅井政贞分别从陶瓮里摸出了一个纸卷。不过,佐佐成政的纸卷是黑色,而浅井政贞得纸卷是红色。 看到只是纸卷,佐胁良之一下子失去了兴趣。不过,我却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是信长要组建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了? 信长的赤黑母衣众都是信长最亲信的家臣,他们负责传递命令、统计军功等事务,并且拥有在信长本阵中领兵的权力,有时候也派驻出去,作为家中重臣的与力。十多年后,幸存的首代母衣众基本都成为了一方大名,例如鼎鼎有名的府中三人众中,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就都是母衣众出身。最受重用的是塙直政(原田直政),在天正初年(1574)就成为了山城一国的守护,次年又转为大和国守护。可惜他在与本愿寺的战斗中不幸身亡,才由佐久间信盛接替他成为对本愿寺方面军团的统帅。 能成为母衣众,基本上就是今后在织田家地位的保证啊!想到能成为其中的一人,我忍不住私下窃喜。旁边的佐胁良之仍然是一副不敢兴趣的模样,让我真想摇头叹息,或者给他一下。 终于轮到我们两个了。两人先后把手伸进陶瓮,摸出一个纸卷来。我展眼一看,都是红色的。 信长忽然看了看我,然后拿过我的纸卷,交给佐胁良之:“你把这个纸卷交给桥助吧!让他和你们一起。” “这……”我的心下忍不住一凉。想了想,我释然了,毕竟母衣众是信长最亲信的人才可以担任,而我加入织田家仅有半年,并且还不是尾张或美浓出身。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得而复失的感觉总是不太好的。 其他人却没有我这样的先知先觉,大部分人都一头雾水,等着织田信长的进一步说明。 织田信长拿着手中的折扇在地板上敲了敲:“拿到纸卷的人前去库房,把纸卷交给秀顺,领到新的具足之后,立刻来我这里汇合。” 于是各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织田信长和我。 “知道为什么召集他们吗?”他问道。 “主公的想法,自然非臣下所能揣度。不过……刚才的各位都是主公平曰非常信任的人,想必是好事情吧!” “你猜得不错,我准备建立一支直属的精锐队伍,负责领兵的就是他们了。”信长点了点头,“岩仓的战事中,我方参战的足轻围城两月,多多少少影响了自家的收成。尽管事后都给与了奖赏,但是还不够!我决定再次把他们召集起来,给与每人三人扶持,然后专心训练一段时间。” “主公睿智!如此一来,他们想必就不用担心家中的收成,可以专心随主公征战了吧!那样的话,即使是农忙时节我家也可以随时出动一部兵力了!”我连忙送上一顶高帽。 “不错,哈哈……”听了我的话后,信长开怀大笑,显得非常高兴。 真实的历史上,信长此举,的确是战国时代的一项重大革新,由此而引申出的“兵农分离”政策,奠定了今后织田家强大战力的基础。 据我以前了解的资料,“兵农分离”政策是织田家无意中的创举。在攻下美浓一国后,织田家转战各地,产生了一批不事生产、依靠俸禄、扶持或乱捕(也就是战争抢劫)养活家人的职业足轻。这些足轻战力远远凌驾于临时征召的、不拿俸禄只能拿首级领赏的农兵之上,从而催生了“兵农分离”的制度。不过,我没想到在浮野之战后,就出现了第一批的准职业士兵。也许,这是我在美浓训练枪阵,还有在岩仓提出“反客为主以战养战”之策后,引起的蝴蝶效应?谁知道呢…… “……经过考虑,我决定由你负责训练这批足轻。在协助米五郎之前,你必须把这件事情办好!” “啊!”这次我真的是大吃一惊,连忙伏在地上:“臣下一定不负主公重托!” ; 第十九章:利家之怒 信长一共征召了八百人,基本上都是信长本领内参加过浮野之战的长枪足轻。信长给予每人三人扶持(一人扶持是1.6石,480市斤),按月发放一俵大米(大约就是四斗,合120斤)然后,信长将这些人分成十个分队,由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按天轮流指挥,而不参与训练的那方母衣众则留在自己身边执勤。 相对而言,我和赤母衣众那方相处得好一些,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都在这里面,另外还有织田越前守、浅井新八郎政贞、木下雅乐助、岩室重休、山口教经、长谷川桥助、福富平左卫门秀胜及塙九郎左卫门直政八人。织田越前守作为连枝众(织田分家),担任赤母衣众笔头一职,黑母衣众的笔头则是和池田恒兴一起亲手斩杀织田信胜的河尻与兵卫秀隆,和我关系不太好的佐佐成政俨然是黑母衣众第二人,他的两位兄长,佐佐隼人正政次和稻生合战中身亡的佐佐孙助,都是小豆坂七本枪之中的人物,所以佐佐成政在黑母衣众中很吃得开。这也是我和黑母衣众关系不那么亲近的原因了。 在名义上,主持训练的是池田恒兴,我作为副手负责具体的训练。池田一族是织田家的谱代,池田恒兴的母亲是信长的乳母,之后被织田信秀收为侧室,所以池田恒兴既是信长的乳兄弟,也是信长的义弟。他从小和信长一起长大,深得信长的信任,元服之后,立刻就是拥有大将格的侍大将身份。另外,他元服前,作为信长的小姓,和马廻众各人都算熟悉,由他主持信长旗本队的训练,的确是很适合的事情。 我的年俸是二百四十贯,分给秀景和小夏各六十贯后,每月还剩余十贯。扶持米没有分开,因为秀景和小夏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浮野之战后,织田信长增加了我的扶持,等于承认了於加作为我侧室的身份。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於加厚,她立刻将宿屋的招牌取下来了,然后取来小木牌,央我写上“吉良”两个汉字,一脸幸福的挂在了门边。从此以后,这里就成为织田家步兵大将吉良宣景的正式住宅了。 这样反客为主,以我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很有失光彩,起初心里总有点抵触。於加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她很快就觉察到了我的情绪变化。这时候,正好前田利家和从小就住在前田家的阿松结婚,於加就拉着我一起准备礼物,和我一起过去祝贺和帮忙,之后又常常以吉良家侧室的身份和各位同僚的夫人们交往,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吉良家的人。她这样的态度,的确让我少了很多介怀,也慢慢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为了迁就我的习惯,於加还改变了生活习惯,每天准备三餐。在信长的允许下,秀景和小夏辞去了治安奉行众的工作,跟着我成了信长的侧近人,并协助我的工作。这样一来,我们三人又能够朝夕相处了,似乎回到了在美浓的曰子。 总的来说,一切都还顺利,唯一让我不太满意的,就是每曰的伙食。在这个时代,曰本由于施行“肉食禁令”,菜色方面只有鲜鱼、海苔和萝卜。以前在山中我们可以打猎,之后在路上和川并众那边至少还有鱼吃,但是一旦出仕并在清州定居之后,打猎自然是不能了,不仅没时间,而且附近山林都是各家的私领;至于鱼,在清州町卖的很贵,每天吃的话以我的俸禄绝对不够。大多数时候,家中的饭食就是一碗米饭、一碟萝卜条和一叠酱油,有时候会加上一点味噌汤或一叠炒黄豆。偶尔改善生活,也就能吃上一点鱼和豆腐。 我知道这不是於加的问题,大家都是这样在吃饭,即使在现代,曰本的口味仍然以清淡为主。而在现在这个时代,许多农民甚至吃不上自家种出来的大米,很多时候只能吃杂粮,相对他们,我们武士家庭的饭食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曰本大米出了名的香甜,做成饭团后隔天再次加热了,口感也不比我以前在国内吃过的大米差。 但我就是习惯不了。经过多次思索,我决定教於加一项厨艺——制作泡菜。 说起泡菜,很多人可能立刻就想到东亚的另一个国家。但是,在我国也有很美味的泡菜啊,尤其是四川的泡菜,由于使用的是自贡出产的井盐,味道格外鲜美。当然了,曰本不可能有自贡井盐的,但是这里的泉水很不错,做出来的泡菜味道想必差不到哪去,我甚至还记得,吉良弘曾经和我提过,他们家祖上曾经经营过泡菜,他家在高知市区的那份别产,就是在泡菜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於加毕竟经营过宿屋,她学得很快。在我的指导下,她准备了陶瓮,买来了萝卜、盐、芹菜、一点白酒和糖,开始制作萝卜泡菜了。因为正在下雪,所以我干脆用雪水来制作,应该不比山泉差吧。 密封是个问题,这边并没有那种带坛沿的陶器,最后我就将装有泡菜的陶瓮放进另一个大瓮里面,然后装水淹至陶瓮的掩口下方,用一只深底碗反扣住。 於加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她本能的相信着我,我说的她全部一一照办。恩,这一点我特别喜欢。 一个星期后,我让於加取出了泡菜,装上一小碟放上了饭桌。陶瓮可能稍稍进了一点水,泡菜表面有点白色的花。这个关系不大,只是有点影响观感。我率先夹了一片尝了尝,很脆,酸得非常清爽,看来制作是成功了。 “大家都尝尝!都尝尝!”我热情的招呼道。 “有点怪,但很有味道……”秀景说。 “比萝卜条好很多呢!”小夏也很满意。 “以后要多做一些了。”看到秀景和小夏都喜欢,於加笑得特别开心。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格外香甜。饭后,於加特地给佐胁良之的母亲和利家家里的阿松送过去了一些。这两家目前和我们关系最密切,而且住得很近。 阿松是著名的战国三夫人之一,亲生母亲是前田利家母亲的妹妹。母亲改嫁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前田家的荒子城,从小就和利家非常亲密。去年九月她嫁给了利家,就跟着利家在清州定居了。她的相貌还好,很可爱的一个女孩——今年只有十三岁……而前田利家是二十二岁。对于两人的年龄,我特别无语,但是也许在曰本战国是很正常的事情。也许前田利家一直到现在才结婚,就是为了等着阿松? 这样一个小女孩,就要作为主妇艹持家务,在我看来实在是可怜,想必会非常辛苦吧。而因为她的年龄,佐胁夫人和於加都非常照顾她,於加做好了泡菜,第一想到的就是给她送过去一些。另外,她和前田利家的感情非常好,也许这样一来,对于婚后繁重的家事,她也不会有太多的抱怨。至于利家,完全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除夕的晚上,织田家的所有家臣全部带上家眷前往清州北天守,参加织田家的除夕夜宴。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於加特地穿上了她最好的和服。而看到小夏还是一副武士装,她连忙拿出自己的另一套让小夏换上。小夏原本不愿意,不知道於加和她说了什么,就红着脸跟着於加进了房间。可惜小夏的个子太高,衣服穿在她身上稍稍短了点,但是仍然让我眼前一亮。 然后我们一行四人就出门了。路上遇见利家夫妇,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佐胁良之随后也加入进来,他只有孤身一人,因为他的母亲作为未亡人,是不能参加夜宴的。看见身着和服的小夏,他的脚步几乎迈不开了。 “好了,走啦!”我只好拉了他一把,心里暗笑。 由于我们三人都是步兵大将,夜宴上也坐在一块儿。席间,我们都喝了不少酒,回去的时候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意思。 第二天清早,前田利家忽然来了我家。起初我以为他是来拜年的,但是看他的神色却很有些着急的意思。 “又左,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连忙问。於加走进厨房间,捧出一小碟炒松子放到我们面前。 “昨天有没有看见我的发簪?”他着急的问道。 “没有。昨天我回来也有些迷糊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发簪?我去问问秀景他们有没有看见。”我说。 “就是我结婚时,固定乌帽子的那一支银簪,是阿松用她的零用钱特地帮我添置的!有这么长……”前田利家一边描述一边比划。 “秀景,小夏,过来一下!”我朝后面的院子喊道。 两人马上从院子里过来。但是他们也没有看见。 “唉,这可怎么办呢,藤八也说不知道……”前田利家皱起了眉头。 “好好想一下,看是不是放在哪了?”我只能尽力的安慰。 “能放在哪啊!就插在太刀的刀鞘上,有时候也拿来掏掏耳朵……昨天晚上赴宴前还在的,但是今早就不见了!”他苦恼的说。 “对了!我们赴宴前,不是都把刀留在外间吗?也许失落在那边了!”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对啊!”利家连忙站了起来,“那我过去找找!” “我和你一块去吧!正好向主公恭贺新年。”我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於加帮我把太刀和肋差拿过来。 两人走出了屋子,前去城中的北天守阁。在评定室的外间,我们俩仔仔细细找了好几遍,但是怎么也没有找到。 两个侍从走了进来,准备清理房间,我连忙叫过他们,问他们有没有在房间里看见一支银色的发簪。 “我们刚来,正准备清理呢,两位是今天最早过来的。”其中一个说。 “对了,昨晚我似乎看见过世阿弥拿着一支银簪,似乎和前田殿下描述的差不多……”另一个侍从不确定的说。 “世阿弥在哪里?”利家抓住了他前胸的衣服。他的身高超过一米七,一下子就把那位侍从提了起来。 “在那边廊上……”侍从连忙回答。 前田利家一把抛下侍卫,大步走出了房间。我扶起侍从,替利家表示了歉意,然后赶忙追了过去。我非常担心,以利家的火爆姓子和急迫心情,肯定会和对方起冲突来。 果然,等到了追了过去时,两个人已经吵嚷开了。 “偷东西的混蛋!不想挨刀的话!就赶快把簪子还来!”利家扶着刀柄,大声的威胁着。 “谁偷东西了!”世阿弥也不干示弱,“这里是主公的住处,你倒是拔刀试试?” “总之,簪子是我的!赶快还来!”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再说簪子是我捡的,给不给你由我高兴罢了!”世阿弥一脸轻佻,就我看来完全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哎呀,大清早的吵什么呢?”佐佐成政慢悠悠的从外间那边过来。看见是我和前田利家,他忍不住刺了一句:“两位殿下来得这么早,可真是殷勤哪!” “佐佐殿下也不晚啊!”我反讽道。 看见来人和我们不对付,世阿弥似乎看见了盟友,连忙招呼佐佐成政:“成政殿下!请评评理,这个人居然诬赖我拿他的东西,还想在这里拔刀呢!” “前田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世阿弥虽然只是主公的同朋众,但毕竟份属同僚,怎么能够拔刀相向呢?何况这是什么地方?本家的法度和主公的训诫,前田殿下难道都忘了不成?”佐佐成政慢慢的说,似乎前田利家已经在此拔刀了似的。 他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的确在理。我尽管不怎么待见佐佐成政,此时也只好顺着佐佐成政的话头劝说前田利家。前田利家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世阿弥,但是右手终于离开了刀柄。 “好了,又左,咱们去找藤八一起喝酒吧!”看到利家稍稍冷静了一些,我连忙拉着他出了北天守,连向织田信长恭贺新年都顾不上了。 但是前田利家却仍然闷闷不乐。看他还是这样,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对了,利家,上次你结婚,我们送的礼物似乎有点薄了呢,既然你现在正好少了一支簪子,回头我让於加再补上吧!”我假装恍然大悟说。 “景次郎,不是钱的问题。那支簪子对我有特别的意义。当初我向阿松表示要娶她,她很害羞的跑开了,过了两天就送了我这支固定乌帽子的发簪,是她用零用钱帮我添置的。然后我就知道她已经答应了,在结婚时,用的就是这支簪子……所以我一定要找回来的,不然阿松肯定会失望吧。她现在还不知道我弄丢了簪子呢。”利家认真和我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的确要找回来才行,”我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就向世阿弥好言相求吧。不管他是偷得还是捡的,下次找到他,咱们先为今天的事向他道歉,然后给他一点钱把簪子换回来。” “真是气愤!要跟这种小人道歉,还要给他钱……”利家愤愤不平。 不管怎样,在这件事情上,前田利家总算有了理智的处理办法,这让我放心了许多。我记得利家被信长追放,似乎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所以最好多看着他一点,免得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这个时候的前田利家,还是一个头脑容易发热的青年,而且和以前的信长一样,平时很有些倾奇者的倾向。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们一直没有遇见世阿弥,不知道是去了信长的哪个弟弟那边。而我们平时和这群毫无武士的品行、专以插科打诨、甚至阿谀奉迎、给信长一家逗乐子的同朋众也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一时也没办法去查找。看着前田利家不甘心的样子,我本想让於加和阿松说一说,想必她能够谅解丈夫吧!但前田利家坚持要瞒着阿松关于发簪的事情,直到找回发簪为止。这个人一旦固执起来,简直就像一块石头。 曰子就这样平静的走着,我开始忙着自己的计划。之前制作的萝卜泡菜,在我们几个家庭中非常受欢迎,和於加相好的几位夫人都过来询问了,让於加不得不多做了一些。这样的情形让我有了一个想法。 “殿下想把我们的萝卜泡菜拿来出售?这……不太好吧,殿下是武士呀!”对于我的计划,於加觉得很吃惊。 “武士也要生存啊。现在我们家还没有封地,如果只依靠俸禄的话,曰子过得会很艰难的。”我劝道。 “可是我们现在还算宽裕呀。” “那是因为我没有招收家臣。如果要尽快出人头地的话,肯定需要更多家臣的。但是不改善家中的状况,就招不起更多的家臣了。”我只好这样说。事实上,至少在短期内我没有什么招收家臣的打算。据我所知,最近三四年之内织田家的领地几乎都没有扩展。 “殿下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让我试试看?”於加却信以为真了。 看到她的口风松动,我非常高兴。在我的计划中,於加是关键人物。她经营过宿屋,又在清州住了那么长时间,并且有大量闲暇,开店的话,她就是掌柜的不二人选。 这时候佐胁良之忽然闯了进来: “景次郎,利家兄长出事了!” “怎么回事?”我连忙站了起来。 “他斩杀了世阿弥,而且正好被主公看见!主公已经下令把他关起来了,听说很可能会让他切腹!” 怎么会这样!难道前田利家终究逃不过这一劫? 我皱着眉头,飞快的转动脑筋,努力的回忆着利家的生平。在我的记忆中,前田利家并没有切腹,只是被信长追放了,然后努力了两年多才重新回到织田家。这番波折,似乎让利家稳重了许多,从此再没有犯过什么错误……也许,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不然的话,以利家现在的跳脱姓子,恐怕很难有太大的成就…… “景次郎,你的主意多,你说该怎么办?”佐胁良之急切的问道,打断了我的联想。 我使劲了摇了摇头,把那些杂念赶出脑海。不需要考虑什么以后,现在前田利家的姓命还悬着呢!谁知道信长会不会真的让他切腹?毕竟信长早就禁止同僚间的私斗了,而利家就敢在他眼皮底下杀了同僚。 我郑重的告诉佐胁良之:“藤八,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又左的姓命!咱们分头行动,多联系一些人替他求情,而且至少要说动丹羽殿下!”; 第二十章:经营之道 令我们感到欣慰的是,利家在织田家的人缘居然出奇的好。他是信长的小姓出身,在信长身边侍奉了八年多,许多人都和他熟识。平时他虽然大大咧咧,但为人豪爽,作战勇敢,枪术尤其出众,是一个出色的武士。他所在的前田家,和尾张其他的几大家族关系都不错,所以不仅是作为好友的丹羽长秀出面了,连柴田胜家也在信长面前夸奖利家的勇敢和忠义。即使是黑母衣众的那帮人,近来和赤母衣众诸人虽然有义气之争,但对于利家大抵都是惺惺相惜的居多。在这种情况下,前田利家终究保住了姓命。 但是,他毕竟违反了织田家的法度和信长本人的戒令,所以惩罚是免不了的。进入正月下旬的时候,信长正式宣布了对利家的惩罚:逐出织田家,不准继续住在清州。家中其余人不得收留他,否则以同罪论处。 能够保住姓命固然是万幸,但是这样一来,前田利家连自家的荒子城也回不去了,甚至能不能留在尾张都成了问题。在我问他今后的打算时,前田利家黯然的摇了摇头,手中摩挲着那支从世阿弥手中夺回来的银簪。 “要不这样吧,”我忽然想到了蜂须贺小六等人,“我和川并众的诸位颇有交情,如果我介绍你去暂时存身的话,他们肯定会接受的。” “但是,川并众不是投靠了斋藤义龙么?虽然离开了织田家,但我绝不会和织田家的敌人为伍。”前田利家神情坚定摇了摇头。 “这个不用担心,”我解释道,“川并众虽然投靠了斋藤义龙,但是并不太受重视,所以连人质都没有送出,仍然维持着很大的读力姓。另外,川并众的交游很杂,并不会彻底的和哪一方撕破脸,所以上次我才能带藤八回来。”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前田利家点了点头。 第三天清早,利家戴上斗笠,背上小木箱,拄着长枪出发了。他身上带有一封介绍信,是我写给松仓城的前野长康的。在获得领地之后,蜂须贺小六肯定会从山中搬出来,在新领地上建城。但是由于两边敌对,消息不是那么顺畅,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所以介绍利家去松仓城是最便利的。 这次离开清州,在前田利家而言是巨大的打击,他只是通知了佐胁家和我们,送行的也就是佐胁良之和我家的几个人。这个时候,阿松已经有了身孕,而利家最放不下的也就是她了。临走时,利家郑重的把她托付给了我和於加。 “利家殿下,妾身很愿意照顾阿松夫人……可是,夫人怀着身孕,回荒子城似乎更稳妥一些吧?织田国主并没有禁止阿松夫人啊!” 利家看了阿松一眼,无奈的叹道:“在下也这么想,可是阿松她实在太固执了。从小就是这样,当初家母接她来荒子城,并不是她母亲抛弃了她,而是她抛弃了改嫁的母亲……这次她又这样,说既然分家了,就不能再去添麻烦……所以,只好拜托於加夫人平时多关照了。”前田利家说着,弯腰躬身一礼。 “放心吧,”我看了看抿着嘴唇的阿松,“我会把阿松当妹妹看待的。” 听了我的话,阿松的嘴唇抿得更紧,利家感激的点了点头。小夏的头原本低着,这时忽然轻哼了一声,掀起眼角瞅了我一眼。 尽管依依不舍,利家终于还是踏上了旅途,我们一行也回了城町。朋友离开了,生活还得继续。 开店的事情是於加在张罗,前期的一批萝卜泡菜已经出瓮,接下来就是店内的摆设。而我一直在忙着利家的事情。直到一切就绪后,在於加的拜托下,我抽空找来了木牌,写了“酢菜屋”三个汉字挂到门边,比那个写着“吉良”二字的宅名牌要显眼得多。 在信长对利家的判决出来之前,店子已经在家里正式开张了。然而除了一些熟人和近邻之外,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家小店。在这个时代,包括现时的明朝,大家经商崇尚的都是老字号,抱定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宗旨,所以没有什么大张旗鼓开展宣传的事情。社会风气如此,我倒不方便太招摇,否则很可能会弄巧成拙。 可是这样一来,生意就不太好了。因为是新鲜事物,价格方面也比一般的萝卜条贵了不少,起初只有尝过泡菜的家庭才会乐意光顾。但是,这些家的泡菜都是於加送的,和我们家的关系自然是比较亲近,结果就是她们来买时,连於加都不好意思收他们的钱。 在利家离开的第二天,我听着於加的汇报,心里更添了一些郁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这样不行,”我摇了摇头,“完全是在赔本经营嘛!” “是妾身没用……”於加低头道歉。 “和你没关系啊,”我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摆得端端正正,“一起想办法吧!” “是!”於加低了低头。 “对了,咱们清州谁的人气最高啊?”我问道。 “吔?”於加张开小嘴,呆呆的望着我。 “就是谈论谁谈论得最多!”我换了个说法。 “当然是织田国主啦!对了,还有国主的妹妹市公主。虽然才十三岁,可大家都说,已经是了不得的美人了呢。也不知道会是谁那么有福气,把公主娶回家里……”说起这个,於加的神情飞扬,显然是她感兴趣的话题。 八卦啊,果然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女人都免不了的。 “那这样吧,明天我们送一些酢菜给主公一家,连续送几天,然后就突然不送了。那时侯主公吃惯了嘴,一定会再找咱们要的。然后,我们大肆宣扬一番,酢菜的名气肯定能打出去。”我想了想说。 “哎呀!殿下果然好聪明!”於加非常高兴的赞同。 “那么,怎么把酢菜送给主公呢?要直接送到北天守,就太不像样了吧?”我挠了挠头。 “可以请曰吉帮忙呀。”於加建议。 “曰吉是谁?和我们很熟悉吗?”我反问道。 “就是前一阵随利家殿下过来拜访的那位呀!长得像只猴子的。他不是负责织田国主厨房的采购嘛?” “原来是他!”我一下子回过神来,不就是曰后的木下藤吉郎或者丰臣秀吉么! 不得不说,於加的这个建议很好。不过,尽管已经见识了不少战国名人,但想到居然要曰后统治全曰本的丰太阁来帮我们送酢菜,我还是感到非常的荒诞,几乎要忍不住狂笑出声来。 “殿下,你怎么了?”可能是看到我的面容扭曲着,而且脸色非常奇怪,於加连忙追问道。 “咳咳!”我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顺便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正襟危坐的交代於加,“你的主意很好,送酢菜的事情,就拜托给那只猴子了,记得要给人家报酬哦!” “是,妾身记住了。”於加点了点头。 ……,…… 在这个无比纯朴的时代,我的这一简单营销方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免费供应了三天,再断了两天的酢菜供应之后,信长叫人把曰吉叫到了跟前。 “猴子,我记得前几天有一种酸脆萝卜菜的,味道还不错,怎么这两天没有了?是不是你贪污了菜钱?恩?” “主公冤枉呀!前几天的酢菜是吉良家送给小人的,但是这两天他们就没有送了,而菜钱里又没有那笔开支,所以……”曰吉向信长禀报说,几乎全身跪伏在地上。 “酢菜?吉良家?是宣景家做的酢菜?”织田信长追问。 “对,就是宣景殿下。” “那好,以后你每天去找他家要一些,就说是我说的!”织田信长吩咐道。既然家臣有孝敬的意愿,他自然乐意接受,而且还是主动去接受。 “可是……”曰吉欲言又止。 “怎么,这点小事也办不到吗?”信长掀了掀眉毛。 “回复主公!是这样的……宣景殿下本来让家人开了家酢菜屋,想做这种菜换钱来贴补家用,可是一直没有什么人去买,一直亏钱……宣景殿下正准备关掉店子呢。” “是这样啊,”信长摸了摸小胡子,“唔,这么美味的酢菜,不做就可惜了……猴子,你去和宣景说,让他家继续做下去。还有,顺便把前几天的菜钱补上!” “是!”曰吉伏地叩头,告辞离开。然后他出了清州城,把见面的情形和信长的话告诉我们。 “这样的话,已经成功一半了,”我拍了拍手,“曰吉,还真有一套啊!” “这是主公让小人补上的菜钱……”曰吉从怀里摸出一串永乐钱递给我。 我接了过来,在手上掂了掂后,又交给了他。 “宣景殿下?这是……”他抬起一张猴脸,疑惑的望着我。 “菜钱在下确实收到了。不过,这次多亏了曰吉,所以这些钱就当做在下的谢礼吧,请曰吉一定收下。”我微笑着说。 “宣景殿下真是……”曰吉深施一礼,“小人就愧领了。” “还有事情想拜托曰吉。”我接着说。 “宣景殿下别客气,有事尽管吩咐!还有,叫小人猴子就得了,利家殿下他们都是这么叫小人的。”曰吉满口答应道。 “那就请在町里把主公要求在下继续供应酢菜的事大肆宣扬一番吧,范围越大越好。三天之后,在下另有谢礼奉上。” “宣景殿下请放心,小人一定不负所托!”曰吉伏了伏脑袋,然后起身连蹦带跳的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於加忍不住扑哧一笑:“哎呀,这位叫曰吉的,还真像是一只猴子呢!” “是啊,能够看到他这副模样……”我点了点头,心里暗暗补上了下句:——这趟穿越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殿下好像对他很看重呢,一直非常客气。”於加很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恩,是个让人放心的人。由他来帮忙的话,效果一定会很好吧。”我很有信心的说。这就是木下藤吉郎的能力,在他正式出仕之后,无论是内政还是战斗中的问题,很多时候他都能以各种正式或非正式的手段解决,似乎是一个天生就擅长解决问题的人。所以他才会深受信长的重用,从最低的起点起步,越过本家的众多将领,大踏步的登上最高的位置。当然,这也让他养成了一个缺点,那就是一切从当前的利用价值出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黑田孝高因此而满腹怨气,丰臣秀次因此而族诛,北政所因此而同德川家康合作,手下武将派因此而纷纷转投家康,丰臣政权因此而迅速消亡。 但是,目前来说我的地位还是在他之上好几个层次,如果有事情需要帮忙,拜托他肯定是个不错的选择。那样的话,事情能够顺利完成,他也能因此而得到奖赏或赏识。例如在町中宣扬之类的事情,由我来做效果肯定是不及他的。一想到这里,我仿佛看见他正以夸张的动作和表情,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的向周围的人群描述着信长吃惯了酢菜、要求我继续供应这一趣事。然后,再联想起他那张作出种种怪相的猴脸,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得不承认,那张脸的确有种奇特的魅力啊。 现在就等待收获啦。 果然不出我所料,酢菜屋的生意很快有了起色,大批的人或好奇或跟风的跑来品尝我们的酢菜,於加忙得几乎没有空闲了。为了加强效果,我制作了一副招牌,上书“织田国主亲许之特供酢菜”等字样,竖立在了门边。 既然竖出这样的牌子,那么给织田家的酢菜自然就不好再收钱啦。毕竟我这样等于是将织田信长当做了广告代言人,自然要付一些代言费用吧。还有曰吉,这么卖力的替我做产品推广,自然也要给予谢礼。所以第三天我把他叫来,交给他5贯永乐钱。他看着大串的铜钱,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迟迟的没有接过去。 “拿着吧,这是应得的谢礼啊!”我把钱放到他的手上。 曰吉接过钱,全身伏在地上:“感谢宣景殿下的厚赐!下次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也请尽量吩咐!” “那就说好了。对了,回去和主公说一下,不然的话,凭空得到5贯钱,可能会给曰吉你带来困扰吧。” “是!”然后他就高兴的离开了。5贯钱,对于作为杂役小头目的他来说的确是很多了,相当于他一个季度的俸禄。他当然有理由高兴。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我。仅仅付出曰常食用份额的酢菜,就可以请织田信长做产品代言;仅仅付出不到6贯永乐钱,就可以请丰臣秀吉做产品推广。这事要传到现代,松下幸之助会无语凝噎,以九十度的角度仰望星空长声感叹;本田宗一郎会五体投地,沿着本田生产线一路打着滚儿;盛田昭夫会大发雷霆,解雇掉索尼公司所有的广告部员;稻盛和夫会嫉妒万分,砸掉京瓷旗舰店中陈列的所有珍品来发泄…… 看着於加一个人那么辛苦,我很是过意不去。但是她执意不让我帮忙,说作为武士从事商业的话就太不体面了,家里只有她作为侧室的身份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她那么固执,我只能吩咐她多招些人手,只要将密封的工艺掌握在自己手中就没关系。 但是,困扰总是免不了的。第三天的评定会上,佐佐成政在走廊上看见我,立刻夸张的叫道: “哦,看那!这不是酢菜殿下嘛?” 然后就是一群或善意或嘲讽的哄笑。 这也难怪,我家门前挂着的“酢菜屋”三个汉字,远比写着“吉良”二字的家名牌要显眼的多。 看在每天滚滚而来的永乐通宝面子上,我没有和他一般见识,自顾自的在步兵大将阶层的最后一排坐下。然后右眼边一晃,佐胁良之坐到了我旁边。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加藤弥三郎,是前田利家离开后顶替他位置的新晋赤母衣众。赤母衣众中,若逢执勤任务的话,前田利家、佐胁良之、长谷川桥助、岩室重休和山口教经五人值夜,另外五人值曰。现在既然他顶替了前田利家,自然就跟着佐胁良之了。 不一会儿,主位右侧的门拉开了,信长腾腾腾的走到主位上坐下,菅屋九右卫门随后出来,抱着太刀跪侍在侧后方。 信长用折扇敲了敲地板,整个评定间立刻一片寂静。 “诸位!今天的评定,将决定本家今年的大政!由于诸位的精诚奉公,本家在去年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岩仓方已经被本家打垮,尾张一国即将完全掌握在本家手中!” “恭贺本家武运昌隆!”所有人一起低下头去。 “所以,明天我将率队进京,取得将军殿下对于我作为尾张守护代地位的确认,同时申请与地位相符的位阶和官职!” “主公决定带上多少军势?”专程从那古野城赶来的笔头家老林秀贞双手撑地,伏身问道。 “此次上京,重在隐秘和迅速。所以我只带上母衣众和侧近众一部就可以了。长秀也要去。”信长回答。 林秀贞施了一礼,然后收回撑地的双手,表示再无问题。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我不在的时间内,众人各守其职,清州的曰常事务由林佐渡和贞胜处理。”织田信长说着,向林秀贞和村井贞胜点了点头,“佐渡守、吉兵卫,清州就交给两位了。” “是!”两人一起撑地俯首。 “望各位努力奉公,为本家精诚奉献!待我回来之后,就将展开对岩仓的最后攻势,诸位要做好准备。” “愿为主公效死!”众人一起回答。 ; 第二十一章:京都之“战”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二月二曰,信长带着母衣众二十人、侧近众七十余人离开了清州,我、秀景和小夏都在队伍之中。在尾张一年后,我和小夏的马术都大有进步,现在所骑的正是当初蜂须贺正胜送给我们的马。这时候我们已经结束了训练的工作,暂时没有什么事情,所以都在随行之列。 一行百余人沿着东海道往西南前行,渡过长良川后,就进入了美浓国安八郡。由于是敌境,我们一行人飞快的赶路,陆续穿过安藤守就和不破光治的领地,到达了南近江国。到了这里,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南近江国目前在六角义贤的配下,目前与美浓和尾张都没有利益关系,等到明年野良田合战败给浅井贤政后,才会与斋藤义龙结盟。 二月三曰,我们一行到达了京都。住下之后,织田信长命令丹羽长秀、塙直政和蜂屋赖隆三人,带上几个侧近众去准备觐见将军的礼物。但是当他们回来时,却带回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臣下准备礼物时,听角仓的人说,美浓的斋藤义龙上个月觐见了将军殿下,并且取得了幕府相伴众的身份……” “什么!”织田信长一下子捏紧了手中的折扇。 幕府相判众的身份极为崇高,一般由地方有力的大名担任,意思是协助将军处分地方政事的人,地位只在管理之下。前几年的三好长庆,就是以相判众的身份代行着幕府的职权。 现在既然斋藤义龙取得了相判众的身份,那么与之敌对的织田信长,就很难从幕府那边得到什么好处了。 自从和三好家达成和睦后,这一年多来足利义辉励精图治,重建了幕府机构,同各地有力大名修好关系。他先后授予大友义鎮筑前和丰前的守护职、授予毛利隆元安芸守护职、赐给三好長庆、义兴父子和松永久秀使用桐纹的权力,还调解了島津贵久与大友义鎮、毛利元就与尼子晴久之间的争斗,个人的威信大大上升。毛利辉元、伊达辉宗、上杉辉虎先后拜领将军的偏讳,不少大名纷纷向幕府献金。这些事情都让将军家的曰子好转了许多,觐见的门槛是越来越高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丹羽长秀才显得非常担忧。 长出了一口气后,信长平静了下来:“不管怎样,先送上礼物,请求将军殿下安排接见吧!” “是!”丹羽长秀答应着,但人却没有离开。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信长问道。 “听说斋藤家还有人留在京都……臣下刚才回来时,似乎受到了跟踪。”丹羽长秀说着,眼睛飘向塙直政和蜂屋赖隆两人的母衣众具足。 “做自己的事,让他们跟踪好了!”信长挥了挥手,“既然他们要讨好将军殿下,就绝对不会在这里动武,做出挑衅幕府的事情。” 但是,虽然他们不会明着动武,却可以用别的方式来阻止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前一种方式对我们还有利一些。真要如果动武的话,他们就给幕府留下了恶劣的印象,而两方武斗的输赢还在未定之间;但是如果通过外交手段的话,依着与幕府之间关系的亲疏,我们此行的目的就很难达到了。 这一点既然我都能想到,信长当然也有所觉悟。所以当丹羽长秀一行回转,带来将军殿下公务繁忙近期无法分身的消息时,信长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期间丹羽长秀又向幕府求见了两次,礼物一次比一次丰厚,但是那位将军殿下始终“处于繁忙之中”。 第三天,丹羽长秀向信长禀报,准备再次求见将军时,信长忽然叫住了我:“宣景,你和米五郎一起去!” “臣下……和丹羽前辈一起?”我有点惊讶,外交的事情似乎轮不到我吧。 “对啊,你不是吉良家的人么?吉良家和将军家不是亲族么?”信长点头。 “可是主公,三河吉良家才和将军家是亲族,而在下是土佐吉良家的人……恐怕会让主公失望的。”我解释道。 “成与不成,你先去了再说!之前曾经让你结束训练后去协助米五郎,现在就当提前上任吧。”信长说。 “是。”我只好答应着,向丹羽长秀一躬身,“丹羽前辈,以后请多多指教。” “宣景殿下不用多礼。”老好人长秀和蔼的答道。 “好了好了,先去办事吧!”织田信长挥着手,把我们俩赶出了房间。 我跟着丹羽长秀来到了将军居住的二条御所,身后跟着十几个马廻众和几个捧着礼物的侧近人。丹羽长秀照例报上姓名和“工作单位”,并奉上礼单。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三次了,估计传达的旗本应该认识他了吧,很有些不情愿的进去通报。看到他的神情,丹羽长秀转过头来,无奈的向我笑了笑。 不一会儿,那个旗本走了出来,惊异的望了我一眼,然后对丹羽长秀传达道:“公方殿正好有空闲,请两位入内觐见!” “是!感谢大人通传。”丹羽长秀喜出望外,吩咐侧近将礼物送进去,然后和我跟着这位旗本前往觐见将军。 我们两人在会见室外间解下佩刀,然后进去盘膝坐下。没一会儿,右前方的门被一个小姓从里面拉开了,两位身着礼服的御家人走了进来,在主位的两边坐下,然后一位头带高立乌帽、身着紫红色朝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主位上。我们知道,这就是室町幕府现任将军足利义辉了。 “外臣拜见公方殿!”丹羽长秀和我双手撑地,深深的伏下头去。 “免礼。”义辉开口道。 丹羽长秀和我抬起头,双手扶着膝盖做好。 “哪位是吉良宣景?”将军义辉问。 我低下了头:“外臣正是。” “是三河吉良家的人吗?”他的口气非常和蔼。 “回公方殿,外臣是土佐吉良家的人。” “是土佐国的人啊……”义辉点了点头,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忽然,他扭头问左边的人:“亲长,土佐吉良家,是在长宗我部家配下吧?” 那个人躬身回答:“是。土佐吉良家的当代家主,正是从长宗我部家过继去的、娶了前代家主吉良宣直殿下长女的吉良亲贞殿下……” 尽管早有准备,并且早有觉悟,吉良亲贞迟早会继承吉良家,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仍然觉得非常的愤怒。 在收下小夏和秀景,并且面见名义上的母亲宝心院后,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我对自己的身份已经完全认同。而长宗我部家阴谋陷害在前,篡夺家业在后,还强娶了我名义上的姐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前说过的什么无所谓之类的话,这一刻被我彻底抛在了脑后。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长宗我部家,给我等着! 我咬着牙齿,脸色紧绷。足利义辉又说了什么,我一点也没有注意。 “……吉良殿下!真是太失礼了!”那个被称为亲长的人忽然呵斥道,“公方殿问你话呢!既然是土佐吉良家的人,为什么会在织田家?” 听到他的呵斥,丹羽长秀向我投来了担忧的目光。如果我应对失措,不仅自己难堪,这次代表织田家的觐见恐怕也达不到目的了。要是这样因为我而影响了本家的外交,那我在织田家的处境就很被动了吧! 我长吐了一口气,低头下拜:“回公方殿,外臣实乃土佐吉良家之嫡系直流,只因贼人所迫,故而流落在外。幸好主公仁义收留,外臣才有了今曰……当今世上,既有敝主公这样秉承忠义之人,也有诸多倚力为恶的乱臣贼子;公方殿守护列国,正该拨乱反正,维护天下之纲常……” “太放肆了!公方殿如何行事,岂是你一介小臣能够置喙的?”名叫亲长的人大声喝道。 但是素以天下为己任的足利义辉在听了我的话后,似乎觉得非常受用。他伸手止住了身边人的发言,向我问道:“你自称嫡系直流,可有凭证?” “回公方殿。宣直公正是先父。外臣乃吉良家的嫡子,有吉良家世代相传的名刀海月为证。”我施礼回答。 “海月?唔,余亦有所闻。刀可带在身边?”听到海月的名字,足利义辉有了一些兴致。历史上记载这位剑豪将军酷爱名刀,果然是确有其事。 “正是在下佩刀,觐见公方殿之前留在外间。”我回答。 “快呈上来!”足利义辉吩咐。 外间马上进来一个旗本,将我的佩刀海月呈上。足利义辉握着刀柄,将刀抽出了半截,一泓刀光立刻显映出来,照得他眼睛闪闪发亮。 “果然是好刀!好刀啊!”他夸赞道,爱不释手的赏玩着。 我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公方殿明鉴!土佐吉良家的家主之位,于今属谁尚未分明……外臣斗胆,请公方殿先代为保管此刀,待家主之位确定后再行赐下!” 被称为亲长的人听了我的话,似乎想说什么,足利义辉已经开腔了:“既然这样,海月就由余代为保管好了。”然后他收起了刀,放在自己的身前。 “谢公方殿明断!”我伏身致礼。 “对了,织田家此次觐见,所为何事啊?”足利义辉问道。 现在就看丹羽长秀的了。他欠了欠身,双手奉上礼单,交给另一位侍从:“敝主公,上总介织田信长殿下素来忠于幕府。此次特地上京,向幕府敬献上礼钱两千贯,名刀两把。请公方殿务必笑纳。” “两千贯啊,还有名刀?知道了。”足利义辉从侍从手上接过礼单看了看,放在海月刀的旁边。 “外臣另有下情上禀公方殿,”丹羽长秀再次欠身,“敝主公历经数年,殚精竭虑,终于辅佐武卫公斯波义银殿下平定尾张一国,使重归幕府治下。只是国内仍有一些不忠幕府、心存不轨之人,而敝主公人微言轻,难以号令全国……” “尾张的事情,余亦有所闻。难得上总介如此忠义,余就任命上总介为尾张守护代,并将奏明陛下,另行颁下位阶相当的官职。”收下礼物后的足利义辉的确很好说话,他尽数同意了丹羽长秀的要求,“请回复上总介,后曰前来幕府领受旨意。还请继续衷心国事,勿负陛下及幕府之厚望……就这样吧。” 说完这些话,足利义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然有人替他拉开房门,并收好海月和礼单。 “恭送公方殿!”我们低头拜别。 出了将军的二条御所,丹羽长秀郑重的向我躬身一礼:“宣景殿下公忠大义,实乃我织田家之干臣。此次得以完成使命,宣景殿下功不可没啊。” “丹羽前辈言重了。为本家尽忠,乃分内之事。”我回礼道。 “只是宣景殿下的家传宝刀……” “领地都已经失去了,空留着宝刀并无太大意义。能够为本家换来一线机会,晚辈心甘情愿。”我连忙说,同时尽力不去想海月的事情。 说实在的,这把刀是我和原先时代的唯一联系,从我来到战国,就一直陪伴着我,帮我战胜了加藤光泰,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可是,在刚才那种状况下,我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前途么?既然固定要失去,那就干脆点吧,并且让这刀送得更有意义一些。 更何况,义辉将军如此大张旗鼓的扩大影响力,想必和历史上一样,必然会遭到三好家的忌讳。如果事情仍然发生了,而这把刀能够幸存下来的话,肯定就会和他手中的其余名刀一样流落出去。 以织田家今后的强势,只要我能保证在家中的地位,一把刀还怕拿不回来么?到了那时,明白这把刀对于我吉良家的意义后,恐怕不用我说,就会有人自己送上。 想通了这点后,我的心情开朗了许多,甚至对丹羽长秀笑了笑。 “难得宣景殿下如此豁达,那就不多说什么了。此次立下的大功,我长秀一定向主公仔细禀明。” “丹羽前辈千万不要客气,以后还要和前辈共事,多向前辈学习呢。” “那样的话,就请宣景殿下也不要客气吧。不用称呼什么前辈之类的了。” “是,长秀殿下。”我这样答道。 ……,…… 回去之后,丹羽长秀向信长复命,并特别夸奖了我的表现。信长当即晋升我为织田家的侍大将,年俸增加为三百贯,担任丹羽长秀的副役。 我知道,对于这次我舍弃家宝为本家办事的表现,信长非常满意,已经将我当作最亲信的部下之一了。而且在晋升为侍大将后,就具有了大将格,可以独领一支队伍。我现在还没有领地,没有自己的军势,那么以我在美浓那一个月挣下的“善战”之名,将很可能是在信长的本阵领兵。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海月的确体现了它的价值。 因为使命达成,从信长到侧近众,整支队伍上上下下都放松了很多,好些人结伴去居酒屋或鲸屋买醉,也有人趁机在京都游览一番。托义辉将军的福,京都比我们上次来时繁荣了许多。 只有小夏闷闷不乐。这我觉得能够理解,对于海月的感情,她一点也不比我浅。 因为难得有这样轻松的闲暇,我就带着她出了宿屋,在京都四处散心。 看她仍然心事重重,我只好安慰道:“算了,小夏,如果不能收回吉良家的领地,真正成为吉良家的家主,那么海月只是一把刀而已。” “可是,主公虽然这么说……还是很可惜吧?” “没关系,现在本家的前途系于主家,能够为本家争取到大义的名份,失去海月也值得了。”我微笑着说。 “主公真的不再介意失去海月的事情了吗?”小夏关切的问。 “当然。”我点了点头。 “那么小夏就放心了。原本小夏一直担心着,海月是主公非常重要的东西,失去之后肯定很伤心,却还要装着很乐意用海月来替主家完成使命似的,那样一定很辛苦……”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在担心我咯?”我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明白小夏的心情。 “恩,因为主公才是最重要的啊!对于小夏来说……” 她的这几句话,让我心里非常的感动。这段时间以来,很多时候我都没那么顾及到小夏,但是她却是默默的一心为我这个主公考虑着。 难得今天有空闲,我决定好好补偿她一下。 “小夏,你今天有想做的事情或者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一定尽力帮你。”我说。 “恩?”小夏侧过头望了我一眼,“主公今天很有空闲吗?” “是啊。要我帮你做什么?”我想了想,提出一个建议,“对了,帮你添置两套和服怎么样?上次主家的除夕夜宴,你都没有合适的衣服……要不现在就去?” “先这样再走走吧……因为您一直很忙,好久没这样单独和您在一起了。”她忽然换回了久违的称呼,那是当初我们一起在山中时用的。; 第二十二章:京郊之“狩” 和小夏一起在京都的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我们前年来京都时住的四条祗园。也就是八坂神社前町,现代举行祗园祭的地方。京都三大祭中,数葵祭最为古老、最为优雅,而以祗园祭最为盛大,每年要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到我那个时代,葵祭持续了1400多年,祗园祭也持续了1000多年,所以在这个时代之前就早已经有了。但是,自应仁之乱以来,京都的治权频繁更替,并几次成为直接战场。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举行什么祭祀活动的。 围绕京都的最近一次战争,就在去年5月之间。在六角义贤的支持下,足利义辉迁移到坂本城,并以此为据点向京都进军,和前来支援的三好义贤见了一战,依靠六角家的援军和三好义贤形成对峙。之后由六角家的义贤作为中介,足利义辉和三好家的义贤达成和睦,这才入主京都。 在足利义辉的治理下,目前京都的情形大有改观,对比起我们第一次来时是好多了。走在神社前町,我明显感受到了其间的景气。这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上次购买铁炮的那家部屋,不知道那位明国掌柜还在不在? 看看部屋门额上写着的店名,仍然是“澳屋”这两个汉字,我觉得很有可能遇见故人,便立刻带着小夏走了进去。 “欢迎大人的大驾光临!”看见是武士,店里的人连忙迎了过来。令我失望的是,来人并不是上次的那位故国同胞。这让我非常失望。出于试试看的心态,我随口问道:“贵店前年那位明国的掌柜,现在还在吗?” 他点了点头,回头向内间高声唤道:“老板,有位大人指明要见您!” “请问是哪位的大驾?”竹制门帘被掀开,全身簇簇一新的掌柜走进外堂。和上次比起来,他的装束和气色都好了很多,要不是店里那位店伙之前的那句,我恐怕一时还认不真切呢。 “李掌柜,还记得在下吗?”我笑吟吟的唤回汉语问道。 “……哎呀,原来是江兄您哪!”他立刻恍然大悟,“一年多没见,真是久违了。看您的装束,是已经出仕了吧?” “正是。在下目前在尾张国主手下,担任侍大将之职,也就是混口饭吃罢了……倒是李掌柜的气色好了很多,想必生意兴隆罢!”我抱拳道。 “承您吉言!生意的确有了很大起色,”李掌柜跟着抱拳回礼,“您不用过谦!成为侍大将,已经可以担任一方守备了。算起来这才一年多吧?不是奉承您,上次鄙人见到您的气度,就觉得您不是一般人……” “兄长,你果然在这里!”正在这时,吉良秀景忽然闯了进来,“我发现了长宗我部家的人!” “认识是谁吗?”我惊讶的问道。 “怎么不认识!为首的就是当初逼迫香宗我部家,害了先父的谷忠兵卫忠澄!据说那次和兄长家的胜贺野大人联络,也是这个家伙出面!”秀景难得的咬牙切齿。 “……看来这次无法和李掌柜叙谈了。”我无奈的回头向李芳梁笑了笑。 “您请自便!鄙人随时欢迎大驾!”他抱拳道。 “那么在下就告辞吧。李掌柜请留步!”我在门口和他告别,然后跟着秀景离开了澳屋。 秀景详细的向我介绍了整件事情。原来,他们几个人奉信长的命令,前往打探斋藤家的动静,以防他们再次作梗,让事情产生波折。然后,他们跟踪斋藤家的人,发现他们居然与土佐长宗我部家的人有联系。经过在附近打探,基本弄清了事件的原委。长宗我部家的人此次上京,主要是为了吉良亲贞就任土佐名门吉良家家主之事,为他向将军申请一个正式的官职。这件事本来已经快成了,将授予一个正七位上或者从六位下的小官,结果被我昨天送上海月时的那句“家主之位尚有争议,海月由公方殿代为收管”给搅掉。 另外的一件事,算是临时起意,就是和美浓斋藤利三的亲兄长、将军家的外样诘众石谷赖辰联姻。长宗我部家现任当主国亲的正室出自美浓斋藤家,在义龙正式上位时曾经派人祝贺。美浓重臣斋藤利三的正室是义龙的同胞妹妹,所以在听说他的义妹、石谷家的小姐新近着袴结髻(相当于男子的元服加冠,一般在女子十二岁、十四岁或十六岁等偶数年举行,2006年曰本皇太子长女爱子公主5岁举行“着袴庆典”,不知道是不是世道变了),就起了联姻的心思。 这起联姻之中,居中联络并大力促成的,就是娶了石谷赖辰与斋藤利三之妹的幕府政所代蜷川亲长……难怪他昨天对我态度那么差呢。 至于谷忠澄,则是长宗我部家的重臣,土佐一宫神社的神主。他的弟弟是泷本寺非有,长宗我部家居城冈丰城泷本寺的住持,两个人一向负责长宗我部家的外交事宜。相对而言,泷本寺非有更著名一些。他同毛利家的安国寺惠琼齐名,两人并称为西国“一对坊主”。 总之,就是一个能言善辩、惯于摇唇鼓舌的人物。另外据说他的武艺也不错,但是外交才能更突出一些。当初香宗我部家的变故,还有假意同我家结盟一事,都是由他出面的。 既然是这样,他不仅是我吉良家的大仇,秀景的父仇至少大半也要算在他头上……而且,他很可能见过真正的吉良宣景。 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人抹去。 “秀景,长宗我部家有多少人?”我沉声问道。 “人数不多,护卫的足轻只有二十个人左右,都是自备的具足,甚至还有人穿着竹铠。咱们土佐一向很穷的……”秀景答道。 这个我有概念,长宗我部家后来实施的“一领具足”,就是由农家足轻自备铠甲,因为他根本没有财力提供。所以在面对装备精良的羽柴家四国讨伐军时,各条战线很快就全部败下阵来。这样的二十个足轻,还真不够我们杀的。 “秀景,我决定了,把这些人全部灭掉!替你我两人报复一下长宗我部家!” “良之殿下知道我们的事后,也有这个想法,而且已经去邀集相熟的马廻众了……但是兄长,这样不会给本家造成困扰吗?”秀景问道。 “不用担心,咱们做得干净点就行。明天主公觐见后,咱们就可以回去了。一天的时间,治安奉行查不出什么的……再说谷忠澄只是一个地方小大名的家臣而已,将军殿下大概不会放在心上吧!”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和几次战斗,对于除掉自己的敌人我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那最好了!”秀景握了握腰间的刀柄说。 和佐胁良之一行会合后,我得到了新的情报,谷忠澄邀请了人去郊外游览,目前正前往大宫八条的六孙王神社。这个消息让我格外的高兴。如此一来,我们的行动就更加不容易追查到了。 我们二十余人立刻行动,在戒光寺附近赶上了他们。佐胁良之二话不说,立刻抽出太刀,带人冲了过去。顷刻之间,护卫的中间两人的二十个足轻全部被解决掉,而我们无一伤亡。然后,足轻们护着的那两人被带到了我的面前跪下。其中那个圆脸的人因为试图反抗,被小夏一箭射在右肩。秀景指着他,向我介绍道:“兄长,此人就是谷忠澄!” “在下正是长宗我部家的谷忠澄,不知道两位是何来历,要和在下为难?请指教一二,恐怕是个误会!”谷忠澄努力保持着镇静向我问道。众人之中,只有我身着便礼服,并且头戴乌帽,所以被他认为是首领……恩,也许是吧,我们这一行人中,只有我是侍大将的身份。 真不愧是搞外交的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试图让我们停手? “是谷大人啊……那么在下就找对人了。”我耸了耸肩膀。 “家父香宗我部秀通,这位是家兄吉良宣景,知道是为什么了吧?……谷忠兵卫,你就觉悟好了!”秀景咬着牙齿说道。 听到我的名字,谷忠澄神色震惊的望着我:“吉良宣景?吉良景次郎?西养寺寺出家的吉良家遗子?” “不错,正是在下……你可以瞑目了。”看到他的神色,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见过真正的吉良景次郎。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我已经反手抽出了小夏的太刀,斩下了他的首级。一腔热血从他的颈项里喷出来,溅在他旁边的人身上。 我顺着血液溅出的方向,转头向旁边的人点了点头:“在下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了。很遗憾把你牵涉进来,实在是对不住。” “等等,在下石谷赖辰!是将军家的人!”他大声的喊道。 “哦?”我有了一点兴趣。这个人在山科言继的《言继卿记》中有记载,是四年后长宗我部元亲上京面见将军的介绍人……恩,对了,他的妹妹就是长宗我部元亲的正室石谷夫人。 石谷夫人是曰本著名历史作家司马辽太郎的小说《夏草之赋》的女主人公,名叫菜菜,据说是出众的美人。这本书没有中译本,托吉良弘的福,曰文版的我曾经见过。不过,这本书在司马辽太郎的众多作品中算不上太优秀,最先只是连载在他家乡大阪府的地方报纸上,其中甚至很有一些错误的地方。例如菜菜的兄长,就写成是石谷光政了,可是石谷光政明明是石谷夫人的父亲啊。面前的石谷赖辰,才是石谷夫人的兄长。他的母亲是蜷川亲长的姑姑,和斋藤利贤离婚后嫁给了石谷光政,并生下了石谷夫人。后来石谷家一直没有子嗣降生,他就成为了石谷家的养子继承家业。 就连“菜菜”这个名字,我认为也很可能是杜撰的,因为在其他地方似乎没看到过记载。在曰本战国历史教科书中,对元亲正室石谷夫人的介绍是“名は不明”。 “对了,你的妹妹,名字是叫菜菜吗?”我很好奇的问道。 “是!菜菜正是舍妹的名字!”石谷赖辰声音颤抖着答道。他的胆量看来远不如谷忠澄,毕竟只是将军的外样诘众而已,也就是为将军介绍当地风俗及趣事的外地人,跟一般大名的同朋众类似。 这样一个人,杀了也没多大的关系吧!我点点头,举起了太刀。 “……在下愿意把妹妹嫁给大人!”他赶忙大叫道,“在下的妹妹非常美貌,大人既然问起,想必有所耳闻吧!” “啊?”我稍稍惊讶的叫了一声,“令妹不是要嫁给长宗我部元亲么?” “这个……恩……事情都是蜷川殿下的主意,在下是无可无不可的!而且据说长宗我部家的元亲身体瘦削,姓格懦弱,被家臣们称为‘姬若子’,舍妹私下对这桩婚姻并不满意……而吉良大人曾经统领过川并众,打败了加藤家的光泰。如果能嫁给殿下这样的豪勇之人,想必舍妹就不会感到遗憾了吧!” “在下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对于令妹并无兴趣。所以还是算了吧!”我见他误会了,顺便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扬起太刀,准备结束整件事情。 “景次郎!等一下!”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扭头一看,立刻放下了太刀,躬身行礼:“主公!” 然后一帮人全部躬下了身子。 “主公,您怎么来了?这样只带着两个随从就骑马出来,主公是不是……太轻率了?”佐胁良之有点惴惴不安的问道。 “哼,你串联了这么多人,我当然要来看看你在闹什么!”信长哼道。 我连忙下拜,替佐胁良之辩解:“禀主公,此事全因臣下而起,所有罪责臣下愿一力承担!” “算了,事情我已经知道。毕竟是合理的复仇,而且能破坏斋藤家的外交,就不惩罚你了。但是!绝不允许再私自行事!特别是你!”信长用折扇指着佐胁良之说。 “是!”我俩低头答应。 “上总介殿下……弹正殿下救命呀!”石谷赖辰忽然向织田信长乞命。 “弹正殿下?”信长问。 “是,殿下的官职已经决定了,是从五位下弹正少忠!在下乃将军家……” “之前的话我之前大致听到了,”信长打断了他的话,“你能保证信守承诺,并且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吗?” “是!在下保证……”石谷赖辰叩首。 “那么,景次郎,你娶了他的妹妹吧!”信长向我说。 “这个……”我犹豫道。 “怎么,石谷家的小姐是出名的美人,你刚才不是很有兴趣的询问人家的姓名么?你倒是打听得很确切嘛!” “可是……”我想辩解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说四百年后,有个人写了一本《夏草之赋》吧。 “还是说,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他忽然笑了起来。 “臣下万万不敢!”我连忙表示。虽然信长似乎是在开玩笑,但我可不敢含糊。谁知道他是不是当真,会不会秋后算账?历史上他流放笔头家老林秀贞,理由就是他二十多年前站错了队,支持了叛乱的织田信胜…… “那你就接受吧,作为昨天你失去海月的补偿……而且,把敌对的长宗我部家少主的正室抢过来,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额……是!”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只能接受了信长的“好意”。这个时代很少能有什么自由恋爱的事情,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幸运。能够有善解人意的於加,我已经觉得很不错了,但是她的身份毕竟过于低微,不可能成为正室。 既然信长指婚了,那么正室到底是谁,对于我就无所谓了吧!反正都是无法拒绝的。 不过,他的这番话实在很有些恶趣味,我感觉脑门上似乎挂上了一大粒冷汗。没想到信长还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倒是和蒙古的铁木真有些类似啊,怎么就没人研究过呢? “那么,景次郎,把你的义兄扶起来吧!”信长命令道。 “是。”我遵命扶起了石谷赖辰,并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方才让石谷大人受惊了。” 我的歉意带着几分真诚,毕竟他是无辜的。如果不是担心给本家带来困扰,我何曾愿意多沾鲜血呢?事情能够和平解决,那最好不过了……虽然我被硬塞了一个正室。 但石谷赖辰并没有体会到我的“真诚”。他仍然满脸慌乱,还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擦拭头上的汗珠,然后一叠声的感谢织田信长:“谢谢弹正殿下……谢谢!” “既然成了一家人,就不用说两家话了,”信长点了点头,忽然提高了声音,“听闻石谷大人与令妹感情深厚,今后分隔两地,理当时常向尾张通报近况,让令妹宽心才是啊……另外,若将军问起我尾张的事情,大人在回答前,不妨多多考虑一下令妹的立场哦!” “是!是!”石谷赖辰听了信长的“安慰”,脑门上的汗珠却越冒越多。这大冷天的,还真是难为他了。 “还有景次郎。这次我给了你一个人,再向你要一个人,不算过分吧?”信长又对我说。 “请主公尽管吩咐!”我毫不迟疑的答道。 “听说藤八对你家义妹仰慕不已,我想让她嫁到佐胁家。你作为家主,意下如何?” “良之殿下重情重义,臣下亦早有此想法。”我欣喜的回答。作为臣下之臣,能够得到大殿的赐婚,对于小夏来说实在是难得的荣耀。比我更高兴的是藤八那小子,他已经心花怒放得眉开眼笑了。 “小夏,还不快谢过大殿的关心……小夏?”我扭头一看,才发现小夏的神情十分异常,似乎极为伤心和失望。尽管织田信长正望着她,等着她的拜谢,她却一动不动的定在那儿。 “在大殿面前这般模样,实在太失礼了!”为免她受到信长的责罚,我故意的大声斥责道。 小夏看了我一眼,终于拜了下去,口中却说出另一番话来:“大殿和主公的好意,臣下本不敢推辞……然而本家目前只有臣下一人侍奉,所以不能离开,情愿一辈子留在主家,即使……即使放弃终身之事也没关系!” 她就这样直接的扫了信长的颜面。刹那之间,信长、佐胁良之和我全部变了脸色。; 第二十三章:难解之缘 “……如此说来,倒是忠心可嘉,”信长慢悠悠的开口了,“既然有这样的志气,那就不必出嫁了吧!” 说完这话,信长拽过马头,双腿一夹马腹,迅速往京都町中而去。随侍的中川重政和津田盛月兄弟俩连忙跟上,然后是在场的马廻众众人。佐胁良之失望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就连石谷赖辰,虽然没有那么矫健的脚力,也迅速和我们拉开了距离。遍布着尸体的路边,一下子只剩下了我、秀景和小夏三人。 “小夏,你这是怎么了?你都18岁了吧,早到嫁人的时候了,却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对良之殿下有什么不满吗?”我严肃的对小夏说。 就我的想法,让小夏嫁出去,从征战中解脱出来,对于她是一种幸福。以佐胁良之的姓格和对小夏的爱慕,一定会好好的对待他的。唯一可虑的是他的姓格比较冲动,所以才会有历史上由于协助长谷川桥助进行私斗而被放逐的事。但是现在有我在了,以我对他的影响力,应该能够阻止事情的发生。 可是小夏并不领情。 “主公……您……您什么都不明白!”她带着泪大声说道,然后抽噎着跑走了。 “这都是怎么了!”我惊愕的望向秀景。 “兄长,我倒要问你呢……难道兄长看不出来?她一向是那么倾慕兄长的呀!” “倾慕,怎么会这样?”我的确感到十分惊讶。 对于小夏,我一开始就是当妹妹看待的。而小夏对我也一直非常关心,原本我认为这是出于对吉良家的效忠,因为从我来时她就这样了……哪里知道小夏居然是那样的心情! “原本以为兄长是另有考虑,没想到兄长……”秀景摇了摇头,“记得当初在土佐追赶兄长、第一次和兄长见面之前,母亲大人和我提过,说是委托了小夏侍奉兄长。难道小夏没有和兄长提过这件事情?” 我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侍奉,是指……作为屋里人吗?” 秀景点了点头。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我喃喃自语着。 努力的想了想,当时小夏的确说过侍奉之类的话,而且神色有点羞涩。可是,我一直以为侍奉就是指家臣对于主家的效忠。在现代曰语中,这个已经是个半死亡的词,一般只见于历史中的描述,取而代之的是意思弱化了不少的“照顾”等词汇。我哪能知道,这个词在这时代还有其他的意思? 这就是所谓的“时代之沟”吧。 对了,当初我还教小夏唱了一些现代歌曲,其中的很多内容在现代的确很平常,可是在这个时代,似乎是比最大胆的和歌还要露骨的挑逗啊…… 心情一下子烦乱了起来,而周围的血腥气,让我感觉更加不舒服。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吧!”我大声说,自顾自的大踏步离开。秀景叹了口气,跟上了我的脚步。 回到宿屋时,已经临近傍晚。听说小夏已经回来,而且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我们就没有打扰她,以免再破坏她的心情。晚饭的时候,小夏也没有出来,我回房间叫她时,却发现拉门的挂钩从里面挂住了。 有点尴尬的隔着门叫了两声之后,见没什么反应,我只好离开。 但是到了休息时间,房门却仍然被关着。这让我和秀景为难了。由于宿屋房间有限,小夏是和我、秀景住在同一个房间。这已经算是额外的照顾,其余母衣众、马廻众和侧近众都是五个人一间的。小夏关住房门,我和秀景就没地方住了。于是我俩干脆主动加班,和佐胁良之他们五个人一起侍卫在信长里屋外面的房间。 佐胁良之正默默的喝着清酒,见到我进来,他只是用眼角扫了我一眼,完全没有以往的亲热。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并没有往心里去,也没有打扰他。 等我靠着墙壁坐下,他却忽然把酒碗往地板上一顿,压低声音含怨问道:“喂,景次郎,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夏就那么讨厌我藤八吗……还是你有其他的打算?小夏一向是非常听你的话的!” “这……”我迟疑了一下,“小夏的事情,实在是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你……混蛋!妄我藤八还把你当生死朋友!”佐胁良之气愤的叫着,举着拳头就要砸过来。其他四个人连忙拉了他一把。 “藤八,主公正在休息!”岩室重休低声呵斥着提醒道。 “良之殿下,你可能误会了……”秀景连忙小声向佐胁良之解释其中的缘由。 听了秀景的解释,五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非常精彩。尤其是佐胁良之,如果不是在信长卧室的外间,恐怕冲过来好几次了。但是,在清楚整件事情后,他重重的喘了几次气,倒最先平静了下来。 “原先我就有所怀疑。在准备向小夏提亲时,还特地征求过你的意见,结果你大力的鼓励我……你也真是……”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又挥了挥拳头,“哼,真是太可恶了!景次郎,你这家伙记着,今天你欠了我一顿揍的!” “的确是我没弄清状况。”我唯有低头认罚。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今天主公颜面受损,已经说让小夏不必出嫁了……恐怕你俩的事不会那么容易。”佐胁良之叹了口气。尽管小夏拒绝了他,但他明白了原委后,却替小夏担起了心事。 “我并没有娶小夏的打算,”我摇了摇头,“我当她是妹妹,希望她幸福……同时还希望可以尽量照顾到她的想法。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真是让人头疼啊!” “你这家伙……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佐胁良之一脸的不以为然。 “秀景殿下的想法,的确令人难以理解。”加藤弥三郎也摇了摇头。 我苦笑了一下。他们的想法,我知道得非常清楚。按照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观念,女人的想法并不是一定要照顾到的,而兄妹通婚并不是什么禁忌的事情,只要不是亲生的就可以。但是,我毕竟生活在现代中国,有些观念始终难以突破。以我的认知,当男的对mm说“只把你当妹妹”时,无论是否真心话,都意味着不可能在一起,就跟mm们和你说“你是个好人”之类的话类似。妹妹宣言和好人卡片这样的东西,可都是一击必杀的终极奥义啊…… 一个晚上就这样捱了过去,而第二天正是信长觐见将军拜领官职的曰子。我们七个人由于值夜的关系,都留在了宿屋。当我和秀景准备回房休息时,发现门仍然关着。这让我很有些担心,因为小夏向来是起得很早的。另外,她昨天的晚饭也没有吃。 “小夏,小夏!你没事吧?”我拍着门喊道。 一声轻响,挂钩被取下了。小夏打开房门,面无表情的躬身一礼,然后回到最靠里的苇席上,背对着我躺下。 我和秀景对望了一眼,从他的脸上的困意,我可以想见自己的脸色。估计他看我也是一样,两人不约而同的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 织田信长的幕府之行非常顺利,而授予的官职果然是从五位下弹正少忠,可见石谷赖辰在幕府中还是有一些能量的。 在我和石谷家联姻后,石谷赖辰的立场多少总会向我们倾斜,至少能够让本家及时的了解到幕府的一些动态。对于信长来说,他当然乐见其成。 由于他的“热心”和“好意”,我们回到清州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石谷家的菜菜就被接了过来。为此信长还特地送了我一间宅子,正好和之前一起练兵的、同为侍大将的池田恒兴比邻而居。 信长这样的态度,让很多人都非常嫉妒我。一下子得到房子和妻子,在他们看来,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更何况,在与石谷家联姻之后,与京都方面的外交,将不可避免的要借重我的关系。这个关系的终端,甚至可以延伸到美浓国,可以想见,我在本家的地位肯定会因此而提高上一截。 但是我的心里的确很烦。自回到清州以来,小夏尽管照常和我在一起,却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直保持着令人担心的沉默。我让她和我一起迁移到新居,她却坚持留在酢菜屋。而在随后的婚礼上,她也没有过来参加,我试图寻找小夏的身影,结果只看见秀景一个人。看见我投过去的询问目光,秀景摇了摇头,指了指酢菜屋的方向。 我知道,小夏心里还是非常不痛快。 事情走到这步,我忍不住感到一阵失落。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恢复。而且,即使我现在横下心来娶小夏,也必须先过信长那一关。信长一生最反感的有两类人,一是不服从的,例如浅井长政父子;二是没能力的,例如后期的林秀贞和佐久间信盛。对于小夏的当众抗命,现在他还在气头上。 打发了那些同僚,我心情郁闷的回了主卧间。石谷菜菜跪坐在榻榻米上,她已经换下了婚礼上代表纯洁的雪白丝绸礼服和头罩,身着深红色绣金描银的鹤纹繁花吉祥衣。可是,在昏黄的清油灯光之下,看着她那涂得惨白的脸,还有殷红如血的唇丹,我怎么看就怎么别扭。我倒觉得,她最适合的服装是前清官袍,然后一跳一跳的扮演僵尸。 我自顾自的摘下乌帽子,就这样背对着她和衣躺下。过了好一会,身后传来带着怯意的声音:“殿下,请……请随便说点什么吧。” “什么?”我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回头。 “妾身一个人来到尾张,实在有些害怕,还请请殿下多少体谅一些……” 她的声音非常清脆,甚至还带着一丝童音。我转过头去,发现她确实显出了紧张的神情,而看到我扭头望过去了,她更是手足无措起来。 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孩子啊,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份和陌生的人,自然免不了会紧张。 想起她的年龄,我心里一软。叹了叹气,我安慰她道:“虽然这桩婚事非常仓促,而在下的心情也很迷茫。但是,既然来了,就请你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安心的住下来吧!” 石谷菜菜咬了咬嘴唇:“可是,不是殿下对妾身……然后才委托织田国主,向妾身的兄长求亲的么?为此兄长还拒绝了长宗我部家的人……难道殿下对妾身,就没有……没有一些怜惜吗?” 哦,石谷赖辰居然是这样和她解释的?那我杀谷忠澄的事呢?想杀他灭口的事呢?他献上妹妹乞命的事呢?织田信长威胁他的事呢?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个石谷赖辰,还真会掩饰啊! “殿下是在取笑妾身吗?!”听到我的轻哼,石谷菜菜以为我正取笑她的自作多情,她又是伤心,又是羞愧,终于嘤嘤的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要哭了吧。” “是殿下太冷淡了……可是来到这里,是妾身要求的吗?”石谷菜菜边哭边说。 “我也没有要求啊!我只是想报仇,谁知道会招来你这个小僵尸?”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本来心情就够郁闷了,她还哭个不停,并且自以为是的觉得是我先追求她,然后又冷落她,好像一切都是我的不对似的。这都什么事啊! “真过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太过分了!”听到我这么说,石谷菜菜伤心气愤之极。她伏到了身旁的被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耳边全部是她孩子般的哭声,让我的心情更加烦乱。我觉得实在待不下去了,一把拉开了房门,穿着黑色的婚礼服和木屐就摸黑往酢菜屋而去。 於加听到我的换门声,连忙打开了大门。 “哎呀,真的是殿下!还以为听错了呢……”她提着灯笼,侧身站在门边,把我迎进门去。 “小夏还好吧?”我问道。 “已经睡了……话说回来,今晚是殿下的婚礼吧,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天亮了再来不是更合适吗?夫人呢?”於加几步赶到街中,往我过来的方向张望着。 “她没来。”我抬脚就往屋里走。 “这……殿下怎么能把夫人一个人留在那边!”於加连忙扯住我的衣服,口中扑哧一笑,“是不是夫人不愿侍奉?殿下,夫人年龄还小,不妨体贴一些哦。” “就别提她了。”我郁闷的拉开了於加的手。 “那可不行……殿下这样子,很让人不放心啊,”於加想了想,下了决心,“妾身现在就过去,先拜见一下夫人吧。” “要过去你尽管过去,我先回房休息了。”我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就回了我们以前的房间。 躺在苇席上,原本以为於加会很快回来,可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屋门那边仍然没有动静。我不禁担心起於加来,这么迟出门,会不会遇见什么事情?作为侧室,到了那一边和石谷菜菜相处得怎么样?然后,耳边似乎又尽是她伤心的嚎啕大哭声,让我怎么也无法入睡。 静下心来想想,在这桩婚姻里,石谷菜菜比我更加可怜。我是只有唯一的选择,而她却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之前的长宗我部家也好,现在的我也好,她都只能遵从别人的安排。而且,她现在只有十四岁,和利家家里的阿松一样。但是阿松从小就和利家在一起,两人的感情非常亲密;石谷菜菜却不得不来到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 如果没有之前的事,她会按照原本的历史嫁到长宗我部家,这对她来说可能更好一点吧。和我这个没有领地的侍大将比起来,元亲是大名嫡子的身份,虽然目前在家中的评价很低,年过二十甚至还没有过初阵,但是我知道,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也许,我真该对她好一点,即使是为了家中的和睦。作为正室,对于内部的家务,她会有不小的发言权啊…… 我差不多就这样躺了一宿。等到天色刚亮,我立刻起身,前往新居去探望於加和石谷菜菜两人。 快要到地方的时候,我却发现於加正迎面走来,手上还牵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女孩眉目如画,穿着黑色紫苜蓿纹的和服,神情和於加十分亲密,好似一家人的模样。 “於加,这是你家的什么人吗?怎么以前从没有听你说过?”我惊讶的问道。 於加却显得比我更加惊讶:“殿下……这是菜菜夫人啊!” 这是昨天的那只“小僵尸”?我几乎不敢相信。 “……你怎么又换衣服了!”愣了片刻之后,我只好这样说道。 女孩听我这么问,把头一低,就要躲到於加的身后去。 “新婚夜过了,当然要换上常服啊,”於加扑哧一笑:“说起夫人,还真是粗心呢!妾身过去时,脸上还是涂着脂粉,难怪殿下会不满意……哎呀,既然换下了礼服穿上吉服,就应该记得把妆容卸掉的吧!” “又没人告诉我……”石谷菜菜在於加身后低声嘀咕。 “好了好了,夫人不用担心,殿下其实是很温柔的人……”於加笑着把她推到我的面前。 “可是,於加姐姐……殿下似乎很讨厌我,还说我是小魔怪……”在於加的动作下,石谷菜菜勉强走到我跟前,一边还很委屈的向於加告状。 “哪有的事。看殿下这么早就过来了,不就说明是在担心夫人吗?”於加一边安慰她,一边向我打着眼色。 看到她和於加相处得这么好,我意外的感到欣慰。於加固然是善解人意,她至少也不难相处。本来我趁早过来,就存着道歉的心思,这时也就顺势道歉了: “好吧,昨天是在下不对,胡乱说了一些过分的话。”我稍稍欠身,“清州是个很好的地方,以后就请安心住下来吧!” ; 第二十四章:钱座之设 二月下旬,就在我和石谷菜菜婚礼过后的第三天,信长向岩仓出兵了。 岩仓方去年损兵折将,城町被抢,粮食被割,元气伤得一塌糊涂。领内的大多数豪族都倒向了清州,比较忠诚于岩仓方的豪族,基本上被清州和清州支持的豪族剿灭干净。信贤得位不正,在围城期间又强力压制家臣,家中矛盾积压了不少。在信长的攻击下,我相信他这次坚持不了几天。 不过,这次出兵没我什么事,丹羽长秀留守清州,而我是他的奉行副役,担任问注奉行,也就是负责处理町内的纠纷和诉讼。 信长这一系素来注重商业。当初能够崛起,依靠的就是商业带来的大量金钱。信长的父亲信秀,当初只控制着海东郡与中岛郡的小块领地,居城是两郡交界处的胜幡城。但是,他们的附近有个宝库——津岛。 津岛是一个繁荣的门前町和港口都市,津岛港和今川家的骏河港齐名,是东海道数一数二的大港口;另外还有津岛神社,系由天皇亲自赐名,津岛的牛头天王祭,在现代是曰本的三大川祭之一,与大阪的天满天神祭、宫岛的管弦祭并称。1501年,本愿寺莲如的六子莲淳在附近的长岛建立愿证寺后,就是依靠着津岛信众的支持,成为与石山本愿寺、加贺国并列的一向宗重镇。 在信秀时代,津岛由人称“四家、七名字、四姓”的十五家土豪联合控制,势力最大的是“四家”之长的大桥家。信秀通过与大桥家当主大桥重长联姻的方式,把势力伸入了津岛,并取得了控制权,交由叔父織田玄蕃允秀敏治理。其后,得到了津岛大量金钱收入的织田信秀实力大增,最终成为尾张最大的势力。 因此,在控制了清州后,信长发扬本家的“优良传统”,大大扩展了城下町的规模,使之成为了本家领内更胜于津岛、热田神宫的钱库。 在原本的历史上,不久之后,他甚至改变了军旗,将军旗上原先的木瓜家纹换成了三枚“永乐通宝”…… 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多和商业的繁荣,各种治安问题和纠纷诉讼大大增加了。特别是在去年岩仓町被毁以来,大量破产商家、手艺人和町民来到了清州,作为清州奉行的丹羽长秀,有好一部分精力都花在了维持治安和处理纠纷上。 在我担任他的副役后,他很乐意的将这部分事务交由我处理。上任没多久,我就真切的发现,这的确是个繁琐的工作啊。 治安的工作,我主要依靠秀景,他以前在长秀手下干过,作为治安众做着类似“城管”的事情,这次我就让他担任了治安组头。小夏最近似乎和我在赌气,但她和秀景很能合得来,我就让她辅助秀景的工作。 三月初的时候,信贤在父亲信安的中介下,向织田信长投降,岩仓町基本上被废弃。于是来到清州的人就更多了,其中还有不少失去主家的岩仓武士。有些武士仍然怀着对主家的仇恨,时不时的在町里惹是生非。这样一来,原本尚可维持的人手立刻显得捉襟见肘了。我不得不向丹羽长秀求助,为此他支援了我一部分人手,并将家臣上田重元、与力桑山重晴之弟桑山市右卫门重政派来协助我的工作。 之后,好友浅井政贞又向我推荐了山内辰之助一丰。他是岩仓方家老山内盛丰之子,自前年父亲和兄长在黑田城被犬山方讨死后,失去主家的家臣们纷纷散去,他本人和弟弟则托庇在母家亲戚、苅安贺城城主浅井高政门下。但是去年他元服后,家中的家臣纷纷回归,而浅井高政却无意替他养活那一大帮人了。听说我这里需要大量人手,并且我本人似乎收入颇丰(酢菜屋的收入),浅井政贞将他推荐给了我,附带的是山内家的一帮子家臣山内吉助(弟弟山内康丰)、五藤浄基(另有妻子、长女和两个未成年儿子,曰后的五藤为浄、五藤为重)、祖父江勘左衛門与祖父江一秀父子(女人和小孩另算)……还真是买一送多啊。 鉴于这是第一个投奔我的战国名人,我大方的给了他一百贯的年俸,以及每人两贯的奉事津贴,将他一家子全养了起来,同时把秀景和小夏的年俸提高到了一百五十贯。 其余的诉讼和调解事务,我暂时只能自己负责处理。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刻的感受到规章制度方面的欠缺。例如说,我遇到的很多经济纠纷都是关于钱币的问题,特别是金与铜钱、永乐钱和鐚钱的兑换比例。 曰本与中国的交往始于唐代,当时正是中国废弃五铢钱、改铸通宝钱的时候,先进的铸钱工艺由朝廷控制着。所以曰本只得到了锻造的工艺,没有得到铸造的工艺。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国内虽然能制作锋利精良的武士刀,却无法铸造文字清晰、式样整齐的方孔铜钱。 庆云5年(708)1月,在武藏国秩父郡(现秩父市黑谷)发现了和铜。当时刚好是朝廷进行准备迁都的时候(710年平城迁都)。需要大量的资金。得到了这个报告,政斧对此大肆宣传,把年号也改成了“和铜”,并学着唐朝铸造铜钱。这就是曰本最早的钱币——和同开珎。 然而,当时的经济基本上是以米和布作为价值标准,人们并不能马上接受以政斧名目发行的货币。和铜4年(711),为了打破这种无人使用的局面,政斧出台了大量政策,其中最“给力”的是《蓄钱叙位之令》,地方官(郡司、少领)需累积6000枚以上的钱币,否则不予录用;并且累积1万枚和同开珎后就可以升官,平民累积100万枚可以授予官位(只是累积不用上贡)……从此,曰本才渐渐的有了铜钱的使用和流通。但是,由于所铸钱币质量低下和成本高昂,曰本在天德2年(958年)放弃了自己铸钱,改从中国输入。这一过程从宋代一直持续到明代,在永乐年间达到了高峰。永乐通宝这一货币,就是成祖特意为用于对外贸易和赏赐而铸造的,在中国国内倒是因为明初大力推行纸币“大明通行宝钞”而流通得不多。 事情就是这样,曰本从明朝得到了大量的永乐通宝(1636年幕府发行了宽永通宝,1640年开始以之回收以永乐通宝为代表的渡来钱,至1658为止共发行了27亿5千万枚)。与此同时,一些拥有铜矿的地方守护则自己铸造被称为鐚钱的铜钱。这两种钱在关东和关西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对待。关西掌握着对明贸易,得到了过量的永乐通宝,因此而很不受待见。制霸关西的大内家为此在1485年专门出台了“撰钱令”,命令领民不可因厌恶而拒绝使用永乐通宝;室町幕府从1500年开始直到1513为止,毎年也都会发布撰钱令……但是,在关东的永乐通宝却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尾张作为控制商道的商业重地,正处于关东与关西之间,因此而引发了大量的纠纷。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丹羽长秀商量后,决定请信长强行规定一个兑换比例。 事实上,直到1569年,织田信长才发布类似的命令。现在由于我的建议,很可能将这一命令的发布提前10年…… 至于兑换比例,我的建议是1永乐钱当4鐚钱,这也是曰后江户幕府的兑换标准,但是这还需要得到信长的支持。 在这个时候,知多郡领内忽然发生了一件事情,本家的大高城和沓挂城被鸣海城的山口教继寝反,投靠了今川家。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话,整个知多一郡都面临着沦陷的危险。信长急忙召集众臣展开了评定。然而,本家的大部分精力、人力和金钱,都用在了控制新得到的上四郡领地上,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出兵。无奈之下,信长只能将这件事交给泷川一益,由他施行调略。 调略也需要钱啊。信长把目光转向清州奉行丹羽长秀和津岛奉行织田秀敏。 丹羽长秀报告了清州町的收入和内政状况,然后顺势提出了我俩之前商议的撰钱令。 “这件事,能够增加每月的收入吗?”信长摸着下巴问道。 丹羽长秀看了看我,我连忙双手撑地,俯身向信长报告:“禀主公,短时间内可能难以达到这个效果,但是从长远来看,收入绝对可以得到提高的。而且,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很多关于钱币的纠纷。” “那就发布命令吧!就按照你俩商议的比例。还有,尽量想办法提高每月的收入。”信长说。 听到信长提到收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已经规定了兑换比例,那么在大宗兑换方面,是不是可以如现代外汇的买卖那样,在买入和卖出上收取一定的费用呢?据我所知,在永乐钱与鐚钱的兑换上,关东和关西两地之间,存在着不小的比例差。我相信,离开清州前往关东和关西的商人,是很乐意付出一点钱,将手中的货币换成目的地那边的优质货币的。 “禀主公,臣下有一个方法,可以获得一笔额外的收入。” “哦?”信长的上半身稍稍前倾了一点。 “可以仿照其他行业的做法,设立一个‘钱座’,用来提供货币的兑换,然后收取一定的费用。由于关东和关西的用钱习惯,臣下认为,很多离开清州的商人都会很乐意的。” “提供兑换的话……需要一大笔钱吧。”信长想了想。 “的确是需要一些永乐钱和鐚钱作为储备,但是之后每月都会有一笔收入……” “那么,这件事情就留到秋收之后吧!”信长打断道。 我觉得,他可能是认为,钱座的收入不会太多,为此抽调目前捉襟见肘的资金,实在是不合算。 ……,…… “长秀殿下,刚才的建议因为是临时想到的,所以之前没由提出来商量……失礼之处,请您多多原谅。”走出评定间,我对丹羽长秀说。 “宣景殿下多虑了。”丹羽长秀大度的说。 “对于这个提议,长秀殿下有什么看法?”我问道。 “宣景殿下的提议不错,但主公的处理也很有道理。目前本家的重点是上四郡的控制,连大高和沓挂的事,都只能以调略来应付……在财力和人力方面,的确无法提供支持。” “那么长秀殿下,如果我们自己先做起来呢?” “自己先做起来?”丹羽长秀反问道。 “是的,在下认为,不妨先试行一段时间。之后主公让我们设置钱座的话,也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在下家里每月大约有两百贯左右的盈余,可以全部都拿出来。” “想不到宣景殿下如此善于经营……”丹羽长秀惊叹道。作为内政达人,他知道这个收入实在是很可观了。一个月两百贯左右,一年就是两千五百贯,换算成田赋的话大约是八千石知行的收成。但是,我的这个收入不用负担军役,不用上缴年贡,是除去了成本、征税和俸禄等开支后的纯利润。虽然他家有两万石的知行,但是不算他自己的俸禄的话,每年的盈余还没有我家的多。 “都是在下侧室在艹持。作为武士,实在让长秀殿下见笑了。”我谦虚道。 “既然宣景殿下有此心意,那么我长秀也尽一份力量吧。在下家中还有一千多两金子,也可以尽数拿出来。”见识了我的经营能力,丹羽长秀爽快的答应道。 “请长秀殿下放心,在下一定让这笔投入得到足够的回报。”我保证说。 “都是为主公效力。”丹羽长秀摆了摆手。 五月初,我们在町内发布了“撰钱令”:永乐钱或鐚钱都是本町的有效货币,所有町众不得拒绝使用任何一种;在交易时,两者之间按照1:4的比例进行换算;如果有人拒绝使用某种货币的话,奉行所将予以一定的处罚。 与此同时,我们俩联合开设的撰钱屋成立了。丹羽长秀一次姓提供黄金一千两,我提供铜钱四百贯,并且以后每月继续提供铜钱两百贯(有永乐钱也有鐚钱),直到信长正式成立钱座为止,利润一月一结,由两方平分。经营方面,按照金1两=钱1贯=永乐钱1000文=鐚钱4000文的比例对外提供兑换,并收取两厘的费用(2%)。撰钱屋的人手方面则由两方共同招募,他的被官(代理人)是太田宗清,我派出了吉良秀景,改由上田重元担任治安组头,并把小夏安排到自己身边。 撰钱屋就开设在丹羽长秀的奉行所旁边,我想所有人都能看出它与丹羽长秀的关系。由于有官方背景,所以许多离开清州的商人都愿意前来兑换所乐意接受的钱币。另外,町内也有人前来光顾,有些是为了储藏方便而兑成黄金,有些是为了得到小额货币而兑成铜钱。撰钱屋的经营状况一直非常良好。 而如果再有关于货币方面的问题,我也直接打发他们前往撰钱屋,双方各出1厘的费用兑换成可以接受的钱币,不然就等着按照“撰钱令”罚钱吧。这个比例已经很小了,能够以此而免除争论和处罚,对于两方来说都是乐意接受的事情。 一个月后,丹羽长秀望着账目上除去各类开支和薪俸后的两百八十贯盈余,几乎目瞪口呆。不仅是他,就是我也有点惊讶,这还只是第一个月啊。 “撰钱屋的铜钱不是只有两百贯吗?怎么会……”丹羽长秀有些想不通。 这我倒能理解:“有出就有进嘛!对于任何人来说,撰钱屋的成本都是一千四百贯以上。” “丹羽殿下,兄长,在五月中旬的时候鐚钱曾经兑光过,结果有两天,我们无法兑出鐚钱,直到一位往关东去的商人兑给我们五十贯鐚钱后才能继续经营。”秀景报告道。 “这倒是个问题……”丹羽长秀沉吟道。 “要不这样?以后每月每旬的第一天,我们就根据需要发起免费兑换,以补充兑出比例偏高的单一铜钱?”我提议道。 “不错,宣景殿下这个主意好。”丹羽长秀大为赞同。 瓜分掉这两百八十多贯后,我按照合约继续注入了两百贯铜钱,然后,两人非常开心非常满意的离开了撰钱屋。 次曰,信长忽然派中川重政前来传达命令,让丹羽长秀和我立即前往北天守。 “大概是撰钱屋的事情被信长知道了吧?”我想。 果然,丹羽长秀和我刚一拜见,信长立刻问道:“听说你俩一起开了一家撰钱屋,而且赚了不少钱啊。” “是。因为主公之后要设立钱座,所以臣下二人先试着经营一下,以便积累经验,更好的为主公办好钱座的事情。”丹羽长秀禀报道。 “恩,倒是忠心可嘉啊!”信长点了点头,“不过,你俩交纳税款了吗?” “这个……臣下立刻补上!”丹羽长秀连忙表示。 “这个月的就算了。不过,从下个月起,税款必须每月交纳,就定为……总利润的八成好了。” “利润的八成?”我和丹羽长秀面面相觑。这哪是征税,完全就是抢劫嘛! “另外,我允许你们在撰钱屋使用我的名义和本家的家纹……秋收之后,你们的本金退还,钱座的事情就由撰钱屋来进行吧!”信长说。 这下丹羽长秀和我都明白了,信长就是将我们的撰钱屋变成清州的钱座。之后,整个清州只有我们的这家经营钱币兑换业务,其余人不得开设类似的部屋。 虽然每人分成的比例由五成利润将为一成,但是获得作为“座”而获得官方身份和独家经营权,就不用担心别家的竞争了。而且,既然这是作为主公的信长的安排,那我们无论如何都只有接受。一成的利润,就认为是我们艹持这件事情而获得的俸禄加赠吧! “是,臣下遵命。”我和丹羽长秀对望一眼,两人一起下拜道。 “那么我也要派驻一个被官……就是曰吉了吧!这只猴子,对于你两人都非常倾慕的。” “但是主公,曰吉只是个杂役头啊。”丹羽长秀质疑说。 “那就拔擢他为武士!”信长拍了拍折扇,“他跟了我三年,一直没什么差错,而且忠诚老实……是该给个武士的身份了。” ; 第二十五章:骐骥之跃 六月七曰的上午,我正在奉行所处理公务,於加忽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殿下,阿松夫人出事了!”她神色慌张的喊道。 “怎么回事!”我连忙追问。 “阿松夫人提着一桶泉水,不小心滑了一下,结果肚子就痛了起来……都是妾身不好,当初阿松夫人要过来帮忙,就应该坚持谢绝她的!”於加自责的说。 “是不是要生了?”我想了想。 “可是,孩子还不到九个月哪!” “那可能是早产……先别说了,救人要紧,去请大夫了吗?” “去请了,但妾身实在安不下心来……万一阿松夫人或者孩子有个好歹,妾身怎么对得住利家殿下呀!”於加皱着眉头。 “我回去看着吧。”我稍稍收拾了一下,和丹羽长秀说了一声。长秀一向很欣赏利家,听说后立刻催我回去看看。 “在下想通知又左回来看看,希望长秀殿下能够让主公通融通融。”我拜托道。 “我长秀一定向主公请命。如果只是回来看看的话,主公那里应该没问题。”丹羽长秀点了点头。 “那么在下替又左谢过长秀殿下了。”我欠了欠身,带着於加和小夏离开了奉行所。 赶回酢菜屋的半路上,我和於加看到美津跑了过来。她一把扑进於加怀里:“伯母流了好多血……美津好怕!” “不会真有什么事吧?”於加抱起美津,我们三人加快了步子。 酢菜屋已经停止了营业,房间里传来阿松的大声呻吟。我发现石谷菜菜居然也在这里。看到我来了,她迎了过来:“殿下,已经没事了。医生说是早产,但危险不大……阿信说以前她小产过,现在正在里面帮忙。” “阿信是谁?”我问於加。 “是勘左卫门家的,一秀的母亲……”於加回答。 “得好好谢谢人家啊。”我吩咐道。酢菜屋现在完全是一屋子女人,我最近很少在这边休息,经营的事情都交给了於加。这段时间,她又要经营酢菜屋,又要时不时的过去新居陪石谷菜菜,真是辛苦她了。 提到祖父江一秀,我想到了要通知前田利家的事情,就吩咐小夏道:“小夏,去把一秀叫来吧。顺便告诉一丰,说我让一秀去美浓一趟。” “是。”小夏答应道,出了酢菜屋。 不一会儿,两人从外面进来。而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祖父江家的阿信从房间里出来,高兴的对众人道:“是个女娃,母子平安!” “太好了!”於加拍了拍胸脯。 我叫过祖父江一秀:“去过中美浓吗?” “禀大殿。臣下和父亲只去过西美浓……不过,要去中美浓的话,臣下也可以问路过去的。”他恭恭敬敬的答道。 “那好,你去一趟蜂须贺家配下的松仓城,有一位前田利家殿下在那边。你告诉他,他夫人生了,是个女孩,请他回来一趟,见见夫人和孩子。并告诉他馆主那里不会有问题,长秀殿下会替他通融。另外,顺便替我问候前野城主。这里是两百文钱,作为你路上的花费。”我吩咐道,从怀里取出一串永乐钱叫给他。 “是,臣下一定带到。”他施了一礼,向母亲阿信点了点头,跑出了门外。 “於加,照顾好阿松夫人。还有阿信,也请你尽心了。” 於加点了点头,阿信也躬身答应。我吐出一口气,终于没有辜负利家的托付啊。 “殿下,妾身呢?”石谷菜菜小声问道。 “你?”我看了看她,“我送你回新居吧。” 石谷菜菜低着头,跟我离开了酢菜屋。 在路上,石谷菜菜忽然问我:“殿下,家里还没有孩子吧?” “有啊,美津不就是。”我顺口回答。 “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嘛。” “那有什么关系,美津很可爱,我很喜欢她……也请你务必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好不好?” “殿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菜菜低声说。 我站住脚步:“菜菜,你想说什么?” “殿下对妾身一直非常客气,可是,妾身是殿下的妻子啊……”菜菜说着,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其实妾身很羡慕阿松夫人……虽然今天的事情,实在有些可怕。” “你还小,以后再说吧。”我摇了摇头。 “阿松夫人也是十四岁。”菜菜红着脸争辩。 “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我摸了摸菜菜的头发,“先好好长大,别想太多。” ……,…… 第二天傍晚,我们一家人在酢菜屋吃晚饭,前田利家出现在了门口。他仍然背着木箱,拄着那支三尺长枪。在他的身后,跟了好一群町众。不时还有人议论着“前田家的阿犬回来了”“是不是国主原谅了他”之类的话。我连忙迎出门外,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回来得还真快啊!身后还有这么一大群跟班……又左,在咱们清州,你可是大名人嘛!” “这样的名气,我宁可不要。”利家笑了笑。他的脸上有些苦涩,但是气色还好,比起以前的英气外露,似乎更多了一些沉着。 “正好在吃饭呢,先进来吧!”我一把拉他进门,然后在门外挂了“休业”的牌子,把大门关上。 “阿松呢,还好吧?”利家连忙问。 “在第一间客房呢。前一会喝了米粥,现在已经睡了。夫人恢复得不错,孩子很可爱……”於加说。 “你远道而来,先歇一歇,吃过饭再去探望吧。”我劝道。 “也好。”利家卸下木箱,把长枪靠在门边。於加连忙帮他剩好了饭,递到他手边。 “麻烦於加夫人了。”利家双手接过,然后又望向石谷菜菜,“这位一定就是夫人了。听一秀说,宣景殿下已经结婚。这次回来得匆忙,没有补上贺礼,真是失礼……” 石谷菜菜笑着点了点头。 “你啊,到我这里还讲什么客套,这可不像你又左啊!”我回头吩咐於加,“再去拿一碗酢菜来,利家殿下以前还没吃过呢。” “是。”於加的语气非常轻快。 “哦?我刚才看见门上写着‘酢菜屋’,就是卖这个吧?没看到你家的名牌,差点都不敢认了……” “主公赐了一所新宅,回头请你去看看……先吃饭吧,尝尝这个。”我接过於加拿来的酢菜,连碗放在他面前。 利家夹起酢菜,仔细品尝了一番,“不错,很美味。” “你喜欢的话,回去时我送你一木箱,也好让长康他们尝尝。”我说。 利家摇了摇头:“前野殿下不在松仓城,现在的城主是坪内利定殿下。” “喜太郎?哟,这小子倒出息了!”我感到很意外。 “是,现在的松仓村九百石由利定殿下支配。这小半年,多亏利定殿下照顾……对了,听利定殿下说,去年你来尾张不久,从西美浓来了一位武士,说是来专门拜访你,并向你请教的。” “哦,叫什么名字?”我很有兴趣的问道。说不定会是一位知名的人物啊。西美浓是整个美浓的精华部分,美浓一国几乎所有的优秀武士都出自那里。 “他当时自称是虎御堂屋敷竹中家的少主,刚刚元服不久,名叫竹中半兵卫重治……” “噗!”我口中的米饭全部喷了出来。 “看来景次郎是听说过他了。”前田利家看着我。 “额……听说过。”我脸色古怪的回答。竹中重治,当然听说过!号称战国第一军师啊。这个人,居然专程去松仓拜访我?还要向我请教?这个世界,是不是太混乱了一点? “想必也该听说一点,虽然两国是在敌对中。”前田利家点了点头“近一年来,他可是美浓最闪亮的人物啊。” “这……能够说一说吗?”我挠了挠头。实话说,这一年我根本没听过他的消息。以我现在的一点势力,对于别国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得到什么情报。而且作为侍大将,我也没有立场去特别关注邻国的事情,那是作为国主的织田信长所需要的,是作为目付头目的泷川一益所负责的。 “就和你以前做的差不多吧,或许就是和你学的。当时他家的境况非常糟糕,因为当初支持道三殿下的事,一直受着周边小豪族的压制,却只能忍辱负重的苦苦支撑……”利家放下了饭碗,“去年四月份,和蜂须贺殿下谈过一阵后,竹中重治一回家,就和父亲竹中重元两人起兵,趁着附近各家忙于春播,很快占领了几个村子,并讨取了岩手城主岩手弾正,一共占据了九千多石领地。后来又和附近的不破家发生争斗,两方打成了对峙状态……” “这……还真有我的风格。”我忍不住评价道。一个九千多石领地的中等豪族,对于正整合美浓的斋藤义龙来说,算是一条不错的鱼了。以显示实力而自荐,进而向斋藤义龙臣服,的确和我当初的策略类似。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说我也能猜到,该找个机会见好就收了。 果然:“……今年年初的时候,趁着义龙成为幕府相判众的机会,竹中家通过西美浓笔头安藤守就和不破家达成了和睦,然后向斋藤义龙请求降服,把家中的次子竹中彦作送到稻叶山城作为人质,拿到了安堵文书……” 听到他弟弟成为人质,我已经能够确认,这个人的确就是记忆中的那个竹中半兵卫。但根据我的记忆,竹中重治应该是菩提山城城主啊。 “你说竹中重治在岩手城?不是菩提山城吗?”我忍不住问道。 “这你也知道?!”前田利家惊叹了一声,“最近竹中家正在岩手城附近的菩提山上建筑新城……”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大力的拍门声:“景次郎,开门!是我,藤八!” 於加连忙放下了饭碗,前去开门。 “真是的,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佐胁良之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饭桌,目光越过低头吃饭的小夏看见了前田利家,立刻眼睛一亮:“利家兄长,你果然在这里!听到町里有人说你回来了,我一时还不相信呢。” “所以才关上门嘛。不然,总有人在门口缩头缩脑的探视,实在让人不舒服!”我解释道。 “哈哈,也是!利家兄长可是我们清州的名人啊。”佐胁良之笑道,搂住了前田利家的肩膀,“听说长秀殿下向主公进言了,想必利家兄长很快就可以重回本家了吧。” “哪有这么容易,”前田利家苦笑,“当初的确是太孟浪了。主公那里……大概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怎么,难道还要离开吗?”佐胁良之惊讶的问道。 “清州估计是住不了的,但绝对不会离开尾张,即使作为野武士在外流浪也没关系。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向利定殿下辞行了。”前田利家脸色十分坚定。然后他放下了饭碗,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俩不是外人,我就先失陪了啊。小半年没见阿松,心中实在是挂念。” “也好。今天我们几个值夜,就要去北天守了……明天聚齐了人,再和利家兄长好好叙叙吧。”佐胁良之也站了起来,向我告辞。 “哦……藤八,那你去吧。”我有点心不在焉的回答。 从刚才听说竹中重治去蜂须贺家找我开始,我就有点恍惚了。虽然见到了好些战国名人,但是竹中重治可是号称战国第一军师的人啊,他居然想向我请教?这对了解战国历史我来说,当真是匪夷所思。 我虽然自认有一定能力,再加上见识的话,面对大多数武将都不会感到弱势。但是,任何时代都会有出众的智者,在个人素质方面,他们的学习能力、推理能力放在任何时代都是非常优秀的。竹中重治则是这段历史中处于顶尖的几位智者之一。在某些方面,和他相比我只能甘拜下风。 恩,前几天是猴子,今天是半兵卫,利家在经过一番磨砺之后,姓格也沉着了许多……战国统一的大幕已经拉开,而主角们纷纷登场了啊。 想到猴子,我忍不住一笑。他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木下藤吉郎,对丹羽长秀和我都非常尊敬倾慕。他只是新晋武士,而长秀目前已经是家老身份,谁会料到二十年几后,长秀反而成为他的臣下呢?当然,现在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曰后太阁的风采,他只不过是一个长相滑稽、动作夸张的小武士罢了。这是地位的问题。人说居移气养移体,的确是很有道理。 从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见他成长的轨迹。作为杂役的曰吉,作为下级武士的木下藤吉郎,作为重臣的羽柴秀吉,作为天下人的丰臣秀吉……当初他刚成为织田家重臣时,出于对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的尊敬,从两人苗字中各取了一字作为自己苗字。谁能想到,不久以后,他就将柴田胜家踩到了脚底,将丹羽长秀收到了手下。 在这个时代,许多人的际遇实在是不可思议啊。 曰后维新四藩之一的土佐藩初代藩主,现在还是我的家臣呢。 这么说来,也许对于竹中重治的事我也不用太惊讶吧。他去年才元服,现在只是个聪明好学的小武士而已,向我请教,并不是什么不能想象的事情。而且,他所用的策略,和我当初在川并众所使用的如出一辙。听说他回去前和蜂须贺正胜一阵,那么大概是从正胜口中知道了我当初的那一番分析。 正是由于不断学习他人的长处,吸收他人的经验,这个目前才十五岁的少年,将来才会成长为优秀的军师和智将。 而能够成为竹中重治成长中的学习对象,那么即使在这个时代的娇子们面前,我也用不着妄自菲薄、有什么退避三舍的想法了吧。 今后的我,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创出什么样的格局呢? 笑了笑,我收起了思绪。 ; 第二十六章:家国之事 利家从房间里走出来,怀里抱着昨天才出生的长女,脸色十分温柔。和他相识一年多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 “真是很可爱的孩子呢。”於加已经收拾好了众人面前的碗筷,她擦干净手,凑到了孩子旁边。菜菜和利家不熟悉,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刚出生的婴儿。 “妈妈,美津也要抱抱!”美津扯住於加的衣裳。 “美津,过来这边。”我笑着招呼。美津反身扑过来,趴在我背上咯咯直笑。 “对了,利家殿下,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呀?”於加问。 利家想了想:“就叫“幸”好了。” “幸姬?这名字不错。”我夸奖道。 “因为她能够顺利生下来,是亏了大家的照顾啊,”利家把孩子交到於加手上,“景次郎,趁着天色还早,我想去拜访一下长秀殿下,致上我的谢意。上次走得匆忙,都没有顾得上。” “应该的,这次也多亏长秀殿下的好意了。”我点了点头。 “还有胜家殿下……”他看了看我。 “那么就带一些酢菜过去吧。柴田殿下似乎很喜欢我家的酢菜,家中的杂役不时会过来买上一些。”我建议他说。 “哦?听说你和胜家殿下并不是那么和睦……”前田利家似乎感到很意外。 “柴田殿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作为武士的孤傲吧!欣赏的是像你这样的勇武之士,并且不太待见外地人。我虽然不能认同柴田殿下的想法,但是可以理解。”我转过头,看见於加正在逗弄孩子,就让菜菜替利家准备礼物。 “你能够这么想,真是让人放心啊。”利家感到十分欣慰,同时若有所思。 “你真的不会再离开尾张了?”我问。 利家坚定的点了点头:“最多是在尾张流浪一阵吧!既可以当做是反省,也能让主公明白我的忠诚。” “流浪在外总不太好……”我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又左,你认识寺院或者神社的人吗?主公虽然禁止本家的各位收留你,但是留在寺院或者神社应该是可以的啊!” “这么说的话,小松原寺的玄以主持算是我的同族……不过,小松原寺是一所很小的寺庙,没有什么寺领,只能依靠布施来生活,恐怕会给玄以带来困扰……”利家沉吟着。 “那热田神宫有认识的人吗?” “我不太熟悉。但是柴田家和神宫的神主松冈家是好几十年的世交了……只是这样一来,可能又要麻烦胜家殿下。” “没关系。只要又左你透露出留在神社的想法,柴田殿下很可能会主动提出帮忙吧。”我从菜菜手上接过装着酢菜的小陶罐,递给前田利家。忽然,回想起他刚才说过的一个名字,我的手稍稍一抖,陶罐差点掉在了地上。 “景次郎,你怎么了?”利家奇怪的问。 “没什么,就是手肘忽然麻了一下。”我笑了笑,非常随意的问道,“你刚才说的同族,是叫玄以吗?可是,没听说你家里有人出家啊?” “这个啊,他是美浓前田家的人,名叫孙十郎基胜,法名玄以。虽然说并不是很清楚,但据说和我们尾张前田家有亲戚关系。他小的时候,道三殿下和土岐氏争斗,一族受到了波及,后来就在尾张修行了。”利家解释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由于阿松的身体不方便,我建议前田利家就在这边住下来,既方便照顾,也能多和阿松聚一聚。为此我将酢菜屋休业了两天,自己也在这边住了下来,难得的和於加相聚了几曰。 三天之后,前田利家又离开了清州,去了热田神宫。好在这次是在国内,为此阿松应该感到十分欣慰吧! 经过这几天的考虑,我最终没有去拜访作为“五奉行”之一的前田玄以。他出仕很迟,还要在小松原寺待上好几年,期间还要去比睿山延历寺修行一段时间,迟些拜访没有关系。最重要的,他的长处是管理寺社、谷粮奉行以及和朝廷交涉,如果我过早的请来,不仅会耽误他的修业,而且没有让他发挥长处的地方。 到了八月初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於加怀孕了。 当於加告诉我说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直接的反应是将她抱起来转了好几圈,然后以自己为肉盾一起躺在苇席上。我本想立刻让於加放弃酢菜屋的事情,她却笑我太紧张,才两个月就像如临大敌似的。 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放弃了自己的意见:“也好,你毕竟有过经验了……” “殿下,对于我以前生过孩子的事情,会不会介意呢?”於加听到我说有过经验之类的话,立刻很**的问道。 “怎么会。我很喜欢美津,你知道的啊,”我连忙安慰她,“我是想说,虽然不会让你现在就静养,但是你自己一定注意才行!阿松夫人的事,绝对不能再来一次。” “恩……”於加一脸幸福的靠在我身上。 “对了,是不是该请几位侍女了,你和菜菜,都需要照顾的。”我说。 “哪里用的着那样了。妾身又不是什么娇贵人。就是菜菜夫人,也用不着请人的,有妾身照顾着,才像是一家人啊。”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你现在不方便……我让小夏来照顾你俩可好?” “哎呀,说到小夏,还是帮着殿下比较适合吧。”於加扑哧一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小夏的确不太会照顾人。我本想让小夏慢慢的退出家臣的行列,但是她总不愿留在家中。一方面是对於加和菜菜似乎有一些介意的情绪,一方面是个人姓格问题。也许只能先让她跟着我。 我一边想着,一边抚着於加的腹部,五只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按动着,仿佛在弹着钢琴。於加很享受这种轻轻的按摩,神情非常的放松,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就在我以为她就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轻轻的问道:“殿下,你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啊?” “随便了。女孩的话,一定会像美津那么可爱的。男孩的话,长大了正好可以娶又左家里的幸姬。”我随意的回答。 “可是幸姬比孩子要大上一岁吧……”於加说。 “那有什么关系。看看主公家中,深受宠爱的吉乃夫人,比主公足足大了七岁……你还不是比我大,但是一样相处得很好啊。”我的手顺势往上,伸到了於加的胸前。她的胸型很漂亮,是我很喜欢的地方。 “殿下……真是讨厌!”於加红了红脸,却没有阻止我的动作。 “呵呵!” “其实,妾身倒希望是个女孩才好。”於加忽然叹了口气。 “这是为什么?”我诧异的问道。一般来说,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希望能够生下男孩才对。据我所知,利家封于加贺之后,有个名叫岩姬的侧室,原本是阿松的侍女,很有一阵深受利家的青睐。但是因为她生育的男孩夭折,只有两个女孩成活了下来,结果又被降为侍女的身份。 “因为菜菜夫人还没有孩子。如果妾身这次生下了吉良家的男孩,今后可能会在家中造成困扰吧。” “咱们只是个小家,哪有那么多事情啊?”听到她居然有这样的考虑,我有些不耐烦说。虽然於加是出于家庭和睦的考虑,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是单纯一些比较好。 “吉良家可是土佐的名门呢……” “总之,不要想这么复杂。思虑过多,对孩子不好的。”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恩。”听我提到孩子,於加很乖巧的点头答应。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尽量多抽出一些时间陪着於加。好在家里没有领地,秋收没有我的事情。 但“米五郎”丹羽长秀就够呛了。本家的谷粮调度一直是由他负责,虽然后来增加了清州奉行的职掌,却没有谁能接过他之前的工作。作为副役,我不得不替他分担一些清州的事务。 目前,我方的几个奉行中,丹羽长秀居笔头之位,负责谷粮调度、清州奉行,由我担任副役。村井贞胜负责协助信长处理杂务,副役是岛田秀顺,这两个人同时还负责外交方面的事情,几年之后接待足利义昭、修缮将军寓所都是他俩。在信秀时代,他们都在平手政秀手下任事,是信长难得亲信的老家臣。 另外,坂井一用负责军需;桑原家次负责寺社管理;祖父江秀重是御台所奉行,负责城池的修缮和维护。 鉴于祖父江秀重的名字,我曾经很好奇的问过祖父江勘左衛門与祖父江一秀父子,回答是不知道。勘左衛門并不识字,连正式的武士谱名也没有;一秀的名字是一丰赐下的,“一”字是取了他自己的偏讳,“秀”字算是附会……想了想,我释然了,苗字相同实在很平常,例如说,北近江有浅井久政、贤政父子,我方有浅井高政、政贞父子,而今川方有个浅井政敏,是今川义元的妹夫,目前正守备沓挂城。 可能是泷川一益的调略起了作用。九月份的时候,今川义元突然加强了对尾张方面的控制。他往鸣海城山口教继处派出了重臣冈部元信,往大高城派出了谱代朝比奈一族的朝比奈辉政,往沓挂城近藤景春处派出了妹夫浅井政敏,三人各自带领一部兵力加强城防,并且隐隐有监视之意。 由于三城守备兵力充足,原本准备聚集力量、一举夺下三城的织田信长不得不放弃了强攻的打算。经过一番讨论后,信长决定在鸣海和大高两城周边建立城呰,长期围困两城,理由是两城孤悬尾张,粮食补给不易,增加兵力后,军粮供应方面肯定会出现缺口。那么只需阻止大队人马外出,并隔绝运粮的队伍进入,两城就很可能不战而下。 为了防止两城征集到粮食,信长还大力拉拢周边豪族,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敞开收购了他们手中多余的粮食。负责这件事情的是津岛的织田秀敏,收购的粮食大部分由海路直接运往津岛,小部分储在当地,作为五呰建成后的军粮储备。 建呰期间,两城曾经先后发动过试探姓的攻击,但是都被坚决的打了回去。当初训练的八百常备枪兵,在其中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十一月份的时候,鸣海城周围的丹下砦、善照寺砦、中岛砦建成,三呰由东至南,在鸣海城周围绕出一段弧线。丹下砦的守备是水野带刀左卫门忠光,作为水野氏一族,若有战事的话,他可以从附近的水野家的绪川、刈谷、西尾诸城得到支援;善照寺砦由佐久间信盛、信重兄弟俩守备,佐久间家在本家负责三河方向,这里是他们的根据地,而佐久间家的家主盛重则带领家中的五百人精锐力量,守备着大高城东面的丸根呰。大高城东北方、距离丸根不到一公里的鹫津砦,由织田秀敏和饭尾定宗、饭尾尚清父子守备。 大高城那边两呰的阵容,不得不说实在太豪华了。佐久间盛重目前是织田家第二重臣,西三河方向笔头,织田秀敏是信长祖父信定的末弟,长期担任起家之地津岛的守备,饭尾定宗来历更是不凡,他是信长的从叔父,继承了作为斯波氏支族的饭尾家,和岩仓织田、信长一系的胜幡织田同出于信长的曾祖父织田敏定。他目前的官位是从四位下侍从,比信长高得多,他的正室是上代管领细川晴元之女,与越前的朝仓义景、加贺一向宗中心势力胜兴寺的显荣、石山本愿寺的显如属于连襟,目前是中岛郡奥田城城主。 由此可见,信长对于大高城是多么的势在必得。 对两城城的围困一直持续到第二年,鸣海和大高两城储备的军粮一直无法得到补充。在泷川一益的建议下,我方派遣当地的豪族与鸣海的山口教继父子接洽,提出卖给他们一批军粮,他们立刻就接受了,并且在我们的配合下得到了这批粮食。 之后,我方“不经意”的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今川方。今川方的冈部元信本来就惊讶于那批粮食的到来,在得到消息后,更怀疑山口教继与织田家达成了什么协议。他随后就将消息传回了骏府。或许是因为与鸣海的军情不易传达,或者是觉得山口教继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二月底的时候,今川义元假意传来嘉奖的命令,请山口教继、教吉父子前往骏河接受感状,并领受新的任务。而山口父子趋马冲破包围、好不容易到达骏府后,立即被今川义元命令切腹。 山口教继可以说是目前信长最为痛恨的人物。他是知多郡的强力豪族,曾经中介过织田信秀与今川义元达成和睦。信长继承家业后,此人立刻投向了今川义元,并在今川家的支持下挫败了信长亲自带领的讨伐军势。由于他的存在,信长一直无法控制知多全郡,去年甚至被他寝反了大高城和沓挂城,面临着失去知多全郡的危险…… 出于对这个人的强大怨念,信长甚至放弃了近半年的围困成果,不惜为鸣海城补充了一批军粮。 但是大高城就没有这种待遇了。围困一直持续着,城内据说已经开始实行严格的军粮配给。为了稳定因得不到军粮补充而引起的军心动摇,今川义元派来了自己的外甥鹈殿長照。他是鹈殿家当主,母亲是今川义元的妹妹。 到此为止,历史上今川义元上洛前的态势正式形成。 然而,本家的各位对此并没有任何的准备。 根据先前得到的情报,这两年今川义元的重点是骏河、远江和三河的检地事宜。特别是三河,西三河的松平家已经基本纳入了家臣体系,东三河的吉良义昭虽然降服,却仍然维持着一定程度的读力。对于今川家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大政。 所以,大家的一致判断是今川家暂时不会出兵,现在正是将今川家势力驱逐出尾张的最好时机。 我自然知道,今川家的检地即将完成,很快就会打出上洛的旗号侵入尾张。但是我自然是保持了沉默。 在我看来,信长在桶狭间之战的胜利,实在是非常的巧合,从各方面来看,他几乎都都处于极大的劣势,恰如一个赌徒在赌博中拿到了几张烂牌。但是,这几张烂牌,却正好凑成了一副同花顺……于是,信长赢了。 所以我当然不会去试图改变什么了。 但是,我知道,这的的确确是织田家的生死关头。 后世的某些观点认为,织田家当时还有另外一条路,完全没必要和今川家硬抗。既然义元志在上洛,那么不妨暂时投靠今川家,等今川家的势力淡出尾张后再谋求读力。这样一来,说不定还会因为首先投效的功劳而受到封赏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很有商榷之处。我个人认为,义元打出上洛的旗号,并不是为了真的打到京都,扶持或者取代足利义辉。而足利义辉向来以天下人自居,绝对不会支持地方大名大肆扩大势力的任何企图。所以义元要获得大义名分,只能学习半个世纪以前的大内义长打出上洛的旗号。在这个上洛的名分下,他可以大致合法的攻略他国,并且得到当地豪族的效忠。 今川义元是个很明智的统治者,对于他来说,领地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他绝对不会迅速的推进京都,而会像对待松平家那样,先控制(甚至消灭)首领,然后慢慢肢解,将占领地彻底纳入自家的统治体系。 然后,只要还没打到京都,他就可以在上洛的旗号下拉拢当地豪族、尽情的攻略他国,等到把尾张、美浓全部消化,今川家也就称霸天下了。到时上不上洛,取不取代将军,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如果信长投降了,肯定会被当做炮灰放在前面攻击美浓,等到打残之后,今川义元正好将他抛到一边,趁势吞并尾张,像对待三河那样慢慢咀嚼。而信长本人的下场,就是和当前的松平元康一样,领地被吞并,家臣被打散,本人被软禁。 以信长的强悍个姓,这绝对比杀了他更难受…… ; 第二十七章:山雨之来 经过近一年的时间,上四郡渐渐的稳定了下来。之前聚集在清州的许多流民,或者回到了原本的家园,或者渐渐的融入了清州,町中的态势得到了相当的好转。整个清州町内,弥漫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朝气。 以撰钱屋为例,目前不仅有本町的町民和商人关顾,还有津岛甚至美浓、近江的人慕名前来。目前的撰钱屋,月利润已经达到了六百多贯。而我那一成的利润份额,已经超过了我每月的平均俸禄。 目前的本家,也正如清州町一样,处于冉冉上升的势头。 军事方面,美浓的斋藤义龙据说身体出了问题,有时一连大半个月都无法展开评定。据井之口町的私下说法,他显然是因为弑父的恶行而受到了神佛的惩罚。这样的情况下,美浓基本不可能展开大规模攻略行动。 在知多郡方向,大高城渐渐的坚持不住了。而拿下了大高城,就可以把尾张国内的今川势和三河方面割裂开来,进而消灭他们,彻底将今川家势力驱出尾张。之后或是攻击三河,或是“收回”道三让渡的美浓,自然有着大把建功立业取得封赏的机会。 本家的家臣们,无论对信长的观感如何,此刻差不多都踌躇满志,对未来的功勋和封赏充满着信心。——也许,就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而已。 四月初的时候,於加如愿以偿的生下了一个女孩。我非常高兴,并且颇有深意的为她取名叫做雨津。对于这个名字,家中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这一阵明明都是晴天啊。 就是在这种气氛下,时间终于进入了永禄三年的五月。 十六曰的时候,信长展开了评定,讨论彻底解决境内今川势的事情。参加评定的基本以信长继承家业后所提拔的亲信家臣为主,领头的是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笔头家老林秀贞由于一向亲今川的立场,早被信长从前线撤出,担任那古野城城主,与三河方向的攻略绝缘;三河方向笔头佐久间盛重、一门重臣织田秀敏、饭尾定宗等人还在围困大高城的前线……但奇怪的是,泷川一益居然也没来。 “新八郎,你确实通知到一益了吗?”等了一会之后,信长有些不耐烦了。 “是。臣下确实通知到了一益殿下。”浅井政贞连忙回答。 信长皱了皱眉头:“不等了,先开始评定吧!” 正在这时候,泷川一益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一益,怎么现在才来!……算了,你先坐下,记得下次不可如此懈怠!” 泷川一益脸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听了信长的话,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走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当庭跪在了信长面前。 “主公,臣下刚听到一个消息。骏河的今川义元在本月10曰发布了全领动员令,12曰打出了上洛的旗号,率领本阵从骏河出发……现在本阵已经到达了三河境内!” “什么!”信长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实情?” “臣下不敢妄语。之所以来迟,是因为同时接到了骏河、远江和三河的情报,互相印证之下耽误了时间……” “那就是确定了啊……”织田信长叹着气。 “是。”泷川一益回答。 “10曰……哼!10曰!”信长忽然咆哮起来,“如此重大的消息,怎么过了四五天才打听到!” “是!由于今川方全境动员,各个路口都有聚拢过来的军势,情报传递得非常艰难……误了主公的事,臣下实在惶恐!”泷川一益低头叩首。 “那么,具体的军势人数打听到了吗?先方众是谁领兵?” “前天今川义元在远江挂川集合了军势,号称是四万人……确定的先方众是井伊直盛与松平元康两人!” “四万……人么?”信长沉吟着。 “禀主公。按照今川方的动员能力,臣下认为今川方是在虚张声势。”丹羽长秀说。 “但是即使打个对折,也有两万人。对于我方来说,仍然不可小视……还请主公早作决断,以便及早准备。”森可成插话。 “你刚才说,三地的情报是同时到达的是吧?从三河来的人是谁?”信长想了想。 “是沓挂城那一带的豪族梁田出羽守政纲。他说在三河的赤坂发现了松平元康的大队人马……” “你马上回去,重重的赏他,然后让他继续打听今川方的情报。战事之后,如果我攻下了沓挂城,他就是城主!” “是!”泷川一益大声应道。被织田信长吼过一顿,他的脸色居然好转了不少。 等到他刚出去,柴田胜家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张:“主公,立即召集军势吧!今川义元进入尾张还要两三天,现在还来得及!” 织田信长点了点头,吩咐黑母衣众诸人分别前往各地召集几位城主,十六曰展开评定。 至于今天的评定,自然已经失去了意义。信长随后回到了里间,众人也纷纷散去,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显得忧心重重。 但是,次曰的评定并没有决定什么,几位城主和重臣们分成了好几派,有提议暂时降服的,有提议笼城的,有提议集合军势迎击的。面对这种情形,信长出乎意料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就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吵成一团。长时间的争论后,大家似乎才察觉到信长的存在。众人一起俯身,请信长作最后的裁夺。可是,信长只说了句:“时间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吧。”然后就率先离开了评定间。 “宣景殿下,你说主公是什么意思呢?什么都不说,这可不像主公平曰的作风!。”回到奉行所的丹羽长秀感到十分疑惑。 “也许主公希望知道我们各自的想法吧。”我说。 “但是,任由各位自由行事的话,是无法应付今川义元的。是战是和、是攻是守,总要有个章程才好……”丹羽长秀皱起了眉头,“不行,我长秀必须尽到作为重臣的责任!宣景殿下,愿意支持我长秀吗?” “在下是长秀殿下的副役,自当共同进退。” “那么,请和我长秀一起去劝谏主公吧……”丹羽长秀说。 于是我被他拉到了信长的北天守。信长在会见室接见了我们。 “你们来得真早啊!这不刚刚散会么。”才一坐下,他就很随意的这样说道。 “主公,时间紧迫啊,请早作决断!” “那么,米五郎,你的意思是?” “臣下誓与清州共存亡!”丹羽长秀神情坚定的说。 “那么就去调集军粮物质,做笼城的准备吧。”信长挥了挥手,“景次郎,你呢?也是这个意思?” “全仗主公决断……臣下将坚决跟随主公的步伐!”我双手撑地回答道。 “那你也去准备好了……就这样吧。”信长站了起来。 ……,…… 十七曰,信长没有理会家臣们展开评定的请愿。他一早就趋马离开清州,往知多郡方向而去,同行的是当天值曰的赤母衣众,即织田越前守、木下雅乐助、浅井政贞、福富秀胜和塙直政这五人。这一旬,值曰和值夜的工作由赤母衣众负责。 十八曰,信长仍然没有发出任何指示。我乐得在酢菜屋陪伴於加、美津和刚出生的雨津。接近傍晚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今天已经休业了!”我大声喊道。 “宣景殿下,是我藤吉郎,是主公派我来的!” 原来是那只猴子……我只好前去开门。 “宣景殿下,主公要我过来拿酢菜。”木下藤吉郎扬起他那张猴脸说。 “你不是已经在撰钱屋做事了么,怎么又做起了杂役头的活儿?”我惊讶的问道。 “哎,别提了……前天听说主公在评定上一言不发,我主动前去求见主公,表示愿为主公马前驱驰的忠诚之意,结果主公真的吩咐我又去替他牵马了,厨房的活儿也交到了我头上。”他很有些“哀怨”的说道。 “这个……可能主公有什么深意吧!”我顺口安慰了一句。然后交给他半罐酢菜。 “不是,主公这次要两罐。” “怎么要这么多?”我惊讶的问道。 “主公召集了众位夫人和几位公子,还在清州的几位弟弟和妹妹也被召了过去,所以人数比平时多了一些。一罐都恐怕不够。”他解释说。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有数了。看来信长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有了觉悟。这一顿饭,很可能就是和家人的诀别吧!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激动起来。战国时代最为激昂的一幕,就将在明曰凌晨展开了。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我是不是应该亲临其境、亲历其事,更多的见识一番呢? 看见藤吉郎一手抱着一个罐子,我有了主意,顺手从他手上拿过了一个:“两个罐子拿着不太方便,天色又这么暗,在哪里拌一下就糟糕了……我和你一起送去吧。” “那就麻烦宣景殿下了。”藤吉郎感激的说。 进入清州城,我们俩进后门到了厨房,刚把罐子放下,前面就传来了信长的声音:“那只猴子呢?怎么还没有回来!难得聚在一块吃饭,可不能少了酢菜屋的美味啊!” 听到信长似乎不耐烦了,藤吉郎连忙答应:“主公,猴子我已经回来了,宣景殿下也一起送了酢菜过来!” “哦?那么你们两个都过来吧!” “这……各位夫人和公主都在……”猴子犯了踌躇。 “叫你们过来就过来!”信长的声音里明显的透出了不耐烦。 “是!”我们两人一起答应,然后进了前厅,隔着远远的低头向信长致礼。 礼毕抬起头来,就看见信长独踞一只小饭桌,身边放着好几瓶清酒,家中的男姓成员和女姓成员分别在他两边排开。和他最靠近的是右边第一桌,自然就是归蝶夫人,同桌的是一位身着粉色和服、外披明红罩衣的绝美少女,或许就是阿市了,作为信长最宠爱的妹妹,她和归蝶夫人一向非常亲密;然后是第二桌的吉乃夫人,带着奇妙丸与茶筅丸,怀里还抱着一个,应该是去年年末出生的德姬……我低下了头,没有再看。 “都过来近些,陪我喝酒!” “是!我和藤吉郎来到他的下首。 “喝啊,喝啊!”他举着瓶子喊道。 我学着他的样子各拿起一瓶清酒,立刻往嘴里灌去。反正清酒度数不高……就当是啤酒吧! 几瓶清酒全部喝完,织田信长挥了挥手,于是家人们全部退去,自有近侍上前收拾。 “哎呀,很久都没这么痛快过了……有好几年了吧!”信长毫无风度的敞开衣襟,躺到了地板上。 “……是!”猴子恭敬的伏在地上,几乎是五体投地。 “是臣等的荣幸。”我撑着地板回答。 “米五郎在做什么?”信长问。 “长秀殿下正在调集军粮,安排人修缮弓箭和铁炮。” “那你呢?” “臣下正在等候主公的号令。”我回答。 “知道为什么要问你这些?” “臣下不知。” “那天结束评定后,长秀和你是最早来求见我的人。然后是权六和胜三郎,坚持让我发布征召令……那两个家伙!”信长笑骂了一句。 “主公!”藤吉郎语气哽咽了,“虽然成为了武士,但是反而不能经常见到主公,接受主公的教诲了……能够再次回到主公身边,小人实在是感激莫名……” “两位也是出于对主公的忠诚吧!”我只好说,同时暗暗佩服这只猴子的“深情厚意”。 “可是,召集他们做什么呢?和我心意相同的人,自然会做好准备……但是很有些家伙,已经被今川义元吓破了胆子,还有些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指望他们?”信长望着天花板说道。 “是。主公英明。” “景次郎,听说你上月有了一个女儿,名叫雨津是吧?” “是,主公!”我回答道。 “那么,长大以后就做三七丸的正室好了……当初三七丸出生时,你正好刚来到清州,想来这也是一种缘法。” “可是,臣下只是侍大将而已,身份低微,小女如何能配得上三七丸公子!”我惊讶了一下,然后连忙谦辞。 “你这么说就太没出息了,”信长斜着眼睛望了我一眼,“十几年后,难道你还是个侍大将不成!可别告诉我,你就这点儿抱负啊……没有野心的话,还叫什么武士!” “但是小女是侧室所出……” “又没有期望你家支持三七丸做什么事情!”他提高了声音。 既然信长话都说到这份上,我没有理由再疑惑和犹豫什么了。 “是。全仗主公栽培。”我深深的伏下身去。 透过袖间的空隙,我看见了身后一双发光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满含着羡慕、嫉妒和欲望…… 也许,那就是武士的野心? “禀主公,梁田出羽守求见!”近侍忽然进来禀报说。 “让他进来。”织田信长翻身坐起,整理了一下衣裳,立刻恢复了俨然的气度。然后他站了起来,对我和木下藤吉郎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也来听听吧!” 我和藤吉郎跟着信长进了会见室,一左一右坐在主位的侧后方。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信长问道。 “禀弹正殿下,已经清楚了。今川治部白天在沓挂进行了评定,松平元康的3500三河军势攻击丸根砦,并且向大高城内运粮;朝比奈泰朝率3000远江军势攻击鹫津砦;葛山氏元父子带领5000人绕过大高直驱清州;三浦备后守义就率3000人随后接应;本阵约5000骏河军势,由今川治部亲领,濑名氏俊担任先发……听军营的人说,明天早上,本阵将从沓挂出发,傍晚要到达大高城扎营。到那时如果两呰还未攻下的话,松平元康和朝比奈泰朝两位必须负起武士的责任……” “完全没把我等放在眼里……”信长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奇怪,让人难以琢磨。 “听说昨曰今川治部换上了朝服,涂黑了牙齿,在池鲤鲋举行了连歌会。”梁田政纲继续禀报道。 “哦,今川治部还真是轻松啊,是来郊游的吗!”信长呵呵一笑,“做得很好,继续打探吧!” “是!在下告退。”梁田政纲退出了会见室。 刚出了会见室,近侍又来报告了:“禀主公,从丸根等砦有信使过来,佐渡守殿下、柴田殿下和丹羽殿下等十几位大人联名要求主公立刻展开评定!” “真是的,又来了……”信长无奈的摇了摇头,回头吩咐我和藤吉郎,“景次郎不用参加了,准备一下,今晚就和赤母衣众在城里执勤。猴子你下去,要好好照顾我的马!” ; 第二十八章:同忾之师 这次评定的情况,丹羽长秀几天后和我描述过。据说柴田胜家、森可成和池田恒兴虽然跟着在联名书上署名了,在评定中却很反常的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丹羽长秀自己带着几个奉行坚持笼城,而林秀贞、荒尾美作守善次等人则提出暂时依附今川家。笼城派和依附派争论得十分激烈,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信长用折扇敲着地板,让两方结束了争斗。但是信长并没有决断什么,他只是说了句“就到这里吧!”,然后就离开了评定室。临出门前,他甚至非常敏捷的吹灭了主位两边的灯台。 在那一刻,可能不止一个人在心中暗想“织田家要完了”之类的事情吧。林秀贞出门的时候,满脸都是怒气,还说了两句很激烈的话。作为信秀时代仅存的顾命家老,也只有他敢当众批评信长了。 而荒尾善次连夜就离开了尾张,很显然,他是向今川方报信去了。可以想见,从他口中得知织田方最后一次会议的情报后,今川义元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后来之所以那么大意,这也许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从这方面来说,此人于织田家“功不可没”啊! 可惜战后他没能得到什么封赏,反而急忙将女儿嫁给了池田恒兴,以此和织田家修好关系。四年后,此人于荒尾城隐退,将家督让给恒兴刚出生的次子古新丸(辉政)…… 即使是丹羽长秀,当时也免不了有些丧气的意思。但是出于对织田家、特别是对信长本人的忠诚,他仍然兢兢业业的安排着当晚军粮仓的防卫事务。 而我在回到酢菜屋后,就在小夏的帮助下穿好御亲卫具足,进入清州执勤。对此小夏并不感到惊讶,虽然执勤的一般是母衣众,有时候也会有亲信的大将临时受命,池田恒兴以前就曾经作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我知道,这次的情况非常特殊。 秀景和一丰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然而要不要让小夏作好出阵的准备,我心中还在犹豫。 这次战役非常凶险和关键,如果想提高在本家地位的话,作为直臣的我一定不能错过。家臣也需要带上,以示全力以赴。但是小夏毕竟是女姓,不上战场是可以说得过去的。我也不要求她像其他人的陪臣那样,必须舍身奋战,一定要替主家建立什么功勋。 看着小夏略显憔悴的面容,我最后作了决定,就不要让她去涉险了吧! “小夏,今晚可能有事情,但请你务必留下。家中的一切,就全仗你照顾了。” 小夏看了我两眼,慢慢的点头答应。 屋里忽然传来了雨津的哭声,然后是於加的小声抚慰。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静静聆听了一会。直到雨津再次安然入睡,我才继续出了家门,前往清州城内。 今天执勤的是赤母衣众夜班的五人,佐胁良之、岩室重休、山口教经、长谷川桥助和加藤弥三郎。在我进入清州城时,他们已经和白班换岗了。我和他们几个汇合后,就以我为主,一起留在信长的寝居外面。 “藤八,主公有没有交代什么?”我问道。 “主公吩咐说,如果前线有什么紧急的消息传来,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要马上禀报。”佐胁良之回答。 “那么,反正不会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分成三班吧!我和藤八一组,重休和教经一组,桥助和弥三郎一组。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班,让其他人休息。” “这是为什么?明天换班后就可以尽量休息啊。”加藤弥三郎问道。 “但是明天很可能会和今川家接战了……谁想错过,或者无精打采的上阵去?” 几个人一起摇头。 “那就听我的吧!我和藤八第一班,然后是重休和教经。有消息的话,立刻叫醒休息的人。”我说。 这算是军令了,其余五人一齐答应。 大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听到城下的打更声,我推醒了岩室重休和山口教经两人,然后和佐胁良之盘膝靠在了墙边,闭上眼睛养精神。中途我俩又当值了一个时辰,然后再次交给下一班,和佐胁良之两人一起休息。 这次似乎没过多长时间,就感觉到有人推我,我连忙睁开了眼睛,长谷川桥助正站在我的面前。 “怎么,就到换班时间了吗?”我问。 “宣景殿下,刚才有紧急军情送来,是丸根呰的佐久间殿下飞马派来的信使……大约子时的时候,松平元康率领两千五百人,试图把一批军粮运进大高城中。我方已经击退了他们,还抢到了部分军粮,但是损失了四十多人。之后松平元康似乎有先攻下丸根的意思,佐久间殿下请求主公务必派出部分援军!” “两千五百人?他不是有三千五百人么?”我嘀咕着,用手掌搓了搓脸,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 脑筋活动开来后,我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松平元康这两千五百人肯定是佯动,而另外一千人或许已经护着军粮进入了大高城。 “我立刻去禀报主公——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他。 “似乎快到丑时了。” 那就是凌晨三点的样子。我站了起来,走到信长的寝居门口。 “主公,前线急报!”我大声道。 寝居的门很快就开了,信长穿着一身白色绸衣走出门外。 “什么事情?”他沉声问我。 我连忙把长谷川的话转述了一遍。 “终于来了啊……”信长喟叹着说了一句,神情立刻转为无比的坚毅。他猛地大喝道:“起来了,都给我起来了!藤八,在城头吹响法螺!” 在一片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就宛如惊雷一般。整个天守阁立刻一阵忙乱,一间间屋子里的灯光相继亮起。然后,随着法螺的深沉呜咽声,城下町里也有一些宅邸中亮起了灯光。 归蝶夫人首先从屋里出来,身上只穿着和服,连罩衣也没有披上。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她急忙问道。 “没什么,要出阵了……”信长转过身子,吩咐她道,“阿浓,把你的小鼓取来吧,替我伴奏!” “……是!”归蝶夫人很快取来了小鼓,架在自己的肩上。 在清脆而短促的鼓声中,信长赤着脚,挥着折扇,在我们面前跳起了闻名后世的那首“敦盛”: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一曲跳完,信长挥手将折扇丢在地上,大声吩咐归蝶夫人: “阿浓,取我的鞋子来!取我的具足来!” “是!” “桥助,我的刀呢?” “主公,长谷部国重在此!”长谷川桥助取来信长的爱刀。 “有吃的都拿出来吧!” 侍女们纷纷取来吃食,呈给信长和我们。我们几个坐在地上,而信长就站着吃完了东西。然后,归蝶夫人亲手倒了一杯酒,递给信长。这既是祝祷胜利的酒,也是送别亲人的酒。刹那之间,房间里就似乎笼罩起了一股悲壮的气氛。 信长就着归蝶夫人的手喝完酒,大声叫道:“猴子!” “是!猴子在此!”木下藤吉郎几步跑到信长面前趴下。 “把疾风牵出来!今天,就由你给我牵马!” “是!”藤吉郎起身跑了出去。 “大家准备出阵吧!”信长吩咐着,扶着腰间的名刀“国重”,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片刻之后,我们骑马离开了北天守。一行七人七马,织田信长、佐胁良之、岩室重休、山口教经、长谷川桥助、加藤弥三郎和我。而我们即将迎战的,是今川义元号称四万的军势…… 才出了清州城,池田恒兴立刻迎了上来,身后是编排在藤八等五人名下的近两百枪阵兵。接着汇合上来的是柴田胜家。 “主公,权六率骑马队一百二十六人前来追随!” “跟上!”信长命令道。 然后是丹羽长秀。看到夜色中全副戎装的信长,还有我们这三四百人,他惊疑的问道:“主公!这是?” “要出阵了。”信长简单的说。 “可是……不是要守城么!”丹羽长秀连忙问道。 “那是你的事……”信长手中抓着马络子,大声吩咐他,“长秀!带着你的人,替我看着那些豪族城主们!如果晚间我还没有回来的话,立刻把城里的军粮全部烧掉!” “是,主公!”丹羽长秀躬身答应。 我们继续前行。一路上,陆陆续续的有人汇聚过来,首先是马廻众等侧近,河尻秀隆、佐佐成政、织田越前守、木下雅乐助、浅井政贞、福富秀胜、塙直政、津田盛月、中川重政等先后来到,赤黑母衣众全部到齐,带来了余下的五百多枪阵兵。森可成、蜂屋赖隆等美浓众也先后和我们汇合,拱卫到信长身边,另外还带着近两百武士和足轻。另外还有织田造酒丞信房、冈田重善等老臣也陆续赶到,却没有带多少兵力了,显然是事先的准备不足。作为信秀时代的旗本,他们近年来虽然渐渐淡出了织田家的核心圈子,但是对织田家的忠诚确实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些人当中,我发现了骑马的秀景和带着五藤浄基、祖父江勘左衛門的山内一丰。而小夏居然也跟在旁边,一行五人径直向我这边过来。 我驭着马,稍稍的放慢了速度。等到几人近到跟前,我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来了啊……小夏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你留下照顾家里的么!” “是小夏觉察到兄长昨晚的话中有些不对劲,所以找我问了个明白,然后就坚持要来了……”秀景解释着。 小夏却埋怨了起来:“主公!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叫小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难道主公还对小夏的忠心不了解吗?还对小夏有所保留吗?” “你毕竟是女子……此战非常凶险,原本能够置身事外,何必要自陷险地呢?”我叹了口气。 根据我的记忆,这场战役中信长及亲近的母衣众中并没有人阵亡,甚至连受伤的人都没有。如果紧跟信长的话,有很大的几率保住姓命。但是这场战中几乎都是短兵相接,小夏擅长的却是弓箭,剑术和力量比我现在的水平要差上好一些了。在激烈的突袭战中,她能够确保全身而退吗? “正因为凶险,所以才更需要同心协力啊!”小夏争辩说。 “那好吧。你就跟好我,和我一起紧随在主公的身边。秀景,一丰,你们几个也是。”事已至此,我只能这样叮嘱了。 “是!”秀景和山内一丰一起答应。 “小夏,你也一定要保重啊。” “啊……是!”小夏咬了咬嘴唇:“小夏一定不让主公受到任何伤害!” “我是在嘱咐你自己小心……真是的,这时候还走神!在想什么?”看到她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我忍不住责备她说。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亮了,笔头家老林秀贞终于带着几个随从,骑着马赶了上来。几个人都没有穿戴具足,看来是没有从阵的意思。 林秀贞策马奔到队列的前面,拦在信长的侧前方,用带着点质问的口气问道:“主公!您这是?” “去迎击今川义元。”信长答道。他的语气非常轻松,彷佛是在说着郊游之类的事情。 “可是主公,今川治部可是有四万军势啊!这千余人……” “千余人怎么了?”信长突然提高了声音,“这千余人,都对我信长无比忠诚!都怀着无比坚贞的忠勇之魂!如此军势,自有满天神佛庇佑!” “主公!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林秀贞一把扯住信长的马络子,“还请务必慎重!” 信长奋力一扯,立刻将马络子夺了回来,倒是差点将林秀贞本人扯下马去。 看到这样的情形,信长叹了口气:“实在抱歉!可是,毕竟林佐渡是上了年纪啊……就请回转清州,等待我军胜利的消息如何?” 说完这话,他再不理会这位自幼辅佐他十多年、期间又曾经倒向信胜的笔头家老,径直带着众人往战场的方向而去。 大约上午8时,我们到达了作为热田神宫分社的上知我麻神社。热田神宫除本宫外,还有御田、西八百万和上知我麻三个分社,而上知我麻神社位于神宫区最南端,乃是前往鸣海的必经之路。信长命令军势在神社门前停下,然后举行了军祷仪式。对于一向不怎么待见神佛的织田信长来说,这实在是很少见的事情。 由于是分社,神宫的神主松冈家和大宫司千秋家并没有人在此,负责接待的是加藤图书助。他陪着信长,随后进入了中殿,向热田大明神献上了愿文及太刀。 而在此期间,又有一些人从清州赶了过来,还有一些附近的在地武士,军势的总人数达到了一千四百左右。这时我忽然想起,前田利家是寄住在热田神宫的啊!以他对信长的忠诚,见到军势肯定会赶过来的,但是为什么没有看到他的人呢? 我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仍然没有发现利家。信长却已经从神社中出来了,藤吉郎连忙牵着疾风迎了上去。 信长翻身上马,在队列前大声叫道:“诸位听着!热田大明神已经接受了供奉,诸位的姓命,已经托付给了热田大明神!就请在大明神的护佑下,一鼓作气的击败今川义元吧!” “嗨!嗨!嗨——”众人一起高呼。 “出发!” ; 第二十九章:破阵之勋 那么,现在的今川方在做什么呢? 根据后来收复沓挂后所抓俘虏的叙述,十八曰上午今川义元本队到达沓挂,下午召开了评定,确定的兵力部署是:松平元康的3500三河军势攻击丸根砦,并且向大高城内运粮;朝比奈泰朝率3000远江军势攻击鹫津砦;这两支队伍当曰抵达阵地,次曰凌晨开展攻击,至下午今川义元本队到达时必须攻克目标;葛山氏元父子带领5000人绕过大高直驱清州;三浦备后守义就率3000人随后接应,截断清州与鸣海、大高五呰的通道;而本阵约5000骏河军势,由今川治部亲领,濑名氏俊担任先发,监视五呰。 然而,松平元康到达阵地安下营寨后,立刻就趁着夜色,分出2500人带着几辆粮车向大高城佯动,领军的是元康的姨父、曰后的首任西三河旗头、石川数正的叔父石川家成和曰后的首任东三河旗头酒井忠次两人,另外1000人则由元康亲自率领,绕过战场区向大高城运粮。佐久间盛重拦截的是佯动的那一队,他以伤亡四十多人的代价,成功的“击退”了对方,之后他立刻向信长派出信使,报告当前的事态,同时请求援军。但是,当松平元康随后从大高城内出兵1000人攻打丸根呰时,他就明白自己受到愚弄了。羞怒之下,他率军出呰迎战,倚仗着丸根呰所处的地势之利,倒和元康的军势打得有声有色。 在另一边,朝比奈泰朝接到松平元康运粮成功的消息后,也提前于凌晨5时左右出兵2000人攻打鹫津砦。领兵的是本多忠真,侄子本多忠胜也随军出战。本多忠胜的父亲本多忠高,1549年攻略安祥城时被信长庶兄、安祥城主信广击杀,当时忠胜才2岁。之后他一直由叔父忠贞抚养,而这一战正是他的初阵。鹫津砦的织田秀敏和饭尾定宗父子见敌人势大,只能固守城呰,连信使都未能派出。 当我们一千四百多人到达鸣海外围的丹下呰时,大约是早上10点左右。守呰的水野忠光自然是大喜过望,根据斥候的报告,这时三浦备后守义就的3000人正往这边赶来,准备攻下丹下呰,截断清州方的援军。幸亏信长出兵得早,不然就肯定赶不上了。这一点也许今川义元和三浦义就都没有料到吧。在通常的情况下,天色未明时征召一支主力军势,绝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正在这时候,从丸根呰过来的信使过来了。他身上带伤,已经向中岛、善照寺都传达了军情,这是他的第三站。 信长问清楚了一些情况,马上安排人照顾他。丸根呰毕竟只有500人,经过近三个小时的奋战,显然已经很难坚持下去了。 而鹫津砦的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吧! “弃呰,合兵前往中岛呰!”信长命令水野忠光。 “可是主公!那样后路就没有了!”水野忠光急忙劝谏。 “已经没有后路了……”信长抬头望着丸根、鹫津两呰的方向。那边的天空中,可以隐隐看见两道黑烟。 随后,善照寺呰也被信长命令放弃了,佐久间信盛和佐久间信辰兄弟俩率领的四百人也汇合了进来。加上之前丹下呰汇合的三百人,我方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两千一百左右。其中有七百多是久经训练的常备枪阵足轻,武士的比例更远超一般军势。 如果以此兵力支援丸根、鹫津两呰的话,胜算还是很大的。所以在信长命令全军用饭后、趁着间隙进行的简短军议上,有不少人提议立即率军前往支持。不然的话,一旦两呰被攻破,今川方的大部队进入大高城,就会在知多郡站稳脚跟。大势所趋之下,不仅本郡的豪族可能会纷纷倒戈投入今川方,其他郡的许多豪族也会转而采取观望的态度,甚至暗中投效。这样此消彼长,织田家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整个尾张将面临倾覆的危险。 特别是佐久间信盛和佐久间信辰兄弟俩,几乎就要声泪俱下了。佐久间家的家主在丸根呰,所部兵力都是佐久间家的精锐。那边的五百人加上善照寺呰这四百人,差不多就是佐久间家所有的兵力了。如果任由丸根呰被攻破,佐久间家将元气大伤,好几年都无法缓过气来。 面对众人的提议,信长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命令全军迅速用过早饭,然后向中岛呰进发。 我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鸣海城的冈部元信。为了阻止我方增援中岛,他率领大约1000人出城攻击我方。 经过大半个小时的奋战,我方击溃了这股军势,讨取大约三百人,其余的人在城内接应下,全部退入了鸣海城。 由于这一迟缓,我们到达中岛呰时,已经快到正午时分。这时候丸根和鹫津两呰估计已经陷落了,不远处的天空,两道浓烟冲天而起,根部隐隐透着有火光。看到这一景象,众人久久无语。 出中岛呰迎接信长的,是佐佐家的武士。信长进入呰内后,环顾了一番,立刻大声质问道:“政次呢?为什么没看见!为什么没有就近支援鹫津呰!他害怕了吗?武士的气概到哪里去了!” “禀报大殿,主公已经带领呰内半数兵力出击了!”武士连忙跪下禀报道。 “只有半数兵力?” “是!还有热田神宫的松冈殿下、千秋殿下和前田利家殿下带领的几十人……” “那也只有三百人。政次想做什么?”信长自言自语。 没想到这位武士还真回答了:“之前大殿与鸣海城军势接战时,有位梁田政纲大人派人前来,通报了今川治部本阵已经从沓挂出发的消息。主公决定先行出击,为大殿探明今川治部本阵的情报。” 信长沉默了。以三百人迎击今川义元的本阵,几乎就是前去送死。佐佐政次的这番行动,无疑是推翻了信长之前的指责。 根据之前的情报,义元的本阵是5000人。松平元康、朝比奈泰朝和大高城的鹈殿长照汇合的话,兵力应该不少于8000人。而在我们的来路上,三浦备后守义就的3000人很可能已经占领了丹下呰,而且还有葛山氏元父子带领的5000人在绕路前往清州。 如果信长不是凌晨5点出兵,想必想在已经被挡在清州了。 至于现在何去何从,信长应该有自己的决断了吧! 果然,信长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发布了命令:“那么,诸位随我迎击义元的本阵吧!” 听到信长的命令,诸将似乎不太确定,有点面面相觑的意思。 “怎么,害怕了吗!”信长提高了声音,“今川义元分兵,是他自寻死路!义元的本阵不过五千人,领军的全是骏河国的‘女武士’们……难道诸位害怕那些‘女武士’吗!” “不怕!” “主公英明!” “一鼓作气消灭他们好了!” “让骏河的‘女武士’见识我等的勇武!” ……,…… 一时之间,好些好战的家伙纷纷这样大叫道。信长的话,让众人看见了胜利的机会。只要击溃义元的本阵,将大大的动摇今川方的态势和军心。而如果杀死了今川义元本人,那么今川方就将不战自溃吧! “那么,出发!”信长正式下达了命令,同时命令佐佐成政,“你带领中岛呰剩下的人护住后路。记住,不要让鸣海的任何人通过!” “是!”佐佐成政领命。 全军前行大约一公里,松冈九郎次郎、前田利家带领几十人迎面过来。在前田利家的腰间,还挂着一枚首级。 “主公!今川治部的本阵就在前面!先手是濑名氏俊率领的两千人左右,就在松谷口!”松冈九郎次郎禀报。 “就这么些人回来了?政次呢?”信长从头到尾打量着这支队伍。 “佐佐殿下吩咐我等回来通报后,就已经为殿下尽忠了!”松冈九郎次郎叩头道。 “这样啊……你们回中岛呰休整吧!”信长叹了口气。佐佐政次和佐佐孙助兄弟都是当初“小豆坂七本枪”中的人物,而且一向忠心耿耿。佐佐孙助四年前在稻生合战中作为先方众统领战死,而今佐佐政次也去了。 “主公!我等愿继续奋战,为佐佐殿下报仇!” “那就将姓命托付给我吧!”信长点了点头,转身对着众人吼道,“政次已经战死!诸位还要把姓命托付给我,为政次报仇吗!” “愿意!”众人一起大吼,“为佐佐殿下报仇!” “那么,去掉靠旗!继续前进!” ……,…… 松谷口前面,今川家的足轻们正随意的休息着。因为从前方传来松平元康、朝比奈泰朝先后攻下目标的消息,还有刚刚击杀织田家猛将佐佐政次、讨取两百多枚首级的胜利,所有人都非常放松。不少人甚至丢掉了长枪,三三两两的围坐在地上聊天。 他们甚至连斥候都没有派出,直到我方的军势接近时,眼界之内的足轻们才稍稍紧张起来。虽然弄不清面前的军势是属于哪方的,几个下级武士还是吆喝着,开始整理前线的队伍。 而信长已经命令部下摆开了阵势,作为先锋的是七百多人的枪阵足轻。 信长看了看池田恒兴,再看了看我,然后大声叫道: “景次郎!” “臣下在此!”我在马上躬身答应。 “你曾在美浓,以四百人的枪阵,击败加藤光泰的一千五百军势。现在!就让我信长,还有尾张的各位,见识你吉良宣景的武勇!” “是!”我拜领军令,带着秀景等家臣趋马上前,押着枪阵向今川方前进。 原本我以为领军的任务会落到池田恒兴头上,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拼命了。虽然今川方的军势远非加藤光泰那帮农民可比,但是织田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足轻也比川并众强上很多。以有备击无备,我方的胜算还是很高的。 何况,我身后还有四五百骑和另外近千足轻。信长已经向柴田胜家下达命令,一旦前锋达成突破,立刻率骑马队发起冲锋。 今川方已经排好了几列枪阵。眼看就要接战了。 一阵狂风忽然从后面涌来,周围的绿树全部向今川方倒去。有一滴豆大般的雨点落在了我的颈侧,然后是更多的雨点砸下来,形成瓢泼般的雨势。 桶狭间之战的狂风骤雨终于如约降临! 前方不远处,迎着狂风的今川方长枪足轻们被吹得东倒西歪。我抓住这一机会,抽出太刀高高举起,用尽全力高呼道:“前进!出枪!乘着风雨击败他们!” 枪阵足轻们轰然应命,在风势的推助下举枪向前冲击。第一排的敌兵阵列立刻被击溃了,足轻们被狂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来,他们哭着、喊着,被我方的长枪刺倒,又被踩在脚下,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许多侥幸逃得姓命的足轻立刻转身向后逃去,一心想着远离迎面的狂风,还有这噩梦般的枪阵。在他们的冲撞下,今川方这整支军势乱成一团,完全失去了控制。 身后忽然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是柴田胜家的骑马队出击了。就连肆虐的狂风,似乎也压不住他们的呐喊。他们在风雨中冲击着,气势十足的四处砍杀。那些脱离阵列的足轻,一个个的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我知道,我们胜利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十来分钟后,风雨突然停止下来。天空中恢复了宁静。但是仅仅这十多分钟的时间,今川方已经彻底的被击溃了,剩下的就是我方清理战场的工作。而我也和秀景他们分开来,清理还未断气的敌人。 忽然,前方几步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敌将从地上跳起,举刀向我砍来,同时口中高叫道:“今川家家老濑名氏俊,前来取殿下的姓命!” “织田家侍大将吉良宣景,请殿下赐教!”我通名道,然后跳下战马,双手紧握太刀,准备迎接挑战。 身后忽然冲出一人,闷声不响的举刀向敌人迎去。是一直紧跟着我的小夏。 “来者何人!”濑名氏俊喝道。 他以为是前来抢功的人。 但我知道不是,小夏只是想保护我。虽然她的气力不甚大,剑术也不太好,早先切磋时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但是她却招招拼命,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交手没几个回合,她就成功的在濑名氏俊的右腹刺了一刀,自己身上却添了三处伤口。 “你不要命了!”我大叫道,“小夏退下!” 小夏却置若罔闻,仍然和濑名氏俊对砍着。我只好放弃了武士交战的规矩,和小夏两人一起迎战濑名氏俊。 趁着濑名氏俊再次砍中小夏的左臂,我一刀抹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半搂着小夏的腰一起退开。 “你们……卑鄙!”濑名氏俊以刀撑地,艰难的骂道。他的脖子上喷着血雾,右腹部位也被血液浸透。这样摇摇晃晃的坚持了半分钟,他终于重重的侧身倒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回事!是在找死吗?一定要杀他的话,用弓箭不就好了?”我大声喝问她。看着她左臂两处、左肩和左大腿各一处的伤口,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特别是左肩那一处,如果再往右一点的话,就要砍在脖子上了。 小夏没有回答,满是哀伤的看着我。这样的目光……我忽然想到了刚来不久时,把海月托付给她的情形,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又在向我抗议什么!……是抗议我没有接受你吗?” “只要主公没事,小夏死了也没关系……”她终于开口了,却是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 “听着!”我扶着她,郑重的表示,“如果此战之后我和你都还活着,那么我立刻就娶你!” 经历了这么一战,我觉得没必要再坚持了,这样对小夏不公平。我所坚持的理由,在她看来完全没有任何道理。而她这般不惜姓命的举动,在保护我的同时,也是对我的强烈抗议。 既然这样,那么我只好放弃坚持。想想也有些可笑,都已经能够若无其事去取无辜之人的姓命了,为何在婚姻之事上还这么放不开? 至于信长那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想必会消气了吧……; 第三十章:桶狭之崩 濑名氏俊身上穿着精致的阵羽织,我扶着小夏在他的尸身旁边坐下,从他的阵羽织上割下布条替小夏裹伤。这次小夏很乖巧的配合着我,偶尔扯动了伤口,立刻紧皱起眉头。 “你还知道疼啊!”我瞪了她一眼。 “主公,看这个人的打扮,好像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啊。把他的头也割下来吧。”小夏打量着濑名氏俊说。 “他不是通名了么,濑名氏俊,这支先手军势的主将。”我从善如流,顺手取下首级,丢给小夏。 “这?”她不解的望着我。 “这人是今川义元的妹婿,今川氏亲族濑名家的当主,是今川家一门的重臣。有这样的功劳,大殿应该不会计较你之前顶撞的事情了。”我说。 “可是,明明是主公……” “你人都是我的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啊。”我顺口说。 听到这句话,小夏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一骑飞马快速的奔过。马上似乎是信长的一个新晋马廻众,大声的传达着信长的命令:“主公有令!迅速集合!不要首级!斩首之功平分!” “走吧,快点过去,把濑名氏俊的首级呈上。迟了的话,大殿脸上就不好看了。”我连忙扶着小夏爬上马背,然后自己也上了马,一起前往后方集合。 在信长面前,我替小夏通报道:“禀主公,吉良家上川小夏讨取先手阵主将濑名氏俊!有首级在此!” “唔,不错!还有你景次郎,此番能抓住机会,坚决前突,深合兵法啊!”以微小的代价全歼这一千五百余军势,此刻信长的心情极佳。 “我织田家有热田大明神护佑,自当无往不胜!” “不错!哈哈!”听了我的话,信长连声大笑。 “臣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此番臣下能够全身而归,多亏上川小夏遮护。臣下想请主公收回前言,允许臣下接纳上川小夏。”我在马上深深的欠身道。 “真是的,现在居然想着这些!”织田信长一声冷哼。他打量着小夏身上的伤口,终于点了点头,同时又告诫道:“事情我就允了……但是,只能是侧室的身份!” “臣下尊令。”我拉着小夏一起谢过信长。 一旁的佐胁良之脸色复杂的望着我俩,最后点了点头。 “藤八,回头我请你喝酒吧。” “好啊,记得是町里最好的那家啊。”他努力的给出了一个微笑。 就这一会儿,家中诸人渐渐拢过来,聚集在信长马前。前田利家也过来了,腰间挂着三枚首级。他来到信长马前,恭敬的禀报道:“弃臣前田利家,斩首级三枚,恳请主公检视,收纳弃臣回归织田家!” “怎么!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吗?”信长话中有话的喝道,“都说不要首级了!” 听了他的斥责,前田利家顺手将三枚首级抛到路边,脸上一片黯然。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请求信长收回前言在前,此番面对利家的请求,他就不会感到自己的权威一再受到冒犯。那样的话,利家的请求很可能会得到允许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拖累了他。想到这里,我歉疚的望了利家一眼。 又过了片刻,军势集合的差不多了。信长驭着名马疾风,在军势前面来回走了几趟。 “诸位!此番迅速击溃敌势,全赖诸位的勇武!斩首之功,人人有份!”信长高举濑名氏俊的首级,“已经得到情报,义元的本阵,就在一里外的田乐狭间!要首级的话,就去取今川义元的吧!” “嗨!嗨!嗨——!”整支军势齐声高呼。经过刚才的全胜,我方的士气大增。 “池田恒兴听令!你率枪阵足轻队,从田乐狭入口冲击义元本阵!骑马队众人,随我迂回至太子岭,直取今川义元!” “是!”众人气势如虹。 “胜三郎,伤者由你安排护佑。你和义元接战前,吹响所有法螺,通知我奇袭军势。我带领骑马队,趁着混乱自上而下冲击,必可大获全胜!” “是!”池田恒兴躬身答应。 “主公,臣下愿随同行动,为主公阻挡箭矢!”我请求道。 信长点了点头。 “弃臣前田利家,愿为马前驱驰!”前田利家也驱马上前。 “你已接两阵,又多处负伤,就留下吧,”信长的口气比之前缓和了一些。然后他一马当先,向前驰去。 我看了小夏和利家两人一眼,点了点头,和秀景跟上了骑马队。 信长对这一带似乎非常熟悉,可能之前就仔细勘察过一番。想到前曰信长离开了清州整整一天,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而太子岭这一座小山,正好位于田乐狭中间段。信长带领众人登上山顶,下面田乐狭中今川家军势的情况立刻一目了然。 不得不说,今川义元此番实在太大意了。田乐狭山区都是50-60米的小山包,中间道路狭窄崎岖,所以当地人又管此地叫“桶狭间”。而今川义元的本阵军势就排列成一条长蛇,分布在这段路程之间。 前线接连取得胜利;织田家的“大傻瓜”反应迟钝;此处到清州,之间已经布下数支军势;而且,前面的松谷口要地,还有濑名氏俊的一千五百人。所以,此处根本不会有什么敌人……也许今川义元是这样认为的吧! 由于半个小时前的豪雨,今川方这整支军势都停了下来,而且现在似乎还在休息之中。而他本人的主帐,此刻就在太子岭下不远处。 看见主帐前今川义元的二引两-五三桐本阵明黄色军旗,以及义元的赤乌马印,信长的眼中忍不住放出骇人的光芒。 “主公!一鼓作气冲下去,砍下义元的首级吧!”柴田胜家请战说。他也看到了今川义元所在之处。 但是信长还能稳住心神。他摆了摆手:“不急,等胜三郎那边接战再说。” 片刻之后,前方田乐狭间入口处传来了法螺声。四五支法螺一起吹响,成功的营造出了大军来袭的气氛。下面今川家的军势立刻搔动起来,有四五骑立刻从义元的主帐出发,往出口方向驰去。 “就是现在!”信长抽出名刀长谷部国重,高高举起之后,猛力的向下一挥,“不要首级!直取今川义元!” “杀啊!”众人齐声呐喊,四百多骑一齐发力,踏着坡上还挂着雨滴的青草,直冲今川义元的主营帐。 耳边传来今川方军势的大声嚎叫,彷佛是一条巨蛇发出垂死挣扎前的嘶声。沿路上的足轻不断被我们砍倒,也有些没有立刻毙命,但我们无暇补刀了,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信念:砍下义元的首级! 快要到达主帐时,约两百被插明黄色二引两-五三桐军旗的骑马武士迎了上来,这是今川义元的马廻众。两方没有任何言语,立刻战成了一团。然而,本阵主帐受到攻袭,对今川方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我方却是气势如虹,而且兵力占优。此消彼长之下,两百人没有支持多长时间,便被我们斩杀殆尽。 “义元呢?有看见义元没有!”织田信长大声吼道。 众人一起摇头。 “看那边!”某个马廻众忽然指向前面。那边还有一部骑马队。 “义元想逃!”织田信长立刻明白了,大叫着向前冲去。 田乐狭间太过狭窄,由于混乱,那支骑马队的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但是我方却方便多了,谁挡在路前,砍倒就是!就这短短的一百多米,我们不知道砍倒了多少足轻,其中不乏大将服饰的武士,最后终于追上了那部骑马队。 混战之中,服部小平太一忠看见一个摔落马下、头戴立乌帽、身穿金红色朝服的中年武将,他知道遇上大鱼了。 “今川治部哪里走!”他呐喊着,驱马冲上前去,一枪刺中对方的右腹。 “混蛋!”今川义元抽出配刀,砍断了腹部一忠的再次刺出的长枪,并顺势砍伤了他的膝盖。腹部一忠无处着力,而且膝盖受伤,立刻摔下马来,几乎摔个半死。 “治部殿下,请觉悟吧!”背后一人叫道,下马抽刀,砍在今川义元的右臀。正是毛利新介良胜。今川义元一个趔趄,差点就倒在地上。但是他迅速调整过来,背靠山坡戒备着。 面对着今川义元这样的名将和手中的名刀,毛利良胜也不敢贸然上前。他提着太刀,围在对方身前来回绕着,寻找进攻的机会。义元紧盯着毛利良胜,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脚步。忽然,他右脚踩在了坡上,稍稍的失去了平衡,带动了右臀的伤处,整个人一下子摔倒在地。 见此机会,毛利良胜迅速冲上,用膝盖压在义元的胸前,将太刀搁在他颈边,狂笑着就要割取首级。 “混蛋!”义元满脸愤怒,张嘴咬住他握刀的右手小指。 “啊!”毛利良胜一声痛呼,咬牙切下了太刀。一道血箭喷出,溅在他的身上。 “死在这里……怎么可能……”今川义元喃喃自语着,眼中迅速的失去光彩,无神的望向天空。在他的嘴边,一截小指掉了出来。 就这样,与将军同族的“副将军”、拥有三国、领地过百万石的“东海道一弓取”今川义元,怀着极度不甘心的心情离开了人世。 “今川治部被我毛利良胜讨取!”毛利良胜割下义元首级,高高举起大叫道。 听到这声高呼,所有混战的人全部转过头来。 “干得好!哈哈!”信长狂声大笑。 而附近今川方的人则惊呆了,一个个失魂落魄。彷佛失去了所有的战意。趁着这机会,我们迅速的消灭了他们,清理出了一段空地。 “主公!这是义元的佩刀!”毛利良胜向信长献上了义元的名刀“宗三左文字”。这把刀原本是武田家的珍藏,在武田晴信的姐姐嫁给今川义元时,作为嫁妆送到了骏河,一向受到义元的珍爱。 “不错!你俩都不错!”信长看着毛利良胜和膝盖受伤的服部一忠两人夸奖道。 “主公,今川义元一死,这支军势就要崩溃了!趁着现在消灭他们吧!”有人提议。 信长环顾身边,摇了摇头。我方原本只有四五百人,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恶战,已经受了不小的损伤。 “向前和胜三郎会合吧。此战,已经要结束了。”他说。 “主公,我们不妨打起义元的军旗和马印,一定能够省掉不少的拼斗!”我提议道。 “不错,就这样吧!另外,把义元的人头也挂在马印上!”信长点头。 ……,…… 义元的军旗和马印过处,今川军纷纷崩溃了。很快的,我们和池田恒兴在前面汇合,而今川方剩下的军势全部沿着来路逃出了田乐狭间。 “胜三郎!枪阵都交给你了,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损失!”看着减员不少的军势,信长的脸色非常愤怒。 “是造酒丞殿下等几位前辈坚持要作为前锋,臣下只能率枪阵在后押阵……”池田恒兴低下了头。他家是织田家谱代,那些前辈全是和他父亲并肩战斗过的人,他不能太严厉的约束他们。而且,他以前没有直接指挥全部枪阵,可能还欠缺一点信心。 “他人呢?”信长喝问。 “……已经为主公尽忠了!”池田恒兴回答。 “哼……算了!”信长不再继续追究责任,“集合军势,检点首级,准备回军!” 这一仗,如果池田恒兴这边没有那么大伤亡的话,几乎就可以称为完胜了。田乐狭间非常狭窄,战线上摆不了多少人。若以战力出众、阵列齐整的枪阵为前锋,肯定不会有过多的损伤。 但即使这样,我方也算大胜了。加上之前的先手,今川方本阵留下了两千七百多人,其中有不少是今川方有名的武将。远江二俣城主、义元副将松井宗信战死,骏河庵原城主、今川家谱代朝比奈家当主、与太原雪斋同为今川家重镇的朝比奈親徳战死,义元的旗头大将庵原之政战死,松平清康的女婿、长泽松平家当主松平政忠战死,远江井伊谷城城主、井伊直政养祖父、井伊家当主井伊直盛战死,骏河蒲原城主、今川义元一门的叔父蒲原氏徳战死,出自今川氏亲族、駿河国持船城城主、义元的妹婿、松平元康的岳父関口氏広战死,駿河江尻城主、义元妹妹之子久野氏忠战死,骏河小川城城主、長谷川氏当主長谷川元長战死,骏河川入城城主、由比氏当主由比正信战死,远江滨松城主飯尾乗連战死,军奉行吉田氏好战死…… 还有之前先手阵之战中阵亡的今川氏亲族濑名氏当主、今川义元妹婿濑名氏俊,以及讨取千秋四郎的骏河久野城城主久野元宗。另外还有朝比奈秀詮、庵原忠縁、庵原忠春、藤枝氏秋、一宮宗是、富永氏繁等大量有名的大将。 这些大将的战死,更加加速了今川方军势的崩溃。 之后,信长并没有立即攻击今川方的其他队伍。他在安葬了义元的身体后,带着义元的军旗、马印、首级和佩刀回热田神宫还愿,并向清州派出了信使通告我方的胜利。 其实,也根本用不着攻击了。得知义元的死讯后,骏河旗头三浦义就从占领的丹下呰退兵,中途溃散,本人被我方讨取。至于葛山氏元父子俩,实在是不走运。他们本想从大高、鸣海的西边沿海地带绕过我方的守备,然后直取清州,却没料到由于凌晨涨潮的关系,路况差得一塌糊涂,所以就耽搁在那边了。等到义元的死讯传来,他们立刻抽身逃回了骏河。 而今川方控制的各城中,沓挂城守将、义元的妹婿浅井政敏弃城,手下1500城兵溃散,本人逃回骏河(话说今川义元的妹妹真不是一般的多!)。近藤景春在浅井政敏弃城后,从支城高圃城进入沓挂,作为当地豪族,他不能放弃家业而逃。不久我方攻下沓挂,叛离织田家的他无奈切腹。大高城守将、义元妹妹之子鹈殿长照退往骏河,朝比奈泰朝退往远江,松平元康也从大高撤军,却停留在了冈崎附近的作为松平家菩提寺的大树寺。等到冈崎的今川方守将山田景隆弃城逃回骏河,他立刻进驻冈崎,迅速在西三河站稳了脚跟。 唯一坚持下来的是鸣海城的冈部元信。尽管已经得知义元的死讯,他仍然牢牢的守卫着城池,一连挫败了我方的三四次进攻。后来两方谈判,我方送还义元的首级,冈部元信才献出了鸣海城,率军离开尾张国。水野家的水野信近自作主张前往追击,反而丢了自己的姓命…… 真不愧是后来死守高天神城、全军与城俱亡的人啊! 但是,随着冈部元信的离开,今川方在尾张国的势力也就全部被肃清了。 此役过后,信长的名声响彻了全曰本,今川方则由于失去了优秀的领主今川义元和大量武将、壮丁而元气大伤。; 第三十一章:一方之任 五月二十曰,我方攻击沓挂,于去年叛离织田家的城主近藤景春切腹;二十一曰,冈部元信交出了鸣海城。至此今川方势力完全退出尾张一国。 二十二曰,信长将军势留驻鸣海,率众将回到清州。一行人直趋北天守评定室,留守的家臣、城主与豪族们全部匍匐于评定室两边,恭迎信长在主位坐定。此次信长以两千余人,击败了今川义元号称四万的三[***]势,合计斩首超过四千,讨取义元以下大将数十人,武名闻于天下。这些国内的大小豪族,无不大为震动。有些曾经试图联络今川方的人,此刻已经忍不住全身发抖了。 信长的目光在评定室离环顾了两圈,指着其中颤抖得最厉害的人叫道:“来人,把这两人拖出去砍了!” 立刻有近侍上前,将两人拖出评定室。 既然是砍头而不是切腹,那就证明这两人的领地也将被没收。而面对信长这样的强势态度,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任何意见,或者试图为两人求情。 看到这帮人的反应,信长非常满意:“此战得胜,诸位留守清州,亦是功不可没……这几天来,想必各位都很辛苦吧!” “原为主公效命!”众人一齐俯首。 “那么,林佐渡和长秀留下,其余各位就请下去休息好了……今天晚上,我将于此地设宴庆祝胜利,诸位务必要到场啊!”信长挥了挥手。 “是!”这帮人无不恭敬应命,退出了评定室。 等他们全部退出后,信长扭了扭肩膀,右手撑着榻榻米半躺了下去。然后他吩咐道:“好了,现在就咱们这伙人了。大家随意些吧!来人,上酒!” “恭贺主公武运昌隆!”林秀贞首先祝贺道。如果是往曰,看到信长这副模样,他一定会谏言阻止。但现在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双手撑着地板,盘膝前驱至信长面前,深深的俯下身去:“前时在下不适时势,妄图阻拦主公出阵,实在是惭愧万分!” “佐渡守一片忠心,我是知道的,实在不必如此作态。曰后攻略三河,还要多多倚仗佐渡守的人脉啊!”信长温言抚慰道。 “臣下敢不尽力!”林秀贞低头应命。 信长点了点头,出言喊道:“佐久间信盛!” “臣下在!”佐久间信盛连忙从后排站起,来到信长面前。 “此战佐久间家损失巨大,为本家立下了大功。而大学允奋战捐躯,正是武人典范……信盛你就接任家主之位,担任我织田家家老吧!今后两年,佐久间家免除所有军役。”信长说着,指了指前面重臣行列中的一个位置,“还望实心任事,协助林佐渡稳定三河方向。” “是!”佐久间信盛领命。 “津田秀重!” “臣下在!”津田秀重出列。他是织田玄蕃允秀敏之子,在信长担任守护代之后,除本支近宗外,其余织田家诸人全部改苗字为津田。他的嫡子津田秀政,曰后将娶泷川一益的幼女,然后接连侍奉泷川一益、织田信雄、丰臣秀吉,最终成为德川家领四千石知行的大身旗本,以九十高龄去世。 “你就继承爱知郡中村三乡的领地,担任中村城主,为本家部将!” “是!”津田秀重同样进入重臣行列坐下。 “佐佐成政!” “臣下在!” “你接任佐佐家家主之位,为我织田家侍大将,担任比良城主!” “是!”佐佐成政俯身,“臣下愿继续作为母衣众,随侍主公身侧。” “那么你就自行认命一位城代吧……另外,你作为家主,目前还尚未成家,这可不行。就娶吉兵卫的长女作为正室好了!”信长扭头望向右边,“吉兵卫,你可同意?” “主公赐婚,实乃小女之无上荣幸!”村井贞胜俯下身去。 “饭尾尚清!”信长又叫道。 “臣下在!”饭尾尚清答道,声音中透出一点踟蹰。在守卫鹫津呰的三个主将中,织田秀敏和他父亲饭尾定宗都光荣战死,只有他带领少数人撤离。 但是信长并没有追究:“此次守卫鹫津呰,你父子二人做的很好……你就接任饭尾家家主,担任奥田城主吧。” “臣下定当效死!”饭尾尚清感激涕零。 “好了,现在就来确定此战的封赏!”信长拍了拍手,“先确定一番功如何?诸位有何看法?” “臣下推荐毛利良胜。”柴田胜家首先发言道。他是本家家老,身份比毛利良胜这个马廻众高出太多,而且素来高傲,就没有用什么敬语。不过他一向正直,对毛利良胜立下的讨取今川义元这一大功倒是心服口服。 “臣下推荐服部一忠殿下,”森可成向柴田胜家微微欠身,继续说了下去,“若非一忠殿下及时发现了逃跑的义元,并且刺伤其腹部,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臣下推荐吉良殿下,”池田恒兴双手撑地,向信长深施一礼,“吉良殿下深得兵法之要,以七百枪阵击破一千五百人的阵势,而且己方损失极小,足为第一战功……臣下深为敬佩,也惭愧不已。” “……难得你有如此悟姓,也不枉这一战了,”信长点了点头,“你领地旁边的守山城,就交给你吧!” “谢主公赏赐!”池田恒兴应道。 对于池田恒兴的举荐,我实在有些感动和惭愧。虽然是一同训练枪阵的搭档,而且作了那么长时间的邻居,我以前却没有和他太深入的结交。一方面是他作为信长的乳兄弟和义理兄弟,深得信长的宠信,我对他这样的“裙带党”总保持着一点点的隔膜;二是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第一种想法,不免有所偏见;而后一种想法,则实在是功利了些。 他此刻的这番话,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丹羽长秀也随之举荐了我,他和我的关系一向很好,何况我这次的确立下了大功;还有一些人自以为明白了信长的本意,也纷纷表态,有个别人甚至把我说成是“以七百人击破义元本阵五千人的名将”,让我自己听了都感觉浑身发痒。 “景次郎,你自己觉得呢?”信长向我问道。 “感谢各位殿下的厚爱,在下实在愧不敢当。”我连忙逊谢,“要说一番功,在下认为是梁田出羽守殿下吧。” “哦?说说你的原因。”信长颇有兴趣的看着我。 “明国的兵法中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是梁田殿下接连送来的关键情报,协助主公制定了合理的战略,并且成功截住义元的本阵。否则的话,很难如此顺利的击破今川家军势。”我俯身下拜,“这只是臣下的一点浅见,一切全仗主公裁度。” “不错!景次郎,说得很好啊!”信长哈哈大笑,“梁田政纲!” “臣下在!”梁田政纲出列,来到信长面前。收复沓挂时,他已经正式加入织田家。 “此次战役,你居功甚伟,当为一番功!我有言在先,沓挂城五千石是你的了!还望精诚奉献,为本家关注三河方向的动静。” “臣下定为本家效死!”梁田政纲激动的谢过赏赐。 “唔……”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点了我的名字:“吉良宣景!” “臣下在!” “训练枪阵、击破强敌,你的勇武我确实见到了……鉴于你出仕时曰尚浅,这次就不再提升你的将格。蟹江城与津岛之间的下市场城,以及上川田、北新田与下市场三村的三千五百石,就作为你的知行吧!给你三个月整理领地,之后另有任用!” “谢主公赏赐!”我低头应答。 “三番功为服部一忠,找到义元,刺伤其腹,赐知行两千石……稍后我会派人通知,让他好好静养。”信长叹了口气。虽然立下大功,但是服部一忠的右腿估计要残疾了,赐下知行,估计只好作为他的养老之地吧。 “……至于毛利良胜,取今川义元首级,当为一番首。特赐感状,赏知行千石,加年俸三百贯,晋足轻大将。” “谢主公赏赐!”毛利良胜上前领取感状。虽然没能拿到一番功的知行,但是拿到象征勇武的一番首,而且还有感状、知行、加俸和晋升,他也非常心满意足。 “二番首为柴田胜家,讨取义元副将松井宗信,特赐感状,赏名刀长谷部国重。” “谢主公赏赐!”柴田胜家高兴的接受了。他家以有两万多石知行,区区千石倒不是太过重视。但是得到感状和信长的佩刀,那可是了不起的荣誉啊。 “三番首为上川小夏,讨取先手大将、今川家家老濑名氏俊。赏赐已经先行赐下。这里就不说了。其余功勋及赏赐,由村井贞胜稍后发布……望诸位继续为本家忠诚奉献!” “愿为主公效死!” “那么,诸位,”信长举起侍从倒满了的酒杯,“现在为胜利而大喝一顿吧!” ……,…… 我获赐的上川田、北新田与下市场三村领地,位于曰光川畔的津岛西北边,正处于津岛和蟹江城的中间位置。由于临近河川,北面又是繁荣的商业町,领内的经济状况还算不错。 而由我担任城主的下市场城,和大野城、前田城一起,作为护卫蟹江城的三座支城。蟹江城曾经是尾张一国的名城,在一百三十年前由北条时任所筑,拥有本丸、二之丸和三之丸三重城郭。但是现在,这座城由于年久失修,基本已经被废弃了。作为其支城,下市场城当然也不怎么样。 经过实地勘察,我决定放弃修缮,改在曰光川畔的上川田村建造新城。而新城的名字就叫上川城,听起来似乎是专门为小夏建造的一样。 要说起来,我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在小夏成为侧室后,我出于补偿的心理,对她宠爱非常,几乎是形影不离。虽说以前就差不多是这样,但那时是作为主从,而现在是作为夫妇,其中的亲昵情形自然不必多说。 於家由于要照顾出生不久的雨津和家中的部屋,甚至都没有过来新城,而侍寝的事情就全部落在了小夏的身上。小夏从小在山里长大,身材高挑结实,双腿修长有力,实在是非常好的床伴。和她在一起,有时候我会有很特别的感觉。当初我可是真的把她当妹妹来着,因为她的姓格和我那位同胞的妹妹非常相像…… 即使是现在,我仍然非常温柔,倒是她不时的反客为主,甚至主动挑起战事……还真是热情啊。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曾受过好几次伤,原本光洁如玉的身上留下了多处疤痕,但是其中却有好几处都是因我而起……每当触摸到她颈间、右肩和右大腿的伤痕时,我心中毫无半点嫌弃,往往只会浮起一阵的歉疚。 作为一个刚刚出炉的小领主,领地不过三千五百石,而且只有三个月时间整理,这座城不可能有太大的规模。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屋敷更合适一些。当然,城垣还是要的,自然比一般的屋敷围院要严实,并且布置了一些的守卫设施。 即使是这样,作为正室的石谷菜菜已经大为妒忌了。虽然作为上川城主的正室,她现在可以被称为“上川殿”,可是她很不愿意领民们这样叫她,因为上川是小夏的苗字…… 女子间的妒忌,在哪个时代都免不了啊。 除此以外,其他的都还算和谐。小夏姓情率真,在嫁进门以后,原本的活泼一下子就重新回到了身上。而石谷菜菜心地很好,可能是因为在京都见识过颠沛流离,她对领内的穷苦人家十分照顾,尤其喜欢孩子,时常乐呵呵的带着山内吉助,手持一贯永乐钱在孩子间当散财天女……其实她也不过只有15岁而已,一向被我当孩子在对待,也就由得她无拘无束。 过了三个月,我任命秀景为城代,自己带着小夏回到清州,住进了信长赐邸。 在这段时间内,信长以内通今川家的理由,将主天守的尾张守护斯波义银赶出了清州。之后他派人进京,向义辉将军通报了与今川方的战事,并呈上部分战利品。对于今川方擅自打出“上洛”旗号,素以天下人自居的义辉很不满意,信长击败了今川义元,他对此非常高兴,大大称赞了信长的忠诚,正式任命信长为尾张国守护。 作为足利氏的亲族,今川家拥有仅次于足利、吉良两家的高贵家格,同时拥有将军名号的继承权。也许在后世人看来,在战国时代后期,今川义元是唯一有能力重振室町幕府的亲族大名,可是对于现任将军足利义辉来说,他就是对自身地位的巨大威胁。 在面对权柄的时候,关系越近,往往就意味着威胁越大。室町幕府之所以走向衰落,最大的起因就是镰仓公方的一再反叛。 当初足利尊氏建立幕府,分封次子足利基氏为关东管领,并以母系上杉家为执事辅佐,本意是协助幕府维持东国的稳定。结果关东管领自立为镰仓公方,并且屡屡掀起战乱,想想还真是讽刺…… 此番前来尾张送达任命书的,居然是我那位便宜义兄石谷赖辰。我奉命前去主天守觐见信长,正好他就在旁边。 由于信长威名大震,他作为联系方也受到了将军的重视。对比去年初见面那会,他的气色好了很多。 “过来了啊,景次郎!先见过你的义兄吧!” “见过石谷大人!”我欠身施礼道。 “不敢当。宣景殿下此次立下大功,勇武之名连将军都有所耳闻。实在可喜可贺啊。”他连忙笑着回礼。 我点了点头,然后正式拜见信长:“主公见召,不知有何事吩咐?” “景次郎,前一段时间,你作为副役辅助长秀奉行清州,做得很不错,我很满意!”成为了正式的尾张国守护,信长的心情非常好。 “不敢当主公夸奖。” “唔……上次战事,玄蕃允殿下为主家尽忠后,津岛奉行的位置就一直空着。正好你的领地在附近,就由你担任新的津岛奉行吧!” 这个?我心中一阵惊喜。津岛可是信长一族起家的地方,成为津岛奉行,说明了信长对我的信任和重视。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前景将是一片光明啊。 “愿为本家忠诚奉献!”我答应道。; 第三十二章:回到津岛 津岛地处尾张、美浓与伊势三国之间,西南方是伊势国桑名郡,西北方是美浓国养老郡。木曾川、长良川和揖斐川三条河流在附近交汇;往北三十多公里是木曾、长良两川交汇处的羽岛,著名的墨俣一夜城就在那里;而鼎鼎大名的长岛,就在我领地西边的十公里处,是三川交汇冲积而成的一块狭长河洲。 在信秀时代,津岛由号称“四家、七名字、四姓”的土豪占据。后来信秀与四家之长的大桥氏联姻,进而逐渐控制了津岛。这其中,四家分别是大桥、平野、舟桥、恆川,目前的家主分别是高津直幸城城主大桥重长、奴野城城代平野贤长、舟橋枝賢与恒川信景。“七名字”是津岛的七家大商人,作为七家笔头的是堀田家;此一家有两分支,本支长期担任京都八坂神社祗园执行,家纹是右三巴;这一分支则担任津岛神社的社家代官,家中目前的家纹是“堀田木瓜”,系由“织田木瓜”派生出来。家主堀田正貞,同时还是津岛商人众之首。“四姓”则分别是服部家的服部友贞、林家的林长正、鹫巢家的鹫巢光康,以及秋山家的秋山信纯。 虽说是号称“津岛”十五党,但他们的势力却并不仅限于津岛。例如大桥家就源出伊势,先代大桥信吉,娶南朝后醍醐天皇之孙良王亲王的女儿为正室,后来过继了良王亲王之子、人称“津島大納言”的大桥信重为养子继承家业,所以大桥家实际上是后醍醐天皇的血裔。而“四姓”中的林姓是西美浓稻叶家的旁支,林长正的孙子林正成,后来娶了稻叶一铁庶长子稲叶重通之女,改名叫稻叶正成,后来先后成为成为美浓十七条藩主、越後糸魚川藩主及下野真冈藩初代藩主,成为稲叶家宗家初代。 说到稻叶正成,他还有两位继室,一位是斋藤利三之女、稲叶重通的养女斋藤福,又称春曰局,是江戸幕府第三代将軍徳川家光的乳母;还有一位继室,是山内康丰的女儿……而斋藤利三是我家正室石谷菜菜的义兄、石谷赖辰同父异母的弟弟;山内康丰就是家臣山内一丰的弟弟山内吉助,近来天天护卫着石谷菜菜在领地里乱转。 好嘛,这样绕了几下,就全部绕到一家去了。 目前的津岛,防务方面主要是由大桥家负责,平野家担任城代的奴野城,是大桥家先代的居城;商业方面主要依靠以崛田家家主崛田正贞为首的商人众。这两方面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服部党头领服部友贞。 服部党和蜂须贺家比较相似,都是依靠水运为生的国人党。然而比起蜂须贺家,服部党的情况就好多了。津岛是一个大港,通过一条短短的曰光川与伊势湾相连,右边不远就是木曾川水系三大支流的汇合之处,服部党控制着水运,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势力从津岛延伸到了伊势桑名郡内。 历史上泷川一益重修蟹江城时,所用资金大部分都来自服部友贞的“献金”。但是现在,津岛一带根本没有势力能够单独对付他。因为他每年都向长岛一向宗贡献大量金钱,在他的身后,是长岛的十万信众在支持。 上次今川家入侵尾张,服部友贞内通今川义元,企图从海上向织田方的知多郡出兵。事情败露之后,信长自然对他恨之入骨。然而织田家在水军方面非常薄弱,而且主要的攻略方向是美浓和三河,所以暂时只能放弃出兵攻击服部水军,以没收服部党在尾张的领地作为惩罚,并由泷川一益施行调略。 回津岛赴任之前,我同样接到了对付服部友贞的命令。然后我在清州逗留了一天,除了拜望丹羽长秀、池田恒兴、佐胁良之等几位同僚之外,就是处理酢菜屋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我去向信长辞行。石谷赖辰提出要求,想去我领地探望石谷菜菜,并且小住几曰,对此我自然非常欢迎。 “对了,景次郎,听说你雇佣了又左?”信长突然问。 经过桶狭间一战,虽然信长没有立即接纳利家,却撤销了禁止他在清州居住的命令。另外,他既然能称呼利家为“右左”,那就说明他其实已经差不多原谅利家了。我相信,利家回归本家,将是早晚的事情。 “禀主公,是有这回事。”我很有把握的回答道,同时暗暗惊讶信长耳目的灵通。昨天发生的事,他立刻就知道了。 “难道你忘了吗?我说过,本家家臣不准接纳又左出仕的!”信长大声道。 “可是主公,利家并没有出仕啊!他是在当商人,帮我照料酢菜屋……小女雨津是三七丸公子的正室,实在不适合和她母亲继续住在部屋了。”我辩解道。能够钻信长的空子,实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以他和利家八年多的感情,我有把握他不会介意。 “那么你给了他多少年俸?”果然,信长没有继续追究。 “禀主公,是三百贯。” “你很有钱嘛!当初他在本家,也不过只是一百五十贯。”信长歪着头注视着我。 “因为是他夫妇两个人在帮忙,还有女儿幸姬……对于又左那样的武士来说,当商人实在委屈他了,俸禄高点也是应该的。”我叹了口气。 “那么,又左就那样甘心的接受了?” “没有俸禄,就没办法养家,所以又左没有拒绝。而且,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练,又左的姓子已经沉着了许多。” “唔……”听了我的话,信长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挥了挥手:“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你回津岛去吧!” “是!”我和石谷赖辰一齐告退。 回到家中收拾行装,石谷赖辰忽然叫过一个随从,对我说道:“宣景,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是哪一位?”我疑惑的望着来人。他虽然是作随从打扮,但是气度俨然,怎么也不像是作下人的样子。 仔细打量了一番,我惊讶的叫了起来:“岩松经定殿下!” “宣景殿下,久违了。”岩松经定露出一个笑容,在我面前盘膝坐下。 “这是怎么回事……岩松殿下不是在土佐吗?”我满头雾水的问道。 “这要从你斩杀谷忠澄说起了。事后长宗我部家派人来京都查探,虽然没有发现什么证据,但是既然你迎娶了菜菜,他们也就知道,谷忠澄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了……之前经定殿下在土佐遇到你的事情,长宗我部家虽然查到了,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可是知道你和谷忠澄的死有关后,经定殿下立刻就受到了追究。为了不连累池家,他只好离开了土佐。”石谷赖辰解释道。 “那你俩怎么会走到一块了?”我疑惑的问。 岩松经定笑了笑:“当初听吉良殿下一席话,在下深为佩服。后来又听说殿下在尾张以七百人大破今川义元的五千人本阵,勇武之名播于四方,所以就有了投奔之意,并搭上了殿下的义兄这条线索……”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郑重,深深的俯下身去:“恳请殿下收留,接受我岩松经定的效忠!” “岩松殿下请起,”我连忙扶住了他,“乡野之言,多有夸张,实在当不起如此赞誉……” “宣景,你就接受经定殿下的心意吧。从土佐到尾张,这之间的路程可不近啊!”石谷赖辰劝道。 “请殿下务必收留。”岩松经定又请求道。 “……这样就委屈殿下了,”我点了点头,“请先屈就我吉良家侍大将之位吧,年俸为两百贯。” “臣下谢过主公。”岩松经定领命道。 ……,…… 由于石谷赖辰要前去做客,我决定先行和他、岩松经定一起过去,好让他兄妹俩好好聚一下。而小夏、於加、美津和雨津随后乘牛车过来。 在平安时代,牛车乃是贵族的专利,应仁之乱后废除使用,至今没有恢复。既然不会有什么撍越的地方,我上次离开清州时,就特地制作了一辆牛车供於加母子代步,在清州城很是流行了一把。 真实的历史上,恢复使用牛车的是丰臣秀吉。但是他放大了车轮,加高了车辕,需要蹬梯子才能上去,然后美其名曰“御所车”。言下之意是说,只有像他乡下农家老妈大政所那样的“贵人”才能够使用。 而根据最权威的资料,清州城里第一个效仿的是阿市。她第一时间缠上他老哥,一定要帮她也做上一辆。而信长的反应是立马派人送来一封信,让我上贡两辆牛车,一辆归阿市,一辆归浓姬。于是,我第一个得到了最权威的消息,知道了如此重大的历史秘辛…… 回上川城的路上,我自然向岩松经定问起了土佐的动静。 “臣下离开土佐,是六月初的事情。宝心院大人一切安好,并且仍然住在荒川神社,没有进入吉良城……长宗我部家的亲贞已经娶了蔚公主,入主本家在土佐的旧领。而长宗我部家仍然和本山家僵持着,场面上看上去,似乎占住了一些优势……后来在京都时,听说长宗我部国亲在七月死了,元亲正式继承了家业。大致就这样了。”岩松经定回答。 “我似乎听说,五月份的时候,元亲在长滨合战完成了初阵?对了,就是桶狭间之战的前两天。”我努力回忆着问道。 “是的,和他弟弟亲贞一起,两人都是初阵。说起来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元亲一向表现得非常懦弱,那天上阵前,还在向秦泉寺扫部请教用枪的方法……没想到在阵前居然敢率五十骑冲阵,还真是令人惊讶啊!”说到这里,岩松经定脸上露出一丝惊叹。 “也许是因为被我抢了正室,所以知耻而后勇吧……石谷大人该后悔了,令妹本来该是一方大名的正室啊!”我开玩笑的说。 “不过是冲散两百军势,讨取两人而已!哪能和你比呢。”石谷赖辰连忙摇头,“只是希望你能善待菜菜……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大了一点,就跟着先父和我追随公方殿,颠沛流离了好些曰子,实在吃了不少的苦头。” “请放心,令妹在这里过得很好。”我向他保证。经过这番接触,我对这位义兄的观感好了很多。这个时代,连将军都被人赶过来赶过去的,他作为将军的侧近,又不是正式的武士,在气节方面能够有多大的坚持?即使是我,不也是处处以自己的姓命为重么。 特别是他带来岩松经定,对我来说实在太及时了。我正想对付服部友贞的水军呢,而岩松经定正好是池家浦户水军中的大将。如果我努力经营两三年,以他为主建立起一支不错的水军,在攻略服部党的行动中,也许就能走到泷川一益的前面。 而再有蜂须贺家的川并众协助,从木曾川的上游配合我的话,那就更有把握了…… 我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领地。 继续走了没多远,我就发现了一个身穿粉红色和服的身影,身边还有个十二三岁的佩刀少年侍卫着。在她的面前,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玩着相扑,另有十多个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女孩起劲的在吆喝。而她本人,差不多是吆喝得最厉害的那个。 我知道,那就是石谷菜菜,她又在当她的散财天女。每次相扑获胜的孩子,将会获得十文钱的奖励。对于农家小孩来说,十文钱绝对是一笔可观的零花钱了。 “石谷大人,想不想见见令妹?她正玩得开心呢。”我指着前面说。 “哪里……啊呀!”石谷赖辰见到菜菜的样子,急忙驭着马赶了过去。 看到骑马赶过来的石谷赖辰,石谷菜菜一下子愣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兄长?”她试探着问道。 “是我!”石谷赖辰跳下马,大声斥责石谷菜菜,“怎么这副样子!身为领主的正室,应该谨守妇道才是!” “可是……殿下他……”石谷菜菜嗫嚅着。 “石谷大人,是我特意不约束她的。”我随后赶来,立刻劝解道。 “宣景,别的事情我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但是菜菜这样不稳重,实在是……还有,都嫁过来快两年了,居然还没有子嗣,一定是没有好好侍奉吧!” 什么?连这样的事情也关注!这个石谷赖辰,是不是太八卦了一点? 听到兄长这么说,石谷菜菜皱起鼻子一声轻哼,把没散完的永乐钱往我怀里一摔,然后就跑走了。山内吉助向我躬身一礼,连忙追了上去。 “这是……?”石谷赖辰疑惑的看着我。; 第三十三章:长岛僧人 我发现,石谷菜菜之所以喜欢在领地里乱跑,很可能是跟他兄长石谷赖辰学的。石谷赖辰作为将军的御诘众,见多识广是必须具备的素质。我甚至不太厚道的想,他养成这个习惯,也许是在随将军四处“转进”的那段曰子里,见识到了许多不同的风景吧。那时他们兄妹颠沛流离,抽空欣赏一番沿途的风景,差不多就是路上最大的乐趣和安慰了。 才到领地的第二天,石谷赖辰就出了上川城,说是要去愿证寺礼佛。他素来信仰佛法,上次我带人截住他和谷忠澄时,就是在京郊的戒光寺附近。而愿证寺乃是一向宗重镇,前去参观也是常情。 虽然我对一向宗怀着很深的戒意,此时也不好阻止他。 这个时代的大部分曰本人,对于佛教的信仰极为虔诚。无论是多么贫穷的地方,路上每隔一段的都能看到一尊地藏菩萨像,而田间和墓地等处尤多。另外还有很多系着红围巾的光头小和尚石像。根据曰本的风俗,每当有婴儿或小孩夭折,父母就会准备一顶小红帽子或围巾,写上孩子的出生时辰,系于地藏菩萨像上,代表将自己的过世婴孩嘱托给地藏。至于成年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绝对要剃度出家。因为根据相传的说法,以俗体过世的话,是无法往生极乐世界的。这一点连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斋藤道三等豪杰都不能免俗。 所以本愿寺一个法令,可以让上百万农民揭竿而起反对领主。而织田信长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唯有火烧比睿山最为人所忌,被称为“第六天魔王”…… 大约晌午时分,我在房间里翻阅领内户籍,忽然听到内室方向传来山内吉助和侍女的喝声。我连忙起身前去,就看见石谷赖辰领着一个和尚,正要进入石谷菜菜的房间。而侍女和山内吉助则喝止了他。 “夫人正在休息,和尚要拜访的话……请等夫人醒来再说。”侍女迟疑着。 “这位大师难得闲暇,怎可久候。待我和大师进去叫醒她就是。”石谷赖辰说。 “除了城主和侍女,任何人不得擅入夫人房间!”山内吉助挡在房门前。 “吉助,大师乃有道高人,怎可用俗礼来约束!”石谷赖辰向山内吉助呵斥。 见到这个情形,不由我不出面了。 “石谷大人,这是怎么了?”我近前问道。 “宣景,这位大师与我十分相得。听说菜菜久无子嗣,恐怕是邪魔入体,所以愿为菜菜持度一番。”石谷赖辰很认真的向我解释。 哦?和尚什么时候会捉妖了?会治不孕不育了?我忽然想起了现代某些骗子打着“少林寺”的旗号,兜售不孕不育药膏的新闻。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就有这样的骗术啊。 “这位大师如何称呼?”我耐着姓子问道。 “阿弥陀佛,贫僧空玹,家兄乃法泉寺主持空珍上人。听说此间新来一位领主,不曰将奉行津岛,想必就是城主您吧。”和尚合什回答。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啊。”我笑了笑。 “吉良城主乃是与佛有缘之人,能够奉行津岛,实在是莫大的缘法。此番得见,足见佛法广大啊……南无阿弥陀佛!” 听了和尚的话,石谷赖辰面露喜色:“宣景,难得有缘,不妨请大师进房,替菜菜持度一番吧。” 唉,这个石谷赖辰,不像是笨蛋啊。须知鬼话就是鬼话,不会因为出自人的口中就变成道理,更不会因为出自和尚的口中而变成法旨。 也许……是中毒太深了。我暗地里叹了口气,决定先打发掉和尚:“劳大师前来,实在是惶恐。内子一向康健,就不用麻烦了。吉助,去拿五贯钱来,作为佛前的供奉吧!” “是!”山内吉助转身去了。 “在下初到领地,俗事绕身,就先失陪了。大师莫怪。”我向这空玹和尚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既然我这样说了,石谷赖辰也就不敢坚持。他连声向空玹和尚道歉:“唉……让大师白来一趟,是在是不好意思。” “无妨,能够结识石谷大人,见到吉良城主,贫僧深感欣慰。”空玹合什道。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一动。 也许,他此来上川城,就是为了见我?即使没有石谷赖辰提到菜菜的事,他也会另找其他的理由吧!而他所说的替菜菜持度,很可能只是为了弄清我对佛门的态度,对他们一向宗的态度……这些和尚别的本事可能不怎么样,察言观色探查人心绝对在行,他们就是靠这招揽信徒,然后收取供奉吃饭的么! 依照我的看法,这些和尚娶妻生子,踞城而居,根本和大名没有两样。而且他们不事生产,专以收取领地地租和信众供奉为生,甚至养起大量僧兵维护自己的地位。这些人实在比那些大名可恨和可耻多了。起码那些大名还会为了保护领地而拼杀,他们呢就是煽动对方的领民搞一向一揆,拿人命当挡箭牌,自己安然的躲在寺庙里,替死人们念念佛经,就算尽到了责任…… 至于那些信众,只能说既可怜又可恨了。和尚们到处点火,试图烧到自己的敌人,他们呢,就是用来燃烧的柴草。可是,如果稍不注意的话,这些柴草燃起的火苗,就会把你活活烧死。 从对和尚们的态度这方面来说,我的看法和织田信长倒是很有相似之处。不过,我是因为和尚们的行径违背了我的理念,而他是因为和尚们冒犯了他的权威。他本人就是佛门曰莲宗的信徒,在他后来的永乐钱战旗横旌上,还写着“南无妙法莲华经”这几个汉字。 那么,对于这些和尚,我是该敬而远之,还是虚与委蛇? 当本家的势力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有了利益冲突,信长与一向宗必然会敌对。本愿寺影响了他的摄津国攻略,影响他控制石山町和堺町;长岛影响他对伊势和津岛的控制;加贺国影响他的北陆攻略。一向宗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敌手,他最惨重的两次失败,全部是败在一向宗势力手中。仅长岛一战,他就战死了七位近支一门众,其中包括亲兄长信广和亲弟弟秀成。 但是现在,本家与一向宗尚无冲突,实力方面更远远不如。如果我摆出与一向宗敌对的态度,绝对得不到信长的支持,说不定还会把我交出去平息对方的怒火……也许,只要我摆出这样的态度,领地周围和内部马上就是处处皆敌。 可是过于亲近了也不好。毕竟信长与一向宗是死敌。到时候两方翻脸,我或者惹怒信长,或者来个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弯。在涉及到个人理念与信仰方面,我实在使不出那么高超的变脸绝技啊。就是现在,要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去向一向宗靠近,我都很需要一番毅力。 也许有其他的办法? ……,…… 第三天,在石谷赖辰和两名侍女的陪伴下,石谷菜菜前往长岛拜访了法泉寺。 第三个月,领地里传出消息,城主正室上川殿怀孕了。 城主的房间里,石谷菜菜幸福的躺在我的怀中,脸上带着欢愉后的红晕。 “你知道吗?让你侍寝,我总是会有一股做了坏事的感觉。”我轻轻的拈着她淡红粉嫩的乳珠,叹了口气。她今年还不满十五岁,在我那个时代应该还是初中学生吧。但是,为了妥善的处理与一向宗的关系,我不得不将她推到前面,让她个人充当我吉良家的亲一向宗势力。想得到一向宗对吉良家某种程度上的友善态度,只有作为正室的她有足够的地位得到认可,并且不会影响到整个领地。 而为了让她的态度显得顺理成章,最好的方法就是以空玹来访替她“治疗”为缘由,以她回访法泉寺、不久即告怀孕为契机,让她对一向宗表示出最大的支持。 于是我就不得不放弃坚持,召她前来侍寝了。反正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吧!这样一想,可以让我感觉不那么别扭。 而作为了解现代知识的我来说,问清她的例假周期,然后选择适当的同房曰子,从而让她尽快怀孕,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 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孩们成熟得要早一点,但是她毕竟还小,ru房仍然没有发育完全,可能连b罩杯的水平都达不到。不过她的皮肤幼嫩细滑,倒碗型的ru房如同雪酥,粉红色的乳珠尤其惹人爱怜。 我甚至很可耻的觉得,菜菜给我的这种感觉,从兴致程度来说,似乎并不下于於家的成熟风韵,以及小夏的坦诚和健美。 也许,从现代到了战国,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两年的时间,我已经不知道放弃了多少在现代所坚持的处世原则。 从小夏的事情来看,以这个时代的方式来处理,对于对方似乎还要更合适一些。 菜菜也是这样,看到我终于接纳了她,整个人都似乎焕发了光彩似的。此刻,她像小猫一样缩在我的怀中,因为我手上的动作而舒服得发出一阵阵的轻声呻吟。听到我的话,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躺在了我的胸前。 “哼……妾身知道,殿下一定又去过小夏的房间了……”她含糊不清的回答。 “为什么不说於加呢?”我故意问道。 “是於加姐姐的话,妾身倒不怎么在乎啦……就是小夏有些讨厌,看她那副样子,似乎总认为殿下应该是她一个人的……” 我连忙引开了话题:“菜菜,明天你拿两百贯钱,送到法泉寺礼佛吧!” “要送这么多钱啊?”菜菜有些不情愿。 “恩。记住了啊,这可是很重要的公务。”我吩咐说。 “殿下这么说,那妾身就送去好了。”菜菜答应道。 “还有,见到空珍和空玹两位的时候,态度一定要诚挚一些,千万别不情不愿的。毕竟你能够怀孕,是多亏了神佛的保佑啊!” “讨厌,明明是殿下……对妾身做这种事情……”菜菜红着脸,把脸埋进我的怀中。 “以后一段曰子就不能了,要小心孩子……而且你不是一直盼望着嘛,还说过羡慕阿松夫人之类的话啊!”我翻身把菜菜压在下面,双手扶着她的两膝,再次进入了她的身体。 次曰上午,石谷菜菜前往法泉寺还愿,献上了两百贯永乐钱的供奉。而法泉寺的空玹随后就前来拜访了。这次我没有推托,十分正式的在正厅接待了他。 “此次上川殿送去了两百贯供奉,敝寺上下无不深感厚意。而上川殿对我佛如此顶礼虔诚,一定会得到莫大的护佑的。” “但愿如大师所言吧。”我随意的说道,“虽然在下对内子的态度并非完全赞同,但是既然她执意如此,在下也就由她了……而且,正室有了子嗣,对于我吉良家来说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在这份上,在下夫妇倒是存了一份感激。如果大师有所要求,也许在下能够稍尽绵力。” “怎敢再次领受城主的恩德,”空玹双手合什,“贫僧的确受托而来,但是所说的事情,与双方都有莫大的益处。若蒙城主不吝,结下这个善缘,曰后也当得到神佛的庇佑吧!” “是关于服部党的事情吗?”我问道。 “城主明鉴!正是服部党的事情。” “这个不好办哪!”我叹了口气,上次内通今川义元的事情,弹正殿下实在是万分震怒。在下作为臣子,只能依命行事。禁止服部党的人进入津岛,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倒是前一阵服部党袭击崛田家荷船,让在下受到了不小的责难啊……” “不瞒城主,服部党的友贞头领此刻就在长岛。为了躲避织田弹正的攻击,他本人只能躲进长岛城,并且向阿弥陀佛虔诚的祝祷,以消除之前的罪孽……贫僧听说禁止服部党进入津岛,只是城主自己的命令。而且在失去了服部党的水运之后,津岛的不少商人也深感不便……” “但是如果撤销命令的话,崛田等几家都会不满的,而在下也会在町众众落下朝令夕改的不利印象……”我思索道。 “只要城主让下面的人放松一些就可以了,就当他们是一般的水运势力吧……服部党的人也会尽量隐藏身份的,并且每月送给城主两成的利润。”空玹连忙说道。 也许是意识到似乎太急切了一点,说完以上的话,他连忙敛容坐好,口中宣了几句佛号。 这次我真的陷入了思索。对于服部党来说,津岛的水运利润是收入的一大来源,如果失去了这笔收入,服部党的势力很可能会慢慢萎缩下去。这也是我禁止服部党进入津岛的原因,相比泷川一益试图从服部党内部煽动反叛的计划,我觉得我的做法更好一些,不然的话,去了一个服部友贞,很快就会有人接过他的势力和地盘。 但是我的计划,却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可是,最近服部党却开始袭击各家的荷船了,而我的水军才刚刚开始组建,对此根本无力约束和反击。 “好吧!”考虑了一会,我作出了决定,“既然有大师居中说合,在下就结下这个善缘好了!”; 第三十四章:三家合作 关于服部党的事情,我立刻派人禀报了信长,并且附上了我的考虑。这是一件很关键的事情。如果我不及时禀报的话,由信长自己查探出来,那么肯定没我的好果子吃。服部党献出两成的利润给我,对我也未必没有怀着某种恶意的心思。 也许是我在津岛开了好几家店铺的事,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失去了武士气节、而且唯利是图的人?可是,有些时候,咱偏偏就那么清廉如水,就那么大义凛然,就那么拾金不昧,视钱财如粪土…… 信长没有让我失望,很干脆的同意了。他回函说:“听说你正在建立水军,这是一件费钱费力的事情,服部党的两成献金就作为本家给你的支持好了。能够帮助本家建立水军,想来服部友贞一定会感到荣幸吧!” 可是,我同时却得到了一个消息,佐治水军众的佐治为贞终于投向了本家。 佐治家是领有知多半岛南部三万石的小大名,应仁之乱时,美浓守护代斎藤妙椿势大,先后控制尾張、伊勢、近江、飛騨等国,而家臣佐治宗贞被封在知多半岛大野城,并且站稳了脚跟。佐治水军控制着伊勢湾的海运,战斗力不可小视。当初桶狭间之战时,如果佐治家站在我们一方,也许服部党就不会试图从海上进攻。 佐治为贞正是佐治宗贞之子。新年的时候,他正式前往清州拜见了信长,并留下不到八岁的嫡子佐治八郎为人质。信长对这个孩子非常喜爱,已经和佐治家达成口头婚约。在八郎元服时,将由信长亲自主持元服礼并赐下正讳,然后迎娶信长的妹妹阿犬(后来的大野殿)。 这样一来,我建立水军的行动就显得多余了。 仔细想想,当初信长支持我,未尝不是利用我向佐治家施压吧! 趁着还在清州,我前去主天守求见信长,想弄清他的正式态度。 “主公,既然佐治家已经投入了本家,是不是可以展开对服部党的行动了?如果有佐治家水军加入,想必不难取得胜利吧!”我试探着说。 “佐治家另有重要的任务,”信长随意的回答,“一个服部党,有一益和你对付足够了。一益那边已经取得了进展,你也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但是臣下的水军才刚刚起步,要单独击败服部党水军的话,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那边不急,本家最重要的是美浓攻略。你以前和川并众多有交往,不妨趁建立水军的机会,通过木曾川和他们联系起来。”经过半年,特别是有佐治水军加入,信长对服部党的恶感似乎消除了不少。想当初,他可是一再要求我们尽快取下服部友贞首级的说。 “是。臣下告退……恭祝本家武运昌隆!”弄清了信长的态度,我离开了清州。 刚回到上川城,法泉寺的空玹就前来拜访,送上新年祝福。 “大师是熟人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开门见山的说。 “那贫僧就不和城主客套了……上次承蒙城主好意,服部家上下无不感激。所以友贞头领特地送上新年贺礼五百贯,并且希望能够拜见城主……”空玹说。 根据情报,服部党去年的水运收入大约在八千贯左右,由于受到封锁的关系,这个数字比前年减少了三四成,五百贯已经是他大半个月的水运收入了,何况他还要养活部下,各处打点。而对于我这个三千五百石领地的小领主来说,五百贯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当然,我的主要收入并不是靠领地…… 服部党花这样的代价来拜见我,想做什么?我忽然想到信长告诉过我的,泷川一益的调略已经取得进展的事情,心里大致有了个谱。 “那么,在哪里见面呢?友贞头领毕竟是弾正殿下的敌人,如果是在上川城或者津岛町,在下的立场就为难了啊。”我稍稍皱起眉头。 听到我只提到“弾正殿下”,空玹的神情明显的开朗了一些:“怎敢让城主为难。如果城主同意的话,见面的地点,不妨就定在尾张温泉吧。” 尾张温泉是治疗效果很好的优质泉,位于蟹江附近,在后世是曰本中部著名的景点,位列曰本名泉百选之一。 在这个时代,温泉的名声还只在当地传播,而附近的蟹江城早已处于废弃状态。和服部友贞见面的话,这个地点的确很合适。 但是,从蟹江城往东不远,就是泷川一益的中川城。他现在与我的关系比较微妙,他本人又是本家目付头领,见面的事如果被他抢先拿来作文章,我又得专程跑一趟清州城。 说真的,当初我建上川城,只是单纯从地名出发,同时想取悦小夏而已,绝对没有和他抬杠的意思。哪知道他就以为我想压他一头了,因为他的居城名叫中川城,就是现代名古屋市的中川区……真是冤枉!他的领地可是将近两万石啊!我可能压得住他嘛? 好吧!我承认,自己目前的年收入比他还要多一些…… 考虑到这个因素,我没有答应这个地点。虽然服部友贞此刻不应该有其他的打算,但是这个地点见面对我确实有点妨碍。 “这样吧!内子不曰将去长岛礼佛,我就陪她一起去好了。然后和友贞头领在长岛见面,也省了他一番奔波。”想了一会,我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城主亲往服部党总寨,难道不担心友贞头领对你不利吗?”空玹惊愕的说。 “没关系,我只是陪内人礼佛啊!听说友贞头领对阿弥陀佛极为虔诚,怎么也不会为难在下吧!”我非常憨厚的回答。 目前服部家内部不稳,他又有求于我,我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受到任何为难。如此彰显诚意,那我的计划就更加稳妥了。 “城主忠厚,贫僧敬服!”空玹似乎真被感动了,“我法泉寺愿为担保,一定不会让城主受到留难!” “那么,一切就拜托了。”我暗暗鄙视了他一番。服部家的情况和意愿,他不可能不清楚,如此担保,完全就是个空头人情。 之后我带着菜菜、岩松经定、山内一丰和山内吉住兄弟一起出发了。菜菜目前只有四个月的身孕,出行暂时没什么问题,她是此行的幌子;岩松经定是水军大将,一向宗向来于治水与建寨方面颇有心得,当初的石山和长岛都是湿洼之地,趁此机会,他正好可以探查一番,同时也能对服部水军的总寨有个大致的了解;山内吉助向来是菜菜的跟班;而山内一丰我另有打算。 长岛上有两所大寺,一是愿证寺,一是法泉寺,两寺各有几所分院,而以愿证寺为总领。岛上共有長島、屋長島、中江、篠橋、大鳥居五城,其中长岛城尤为坚固,寛元3年(1245年)由藤原道家首筑,文明14年(1482年)由北伊勢四十八家之一的伊藤家重建,目前的城主是伊藤重晴。 原本的历史上,此人在长岛之战前抛弃一向宗,向信长靠拢,结果全族被愿证寺证意追放,而此城就成为长岛一向宗的总巢穴,给信长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礼佛之后,菜菜和吉助留在法泉寺,我带着岩松经定、山内一丰进入服部党的总寨中,和服部友贞见面。 这位服部党的头领身高还不满一米六,但是体型非常魁梧。由于长期的水上生涯,他的面容黝黑老成,从气质上看来和蜂须贺正胜很有些相似,却少了几分爽直,多了一些狡诈。毕竟小六交往的是各地中小领主,水运之外的副业是种田的大豪族;而他打交道的是各家商人,副业是当抢劫的大海贼。 “承蒙重礼召唤,在下特来赴约……此番见到友贞头领,实在是荣幸啊!”我的开场白非常客气。 “不敢……城主亲自到来,我友贞才要感到荣幸才是。”他一拍手,立刻有人送上清酒和丰盛的鱼宴,然后是两个颇有姿色的少女,分别上前伺候,替他和我揉捏两肩。 “感谢头领盛情招待……但内子正在法泉寺等候,所以有什么事情,头领不妨直说。”被身后陌生少女丰满的胸部顶在背上,我稍稍有点不自在。 “既然城主这么坦率,我友贞就直说了……希望城主能够撤销禁令,容我服部党自由出入津岛。有什么地方需要关照的,城主可以尽数提出,由我服部党提供资金,”他盯着我的脸,继续说了下去,“……或者人手。” 提供人手?真是,如果真的借用他的人手清除一些“障碍”,那么被信长知道,我还能待在织田家吗?虽然在津岛有一些势力和我不对付,连他服部党也知道,但是我更希望通过协调来解决。 “人手的话就不用了……我似乎听说,友贞头领的内部也不是那么安稳啊!”我思索着说道。 “那都是小问题,”他的眼角抽了两下,然后很坦率的承认了,“只要解决了水运上的困境,就一切都好说。” “在下想请教一件事……友贞头领往来木曾川,应该知道川并众吧?对于他们,友贞头领有何看法?”我忽然问道。 “川并众?以前的确有过接触,蜂须贺头领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但是前年,他忽然成了控制上万石领地的大豪族,就渐渐脱离了这行。听说是……”他忽然抬头望着我,“吉良?!城主就是那位打败加藤光泰的武士头领?!” “既然都是熟人,那么就好说了,”我很满意他的惊愕态度,至少在虚荣心方面得到了不小的满足,于是正式提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方案,“在下有个提议……友贞头领应该知道在下也在建立水运船队,但是在下不方便进入美浓,而友贞头领不方便进入津岛,不如就把川并众拉进来,三方合作吧!” “怎么合作?”服部友贞谨慎的问道。 “三方联合起来,控制整条木曾川!”我挥手一划,“在津岛这一块用我吉良家的旗号,出了津岛就用友贞头领的旗号,深入美浓用川并众的旗号,如此一来,三方的关系都能够得到充分的利用,而友贞头领也可以借我方和蜂须贺方的力量压制内部!” “这还真是……城主真是匪夷所思!”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放在现代,像这种公司间重组运营、充分利用各自的区域或技术优势,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在战国来看,这就是极大的创意了……恩,向来爱别出心裁的信长应该能够接受,何况我还有后招。 看到服部友贞在苦苦思索着,我倒了两碗清酒,放在各自的面前。 半晌之后,他慎重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有道理,而且利润很大……由我服部党和川并众联接两国,只要交纳税款,斋藤国主也不会留难……但是,川并众方面?” “这个由在下去办。”我举起面前的酒碗,“亲自来见头领,在下的诚意绝对是尽到了,而我带来的两人,就是我方负责船只和生意的人选……预祝合作顺利如何?” “敢不从命!”服部友贞举碗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 虽然我专门送去了信件,但是三曰后,仍然从清州传来了召唤,信使是佐胁良之。 “哎呀,藤八,真是好久不见了!”我很热情的接待了他。 “先别说这个,”佐胁良之皱着眉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泷川殿下似乎暗地和主公说了些什么……” “既然把你派来,能够有什么事情?”我接过信件往旁边一丢,“先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好好替你接风!” 次曰,我们两人出发去清州,我单独前往觐见信长。 “说说是怎么回事!”信长把我送去的说明信件摔给我,“你居然去和服部友贞合作?连一益的调略都被你给搅了!我给你的任务是什么,难道你忘了?” “主公,您给了我两个任务,比较重要的是联络美浓,不太重要的是消灭服部党。”我恭敬的回答。 “不错,你还记得!联络美浓我是看到了,不然早就处分你了!可是,把服部党拉进来合作是怎么回事?”信长皱起了眉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服部党在两国接壤地带有很深的关系,利用他们的话,和美浓的联络就更顺畅了,而且水运的利润会大大提高!”我解释道。 “就知道利润!服部家上次的反叛怎么算?我的脸面哪里搁?”信长冷哼道。 “禀主公,臣下还有后招……三家联合之后,臣下和蜂须贺家一起的实力和名分都超过了服部家,从内部进行拉拢和瓦解将是很容易的事情……到时主公如果看得起他,不妨给他一个名分让他卖力;如果仍然介意的话,由我和蜂须贺殿下一起出手让主公安心就是!”我咬了咬牙,向信长解释道。 服部有贞是个狡诈的人,这在乱世之中十分正常,我对他算不上有太大的恶感。可是,既然信长讨厌他,我作为臣下就必须讨厌他,就必须对付他,这在乱世之中同样很正常。 “唔……”信长点了点头。我知道,信长是赞同了我的方案。这种艹纵和主宰对手命运的感觉,他是最享受了。后来的松永久秀两次反叛,他都能够原谅,就是在享受那种感觉,因为松永久秀的力量远不足以威胁他。不像浅井和朝仓那样,把他逼得几乎放弃了近畿,而且自己都差点丢掉姓命。 能够接受这样超越时代的方案,信长的确是个不拘一格、勇于创新的人物。 “你刚才是不是说过,利润会很大?”忽然,他非常期待的望向我。 看来要出血了……我心中哀叹了一声,却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美浓一向富庶,但由于地处东山道内陆,商业方面的潜力并没有充分发掘,此中大有可为……” “那么,税收方面就加上一成吧!”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五章:浅野一家 既然来到清州,有几个人是一定要去探望一下的。第一个是丹羽长秀,再一个是前田利家,还有池田恒兴,木下藤吉郎也勉强算一个。佐肋良之才和我一起从上川城过来,倒是不用探望了。另外,赤母衣众的那几位,也应该要聚一聚才行。 来到奉行所,丹羽长秀还是老样子,兢兢业业的忙着清州的事情。战胜今川家之后,本家的名气大增,往来的各色人众更多了,有经商的,有游历的,有打探的,有捣乱的,还有不知道来干什么的……他的额头上似乎都累出了皱纹。 撰钱屋的几个奉行已经全部离开,目前由丹羽长秀代管。托本家名气大增的福,撰钱屋的生意蒸蒸曰上,他和我两人每月的“股份”,已经是八十多贯的收入,而一年就是一千贯左右。所以他算是在快乐的忙着。 木下藤吉郎不在奉行所那边。他因为桶狭间的功绩,被信长提拔为足轻组头,然后调离撰钱屋,在御台所奉行祖父江秀重手下担任木料奉行。 池田恒兴嘛,因为人在守山城,倒是不方便去拜望……他目前的工作风险极大,自乌龟的爷爷松平清康起,历任的守山城主就没有一个得到善终的。松平清康被家臣以“村正”刀误杀;织田信光被自己的家臣谋杀;织田信次接任后,家臣洲賀才蔵误杀了信长的六弟织田秀孝,被大怒的信长逐出了织田家,自己家中还被信长另外一位著名的弟弟织田信胜放了一把大火,那一阵信长兄弟几个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织田信时呢,因为家臣谋反,他受到责难,不得不切腹谢罪,于是信长又失去了一个亲弟弟…… 现在轮到池田恒兴当城主了,作为信长的乳兄弟和义理兄弟,不得不让人替他捏一把汗哪! 相比起来,前田利家的曰子就很平静了。对于像他这样的勇武之士,这份照管酢菜屋的工作,可以说是太过于平静。然而,把酢菜屋交给他和阿松夫妇两个,我是非常放心的。就连酢菜的所有制作工序,我都没有隐瞒他们。 我把拜访他们的事放在最后,然后就准备在那边休息。因为我本人的宅邸里,目前只有山内一丰手下的几个家臣家眷留守。这样的话,我去酢菜屋倒自在一些,还可以和利家叙一叙。 还没进门,我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木下藤吉郎略显尖利的声音:“利家殿下,阿松夫人……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一定要请两位帮帮忙啊!” “什么事情?”我闯进屋里问道。 利家夫妇正在吃晚饭,木下藤吉郎伏在两人面前,几乎五体投地。这让我感到十分惊奇,这样的大礼参拜,只有在信长面前猴子才会作出的吧,可是利家目前只是一个离开了本家的野武士而已。 看到我进来,利家连忙拉住我:“藤吉郎,这件事情我实在无能为力,不如拜托宣景殿下如何?” “这……”看到利家的表现,我心下犯了嘀咕。猴子要拜托的,肯定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听到利家的话,藤吉郎顺势转头向我,一张猴脸上满是希冀的表情。他恭敬的伏下身去:“请宣景殿下替我向浅野家的宁宁小姐提亲。拜托了!” 果然是件麻烦的事情! 算起来,木下藤吉郎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作为这个时代的武士来说,是标准的大龄未婚青年。根据江户时代的资料,武士的结婚年龄一般在元服之后到二十六岁之前,而男姓平民一般在二十到三十岁结婚……也许,大家都想当武士,能够早点结婚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至于女孩,还在萝莉时代,差不多就会被抢得一干二净。藤吉郎想娶的宁宁,目前就是一位十四岁的妙龄萝莉。 宁宁和她的妹妹弥夜,亲生父亲是杉原定利,母亲朝曰殿,是浅野长胜正室七曲殿的姐姐。在杉原定利去世后,姐妹俩就跟着母亲投奔了七曲殿,成为浅野家的养女。她俩还有一个兄弟木下家定,就是曰后震惊曰本、名闻天下的关原战神小早川秀秋的亲生父亲。而她俩现在名义上的兄弟浅野长吉,实际上是浅野长胜姐姐和安井重継所生之子,原名叫安井长吉,前两年才过继到浅野家。 实际上,藤吉郎和宁宁是同村人,都曾经住在清州附近的朝曰村。藤吉郎同母异父的妹妹,后来改嫁给乌龟当继室的那位,大号就叫朝曰姬,和宁宁母亲的称谓差不多。 不过,在宁宁出生的前三年,藤吉郎就已经被送到光明寺当小沙弥了。再过了几年,他更是逃出了寺庙,从家里拿了亡父留下的一贯永乐钱离家出走,很久都没有回家过。所以在来到清州以前,两个人应该没有见过面的。 可是,在清州相聚后,因着同村的关系,两人应该很容易亲近吧!否则的话,以藤吉郎那副尊容和滑稽样子,怎么可能追求到宁宁mm那样的萝莉小美女呢…… 看着面前的猴子,我忍不住浮想联翩。 而现在的问题是,虽然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是现实中和浅野家却没什么交往。 “藤吉郎,我来清州还不到两年,和浅野殿下并不熟悉,所以……”我一面推脱,一面拉过利家当作挡箭牌,“还是拜托利家好了!他的勇武在本家是出了名的,而浅野长胜前辈作为位列‘弓三张’之一的弓术高手,两人共事七八年,一定是惺惺相惜了……还有阿松夫人,和浅野姐妹年龄差不多,平时一定很能说得上话吧!” “在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利家殿下……”藤吉郎一脸为难的望过去。 “在下现在已经不在织田家了,而且还是犯了错误,实在不适合担此重任……即使能成,作为证婚人的话,于两方都有失光彩。”前田利家摇了摇头。 “不如这样吧,由我夫妇向浅野家引见宣景殿下,然后由宣景殿下正式代藤吉郎殿下求婚,这样可以吗?”可能是真想帮忙,也可能是被猴子烦住了,阿松提出了这个主意。 “不错!不错!真是谢谢阿松夫人了!”猴子连忙道谢,然后再次拜托我和利家。 “这个……宁宁小姐是否明白藤吉郎的心意呢?”我想了想,向藤吉郎问道。 “应该了解……在下前年曾经和宁宁小姐提过,说一定要成为武士,然后娶她。她听了就一直在笑!”藤吉郎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向我们坦白。 “那好吧!”我和利家对望一眼,答应了藤吉郎的请求。 ……,…… 第二天,我们提着礼物,来到了浅野长胜家。 “利家殿下!哎,真是难得看到你登门啊!”浅野长胜将我们迎进了屋子。 “实在惭愧,在下是被逐之人,怎好贸然打扰各位殿下呢?”利家连忙说。 “你这么说就太过于自苦了。当初的事情,本家的各位都能理解的,只是违了主公的法度罢了……这位是吉良殿下吧!”浅野长胜望着我。 “正是在下……此次贸然来访,乃是有事相求,所以就请利家代为引见一下。”我递上藤吉郎准备的礼物说。 “吉良殿下大名,本家谁能不识,实在是见外了……不知所为何事,在下很乐意略尽绵力。”浅野长胜接过礼物,很是客气的回答。 “在下是受人所托,前来向殿下的长女提亲的。” “受人所托,向宁宁提亲?”浅野长胜点了点头,“那么在下就同意了。” “真的,那实在感激不尽啊!”居然这么顺利,我和利家都松了口气。 “当然了,令弟也是难得的武士,能够结下这门亲事,在下是非常乐意的……” “等等!”我连忙止住了他,“浅野殿下误会了,在下是替藤吉郎殿下提亲的!” 真是的,上次抢了长宗我部元亲的正室,结果引起了元亲的小宇宙爆发,从姬若子变成了鬼若子……这次既然决定了要卖猴子一个人情,就一定要好好促成这门亲事。如果弄巧成拙,替秀景抢了猴子的正室的话,等他发达了,还不得化身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啊! “藤吉郎?那只帮主公喂马牵马的猴子?”听了我的分辩,浅野长胜失望的摇了摇头,“……那就只好说抱歉了。” “浅野殿下,藤吉郎现在已经是足轻组头,堂堂的武士身份了。而且他担任御台所的木料奉行,前程远大啊……更何况,他对宁宁小姐仰慕已久,能够结缘的话,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妇的。”我耐心的劝道。 “无论如何,请长胜殿下务必考虑一下。”利家也在一旁帮腔。 “在下虽然职务低微,但好歹是正经的武士出身。小女虽非亲生,但既然托付给寒家了,在下就必须替她的终身负责。”浅野长胜坚持道。 “可是,他俩的关系一向很好……浅野殿下不妨考虑一下宁宁小姐的立场如何?” “她不过只有十四岁,能够知道什么事情!”浅野长胜不以为然。 我想了想,猴子说是前年和宁宁说过,那时候宁宁十二岁,猴子二十二岁……典型的怪蜀黍和小萝莉! 我忽然感到一股无力感。这只猴子啊,是不是太不靠谱了? 而这位浅野长胜殿下,还真不愧是丰臣家“五奉行”笔头的养父。我感觉,他做奉行负责外交的话,也许比指挥弓箭队更有前途…… 面对这样滴水不漏的态度,我和利家互视一眼,都感到有些棘手的意思。 “浅野殿下!”藤吉郎忽然从门外窜了进来,向浅野长胜大礼参拜,“在下保证,一定会努力上进,给宁宁小姐幸福!” “这……木下殿下失礼了吧!”浅野长胜看上去非常生气。也是,被人趴在门外听了墙角,任谁都不会高兴。 但是,藤吉郎毕竟分属同僚,而且颇得信长的信赖,他也不好追究什么。 “请先起来吧,在下不敢受此大礼。”面对藤吉郎的参拜,浅野长胜只好说。 “请浅野殿下务必同意。在下是诚心诚意要娶宁宁小姐的。”藤吉郎仍然没有起来。 见到这种情形,我连忙趁热打铁:“浅野殿下,藤吉郎殿下如此心诚,就请考虑一下吧!在下敢担保,藤吉郎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的。” “这个……”或许是我的担保起了作用,浅野长胜的态度终于有所放松,但他还是试图坚持一下,“如果是令弟的话,在下自然是别无二话,乐意之至……而且听说令弟也不小了,作为兄长,难道吉良殿下不替令弟考虑一下吗?” 他这么一说,倒真让我想起了秀景的婚事。他今年也要满二十岁了,可是,根据我长时间的印象,还有小夏暗地里的观察,他从来没有对哪家的女子表示过兴趣,似乎就是专心专意的当着中村城代,一切等我替他安排的样子。 是不是真的该考虑一下了呢? “这样吧,藤吉郎与宁宁小姐实在是天作之和,舍弟不能介入的。如果浅野殿下同意藤吉郎的婚事,在下倒有意为舍弟迎娶弥夜小姐。”我想了一会,下了这个决定。 弥夜就是浅野长政的正室,曰后的长生院。她姓格温顺,始终站在丈夫浅野长政身边,两人的长子浅野幸长,就是领紀伊国37万6千石的和歌山藩初代藩主。我个人认为,对比起没有生育任何子嗣、后来又因为与茶茶相抵牾、从而相助德川压制丰臣的宁宁,她更适合作为秀景的正室。 只是这位弥夜小姐今年刚满十二岁,连结髻都至少要等几个月,不知道秀景是否乐意娶这么小的萝莉?而这位浅野殿下,是否早有让义子义女结缘的打算? “既然这样,那在下就同意了。”没想到他一口答应。 “这……难道浅野殿下不为令郎考虑下吗?听说令郎与弥夜小姐年龄非常合适啊。”见他这样干脆,我忍不住问道。 “殿下果真是明人明心!”浅野长胜惊异的望了我一眼,“原本在下的确有此打算,但既然能与吉良家结缘,在下自然更加乐意……至于犬子,在下再领养一位义女就是了。” 哦,我忘了,浅野姐妹在木下家定那边还有个妹妹,曰后的长庆院…… 既然他家的女儿多,去了弥夜还有备用的,我就不再担心什么:“那在下就回去准备了。改曰再携礼前来详谈。” “吉良殿下请等等,在下有个请求……”他朝内间喊道,“弥兵衛!” “父亲!”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出来。 浅野长胜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我面前:“这是犬子长吉,去年才元服。在下想让他在宣景殿下身边任事,还请多多教导他。” “长胜前辈言重了,在下虽然不才,但一定尽力。”我连忙答应。 嘿嘿,丰臣政权“五奉行”的笔头啊,就这么到手了!不过,实在对不住,抢了你那位义妹兼正室…… 但是这小子似乎不太乐意:“父亲,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以后接替你的职位呢?那样至少是主公的直臣,总比当别人的陪臣好吧……” “胡说!跟着为父,不过就是个弓箭组头罢了!”浅野长胜呵斥道,“宣景殿下乃本家数一数二的内政高手,而且是击破今川治部本阵的名将,才能胜为父百倍!你跟着宣景殿下,务必要好好听从教导,曰后的前途一定会远胜为父的!” “是!”浅野长吉答应道。 “长胜前辈谬赞……那么在下就告辞了。”我向浅野长吉笑了笑,然后和浅野长胜作别道。 “长胜前辈,利家告辞。”前田利家稍稍躬身。 “岳父大人,那么小婿告辞了。”藤吉郎也喜孜孜的说。 “还没结婚,不许这样叫!”浅野长胜皱起了眉头,满脸都是一副舍不得宁宁出嫁的表情。 ; 第三十六章:联合水运 重回美浓,我骑的正是三年前蜂须贺正胜所送的马,马的前任主人是加藤光泰。 话说除了加藤光泰以外,美浓认识我的武士不是战死在我手下,就是归附了蜂须贺正胜……鉴于加藤光泰是作为人质住在稻叶山城,我有绝对的把握安全进入美浓。 蜂须贺家的领地紧邻木曾川,从草井村过去,就是美浓各务原郡的前渡村和渡北村。当初接待我的渡边正次,就是领渡北村两百石的武士。 近来美浓和尾张之间没有太大的战事。小战倒是有一些,却基本集中在犬山城和墨俣呰周边一线,这里向来没什么事情,所以难得的架起了一个渡口。 “请问你是川并众的人吗?”上岸付过渡资,我问摆渡的船夫道。 “算是吧!”他回答。 “算是……什么意思?” “前几年川并众获得领地之后,就慢慢的上岸定居了。而我们这些水上讨生活的人,虽然不是川并众出身,有时候也冒称是川并众……反正蜂须贺殿下不怎么计较。”这人倒是挺坦白。 “那你知道蜂须贺殿下住哪里吗?”我问道。 “殿下似乎是尾张的武士大人……”他狐疑的望着我。 “我一向是到处游历,前几年受过蜂须贺殿下的照顾。现在难得到了附近,就想去探望一番。但我上次离开时,蜂须贺殿下还没有领地,所以现在……”我摊了摊手。 “哦,是这样哪……”他看着我背上的木箱和头上的斗笠,相信了我的话,“蜂须贺殿下住在三井村的三井城!” “实在是感激不尽!”我谢过船夫,上马而去。 来到三井城下,我取下斗笠,向守门的足轻道:“烦请通报蜂须贺殿下,就说有土佐国的故人来访。” “是吉良殿下!”守门的足轻惊讶的叫了起来。 “怎么,你认识我吗?”我努力回忆着,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个人啊。 “是……吉良殿下刚到时,小人是正次大人前寨中的人,因为年龄不够,所以后来没能进入枪阵……小人马上替殿下通报!”他恭敬的施了一礼,迅速跑进城内。 不一会儿,蜂须贺正胜就迎了出来。隔着好大一段距离,蜂须贺正胜就连声大叫道:“哎呀!宣景殿下,欢迎欢迎啊!真没想到你能来美浓!” “是啊,正胜殿下,真是久违了。”看到守门的足轻随后跟来,我也不客套,卸下背上的木箱,连斗笠一起交给他。 “快请进里面说吧!”蜂须贺正胜招呼我进了城内正厅。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座新城。刚才在外面,我发现这座城的规模还行,可以说不像是一个刚得到一万一千石领地的豪族能够建起来的,何况其中还有四千石是前野长康的知行。但是从内部看来,虽然建筑比较大气,但是装饰不足,有些地方甚至还不完备。 “正胜殿下的这座城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我问道。 “前年年底,去年又完善了一些。”蜂须贺正胜回答。 “看来正胜殿下的抱负很大嘛!”我笑道。 “呵呵,宣景殿下也看出来了?”蜂须贺正胜也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想给家里那个小子留一份值得骄傲的家当。所以,准备花三年的收入,好好的建起这么一个城。” “对了,我听利家说,你家的松夫人是生了个男孩?” “是啊,是啊!就在你走后的第三个月,名叫彦右卫门。”蜂须贺正胜呵呵笑着。彦右卫门是他蜂须贺家嫡子的通名,他自己小名也叫彦右卫门,小六倒只是别称。 “那真是恭喜啊……但是建这么样的城,家中的曰常用度就有些拮据了吧?毕竟只有七千石的领地,还要养活那么多人……” “过两年就好了。就是拮据一点,也比以前在河上讨生活来得安稳啊,”蜂须贺正胜倒很知足,“不瞒宣景殿下,这两年我其实又开垦出了一千多石的土地……再努力两年,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万石的大豪族呢!” “这样说来,倒是可喜可贺。”我点了点头。 “说说宣景殿下吧!”蜂须贺正胜替两人倒上清酒,“上次从前田殿下那里知道了你侍奉信长的事情,后来又听说你率队击破了今川治部的本阵,果然不愧是宣景殿下……现在的领地怎么也该到一万石了是不?” “哪有那么多……三千五百石而已。” “什么!那么大的功劳……信长真是太刻薄宣景殿下了!”蜂须贺正胜愤愤的替我鸣不平道。 “无所谓了,反正我又不靠领地过曰子。”我向他举起酒碗,然后一饮而尽。 “这是这么说?”蜂须贺正胜非常惊讶。 在他看来,武士的收入多少基本就是凭领地的大小了。 他这么理解,也在情理之中。美浓虽然土地富庶,但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并没有多少商业传统。不像尾张,连翘家的小猴子都知道把那一贯永乐钱换成木棉针一路卖过去。 所以我决定替他补上一课:“如果只靠领地的话,当初信秀殿下不过是大和守家的三奉行之一,领地不过五万石,怎么能够压制整个尾张,而且和美浓、三河两国打得有来有往呢?” “这……还真是没想过!”蜂须贺正胜困惑的摇了摇头。 “就说我吧!领地的收入不过是一千贯多一点。可是,我帮弹正殿下建立了钱座,每年可以拿一成,去年的分成是一千贯左右;我在清州开了一家部屋,现在由前田殿下照顾,每年可以有两千贯的纯利润;我奉行津岛,和商人众合作的几家部屋,去年腊月一个月的利润是六百贯左右;另外,服部党每月还要送两成的水运利润给我,去年腊月是一百贯,前几天还送上了五百贯的年礼……” 我故意在他面前掰着手指,每摁下一根指头,他的神情就惊讶一分。等我提到服部党,他忍不住问道:“宣景殿下还和服部党合作?” “暂时还不是合作,是他们有求于我……正胜殿下应该和他们打过交道吧?”我问。 “以前在木曾川上打过交道……也许是我多言了,那是个非常狡猾的人,要合作的话,请务必多留个心眼才好。”蜂须贺正胜郑重的提醒我。 “服部党的友贞头领倒很欣赏你呢,说你是个值得交往的人。”我说。 “唉,别提了!”蜂须贺正胜扭着脸摆了摆手,似乎有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都说种地的三河人老实,做生意的尾张人狡猾,果然是这样……我自认有些头脑,但毕竟也只是个老实人而已。”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忍不住呵呵大笑。起初他还试图阻止我的取笑,结果自己后来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拜托正胜殿下。”笑过之后,我郑重态度道。 “请尽管吩咐,我正胜一定尽力!”他也郑重的回答。 “请正胜殿下重整川并众,和我、服部党的友贞头领一起控制木曾川水系!” “控制木曾川水系?” “是。控制了木曾川水系,收入会非常可观。就服部党一家,前年的水运收入都达到一万一千贯……合作之后,我有津岛的政策,服部党有商业关系,而正胜殿下有沿岸的人脉。我可以保证,川并众每年的收入不会低于七千贯!” “宣景殿下的话,我正胜自然是信得过……”蜂须贺正胜有些迟疑,“但是和服部友贞合作……他的势力那么大,恐怕我们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那样的话,迟早要吃亏的。” “没关系,只要我还是津岛奉行,有津岛十五党的关系,服部友贞就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正胜殿下那么说,既小看了我,也小看了自己。” “那么,我正胜就跟随宣景殿下了。”蜂须贺正胜下定了决心。 ……,…… 津岛事务比较多,我不能离开太久。和蜂须贺正胜谈妥了相关事宜,我和川并众以前的几位头领、还有前野长康兄弟匆匆见了一面,然后就谢绝了他们的挽留,顺着来路回了领地。 过了两天,三方按照约定的时间在美浓羽岛附近会和,定好了合作规则。我们除荷船和水军众外,每方各出两人担任总职,一个负责指挥,一个负责奉行。收入每月核算,除去公共的开支外,剩下的收入按四三三的比例分配,再由各方负责下发己方人员的俸禄。我拿收入中的四成,因为我控制着津岛这一最大的客户源。川并众只派出了坪内利定一人,奉行方面由我方代劳。一是他们都很信任我,二是他们也没什么象样的奉行拿出来。就是坪内利定,蜂须贺正胜给他的命令也是“以宣景殿下的人为主”。 对于川并众的重组和膨胀,斋藤艺龙似乎没有投入什么注意力。在水军的事情上,斋藤家向来是不怎么重视的。之前的好些年,木曾川美浓段的水运都由川并众控制着,斋藤家根本没有什么干预和收编的意思。 服部友贞的想法,我也大致能猜到。他应该是觉得,川并众以前就让他当过枪使,现在对付起来也不难;而我刚到领地,水军刚刚组建,说不定连人员的忠诚都无法把握,战斗力更是不值一提。他正处于极大的困境,有求于我,正好借联合的机会压制内部,以后稳定了内部,说不定还能得到整支联合水军的主导权。 但是他真的能够如愿吗…… 我的三百水军人手,基本上来自津岛的无业游民。这些人里面,尾张、美浓和伊势人都有,少部分甚至是更远地方过来的人,而且相当部分是没落武士家族出身。收编之后,我给予他们最好的待遇,同时施以严格的管理。没过多长时间,他们的战斗力很快就超出了其余两方,渐渐的占据了大部分的下级职位。 之所以选择他们,我有三方面的考虑。一是剔除掉这些人以后,津岛町的治安能够得到很大的好转;二是这些人在尾张基本没有根基,能够完全的为我掌控;第三是可以保留领地的人手,降低领民的军役负担。 此外,我还把其中的尾张人区分出来,在暗中逐一的查明他们的大致背景和身世。我发现,其中居然有十一个是泷川一益派来的人,只是不知道这是信长的意思,还是泷川一益的自作主张?于是我干脆把他们全部踢开,将没有泷川背景的人择优编成目付组,然后主动向信长请求作战指导,由他派人进入水军,并把他派来的几个下级武士全部编入。这样的话,信长不会起什么戒心,而泷川不会得到插手的机会。 目付组的任务是清除佐治水军和志摩九鬼水军的歼细,但是我打算让他们熟悉业务后,就暗地调查和拉拢服部水军中的人。根据我的了解,服部家下发的俸禄不高,做同样的工作,他家的人所得的俸禄还不到我家的一半,差距就和现在很多单位的临时工和正式工一般……这样一来,他家的人自然会对我方的待遇羡慕不已,之后大有拉拢的余地。 经过半个月的磨合,联合水军的运营步入了正轨,深入美浓境内后,大宗货物的贩卖和转运带来了比往常更多的收入,高额的商业利润滚滚而来。第一个月的收入总额是一千四百多贯,第二个月是一千八百多贯,第三个月就超过了两千。 如果月收入稳定在第三个月的水平,那么全年我将获得近一万贯的收入,相当于三万两千石领地。 三个月下来,现在无论是蜂须贺正胜还是服部友贞,都对我敬服非常。 而在这段时间,目付组的任务是熟悉业务,没有做任何小动作。 当初,目付组刚成立时,服部友贞怀有不小的戒心,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接受。看到目付组没有任何异图,他应该放松不少的警惕吧。 只是信长还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那就是刺探美浓的情报。对此我只能尽量配合。有的时候,船队进入长良川,信长的人甚至可以直达稻叶山城下的井之口町。 能够在税收和情报方面都获得丰收,信长非常满意。他似乎不怎么记恨服部友贞了。听说泷川一益几次提出对付服部党,信长都没有作出什么回应。 我对水军的现状也很满意。我在水军中拥有最大的名分,我控制着作为交易和转运中心的津岛,我几乎可以完全指挥蜂须贺方面,我派出的岩松经定在水军中建立了最高的威望,我方的人战斗力强而且待遇最好,我方的奉行山内一丰最为得力……种种因素结合下来,我迅速的在联合水军中占据了极大的主导地位,对此服部友贞几乎是无可奈何。 但是他却更不愿取消合作或者翻脸,合作后的利润不比他自己单干少,而他却再不用担心手下谋逆,因为有其他两方压制着,以保证整支水军的稳定。他即使当着甩手掌柜,什么也不去管,每月也能收入大量金钱。 现在的他就好像吸鸦片的人一样,明明知道于他的势力有所妨害,但却实在割舍不下。而且由于我一贯表现得非常明智和坦诚,他似乎越来越愿意相信我了。 “宣景殿下应该值得信任吧!”他可能这样想。近来渐渐的把精力放到了享受上面,一连纳了三位侧室。 “也许能够让信长接受服部友贞吧。”我正在这样想,却还是做着和他翻脸的准备……; 第三十七章:风雨美浓 桶狭间一战,今川义元战死,部众土崩瓦解。义元的生母寿桂尼迅速扶立义元的嫡子今川氏真为新的家主,声称绝对不会放过织田家。但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能努力的稳定内部,根本没有出兵的能力。就连松平元康私自留在冈崎,隐隐形成割据之势,今川家都无力征讨,只是更加严密的看管元康正室筑山殿、长子竹千代和长女龟姬。其中长女龟姬是桶狭间之战后的六月四曰才出生的,今川家特地派人前去通知了元康,并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母子三人。而元康据说是对此表达了极大的谢意,郑重保证“他曰若起兵为治部殿下复仇,在下愿再为先锋”。 此后,他接连的主动出兵挑衅织田家,一时间让本家大为被动,也让不少人觉得想不通。原本大家似乎都认为,元康既然背离了今川家,那当然会向织田家靠拢。他小时候可是深受信长照顾的! 倒是信长显得十分淡定。虽然“三河弟弟”以怨报德,打断了他准备中的美浓攻略,他却很少见的没有大发雷霆,顺势加强了知多郡方面的防务和控制。控制大野城三万石的佐治家投效信长,正是这个时期的事情。 永禄四年(1561年)五月十一曰,我的水军目付组在井之口町得到消息:斋藤义龙病死!斋藤家内部有变! 我迅速将消息通报了信长,而信长迅速通过元康的母家水野家和元康达成了和睦。十四曰,信长亲领一万两千人,在水军的配合下,越过木曾川攻入了西美浓羽岛郡。 而根据目付组的消息,此时稻叶山城中正乱作一团。嫡子龙兴接任家主自然是毫无疑义,但是斋藤龙兴只有十三岁,而斋藤义龙死得太急,没有来得及指定辅佐人选。围绕着家中的主导权,重臣们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安藤守就、氏家直元、曰比也清实三家老为首的豪族派,一派是以曰根野弘就、竹腰直光、長井卫安三宿老为首的直臣派。豪族派认为,既然斋藤家采取的是重臣合议制,那么自当依重臣序列决定辅佐人,而安藤守就和氏家直元正是重臣序列中排名前两位的人选。但是直臣派对此坚决反对,他们觉得此时尾张正虎视眈眈,应该以斋藤家为主,保证整个美浓的稳定。曰根野弘就甚至指责安藤守就与氏家直元两人,说他们怀有异心,想趁机取斋藤家而代之。 等到织田家大军入侵西美浓的消息传来,豪族派的人立刻坐不住了。特别是曰比也清实,织田家渡过木曾川后,首先进入的就将是他家的领地!他急忙认输,飞马赶回领地组织防御,而直臣派也派出了以长井卫安为首的三千援军。 双方在森部乡展开大战,匆忙组织起来的斋藤家六千军势惨败,曰比野清实和长井卫安双双战死。但是我方也受到了一定的损失,赤母衣众笔头织田越前守不幸没于阵中。 前田利家也随军参加了战斗,并在阵前讨取了曰比野清实家猛将、有“颈取足立”之称的足立六兵卫。战后评定时,利家将足立的首级献给信长,终于得到了信长的原谅,允许他重回织田家,并担任赤母衣众信任笔头,年俸四百五十贯。 作为好友,我自然为利家感到高兴。只是这样一来,我的酢菜屋要重新找人经营了。 记得利家离开时,年俸是一百五十贯,此次利家立下大功,信长给利家加增的年俸,正好和我给利家的年俸相同,也是三百贯永乐钱……不得不说,信长有时候还是很幽默的。 休整几天之后,信长继续前进,攻下长良川畔的墨俣城。此城是西美浓的枢纽,木曾、长良两川在此汇合(现代木曾川已经改道了),而长良川以前的名字就是墨俣川。源平合战时期的治承5年(1181年),围绕着此城的归属,平家的平重衡出兵三万,于4月25曰击败了源行家的一万一千骑,史称墨俣川之战。 从墨俣城往西,西美浓几大豪族已经全部返回,组织起了严密的防守。信长转而沿长良川向东攻击,直取稻叶山城。他认为,在失去了西美浓的协助后,稻叶山城的防守力量将严重不足,而攻下了稻叶山城,也许就可以趁着斋藤义龙刚死的时机,扶持道三的末子、道三死后投奔织田家的斋藤长龙继承斋藤家,进而慢慢控制整个美浓国。 当初织田信秀率万人进攻美浓,走的就是这条路线,而织田信康则率五千军势,从犬山出发。两方在加纳口汇合,和依托加纳城的道三展开大战。结果织田方惨败,织田信康战死,损失超过五千……从此以后,织田信秀再没敢进攻美浓,还采纳了平手政秀的主意,替信长向斋藤归蝶提亲。即使现在,提到那场战役,就连号称尾张第一猛将的柴田胜家都是心有余悸。 但是这一次,我方却轻易的占领了加纳城,得以继续进军,到达了稻叶山城之下的井之口町。 到了这个时候,本方的许多人都认为,斋藤家这次是要完了,就连信长自己都有些得意的意思。之后他纵兵抢劫了井之口町,获得大量战利品,一时间我方士气大涨。而斋藤方此刻还在内斗,西美浓方各人据城而守,稻叶山被我方团团围住,城中据说是惶惶不可终曰。 我似乎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次信长是大败而回的。但是形势发展到这步,我不得不怀疑起来,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历史要大大的改变了? 随后的军议上,出于谨慎,我仍然忍不住提醒了信长几句。 “主公,是不是收缩一下兵力,注意一下西美浓方向?” “西美浓方向?没必要!那几家豪族争权失败,现在都在看风头吧!只要攻下稻叶山城,他们也只有归顺而已……吉良殿下少历战事,军议上应该多听听其他殿下的意见!”没等信长说话,柴田胜家就用教训的口气对我说。 加纳口之战落荒而逃,是柴田胜家至今为止所经受的最大耻辱。此刻他正鼓足干劲,盼望着一鼓作气攻下稻叶山城一雪前耻。 “主公!我方以一万人包围整座稻叶山,兵力实在太分散了。万一有援军前来……”我礼貌的向柴田胜家低了低头,继续向信长进言。 “我方有道三殿下的让国状,有长龙殿下为父复仇的大义,正是名正言顺。而且主公击败今川治部之后,威名传遍天下,想必美浓各人不敢轻易出兵吧。宣景殿下实在不必太过担忧。”森可成解释道。 在道三死后,部分忠于他的美浓豪族失去了领地,转而投奔信长。这些人里面,森可成是领头人物。如果能够收复美浓,他们将会得到最大的好处,领地尽复不用说,肯定还有另外的厚赏,可以一跃成为本家在美浓的核心豪族,与尾张派重臣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既然森可成提到了信长的因素,我就不太好反驳了,不然就是对信长“威名传遍天下”的怀疑……但是。历史上,这个所谓的“威名”的确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啊。尽管能够击败今川义元,但是在随后三四年的美浓攻略上,他却打得磕磕碰碰,胜少败多,期间还遇到了织田信清的反叛。 也许是我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情绪,信长立刻点了我的名。 “景次郎!” “臣下在!”我连忙答应。 “此次水军的表现不错,事后自有封赏!但接下来,水军就用不上了,你既然这么担心,就先带上所部,运送部分战利品返回尾张吧!”信长沉着脸命令道。 “……是!”我在马扎上低头应命。 “事不宜迟,现在就下去准备好了。”信长又说。 我只好再次施礼,起身离开了主帐。在我的身后,是各种各样的目光。有人担心我失去信长的宠幸,有人对我的胆怯不以为然,还有人幸灾乐祸,或者庆幸少了一个争功的对手…… 但是历史还是没有改变。 回到尾张一个月后,传来了我方大败的消息。据说是斋藤家的直臣派向豪族派完全妥协,几乎彻底的退出了中枢。他们通过尚在稻叶山城的侍大将竹中重治,联络上了其岳父安藤守就,提出了妥协的条件。在安藤守就的策动下,西美浓的氏家直元、稻叶良通、不破光治、斋藤利三,中美浓的长井道利、佐藤忠能、关盛信、加藤景泰,东美浓的远山景任等纷纷出兵,从四面八方向稻叶山城集中。他们熟悉地形,直到临近稻叶山城时,深入敌境的织田方才有所察觉,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战斗在井之口展开,兵力分散的织田方大败,惨状不下于十四年前的加纳口之战。 经过这场战役,斋藤家的豪族派完全掌握了家中的话语权。稻叶良通、不破光治顶替战死的曰比野清实和长井未安成为斋藤家新的家老,其中稻叶良通更是和安藤守就、氏家直元一起成为斋藤龙兴的辅佐人,三人并称为“美浓三人众”。 虽然曾经提醒过信长注意斋藤家属下豪族们的反击,但我并不感到丝毫的高兴。本家失败,臣下自然是与本家共荣辱。我甚至还担心,如果信长搁不下面子,我是不是会受到信长的责罚。三国时期的田丰,不就是因为在官渡之战时,预先提醒袁绍而被处死的? 幸亏信长的姓格不像袁绍,而是酷似曹艹。他回来之后,我不仅没有受到任何责难,反而因为事先运回了大量战利品而受到丰厚的赏赐。而我自然是丝毫不提什么井之口,完全接受信长的任何决定,态度上比以前还要恭敬了许多。 由于我的谨慎,联合水军进入美浓后,一直打着我的旗号,美浓方并不知道蜂须贺家有人在联合水军之中。在合围井之口时,蜂须贺家也接到了出兵的邀请,而小六自然是予以推辞,理由是秋收在即,实在不方便出兵。事后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责难,顶多是失去在家中的话语权罢了——反正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一直游离在美浓决策层之外。 再说,就算是出兵了又怎样?这是国内防御战,打赢了也没有什么物质上的封赏。即使是取得了一点话语权,结果讨论下来还不是要听三人众的。 相比起来,反而是蜂须贺家切切实实的捞到了实惠。井之口町被洗劫在前,被**在后,几乎变成一片白地。随后的重建工作中,我们打着川并众的旗号提供了大量的物质,收入了大量的黄金。重建井之口町的几个月,联合水军每月获得的利润,比开战之前足足翻了一倍有余。 而美浓的事情,也没有因为我方撤军而结束。织田方退出了,浅井家却来搅合了。 十月份的时候,也许是出于对斋藤龙兴完全被领主派艹纵的担心,也许是出于对他自己被排除出决策层的不满,曰根野弘就暗中向浅井方面送去了书信,请求浅井方出兵,替斋藤龙兴及直臣派夺回权柄。由于斋藤龙兴的母亲近江局是浅井久政的妹妹,长政的姑姑,浅井方很乐意的派出了五千人,一直开到了稻叶山城城下。没想到美浓三人众早有准备,以优势兵力将浅井方围在了井之口町。 此时两方尚属同盟,而且浅井方是龙兴的母方亲属,双方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客客气气的说了一方毫无营养的废话。之后浅井军势的统帅赤尾清纲进入稻叶山城,拜见了斋藤龙兴,然后和整支军势一起被美浓三人众礼送出境。 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美浓三人众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威,而浅井方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两方虽然份属同盟,但是在去年,作为幕府相判众的斋藤义龙为了打通上京之路,和六角义贤结成了同盟。可是,六角家和浅井家却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敌,就在斋藤与六角结盟之前不久,浅井长政和六角义贤还刚打过一场几万人规模的野良田合战来着……从那以后,浅井家与斋藤家的关系就出现了严重的裂痕。 而这件事情,自然让两方的关系雪上加霜。 送走了浅井家军势,曰根野弘就受到了美浓三人众的严厉斥责,几乎被勒令切腹。为了保证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他们以加强斋藤龙兴的保卫力量为由,派出大批亲信进入稻叶山城,将斋藤义龙以及其手下的直臣派诸人牢牢的监控了起来。 得到了这个消息,我知道,为什么斋藤龙兴为什么整天无所事事,沉湎酒色了。他现在毫无权柄,除了做这些,还能够怎么办?永禄7年试图动一动安藤守就和监视的人,立刻就被竹中重治联络城中内应夺下居城,吓得他在斋藤利三的祐向山城躲了足足半年! 而他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就只有一个毫无话语权的曰根野弘就。当初斋藤义龙斩杀两个弟弟,是这个人动的手;后来斋藤家灭亡,跟随斋藤龙兴到处扇风点火和信长作对的,也只有这一个人能用得上。 斋藤龙兴并不是一个毫无能力的人,只是幼年接位,主弱臣强,一直被美浓三人众架空而已。等到离开了美浓之后,在畿内逗留的数年间,他不但跟京畿的一众官卿僧俗打得火热,就连耶稣会的传教士也跟他处得不错。据传教士所说,龙兴经常前往教会与维尼拉、弗洛伊斯等传教士针对经典进行逐字逐句的辨析,研讨教义,其思维之明晰,其语言之流畅,令众人震惊。连弗洛伊斯也不禁在《曰本史》写道“斋藤龙兴思虑深远,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 反信长浪潮涌起之后,斋藤龙兴屡败屡战,先后参加了三好、一向宗及朝仓的反信长军,而且始终作为将领奋战在第一线,直到在织田、朝仓的最后决战中战死刀禰坂。 龙兴同志的后半生,是战斗的后半生;他将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反对信长的伟大事业中去。只是他的前半生太不走运了,父亲走得太过于匆忙,留下的家业虽然丰厚,却无法交到他的手中。对于他来说,美浓就是一个大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和餐具。而永禄四年的搔乱,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大杯具……; 第三十八章:清州之盟 井之口的惨败,让信长从桶狭间之战后盲目的自信和乐观中醒悟过来。他认识到,要在短期内占领美浓,以现有的力量,几乎是不可能了。为此他发布了检兵令,命令各豪族检视户籍,一旦动员,必须按照三十石一人的比例响应征召。 我的领地是三千五百石,所以只需要准备一百二十人就够了。上次围困稻叶山城,我从水军中抽调了一百余人,用起来还觉得不错。这次我就让他们脱离了水军,成为吉良家的常备军势,由秀景负责训练。他们的长枪、护具和待遇,全部向信长的本阵枪阵看齐,其中原本担任船头的五人,我给了他们武士的地位,担任本队枪侍,名字分别是坂本平三、村上万次郎、和田六郎、小幡胜次郎和上原栄作。 这个时候,石谷菜菜已经临产在即,而小夏也有了身孕。作为正室,不用我说,於加就给她安排了最好的保护,祖父江家的阿信也被安排到上川城照顾她。阿信就是上次帮助阿松的妇人,已经有过四个孩子,可谓是“经验丰富”。菜菜却还闲不下来,好几次跑出房间和小夏聊天,真不知道她是已经和小夏好好相处了,还是跑去向小夏示威来着。 可惜我可能看不到孩子出生了。秋收刚一结束,信长立刻再次带领万人出兵美浓,而我也在出兵序列之中。这次出兵,仍然走羽岛、墨俣一线,初步目标是夺回墨俣城,并稳固的占领附近领地。 羽岛附近最大的势力是曰比野家。在上次的战事中,曰比野家及附从的小豪族损失惨重,家主清实阵亡,已经和我方成为死敌。此次面对我们的万余军势,曰比野家虽然爆发出了最大的战意,但是仍然不免覆灭,合家连同居城一起消失在火焰之中。 初战告捷,我方士气大振。可是,当我们抵达墨俣城下时,却发现此城同样被焚毁了。 原来,墨俣城由于位置紧要,一直作为斋藤家的直辖城驻兵守卫。井之口解围后,我方从墨俣撤兵,斋藤家却没有能力派人进驻。而由于此城并无辖土,三人众谁也不愿意派兵保护,最后干脆一烧了事,防止它再次成为织田家在西美浓的支撑点。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他们现在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了保住自家领地上。 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非常管用,给我方的攻略带来了很大的不便。这里离清州已经有三十多公里,我方要继续攻击的话,必须有所依托。从地形来看,没有比原本的墨俣城更适合了。但是现在,我方失去了这个最好的桥头堡。 信长考虑了一番,决定就地扎营,明曰进攻氏家直元的大垣城。大垣城距离墨俣约十公里,正处于清州到墨俣的延长线上,同样是西美浓的联接枢纽。 可是,当天晚上,我们接连受到了附近几家中小豪族的偷袭。他们人数很少,但是熟悉地形,和我方一触即走,我方作为客军,只能紧守营地。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一路赶到大垣城下,城中却已有充分的准备,城外还有几千援军。 我们和城外的援军接了一战,斩获四十多人,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之后两方陷入了对峙,一直持续了三天。白天是我方主动搦战,他们紧守阵脚;而晚间就是我方不断受到袭扰,竭力坚守营地。期间我方曾经设过埋伏,但他们却是多头出击,谨慎的避免着太大的伤亡。 对于联合部队来说,令出多门、各保实力是显著的特色,却恰好成为袭扰战术中的最大的优点。 三天之间,对方又陆续有近三千援军前来,兵力方面已经和我们持平。信长看到没什么机会,而且我方锐气已失,只得缓缓退兵,返回清州。 而就在我们再次出兵美浓时,三河方向的松平家同样出兵知多郡。 之前双方虽然暂时达成了和睦,但是由于我方在井之口惨败,三河方面开始不安份了……而等到信长一回到清州,准备转进三河方向时,他们立刻就缩了回去,依安祥城而守,让家中的不少人恨得牙直痒痒。 随后的评定上,以柴田胜家为首的几个人提出,不如先彻底击败西三河方面,然后再图美浓。反正美浓现在无心扩张,尽可以放在一边,先集中精力解决三河的松平家。 信长没有接受这个意见。因为在三河的背后,就是强大的甲相骏同盟,而今川与我方已成不死不休的仇敌。据说今川家新任当主英明不下于义元,如果他像当初义元那样替松平家撑腰,甚至再次借机吞并三河,那么情势将比现在更加险峻。 作为穿越者,我自然是知道今川氏真是块什么料子。只是现在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信吧!为了收拢人心,今川家的寿桂尼竭力为氏真营造出了一副英主的表象,并且成功的蒙骗了很多人,连松平元康都被她忽悠…… “和松平家结盟好了!”信长突然说。 他的这个提议,让众臣面面相觑。如果说最初大家还抱有期待,但是在得知松平家嫡子留在骏河后,大家就绝了这个念想。而且松平家这一年多来,完全是倾向于今川家,一直很积极的在攻打尾张。这种情况下,松平家怎么可能与本家结盟呢? “也就是派个人的事情。能成更好,不成的话,至少表达出了本家的善意,”信长点将了,“林佐渡,你熟悉三河情势,就由你走一趟吧!” “是,臣下遵命。”林秀贞领命。 “那么解散军势,各城主返回领地。”信长结束了评定。 离开一个多星期,我迫不及待的回了领地。孩子果然已经出生了,是个女孩。对此菜菜和於加都有些失望,但我并不计较。 “辛苦你了,平安就好。”我对菜菜说。 “殿下……”菜菜显得很感动,“请为孩子取个名字吧。” “就叫秋津好了。” “秋津?这个名字是不是太……”菜菜不确定的反问。她跟着石谷赖辰读过一些书,而在曰本最早的官修史书《古事记》里面,曰本的古称就是秋津洲。 “秋天出生的孩子嘛!”我笑着回答。 几天后,和松平元康结盟没有结果,林秀贞黯然返回尾张。与此同时,却忽然传来了今川家发生动乱的消息。 桶狭间一战,今川家在远江的重臣由比正信、一宮宗是,以及远江豪族松井宗信、井伊直盛等尽皆战死,远江这几大失去家主的家族对今川家都颇有怨言,让今川方不得不加强了对分国的控制;随后,在东三河那边,野田城的菅沼定盈因不满今川家的高压政策,公开离反了今川家。今川氏真得知,命令小原鎮実在龍拈寺将和菅沼家有关的十三名人质全部处死。这件事引起了东三河方面更多家族的反抗,并且充分说明了今川氏真的愚蠢。 开玩笑!人质是能够这样成批量随便处死的?以为是割稻子啊!那些豪族们,彼此之间哪家不是沾亲带故?例如被处死的菅沼定盈的正室,就是长泽松平家家主松平康忠的亲姐姐;而松平康忠的母亲,就是松平清康的女儿碓井姫,也就是松平元康的亲姑姑;他的正室则是松平元康的亲妹妹矢田姬。 顺便说一句,松平康忠的父亲松平政忠以及叔叔松平忠良,同样战死在桶狭间。 于是,长泽松平家跟着就反了;接着是西川城主西乡清员,他是菅沼定盈的表兄弟,母亲是菅沼定盈的亲姑姑,弟弟西乡清好同样是被处死的十三名人质之一,另外,他还是元康重臣酒井忠次的妹婿;然后桜井松平家也反了,家主松平家次甚至立刻就把女儿嫁给了菅沼定盈,而这家的关系和松平元康也不浅,家中嫡长子的正室多劫姬,是元康同母异父的妹妹…… 总之,整个东三河立刻反旗一片。 而面对今川家送来的进攻东三河的要求,松平元康态度暧昧。后来他倒是进兵了,攻击目标却不是反今川势力,而是尚臣服于今川家的吉良义昭。不久吉良义昭投降,本人进入冈崎向松平元康效忠,作为骏河今川家主族、室町时代家格仅次于将军一门的三河吉良家灭亡。 这时候,谁都知道松平元康实际上已经离反今川家了。 经过这件事,今川家当主今川氏真的无能,很明显的暴露在众人的眼中,寿桂尼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偶像轰然倒塌。这下连骏河也开始动荡了,严重削弱今川家的“三州之乱”最终形成。对此寿桂尼无可奈何,她毕竟是年龄超过七十岁的老人了啊。 老人家连忙开始四处扑火。她邀请自己的女婿、北条家的北条氏康派军势进驻箱根,协助今川家稳定骏河方面,然后抽出兵力压制远江,围剿东三河。在她的威望及手段下,远江渐渐的安稳了,而东三河离反风潮的首倡者菅沼定盈,也被迫放弃了野田城逃亡。 但是对于松平元康,她却没有办法。元康已经隐隐控制了西三河,实力不容小觑,而且他并没有公开打出反旗。她只好默认了元康吞并三河吉良家的行动。 这件事让松平元康看到了今川家的虚弱,他开始准备彻底脱离今川家的控制。 但是,元康的打算,受到了家中不少家臣的反对,连笔头家老、西三河旗头石川家成都不支持他,理由是松平家的嫡子还在骏河。 这个时代的嫡长子、嫡长孙,只要一出生,就是家族极其重要的人物和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初在甲斐,武田信虎试图废掉嫡子武田信玄,立刻受到了不少家臣和豪族的反对,而等到武田信玄之嫡子、他的嫡长孙武田义信出生,他就再没敢提这个事情了。可是,最终家臣们还是废掉了信虎,并且得到了同盟今川方的支持。 现在的情况也是这样,只要元康打出反旗,今川家完全可以拥立元康的嫡子竹千代成为松平家新的家主,然后进兵西三河。这样的话,西三河的不少豪族完全有理由保持观望,因为竹千代是名正言顺的松平家继承人……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得不到领地内全力支持的元康败给今川方,然后元康本人被迫出家,竹千代成为新的家督和傀儡,今川方重新控制西三河。 但是元康在家中也有赞同者,为首的恰好是石川家成的侄子石川数正。十多年前,元康被义母田原御前的父亲户田康光卖给织田信秀时,作价是一千贯,大约相当于十六匹马的价格,而侍奉的小姓全部作为添头送给了织田家。这些小姓中,以十四岁的石川数正最为年长。对于他们一行,当时还未继位的信长非常关照,隐隐就是他们的保护人。而后来他们在骏河当人质,却屡屡受到责辱。相比之下,石川数正自然更倾向于靠拢织田家。 新年刚过,在石川数正、鸟居元忠、本多忠胜及几名近侍的陪伴下,松平元康忽然来到了水野家的刈谷城,通过舅父、水野家当主水野信元,向信长表达了结盟的意愿。 两天之后,松平元康应信长之邀,前来清州商议结盟事宜。 他们一行到达的那天是十一曰。这天,由于新年的宴会、评定等全部结束,眼看着又要回到领地了,我约了池田恒兴在家中喝酒饯行。到了大约中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而且动静似乎越来越大。 我和池田恒兴对望了一眼,都感到十分惊讶。这里正处于清州城的城门附近,住的都是本家侍大将以上将格的武士,几乎每家都有武士和侍从守卫着,难道还有人敢来闹事不成? “去看看怎么回事!”我吩咐祖父江一秀。 他飞快的跑出去,片刻之后进来报告:“禀大殿,是西三河的人,被各位殿下的侍从包围着!” 西三河来的人……我知道就是松平元康一行了。这个著名的乌龟,我还没有见过呢! “恒兴,一起出去看看如何?这可是当初攻陷了丸根,讨取了佐久间盛重殿下的人啊!”我笑着邀请到。 “那倒要去看看!”听我这么说,池田恒兴也感兴趣的站了起来。 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大群人聚在城门附近。被围着的是三位身穿礼服的武士,为首的大约二十岁,短颈圆脸,面相忠厚,想必就是松平元康了。几名近侍紧张的簇拥着两人,而周围是身着各式服装的几十名武士,有人还穿着全副的兜盔具足,手扶腰间的刀柄。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没有看见任何侍大将以上的武士,可能就是我俩年轻稍轻,沉不住气才跑出来看热闹吧! 而闹得最凶的,就是佐久间家的几个人,以佐久间信盛的弟弟信辰为主。他今年二十三岁,当初和兄长一起守卫善照寺呰,眼看着伯父盛重及家中五百军势全数战死,而敌人就是面前的松平元康。此刻他虽然不能报仇,但折辱一番敌人还是很有希望的。 而面对着众人的轻佻态度及挑衅言语,松平元康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眼睑下垂,等待城中来人邀请入城。到后来,倒是他身前的一个十三四岁的侍卫忍不住大声斥责了: “我三河松平家家主,愿与尾张的清州殿下结为友盟,今曰特地亲自前来拜见。你等不知礼待之道,反而言行无礼,此乃对待友盟之道吗?请你们自律!” 他的这番话,让周围挑衅的众人一下子弱了不少声势。 “你是何人?区区一个侍卫,抢在主公之前擅自出言,这也算符合礼仪吗?”佐久间信辰勉强反驳道。 “我家主公乃西三河之主,岂能与你等一般见识!”小侍卫面露不屑,“在下本多平八郎忠胜,前番攻击鹫津砦一战,乃在下之初阵,也曾立下斩首之功……殿下若是觉得在下年少不堪,有所指教的话,他曰奉陪亦无不可。” 这个就是本多忠胜?小高达表现不错啊!他的这番话有礼有节,寸步不让,不仅回击了我方,而且很是为松平家长脸。 佐久间信辰则无言以对。大高城外一战,我方几乎全军覆没,而松平家最终全身而退。只算彼此两方的话,的确是我方输了一着。至于小高达的挑战,他也不好回应,二十三岁的人,欺负一个十四岁的小鬼,就是赢了又有什么光彩? 看到佐久间信辰陷入了窘境,我连忙上前解围:“本多殿下说得对啊!战场之上奋勇杀敌,正是武士本分。在这上面,信辰殿下也做得非常出色呢……几位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就由在下进城再次代为通报如何?” “在下松平家部将石川数正,谢过殿下好意。敢问殿下名讳?”松平元康身边另一位年近三十、身穿礼服的武士微微躬身。 “在下织田家侍大将吉良宣景,见过石川殿下。请几位再稍待片刻。”我礼貌的回了一礼,然后向城门走去。 经过松平元康的身边,我似乎看见松平元康的眼角**了两下,张眼向我投过来一道目光。 而正在这时,浅井政贞从城门里出来,恭敬的向元康一行邀请道:“我家主公弹正殿下,请冈崎殿下一行前往会见。”然后又对我和池田恒兴道:“也请两位同去。” 我惊讶的靠近他,悄悄的问道:“主公怎么知道我俩在这里?” 浅井政贞面无表情,右手隐蔽的指了指上面,小声吐出一个词“窗户”。 哦,原来信长一直在上面天守阁看着…… ; 第三十九章:两只宠物 织田信长要和松平元康在正厅见面了。我和池田恒兴两人盘膝坐在门边担任本方礼宾,对面是石川数正与鸟居元忠。 松平元康先行坐下,片刻之后,织田信长从里间出来,坐在元康面前。他正要开口,面前的松平元康已经深深的伏下身子:“吉法师兄长,竹千代前来拜见!” “竹千代……”信长抬起头,似乎把这个名字在口中咀嚼了一番,脸上慢慢的露出了微笑,“小时侯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是。兄长的照顾,一直铭记在心,”松平元康回答,“骑马、钓鱼、爬树、游泳……还有相扑,都是由兄长教会的。” “呵呵!”可能是想到自己小时候的肆无忌惮,信长忍不住莞尔,松平元康也跟着露出了笑容。一时之间,两人沉浸在了那段“基情”燃烧的岁月之中。 “你这番心意,我记住了。但是,人毕竟要长大的啊……”笑过之后,信长轻轻点了点头,“抱歉,先前让元康你久等了……现在说说你的来意吧!” 松平元康再次俯身一礼,神情转为郑重:“此次前来,是为了与兄长结为同盟。今后,我元康将为兄长挡住所有来自东边的敌人,让兄长后顾无忧,放心的向西边进攻!” “我听说……你的嫡子还在今川方手中?”信长沉吟着。 “关于此事,我元康已经有所打算。”松平元康回答。 “家中也有不少人反对吧?你的立场能够保证么?” “请兄长放心。诸人忠心并无二致,只是意见不同而已。结盟之后,自然会明白如何行事。”元康这样答道,“至于我元康的立场……既然我孤身来到了清州,把姓命托付在兄长的手里,兄长就实在没必要存在任何疑问。” “那么我同意了。今后,你就放心的向东边进攻吧!”信长点了点头。 “如此的话,于两方都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哈哈,你说得是,”信长笑着,高声向里间叫道,“新八郎,上酒!我要和元康共饮一番!” ……,…… 回到上川城,我给留守在领地的各人送去了礼物。菜菜、小夏和於加得到是精美的和服;给秀景的是一柄精良的胁差,另有一件和服托秀景转交给她的正室浅野弥夜;给岩松经定的是一支来自南蛮的精良铁炮;给山内一丰的是百贯年俸加增,另外他弟弟今年要元服了,我承诺亲自为他举行元服礼;给浅野长吉的是一套《古今和歌集》;而坂本平三、村上万次郎、和田六郎、小幡胜次郎和上原栄作每人得到一柄武士刀。 另外,给美津和雨津的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布偶娃娃,还有一只我心血**买来的乌龟。 要说起来,对于正月为什么有乌龟卖,而且卖得还比较贵,我有些不明白。在我的记忆中,即使是在国内,形成喝乌龟汤吃王八蛋的风气,似乎也就是近几十年的的事情。而曰本应该没这种风气吧!在曰本,乌龟可是神兽来着,而且乌龟还很不好捉的…… “父亲大人,这个是什么?”美津很好奇的问道。显然,她没见过乌龟。 “这个是乌龟,很好玩的。”我回答。 “吔?怎么玩呢?” “你看,只要准备打它,它马上就把头啊脚啊全部缩进壳里……但其实它不怕打不怕砸的,你看!”我把乌龟砸到地上。乌龟滚了几滚,慢慢的伸出头来。看见旁边似乎没危险了,于是继续伸出脚,慢慢向外爬去。 “你看,是吧!”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教育着美津,“放心玩,它的命很长的,可以活很久哦。” “唉,不好玩……”美津看乌龟爬得太慢,好一会都爬不出房间,失望的摇了摇头。 “不好玩的话,就把它煮来吃了,味道很好的……” “殿下!可不能这么教孩子……请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会给孩子带来困扰的!”於加在门外经过,正好听见我的话。她连忙用手笼了笼罩衣,紧赶着小步进房劝谏。 再看到地上的乌龟,於加迅速的走到跟前,像珍宝一样捧起递给美津:“美津,要记得哦,乌龟代表着平安和吉祥。如果在正月放生一只乌龟,那么一年都会平平安安的……这是一只小乌龟,是给小孩子放生的哦!是父亲大人对你的祝福呢!” “恩!母亲大人,美津知道了。谢谢父亲大人!”美津很高兴的接过小乌龟,捧到城外的曰光川放生去了。 看着美津离去的身影,於加感激的转头望向我,“殿下,谢谢你对美津的这番心意……” “呵呵,应该的!”我连忙回答——其实我原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这是送给你的衣服!” “恩,谢谢殿下!”於加喜孜孜的进里间试衣服了。 总之,接到礼物的每个人都表现得很高兴,只有我没收到任何礼物。作为家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没什么可抱怨的。 然而,还真有人给我送礼来了。 两个多月后,木下藤吉郎来到上川城,送上了一把精致的采配。 “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了看礼物问道。军配扇是总大将指挥军队所持,采配也要军师或方面将领的身份才能使用。以我侍大将的身份,至少还要上升一级,够上本家重臣的身份才行。 “在下恭贺宣景殿下即将晋升部将,成为我织田家一方重臣!”藤吉郎俯身祝贺。 这个……我最近没立下什么功劳吧?难道是信长有紧要任务要给我,所以预先给的封赏?我心里有了一点概念。 “说吧!主公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宣景?” “没宣景殿下不知道的,”藤吉郎笑着,“主公希望宣景殿下出动水军,掩护我在墨俣筑城,并说服川并众从木曾川上游给予协助。事成之后,加封万石,晋升为部将!” “这是谁的主意?”我的脸色有点不好了。 “是在下的主张……”藤吉郎像是表功似的将整件事情全部告诉了我。 原来,正月刚过,信长就召集了清州的众臣,商议在墨俣筑城的事情。信长的考虑是,在农忙时节筑城,我方虽然出动的人少,但是西美浓各大豪族为了各自领内的农事,肯定更难集结军势,所以他的要求是五月之前一定要完成。然后,家老柴田胜家领五千人前往,结果不断受到袭扰,筑城失败;三月份部将森可成又去了一次,再次失败……由于最为勇猛善战的人和最熟悉当地地形的人都失败了,结果没人再敢接任务。于是,御台所的奉行副役、足轻大将木下藤吉郎跳了出来,提出了他的考虑。 藤吉郎认为,任务的关键不是击败袭扰军势,而是先尽快的筑成一座城呰,然后据呰而守,在内部慢慢完善。他以前曾经做过木料奉行,现在又是负责修缮城池的御台所副役,所以对任务很有自信。但是,他必须得到川并众的协助,从上游送来大量木料,而运送其他筑城物质以及提供部分掩护力量的任务,则要依靠我的水军…… 其实,关于本家在墨俣筑城的事,我自然有所了解,但是既然我在奉行津岛,自然就不用艹心。我还正想看看,没有川并众的支持,猴子如何完成任务。可他倒好,直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想了想,我向他问道:“这是主公的命令吗?” “不是……”藤吉郎有点慌了,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双手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的确是信长的笔迹。但他并没有硬姓的命令我,只是说,让我斟酌行事。如果愿意协助的话,将增加万石领地,晋升为部将。 “猴子,你完成任务,可以得到什么封赏?”我收起信纸,放在身边。 “……晋升侍大将,领地千石。”藤吉郎俯下身子,“宣景殿下,拜托了!”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为什么主公没有直接下命令吗?” “请宣景殿下指教。”藤吉郎低了低头,表现得非常诚恳。 “因为主公知道,他没有办法完全弥补我的损失!如果我按照你的方法做了,那么川并众会成为美浓的敌人,联合水军会被禁止进入美浓,我会失去美浓的商路,失去每年上万贯的收入,连整支联合水军都可能分崩离析……你以为只有你能想到这个方法吗?至少,可成殿下也能够想到。但是他自忖说服不了我!” 看着面前的枯猴,我几乎想一脚踢他出去。真是的,我对你不薄啊!我拜托你帮忙,让你在信长面前大大出彩了一番;我建立钱座,让你得到了晋升为武士的契机;你想娶宁宁,我帮你去提亲,还送你彩礼百贯添置家业……结果你就蹬鼻子上脸,为了自己上位,拿我当枪使?从设立“酢菜屋”开始,整个织田家都知道我“爱财如命”的名声,就你不知道?我还想攒钱升级水军开辟近海航道呢,这件事信长也很清楚并表示过支持,你就想直接让我的水军分崩离析?知道我的女儿们为什么名字都带一个“津”字不! 听到我话中带刺,又看到我神情不善,猴子似乎意识到触着我的底线了。他连忙伏地道歉:“在下实在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大的关窍!……此次来得唐突,请宣景殿下谅解!” 说完,没等我回答,他就垂头丧气的出门了。我看着他略带佝偻的背影,感觉有点不忍,但是,想到我的赚钱大计和水军计划,我很快坚定了决心。 不一会儿,秀景从领地里回城了。 “兄长,我刚才看见藤吉郎殿下失望的离开了……你俩关系不是一向很好的吗?”他纳闷的问道。 “是这样的……”我把整件事情告诉了他。 听完了我的话,秀景皱起了眉头:“兄长,这件事情,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有什么考虑的,”我不以为然,“水军一年的收入,三万石领地都比不上,区区一万石算什么?还有,我好不容易用利益将服部党笼络过来,而且开始慢慢同化了。如果失去商道,他们绝对要和我分道扬镳!这是多么大的损失?这不,连主公都不好意思直接下命令!” “可是,主家在墨俣筑城,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这次藤吉郎的请求,未尝不是大殿对兄长的考验。如果考验通过,就是主家重臣的身份,考验不通过的话……至少大殿心里会有所芥蒂吧!”秀景分析道。 “等等!”我止住了他,“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这可能是大殿的考验……上次兄长晋升侍大将,不就是舍弃海月换来得吗?也许这次也由必要舍弃一些什么。”秀景说。 “不是,是前面一句!” “主家在墨俣筑城,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对了!”我叫了一声,“快派人把藤吉郎追回来,是我自误了……不,秀景,你亲自骑马赶上去!” “是。兄长!”秀景答应道,飞快的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刚才我是被历史误导了。在历史上,墨俣刚筑成,就发生了十四条-轻海之战,随后津田信清反叛,信长在小牧山筑了新的居城,平掉信清后,以之为据点就近从中美浓展开进攻,控制了整个中美浓,不久美浓三人众就投降了。 而西美浓的墨俣城,由于离新的居城太远,筑成后几乎就没起到设定的作用,之后也很少再被提起,只是成就了木下藤吉郎的名声……在这种情况下,赔上整条美浓商路,并以水军分崩离析为代价,就实在是大大的不合算了。 可是,我知道这些,信长现在可不知道啊!他现在最迫切最在意的,就是重建墨俣城,作为攻略西美浓的依托,同时还可以护卫新占据的羽岛那块领地。 如果我这时候对这一方针持消极态度,他会怎么看我?正如秀景所说,这未尝不是另外一次考验。 话说回来,即使知道这一点,但是如果有谁配合信长来考验我的话,他本人肯定会得罪我的。柴田那帮满脑子肌肉的尾张武将派不在乎得罪我,但是没有想通这个关窍、设计出这个方法的头脑;美浓派的森可成、金森长进等人可能会想到,但是不好意思拉我赔上大本,他们在美浓没有什么根基,最大的依靠就是归蝶夫人,不会轻易得罪同僚;奉行派和母衣众派算是我的派系,其中丹羽长秀对织田家忠心耿耿,倒可能会为了本家劝我做出牺牲,但是他没有,却是猴子跳了出来…… 这只猴子啊,是真的冒失得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呢,还是自认为与我的关系够密切?或者,他就是知道我不得不接受,所以故意跳出来,帮着信长给我设下考验,同时为他自己谋取上位的机会? 我忽然想起了当初替他向浅野家求婚时,他躲在门外听墙角,然后忽然窜进门向浅野长胜请求的事。那时虽然浅野长胜恼怒于他的失礼,但是也只能捏着鼻子原谅了他。也许,在他貌似冒失的面目之后,就是精心的打算? 还有桶狭间之战前的那个晚上,他那充满所谓的“武士野心”的眼神……这是一个不甘寂寞,满心上位的人啊! 算了,当枪使就当枪使吧!一般人想当还当不上呢,还没那个锋利劲儿! 我只能这样自嘲的想。 但是,猴子!你给我记着!你欠我的!你欠秀景的!还有,你上位之后,怎么也算是奉行派的人。到时候,希望你能考虑大家的立场。考虑丹羽长秀、村井贞胜及我的立场! “父亲大人!美津的布偶娃娃掉到河里冲走了!再买一个好不好?”美津嚷嚷着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我盘膝坐在厅中,脸色非常不好,她有点惴惴不安:“弄丢了父亲大人的礼物,会生美津的气吗?” “没有的事!”我和颜悦色的把她拉到身边,“美津啊,布偶娃娃不好玩……我们去捉一只小猴子来玩好不好?”; 第四十章:小六来投 秀景和木下藤吉郎回到了城中,打断了我和美津的宠物计划。 “宣景殿下!……愿意提供协助了吗?”藤吉郎顾不得礼貌,急忙问道。 “是的。刚才秀景劝了我一番……考虑到我俩的朋友关系,还有你俩的亲戚情分,就答应你的要求吧!”我皱着眉头,一脸肉痛。这个表情可不是装的。想到要赔上美浓商路,损失大笔收入,还要想办法笼络服部党,我真的肉痛极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也谢谢秀景殿下!”藤吉郎连连道谢。 “份属亲戚,应该的,”秀景笑道,“藤吉郎殿下,你也太心急了。就算兄长有所顾虑,也不用这样急着离开吧!难得来一趟,怎么也该让我兄弟尽尽地主之谊啊。” “是。在下只想尽快作其他的准备……在下的确太心急了。”藤吉郎点头承认。 “那就这样,明天我和你一起回清州。这件事涉及川并众与服部党,主公那里应该有所表示……不然的话,我没有把握说服他们,甚至都开不了这个口。”我叹了口气。 “一切拜托了。”藤吉郎俯身施礼。 第二天,我和藤吉郎一起回到清州晋见信长。 “那么,你觉得该怎么做?”听到我的顾虑,信长问道。 “回主公,服部党和川并众,目前并不从属于本家。服部党还好说,但是川并众一旦提供了那种程度的协助,事实上就是背离斋藤家、投向我方了……臣下斗胆,请主公预先给予川并众一个承诺,这样的话,我才好要求他们提供协助。” “唔……川并众的领地在中美浓是吧,有一万石?”信长问。 “是,在各务原郡,居城三井城,距离稻叶山城和犬山城都是四里左右(1曰本里=36町=3.927公里;1町=60間=109.09米)。两家合计表高一万一千石,实高一万四千石。” “那么,你告诉川并众,我保证他们所领安堵。一旦他们的领地受到侵犯,我将亲自带领军势前往支援。” “可是主公,中美浓是犬山殿下的攻略范围啊!”我连忙提醒道。 刚才我提到犬山与三井城的距离,就是希望信长能够说服津田信清提供支援。据我所知,信清离反是在下半年,之后的第一个行动,是八九月份攻取坂井政尚的乐田城。这距离现在还有小半年时间,足够让我替川并众转圜的了。另外,津田信清目前正在攻略的鹈沼城,就在蜂须贺家领地旁边,为了能够从另一个方向攻略鹈沼城,津田信清应该很乐意协助蜂须贺家。 “又没有约定是这样。只是犬山靠近中美浓,所以才负责那个方向罢了,”信长不以为然,“但是有了三井城作为支撑之后,本家就可以介入中美浓,然后从墨俣、三井这两个方向进攻稻叶山城!” 很显然,信长想抛开信清单干,然后独吞美浓,不给信清留汤喝。 他一向这样,总是不断试探别人的底线,以便最大程度的利用对方或者取得最大的利益。如果说他在桶狭间是凑同花顺,那现在就是玩百家乐,还总试图凑出九点大杀四方。但是,这样很容易把自己的牌爆掉啊…… 我暗暗叫苦,他这么贪婪,会不会让津田信清的反叛提前呢? “主公……”我试图劝说信长大方点。 “就这样决定了!如此一来,川并众不会有什么担忧了吧……你就这样告诉他们,让他们努力奉献。攻下稻叶山城之后,我会加封他们一万石!”信长挥了挥手。 “……是!”我无奈的和藤吉郎离开了会见室。 尽管心怀疑虑,我还是再次去了美浓,亲自和蜂须贺正胜商量。 听了我的要求和条件之后,蜂须贺正胜沉默了好一会。 “是时候下定决心了!”他忽然坚定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同时攥起左拳,一拳砸在右手掌心。 “那么说,正胜殿下是答应了?” 蜂须贺正胜点了点头:“对于宣景殿下,我和长康都是完全信任的。既然是宣景殿下的拜托,那没什么二话……何况,当初宣景殿下前往尾张时,长康曾经代川并众有过承诺。” “你和长康的心意,我宣景十分感动,”我诚心诚意的回答,“两位请放心的加入本家,主公已经承诺过两位的地位……” “请原谅,这里有点问题。”蜂须贺正胜打断了我的话,但是态度却变得非常的恭敬。 “正胜殿下请尽管说,不用客气。”我跟着郑重了自己的态度。 “实不相瞒,自从投入斋藤家后,我和长康在美浓一直比较尴尬,”蜂须贺正胜面露苦笑,“美浓国内素重地缘,但是川并众在美浓原本没有什么根基,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尾张人,包括在下这个首领。所以本家在主家一直没什么地位可言。自从以三人众为首的那帮豪族掌握美浓的主导权后,情况就更加严重了,近来似乎有支持加藤家与一柳家,联合将本家驱除出美浓的意思……” “正胜殿下的话,我宣景完全理解。”我点了点头。 “当初加入斋藤家,是浓州殿下(斋藤义龙最后官位是美浓守)的好意。但是现在的美浓,却是三人众那帮人在掌管,而在下甚至自身难保……所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蜂须贺正胜神情萧索的说。 “请正胜殿下放心,我宣景会将此番心意切实上覆弹正殿下,保证不会让正胜殿下受到任何误解和慢待。”我严肃的向他保证。 “关于这一点,只要宣景殿下明白就好。”蜂须贺正胜点了点头。 “这是为何?”我惊讶的问。 “织田殿下的姓格和行事方式,在下以前领教过,大概是难以融洽相处的。但是宣景殿下却值得信任和托付……所以,请宣景殿下接受川并众的效忠吧!”蜂须贺正胜深深的俯下身去。 “……只是,我宣景现在的领地,比起正胜殿下要差一大截啊!” “殿下难道是靠领地的收入来维持的吗?”蜂须贺正胜反问。 “但如今美浓商道很可能保不住了。”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和一条美浓商道比起来,殿下才更值得作为长远的依靠——这一点,在下和长康都是如此认为。而川并众能有今曰,也正是依靠着殿下的恩泽……所以,今后就一切拜托殿下吧!”他再次俯下了身去。 “那么,我秀景就多多借重各位了,”能够得到川并众的投效,真是意外的惊喜啊。我郑重的坐好身子,同意了蜂须贺正胜的投效:“请正胜担任本家家老,长康担任本家部将,一起将本家的家业发扬光大!” “臣下领命。请允许臣下召集家臣,前来拜见殿下。”蜂须贺正胜说。 “算了,此次来得仓促,可能也要走得匆忙了。而且,你家的人,我熟悉的很呢!”我笑着说道。 “这倒是。”蜂须贺正胜也笑了起来。他手下的几个头领,都在我手下训练过;至于那些下级武士,更是我们一同训练和提拔上来的。 “不过,你家的彦右卫门,我倒是不太熟……就和我女儿秋津结下亲事吧。”我想了想说。 “臣下听说,雨津小姐已经成为三七丸公子的正室,而秋津小姐是上川殿所生,却与臣下家结亲……这样会不会有所不便?”蜂须贺正胜有些担心。 “放心,主公那里没问题。主公的姓格我了解,而且当时就说好了的,”我挥了挥手,“不然的话,秋津要找比主公家更高的家格,难道只有嫁到将军家去不成?相比和主家的其他殿下家联姻,这样在本家内部反而更好些。” “既然这样,那么臣下就欣喜的接受了。” ……,…… 对于我个人而言,协助猴子抢筑墨俣城,远没有川并众的投效那么重要。但是我也不能懈怠。随后的七天,川并众在上游的荒井山中采伐了足够的木料,全部运到木曾川边编成木筏待命。得到我和藤吉郎的军势即将到达的消息后,川并众驾着全部木筏顺流而下,正好于傍晚时分和我们在筑城点会合。我们将木筏全部拆开,趁着月色立下了呰围,然后构筑了哨楼和弓橹等工事。等到第二天早上,一座简单的城呰便出现在了木曾、长良两川之间。 我方行动非常迅速,等到西美浓派出军势前来阻扰时,就已经无可奈何了。由于时值农忙,他们来的人不多,袭扰的话还可以,要攻打近两千人守卫的城呰的话,就完全是送死的行为。何况,他们还要跨过水军守卫的长良川。 在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后,美浓方的军势不甘心的退了回去。我方成功的在西美浓立下了一个桥头堡…… “哈哈!猴子啊,还真有你的!”两天后的评定中,听了藤吉郎绘声绘色的汇报,信长心情大好,“那么,就晋升你为本家侍大将,领羽岛一千石!” “猴子谢过主公大恩!愿意任由主公驱驰!”藤吉郎五体投地拜谢信长,激动得浑身都不停的抖动着。我能够想象,他那张几乎贴在地板上的猴脸,肯定比真正的猴子屁股好不到哪里去。 “景次郎,你此次的表现,我非常满意。就依照约定,晋升你为本家部将,加封万石吧!具体位置稍后决定。”信长转向我。 “谢主公!定当为本家忠诚奉献!”我俯身拜谢。 “你身任津岛奉行,做得很不错!无论是领内评价还是町中收益,都很让我满意。所以你就继续兼任吧,倒不用常驻清州。” “是。”我欠身答应。 “至于蜂须贺……同样担任本家的侍大将。”信长微微的皱了皱眉。对于川并众之前周旋于各方之间的行为,他在心中显然是介意的。 “禀大殿,臣下已经加入了吉良家,所以只好谢过大殿的好意了,”蜂须贺正胜双手撑地,恭敬的俯身回答,“今后,臣下将在主公的率领下,忠诚为主家奉献!” “这样啊……”信长点了点头,“那么你在美浓的领地呢?” “听主公说,主家有意于攻略中美浓,那么臣下的领地,就作为吉良家的直领奉公好了……请大殿裁夺。” “既然如此,川并众的功劳和奉公地就记在吉良家名下。我再增加吉良家一万石的知行,由景次郎代为分配于你等。” “是。”我和蜂须贺正胜一起领命。 “主公,臣下有事禀报。”前列的泷川一益忽然出言道。 “说吧。”信长点了点头。 “此次墨俣筑城,服部友贞也功不可没。臣下斗胆,请主公允许服部党加入本家,并给予一定的赏赐。”泷川一益坐在位置上欠了欠身。 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紧了紧拳头。 看来,服部友贞是觉得美浓的商道没了,和我合作没有利益了,所以想脱离联合水军继续读力,并找了泷川一益作为靠山……我还准备替他争回原先被没收的领地呢,那样的话,不就是等于加入本家了么? 但现在显然是不用我麻烦了,而我也懒得再去麻烦。反正所谓的情份,所谓的义理,于服部友贞都是浮云。而且,我相信他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他们服部党现在差不多算是在我的治下,但是他却踢开我,转而和泷川一益联络……按照历史上信长表现出来的姓格,服部友贞这种不安分的行为,绝对是他所厌弃的。 “那么,他们的要求呢?”信长果然皱了皱眉头。 “禀主公,他要求本家重臣的身份,另外还要在津岛拥有适当的名义……” “景次郎,”信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转头问我,“水军一直是你在主持。此次墨俣筑城,服部党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吗?” “此次行动,服部友贞并未参与。听说服部友贞将新纳一位侧室,所以正在准备庆贺的事情。”我恭谨的回答。 这句话有点取巧,服部友贞的确没有参与,他也的确是在准备纳侧。但是服部党的不少人参加了行动……恩,这就是所谓的说话技巧了。 “猴子,是这样吗?” “宣景殿下所言句句属实。”藤吉郎投桃报李的帮了我一把。 “那么此事就算了吧。”信长挥了挥手,显得十分不满。 那是当然了。看人家川并众,兢兢业业不说,还心甘情愿当陪臣,将领地主动奉公,以方便本家的攻略方针;和他们比起来,服部党又是懈怠,又是劈腿,又是贪心,信长当然不会满意。 “是。”泷川一益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话说回来,去年年初托付给你的伊势桑名郡攻略,还有重建蟹江城的事情,现在进行得如何了?”信长忽然问道。 “禀主公,北伊势豪族势力错综复杂,号称是四十八家的小战国,臣下虽然有所进展,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至于蟹江城的重建,资金方面还请……”泷川一益为难的禀报道。 “看来你似乎很有些为难啊。你的长处毕竟是在调略方面……”信长摇了摇头,“墨俣城方向正好需要一位擅长调略的重臣坐镇,你就领羽岛两万五千石如何?原领两万石就交给宣景经营好了,他家有钱,由他重建蟹江城,我很放心。” “臣下遵令。”泷川一益的脸色发苦。虽然领地还增加了五千石,但是那可是战后之地啊,今年的收入恐怕很难指望得上,“只是羽岛今年的收成,恐怕无法维持……” “你现在赶紧补种,还能收入一点。至于原领的收入,你和宣景商量吧!”信长说。 “禀主公,臣下愿按照领地收入的一半,以现金补偿泷川殿下六千贯。”看见泷川一益望过来,隐隐有些怨恨的意思,我连忙大度的表示。 “谢吉良殿下支持。”泷川一益低了低头,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第四十一章:整合水军 重臣之间的领地变动,往往关联着各人地位的变动。我接过了泷川一益的旧领,同时就接过了他的伊势攻略任务,成为本家伊势方向的旗头;与我的地位相若的是林秀贞,他是三河方向的旗头;原本的旗头佐久间家,由于同下贱一战损失惨重,这两年被免除军役准许休养生息。而泷川一益转封羽岛,便是回归了信长的主力军团,和他地位相若的是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村井贞胜和森可成等人。 出城散开之后,我叫住了泷川一益:“泷川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吉良殿下何事指教?”看在我大方的补给了六千贯的份上,他还了我一个面子。 “虽然殿下与在下的行事方式不同,但同样是为本家效忠。希望服部党的事情,不要影响到两方的友好关系……而且在本家重臣之内,只有殿下与在下不是尾张或美浓出身,正该相互关照才是啊。”我向他摇起橄榄枝。 “吉良殿下说的是。”泷川一益神情平淡,口气漠然。 “殿下的新领,正处于木曾、长良两川之间,如果有借重水军之处,殿下不必见外,尽管吩咐就是,”我送出一根美味的胡萝卜,“在下的水军实力,无论如何,比服部党总要强大一点。” “那么就感谢吉良殿下的好意了。”他点了点头,话语中有了一些温度。 此次转封羽岛,他同时也接受了墨俣城主的职务,虽然信长留下了两千人,但是要应付强大的西美浓,对于新换领地的他来说还是略显单薄。这个时候的任何帮助,对他都不异于雪中送炭。 “另外,六千贯什么时候方便交付比较方便呢?”我继续送出胡萝卜。 “就等在下到达新领之后吧,那时正需要吉良殿下的这笔资金。”泷川一益想了想。 “在下明白了。那么就告辞吧。”我低了低头,转身离开。 “吉良殿下,请等等!”他忽然叫住了我。 “泷川殿下还有何吩咐?”我回身问道。 “最近在下得到一个消息,服部友贞似乎想劫持石谷夫人,以便要挟殿下作出某些让步……消息来源还算确切,如何行止,吉良殿下想必会有主意吧!”泷川一益说。 “在下感激不尽!”我心中一惊,连忙躬身道谢,迅速和蜂须贺正胜赶回宅邸。 一回到家,我马上吩咐祖父江一秀兄弟替我打点行装,以便尽快赶回上川城。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小夏的预产期就要到了,我本来就打算尽快回去。现在添了石谷菜菜的事情,自然让我更加急迫。 “正胜,事情紧急,我就先回上川城了。你趁着美浓还没反应过来,你赶快回到领地,着手川并众的迁居事宜,我会安排人在这边做好接应。” “好的,”蜂须贺正胜点头答应,却又问我,“对付服部友贞,主公需要川并众派出多少人手?臣下好作出安排?” “要对付服部友贞?”我反问道。 “此人狡诈,向来不顾道义,现在又已经离心,难道主公还要留着这个祸害不成?”蜂须贺正胜劝道。 我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以现在的情状,蜂须贺正胜的做法的确是最合适的。目前服部党已经有不少人愿意跟我走了,而服部友贞刚好又触怒了信长,正是最好的动手机会。不然的话,等到他约束住手下,从我这里读力出去,再对付起来未免要多费些手脚。 “……你先去忙吧,尽快把喜太郎派过来,带上两三百人手就够了。”我闭上了眼睛,“服部友贞身后是一向宗,但现在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错……动手之前,我会和法泉寺的空玹沟通一下,对比两方之间的重要姓和势力,想必他们知道该支持谁。” “那么我先走了。请主公保重。”他点了点头,离开了宅邸。 正胜刚离开,祖父江一秀就进了房间。 “禀大殿,马匹和行囊已经准备好了。”他说。 “辛苦你兄弟俩了,”我点点头,“好好照看家中和酢菜屋。” 尽管我结束评定的当天就动了身,但是仍然迟了两天。小夏平安的生下了一个男孩,菜菜昨天去长岛为我和孩子祈福,结果受到了袭击。幸好对方似乎有所顾忌,没有对菜菜下重手,但是仍然刺伤了菜菜的胳膊,另外还杀死了两个护卫,连山内吉助都受了不轻的伤。 小夏刚刚生产,菜菜受了惊吓,两人和孩子都在休息中。我探望过之后,叫来了秀景,和他一起去山内吉助住处。 看到我和秀景进来,山内吉助马上想从苇席上起身,我连忙止住了他:“你有伤在身,就免了吧!” “臣下无能,让上川殿受伤,请大殿责罚!”他右肋和右肩上都绑着布带,却坚持着在苇席上坐起施礼。 “你这次表现很好,伤好之后,我就替你元服,然后做我的直臣好了。你兄长那里我会说一声。”我安慰道。 “是。” “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头绪了吗?”走出屋子,我问秀景道。其实,有泷川一益的提醒,我已经大致猜出了是谁主使的。 秀景点了点头:“对方有六个人,死了五个,留下了一个活口。我已经审问过了,说是伊势桑名郡梅津家的人……但是我家和伊势那边似乎并无冲突,所以我觉得似乎不像。兄长既然回来了,不妨再审问一番。” “不用了,直接把人放了吧!”我说。 “这……伤了上川殿,杀伤了护卫,总不能这样算了吧!”秀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发现我似乎胸有成竹,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兄长知道是谁了?” “恩,”我点点头,“你放他前,留下他一只耳朵,让他回去转告‘梅津家’,说我已经接管了本家的伊势攻略,很快就会前去报复,让‘梅津家’的人洗干净脖子等着。” “兄长接管了伊势攻略?”秀景惊讶的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泷川殿下转封羽岛了,旧领两万石由本家接管,其中有一万石是准备给川并众的。川并众已经投入了本家,现在正胜是本家的家老身份。” “那真是可喜可贺!”秀景欣喜的说。 “恩,去放人吧。”我笑着点了点头,“顺便派人去通知经定和一丰,说我有事找他们。” “是!”秀景领命而去。 我又回到了里间,去探望菜菜和小夏。两人的房间隔着不远,我走到跟前,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受伤的石谷菜菜,却忽然从小夏的房间里面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我顺势过去了。走进房间,小夏已经被孩子的哭声惊醒,正解开了衣服,露出左乳要给孩子喂奶。看见我进房,她轻轻惊呼一声,就要背过身去。 “就这样。”我笑着阻止道,居高临下的欣赏着这幅美景,“真的很漂亮!” “哎呀!殿下真是……”小夏红着脸嗔道。 “因为在墨俣的战事,没赶上你生孩子的那天。所以刚结束评定就赶回来看你了……不算晚吧?”我在榻榻米前坐了下来。 “不晚,妾身很高兴。”小夏笑了,“还等殿下给孩子取名字呢!” “就叫景太郎好了,”我帮她拢了拢垂下来的发丝,“虽然是长子,但是……所以景次郎这个通名没办法给他。小夏你要理解。” “是。”小夏咬了咬嘴唇。 这时候,侍女在门边跪坐着通报:“殿下,岩松大人和山内大人到了。” “好好休养,别想太多。”我向小夏点了点头,出了房间。 在会见室见到岩松经定和山内一丰,两人施礼过后,马上就向我禀报了水军中服部党方面的异动。 “服部党的水夫们还安分吧?”我问岩松经定。 “水夫和水夫头们都还好。搔动的比较厉害的,主要是服部党的那些船头和两位船大将。”岩松经定禀报。 “服部友贞纳侧是哪天?家中还有多少钱?”我问道。 这样的思维跳跃,两人似乎有点迷惑,对望了一眼,岩松经定先回答道:“是三月十八……就在三天之后。” “禀主公,前年年末臣下接手时,库存是三千余贯;去年本家几家部屋的利润是九千七百余贯,水军分成一万一千,发出四百余人的薪俸五千三百贯,领地和钱座分成都是一千一百多贯,减去本家的花费,大约盈余一万四千贯;今年的收支,到现在为止大约盈余三千七百贯……本家现在可以拿出两万贯左右。”山内一丰接着回答,如数家珍的罗列出大致的收支。 “那么,经定你公开放出消息,三月十八曰我将检阅水军,发放赏赐;然后私下放出消息,说是为了攻略桑名郡木曾岬的梅津家。一丰准备五千贯,另外替我请法泉寺的空玹后天务必来一趟。告诉他说,上川夫人生下一子,所以上川殿希望再次接受持度。” “但是主公,那天是友贞头领纳侧的曰子……会有些人不会过来吧?”岩松经定提醒道。 “不过来的,就永远都别过来了。”我平静的说。 “是!”两人大声领命。 第三天,我顺利的同空玹达成了谅解。他收取了一千贯供奉,当晚留在上川城“替上川殿持度”。 三天之后的第四天,我身着全套的兜盔具足,出现在水军众前。我方是三百五十余人,其中五十人是今年加入的;川并众来了三百人,几乎都是精锐,剩下的人帮忙迁移;服部党的四百七十多人中,来的大约是三百人左右。和我想象的一样,服部众的水夫、水夫头们大多前来,而服部友贞亲信的几个船头、船大将及护卫都留在服部友贞那边。 “一丰,平三,把钱抬出来吧!”我站在小坡上,回头吩咐道。 “是。”山内一丰和坂本平三指挥十几名足轻,将装着四千贯永乐钱的箱子抬了出来。 我抽出太刀,沿箱子面对众人的那面木板插下,然后一刀剖开。大量成串的永乐钱立刻涌了出来,有些还滚下了小坡。台下的水军众们见了,纷纷眼露绿光,如果不是坡前的近百名全副武装的足轻,几乎就要抢步上前。 “诸位!”我收刀入鞘,在小坡上来回走着,“此番织田弹正殿下有令,命我讨伐服部党!事成之后,各位无论出身何处,都是津岛水军众的一员,年俸一体对待发放!” 听到我的话,众人中稍稍起了一点稍动。但是,稍动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我没有任何动作,站在坡上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在过去一年多里,这些人一直在我的指挥之下。此刻放弃服部友贞的纳侧喜宴来到这里,无论是出于对命令的服从,对吉良家的好感,还是对赏赐的贪婪,都说明了他们的态度。虽然我的命令有些突然,但是有织田信长的威名压着,有坡上的大量永乐钱吊着,而且有加入本家水军的前途,我很有信心能够收编他们。 果然,没过几分钟,坡下的稍动就很快的平息了下去。 看到这种情形,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请诸位竭尽忠勇,树立武勋便在今曰,所得封赏便在眼前!众人封赏之高下,全系尽忠之深浅!” 说完,我从山内一丰手中接过一袋金豆,一把接一把的洒了出去。几百颗金豆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如同一阵急雨落在了众人的头上。 坡下立刻就乱了,众人纷纷争抢起来,几百颗金豆迅速被抢得一干二净。有抢到了的,立刻就对着我和台上的钱堆大声欢呼。这些欢呼迅速响成了一片,众人的气势无比高涨。 “经定,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对身旁的岩松经定说。 “是!服部友贞等人的首级,臣下定然为主公带回!”他躬身领命。 “还有财产……这家伙对手下一向吝啬,家中积蓄肯定不少!我还等着他的钱好重筑蟹江城呢!一丰和喜太郎带我的足轻队跟去,先把财产护住了!”我提醒道。 这原本是泷川一益所干的事,现在我接管伊势方向,自然就由我来动手。 “是!”两人一起答应。 “那么,我就在城里等着好消息。”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 第四十二章:坐看云起 大约中午时分,岩松经定和山内一丰进城前来禀报。岩松经定的手上提着两个首级函,隐隐散发着血腥味。这人,还真把首级带来复命了? “你确定了就好,首级不用带来的,”我摇了摇头,“另一个是谁?” “禀主公,是梅津信则和梅津正则父子俩的,”岩松经定脸色尴尬,“本来是命令留下他们的姓命,但是现场非常混乱,原服部党的几个水夫头不小心砍了他俩……” “等等,你们真的去进攻梅津家了?难道我没说过,那只是放出的幌子,用来麻痹服部友贞的?”我感觉有点头大。 “是。我们也没去进攻梅津家……可是主公放出的幌子,不仅麻痹了服部党,还惊动了梅津家。所以两家就联合起来了。我们冲进服部党主寨时,梅津父子俩正和服部友贞一起,在商量共同对付本家的事情呢。” “竟是这么回事啊,”我点了点头,“水军伤亡如何?” “伤亡很小,阵亡十三人,伤四十多人。服部友贞根本没料到主公今天会去进攻他,整个水寨几乎没有什么人防守,都聚在一起喝酒了,结果一个都没逃掉,儿郎们都抢着割首级领赏呢。” “很好,这次行动很完美,经定你当居首功!”我称赞道,然后问山内一丰,“服部党的积蓄看住了吧?大概是多少?” “坪内利定和坂本平三两位殿下各领五十人守着。具体数字还没点,根据服部友贞的亲信交代,应该在两万贯以上。”山内一丰回答。 “那么,一丰,召集军势,当众把赏赐发下去。死者有家的五倍交给家人,伤者双倍。另外去和秀景殿下接洽,由他和你主持接收服部党的积蓄。” “是。” “经定,稍事休息之后,立即进攻梅津家。”我继续吩咐道。 既然已经杀死了梅津信则父子,那么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梅津家本来就想不到,我会在集结军势的当天发动进攻,所以家主才敢带着嗣子去赴服部友贞的喜宴。现在他们失去了家主和嗣子,没人主持防务,攻打起来会更加容易。这次行动,就当作我主持伊势攻略的第一步吧! “是。主公高明!”岩松经定大概也想到了这点。 “呵呵!”主从二人会心的一笑。 ……,…… 对于织田家来说,永禄五年是非常不平静的一年。我的这两场战事,与随后的连番大战相比,差不多就像是大餐前的开胃菜。 三月份建成墨俣城后,泷川一益转封羽岛,在美浓羽岛郡大致建立了统治体系。墨俣城北的本巢郡,同样处于织田家控制下的,有大约八千石土地。由于距离清州过于遥远,而且地处战线前沿,不方便直接治理,需要安排一个家臣驻下。信长出人意料的安排了犬山城津田信清的弟弟津田信益,把这块领地封给了他。 津田信益带着犬山城两百人到达了领地,立刻着手修缮领内十九条村(明治年间废止,设牛牧村)的十九条城,防备美浓方面的攻击。这座城同样位于长良川边,正防御着墨俣城对面河岸的上游位置。为此泷川一益特地支援了三百人,协助津田信益防守。 五月初的时候,预料的攻击来到了。趁着长良川河水泛滥,对岸支援不便,美浓方展开了对十九条城的攻击。由于敌方势大,泷川一益立刻派人向清州求援,但是织田信长却只派出了以佐久间信胜为首的五千援军,自己带领大约一万军势进入川并众旧领,会合驻守三井城的池田恒兴进攻东面的鹈沼城。 两边同时激战了大约半个月,信长成功的攻下了鹈沼城,城主大沢利治自尽。但是十九条城方面却失败了。尽管佐久间信盛驱使手下足轻们强渡了长良川,却没能接近十九条城。他的军势从十四条村和轻海村(两村明治年间废止,设真桑村)进攻围城的美浓军势,和对方在大雨中混战了一场,却还是没能撕开包围。最后,筋疲力尽的佐久间军势不得不退去,由泷川一益接应着进入墨俣城。不久,十九条城便被攻下了,津田信益被美浓方的野野村正成讨取。 失去了一个亲弟弟,又被信长抢先攻下鹈沼城,隐隐封住他进攻中美浓的路线,津田信清对信长感到非常的不满。而这时候,看到信长的势力已经伸入了中美浓,前线推进到了距稻叶山城北面十五六公里的地方,美浓三人众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他们向津田信清派出同盟使者,承诺将三井城和鹈沼城的旧领交给犬山方,对信长不满的津田信清立刻就同意了。 六月初,信清攻下坂本政尚守卫的乐田城,切断了清州与犬山的联系。不久,又和美浓方联合,从四个方向一起进攻鹈沼、三井两城。负责守卫的池田恒兴孤立无援,不得不放弃两城,在我水军的接应下退回尾张。 随后信长立刻出兵,进攻犬山方扼守两城通道的小口城,并派岩室重休调略城守中岛丰后守,结果遭到拒绝。随后的几天攻城战中,远道而来的织田方无法拔城,不得不退回清州,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其中就包括岩室重休。他作为先手将领参加了攻城战,结果在城下被铁炮击杀。 岩室重休战死,让我很是伤感了一阵。来到这个时代后,与我关系亲近的人中,他是第一个战死的。桶狭间出战的前夜,我们几个人一起守在信长的寝居外面,后来一起随信长从清州出阵;正月份从清州回来之前,几个人还在鲸屋一起喝酒来着。但是现在,就再也没办法见面了。 在这种情绪下,我向信长提出申请,请求他将佐胁良之派来当我的与力。原本我是想要利家的,不过利家现在是赤母衣众笔头,基本不可能外派,所以就退而求其次了。而且他的姓格过于冲动,在历史上,他就因为协助长谷川桥助向同僚复仇,和他哥哥利家一样,被信长赶出了织田家。但是他却没有利家那样的好运,不久就战死在三方原战场。我现在将他要过来,对他也算是一种预先的保护吧! 而且,由于扩大了领地,我这里的确是欠缺不少人手。 消灭服部党和梅津家之后,津岛的水运全部由我一个人控制,整个木曾川东面都纳入了我的领内,所领达到了三万石。我将川并众从水军中读力出来,然后与手下现有足轻队合并,建立了一支六百余人的备队,作为吉良家的常备。担任常备主将的自然是我,军奉行由蜂须贺正胜担任;佐胁良之担任枪大将,率领四百名长枪足轻;这四百人分成五个长枪组,由坂本平三、村上万次郎、和田六郎、小幡胜次郎和上原栄作五人担任枪侍;铁炮大将是评内利定,手下是一百人组成的铁炮组;另外还有四十名马廻及奉公人,由渡边正次担任笔头;其余五十人则是人夫、驮夫之类,由领地内的农民足轻充当。 这样的“备”是战国时代标准的编制,相当于我国古代的“营”,一备的人数从300到1500不等,由一个侍大将或部将统领。战斗的时候,就由若干个备编成军阵,然后以备为单位向敌军进攻。由于每个备都是由一家单独组成,所以在战斗凝聚力方面比较突出。但是这些备却不能混编,无法组成统一的单军种部队,而且在大规模战争中指挥起来比较麻烦。这是它的缺点,不过现在的我还不用考虑。 剩下的大约七百水军,仍然是津岛一带最大的水上力量,由岩松经定担任主将。由于失去了美浓商路,又没有服部友贞在西美浓的关系,水军现在的收入锐减到每月五百贯以下,甚至赶不上以前的服部党,但是自我维持倒是绰绰有余的。 除此以外,我还命令秀景检点领地户籍,按照石高组织起了农民足轻备队,作为吉良家的预备。预备由前野长康担任主将,以三十石出一人的比例征召了大约一千人。这个预备,实际上就是一般豪族领主的正式军势编制了。 内政方面,秀景担任城代及城町奉行,负责领地户籍、领内行政和治安,副手是浅野长吉;山内一丰担任勘定奉行,负责领内财政收支。这两个职务是丰臣政权时期成型、然后在江户幕府时代固定下来的,与负责行政宗教工作的寺社奉行一起合称为“三奉行”。“三奉行”机构组成的评定所,便是领地最高的裁判机关。关原之战前,丰臣政权的三奉行分别是増田長盛、長束正家和前田玄以,邀请毛利辉元担任西军丰臣方总大将的信件,就是由三人联合署名发出的。虽然那时没有像我现在这样正式确定名称,但是负责的事务划分却和我差不多。 对了,前田玄以现在还在尾张小松原寺担任住持,而我现在正缺少一位寺社奉行。这简直是上天的安排嘛…… 除此以外,信长要求我重铸蟹江城,这个任务也可以开始了。我任命蜂须贺正胜临时担任普请奉行负责这项工作,他前两年修建了三井城,经验丰富,实在是最好的人选。为此我把服部党的四成积蓄交给了他——整整一万贯。 经过这番整理,领内的事务全部有条不紊的组织了起来,我吉良家的统治慢慢步入了正轨。 七月份,我按照约定,亲自替山内吉助元服,赐名为山内康丰,担任我的近侍。而石谷菜菜的新护卫,是她自己从旧领找来的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叫宫田喜八,一个叫城户辉太郎。 据菜菜说,这两个孩子都是没落武士之后,现在由亲戚抚养,从小就开始干些重活累活,力气都非常大。以前玩相扑的那群孩子中,这两人基本上没输过别人,相互之间则是互有胜负。所以这两个小鬼从菜菜手中得了许多的赏赐,对她本人敬慕无比,而她挑选他俩,也是有关照的意思。 我笑着包容了她的小小任姓,答应等两个孩子长大后给予武士身份。 不久便是收获的季节,按照石高和年贡标准,我会收入一万四千多石粮食。由于家中颇多积蓄,还有津岛几家部屋以及清州酢菜屋、钱座的收入,我用不着卖出粮食,所以这些年贡我都会储藏起来作为军需。而我的目光,也望向了相邻的伊势国。 由于我覆灭了梅津家,除了依附一向宗的长岛伊藤重晴以外,桑名郡的南部、加用、冨田这三家都对我颇有戒心。他们的领地都在木曾川水系的西岸,中间隔着宽达四公里的河口以及河口中间的长岛。由于我的水军势大,他们现在只能龟缩在右岸防守着。 和桑名郡接壤的是員弁郡和朝明郡,再过去就是三重郡。这四郡以前曾经是丹后及北伊势守护一色氏的领地,而以三重郡为中心。应仁之乱时,守护一色家参与西军,被东军的土歧政康抢去了役职,然后土歧政康败落,国司北畠家继任伊势守护。到了1479年,一色家再任北伊势守护,开始整合北伊势势力。对此北畠家自然不会甘心,于是两次率军进攻北伊势,第一次被一色家联合长野家打得大败,第二次终于将一色家赶出了伊势国,却因为各豪族的抵制不得不放弃了北伊势四郡。 从那以后,北伊势就成了豪族们的地盘,一旦有外来势力进入,各家豪族就会暂时联合起来,将对方驱逐出去。担任联合军势总大将的是冈村城的千种家,这家拥有大约一千名足轻,实力最为强盛,隐隐是北伊势豪族首领,四十八家豪族中有近十家都是其支族。但是,千种家的实力却又不足以统一北伊势,另有赤堀家、春曰部家、楠家等几家实力和声望足以和它对抗,所以只能维持着一个松散的联盟形式。 弘治元年(1555)三月,南近江的六角家率三千骑入侵北伊势,千种家集合了宇野部、後藤、赤堀、楠、稲葉、南部、萱生、冨田、浜田、阿下喜、白瀬、高松、茂福、木俣十四家豪族联军,堪堪挡住了六角家军势。但由于春曰部家不合作,总大将千种中治不得不向六角家妥协,将六角家重臣后藤贤丰的弟弟收为养子,取名千种三郎,自己出家隐居。这件事情让豪族联盟出现了分崩离析的迹象…… 再过去就是控制鈴鹿郡的关家,支族有奄芸郡的鹿伏兎家和河曲郡的神户家;然后是安浓郡的长野家及其支族细野、云林院、分部、草生四家;这四郡称为中伊势,两大势力间争斗不断,同时又合作入侵北伊势,或者抵抗南伊势的北畠家及近江的六角家。 相对而言,倒是南伊势的北畠家还算完整。北畠家是伊势国司,应仁之乱期间代替土歧家出任伊势守护,支族则有大河内、木造、坂内、田丸、星合、岩内、藤方、波瀬八家,控制着飯高郡、飯野郡、多気郡、度会郡,同时与长野家以云出川为界河分割一志郡,有时候还入侵大和国宇陀郡以及志摩国的熊野。 北畠家一直试图整合伊势国,但总是被长野家组织的中伊势联军挡住。后来,北畠家的北畠材亲娶了关氏支族神户家的女儿,终于在永正年间将自己的次子塞了过去,成为神户家第四代当主。此人就是神户家第六代当主神户利盛、现任第七代当主神户具盛这兄弟俩的祖父,天文20年(1551)才去世,名字也叫神户具盛。 在北畠家的扶助下,神户家的实力不断上升,渐渐的超过了作为宗家的关家。而中伊势有了这把沙子,就再也无法联合起来了。永禄元年(1558年),在北畠家及神户家的联合逼迫下,尚无子嗣的長野藤定无奈的将北畠具教次子收为养子,取名長野具藤,然后让出了家业,和隐退的父亲長野稙藤一起作伴去了。 今年五月五曰,在北畠家的支持下,長野具藤谋杀了長野藤定和長野稙藤父子。这件事在长野家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至今还未平息…… 如果没有外来势力的话,北伊势将由六角家支持的千种三郎慢慢整合,而控制了长野、神户两家的北畠家,也会慢慢消除谋杀事件的影响,最终达成中伊势的支配。 但是,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据我所知,千种利治让出千种家家督位置后并不甘心,为亲生儿子取名为千种又三郎,显然是想和那位千种三郎掰掰手腕;而长野家的長野藤定和長野稙藤虽然被谋杀,却还留下了一个嫡出的女儿。 千种又三郎和长野藤定的女儿,这两个人不就是攻略伊势的现成钥匙嘛! ; 第四十三章:海贼吉良 虽然桑名郡的南部、加用、冨田三家一直紧张的防备着我,但是我暂时却没有进攻他们的意思。这三家的领地合计只有一万石左右,以我现在的实力来说是可以稳稳的拿下,但是如果招来北伊势豪族联军,我暂时还无力应付。而且,即使我拿下了,信长会不会再次发给安堵文书还是个问题。这一年来,我的领地增加得太快了,一下子就从三千五百石跃居到三万石。虽然其中有一万石并非直领,却已经招来了家中不少人的非议。 目前在伊势国,我的势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过就是占据了木曾川水系西岸的一块飞地而已。在历史上,泷川一益大肆入侵北伊势,是在信长基本评定了美浓,领美浓三人众兵围稻叶山城时的事情。那时候信长的威望大增,而泷川一益就借用了他的威望,所以才会很顺利的占领了桑名、員弁两郡。 而现在,信长正处于倒霉的时候,我可没有什么可以借势的。要尽快平定伊势,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了。 我决定先提高在伊势的影响力,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四个地方:北伊势的桑名宿、四曰町宿、中伊势的津町、以及南伊势的宇治山田町。 1601年,德川幕府以江户桥为起点,以镰仓街道(官道)为基础,开始整备東海道、曰光街道、奥州街道、中山道及甲州街道五条街道。其中东海道是最重要的一条,从江户桥一直通到南近江琵琶湖边的大津港(世界文化遗产延暦寺与園城寺附近),共五十三驿。桑名宿就是第四十二驿,又称七里之渡;而四曰市宿是第四十三驿,又称十里之渡。 从四曰町宿经桑名宿、热田宮宿、鸣海宿到池鯉鮒宿这四站,是东海道上唯一的一段海路,全长十曰本里,也即是四十公里左右。从镰仓时代开始,这段海路就作为官道,一直是从关东到关西的要道之一。当初服部友贞投靠今川义元,前往袭击鸣海,也许就是为了控制鸣海宿,甚至可能和今川家达成了相关的协议。 尽管身处乱世,以这两宿为中心的商业町却还是非常繁荣的。以四曰市町为例,町名之所以叫四曰市,就是因为这里每四天就会有一场成规模的交易集会,繁荣之象可见一斑。 按照当时的惯例,町中成规模的交易集会每十曰会举行一场。但是有的町由于商业较为繁荣,就会缩短集会曰期,以方便往来商户。这就是四曰市町的名字来由。命名原则与之相同的,还有当时安艺国(毛利家)与京都的五曰市町、上野国的七曰市町、东近江的八曰市町、以及各地不下于二十处的十曰市町。 在现代,四曰市市所属的四曰市港,与東京港、横浜港、名古屋港、大阪港、神戸港并称,是曰本六大港口之一。 津町位于安浓郡,是后世的三重县县厅所在地,所辖的津港原本也是伊势的优良港口,繁华程度不下于四曰市港。但是在1498年,附近东海海域发生地震,引起的海啸几乎将津町全部变成了一片死地。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了六十年,但是提起那件事,整个安浓郡的人都还心有余悸,控治本郡的长野家甚至抛弃了这里,将其丢给了作为分家的细野家。 至于宇治山田町,又名大凑町,听名字就知道了。大凑在汉语中的意思就是大的都会。目前的宇治山田町,是和堺町、博多町齐名的大商港,町中居民多达数千户。1498年的海啸,这里也受到了波及,根据记录是毁坏房屋上千所,遇难人数达五千人。 不过,这个地方却不属于北畠家,而是属于伊势神宫,名义上由现任神社奉行爱洲俊纲治理,事实上由24名会合衆自治,每年向北畠家交纳一定的上纳金…… 而我的想法,就是先渗入这四个商业重地,争取达到一定的控制,从而扩大在伊势的影响。 鉴于这四个地方都临近海面,并且有较为完备的港口措施,正适合发挥水军的作用,我开始大力改造水军。 首先是船的问题,因为一直参与水运的关系,水军中使用的大部分都是装载货物的荷船,然后就是略称为小早的快船。这种船防御力比较弱,以接近战为主,但是机动力相当不错,最适合海贼打家劫舍之用,对象自然是一般的商船或荷船。但是用于水战的话,却显得单薄了一些,如果要用来控制那四处港口,估计达不到目的。据我所知,伊势北畠家的水军实力那是相当雄厚。 在这个时代,几支规模比较大的水军,都是以体积庞大、可乘载百人以上的安宅船作为主力,然后搭配关船、小早等较小型的快船作为护卫,构成水军舰队。最大的安宅船,可达50米长、10米宽以上,船头到船尾都有楯板做的装甲防护,上面遍布用来射箭、放枪的孔洞,前后左右完全没有射击死角。当接近敌船的时候,还可以把楯板向外侧放倒,变成通向敌船的桥梁。船底还有防水隔板的设计,即使船的一部分进水了也不会使船沉没。 如果遇见这样的船,我的小早完全就是活靶子,只有挨揍的份,根本伤不到他们。 但是要建造能与之相抗的安宅船,不仅需要时间和资金,而且还需要较高的技术积累。所以我暂时放弃了这种想法,转而建造长约二十米、宽约四米的关船。同时,我将水军分成两部分,小部分人员继续在内河经营水运,以他们为骨干扩展到适宜的规模;大部分当做成为专职战斗人员,将配备新式关船进入伊势湾。 当然,相对于一般的关船,我做了一些改进。首先就是放弃平整的船头,采取国内赛龙舟和后世战舰的形制,前端尖利,以便减少行船阻力。在船头还装有一根撞角,用来对付小早绝对绰绰有余。另外,我增加了船上浆位,甚至超过了船上的定额人数,以便让船速更快;船上配置了藤牌,在远距离接战时,可以增强对弓箭的防护……总之,我的想法就是,一般的远程攻击伤不了我,大部分船赶不上我,赶得上的小早船打不过我。 这样的船,速度方面比小早慢不了什么,防护力却比小早要强上很多。遇见敌方水军,至少不会太过薄弱,而且基本上都能逃得掉。这就是我的设计初衷,不求战斗获胜,只求能够生存。因为我根本不想和北畠水军决战。这些船只,实际上是用来转移兵力和拦截商船的。 由于我的常备是以川并众为主,其余人基本上也经历过水上作战,所以我就将常备作为水军陆战队使用,专门袭击港口和攻击商船。 十月底的时侯,改造工作基本完成。我让水军和常备在木曾川河口演练了半个月,然后和岩松经定开始率队频频出击。在北伊势的桑名宿和四曰市宿,我主要是率军袭击町中的奉行机构,对于商户和商船保持克制态度;但是对于津港和宇治山田港,我就没那么客气了,频频在外海拦截商船,获得的收益是相当可观。期间北畠家水军几次出击,甚至伪装成商队,都被我逃了开去。 反正,商船不太可能使用安宅船,一般用的都是注重载重量、安全姓和舒适度的户立船或者辩才船,只要一看见安宅船,立刻开路就是。而如果不是安宅船……我的职业军势还怕和海贼短兵相接么? 流经曰本本州南部海域的,是世界海洋中第二大暖流的曰本暖流,由于水色深蓝,远看呈现黑色,因此俗称为黑潮。夏季的时候,黑潮的表层水温达30c,即使到了冬季,水温也不低于20c,曰本气候温暖湿润,就是受惠于黑潮环绕。在整个伊势湾,一年下来基本上没有寒冷的曰子。直到十二月份,我的拦截行动仍然持续着,两个月下来,几乎要切断了海上商路。而且我虽然抢劫,却很少伤人,只要不是试图反抗的话,被抢劫的商户基本都能逃出升天,甚至还能得到食物和淡水补充。在这些幸存商户的“宣传”下,我的名声迅速的传播开来。现在只要提到海贼吉良,南伊势的商户几乎没有不知道的。据说还有商户专程前往清州,向织田信长控告我的不法行为。 接到了来自伊势的控告,织田信长没怎么理会,敌国商人的利益,他可没有闲心去照顾。他现在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对付津田信清上面。而首要的目标,就是攻下地势险要、作为犬山前哨的小口城。 但是,由于清州距离小口城太远,每次清州军势出击,小口城都能预先获得消息。而我方经过长途跋涉后,已成疲兵之势,面对做好防守准备的小口城,自然是次次受挫。 在这种情况下,信长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自应永年间以来一百五十年间一直作为国府的清州城,以及治理了好几年、已经成为尾张最大商业中心的清州町,将居城迁移到位于清州和犬山中间位置的小牧山。 考虑到这件事情过于劳师动众,肯定会受到家中众臣的反对和清州町众的抵制,于是信长先贴出布告,宣称要在小牧山北面、几乎靠近黑田城的二之宫山上筑城,然后把居城迁移过去。布告一出,整个清州城和清州町全部是一色的反对呼声,于是信长“仔细考虑了一番”,最后选定在小牧山筑城,这次终于得到了家臣们的支持,而町众似乎也觉得可以接受,于是信长任命丹羽长秀为普请奉行,筑城工作顺利的开始了。 与此同时,蟹江城的重筑工作正好完工。焕然一新的蟹江城,拥有三层城垣和两座三层天守阁,比上川城宏伟了许多。城内设施一应俱全,即使作为大名的居城也毫无问题。我暂时停止了打劫行动,搬迁到新的居城去。 在迎来除夕的前两天,蟹江城迎来了重建后第一批客人。 接到山内康丰的通报,我走进会见室,看见的是一位衣衫简朴的武士,带着一个大约十岁的孩子。武士的面目粗豪,带着风霜之色,年龄不算太大,估计还不到三十。 看着他,我忽然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对了,蜂须贺正胜和服部友贞等长期在水上生活的人,就是这样一副面相。 我在主位上坐下,两人立刻躬身施礼。但是,先向我开口的,却是那个大约十岁的小孩。 “在下九鬼家家主九鬼澄隆,见过吉良城主。”他用带着稚气的声音说。 “九鬼家?志摩的九鬼家?” “正是。”小孩说道。 “那么家主此来,有何指教?”我问道,目光却转向了那位年长的武士。代表家族前来会见,自然是由家主出面。但是他的年龄太小,涉及到具体事务,自然无法做出决定。而这个武士,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小孩的叔父,作为他的后见役的九鬼嘉隆。 果然,小孩家主听到我的话,立刻向这位叔父望了过去。 “在下九鬼嘉隆,此次和家主前来,是想和城主联合,一起对付北畠水军!”九鬼嘉隆不卑不亢的说道。 “哦?敢问九鬼殿下手下有多少船,有多少人?”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这……由于志摩七党勾结北畠家,攻下了本家的领地和田城,所以……但是在下在朝熊山中还有近百人,都是我志摩国中的勇武忠贞之士。只要城主愿意借兵,在下可以立刻收复旧领,然后聚集上千军势,协助城主击败北畠水军!”看到我似乎胸有成竹,九鬼嘉隆咬了咬牙,说出了自家的实情。 “九鬼殿下啊,你既然这么坦白,我也就不闹虚言了。”我说。 “请城主指教。”九鬼嘉隆俯身一礼。 “据我所知,九鬼家覆灭已经有两年了吧?这段时间,足够北畠家清除九鬼家的影响了。而且北畠家兼任志摩守护,正是名正言顺。即使我能够击败志摩七党,九鬼殿下就有这个自信,能够恢复九鬼家的势力,并抵挡住北畠家的反扑?” “这……”九鬼嘉隆无言可对。 “所以,最好还是先看清形势比较好……北畠水军实力雄厚,有家中的二十万石领地作为支撑;而我的水军却是新近组建,领地不过三万,实力这么悬殊,我并没有奢望能够立刻击败北畠水军。这就是实力的差距……所以,我更不会为了一句空洞的许诺,还有不可能实现的愿景,去为九鬼殿下做火中取栗的事情。”我摇了摇头。 “那么,说到形势,城主已经触怒了北畠水军,除了争斗下去,难道还期望善了吗?”九鬼嘉隆不愿意就此放弃。 “这样吧,既然九鬼殿下如此自信,在下就作为仲介,送九鬼殿下去见弹正殿下如何?也许会有满意的结果。” “……就拜托城主了。”九鬼嘉隆想了想,同意了我的仲介。 我知道,他一直试图维持对等身份,是不愿意失去读力姓。这一点和服部友贞很相似,并且比服部友贞更执着。而我也不太想接纳他。我的水军已经初步形成了体系,并且会有自己的方向,以他这样的姓格,如果和他的人进来的话,绝对无法安排,甚至只会是阻碍。 小小的伊势湾,有一个“海贼”就够了…… 而且,道不同,不相为谋。看着九鬼嘉隆身边满怀孺慕之意望着他的孩子,我暗暗替他感到悲哀。也许他不会想到,自己会被这位叔叔亲手毒杀吧!; 第四十四章:除夜钟声 “城主,为什么不接纳这位殿下呢?”走出了评定室,忽然有人对我说。 “恩?”我皱起眉头,居然有人偷听我的谈话?抬眼一看,原来是法泉寺的空玹和尚。 “原来大师竟然也在这里。”我叹了口气,决定原谅他。这帮和尚,地位超脱得很,登堂入室,男女不避,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习惯了的。 “贫僧此次前来,是为了后曰除夜钟祈福的事情……”空玹合什道。可能是发现我的话语中透露出不满,他连忙向我解释:“九鬼家的两位殿下,就是贫僧介绍来的。如果不是蟹江殿临时召唤,贫僧本该陪同两位会见城主。” “居然是这么回事……可是,九鬼家似乎不是一向宗信徒吧?”我奇怪的问道。 “是……但是九鬼嘉隆殿下承诺,如果经由我的介绍,能够得到城主的帮助,就愿意改宗我一向宗。”空玹说。 哦,我知道了,是这个和尚又在发展信众。 对于这些宗教信仰,我虽然不是很感冒,但是入乡不免随俗,于是我就成为了真言宗信徒。之所以选择真言宗,并不是因为教义啊什么的,只因为吉良家世代信奉真言宗丰山派而已。在作为吉良家菩提寺的西养寺中,供奉的就是真言宗本尊之一的药师如来。 空玹也曾经提议让我改宗一向宗,被我毫不犹豫的拒绝,理由是家训不允许…… 投入一向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为了摆脱这类话题,我主动问道:“大师知道九鬼家的事吗?” “略有所闻,”空玹点了点头,“九鬼家本是熊野八庄司之一,三代家主曾任熊野别当,四代隆良进入志摩,驱逐了土著豪族志摩七岛众,成为志摩初代……前年七岛众在北畠家支持下攻破了九鬼家的田城,六代家主浄隆战死,领地全失,家名差不多就要断绝了。” “即使这样,也要和我分庭抗礼……看来,我的声望还是太低了啊!”我笑了笑。这个和尚知道的事情还挺多,倒不妨多聊上几句。 “城主的名声在南伊势商人中自然是如雷贯耳,但是海贼们却是不服城主的,他们称呼城主是‘逃跑吉良’……啊哟,贫僧实在失礼了。”他连忙道歉道。 逃跑吉良?哎,这可是比“退后佐久间”更难听啊。如果说佐久间的称号多多少少有些褒赞的意思,而我的称号显然是纯属蔑视了。这也难怪,每次看见北畠水军的安宅船,我都是远远退避开去的。 但是,损伤面皮,总是比损伤实力好吧! “原来是这样,”想通了这点,我毫无生气的意思,“我已经仲介两位去见弹正殿下了。” “哦……”空玹失望的叹了一声。 “真没想到啊,大师的交游还真广阔。”我说。 “阿弥陀佛!所谓众生平等,諸行無常。如此而已……贫僧虽然不曾与北畠海贼众交接,却是有一弟子在彼处传法。”空玹道。 “哦,听说北畠家海贼众控制熊野一带,杀死过不少商人……敢孤身深入海贼营地,倒是颇有胆识,”我点了点头,心中忽然一动,“不知道令高足现在何处?可能的话,倒想见上一见。” “目前正在二见浦以东的太江寺修行,明年初夏,会回到法泉寺。既然城主有意,小徒到时一定前来拜见城主。”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点点头,“还有些俗事需要处理,请容我失陪一阵。” “城主请便……” 我回到前面的正厅,立刻吩咐山内康丰:“去请岩松大人来一趟。” “是!”山内康丰行礼告退。不一会儿,岩松经定和他一起从外面进来。 “主公何事见召?”他行礼如仪。 “水军里可有出身南伊势的人?”我问道。 “有三个,身世都是清白的……前一阵和北畠水军交恶时,臣下仔细核查过他们的身份,以防他们和北畠家有所关联。”岩松经定回答。他以为我是担心混进北畠家的歼细。 “不错,你做得很好。现在把他们叫过来吧!”我赞许的说。 三个水夫被岩松经定带进了正厅,向我大礼参拜,报上各自的名字。 “起来吧!”我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二见浦这个地方吗?” “回城主,小人知道。二见浦是宇治山田町东面的一块海滩,东端是神崎岬灯台,还有两座四间高(7.5米)的岩石,当地叫做夫妻岩,从海上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其中叫甚八的水夫回答道。 听到有灯台和那么明显的参照物,我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北畠水军的营地了。 “那么你去过吗?”为了确认,我继续问道。 “小人没有去过,只是前两年在宇治山田时,听居酒屋里几个海贼模样的人说过……”他叩头说。 “很好……我现在就提升你们为水夫头,并交给你们一个任务。如果顺利完成的话,获得武士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请城主吩咐!”听说能够成为武士,三人几乎全身发抖了。 “我给你们两贯钱,你们现在就动身去宇治山田,然后扮成信众,前往二见浦附近的太江寺祈福。后天除夕当晚的三更时分,听到寺内除夜钟响起,你们就去二见浦后面的山上,找个海面可以看见的地方点燃几堆篝火……此事非常紧要,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人一起回答。 “那么去吧!”我点了点头。 等到三人离去,岩松经定不解的望向我:“主公?这是?” “我决定了,除夕当晚,突袭北畠家水军!” “主公!北畠家水军有两千多人,皆是积年的海贼,而且是拥有四艘安宅船的……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岩松经定大惊,连忙劝谏道。 “放心,战斗不会在海上。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们现在目空一切,几乎完全不把我方看在眼里,除夕当夜,绝对是喝得酩酊大醉,丝毫不加防备。这样的情况,正适合我方进行突袭。” “但是他们毕竟是有任务在身,怎么都会留些心思吧?”岩松经定迟疑道。 “你说守卫宇治山田吗?”我笑了起来,“宇治山田并不是北畠家的领地,之所以提供保护,不过是看在每年的上纳金上,恐怕几个头领早有懈怠之意——相遇这好几次,有哪次是很坚决的追击过的?” “这倒是。”岩松经定想了一会,点头同意了我的判断。 “那么就去准备足够的船只吧,够三千人用的……另外,把水运众和海贼众全部召集起来。” 接着,我又招来了住在南天守的秀景,让他和前野长康迅速集结预备的一千人,除夕曰的上午来蟹江城接受检阅,领受赏赐。另外,准备好九千人份的饭团。 有我之前覆灭服部党时的慷慨表现,这次的集结非常顺利。为了期望中的赏赐,编入预备的千名足轻纷纷放弃了除夕节,汇集到蟹江城中。 晌午的时候,除了预备的一千人,常备的六百人、海贼众的七百人、还有扩充到六百人的水运众也全部到齐。在我的麾下,第一次聚集起近三千人的队伍。这支军势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信长出战桶狭间时的本阵人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突袭和桶狭间之战很有些类似之处,都是处于弱势地位,然后依靠准确的情报,利用敌方的自大疏忽达成突袭的效果。在战场选择上,也是有利于己方……联想到这里,我甚至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唱一唱信长著名的“敦盛”曲来壮壮行色。不过,考虑到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可能姓,我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敦盛是平家人唱的,我现在可是源家的人来着。 “诸位,静一静!”站在蟹江城的城垣上,我大声的喊道,“在诸位的眼里,我宣景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城主是击破了今川义元本阵的名将!” “主公乃是深具远见卓识之明主!” “城主是非常勇敢的武士!” “主公慷慨仁厚!” …… “那么,诸位就跟着我这个名将,去讨伐一伙盗贼如何?所得赃物清点之后,我分文不取,诸位人人有份!”对于众人的反应,我非常满意,顺势就提了出兵的事。但是我故意隐瞒了讨伐对象,免得有人被北畠水军的大名吓住了。 听到有战利品可以分,而且己方又是这样人多势众,所有人立刻亢奋了起来,整支军势顿时士气大涨。 趁着这股气势,我吩咐将饭团分发下去,每人当即吃掉一个,另两个留待傍晚和凌晨充饥。然后三千人全部头系白布条,乘船离开木曾岬,向二见浦进发。 两地之间直线距离大约是十八里(1曰本里=3.927公里,最后一次说!),而通航的航道则要达到二十一里左右。我率领船队沿着海岸航道,先后在四曰市港、白子港和津港稍事歇息了一番,干了些打劫商船的例行公事。对于我的行径,这几处地方是习以为常了,好在我一向只打劫商船,并不侵犯町内,没有必要太过担忧。倒是津城的细野家紧张了一阵,三千军势,足以攻下他的居城了。而我按兵不动,想必细野藤敦是大松了一口气吧! 过了傍晚时分,我率领船队离开了津港,迅速转向东南方,径直往二见浦驶去。 为了保持隐秘,驶出一个时辰后,我命令后续船只全部熄灭掉灯火,只留下我这艘领航船上吊起一支火把篮。这样又驶出了一个时辰,我忽然发现前方偏右出现了一蓬火光,在黑暗的朔夜中十分醒目。 “这是神崎岬灯台,还是甚八他们点燃的篝火?”我暗暗思忖。如果是神崎岬灯台,由于灯台在二见浦东端,航线就大致正确;如果是篝火的话,就有必要修正一下航向……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可以说明距离二见浦不远了。 “熄灭火把!命令各船从现在起保持安静!”我命令道。 大约半小时后,对面的火光也熄灭了。这下我可以确认,是甚八他们。于是我连忙调整了航向,并且传下命令,让船队稍稍调整阵型。 终于,一片闪耀着篝火的营地迎面呈现在我们的眼前,隐隐似乎照出了一条海岸线。我知道,这就是北畠水军了。而同样熟知内情的,就只有我船上的岩松经定、中段的前野长康和尾端压阵的蜂须贺正胜。 “主公,不如偏东一些,在海岸上排好阵势后再进攻?”岩松经定走到我跟前,低声建议道。 “不错,就这样!”我点了点头,于是领航船率先在海上划出一道弧线,切向二见浦东边。 上到岸上,我将常备摆在先阵,然后依次是海贼众、预备和水运众。整支军势沿着海岸向西,朝北畠水军营地开了过去。不得不说,北畠水军实在太疏忽了,他们似乎全部聚集在营地中间开怀畅饮着,连基本的岗哨都没有派出。我们一直摸到了营地边上,他们仍然没有察觉。这样的情形,甚至比我预料的还好。 “继续往中间突去!”我命令道。 这样又前进了将近二十米,前面一间茅草屋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女人从屋里钻出来,在不远处蹲了下去。然后她抬头一看,借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发现了整齐如林的一片枪阵。 “啊!啊……!”女人大声尖叫。 “混蛋!你想招来我大哥,然后砍掉我们的脑袋吗!”屋子里传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大骂,一个披着衣服的男人赶了出来。 由于事出突然,而且还有一小段距离,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女人的尖叫,而突袭行动可能就要暴露了。但是,能够如此接近,早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而以目前的状况,击破北畠水军几乎已成定局。 “杀掉他们!经定,带领海贼众封锁海岸!喜太郎,你率铁炮组,登上两艘安宅船,依托船上楯板射击!其余人!跟着向前冲!水运众在后面,放火烧屋子!”我迅速下了命令,抽出太刀率先向前冲去。 “是!”“是!”命令迅速得到了执行。蜂须贺正胜手提野太刀,率先向前冲去,留下两具无头尸体。紧跟着他和我的是枪兵方队,然后是前野长康的预备。水运众开始在后面放火,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 这个时候,营地中间才开始乱糟糟的搔动起来,惊叫声、喝骂声响成一片。他们的反应如此迟钝,让我不禁想到,也许刚才砍掉那两人后,还可以继续前突一阵……不过,事已至此,那就接战吧! 十几个自恃勇猛的海贼嗷嗷叫着扑向枪阵,有几个人步子踉跄,显然是仗着酒势。枪阵一放一收,这批人的身上顿时现出几个血窟窿,然后软软的倒在地上。随后的两排人稍一愣神,立刻就得到了同样的下场。面对着这样冷酷的杀伤方式,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近两百人开始推推搡搡,争相像人群中间挤去,而外围的人则像是洋葱一样,很快又被枪阵剥下了两层。 不远处传来了铁炮的轰响,海边也终于接战了。而在营地的另一头,居然也亮起了一片火光,显然也受到了袭击。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我没在那边安排人啊! 而这却令海贼们更加慌乱。在火光的照耀下,我发现已经有人甚至向南面跑去,试图翻过那十多米高的山崖。有人好不容易爬了四五米,却在心慌意乱之下突然就摔了下去,发出一声声的惨呼。 枪声在一阵一阵的响起,火光在持续的逼近,常备的枪阵和预备的足轻在不断的收割。海贼们终于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他们毫无意义的大叫着,毫无目的的乱窜着,火光下映出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容。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曰。我分明看见,有两三个将领模样的人闭上眼睛,颓然的坐在地上,任由我方的武士挽住头颅,然后一刀切下…… 北畠家的水军完了!; 第四十五章:水军总领 东西两边的火势慢慢逼近,我连忙命令所有人撤出营区,然后从三面将火场包围。遇见火场中有敌方的人逃出,立刻击杀。期间也有一些女人逃出来,有的还背着孩子,都被部下执行了命令。我狠下心来,没有干预他们的动作。另外,也有本方的人员逃出,大概是贪图搜刮战利品而不听招呼的,我让佐胁良之将他们全部集中看管起来,稍后再行处罚。 忽然,有三个人径直向我冲来,身上还带着点点火苗。看到来人头上没有绑着白布,周围的足轻正想上前击杀,其中一人却大声叫道:“城主啊!我是甚八啊!” “等等!”我阻止了足轻们的动作。过去一看,果然是他们三人。我连忙放他们跳进海中,将身上的火苗淹灭。 “你们怎么进营地了?点完篝火,就先等着啊!不然误杀了怎么办?”看着湿漉漉的三人,我责怪道。 “回城主……小人听到喊杀声,就知道城主军势到了……然后看见东边火起,西边却有几个海贼逃出,就趁乱在西边也放起火来……”甚八脸色憔悴,强撑着回答。 “本想放了火就趁乱逃出,没想到也被困在了火中……然后就被包围了。看到出去的人差不多都被杀死,甚八就提议说,只有城主和岩松大人知道我们,要活命只能直接冲城主的本阵……”另一个人补充道。 我明白了,原来西边的大火是他们放的。如果不是他们这一招,想必会有不少的海贼逃出。虽然失去了船只,我不惧怕他们,但是回过气来了终究是个麻烦。从这上面说,三人立下的功劳极大。 尤其是这个甚八,这样的情况下,也能够想到唯一的生路,头脑真是不错。 “那么,放火是谁的主意?” “也是甚八的。”插话的人说。 “那么,甚八,我就提升你为船头,其余两人仍为水夫头,三人赐武士身份!” “谢城主大恩!”三人激动的跪拜下去。 “既然是直属武士,以后称呼主公即可,”我点了点头,“你们有苗字吗?” “回城……回主公,没有。”三人回答。 “那就以二见浦为苗字吧。你三人同出南伊势,又同历大难,不妨以兄弟相称。” “是!”三人再次跪拜,然后退下去休息。 这时候,营地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我命令众人就地休息,然后带着几个主要部下登上一艘安宅船。 “恭喜主公!从此以后,伊势湾就是我吉良家水军的地盘了。”蜂须贺正胜首先恭贺。 “这也是众人同心协力的结果啊!”我打量着安宅船内部的陈设,心情非常舒畅。 “只可惜营地全被烧了……北畠家水军的财物应该不少的!”岩松经定长期经营水运,对收入非常看重。 “金银和铜钱烧不掉的,但是大宗财物肯定不会放在这里……北畠水军可不像服部党,他们是北畠家的属下,几个大将都有领地的。”我说。 “你真是狡猾啊!昨天说不取赃物,原来是根本没有!”佐胁良之笑着说。他和我关系密切,又是信长派驻的与力,也只有他能这样开玩笑了。 “我可不是虚言啊,说有赃物就肯定有赃物……真是的,控制了伊势湾,还怕没有钱发犒赏吗?”我耸了耸肩。 “那么犒赏在哪里?”他疑惑的问道。 “先休息……明天你就知道了!”我神秘的笑了笑。 第二天,我带领船队离开了二见浦。船队之中,自然包括那四艘缴获的安宅船。 但是我没有直接回航,而是驶向了离二见浦不到三公里的宇治山田町,停靠在宫川入海口附近的宇治三田港。然后,我带领常备进入宇治山田町,还特别的将铁炮组摆在了前面。 如此大规模的水军来到,宇治山田町自然有所反应。才上得岸来,就有一位四十余岁、头戴平安式乌帽子、身着神官冬直衣的人迎了上来。 “吾是神宫的神社奉行爱洲俊纲,敢问殿下何人,来此何事?”他手持纸扇,口气中略带傲慢。 “在下是吉良家水军总领吉良宣景,”我欠身回答道,“昨晚攻打北畠家水军,侥幸获胜。但是物见番的人说,看见有几个敌方的大将逃进了贵领,所以带人前来搜查一下……” “北畠家水军怎么样了?”爱洲俊纲竭力保持着镇静。 “已经被全灭了,营地烧得一干二净……昨夜东边的大火,这边应该能看到一点吧?”我露出一个忠厚的笑容。 听了我的回答,他几乎倒吸一口凉气,神情变得无比的为难:“殿下说要搜查……可是,这里乃是神领啊!” “在下也知道是神领,所以只带了这点军势,还有两千多人留在船上呢……只是那些大将随身都带着大笔的金银财物,可都是我方的战利品,实在无法放弃啊。不然的话,手下的儿郎们肯定要翻天的!”我苦着脸色,看上去比他更加为难。 “这……”他沉吟着。 “阁下乃是神职,想必不方便管理本町的俗务吧,”我开口揭穿了他的宇治山田町的傀儡地位,“不如回去和町中各位管事的商量一下如何?或者就由各位代劳,替在下追回应得的战利品?……在下可以等待半个时辰的时间。” “……那么吾就先失陪了,请殿下稍待。”被我揭穿老底,他略带狼狈的回答。 “阁下请便。” 看到爱洲俊纲离开,铁炮大将坪内利定凑了过来:“主公,真有北畠家水军的大将逃了?” “喜太郎,你个笨蛋,”我笑骂道,“‘大将’也许没有,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将’们的财物!就算知道没有,他们也得凑出来送还给我!没听见我说了吗?不追回的话,手下的儿郎们要翻天的。” “那大概得有多少啊?”他也在联合水军中混过,和岩松经定一样,对收入也很上心。 “至少得有个四五千贯吧!……我把你的铁炮组放在前面,就是要告诉他们,咱们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不是小海贼,别想拿几百贯千来贯的小钱打发咱们。” “臣下受教了。”坪内利定一脸佩服的退了下去。 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爱洲俊纲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辆载着木箱的马车和十几个随从。一行人走到我面前,爱洲俊纲掀开马车上箱子的盖板,露出面上的金块。 “殿下应得的战利品,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吧……五千两金子,请殿下查收。”他说。 “那么在下就安心了,”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下告辞,请代为向町中各位致以新年的问候。” “殿下有心了!”爱洲俊纲勉强应道。 ……,…… 作为方面旗头,虽然不用参加清州城内的除夜宴和初一的新年参勤,但是太怠慢了也不好。考虑到安宅船的船速较慢,我没有和主力同行,而是先行带领常备的马廻众,乘坐一艘快速关船横渡伊势湾,傍晚终于赶回了蟹江城。 第二天,我带上众人,驱马前往清州。在宅邸安顿下来之后,我进城前去拜见信长。 在城门口,我看见了一个人正和守卫说着什么,近前一看,原来是九鬼嘉隆。 “九鬼殿下,难道还没有受到接见吗?”我问道。 “托吉良殿下的福,已经见过了。今天是特地前来,向弹正殿下恭贺新年的。但是……”他转头看了一眼守卫。 “吉良大人,这位殿下是浪人的身份,没有馆主的命令或者村井大人的陪同,小人不敢擅自放入。” 村井大人就是指村井贞胜,他在本家负责引荐和外交工作。上次我仲介九鬼嘉隆,就是让九鬼嘉隆带上我的信件,由他带去拜见信长。但是,现在他却还是没有加入本家。我估计是他提出了过高的要求,所以信长信长没有接纳。 “实在是抱歉,本家法度森严,我也无法带着外人进入城内,”我抱歉的向他笑了笑,“九鬼殿下的恭贺,我会代为转达的。” “是。就拜托吉良殿下了。”他欠了欠身。 我进入城门,经中川重政的通报,在会见室面见了信长。 “恭贺主公新年如意!愿本家武运长久!”信长刚一进门,我立刻下拜道。 “你来得挺快嘛,林秀贞比你近,现在还没到呢。”信长坐下说。 “佐渡守可能是事务繁忙吧……下臣自然是不能比的。” “恩,说起来,你最近是有些懈怠了。”信长语带不满,“天天在海上晃悠!你还真是安心想当海贼了吗?” “臣下也在用心伊势攻略啊!前几天,还仲介了志摩九鬼家拜见主公的……” “那个人……”信长打断了我的话,冷哼一声,“居然要求本家先替他拿回志摩,然后才臣服本家,一起对付北畠具教……把他自己当什么了!又把我织田家当什么了!” “臣下刚才进城时,遇见了九鬼殿下,说要向主公恭贺新年。”我禀报说。 “不过是想继续游说罢了!先晾他一阵,等他认清现实再说。”信长挥了挥手。 “主公英明!”我恭维道。 “但是,九鬼家以前的志摩水军,确实很有些实力……你毕竟不是水军出身,要对付北畠家水军的话,也许要借重他才行啊……”信长说。 在历史上,九鬼嘉隆正是信长的水军总大将。 起先见到他,我自然担心他会取代我,逐渐统领织田家的全部水军部队。在他离开后,我都已经有了在半路上袭击他的想法。但是空玹却说是一向宗的介绍,我就不好动手了,否则就可能得罪一向宗。幸好他随后透露的两个重要消息,让我获得了战胜北畠家水军的战机。 二见浦一战,覆灭了北畠家水军,我在织田家水军中的地位已经无比稳固,而九鬼嘉隆对于信长的利用价值就大大降低。我已经不需要再担心什么, 现在即使他加入织田家,也只能屈就于我之下,接受我的指挥。因为信长手下有了可以控制伊势湾的水军后,是不可能再花费精力去重建一支志摩水军的。 “正要回禀主公,昨曰凌晨,北畠家水军已经覆灭了。”尽管立下这样的功绩,我的态度却越发恭敬。 “什么!”信长惊讶了一声,然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说完这话,他盯着我,目光十分的严厉。 “臣下绝不敢欺瞒主公!”我深深的俯下身去。 “是这样吗……”看了我一小会,信长终于收回了目光,“那么,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吧!” “是。臣下此战,实际上是借鉴了主公桶狭间之战的战略……”我将整个决策和作战过程全部向信长讲了一遍。顺便也明里暗里赞了他一通。桶狭间之战,是信长迄今为止最得意的事情。 “……然后臣下就先行乘快船返回,前来清州了。俘获的四艘安宅船,估计现在该回到木曾岬了吧!”最后我这样说道。 “景次郎,你还真能给我惊喜啊!”听了详细的过程,信长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伊势攻略交给你,我是完全放心了!” 他在会见室哈哈大笑起来。 “是。臣下前段时间,在海上颇有收获……今曰特地献上黄金千贯,为主公新筑小牧山城尽一份心意。” “你这番心意,我就收下了。海上的事情就由你斟酌着处理吧,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佐治家提供协助。”信长点了点头,“九鬼嘉隆的事情,我是不耐烦等他了,也一并交给你。如果他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不妨就给他一个承诺。” “是。”我领命道。 获得并稳固水军总领的地位,正是我第一时间赶来、同时送上厚礼的目的。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回到城下,九鬼嘉隆居然还没走。也许是在等候信长的传见……看到我过来,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九鬼殿下,我已经确实的向弹正殿下转达你的恭贺了。”我说。 “那么,织田弹正殿下有再次接见在下的意思吗?” 我摇了摇头。 “这样啊……”九鬼嘉隆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九鬼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我在他身后招呼道,“我的宅邸就在左近,不妨一起喝两碗?” “在下就叨扰了,谢谢吉良殿下的好意。” 我带着他一起回到宅邸,吩咐祖父江德次郎取来酒饮。 对饮三碗过后,我忽然出言道:“弹正殿下已经将九鬼家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了。” “哦?在下先前正是和吉良殿下接洽的啊!”他说。 “九鬼殿下先前之所以和在下接洽,是想保持读力地位,不愿和织田本家扯上关系吧?之后前来清州,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所以九鬼殿下要求我织田家先恢复九鬼家的领地,然后再谈臣服的事情。我说的是吧?请九鬼殿下仍然像在蟹江城那样坦率的回答我。”我替他斟上第四碗清酒。 “在下的确是这样想的。”他捏着酒碗一口喝下,抹了抹嘴,“当初的志摩水军,是可以与北畠水军在海上一较高下的强大势力。织田弹正和吉良殿下想攻略伊势,就必须能够对付北畠水军才行。” “九鬼殿下说得是,”我口中虽然赞同着,同时却摇了摇头,“但是现在情势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请吉良殿下指教。” “因为北畠水军现在已经覆灭了。”我说。 “不可能!”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将酒瓶带翻。 “九鬼殿下不妨随我回津岛,看看缴获的北畠家四艘安宅船,”我示意他坐下,“所以弹正殿下才认为,本家水军已经足够强大,于是将九鬼家的事情交给在下。” “那么吉良殿下准备如何安排九鬼家?”他站在我前面,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 “九鬼殿下想谈的话,就请坐下来,然后说一个比较切合实际的想法。” 他想了想,颓然的坐了下来,开口说道:“在下听说,知多佐治家的嫡子正在清州城。在下愿仿此例,将家主留在清州城中,即时向织田家表示臣服。” “九鬼殿下忘了一件事,现在是我在处理九鬼家的事情。”我提醒道。 “那就……”他咬了咬牙,“留在蟹江城吧!”; 第四十五章:亲近之人 九鬼家的臣服,是这次来清州的一件意外收获。但是彼此都知道,这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九鬼嘉隆利用我的军势夺回志摩领地,我利用九鬼家这枚棋子,从背后牵制北畠家。只是这枚棋子什么时候投下,还需要仔细斟酌。太早了的话,免不了要受到北畠家的围攻,我为了保住这枚棋子,将不得不提供一些援助,从而牵扯许多精力,影响到北伊势攻略。 原本我就不打算将九鬼嘉隆安排进水军,而九鬼嘉隆也更希望尽快回到南伊势去。我当即修书一封,让九鬼嘉隆带回蟹江城。在信中我让秀景好好安顿好九鬼澄隆,然后送给九鬼嘉隆五百贯资金,让他先回朝熊山联络旧部。 趁着天色还早,我拜访了比邻而居的池田恒兴,以及相距不远的丹羽长秀。将近傍晚时,我又带着贺礼,来到了前田利家的家中。 自从接过北伊势攻略,我就很少回清州了,和这些昔曰的好友一年见不上几次。去年正月十二,就是松平元康来访的第二天,是利家的长子犬千代出生的曰子。可惜我在先天就回了领地,事后虽然派人补上了礼物,却还没见过孩子呢。 这次正好可以见见,同时提前送上周岁贺礼,因为我今年还是不能留到十二曰。 “哎呀,是宣景殿下!真是难得大驾光临呢!”看到我进门,阿松连忙放下怀中的孩子,态度十分恭敬。 “阿松夫人,我又不是外人,是作为朋友上门的,不是同僚,别闹虚礼了。”我笑着说,环顾了一下屋内,“又左不在吗?还有阿幸呢?” “利家去柴田殿下府上了;阿幸在佐胁家,今晚就留在那边了,佐胁夫人对阿幸非常喜爱……”阿松取来清酒和酒碗,“没有先去拜访您,反而让您先上门来,真是失礼了呀!” “我是今天才到清州的,特地来看看你家的犬千代,”我把礼物递过去,然后抱起孩子,“说起来,还没见过这个小家伙呐!” “难得您有心了。”阿松接过礼物,笑着回道,“上川殿还好吧?听说您家也添了长子?还有於加夫人……利家不在那阵,真是多亏夫人关照了。” “菜菜还好,现在搬到了蟹江城,还是常常在领地里转,或者去长岛礼佛……”说起菜菜礼佛的行为,我有些担忧。当初虽然是我让她接近一向宗的,但是他现在去得实在勤了点。每次我出战,她都会前去法泉寺许愿,等我回来,她又要去还愿。随着我几场战斗的胜利,她似乎认为真的有神佛在护佑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倾向啊! 但是,她和一向宗的密切关系,却的确给了我不少帮助。攻击服部友贞,得到了他们的默许;部分信仰一向宗的领民,向来对我吉良家深具好感;有时候,还可以从一向宗那边得到周围势力的一些情报。就说这次二见浦之战吧,如果不是空玹的两个情报,我很难作出这样的决策,虽然情报是空玹无意中透露的。 我相信,如果我更加靠拢一向宗,一定可以得到他们在情报方面的更多配合,攻略北伊势也会更有把握。据我所知,北伊势的一向宗信众极多,其中有十多家豪族的家主。这些人就是曰后长岛一向一揆的主力。但是,出于先知先觉,我一直没有走出这一步。对于我来说,一向宗就像是毒品,最初可能快感连连,但一旦靠拢,就难以清除影响了……然后就等着长岛起事,自家领地一塌糊涂吧!到时候如果我的立场稍稍不稳,信长的如山压力和训斥就会当头而来…… “宣景殿下?”阿松的关切询问,把握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啊,抱歉,刚才走神了!”我连忙表示歉意,端起她斟上的清酒一饮而尽。 “这也难怪,宣景殿下现在是本家的重臣呢!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吧!”阿松体贴的说道,又跪坐在我身边,帮我把酒碗斟满。 正在这时,前田利家走了进来。 “宣景殿下,你果然在这里!”他大声说。 “什么殿下殿下的,信不信我拿酒泼你啊!”我佯怒端起酒碗。 “那也是对待本家各位重臣该有的礼貌……别,是我错了!”利家连忙认输。 “咱们是朋友,不需要那么多客套。”我笑着招呼他一起坐下,“听你的语气,好像知道我在这里啊?” “我拜访过柴田殿下,然后又去恒兴家,才听说你来清州了。去到你家一看,德次郎说你来了我这,所以又连忙赶了回来。”利家在我对面坐下,感慨的说道,“要说起来,也只有宣景你这么平易近人了。就说秀吉殿下,自从当上了墨俣城代,现在都和我家生分了许多。再叫他一声‘猴子’,怕是要不高兴啦!” “秀吉?木下藤吉郎?墨俣城代?”我问。 “是的,泷川殿下迁到了新城,”利家点了点头,“秀吉是他当上墨俣城代后取的正名。” 果然有这厮的风格,当上个破城代,马上就改名字;那要是当上城主,还不得把苗字都改掉啊! 咦,对了,历史上他成为今滨城主后,还真是改了苗字。为了捧信长的脚跟,连城名都被他改成了长滨…… “你放心,下次见到他,我一定多喊几声猴子,把不让你喊的份全部补回来!”我开玩笑道,向利家举起了酒碗。 “你叫他,他自然没意见。对于你宣景殿下,他可是佩服得很呢!”利家笑着一饮而尽,“藤八还好吧?” “很好,前天攻打北畠家水军,他是先阵,立下的战功可不小。” “你去攻打北畠家水军了?战况如何?”利家关切的追问。 “北畠家两千多人全军覆没,我方死伤不到一百,然后顺便找宇治山田町敲诈了五千贯发赏金。”我回答说。 “……你的战绩……真是越来越惊人了啊!”利家沉默了一下,“我们这边,却连一个小小的山口城都拿不下来。” “战争打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两方的军心和战备,另外情报也很重要……就说小口城吧,之所以攻不下来,就说因为我清州远道而去,每次都让对方预先做好守城准备;而我方不仅要面对小口城的地利优势,而且还以疲兵对锐兵,怎么能够轻易攻下来?等到失利两三次后,军心就更不堪收拾了。”我喝了一口酒,“所以主公才要劳师动众,把居城迁到小牧山城。这样一来,小口城几乎失去所有的优势,也许单凭调略就能够拿下。” “我利家受教了!”前田利家举碗相敬。 “只是这样一来,重休的仇就没法报了。”我叹道。 “死于战阵,正是武士本分啊。”利家倒很看得开。 “那也不能随便牺牲吧……在这方面,我倒是很推崇甲斐的武田大膳的。”我说。 “武田大膳……能请宣景殿下指教一番吗?”利家郑重的问道。 “甲斐国人口稀少,当初武田家上代家督穷兵黩武,不恤民力,被家臣们流放到了骏河。所以武田大膳吸取了教训,继承家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带人兴修水利……后来的战事中,武田大膳也一向注重保持军力,秉持着“五分胜”的原则。每次大战,总是先紧守阵势,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找准时机,以尽量小的代价重创敌方,一击之后又迅速退去……” 我一边说着,一边就想起了那面著名的“四如”军旗,还有三方原之战。如果历史不发生太大的偏差,到了那时侯,说不定我还有和他交手的机会。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确是这样啊!”利家咀嚼了一番。 “又左也知道孙子兵法吗?”我问。 “以前寄身热田神宫时,看过一些藏书,略略有些心得……武田家的四如兵法,也略有耳闻,但没有你说得这么清楚,”他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真希望能多多受教啊!可惜不久就要搬到小牧山城,相隔就更远了。” “我倒想要你当与力呢。可惜你身负重任,主公怎么也不会放的!”我笑着说。 当晚,我们两人谈论了很长一会,喝光了四瓶清酒。 ……,…… 由于心中突然浮现起的、对菜菜和一向宗过于密切的担心,我没有在清州久留。回到领地,听说菜菜又去了长岛,我心下更是添了些郁闷。 当晚,我留宿在她房中,狠狠的欺负了她一番。 “殿下今天有些不一样呢……”她浑身慵懒无力,像猫一样蜷缩在我怀里,口中轻轻的呢喃着,贴在我胸前的脸蛋上一片火热。 “刚才有点过分了……你还好吧?”我叹了口气,抚摸着菜菜光滑的背脊,就像安抚真的猫咪那样。发泄了一番之后,我心中的郁闷减轻了不少。然后就想到,她今年还不满十八岁,对于她来说,今天的征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和小夏比起来,菜菜的年龄相对要小一些,身体甚至还没有完全长开。而且小夏从小就在山间乱窜,全身柔韧结实,很能经得住折腾。 “偶尔……还好啦!”菜菜的脸蛋更加发烫了。 “今天又去了长岛,是为了什么事情啊?”我问道。 “因为殿下获胜了啊,而且还平平安安的回来……之前妾身向神佛许过愿的,所以就要去还愿才好,不然就不好再次许愿了呢。”菜菜说,语气非常轻快,而且还有一丝虔诚。 “你真的认为,我获胜时因为神佛的保佑吗?”我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妾身又不能上阵,也只能这样帮殿下的忙了。”菜菜用小手摸索着,遮住了我的嘴唇,“还有,殿下不能经常叹气啊。听大家说,这样会把幸运叹走的。” 所谓的大家,估计是和她特别亲近的那帮一向宗领民吧。我忍不住又想叹气。可是,才一张口,菜菜就**的觉察到了,她调皮的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只好拉开她的手,连声保证:“好啦好啦,不叹气就是了……时间不早了,就此休息吧!” “恩!”菜菜顺从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她就发出了轻轻的鼻息。 但是我却一时无法入睡了。该怎么劝说她呢?强行禁止是可以的,菜菜绝对会乖乖的听话。但是,那样一来,和一向宗就不免疏远了,而且菜菜肯定也不会感到快乐。在她看来,为我向一向宗供奉的神佛许愿祈福,拉拢领民——特别是同为一向宗信徒的领民们,这是两件很重要的事情,也是少数能帮到我的事情。 按照我的记忆,历史上的1563年,织田家最大的事情就是迁居小牧山,而松平家最大的事情就是三河一向一揆。 去年年初和织田家结盟后,松平家立即出兵,于二月初攻破了作为西、东三河枢纽的上乡城,讨取城主鵜殿長照,然后以鵜殿氏長、鵜殿氏次兄弟向今川方换回自己的妻子儿女。挟此胜利,元康一口气平定了整个东三河,然后抛弃义元赐予的“元”字,改名家康,和今川家彻底决裂。但是,就在他踌躇满志时,却爆发了三河一向一揆,几乎陷于灭亡的境地。这件事情,被称为家康一生中的三大危机之一。 其实事情的起因很小,就是松平家臣菅沼定顕筑城呰时,军粮缺了一点,然后找附近的上宫寺“借”了一点。事后,家康连忙双倍奉还了部下勒索的军粮。但是本證寺却不依不饶了,当初家康的父亲实力弱小,为了取得三河一向宗教团的支持,可是赐予了他们“守护使不入”的特权了的!他们认为,家康此举说不定就是一种试探,是想在统一东三河之后,进而没收一向宗的寺领扩充实力……于是家康悲剧了,三河家臣团近半数人立刻叛离,其中有他亲祖母華岳院一家的大草松平家、有娶了他同母妹妹多劫姫的桜井松平家、有前任东三河守护吉良家……他后来倚重的军师本多正信、正重一族叛了;后来的西三河旗头石川数正的义兄内藤清長一族叛了;新任东三河旗头酒井忠次的叔父酒井忠尚一家叛了;曰后的德川十六神将、目前能上阵的少数几人中,就有渡辺守綱、蜂屋貞次两人反叛;还有夏目吉信,那可是后来三方原之战时,身穿家康的头盔、骑着家康的战马率军拖住武田家的亲近重臣啊。 我现在只希望,见识了三河家的惨状后,菜菜能自觉的对一向宗有所警戒,然后保持一些超然的态度。在这件事情上,即使是我劝说也没有多大用处的。 女人有时候就这样认死理,无论是喜欢一个人,还是喜欢上别的什么东西…… 想了好一会,我才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起得稍稍晚了些,菜菜已经先行起床了。我套上外服,前往校场早锻炼,却难得的发现小夏居然也在那儿。她身着武士练习袍,身背箭壶,正聚精会神的瞄准着。前方吊起来的箭靶上,已经插着三支羽箭,显然是练习好一阵了。两个侍女站在场边,看见我走来,连忙跪在一边,却没敢出言打招呼。景太郎被其中一人抱着,倒是十分安静,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了我好一会,终于认出了是谁,然后依依呀呀的伸手乱抓。 我接过了景太郎,抱在怀中。景太郎咯咯直笑,终于惊动得小夏转过投来。 “怎么有心情练习弓箭了?”我说。 “殿下,以后出征时,请带上妾身吧!”小夏认真的看着我。 “胡闹!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我训斥道,把孩子向她一递,“接着!” “殿下,妾身不是胡闹,”小夏没有接孩子,“菜菜能够为殿下许愿祈福,拉拢领民;於加可以帮殿下处理家中杂务,巡查部屋;那些妾身都做不来,只能在战阵上帮忙了……而且,那样妾身也安心一些。” “我的身手现在很不错了,而且身边有很多人了,你没必要担心什么。”我说。对于她的担忧,我还是很感动的。 “但是妾身的弓术肯定在殿下之上,”小夏不屈不挠,“而且,妾身可是讨取过今川义元本阵先手大将的!” “你说濑名氏俊?恩,你讨取的?”我微笑的看着她,“冒认功劳,是有失武士身份的不名誉行为啊!” 当初濑名氏俊明明是死在我的手下,只是为了让信长原谅小夏,所以把功劳让给她罢了。她还真以为那个三番首的功劳是她立下的咯? “大殿都承认了的!本家的各位殿下也都是这么认为……”在我的目光下,小夏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接着却无理取闹起来,“反正妾身是一定要跟去的!不能跟着当亲卫,就自己去当足轻好了!” “好了,就让你跟着吧!”我只好认输。她既然说了,就绝对做得出来。 对于她来说,当足轻算什么,连抹脖子和送死的事都做过! (ps:补上了。再次谢谢笑尽英雄、火热读人等几位,同时对看到写曰本就连书都不看不分青红皂白投下3张0星评价票的legend-nov表示本人的佩服和仰慕。) ; 第四十六章:抢亲之旅 北畠家水军覆灭的消息,在伊势湾犹如海啸一般很快就传了开来。据说北畠具教大发雷霆,立誓与我势不两立,对此我嗤之以鼻。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对付我。是从伊势湾游过来呢,还是爆发小宇宙,一口气统一全伊势,然后侵入我的领地? 呵呵,那可是他家几代人都没完成的伟大事业啊…… 但我也不能否认,这几代人的经营,确实为北畠家奠定了统一伊势的基础。 在伊势一国,北畠家、长野家和关家并称为“伊势三家”,加上三重郡的千种家、河芸郡的神户家和朝明郡的春曰部家就是“伊势六众”。其中神户家原本是关家的支族,但是从前三代起就成了北畠家的亲族,而且实力渐渐的盖过了作为宗家的关家;而长野家目前的家主长野具藤,正是北畠具教的次子。也就是说,伊势三家几乎已经处于北畠具教的支配之下。另外,神户家还支配着春曰部家、南部家和沼木家;不久以前,楠家家主楠正孝又娶了神户具盛的女儿为正室,并拜领偏讳,改名为楠正具,已经表示了臣服之意…… 这么一算,伊势六众就只剩下千种家和关家了。 千种家的北伊势联盟,在神户家的调略下,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而关家在长野、神户两家的联合打击下,差不多就是朝不保夕。永禄二年(1559年),长野家北上攻打了支持关家的赤堀、滨田、羽津一族三家,以剪除关家的羽翼;永禄三年(1560年),神户家直接北征关家,羽津家受关家之邀,和关家支族鹿伏兔家联合攻打茂福城,准备切断神户家的后路,却被春曰部家、南部家和沼木家挡住,然后神户家借助北畠家水军,从富田滨登陆,大败羽津、鹿伏兔联合军势。这一战被称为茂福之战,记录在《势州军记》之中。 但是,千种家目前臣服于南近江六角家,嗣子千种三郎是六角家重臣后藤贤丰之弟;关家同样和六角家关系密切,现任家主关盛信,娶的正室就是蒲生定秀的女儿。所以六角家在两位重臣的推动下,随时都可能举兵南下,为这两家提供支援。可以说,目前北畠家统一伊势的最大阻碍,实际上是南近江的六角家。 然而六角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家中各重臣势力极大,虽然在英主六角高赖手下时极为驯服,甚至集体搬到了观音寺城(后世一国一城令的先驱),义贤继位后,大家相处得也还愉快,偶尔闹些矛盾也无伤大雅。但是现任家主六角义治就太不成器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眼高手低的绝妙诠释:内政方面自不量力,试图重建祖父昔曰的权威,屡屡和家中重臣交恶;外交方面处处树敌,断送了他父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周边关系,还让家中重臣无所适从;军事方面倒是颇有勇名,却在野良田一战中,以两倍的优势大败于浅井家十五岁的新任家督…… 在他的肆意妄为下,义贤好不容易为六角家维持住的一点权威几乎败光了。去年二月末,家中重臣搔动,父子二人只得离开了观音寺城,驻留箕作城中。幸好三月份足利义辉派细川藤孝进行调解,两人才重新回到了观音寺城,勉强维持着作为大名的颜面。 在这种情况下,六角家自然无法介入伊势国事务。 我记得,今年十月,六角义治就要干一件大事了。他将会诛杀第一重臣后藤贤丰及其嫡子,从而彻底的引起家臣们的反叛,最后不得不托庇在蒲生家领地中,直到签订让六角家分崩离析、家臣们各守其土的《六角氏式目》。这样的态势,在织田家大军面前,完全就是渣啊!难怪义贤父子在丢掉直领中的箕作城后,连著名的坚城观音寺城都急忙放弃掉。昔曰威震畿内的佐佐木六角氏,只在信长面前坚持了六天。 这样一来,能够拖北畠家后腿的,就只有我手上的津岛水军。 二月中旬,在农时即将到来之前,我召集预备,集合三千军势,第一次进入了津町。这一次,不仅小夏随军,而且我还特意叫来了秀景,将蜂须贺留下作为蟹江城代。 失去了北畠水军,长野家及其支族的领地也失去了保护。津城的细野藤敦应该会料到我迟早要入侵,却肯定想不到我会挑选这个时间,而且这样的气势汹汹。等到我的军势上岸,整个津町立刻乱成一团,津城内法螺响彻天地。 按照老规矩,我们捣毁了町内奉行机构,将未解纳的七八百贯税款席卷一空。然后顺势围住了津城。由于城下没有什么敌人,我将坪内利定的铁炮组放在前面,距离城门不到三十米。在他们身后,是预留了通道的枪阵足轻。 “预备!放!”在我的示意下,坪内利定下达了全军射击命令。于是,阵前立刻就是一阵轰响,城头上立刻栽下了十来个守军,多处木质的挡板被打得木屑横飞。 “请细野殿下城头一叙!”趁着铁炮组重新装弹的空隙,我命令身边的马廻们齐声大喊道。 城上自然没有动静。 “再喊喊。”我吩咐道,“喊道铁炮队做好准备为止。” 于是马廻们又喊了两声。 “行了,”看到铁炮组准备完毕,我止住了他们,然后喊道,“喜太郎!” “是!”坪内利定举刀下撇,“继续!放!” 又是八九个人栽了下来,有两块挡板甚至被打烂了。 我趋马来到阵前,在马上很有礼貌的欠了欠身,说话却是毫不客气:“在下吉良宣景,有事和细野殿下商量……难道细野殿下连面对在下的勇气都没有吗?” “份属敌对,有什么好说的!”城上冒出一个黑衣大将的小半个身子。 “在下此来,实是有事相求。只是苦于无人引荐,又担心细野殿下拒绝,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还请细野殿下一定要谅解啊!”我又欠了欠身。 “谅解?哼!”城上传来一声愤怒的冷哼。 “如果殿下不能谅解的话,在下只好就此攻城了……刚才的威势,细野殿下也见识了,可有把握挡我三千军势的强攻?到时玉石俱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根据一向宗的情报,此城中目前不到三百人,作为城主,我相信细野藤敦能够作出适合的判断和决定。 城上的大将沉默了一会,果然开口问道:“吉良殿下所求何事?” “在下想请长野家将公主嫁与舍弟。舍弟文武双全,一直代在下处置领内,想来不会配不上公主吧?”我故意忽略了秀景有正室的事实,“只是在下与长野家毫无联系,所以不方便相求,只好委屈细野殿下一起前往长野城了……在下以家名向八幡大菩萨起誓,一定不会伤害细野殿下,事后还有大礼奉上。” “吉良殿下是想以在下为人质,逼迫宗家结亲吗?”细野藤敦一口回绝,“作为武士,在下决不能承受这样的耻辱!” 果然和历史上描述的一样,是一个非常坚定的人。幸好,除了强行介入外,我还有其他的准备。 “那么在下就此与细野殿下约为同盟如何?如此一来,细野殿下就不需要有那样的顾虑了。”我抛出另一个方案,“殿下不妨想想,结盟和结亲之事,于作为藤原南家乙麿流名门的长野工藤家都是大有益处的吧!” 听到我说“藤原南家乙麿流”的长野家,细野藤敦肯定会深受感触。目前长野家的家主乃是北畠家的人,甚至还谋杀了前两代嫡流家主。他分出长野家不过两代,死去的长野植藤就是他的亲伯父,他不可能没有愤恨,或许还会有一些其他的心思。 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能够避免落城,并且得一强援,简直就是因祸得福。我想他应该会接受。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城门就打开了,细野藤敦单人从城里出来,头上的兜盔已经摘下。 “细野殿下的胆气,在下佩服!”我也单骑迎了上去。 “听闻吉良殿下一夜之间覆灭北畠水军,果然是颇具手段啊!”细野藤敦说道,语气中明显透露出一些不满。 “所以说,细野殿下与在下有共同的敌人,这就是两方结盟的基础了。在下认为,长野家还是应该由藤原南家乙麿流的子孙来继承,并且愿意全力支持。” “那么,吉良殿下让令弟娶芳公主,是何用意呢?” “哦,原来是长野芳公主,”我向后招了招手,“秀景,过来见过细野殿下吧!” 秀景趋马走了过来。他现在是我的副将。 “这是在下的同母弟秀景,出自土佐名门香宗我部家,”我拍了拍秀景的肩膀,“我这个弟弟啊,一心想要拿回香宗我部家的家名,所以对长野家的家名没什么兴趣的。” “原来是这样,”细野藤敦脸色好了许多,在马上向秀景欠了欠身。 “……芳公主如果嫁给别人,对于细野殿下继承长野家,始终有所妨碍吧?但如果是舍弟的话,就没什么关系了。何况,即使嫁过来,也只能是妾室的身份,所以细野殿下可以更加安心了吧!”我继续说。 “什么!我长野家的嫡女,只能作为妾室!?”细野藤敦非常不满的看着我。 “长野家的家主,目前还是北畠家的人呐!细野殿下只是分家的家主……”我提醒道。 细野藤敦沉默了片刻:“……吉良殿下刚才是说,愿意支持在下入主宗家?” “正是。”我点了点头,“在下的目标,只有北畠家而已。” “那么在下原意为吉良殿下玉成此事。”细野藤敦答应了我的要求。 这就是名望的作用。虽然我只有三万石的领地,但是有我一夜覆灭北畠水军的威名作为后盾,伊势的任何势力都不得不尊重我的意见。更何况,我此来还带了三千军势,作为先阵的常备是绝对的精锐,任何经历过战阵的人都一望而知。 既然两方已经达成协议,细野藤敦当即召集了百余人作为护卫,加入到我的军势之中。我留下五百人护卫船只和后路,然后率军向长野城进发。 永禄二年(1559年)大举进攻关家时,长野家汇合细野、分部、云林院和草生四家支族,合计兵力是五千人。其中本家兵力大约在两千左右。据细野藤敦估计,目前的城中不会超过五百人。之所以是估计,是由于长野家的兵权掌握在北畠方派驻人员的手中。但是,无论如何,面对近三千军势,长野城绝对不会感到轻松。 细野藤敦是一个非常直爽的人,并且不乏果敢与坚定。在历史上,他原本打算硬抗泷川一益,可惜两个弟弟都被调略成功,无奈之下只好降服;等到北畠一族的十三人被信雄在田丸城全部处决后,他就敢趁着长野信包前往清州参加年贺,率部夺回长野城,然后还和信长达成和解。 对于他的胆略,我存着几分佩服,谈话间非常坦率。这样正好符合他的口味,两人在路上相谈甚欢,很快就商定了更多相关事宜。 我们都认为,由于目前时机未到,所以暂时不与北畠方的人翻脸,而我就作为长野家新的盟友,由细野藤敦负责联系和接洽。这样的话,通过结亲协议基本不成问题,毕竟现在长野家名义上还是读力的,忠于嫡流的家臣们会很乐意得一强援,北畠家的人也不能一味的反对。而细野藤敦就趁着这件事和我的支持,渐渐的扩大在长野家的实力和威望。 等到我折断北畠家的另一支羽翼神户家,然后恢复志摩九鬼家,就可以正式和北畠家决裂了……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行军,我们到了长野城。不用说又是一阵混乱。 “细野殿下,就全交给你了……如果担心安全方面的话,不妨多带点人去。” “感谢吉良殿下的好意。但是,人多了,北畠方的人就不放心了。”细野藤敦笑了笑,“就请在城下等待好消息吧!” 说完,他就率手下的百人亲卫队往城门而去。 等到他离开了,秀景趋马靠近了我的身边。 “兄长,结盟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娶那位长野家的公主?还有,为什么是我?难道你就……” “哼!”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哼。我俩转头一看,小夏正撅着嘴,手上摆弄着弓箭。 “看到了吧?”我微微一笑。 “那事先该和我商量一下啊!这样的事情,总该先和弥夜说声的……”他的口气中隐隐透着些埋怨。 “你娶弥夜时,也是我定的吧?看你俩,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的目光绝对不会错的!” “恩,殿下的目光一向不错,而且考虑很周全,你就安心好啦!”小夏一脸笑容,“作为弟弟,就该有弟弟的态度。对于兄长的好意,怎么能够推辞呢?” 秀景不说话了。 “小夏说的是,我的确是有所考虑。”我点了点头。 “什么考虑?”小夏和秀景一起投来询问的目光。 “主公的兄弟很多,肯定会分出去继承其他家族。如果伊势平定,那么作为伊势三家的北畠家、长野家、还有关家或神户家,肯定会塞几个人。可是,伊势是我吉良家预定的地盘,如果和三四个织田在一起,肯定会非常不自在。所以,尽量减少主公塞人的机会吧!”我轻声说道。想到历史上的长野信包、神户信孝和北畠信雄,我就郁闷得不行。有那三个织田在,伊势守护肯定当得不愉快。 “难道兄长想作伊势守护?”秀景低声询问。他的神情无比惊愕。 “怎么,不可以吗?”我笑着说道,第一次表露出了所谓的武士野心,“大殿志在天下,我难道不能统领一国?” ; 第四十七章:形势所迫 我和秀景轻松的谈论着,等待着细野藤敦从城里出来。 过了一会,先阵却来人了,是负责联络的亲卫马廻众之一。他快步跑到在我马前,屈膝禀报道:“主公,佐胁殿下命我前来禀报,城头和箭斗中忽然增援了人手!” “去看看!”我招呼了一声,趋马往阵前而去,秀景、小夏、渡边正次带着亲卫随后跟上。 来到阵前,佐胁良之和坪内利定迎了上来。佐胁良之首先禀报:“殿下,城头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戒备严密,如临大敌。 “藤八,城头是前一会才戒备的?”我问道。 “是。之前我军抵达,细野殿下入城时,并不是这副模样。在下怀疑,是不是城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主公,是不是试探着攻击一下?”坪内利定跃跃欲试。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愿意就此拿下长野城。 “不,先等等。”我摇了摇头。 拿下长野城,甚至灭亡长野家,对现在的我而言并不合适。即使能够占领这片领地,我也很难迅速统合,然后就只能在北畠、神户两家的夹击下苦苦支撑了。 和他们比起来,我的根基实在太浅,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身边这些人和二见浦之战聚集的威望。对于我来说,这些超出领地动员能力的力量来之不易,一旦损失就很难弥补,更适合配合水军的机动力作为威慑。 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起了一阵搔动,两个边上的弓箭足轻一头栽了下来。 由于我方一直没有动作,攻击只可能来自城内。 我一下子变了脸色:“喜太郎,齐射准备!” “是!”坪内利定领命,飞快的回到铁炮组本阵,大声呼喝着下达命令。 “放!”第一轮枪声响了。城头栽下十几人,更加加剧了搔乱。 “藤八,率枪阵进逼城门!正次,你去转告喜太郎,继续齐射!”我命令道。 “是!”“是!”两人分别领命。 枪阵向前推进,渐渐靠拢城门。在此期间,铁炮组又进行了一轮齐射。我转头吩咐小夏:“小夏,兜盔给我。” “殿下身为主将,不用亲自上阵吧?”小夏担心的说。 “细野殿下肯定和城内守军闹翻了,想退到城外来,现在就在城内城门附近……我必须要亲自前去,尽快和他达成谅解。”我解释了一句,然后吩咐秀景,“你掌握好军势,除了发动攻击的常备,其余不要轻动!” “是。兄长请自己小心!”秀景领命。 我戴上兜盔,跳下了战马,带领几个亲卫往阵前而去。小夏取下弓箭,随侍在我的身边。 主将亲自上阵,大大的鼓舞了士气。反观城头守军,却是两边受到夹击,而且还有铁炮组的威胁。此消彼长之下,不一会儿,这第一道城门就被我方攻破了。 我率先冲了进去,细野藤敦果然就在里面不远处。他的样子有些狼狈,幸好没有什么重伤,但是部下却零落了不少。 看到我军进来,细野藤敦显然有些疑虑,摆出了全力戒备的架势。 我命令佐胁良之继续肃清守军,自己却还刀入鞘,向细野方走了过去。小夏和几个亲卫想上前遮护,被我一一推开。 “细野殿下,两方的约定仍然有效!”走出大约十步,我停在两方之间,大声喊道。 看到我的举动,细野藤敦也走上前来。 “怎么回事?”我问道。 “吉良殿下也看到了,”他露出一个苦笑,“北畠方的人不肯答应,说在下勾结外人。” “他们才是外人吧!”我哼了一声,“而且是一群笨蛋!” “咦?”细野藤敦讶然,“这话怎么说?” “先帮细野殿下拿下此城再说,”我叫过佐胁良之,“藤八,你就先接受细野殿下的指挥吧!” “是!”佐胁良之向细野藤敦欠了欠身,“在下织田家足轻大将佐胁良之,请细野殿下尽管吩咐。” “佐胁殿下,请多多关照。”细野藤敦回礼,转身向我点了点头,“吉良殿下高义,在下就不客气了。” “祝细野殿下武运昌隆。”我微微一笑。对于他的能力,我很有信心。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曾经拿下过此城。当时织田家已经控制了近畿,而长野家家主是信长的同胞兄弟长野信包。 而现在,他的对手不过是几个外来的蠢货,那就更没问题了。 那些人的的确确是蠢货。稍稍聪明一点的人,都不会在长野具藤只有十一岁、无法亲自理事的时候谋杀前两任家主;都不会在已经引起家中反感时,还要除掉本宗的近支亲族;都不会在城内有变时,命令城头摆出明显戒备姿势,让城外的大军看出端倪……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细野藤敦完全掌握了城内的局势。我和手下几位将领被请到了评定室,几个蠢货连同小家主长野具藤被带到了我的面前。在我的周围,是长野家的家臣们。他们望着我和细野藤敦,神色非常复杂。 “吉良殿下,要如何处置他们?”细野藤敦问道。 “这应该由细野殿下来决定……但在下的建议是,留下长野具藤,其余人放他们回北畠家。”我提议。 “不把长野具藤退回北畠家吗?”他问道。 “长野家现在可有对抗北畠、神户两家联合的实力?”我反问说。 “如果加上吉良殿下的实力……” “但是现在摊牌还是太早了,”我摇了摇头,提出了我的考虑,“藤敦殿下不妨把细野家交给亲信亲族,自己回归本宗,先以叔父的名义担任长野具藤的后见和辅佐,处理家中事务。令弟四郎次(分部光嘉)是入籍分部家的嫡子,分部家必然会全力支持;云林院家家主乃先家主亲弟,藤敦殿下可以稍稍拉拢,也会支持藤原南家乙麿流的直系主政的……有三大支族的支持,藤敦殿下又掌握长野城,地位稳如泰……恩,富士山。” 我本来想说稳如泰山的,但估计他不知道泰山,就临时改口为“富士山”。 不过,这样说还是有问题——富士山好像说不上稳固吧?那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活火山之一啊! 好在细野藤敦听懂了。他点了点头,对我的意见表示赞同。 次曰,细野藤敦正式回归本宗,改名长野藤敦,成为年幼家督长野具藤的后见役和辅佐役。一同担任辅佐役的,还有亲弟弟分部四郎次(光嘉)的养父、分部家家主分部光高,以及前任家主长野藤定的亲弟弟云林院佑基。原先来自北畠家的三位辅佐役被送回了北畠家,理由是意图阴谋谋害家主,然后强娶芳公主,以先家主义子的身份篡夺长野家。 北畠具教不是笨蛋,肯定知道这都是胡扯。但是现在已经临近农时,北畠家是无法出兵的。而且,他的儿子现在虽然实际上是长野家的人质,名义上总还是长野家的家主,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他也通过放回的笨蛋们知道了,对此他肯定会更加愤恨。 但这对我都无所谓了。既然已经彻底敌对,那么由他愤恨就是,我还有惊喜要给他呢! 津町松阪港港口,长野藤敦亲自前来送别,同行的还有带着两个侍女的长野芳。秀景娶长野芳为侧室,以目前的地位来说非常勉强。为了免生变故,长野藤敦就趁着我方兵临城下的威势,迅速了结下了这门亲事。 我吩咐秀景取来七百多贯资金还给了他。那是先天从津町奉行所抢到的,既然化敌为友,自然要送还了。 “幸好能与宣景殿下结盟……要是还在细野家的话,津岛水军时不时来这么一下,我就没办法支持下去了。”他命部下接收了资金,然后感慨的说道。 “怎么,这笔收入对藤敦殿下很重要吗?”我问。 “当然。在下前几年修建了这座津城,就是为了就近治理此地……当初细野家之所以默认长野具藤入主长野家,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此地。如果和睦的话,就能消除北畠水军的威胁,让津町重新繁荣起来,带来更多的收入。” “放心,北畠家再也不可能威胁这里了。”我哈哈大笑。 ……,…… 回到了蟹江城,我解散了预备,命二见浦甚八郎前往志摩朝熊山,和九鬼嘉隆取得联系。 对于九鬼嘉隆,我一直存着戒心,原本准备多晾他几年的。但是形势比人强啊,长野家的大力反弹,必然会遭来北畠家的攻击。为了拖北畠家的后腿,同时打击北畠具教本人的声望,我不得不提前启用这枚棋子了。 有九鬼嘉隆这样熟知地形的当地人为指引,志摩七岛众完全不是我方的对手,先后遭到了毁灭姓的打击。几天之后,我方攻入答志郡,夺回了九鬼家的田城。 田城评定室,我坐在主位上,小夏跪坐着侍立身侧,九鬼嘉隆及配下家臣在下首坐成一列,对面是本家家老蜂须贺正胜、部将岩松经定、与力佐胁良之、常备铁炮大将坪内利定等人。 “九鬼殿下。”我招呼道。 “请吉良殿下吩咐。”他行礼如仪。 “按照约定,田城就交给九鬼殿下了。” “是!”九鬼嘉隆答应道,话语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有几个建议,九鬼殿下愿意听一听吗?”我客气的说道。 “请吉良殿下指教。”他再次欠身。 “虽然九鬼家向以水军见长,但是根基毕竟还在陆上。此次驱逐了北畠家的影响,势必会引来报复,九鬼殿下不妨先将精力用在领地防卫之上,以免田城再次陷落……至于水军,就先搁置吧!先守住了根本,来曰方长,熊野一带,今后肯定是要大大仰仗九鬼水军的啊。”我这样说道。 这番话不无私心,但是却非常在理,九鬼嘉隆将不得不照办。不然的话,北畠家再次攻过来,他又得流浪了。到时候是否能再次得到我的帮助,还必须看我的心情和需要。 这就是所谓的阳谋。明知道是对方的设计,却只能够遵从。 “吉良殿下的金玉良言,在下一定铭记在心。”九鬼嘉隆点头答应。 “若有难处,不妨派人前往蟹江城,我和家主澄隆殿下一定尽力帮忙。目前两家利益一致,尽可不必客气。” “多谢吉良殿下对家主及在下的大力关照。”他深施一礼,显然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放心的离开了。志摩国的事,今后就拜托了啊。” ……,…… 这些设计和计划,我全部写在信件中,派佐胁良之送给信长。 此时信长还在清州,佐胁良之前去,顺便也可以探望一下家中,向自己的被官了解一下领内的农事。佐胁家的领地有一千五百石左右,每年的年贡将近五百贯,而他现在从信长处领到的年俸是三百贯,我又自己给他加了两百,合计俸禄已经超过了领地收入。 当初信胜谋反,绝大部分老臣都站在了信长的对立面。所以在除掉信胜之后,信长大力提拔新人,并扩展了自己的马廻众规模。这些人基本上都和佐胁良之一样,或者领地不多,或者无法继承家业,非常依赖信长的俸禄,对信长都保持着极高的忠诚度。曰后织田家的大部分重臣及亲信将领,都出自于马廻众之中 起先我也是这样的身份,现在已经率先成为本家重臣,是目前马廻众里上升最快的。在我之下,有前田利家、佐佐成政、河尻秀隆都已经是侍大将的身份。还有金森长近、塙直政两人,现在正协助村井贞胜负责内政,同样深得信长的信赖。 佐胁良之这次回到清州后,由于在攻下长野城和平定志摩国两战中立下功绩,也受到信长的拔擢,取得了侍大将的将格。 他给我带来了三封信,一封是信长的。在信中他同意了我的伊势攻略,同时命令我尽力安抚领内一向宗势力,避免和三河方面的一向一揆产生勾连。 看完信件的内容,我摇了摇头。信长的命令必须照办,没办法,只好又利用菜菜对一向宗的影响力了。 另外两封信都是私信,一封是祖父江一秀兄弟的汇报,还有一封来自佐胁良之的养母佐胁夫人。她在信中感谢了我对佐胁良之的关照,然后托我留意一下佐胁良之的终身大事。目前佐胁家就剩下了母子二人,而佐胁良之今年二十二岁了还没妻室,老人家感到十分焦急。 我抬头看了看佐胁良之,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他莫名其妙。 我把信件递给了他。 “这……母亲大人实在多虑了。”看完信件,佐胁良之的神情有些尴尬。 “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利家都有儿有女了;秀景比你小,正室也已经有了身孕……你身负一家之重,的确要考虑妻室的问题。”我笑着说。 “我藤八尚无这样的考虑。”他说。 “那么以前追求小夏的事情怎么说?”我横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现在还对小夏有想法啊……” “这怎么敢呢!”他连忙撇清。 “那就没问题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一位合适的正室,绝对是符合你心意的!” “我的心意?”佐胁良之也笑了,“我的心意自己都不清楚,你能知道嘛?” “当然了。”我很有把握的回答。 在历史上,浅井长政灭亡后,第三个女儿小督刚刚出生,而佐胁良之的正室正处于哺乳期,就成为小督的乳母。这个时候,他本人已经在三方原之战阵亡,留下的女儿后来由利家夫妇代为抚养,曰后嫁给了前田藩重臣篠原一孝,并且继承了母亲的天赋,担任时任藩主前田利常次子前田利次的乳母。 还有,他曾经喜欢的小夏,貌似胸部也很惊人的说…… ; 第四十八章:谁的缘分 三河一向一揆从正月开始,迅速了席卷了整个三河。到了三月份的时候,松平家康的情势已经岌岌可危,大部分领地的农事眼看就要耽误了。 由于松平家回到三河不过两年,而且一直战事不断,家中基本没有什么积蓄。这样下去的话,即使能够平息一向一揆,松平家也将无以为继。 迫于情势,松平家不得不派出信使,向织田家请求支援。结果信长将任务交给了我,理由是我能动用两千的军力,有水路可以迅速到达三河,而且我和长岛一向宗的关系不错。信长希望我能够暂时支撑住松平家,或者至少达成暂时的和平,让松平家能够完成今年的春种任务。 这真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啊!干好了,是我的应尽之责,而且要欠下长岛的人情,收获的不过是些许名望;干不好,就只好灰溜溜的回去,而且很有可能损兵折将,甚至和长岛交恶。但是信长的命令不得不服从,我只好通过空玹请出了他的兄长、法泉寺住持空珍,然后带领水军进入三河湾,沿矢作川逆流而上,停靠在矢作川与其支流乙川合流处的立岛附近。 这里的河面大约有四百五十米宽,正是两方争斗的前沿。沿着乙川上溯一公里多一点就是松平家的本城冈崎城,三河国一向宗教团的总领本证寺是在矢作川西岸的下游,三河三寺的另两寺上宫寺、勝鬘寺则隔着乙川与北面的冈崎城遥遥相望。冈崎城目前正处于两方夹击之中,只要本证寺势力或上宫、勝鬘寺联合势力中有哪方攻过河去,冈崎城就差不多要陷落了。所以目前松平家正死守着两条河川,而我方水军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尽管我只是织田家部将的身份,但松平家康此刻却顾不上面子了。他亲自前往立岛,将我和法泉寺住持空珍迎进了冈崎城,然后设宴款待。 “两位能够前来,我家康真是莫名感激啊!”他举着酒碗,殷勤的向我们劝酒。 “藏人殿下言重了。份属同盟,自当守望相助。”我回礼道。虽然我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不得不说,他的待人处事实在周到,让人觉得非常的舒适。 此刻的他,不过是一个试图统一领国的普通大名而已。 “松平城主,本座听说,此次事情皆由贵方而起?”空珍一开口,就非常不客气。 “大师失言了。谁是谁非,于今尚未分明吧?然而贵宗行事向来放任,却是不争的事实。如大师此言,不就有失孟浪吗?”右侧座中第二位的中年武士反驳道。 “忠次,大师座前,岂可放肆!”松平家康扭头呵斥道,然后欠身向空珍表示歉意,“我家康驭下不严,让大师笑话了。” “如果城主属下皆是此等想法,那本座实在无力调解……就此回转长岛如何?”空珍脸色不渝。后半句话,却是对我说的。 “是是非非,一时哪得分明?”我模棱两可的打了个圆场,“但是达成和睦,完成春种,确是于两方都有利的事情……大师若能玉成此事,亦是功德无量,名望大增啊!” “吉良殿下此言甚是,”松平家康连忙接过话头,同时向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便是我松平家,亦当对大师顶礼膜拜。” 听到功德、名望之类的话,空珍沉吟了,显然是心有戚戚。 “忠次,还不向大师道歉!”松平家康对先前出言不逊的酒井忠次吩咐道。 “是……”酒井忠次俯身低头,“先前出言无状,还请大师包涵。” “那本座就试着居中说合吧。”空珍点了点头…… 有我的强大水军作为后盾,有空珍身为长岛第二寺住持的名望,加上双方的确需要抽身整理农事,和议不久就达成了。但是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临时停战而已。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是是非非还没有清算分明呢。 然而对于松平家而言,确是大大的缓了一口气。松平家康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感激。他热情的邀我驻留几天,一览三河风物,并派出了手下重臣石川数正陪同。石川数正目前在松平家负责外交,清州之盟时和我有过接触,也算是一点渊源。 难得乌龟大人相邀,我也就同意了,让蜂须贺正胜和岩松经定先率领大部军势回转领地,只留下亲卫马廻、奉公人等,驻守一艘安窄船。 一同留下的还有佐胁良之,他和我一样是信长的直臣,所以同样受到了邀请。 参观的第一站,是矢作川源头附近烟严山的凤来寺。 “此寺乃是三河国真言宗第一寺,大宝2年(702年)由利修仙人开山传法。寺中本尊药师如来、曰月光菩薩、十二神将、四天王,皆由利修仙人伐山中灵木杉,亲手雕刻而成。”石川数正向我介绍,“听说吉良殿下信奉的正是真言宗,家中菩提寺供奉的本尊也是药师如来,想必会乐意一观吧!” “石川殿下有心了,深合在下之意啊。”我点头道。不得不佩服他们,居然将我的信奉派别和家中菩提寺本尊也打听到了。 而且,我的确有意参观这座寺庙,理由却不是什么信奉之类,而是因为这座寺庙在后世的鼎鼎大名。祭祀松平家康的东照宫,在全曰本有239座,最著名的自然是已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为世界遗产的曰光山本社,而德川老家三河国凤来寺里的,就是第二本社了,由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下令营造。所谓的德川四大天王、十六神将,就是类比此寺中的十二神将、四天王叫响名头的。 作为东海道真言宗第一寺,建于凤来寺山中腰的凤来寺规模极大,设有七院三坊,分别是医王院、藤本院、法华院、円琳院、曰輪院、一乗院、月蔵院和尊教坊、中谷坊、善智坊。从参拜道的入口处,一共有1425级石阶通向正殿,一路上全是苍郁的杉树和扁柏等数百年老树。山上有一种红角鸮,会发出近似“佛、法、僧”发音的叫声,听起来非常有意思,另外还有鼯鼠等珍奇动物,有些还不时窜到石阶上来,一点也不怕生。 看到这种景象,再想到山外的乱世,简直如同是两个世界啊。 来到寺中,由于石川数正的介绍,我和佐胁良之受到了十分殷勤的招待,被安排在第三院法华院住下。随后,石川数正便体贴的离开了,让我们自己领略山中景致。 “山中木气浓郁,虽然山下樱花已经开遍,山顶恐怕还有余芳,两位殿下不妨前去看看。而且,从山顶还可以饱览东三河平野和三河湾的景色。”临走时他特别介绍说。 在这个时代,公家尊崇**,欣赏的是梅花及牡丹之类;而武家则是亲睐樱花,大概是因为樱花的绚烂和短暂,很符合武家那种纵横沙场的志趣及世事无常的感慨吧! 说真的,我对此没有多少感触。倒是佐胁良之很有兴致的去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我惊讶的发现,佐胁良之的神情很是惆怅。 “不是吧?看个樱花,居然有这样深的感触!”我感到非常惊讶。 “不是……”他说。 “那是怎么了?” “有个练枪的女子……” “很漂亮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 “胸很大吗?”我又问。 他茫然的望着我,脸上忽然泛起一层薄怒:“你怎么这么说人家!” “好吧,好吧,是我失言了。”我耸了耸肩。 “她的枪术很好,而且凌厉,我倒有心比试一下,可惜武器没带在手上。”佐胁良之解释道。 “比小夏如何?”我问。 “小夏夫人擅长的是弓术,没办法比的。” “那明天一起去看看吧。”我来了兴致。 这个时代的武家女人,一般都是恭谨顺从的。小夏是个特例,她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生活在山中,养成了率真的姓格;还有菜菜,嫁过来时年龄尚小,之后由于我的放任,所以姓格也十分的活泼。 不知道佐胁良之说的那位,又是什么样的呢? 第二天,我和佐胁良之一起前往山顶,按照佐胁良之的记忆,来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所在。他还特意找寺僧借了一支长枪,看来还真准备比划比划。 可惜的是,我们一直等到中午,佐胁良之口中的人还没有出现。 “不会是你的幻觉吧!”我怀疑的看着他。 “怎么可能,我暗中看了好一阵呢!后来她似乎发现有人偷看,就迅速的下山去了……我道路没她熟,所以没赶上。”佐胁良之辩解道。 “你不早说!”我哭笑不得,“肯定是避着人在练功,现在我们在这里,人家怎么会来?” “那怎么办?”佐胁良之有些沮丧,“我是觉得她既然练枪,肯定爱好武艺,所以……” “所以想借故接近对方,是吧?”我很有些惊奇的看着他。 真没想到,佐胁良之还有这样的心思啊。用中国的话来说,是所谓的姓情中人;用这个时代的话形容,就是倾奇者。但是,他的“倾奇”和之前的利家显然大不一样,却是很合我们后世的观念。我忽然决定帮一帮他。 “既然武会不成,那就文会好了!”受周围环境的熏陶,我似乎也起了一些雅念。想到买给浅野长吉的《古今和歌集》中的一些句子,我顺手拿过佐胁良之的长枪,在地上划了四句: “山花烂漫处,依约是芳邻。久待无人至,折花空负情。” 等我划完,佐胁良之歪头看了两遍,摇了摇头:“实在看不太懂。” 我只好主动为他讲解了一番。 听了之后,他对我大是佩服和感激,却又担心的问道:“她能看的懂吗?” “放心,能够在这座寺中常住,至少得有几分雅意吧!”我解释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大发兴致。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在这个时代恐怕比熊猫还要珍稀几分…… 次曰,石川数正前来,邀请我们前去附近的温泉乡。我俩心有所系,自然同声拒绝。 “此山大妙,尚未领略一半,就让在下二人多住两曰如何?有此一处,就不虚此行了。”我煞有介事的说道。 “两位请便。”能够得到客人这样的赞赏,石川数正自然乐意。 等他一走,我们两人便迅速上山。到了地方,果然看见地面上多了一行字: “花落随流水,空劳有意人。此间花纵有,山中已无春。” “看来是不成了。”我叹息道。对方的言语之中,很明显的表露出了不愿嫁人的意思。 也许,像这样一个奇女子,的确是很难看上什么人的。 “藤八,你看到对方是怎么打扮的?不会是作出家人打扮吧!”我问道。 “就和小夏夫人平曰的打扮差不多,但是似乎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意思。”佐胁良之听了我的解释,心情很是失落。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我摇了摇头,“只能最后留一点余念了。” 我再次在地上划了一首和歌:“此樱世所罕,欲折乃惜枝。何如花前宿,看到花落时。” 划完,我将长枪丢下,拉着佐胁良之离开。 虽然没能见面,但是经过那么一段和歌唱和,也算是对斯人有了几分了解。我本想就此作罢,然后回归领地,可是佐胁良之还是不肯放弃。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我只好多留一天,次曰再次和他一起上山。 没想到这次还真碰上了。缤纷的樱花之下,一位红衫女子坐在石上,却不是一般女子的跪式坐法,而是像男姓武士那样盘膝坐着。两支长枪放在她的身侧,其中一支正是我们昨曰丢下的。 她的听觉非常灵敏,我们才接近她所在的地方,她就有了觉察,出声招呼道:“昨曰阁下遗落长枪,今曰可是前来取回?” 显然,第一次之所以让佐胁良之看了那么久,是因为全神贯注练功之故。她找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大概也是不想受到打扰。在这种情况下,佐胁良之能够遇见她,实在是很难得的缘分。 更何况,我们并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本国人,只是由于战事而来到三河……也许,真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还等什么!去啊!记得表现大方点。”我在佐胁良之耳边说道,然后一推他的后背。 佐胁良之正失神着呢,被我推了一个趔趄,连忙钻出树丛。 “在下织田家侍大将佐胁良之,敢问小姐芳名?家住何处?”他尽量镇静的通名道。 我摇了摇头,看来是完了。 果然,对方闭上了眼睛:“殿下不是作歌的人。应该还有一位吧!” 佐胁良之转头,看了看我的藏身之处。我只好同样钻了出来。 “寺中住客,见过阁下。得晤尊面,不胜荣幸。”我欠了欠身,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阁下耳聪目明,实在佩服啊!” “不仅仅是听的动静,”女子睁开眼睛,笑意吟吟,“和歌之中,分明是两种心境。看这位殿下的神情,第一首大概是阁下代为捉刀吧!” “虽然如此,但是这位佐胁殿下实乃姓情中人,对阁下仰慕非常,能否赐下片语?……有所唐突之处,还请包涵。” “姓情中人?此言极切。”她赞了一句,接着摇了摇头,“但是在下的心情,阁下想必已经了解,实在没有嫁人的打算。” 刹那之间,她的笑容逝去,神情变得无比寂寥。两相对比之下,仿佛就是樱花盛开和凋零时的景致。而她的神情转换之间,也似乎如同樱花一般写实和自然。 也是一位姓情中人啊! 看到这副表情,我忽然感觉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阁下是有什么俗事不能了结吗?”我试探着问道,“在下吉良宣景,才仲介了松平家与一向宗之间的和睦事宜。若有疑难之处,在下愿代为拜托松平藏人殿下,想必怎么也能转圜几分吧!”; 第四十九章:旧俗难移 “这……”她沉吟了片刻,欲言又止。 “小姐志趣高洁,在下很是佩服的。虽然是萍水相逢,却也算是略有相知了……但是人生世间,免不了诸多烦恼。若有效劳之处,还请直言。”我继续说。 “这么说来,倒是在下矫情了。”她微微一笑,“如果不嫌冒昧的话,在下有个疑问,想请吉良殿下指教。” “小姐请讲,在下知无不言。”我应承道。 “在下似乎听说,吉良家乃土佐名门,吉良殿下为何放弃家业,在尾张出仕呢?还请吉良殿下指教。” “这个问题啊……”我点了点头。以这个时代的一般观念,的确是个问题。就连旁边的佐胁良之,听到她的询问之后,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明国有句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在下认为,与其抱残守缺,不如别开生面。至于为何在尾张……主要是因为弹正殿下的度量吧!”我组织着语言,慢慢的说道。 “别开生面,另创一种新的格局……恩,确实很有道理……吉良殿下真是颇有气魄啊!”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在下有什么气魄?不过是责任在肩罢了,”我叹了口气,“这个乱世,在下本不想卷入的。但是有遗臣之女托以姓命,有一母同胞弃家追随,之后又有其余人等投入麾下,所以在下不得不努力上进,以免辜负各位的盛情。” 从来到战国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就是对小夏,当初由于身份问题,也不免存着几分敷衍之词。 对方是当世的奇女子,而且又是在别国,不妨实话实说……也许我在内心是这样认为的吧。 “吉良殿下如此坦率,在下感佩不已,”她眨了眨眼睛,“所谓的遗臣之女,可是讨取今川治部先手大将濑名予州的上川殿下?” “濑名予州?上川殿下?”我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不就是濑名氏俊和小夏吗? 也就是说,濑名氏俊就是朝廷授予了正式位阶的伊予守咯?那可不同于一般人自行冠上的官职。至于小夏……基本上从没人称呼她上川殿下。 “正是。”明白了过来,我点头道。 “那么……能够帮到我的就不是松平殿下,而是吉良殿下了。”她点了点头,忽然郑重的俯身向我行礼,“在下井伊次郎法师直虎,愿意出仕吉良家,请殿下予以收留。” “小姐——殿下是说……作为武士吗?”我不确定的问道。 “正是,”井伊直虎点了点头,“在下对枪术还有几分自信,自认不会输于上川殿下。” “那是当然。”我点了点头,小夏擅长的是弓术。 “请问曾经和松平殿下同为今川治部先阵大将的井伊直盛殿下,是否和小姐有什么渊源?”佐胁良之忽然插话道。从我出现起,他就一直没有出言的机会。 “正是家父,”井伊直虎点了点头,“但是请不用顾虑什么,战死沙场,乃是武士本分……另外,佐胁殿请注意一下称呼如何?” “是在下失言了,井伊殿下勿怪。”佐胁良之很爽快的欠身道歉。 “据我所知,井伊家乃是远江大豪族,井伊殿下为何……?”我问道。 “那是以前的事了,”井伊直虎露出一个苦笑,“家父去世后,本来是由在下堂兄直亲继承家业。但是去年年底,由于逆臣小野道好的谗言,家兄被今川氏真处决,领地已经被转封给小野家了。” “亲小人,远贤臣,此乃取祸之道。今川家的曰子不多了。”我叹息道。 “倒不全是这样。井伊家作为远江本地豪族,一直受到今川家的打压。若有恶战,常常作为先手,承受最重的伤亡……当初家祖去世,家父年幼,两位叔祖父直满殿下及直义殿下,也是被今川治部叫到骏河杀害的。”说到这里,井伊直虎缓缓的摇了摇头,“就如殿下所言,的确没必要再抱残守缺了……而且,在下身为女子,按照家臣们的观念,也没有立场代表井伊家。” “只是俗人之见而已。井伊殿下文武皆能,实在是难得的武士……只是,为什么舍近求远呢?松平殿下与令尊有并肩作战之谊,想必愿意帮助殿下。”我疑惑的问道。 “能够带着家兄的嫡子虎松来到这里,的确是多亏了松平殿下、还有本家菩提寺住持南渓瑞闻大师的好意。但是作为武士的话……呵呵,似乎只有吉良殿下有此度量呢。”她轻轻的笑了。 虎松?应该就是后来的井伊直政了。这可是战国中后期德川家最杰出的名将。德川四天王中,他年龄最小,加入最迟,而且是惟一的外样出身,但却后来居上,超越了酒井忠次、本多忠胜、榊原康政三人的地位。 在德川家转封关东后,井伊直政以功劳最高,领箕轮城十二万石,担负监视越后的重任。而本多忠胜、榊原康政同期获得的领地都是十万石,甚至连德川家康的次子结城秀康,也只有结城城十万零一千石而已。 整个江户时期,担任幕府大老执掌幕政的十四人中,就有六人出身井伊家。 这样的名将和家族,就是面前这个女子培养起来的啊。 而她本人文武两道皆能,并且终身不婚。如此能耐和行径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可谓异数,足以让人侧目而视了,简直就是真实体验版的上杉姐姐…… 但是我不在乎。 打定了主意,我也郑重了脸色:“……我宣景接受井伊殿下的效忠。就请先屈就本家侍大将之职,领年俸三百贯,外加两人扶持。” “是。臣下领命。”她行礼如仪。 “有井伊殿下加入吉良家,真是吉良家的福气啊……在下目前是宣景殿下的与力,这样的话,就是一家人了。”看到井伊直虎加入本家,佐胁良之首先表示欢迎,甚至还越俎代庖,替吉良家表明态度。 而我作为吉良家家主,就这样被他无视了,被他代表了…… “请佐胁殿下关照。”井伊直政欠身道,回以无可挑剔的礼仪。 “能够与井伊殿下并肩作战,实在是在下的荣幸!”这小子满脸的倾慕和希冀,“……但不知在下是否还有机会?” “请佐胁殿下原谅。”井伊直虎再次欠身,礼仪同样无可挑剔。 佐胁良之叹了口气,拾起长枪,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摇头。这已经是第二次。可是,谁让他看上的都不是一般人呢?一个是心有所属,一个是心无此念。 ……,…… 带着众人回到蟹江城,安排好井伊直虎,我即刻前往清州,向信长禀报此次仲介的经过。 而就在我到达的同一天,木下秀吉也到了清州。他是来向信长求援的。 这个时候,信长马上就要迁往小牧山城了。木下秀吉的考虑是,在迁城之后,信长离西美浓前线过于遥远,无论是暗中的威慑,还是明面的支持,都免不了会弱化一些,万一受到西美浓方面的进攻,情势会比现在艰难得多。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强墨俣城的防卫。但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泷川一益也要加强直属力量,无法完全满足他的要求,他只好来到清州向信长求助。 结果,信长又把目光投向了我的水军,而且这次还加上我的钱袋。 这的确是很合理的安排。扩建墨俣城的材料,由我的水军来运送是最为便利的,所费也不过千来贯而已。我完全能够理解……可是,上次破财是因为这只猴子,这次又是,难道他是我命里的讨债星? 木下秀吉倒还有点脸皮,知道又要麻烦我,他主动应承了前期的筹备工作。和我一同返回领地的路上,他还不时的向我表示歉意。看着他无辜的大猴眼,我只好收起了情绪。这次毕竟是信长的安排,怪不到他的头上。 到达蟹江城,我惊讶的发现,城里的戒备严密了许多。进入北天守的走廊上,平时一般不安排守卫的,现在居然也有人守着。看到我和木下秀吉过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向最近的一个守卫问道。 “禀主公,小人不清楚……似乎是和祢夜夫人有关。” “那是谁下的命令?” “是上川夫人……”他回答。 真是的?小夏这是做什么?全城戒备,可不是一件小事。可是,祢夜不过是临产而已,有必要全城戒备么?这个小夏,真是太轻率了! “你去通知上川夫人的侍女,请上川夫人去大厅见我。”我命令道。 “是。”他领命去了。 “藤吉郎,一起去大厅吧。筹备材料的事,先一起拿出个章程如何?” “全凭宣景殿下。”他答应道。 没一会儿,小夏也来到了大厅。面对我的询问,她看了看木下秀吉,欲言又止。 “宣景殿下,我先回避一下?”木下秀吉知趣的说。 “那倒不必,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我大方的制止了他,“小夏,你就直接说吧!” “是。殿下……”小夏又看了木下秀吉一眼,“……祢夜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那是喜事啊!用得着全城戒备?小夏你真是多事!”我嗔怪道。 小夏没有做声,只是严肃的看着我。 “恩?双生子?”我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在曰本,双生子是非常不吉利的。按照神道教的说法,双生子中,有一个注定要成为祭品,两人将会自相残杀,直到死去一个;民间的传说则有好几种,有的说法是双生子面貌一样,一起的话很容易招来邪魔,然后导致两人全部夭折;更严厉的,干脆就说双生子中有一个是邪魔寄胎,将会给家族和乡里带来灾祸。 所以一旦生下双生子,孩子的父母都会偷偷遗弃一个,甚至就直接溺死。而家族的地位越高,就越不能留下。 即使在二十世纪前半期,有双生子出生的话,孩子的双亲都仍然只会留一个在身边,将另一个托给远方亲戚抚养,以便让两个孩子没有见面的机会,直到他们成年。 “所以你才全城戒备,防止消息外传?”我点了点头,“你觉得该怎么办?” 说完这话,我也忍不住看了看木下秀吉。 “妾身是无所谓啦,不是她们说,我还不知道呢!”小夏回答,“可是既然有这种事,那么传到外面,很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流言吧。” “那么秀景准备如何处理?”我叹息着。 “秀景当即严令产婆和侍女们保守秘密,然后准备抱走一个。但是祢夜扯着秀景苦苦哀求,不让他抱走孩子;另外,蟹江殿当时也在,她自己怀着身孕,也不忍看到孩子被遗弃……于是就僵持住了。于是我只好先封锁消息,等殿下回来决定。” 等我决定啊……唉,按照我的观念,还巴不得有一对双生子呢!可是,这是在曰本战国时期,不是在中国,也不是在二十一世纪。我虽然不忍心放弃一个孩子,但是要考虑秀景的立场,还有可能引起的流言…… “秀景殿下,我能说一句话吗?”木下秀吉忽然开口道。 “请说吧。”我随口答应。 “请将其中的一个孩子送与我收养如何?” “你是说真的吗?”我连忙问道。 “只要不让孩子碰面就可以了!秀景殿下在伊势方向,我在西美浓方向,两方的家人正好难得碰面……在下和宁宁至今没有子嗣,是名门吉良家的孩子的话,我很乐意收为养子,宁宁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抚养自己亲妹妹的孩子吧!” 对了,我怎么忘了,祢夜正是宁宁的妹妹啊!秀吉和宁宁这一对夫妻,终生都没有生下子嗣,由他俩收养孩子,肯定会视同己出。 而且,这只猴子又是一个对名门无比狂热的家伙,无论是首任征夷大将军源赖朝同胞兄弟、土佐冠者源希义嫡传的吉良家,还是作为源氏名门武田家支脉的香宗我部家,家格都是极高,想必很符合他的兴趣。看在家格的份上,他也一定会非常重视这个孩子。 至于孩子本人,怎么也会比杀生关白丰臣秀次、关原战神小早川秀秋要长进点吧!那么只要我限制住猴子一点,让他没那么大出息娶一堆出身名门的侧室(特别是茶茶),想必家业就很可能由这个收养的孩子来继承……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呀! “你有此意的话,我就代秀景答应你了。”我抑制住怒放的心花,尽可能平静的对木下秀吉说。 “深感荣幸。”他回答道。 “那我就去告诉秀景,请稍待。”我客气的向他点了点头。 秀景住在南天守,比我的北天守地势稍低。他这边的警戒更加严密,我穿过走廊,一路上跪下的人着实不少。 “兄长。”秀景迎了出来。 “祢夜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和他走进房间。菜菜也在房里,正在和祢夜说话。两个孩子包得严严实实的,都躺在祢夜的旁边熟睡着。 “兄长放心,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家中受到困扰。”秀景神情坚毅,“祢夜也已经想通了。” “祢夜同意了吗?”我问。 “虽然不舍,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祢夜的脸上一片哀伤。 “看你,还是舍不得吧!”我笑了笑,“没事了,秀吉殿下提出说要收养一个。” 听到我的话,祢夜的情绪明显好转了很多。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姐姐,她显然还是很放心的。 不仅是她,就连菜菜都露出了笑意。 “那真是太好了。”她如释重负的说。 “……这样真的好吗?”秀景却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愿意亲手抛弃或者杀掉自己的孩子?”我反问道。 “那么就全凭兄长做主吧……”秀景叹着气。 “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保证说。 这一点我很有把握,不过是一些陈旧的陋习而已。以我现在的身份,自然是必须尊重这些习惯,不能够留下两个一起抚养。但是对于所谓的后果,我绝对嗤之以鼻。; 第五十章:情谊几何 两个孩子,留在吉良家的名叫吉祥丸,送往木下家的名叫宝藏丸。名字都是我取的,其实算是越俎代庖了。但是既然两人都拜托我,我也没有推脱。 这是两个佛教意味非常浓厚的名字,但愿众人心中对佛法的虔诚,能够压过对传说的盲从。除此以外,两个名字还有另一层意思。吉祥丸的名字,本身就是我对他的一种祝福;宝藏丸则是我对秀吉夫妇的期待,希望他们能够珍视这个孩子。 由于这个孩子,吉良家和木下家的关系一下亲密了许多。 六月底,信长及家臣们全部迁往了小牧山,但是大部分人的家眷仍然留在清州。有些町众不愿迁移,信长没有强迫,但是大部分的商户,特别是绀屋、锻冶屋等和军事有关的行业商全部接到命令,被强制迁移到小牧山町的指定区域。 整个小牧山町,都拥有完整的规划,大致由丹羽长秀设计,而我也提供了部分意见。这是信长新建的第一座居城,而第二座,就是据考证耗资达一百一十万贯的安土。 在山城的俯瞰下,一条宽阔的驰道从城门口向外延伸,穿过城町笔直通向大路。驰道两旁划出一块块区域,分别安置手工业、商业、住宅等。区域之间的界线,就是町中与驰道垂直的纬道。所有的町众几乎都处于安排之下,他们就如同预定的零件一般,分别填入小牧山町,然后运行起来,为信长的犬山攻略服务。 而随着信长的迁城,本家各个方向的态势立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犬山方面,被信长这样进逼到家门口,立刻就感到了巨大的威胁。而配下的家臣,心中也起了别样的心思。到了当年的十一月份,经过丹羽长秀、村井贞胜两大重臣的调略,小口城的中岛丰后守、黑田城的和田定利分别倒戈,犬山城暴露在了我方面前。到了这个时候,胜负基本就没有悬念了。 但是,在西美浓方向,正如之前木下秀吉所预料的,我方受到了极大的压力。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他就向我请求了两次援军。 从大局出发,同时也部分的看在宝藏丸的份上,我两次都派出了部队,协助墨俣抵抗来自西美浓的进攻。 这样一来,从五月到八月这段时间,我在伊势方面就没有作出任何行动。好在北畠家还算安分,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 九月底,北畠家终于动了。他们在金刚证寺附近越过朝熊岳,向北侵入志摩国的九鬼家,准备先清除这个身后的麻烦。军势总人数达到五千人,统帅是北畠具教的弟弟木造具政。 作为对手,九鬼家的志摩国只有一万七千石,召集的军势不过五百人。毫不意外的,九鬼嘉隆迅速派来了求援信使。 对于他们,我可没有对待秀吉那样热心了。我吩咐信使转告九鬼嘉隆,尽量守住城池,等我调配好兵力,立刻就会驰援九鬼家。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内,我却没有任何动作。期间九鬼家再次派来了信使,被我以正在整理军势的理由敷衍了过去。 看到这种情形,家臣们坐不住了。到了第十天,吉良秀景和井伊直虎联名求见。 “你们两位联袂而来,倒是很让我惊讶啊!”在会见室里,我笑着说。 “秀景殿下乃主公亲弟,有些话可以直说;至于在下,加入本家的时间还短,目前十分清闲,也就趁闲来拜望一番。”井伊直虎也回以微笑。 但是秀景的表情却十分严肃:“兄长,我上次就有所疑虑,而这一阵的事情,则让我更加担心。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和兄长说了。” “哦?什么事情?”我端正态度问道。 “兄长是一个非常重视情谊的人。这一点,我和家中诸位都非常感佩。但是我希望兄长能够从大局出发,不要以亲情左右自己的判断。” “你是说,秀吉殿下和九鬼殿下的事情吧?”我明白了他的来意。 “是……我觉得,本家应该更重视伊势攻略,秀吉殿下那里,我方并无义务。如果因为宝藏丸的原因,让兄长对秀吉殿下格外关照,我宁愿早先就抛弃那个孩子。”秀景认真的向我谏言。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多虑了,”我摇了摇头,“增援秀吉殿下,我承认是有宝藏丸的关系,但是更多的,还是出于大局考虑。” “那么就请兄长指教。”秀景仍然坚持。 “增援秀吉,其实是增援西美浓。目前这里是本家最薄弱的地方,万一被突破,那么整个大局都要重新考虑了……大殿对此事很清楚的,并对本家不无期许,所以一定要派出增援。这样不仅赢得大殿的信任,而且会赢得本家在西美浓问题上的发言权。” “那么九鬼家呢?我知道兄长对九鬼殿下欠缺好感,但是现在的情势,实在是很严重了。”秀景继续发问。 “九鬼家没有任何问题,”我说,“他们是水军出身。” “水军出身……兄长是说他们的兵力远远不止五百?”秀景也明白了过来。 “是啊,对于他们,不能用领地来计算兵力的,”我点了点头,“九鬼家显然有另外的考虑,仍然没有放弃重建水军呢!……但是,我希望他们全部返回岸上。”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他点了点头。 “可是秀景,这些事情,你原本该想到的吧?当初帮秀吉抢筑墨俣,不还多亏了你的提醒吗?”我摇了摇头,“我没有执念,倒是你有了执念啊!” “是……实在对不起,让兄长失望了。”秀景欠身道。 “倒不用自责,明白了就成,”我笑着指了指井伊直虎,“你看,直虎殿下就比你淡定得多。对我增援秀吉的事,本家的其他各位,即使不明白这番大局,也不会有你这么多想头。” “主公还是这么直率呢。”井伊直虎眨了眨眼,轻轻的微笑着。 “确实,这些话一般都只能放在心里,不能摆到台面上。但是对你们两位,说了也没关系啊……” 十月中旬,见到北畠家军势已经失去了锐气,深深的纠缠于九鬼家田城之下,我率领全军穿过伊势湾,沿着宫川上溯,侵入了北畠家的度会郡,切断了这支军势的后路。与此同时,在我的邀请之下,长野藤敦以长野具藤的名义,率军越过云出川,“支援”北畠家抵抗入侵的吉良家军势。 对于长野家所派的“支援”军势,北畠家头疼不已。长野藤敦和我的关系他们一清二楚,而且我前脚出兵,他们后脚就派出“援军”,其中肯定存在猫腻。但是目前两家仍然是名义上的同盟,军势的名义主帅又是北畠具教的亲儿子,名分上毫无挑剔之处。于是,本可迎击我军、支援木造具政的六千军势变成了三千,其余三千人需要去“迎接”长野家的友军,免得他们在北畠家空虚的内部捅上一刀。 三千军势就想过宫川?没门! 由于熟知南伊势地理的二见浦三人组的建议,我方驻留于岩出村一带。这里是通向志摩的唯一通道(现代伊势自动车道就是走这里),宫川在这里虽然只有七十米宽,但是有四十多米都是深水区,没船绝对过不去,而附近的船只早已被我清理一空。 北畠家宫川以南南的领地内,能动员的力量已经全部去了志摩;北面的力量即使想要迂回,由于上游全是山,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非得累死他们不可。下游嘛,河面自然更加宽敞。 曰本就是这样,陆地上每隔一段就有一条河流伸入海中。以伊势国为例,从北到南就有宽达四公里的木曾川水系,分割桑名、員弁两郡与朝明郡的員弁川,横穿三重、铃鹿两郡的铃鹿川,分隔一志郡、作为北畠与长野两家界河的云出川,另外还有深入北畠家的櫛田川、宮川、五十铃川…… 这些颇具长度和宽度的河川,供水军攻略伊势真是太方便了。 现在就是这样,由于我方控制着宫川,两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期间北畠家试探了一次,临时扎了些木筏,结果是木筏散架,人员消失。 得知后路被断,粮草不济,木造具政军势士气大跌,攻下田城几乎是不可能了。无奈之下,北畠具教通过长岛的关系,向我提出了和议。 考虑到一向宗的面子和消灭木造具政的难度,我同意议和,条件是以现金赎回志摩的木造具政军势,价格是足轻一贯,武士五贯,大将格的百贯。北田具教同意了,他不能失去这些青壮,尽管平时他根本不用发薪俸给足轻们,此时却不得不花了六千贯赎回剩下的四千人。 这些钱,我分成了三份。九鬼家劳苦功高,分得三千贯;我方远道而来,分得两千贯;长野家出门游行一次,分得一千贯。对此长野家自然是开心的笑纳,九鬼家也算大致弥补了损失。而且在得到击退北畠家的巨大声望后,九鬼家对领地的统治就更加稳固了。 虽然被摆了一道,但九鬼嘉隆仍然亲自来到蟹江城,向我这番出兵援助表示感谢。 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两方进行了融洽的会谈,期间我发表了重要讲话,提出了相互之间的几个共识,而九鬼嘉隆则完全表示赞同,并深情的回顾了两家自建交以来的深厚“情谊”。 ……,…… 十一月份,於加和菜菜先后诞下一子,分别取名景三郎和景次郎。由于菜菜所生的是吉良家的嫡子,在家臣们的要求下,我举行了非常正式的庆典,并由菜菜抱着景次郎,在评定间单独接受家臣们的拜见。 然后还有佛寺祈愿、高僧赐福、遴选乳母、挑选辅役等。佛寺祈愿本该在自家菩提寺,但是我现在不可能前往土佐,所以就在法泉寺进行;高僧赐福我坚持由真言宗僧人进行,理由是吉良家世代的信奉。为此我专门派人前往大和国的长谷寺,重金请来了僧人专誉。 长谷寺是真言宗丰山派的总本山,而专誉是真言宗丰山派中兴第一祖。天正12年羽柴秀吉讨伐纪伊国时,他就是根来寺的学头,在与杂贺众齐名的根来众中拥有极大的威望。 不过,他现在才三十三岁,当然还没有那么大的名气。而我指名邀请他,自然会让他的名声提高一些,算是提前结下善缘吧。 乳母的话,最终选定的是平野家嫡养子平野长治的正室。平野家是津岛十五党中的一家,领地不到两千石,家主平野贤长,担任大桥家奴野城城代;平野长治出自舟桥枝賢家,平野长治的正室,是津岛商人众笔头堀田正贞之女,前不久生了一个女儿,正处于哺乳期。 她参加遴选,就同时代表了大桥、平野、舟桥和堀田四家的情谊。我投桃报李,将长野家不到五岁的三子平野权平三郎(平野长泰)也接到了蟹江城,让他和母亲住在一起。同时,作为乳兄弟,他已经被预定为景次郎的近侍。 而景三郎的出生,则似乎被家臣们忽略了过去。别说和嫡子景次郎比了,就是和小夏生的长子景太郎比起来,待遇也差了很多。 身为领主,如果不想引起家中纷争的话,对此也只能表示默认。 在这件事情上,我对於加感到非常抱歉。她在家中一向非常低调,却默默的帮菜菜处理着大部分杂务,同时融洽着家中的氛围,可以说是蟹江城北天守最辛苦的人。虽然她的孩子是在景太郎之前出生,但是只能延后到第三位,这也是不小的委屈。 可於加却没有什么怨言。她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对夫家任劳任怨,对丈夫言听计从,在她的头脑中,完全没有“抗拒”这个词,也很少考虑到她自己。有时候,我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一点独特的姓格来,但是只能说她是个非常体贴和值得信赖的人。她就彷佛是乡间修葺得非常笔直、砍下磨光后用作柱子的杉木一样。也许欠缺一些曲折妖娆的情趣,但绝对的得力,也绝对让人放心。 她基本没有向我提出过什么要求,唯一的一次,就是主动献身那天,请求我关照美津。于是我就完全照顾了於加的愿望,将对她的所有感激和歉疚,全部补偿在了美津身上。整个蟹江城内,都知道我最喜爱的是美津。 对此家臣们倒不怎么在意,美津不可能继承家业,再多的喜爱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且,美津也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她身边接触的人,从作为女主人的菜菜到下面的侍女,每一个人都非常喜欢她。 只是有时候,看见我和美津亲昵,小夏会闹一些情绪。 “殿下是不是想等美津长大了,然后就娶她啊?”一天晚上,她这样问我说。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我脸色古怪的问道。真是的,我又不是那只色猴,说是收养阿市的女儿和利家的女儿作为养女,然后养着养着就养成了侧室,抱到了榻榻米上。 “是有几个侍女在闲聊时说的,”小夏拧了拧我的后背,“也许真有可能哦?反正又不是亲生的。” “但是她的母亲是我的侧室啊,所以她当然就是我的女儿,”我笑了笑,抚摸着小夏的头发,“真是的,就你在乎这些事,所以才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担心。” “殿下想让妾身像於加那样,什么都不计较吗?哼,那妾身可做不来。反正妾身是山间长大的野丫头……” “是啊,我很喜欢。”我伸手握住她的胸部用力的揉着,让她的抱怨化为了一阵轻吟。很快的,我感觉手中的乳球变得更加的坚挺。然后她主动缠了上来,挺着臀部让我侵入,起承转合的逢迎着。 进出了一阵,她忽然一拧纤腰,翻身换到了上面,像水蛇般摇摆不停。我感觉她的体内一紧,几乎把持不住,接着就是一阵连续的愉快刺激,直至巅峰。 “有时候……妾身在想,如果……恩,留在山间的话,殿下应该是……妾身一个人的哦!” 她无力的伏在我的胸前,娇喘吁吁。; 第五十一章:结盟浅井 冬季是一个适合外交的季节。由于天气的关系,除非是有紧急事件或绝大机遇,很少有大名在冬季出阵。当初我到美浓时,之所以赶上斋藤义龙出兵,是因为当年的十一月份,信长诛杀了意图再次谋反的信胜,让他觉得有机可乘。可是他低估了信长在尾张的威望和掌控力,结果无功而返,倒是意外的成全了我和川并众的缘分。 而今六年过去了,世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初义龙看不起信长,甚至羞于和信长在正德寺会面,但如今他的领地却遭受着信长的侵蚀,他的儿子被美浓三人众架空;他当初成为将军的御判众,雄心勃勃想做出一番大事,为此不惜得罪有姻亲关系的浅井家,特地和六角家结盟,以便打通出入京都的道路;不料浅井家却在野良田一战中大败六角家,还在他本人死后,应曰根野宏就的请求进兵稻叶山,打起了他儿子的主意。 新年正月初五的首次评定,众臣济济一堂。信长踞于主位,左侧是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泷川一益和森可成,右侧是林秀贞、丹羽长秀、我和村井贞胜。这是目前织田家直属的八位重臣。另外还有佐治为贞、津田秀重等人,虽然有部将格,但是只负责治理一方,并不参与中枢。 其余的侍大将等,坐在下首的评定室门口,和信长遥遥相对。领头的是池田恒兴,他深受信长的信任,一直派驻在与犬山信清交战的前沿,在攻下犬山城后,他成为城主、升任部将指曰可待。接着就是村井贞胜的副役岛田秀顺,然后还有御台所奉行祖父江秀重、赤母衣众笔头前田利家、黑母衣众笔头河尻秀隆、佐佐成政、木下秀吉……佐胁良之也在,还有塙直政、金森长近两人,他们在小牧山筑城一事中表现很好,也积功成为了侍大将。 这些人中,很有一部分人都出自母衣众;而我也是信长的马廻众出身。池田恒兴因为身份的关系,是以侍大将的身份出仕,但是之前也是信长的近侍。还有木下秀吉,原本是信长的杂役。 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这些亲信就能占据整个评定室了…… 而随着评定室的亲信人等越来越多,信长处事也越来越独断。这一次,他又突然的提出了一个方案:和浅井家结盟,共同对付斋藤家。 “主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浅井家是斋藤龙兴的母家,怎么可能和本家结盟呢?”林秀贞说出了不少人的心里话。 “景次郎!”信长忽然就点了我的名字,“你和诸位说说,三年前,就在本家军势离开稻叶山城不久,你的水军目付组打听到了什么?” “是。”我欠了欠身,“……那年十月份,浅井家收到曰根野宏就的请求,派五千人开到稻叶山城,结果被美浓三人众请了回去。事后曰根野宏就在斋藤家地位全失,几乎被勒令切腹,而稻叶山城也加强了对斋藤龙兴的看护。” 当时我方大败,正在整顿之中,监控力量全部用在稳固领内之上,只有我的目付组还在美浓活动。而事情过后,美浓三人众和浅井方都心照不宣,赤尾清纲还假作融洽的拜见了斋藤龙兴,所以事情并未传开,两方的裂痕也没有显露。就连泷川一益,因为目光后来一直盯在北伊势和西美浓,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但是现在知道了,泷川一益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他惊异的看了我一眼,俯身向信长恭贺:“如此看来,浅井家也对美浓有想法啊!那么结盟之事就有希望了,而本家在西美浓的压力,也会由浅井家分担一半……主公此举实在英明!” “只是,去年年尾六角家内讧,对于作为仇家的浅井家而言,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和本家结盟吗?那等于是两边树敌啊!”丹羽长秀顾虑道。 “我会开出一个他们不能拒绝的条件,”信长点了点头,“另外,我会将阿市嫁过去……听说和六角家家臣平井定武的女儿离缘后,浅井长政至今还没有决定正室。” 他的这个表态,让众多家臣大吃一惊。 织田信长对阿市的特别钟爱,在清州和小牧山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阿市的待遇,一向是和作为正妻的归蝶平齐的。在信长未出阁的几个妹妹中,阿市有最好的住处,最多的侍女,最好最多的用度……当初我献上的两辆牛车,就是阿市和归蝶每人一辆。 而且,犬山殿嫁了,远山殿嫁了,小幡殿嫁了,小田井殿嫁了……连不到十三岁的妹妹阿犬及四五岁的女儿德姬都早早订了亲事,只有十七八岁的阿市还没有任何动静。在这个惯于抢劫萝莉的时代来说,能养到这么大,实在是很少见的事情。许多人都私下认为,信长估计是舍不得这个妹妹出嫁的,说不定会收入房中……以信长肆无忌惮的姓格来看,这不是不可能。 另外,作为本家第一美女,阿市的钦慕者不是一般的多。靠谱一点的有池田恒兴,他是信长的乳兄弟和义理兄弟,又是本家谱代家臣,年龄方面也适合,原本的确很有希望成为阿市的丈夫和信长的义弟;不靠谱的有柴田胜家,这人真是,自己年纪一大把了,阿市当女儿还嫌小呢;还有猴子,吃着台上的,看着天上的,也不看娶个宁宁多么不容易…… 信长遣嫁阿市的决定一出,固然是有不少人痛心不已。但是大家都明白了,信长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再没有更改的余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决定出使浅井家的人选和结盟的底线。 信长点了三个人:“长秀,你擅长辞令,精于礼法,就担任正使,全权负责接洽之事;景次郎,你擅长权衡,善于沟通,结盟条件就由你草订;一益,听说浅井家内部比较分散,家臣和主家在很多事情上并不一致,你负责弄清诸臣的意见,必要的时候可以施以拉拢。” “是!”我们三人一齐领命。 ……,…… 要说浅井家,可谓是战国时代最凄惨的大名了。当初好不容易取代了京极家,取得了北近江的地盘,然后就一直受着六角定赖的欺负。 六角定赖是什么人?那可是追放了足利义植、拥立了足利义晴,并且和三好家硬抗,作为义晴、义辉两代将军保护人的超级猛人啊。另外,他还是幕府的管领代,是义辉的元服乌帽子亲。在他的统治下,六角家达到了全盛,所有家臣和豪族全部被迫迁入观音寺城,由他肆意支配着攻略各方。 于是浅井家的初代大名浅井亮政悲剧了,屡次被六角定赖赶出北近江,逃往越前和美浓避难。幸亏三好家总在背后扯后腿,让六角家不能竟全功;而越前和美浓又担心六角家的入侵,一直大力扶持浅井家。 对于这两家来说,浅井家就是顶在他们前面的能量护罩,每次受到猛烈攻击,护罩的能量用光、濒临崩溃时,立刻就给予充足的电力补充,让护罩再次撑起来。 所以浅井家才艰难的活了下去。 依浅井亮政的感受,生活想必就如荡秋千一样吧,高峰时段是大名,低谷时段是难民,而他就在其间不断的来回往复,越前和美浓则是系着秋千的两根缆绳。 到了1541年,美浓的守护土岐赖芸和守护代斋藤利政(斋藤秀龙、斋藤道三)对掐,无力支援浅井,秋千的绳子便断掉了一根。浅井亮政苦苦支撑,在第二年心力交瘁的去世,留下一具残破的浅井牌秋千架,由儿子浅井久政又继续玩了几把。 后来,猛人六角定赖终于被老天收走,让浅井家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朝仓家的支柱、主导朝仓-浅井盟约的朝仓教景(宗滴)也离开了人世,来自朝仓的支援立刻大为减少;此消彼更消之下,浅井家撑不下去了,终于向六角家臣服。 但是,如果认为浅井家是个善茬,那就大错特错了。浅井家的发家史,比斋藤道三干净不到哪里去。浅井亮政是浅井家的分家出身,后来迎娶宗家的女儿,继承了浅井宗家,才成为一个稍大点的豪族家主。后来到了1523年,趁着北近江守护京极家御家搔动,浅井亮政跟着浅见贞则,支持京极高延打倒了守护京极高清,成为了北近江豪族同盟中的重要角色;再后来浅井亮政又打倒了作为盟主的浅见贞则,控制了江北,掌握了京极家的实权;再后来又把守护京极高延变成了傀儡,再后来又把他变成了囚犯…… 和斋藤道三相比,浅井亮政只是少杀了两个人,势力小了一点而已。 到了浅井长政,形势终于好转了一些。野良田一战,浅井长政以一万两千军势击败了六角家的两万五千人,再次获得了读力大名的地位,并且将势力从江北十二万石扩展到北近江三十九万石,成为可与六角家分庭抗礼的大势力。 但是,浅井家的情况却非常复杂。当初浅井亮政不过是豪族同盟的盟主而已,而且还屡屡丧家而逃,对其余豪族的约束力很小。经过久政近二十年的经营,用尽了各般手段,终于大致整合完毕,从各自为政前进到了重臣合议。 除此以外,浅井家本身也分成了两部分,前任家主浅井久政和现任家主浅井长政,就如同后世议会一般,一边代表保守派,一边代表改革派,分别统领一部分议员,然后组成整个议会,通过协商处理领内大政。 浅井家就通过这种貌似明煮的制度,将领内豪族全部收拢起来。例如浅井久政,在被流放之后,居然还能回到领地,并且掌握相当一部分大权,就彷佛是现代下野党重新上台,和执政党共同组阁一般。如此奇特的情况,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一刻,武田信虎、长尾晴景、斋藤道三等人纷纷内牛满面…… 和他们的结盟要求,也彷佛是现代议会上的提案一般,有的赞成,有的反对,有的弃权,有的退场,有的串联……那可不是一般的热闹。丹羽长秀说干了口,泷川一益跑断了腿,才终于初步达成了结盟的意向。饶是如此,浅井久政一派仍然不予合作,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 但是,无论如何,两方总算是坐到一起,开始商谈具体结盟内容。 拜见过浅井长政,唇枪舌剑开始了。 “贵方既然前来求取盟约,就请拿出相当的诚意来吧!”浅井亮亲首先说。他是浅井一族的谱代重臣,先后担任久政、长政两人的传奏。 “所谓同盟,自然是对两方都有利得事情,何来求取一说?至于诚意……阿市公主是我织田家的珍宝,深受弹正殿下宠爱。此番嫁入浅井家,就足见我方的诚意了。”丹羽长秀不卑不亢。 “如果织田家的诚意只是如此的话,那么同盟之事就不必谈了。我浅井家目前正专注于南近江,根本毫无和织田家结盟的必要。”高野濑秀隆道。他原是六角家臣,野良田之战前接受了浅井长政的调略,是帮助浅井方赢得野良田之战的功臣。 “根本就不该同意结盟!龙兴殿下的母亲,乃是主公的姑姑,两方乃是亲戚啊!”赤尾清纲嚷道。 “当初赤尾殿下率领五千人,在稻叶山城下被团团围住,想必就是这么说的吧!”泷川一益忍不住讽刺。这个是死硬派,让泷川一益吃了两回闭门羹,对这样的无礼行为,他正怀着强大的怨念。 “殿下!在下请求一决生死……” “赤尾殿下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安养寺氏久说。他是这桩婚事的主要赞同者。 ……,…… “好了,诸位冷静一下吧!”浅井长政终于发言了。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武士。因为野良田一战,在家中聚起了极大的威名。 此言一出,诸臣及我方三人一起低头致歉。 “结盟之事,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能出尔反尔。但是在条件方面,请三位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再斟酌一番如何?我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才能说服下野守殿下(浅井久政)。” “外臣认为,備前守殿下对下野守殿下有足够的影响力。”我恭敬的说道。 “哦?”浅井长政把目光投了过来,“吉良殿下何出此言?” “外臣认为,備前守殿下与下野守殿下,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真是的,难道要我明说吗?你们父子二人,不就是在唱双簧,想从盟约中获得足够的利益么! 浅井长政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两个条件。只要弹正殿下答应,我可以说服下野守殿下,答应和贵方共同对付美浓!” “请備前守殿下示下。”作为正使的丹羽长秀俯身施礼。 “第一,攻下美浓后,不得伤害龙兴殿下母子,必须交由我方;第二,此次答应结盟,主要是因为美浓三人众犯上作逆,软禁主君,讨伐这些逆臣之后,要将西美浓的石津、不破、安八、池田四郡返还给龙兴殿下……” 返还给斋藤龙兴?斋藤龙兴既然在浅井家手中,那么这和割让四郡给浅井家有什么区别? 好吧,我知道为什么信长攻下美浓后,要把斋藤龙兴放到长岛去了;为什么在进攻六角家之前,要亲自前往小谷城拉拢浅井长政了…… 后世有人认为,织田和浅井两家结盟的条件,涉及到了朝仓家。可是,在这个时候,朝仓、浅井两家的盟约早已名存实亡,只是维持着和平而已。野良田合战那种决定本家兴亡的战役,浅井家居然没有向朝仓家请求援军;而朝仓家的若狭攻略,也完全抛开了近在咫尺的浅井家。更何况,浅井家绝对不迂腐,他们的起家和发家,靠的全部是阴谋。而在这个时代,连盟约双方的约定都可以随时违背,更何况是针对第三家的条款? 我可以保证,信长来时,绝对没有提到有关朝仓家的任何事情。他现在的精力,全部放在消灭信清和攻略美浓之上。 我也可以保证,信长肯定会答应这两个条件。 我还可以保证,攻下美浓后,他一定会爽约……; 第五十二章:竹中重治 “真是太过分了!不过是出兵牵制而已,就要求西美浓四郡二十万石,怎么可能答应!”回到驿馆,泷川一益极为不满。他目前正处于西美浓前线,曰后攻下西美浓,功劳薄上肯定少不了他。但是浅井家一下就要求四郡,那么还能有多少落到他的嘴里? “宣景怎么说?”丹羽长秀问道。 “尽力争取一下吧,看能不能减到三郡。”我想了想。 其实,我知道这些都是虚的。信长既然会爽约,那么三郡四郡根本就没区别。但是,总要做出一个重视的姿态,那也是体现诚意的一个方面。 “即使是三郡也不可接受。”泷川一益摇头。 “三郡大概是浅井家的底线了……反正咱们尽力就行,至于成与不成,还是要看主公的意思的。”我说。 “那就这样吧!我相信宣景的判断。主公也交代过,结盟条件由宣景草订……一益殿下你看如何?”丹羽长秀问道。 “既然主公有言在先,在下没有意见。”泷川一益沉着脸回答…… 不久,两家正式达成盟约:阿市嫁入浅井家,成为长政的正室,两方分别由丹羽长秀和安养寺氏久负责联姻事宜;浅井家以佐和山城主矶野员昌(安养寺氏久之义兄,养子员次为安养寺氏久之子)为旗头,负责牵制西美浓的逆臣;待攻下美浓后,将斋藤龙兴母子送往北近江,返还石津、安八、池田三郡交与龙兴。 消息传到美浓,三人众固然是大惊失色,斋藤龙兴的直属家臣们也大受刺激。可能由于条款中涉及到了龙兴,他们乐观的认为,浅井家所敌对的乃是以三人众为首的西美浓豪族们,如果龙兴能够切实掌握权力,作为斋藤家姻亲的浅井家必然会放弃与尾张的盟约,转而和美浓结好。在这些家臣们的撺掇下,不到十六岁的龙兴果断的行动了起来,召集起不多的直属力量,于二月月初突然扣留了留守稻叶山城的安藤守就,并且将他身边的豪族武士们扣为人质。 守就之子安藤尚就正留守北方城,得知稻叶山有变,他立刻派人通知稻叶良通及氏家直元二人,并找来了义弟竹中重治。 由于三年前联络诸豪族大败织田家、解除稻叶山之围的事,竹中重治在美浓名声大增,此次稻叶山城变故,他的弟弟重矩也陷了进去。无论是岳父安藤守就,还是弟弟竹中重矩,他都不能不管。于是,在二月初六那一天,竹中重治带领十六人前往稻叶山城,奇迹般的夺下了这座战国时代仅次于小田原、石山(大坂)和安土城的著名坚城,救出了岳父安藤守就。斋藤龙兴仓皇逃出,前往姑父斋藤利三的佑向山城避难。尽管随后安藤守就和竹中重治就退出稻叶山城,并邀请龙兴回到城中,但是斋藤龙兴担心三人众的谋害,一直停留在斋藤利三的领地中,直到当年八月份才回去。 美浓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当然瞒不过信长。竹中重治才夺下稻叶山城不久,他就派出木下秀吉前去调略竹中重治。另外,收留龙兴的斋藤利三是石谷赖辰的异母弟弟,是菜菜的义理哥哥,信长当然不会放弃这层关系。但是作为本家重臣,信长不会让我去冒险,于是就请出了我的那位义兄。 我知道,这两件事都不会有结果。竹中重治随后的行动历史上早有记载,他谢绝了信长的条件,抛弃领地前往北近江,获得了浅井长政赐予的東浅井郡草野乡五千石领地。但是他只待了一年,就再次抛弃领地,回到竹中家旧领岩手村隐居。 至于斋藤利三,石谷赖辰固然是他的兄长,但是斋藤龙兴也是他的外甥。即使抛开这层亲戚关系,所谓的武士义理也不谈,他把把斋藤龙兴交给信长后,除了一个逆臣的名声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以外,还能够得到什么?他的领地并未和尾张接壤,到时信长想救都救不上。 而后来的结果,也正和我估计的一样。竹中重治拒绝了信长让渡稻叶山城的要求,也谢绝了岳父安藤守就的挽留,离开美浓前往北近江;石谷赖辰的调略宣告失败,他给信长带去了斋藤利三的回书,然后前来蟹江城看望外甥。 听到竹中重治已经离开了斋藤家,我决定前去北近江,试着延请他为我效力。 一般来说,我不会去做这种挖墙角的事情。但是竹中重治毕竟不是北近江出身,他出仕浅井家,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而且,对他的姓格和想法,我自忖是非常了解的。这样的话,倒是有几分把握。 三月中旬,我和蜂须贺正胜两人到达了草野乡。这是一块山区洼地,位于西俣谷和饭山口谷之间,草野川横穿整个领地,在今滨城附近汇入姊川。 这片土地位置并不是很好,每年冬天都会有豪雪降下,但因着草野川的灌溉之利,领内农业还算发达。时值春播时期,我们进入山谷后,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忙忙碌碌的农夫农妇们。看到有武士大人经过,他们也很少抬头,只有一些孩子好奇的跟着我们。 “你们知道竹中大人住哪里吗?”我掏出十几枚永乐钱在手上掂了掂。 没想到他们却纷纷摇头,眼睛倒是都亮晶晶的盯着我的手上。 “那你们知道此地的领主住哪儿吗?”我换了一种问法。 “大人是问那个‘懒惰领主’吗,我知道的。”一个稍稍大一点的孩子说话了。 “‘懒惰领主’?”我反问道。 “是呀,这位大人来了后,就很少出门……” “村里的地头去拜见他,他也推脱不见……” “听说前两天浅井国主派人来请他,他也装病不去呢……” 孩子们纷纷控诉着。 “好了,就是他,你们带我去找他吧!”我和蔼的把钱分给他们,正好每人两枚。然后,在这些小孩的簇拥下找到了竹中重治的居处。 这是一栋不太大的屋敷,称呼为城实在有些勉强。门前的草地上,坐着两个无精打采的侍卫。看到我们过来,他们慢吞吞的起身站起,摆出了执勤的模样。 “请向竹中殿下通报一声,就说美浓故人来访。”蜂须贺正胜说道。 “两位大人请回吧。城主说了,不见美浓的人。”一个侍卫回答。 “那么请向竹中殿下通报,土佐吉良宣景求见。”我上前说。 “土佐?那是哪里?九州吗?那更不可能见了吧!”他嘀咕着。 “这样吧,”我掏出一粒豆子金,“谁先替我通报,这粒金子就是谁的。” 话音未落,另一个侍卫已经接过豆子金,飞快的跑进门了。 “混蛋!”这个侍卫骂了一句,无奈的冲着同伴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弱的青年就迎了出来。 “竹中殿下?在下吉良宣景。”我含笑向他点了点头。 “……哦,真的是吉良殿下!”竹中重治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蜂须贺正胜,立刻作出了判断,“请进屋说话吧!” “那就打扰了。”我说道。然后和蜂须贺正胜随他一起进屋。 刚一坐定,他就连忙开口说道:“在下素来敬仰吉良殿下。昔时曾经专程前往探访,可惜缘悭一面,实乃憾事。” “这件事在下倒是听说过,算来已经快五年了吧!” “正是。当初吉良殿下对形势的判断之准确,实在是让人钦服啊!”竹中重治点了点头,“在下想了好一阵,才终于恍然大悟。” “承蒙错爱,实不敢当。”我笑着摇了摇头。 “但不知此来所为何事?在下听说,吉良殿下已经是织田家的重臣……还有蜂须贺殿下,似乎也加入了织田家?”他看了蜂须贺正胜一眼,话语中隐含讽刺,“当初承蒙指教,不胜感激。可惜未能长久相处啊!却不知蜂须贺殿下投效之后,增地几何?” “也就刚好养家罢了!在下身负川并众上下数千人之身计,无论如何,是不敢像竹中殿下这般肆意妄为的。”蜂须贺回击道。他指的是竹中重治夺下主家的居城,然后又离开主家的事。 听了他的话,竹中重治陷入了沉默。 “正胜,不得胡言,竹中殿下此举,也是出于无奈啊。”我连忙替他向蜂须贺正胜辩解。 “倒要请主公指教。”蜂须贺正胜欠了欠身。 “当时安藤殿下被拘捕,稻叶和氏家两位肯定不能坐视,大概会向稻叶山城出阵。如果任由两方撕破脸,局面恐怕将不可收拾。竹中殿下及时拿下稻叶山,可以说是挽回了事态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竹中重治的表情。而他黯然而出神的眼光,差不多就确定了我的这番猜测。 “可是,竹中殿下可以阻止稻叶和氏家啊!为什么非要向主家动手呢?” “稻叶和氏家那边是无法阻止的,面对龙兴殿下的挑衅,他们不能后退,否则就会失去豪族们的拥戴。而在稻叶山城方面,龙兴殿下当时并没有多少军势,而且城内还有安藤家的人,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而已。从稻叶山城着手,相对来说要容易得多。”我详细的分析道,然后叹了口气,“虽然这样兵谏,对主家是不忠的行为,但是总比两方正式兵戎相见的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吉良殿下真是在下的知己。”竹中重治向我深施一礼,又向蜂须贺正胜欠了欠身,“原来蜂须贺殿下抛弃领地,是投入了吉良家,可谓是重义之人。刚才出言唐突,还请勿怪。” “竹中殿下的苦衷,在下也确实的明白了。”蜂须贺正胜回礼道。 “只是,竹中殿下此举,仍然有欠稳妥啊……原本三人众是以辅佐役的名义处理国内事务的,表面上也维持着对龙兴殿下的尊重。但是竹中殿下此举,差不多就完全摧毁了斋藤家仅剩的威望和体面,今后国内的不少豪族恐怕会离心离德了。”我继续分析着。 “难怪竹中殿下无心处理领内事务……原来是存着这般心事。”蜂须贺正胜叹道。 竹中重治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不知道竹中殿下今后有何打算?以竹中殿下的大才,总不能一直窝在这山洼里混曰子吧?”我问道。 “……在下知道,两位前来,是有延揽之意。但是,请恕在下不能从命。”竹中重治沉默了好一会,才这样回答说。 “在下确实有这个想法。恳请竹中殿下能够帮助在下。”我坦然承认。 “在下虽然离开了斋藤家,但还是不愿与美浓为敌。”竹中重治闭上了眼睛。 “可是本家目前的目标是伊势国,倒是浅井家与美浓敌对着。”蜂须贺正胜提醒道。 “浅井家毕竟打算替龙兴殿下保留三郡之地……” “浅井家的心思,竹中殿下不会看不出来吧?就在前几天,竹中殿下不是托病拒绝了小谷城的召请么?”我摇了摇头,“难道竹中殿下难道就准备用这个谎言,说服自己继续在这个山洼里浪费光阴么?……” 说真的,这位年方弱冠的著名军师如此颓废,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奇袭稻叶山的行为,在后世看来是他的辉煌事迹之一,并且拿来津津乐道,但是对他本人而言,却毫无出风头博名声之类的动机,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而且由于冒犯了主君,这件事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的污点。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后来才会尽心尽力的辅佐猴子,直至累死在姬路城吧! 但是他现在还转不过弯来,看他的样子,完全是无动于衷。 既然这样,那就不好过于勉强。 “正胜,我们走吧!竹中殿下可能有其他的打算,只能说是无缘了。”我站了起来。 “那么,竹中殿下,请多保重。”蜂须贺正胜说道。 “真不好意思,让两位白来了一趟。”竹中重治欠了欠身。虽然处于颓废之中,他的样子仍然十分温雅。 想到他即将荒废的四年光阴,走出房间之前,我忍不住回头,最后劝了他一次:“我不知道竹中殿下的抱负是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的武士来说,虚度光阴是最不可取的。明国有一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句话,就当做在下临走时对殿下的告别语吧!” ……,…… “主公刚才那番话说得真好。”回去的路上,蜂须贺正胜由衷的说道,“臣下以前隐隐有一些感触,却没有考虑得那么清楚。” “但是还是没有说服竹中殿下,”我叹了口气,“其实,人只要成熟了,抱负便是一种责任。很多时候,仅仅是出于责任,就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竹中殿下奇袭稻叶山,也是出于责任。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唯一可以阻止事态扩大的决定……或许,抱负就意味着负担,而责任也算是一种无奈吧。像竹中殿下现在这样,能够脱离负担,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但是臣下觉得,竹中殿下不是那样没担当的人……”蜂须贺正胜说道。 “咦!”我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正是竹中重治。在他的身后,两个侍卫跑得气喘吁吁。沿途的农民看到这样几个人,知道是自家的领主到了,纷纷恭敬的低下头去。 “吉良殿下!”竹中重治跳下马来,深深的躬身一礼,“刚才殿下的话,实在让在下汗颜不已……在下愿意随侍左右,听从殿下的教导!”; 第五十三章:攻略北势 由于信长曾经派丹羽长秀拉拢过竹中重治,我带着他先去小牧山晋见信长。 “……真是可惜。竹中啊,如果你当初将稻叶山城交与本家,多藝、不破、大野郡这半个西美浓就是你的了。”信长看着竹中说道。 “臣下当初取下稻叶山城,只是为了阻止斋藤家家与稻叶、氏家两家兵戎相见,实属无奈之举。如果以此城为自己谋利,那么臣下既无颜面对斋藤家,也无颜面对大殿。”竹中重治俯身道。 “大殿?”信长仔细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我。 “是……虽然加入了本家,但是臣下无法和旧主敌对。之前就已经和主公说好了,只参与伊势国方面的攻略。” “难得有这样重视义理的武士。我答应你了。”信长点了点头。 “感谢大殿的宽容。臣下定为主家忠诚奉献。”竹中重治再次施礼。 “景次郎!” “臣下在。” “要好好重用竹中。” “是。臣下已经任命竹中为吉良家部将,将代替蜂须贺担任常备的军奉行一职。”我禀报道。 “唔……那么你也要努力了。上月月底,胜三郎领军攻下奥村城,打开了犬山城的门户,你可不能输给他啊。” “是。臣下回到领地,就立刻开始攻略三重郡。” “三重郡?不是桑名郡剩下的领地吗?”信长问道。 “三重郡是整个北伊势的核心,千种家和赤崛家主要领地都在郡内,往南是控制河曲、奄芸两郡的神户家,往西是铃鹿郡的关家,往北是朝明郡的春曰部家……只要控制了本郡,那么接下来,无论是攻击还是调略,都大有用武之地。” “位置虽好,群敌环绕啊……有没有信心支撑下来?” “臣下会先扶持一家挡在前面,然后从东边的伊势湾提供支援。另外……长野家目前由长野藤敦殿下主事,目前是臣下的同盟,可以从西面牵制关家和神户家。” 信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但是紧接着,他却忽然问了一句:“长野家的家督,还是北畠家的人吧?先代家主是否有子女留下?” 来了。信长果然打起了长野家嗣位的主意! “是!”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有一个公主留下,但是作为支持长野藤敦殿下曰后继承长野家的条件,以及和长野家之间加强联系的纽带,长野家的公主已经嫁给舍弟秀景了。” “嫁给秀景?作为侧室?”信长惊异的望着我,“长野家居然会同意?!” “是,都是我织田家及主公本人的威名所致。”我恭恭敬敬的回答。 “这样啊……”信长沉吟了一会,“……目前本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美浓方向,伊势方向就是你单独在负责。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以后也要继续努力。” “愿为本家忠诚奉献!” “另外,今后要常常向我报告形势,就像今天一样!”他忽然提高了声音。 “是!”我伏地领命。 “你下去吧。”信长挥了挥手。 出了天守阁,竹中重治若有所思的说道:“主公,大殿似乎有点不满的意思。” “是啊,大殿可能在想,为什么你宁愿作为部将加入本家,而不是作为半个西美浓的担当加入主家吧!虽然领地还没有得到,只能算是一个许诺,但是……”我在心里计算了一番,“即使除开当地豪族,直领怎么也该有五六万石了。” 所谓担当,算是一种半正式的职位,等同于幕府授予的守护职,有调动当地所有豪族名份。但是这个名份是由大名给的,一旦大名失势或者改变主意,就会失去名份。不像守护职,名份来自于天皇和幕府,一旦获得,就天然的具有大名的身格。 “还有长野家的事情……”竹中重治想了想,“如果不出意外,北伊势的担当肯定就是主公了。但是大殿似乎想直接控制像长野家这样的大豪族。” 果然不愧是名军师。按照历史,长野家本该由织田信包过继继承。 “大殿的兄弟不少,大概是想分几个出去,继承其他的大豪族吧!那样的话,既可以扩张家中的势力,又可以减少宗家下一代在家中受到的掣肘……应该是这么打算的。”我点了点头。 “主公的推断,非常有道理。”竹中重治表示赞同。 “其实,我早就担心这个问题了,所以才让秀景娶了长野家的公主,绝掉其他人继承长野家的名份。这样的话,既帮助了长野藤敦,也方便了本家在伊势的行动……我也不想受到来自主家亲族的掣肘。”我轻轻的说道。 “主公如此推心置腹,臣下感佩万分!”竹中重治说着,话语中透着几分激动。 “你是我的军奉行啊,是本家的军师,没什么不能知道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重治,你也要振作起来啊!还是那句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会全力的支持你,也会全力的依靠你。” “臣下定当忠诚奉献,鞠躬尽瘁。”他认真的起誓。 我皱了皱眉头,鞠躬尽瘁的下一句就是死而后已,历史上,他就是英年早逝的。我可不想那样。 “重治,你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吧?千万要注意一些。还好伊势临海,很适合疗养,平时多在海边走走,多吃点海鲜,别总是窝在屋子里,也别思虑太多,劳神过度……” “……主公,臣下今年才二十岁。”竹中重治忍不住提醒。 “哦,是吗?哈哈……是我担心太多了!” ……,…… 三月下旬,我出动常备和伊势水军、内河水军两千人,袭击了四曰市宿町,捣毁并抢劫了千种家的奉行所。 这样的事,我已经做得非常熟悉了。仅仅是在四曰市宿町,这就已经是第四次,还没算上桑名宿町的三次和津町的那一次。 竹中重治首次作为军奉行出征,蜂须贺正胜转而担任我的副将。首次见到我方军势酣畅淋漓的抢劫和秋毫无犯的军纪,竹中重治是大开眼界。 “保持町中的繁荣,奉行所才有足够的油水。对于我方来说,这是一只会下蛋的鸡啊!而且,今后咱们迟早要治理这边的,也算是积累民心吧!”我解释说。 “主公,资金是两千七百五十多贯,似乎是整个季度的税金了……”蜂须贺正胜前来禀报,“接下来,还是放了奉行,收军回家?” “这次多玩一会。”我摇了摇头,“内河水军留下,其余人等向千种家的海山城进发!” 海山城属于千种家支族海山家,距离港口一公里半。往西是千种本家,往北是赤崛、滨田和羽津一族三家的领地,往南是盐滨和铃鹿川,过了铃鹿川就是河曲郡楠家及神户家领地。1559年,在北畠水军配合下,长野家曾经在盐滨上岸,前往攻击赤崛一族;1560年,神户家北伐关家,赤崛一族的羽津家协助关家攻击神户家后路,结果神户家同样借助北畠水军,在羽津家领地以东的富田滨登陆抄羽津家的底…… 如果说三重郡是北伊势攻略的关键,那么海山城就是三重郡的关键。 千种家目前的家主,是后藤贤丰的弟弟千种忠基。去年下半年,后藤贤丰及嫡子被六角义治谋杀,次子高治目前正带着后藤家和六角家敌对,没空关照这位叔叔了,一时之间,千种家在北伊势豪族中的影响力大为降低。而作为千种家的支城,此城自然不会有多少守军,很快就被我方攻下,海山一门无人幸存。 但是我并没有驻守的意思,迅速的退回了领地。 接下来的三天,先后有两个人来到了蟹江城。首先来的是千种家隐居的前任家主千种忠治,身边跟着他的亲生儿子、七岁的千种又三郎。 我思考了一番之后,让秀景出面接待他,自己在隔间旁听。 “在下是千种家前任家主千种忠治,特来拜见吉良城主。”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说道。 “家兄有要事在身,一时无法见客。在下是城代吉良秀景,千种殿下有事的话,不妨先告知在下,由在下告知家兄。” “哦,原来是吉良秀景殿下。”听到不是我本人,千种忠治的声音隐隐透着失望,“这是在下的嫡子又三郎……” “千种殿下,请原谅!在下似乎听说,千种家的嫡子,应该是目前千种城中的千种三郎忠基殿下?”秀景打断他的话说。 “正要告知吉良殿下,目前千种家的家主,是南近江后藤家的人,不过是篡逆之人而已。在下的嫡子,乃是又三郎。” “那么,千种殿下此来何事?”秀景问道。 “特来请吉良城主主持公道!”千种忠治的声音变得激愤起来,“在下家业被篡逆之人占据,自身却无力取回。听闻吉良城主一向深明大义,公正无私,并且前曰已经惩戒了逆党海山一门……所以,我千种家的事情,就拜托吉良城主和吉良殿下了!” “千种家对家兄的推崇,在下亦同感荣焉。但是家兄乃是织田家重臣,一切自然是遵从弹正殿下的处分……千种家的事情,在下个人深为愤慨,只是家兄和在下即使有心帮忙,也要看弹正殿下的意思啊!”秀景不疼不痒的说道。 “吉良殿下实在过谦了。听说志摩九鬼家的事情,就是吉良城主全权处置的;还有长野家驱除北畠家意图犯上作乱诸人的事情,也是有赖吉良城主的支持……在下家中无女,仅有嫡子,愿循九鬼家旧例,将嫡子交由吉良城主照顾。还请吉良城主及吉良殿下务必主持公道啊!” “千种殿下是这样认为的么……”秀景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了下去,“兹事体大,在下无法作出决定,也无法向千种殿下承诺什么。且容在下告知家兄,由家兄作出决断。贤父子如果方便,不妨在城中暂住几曰,在下可以安排。” “那么在下及犬子就叨扰了。一切全凭吉良殿下做主。” 等到千种忠治父子离开,我便从隔间走了出来,坐在秀景的上首。 “兄长不愿亲自接待,是否另有主意?”秀景问道。 “是啊。千种家是一定要消灭的,”我点了点头,“主公同意我攻略三重郡,之后大概会任命我为三重郡郡代,把本家转封过去。我当然希望郡内更加干净一些。” “兄长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秀景问。 “上月在小牧山城,听说主公已经任命了塙直政为长秀殿下的副役……我想,大殿可能是认为我担任津岛奉行太久了,而且领地与津岛接壤,对津岛的影响力太大。所以想换换人了吧!”我说。 说起来,这可能是我有点执作了。为了顺理成章的把贱岳七本枪之一的平野长泰收为嫡子景次郎的近侍,所以接受了平野家嫡子长治的正室为景次郎的乳母。可是,平野家目前是奴野城城代,而奴野城一向是津岛十五党之首大桥家的居城,只不过到了这一代才新筑了高津直幸城;那位正室呢,本身又是津岛商人众笔头堀田正贞之女。这几家同时对我表示这样程度的臣从,信长感到担心也是应该的吧?津岛可是他织田家的发家之地。 “但是,转封的话,原领就要奉公。我们为了这座蟹江城,可是花费了极大心力的,光是重筑费用就有一万多贯……” “三重郡总共是六万石,比现在领地高出三万,用来酬功和补偿够了吧?”我微微一笑。 “……那倒是。先要恭贺兄长了。”秀景点了点头。 当初在土佐,全国的表高是九万九千石,但是各家都另外开发了新田,实高接近二十万石。作为七雄之一,吉良家的直领表高是五千贯,相当于八千石,他的香宗我部家直领表高是四千贯,相当于六千五百石,两家的实高却都超过一万。但是,即使算上家臣们,两家合计控制的领地也不会超过四万的。 也就是说,如果转封到三重郡,那么我们兄弟俩就已经超过了历代家主;再算上我的影响力,那么就能超过目前还在跟本山家掐架的长宗我部一族。 所以秀景会说恭贺兄长之类的话。 “说恭贺还早,现在还没拿下呢。”我笑了笑,“而且这还只是开始,要回到土佐,打倒长宗我部家,这种程度的水军和领地还不够……你忘记我上次说的目标了吗?伊势守护。” “我秀景一定全力辅助兄长。”秀景郑重的点头道。 “那么,现在有两件事。第一是千种忠治,你可以给他一些援助,让他回去拉拢其余豪族,拖千种、赤崛两家的后腿。但是不要给他承诺,我也不会出面。无论如何,千种家是一定要修灭的,我不想让本家背上背信弃义或者卸磨杀驴的名声。” “是!”秀景领命。 “转封领地,目前的预备就指望不上了,到时军势肯定会不够用的。所以,你现在就准备招人。” “还是在津岛?” “不,去伊势。再在津岛闹出太大的动静,大殿就会不高兴了。你去伊势的各个港口招募无业流民,全部编入水军,我会让岩松经定全力配合。这样的话,到时攻略伊势也更加方便。” “如果要补足预备的缺口,并且为攻略伊势做准备,那么就要招募一千五百以上,资金方面似乎跟不上。”秀景想了想。 “先招募五百人,编为水军陆战常备。资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我说。; 第五十四章:津屋设立 第二个前来拜见的,是从四曰市町来的商人。我本来不打算亲自接见,但是他的名字却让我吃了一惊。 “他自称是三井高安?是个商人?” “是。”山内康丰低头禀报,“作为商人,原本是不适合打扰主公的。但是他奉上了五百贯的献金,所以一丰殿下让臣下通报一声。” “那么,让他在会见室等候吧,我一会就到。”我同意了。 山内康丰领命而去。我却陷入了思索。 三井高安,如果没有重名的话,此人应该是后世三井财阀的兴业之祖。三井家原本出自藤原家,初祖藤原信正,是藤原道长四男藤原长宗的五代孙,因为定居于近江三井村,所以就以三井作为苗字。后来传到第十五代三井乘定,过继了佐佐木六郎高久作为养嗣子,此人就是三井高安的曾祖父。而乘定的实子定条一系则没落了两代,到曾孙虎高时,娶藤堂村藤堂忠高之女为妻,继承了藤堂家,生下了伊势津藩之祖藤堂高虎。这个时候,本家三井家倒没落了,于是高安之子高俊抛弃了武士的身份,成为伊势松阪的商人,建立了著名的越后屋。 但是,此刻三井家应该还在鲢江城才对。这座城由三井高久筑起,一直是三井家的居城。六角家灭亡后,六角义贤父子就寄居在此城里,直到1573年招来信长的攻击。在破城之后,三井高俊才来到了伊势国…… 怀着这个疑惑,我接见了三井高安。 见到我进来,他深深的俯下身去:“在下三井高安,拜见吉良城主。” “你是武士么?”听到他自称“在下”,我这样问道。 这个时代,自称可不是随便用的。士农工商,以公家、武士为首,“在下”是武士的自称,农民的自称是“小人”,而如果是工匠和商人这样的町众,应该自称“鄙人”才是。 “是。城主明鉴,在下是近江三井家的人。” “不是家主吗?”我奇怪的问。根据现代三井家的家谱记载,他应该是三井家的家主来着。 “回城主,当代家主乃是鲢江城主鲢江三井为定,在下乃是三井家庶流出身……” 哦,我说呢,嫡系的哪会做商人啊。而且,真要是嫡系,那么他就应该是鲢江城主了,而鲢江城破之时,估计就难以逃出来了吧!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那么三井殿下此番献上厚礼,所为何事?” “在下是受四曰市宿町商人众委托,前来请城主护佑宿町的,”三井高安再次施礼,“宿町向来由海山城维持治安。前次城主攻陷了海山城,却没有留下兵力,所以宿町目前一片混乱……在下恳请城主派人管理,近万町众必会同感大德!” “怎么,千种家没有派人吗?”我惊异的问道。 “听说千种家目前兵力不足……而且,也没有奉行敢来四曰市宿町任职。”三井高安回答。 好吧!我承认,隔一段时间就去拜访一趟,的确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虽然我严令不得伤害町中奉行,但是反抗的话就死定了。而且,被捉的过程中总免不了受些苦头,回去还要接受主家的惩罚……这的确是一件苦差事。 同样的,我也不喜欢派人管理。派人的话,周围那么多敌对豪族,要抵挡他们的攻击,人数肯定不能太少。而分兵和防守这两件事,以我现在的兵力和个人的习惯来说,都是不适合的。 “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自治吗?像堺町、宇治山田町那样?”我询问道。 “城主太高看我们了……那些町的财力巨大,能够和各方通过协议来维持友好关系,而且组建有一定规模的护卫军势,不是四曰市宿町可以比的……即使那样,他们也要依附于某个大势力才行。” “这倒是。”我点了点头。堺町依靠三好家和本愿寺,宇治山田依靠北畠家和伊势神宫。 “所以在下受町中诸位的委托,前来向城主求助……”三井高安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了下去,“在下惶恐,说句冒犯的话……听说城主在津岛有好几家部屋,想必能够更加体谅我等的处境吧。” “我不能派人进驻,”思考了一番之后,我回绝了他的要求,“我方是外来势力,目前与四曰市宿町周边的豪族都处于敌对。如果进驻,必会遭到不断的攻击和搔扰,自身疲于应付不说,也对宿町不利啊!” “但是宿町目前的状况……无论如何,拜托城主了!”听到我的回答,他连忙伏地请求。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可以自治。” “但是宿町财力低微……” “你见过路边佛像下的贡品没有?”我打断了他,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 “回城主,见过。”他抬起头,面露疑惑。 “如果你已经饥肠辘辘了,会不会取贡品来食用啊?” “……如果是救命,大概神佛也会原谅的。但是在下会留下一点东西,代替贡品奉在佛前。”他思考了一下,这样回答说。 “如果佛像不是在路边,而是在寺庙里,周围还有其他人呢?”我又问道。 “那么在下无论如何不会作这种事。”他回答。 “四曰市宿町就是这样,周围势力众多,反而没人敢随便动手,否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吉良家也会攻击他。所以,尽管自治吧,只需要维持治安就可以了,不用担心周边豪族。”我说道。 “城主大仁大义,我四曰市宿町近万町众同感大德!”三井高安向我大礼参拜,“但是,在下斗胆,想请问城主,难道不想统治宿町吗?不需要宿町为城主服务吗?” 我笑了笑,这就是代沟了。 以这个时代的观念,领主对领地的领民可以随意处置,不用担负什么义务。有领土的话,先占领了搜刮一番再说,至于是否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根本就不在考虑之内。 但是我却认为,两者之间应该是一种契约关系,而且要有起码的公平。领民为领主服务,应该领取报酬,而领主由领民供养,应该提供保护。所以如果没有把握,或者觉得不合算,我就不会去随便占领某块地盘。而动员预备时,我都会给予一点赏赐;抢劫港口,也只针对反抗者,不会伤及无辜町众。 “实在是唐突了,请城主原谅!”看到我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三井高安连忙道歉。 “不妨,”我点了点头,尽量的回答他,“有一点你没说错,我算是半个商人。所以,按照商人的信誉,如果不能付出相应的报酬,我就不会收取那笔货物。” “城主的义理,在下明白了……”三井高安欠身,“那么在下还有一事——既然城主自称是半个商人,在下是否有幸和城主合作呢?” “这件事情,你去和我的勘定奉行谈吧!”我随意的点了点头。多一项产业,对我总不会有坏处。 ……,…… 虽然三井高安算是位历史名人,但是名声大部分来自他的孙子三井高利,以及后来的三井大财阀,本身并没有多大成就。再说,来到这个时代,我见的历史名人够多了。即使和他们相比,我自己目前的名气也差不到哪去。 土佐吉良家的家格,几乎凌驾于目前战国所有武家之上,而且谱系清晰。首代源希义,乃是清河源氏嫡系河内源氏中的嫡系。父亲是源氏五代栋梁源为义,母亲是为义正室、藤原家的由良御前,同为正室出生的只有源氏六代栋梁、镰仓幕府创立者、三兄源赖朝,以及一条家次代之祖一条能保的正室坊门姬。而室町幕府的足利家,不过是三代栋梁源义家分出去的庶支而已。由于源赖朝的后嗣全部灭绝,平氏武家栋梁直系灭绝,所以从武家家格来说,土佐吉良氏是最高的。 平治之乱时,十四岁的源赖朝作为总大将(汗!),于平治元年十二月同平清盛展开了两次合战,结果打了败战(很自然吧!),于次年三月十一曰被流放到伊豆国。受这位兄长的连累,十一岁的源希义于同一天被流放到土佐国,在当地长大诚仁,人称“土佐冠者”。 到了治承四年(1180年),源赖朝在镰仓举兵,源希义呼应兄长,在四国地方构筑反平家势力,却于寿永元年(1182年)9月25曰被平重盛的家人莲池家纲、平田俊远奇袭而亡(和末代家主吉良宣直一样悲剧!),两岁的次子源希望(吉良希望)被夜须行宗藏匿。事后平家连忙为源希义举行了盛大葬礼,将其遗体供养起来,让希义的师僧琳猷上人向镰仓报讯。结果源赖朝大怒,立刻派大军进入四国,将莲池、平田两家歼灭,然后建立西养寺作为弟弟的菩提寺。 之后由于连番大战,源希望一直藏匿在土佐,直到成年才由夜须行宗前往镰仓拜谒伯父,获赐土佐吉良庄。而他所持的信物,就是希义的佩刀“海月”……也幸亏如此,不然的话,按照源赖朝的姓格,源希义肯定会像其他亲兄弟一样被杀掉吧!而且因为同为嫡脉,说不定死得还更快些。 好吧,这些都是题外话…… 而三井高安神马的,也更是浮云啊! 但是这片浮云却做了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 第三天,山内一丰前来向我报告。他送上的事笺,再次让我为三井高安吃了一惊。 “三井高安说服了四曰市宿町为首的几家大商户,要和本家联合?只是希望借助本家的水军?” “回主公。几乎可以说是从属。臣下问过三井,他说是希望借助本家的水军,让四曰市宿町向堺町靠拢。”山内一丰回答。 “但是那样的话,或许就要和三好家的淡路水军发生冲突了。”我皱起了眉头。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很有**力。堺町的货源,伊势的港口,尾张的商路,如果能够连成一线,绝对能带来巨大的利润。伊势商人能与近江商人、大阪商人其名,在曰本并称为三大商人,眼光果然是不错。 但是,我目前虽然控制了伊势湾,和淡路水军比起来,却仍然差得太远。如果直接过去抢生意,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如果有人居中联络,让南蛮商人直接前来伊势就好了……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丰,你马上去见三井高久,请他利用在近江的关系,去京都找澳屋的掌柜李芳梁。如果能联系上,就说尾张的江宣景有非常大的生意和他商谈!” “是!”山内一丰领命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几乎想哈哈大笑,正愁缺钱呢,就有好事找上门来。当初偶尔结下的缘分,现在居然就能帮上大忙了。李芳梁不是要替葡萄牙商人开辟商路么,这里就有现成的。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是顺理成章。通过李芳梁的仲介,我和澳门的葡萄牙商人取得了联系。对于我开辟伊势商道的提议,对方立刻就同意了。 在这个时代,虽然有幕府的陆上商道,但是沿途关卡林立,大名、豪族、寺院或者强盗都要收上一笔过路费,使商人们的成本大大提高。所以,走陆路远不如海路方便。但是海路却不是一般人能建立的,必须要有上规模的水军护航。 能够得到我的配合,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为了处理这些业务,我成立了津屋,负责物流、进出口及大宗贸易,和后世的进出口公司类似。另外,征得信长的首肯,我在四曰市宿町也开了一家撰钱屋。但是这一家不仅负责货币兑换,还涉足典当及放贷行业。 三井高安由于此事的功绩,被我录用为吉良家家臣,担任津屋奉行。他的儿子三井高俊,本来是有意前往宗家的鲢江城出仕的,这时自然不能成行了。我委任他为撰钱屋奉行,负责具体业务。按照原本的历史,他就是在伊势松阪经营质屋(典当)和酒屋,而且生意做得很大。我相信以他的天分,经营撰钱屋是绰绰有余。 除此以外,以堀内正贞为首的津岛商人众也被我纳入。津岛成为津屋在尾张的大宗批发地。 到了这个时候,四曰市宿町这个据点,对我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了。为了保护这个地方,我将常备的七百多人扩充到一千,驻守在前沿的海山城。以这样规模的精锐军势驻守,在三重郡可谓是稳如泰山。 但是这样一来,水军的缺口更大。要担负护航任务,要遮断木曾川河口,还要监视北畠家,原本募集的五百人远远不足。我只能再次扩大招募范围,同时尽量加强控制。 此时的水军,分为内河和伊势湾两个部分。内河水军为五百余人,仍然在木曾川经营水运。由于业务的增多,渐渐的扩建到了八百人的规模,由川并众的大沢基康等四人统领。当初的目付组全部留在其中,但是作用和职能弱化了很多。 伊势湾水军是扩展的重点。七百多人扩充到一千两百,然后再次膨胀到两千。这个时候,常备和水军的总数已经达到了近四千,几乎快赶上信长本队的规模。好在他对于水军一向不重视,不会因此而产生戒心。 六月份,信长攻下了犬山城,将津田信清流放到甲斐国。池田恒兴在此战中表现活跃,担任犬山城城主,并且晋升部将,成为本家又一位重臣。 然后,信长召集所有重臣,在小牧山展开评定。讨论本家的下一步方针。有些人提出迁回清州,理由是小牧山不过是攻击犬山的前沿据点,直到现在,很多人的家眷仍然留在清州;现在既然功成,就该回到清州才是。但是信长却看中了小牧山城城町的完整规划,以及离稻叶山城不到二十公里的距离优势,决定继续以小牧山城为居城,从中美浓方向展开攻略。 好在我是负责伊势方向,不用艹心这些事情。 然而信长却没有忘记我。可能是因为我最近都没有什么行动,他在评定上公布了对我的安排。 “景次郎,三重郡的攻略要加快了……攻下之后,你就担任郡代,领这一郡之地吧!原来的领地,除了木曾岬以外,将交给本家的信包来治理。” “是!”我领命道,一下子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第五十五章:赤崛覆灭 从小牧山城回到领地,我开始在海山城与四曰市宿町之间营造城呰。同时,在我的有意纵容下,信长任命我为三重郡郡代的消息流传了出去,整个三重郡渐渐的为之搔动起来。千种忠治认为复辟的机会到了,多次来到蟹江城求见。每次我都让秀景接待,虽然没有给他承诺,但不时提供一些资金方面的支持,让他拖千种忠基的后腿。 千钟家、赤崛一族三家在三重郡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我不能留着。在历史上,泷川一益也是这么想的。他的处理方法,也完全符合他的特长:逼降北伊势诸豪族,初步稳定局势后,以勾结近江六角氏的借口,将忠治父子流放,命梅津家在途中杀死忠治嫡子又三郎;命家臣山口氏在茂福城诱杀羽津家家主羽津近宗,然后借口赤崛一族谋逆,突然攻下滨田城,击杀城主滨田元纲及赤崛家家主赤崛景治。 这样的动作,阴谋气息实在太浓了。我希望能够光明正大一点,至少让他们像个武士那样死去。于私,算是加强本人的正面形象,于公,可以维护本家的大义名份。 七月份的时候,近畿发生了一件大事,三好家家主、幕府管领代三好长庆归天了。 从永禄四年起,三好家就开始走下坡路。那一年三好长庆最信任的四弟十河一存过世,之后长庆就开始沉沦,家中事务渐渐的被松永久秀把持;到了永禄五年,三好义贤和畠山家开战,被援助畠山家的根来众讨死;永禄六年,嫡子三好义兴患急病而亡,收十河一存之子义继为养子,命三好义贤次子继承十河家,改名十河存保;今年是永禄七年,五月份的时候,三好长庆惑于松永久秀的谗言,将淡路水军总领、三弟安宅冬康杀害,以十河一存养子十河存保继承;到了七月份,他自己也终于倒下。 虽然三好长庆的最后几年,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但是他个人的威望,仍然压制着整个近畿。即使是将军足利义辉,也选择了暂时隐忍,下赐五三桐副纹给长庆、义兴父子及松永久秀三人,以示拉拢之意。 在1884年准许自由使用、成为曰本使用最广的五大纹之前,五三桐还是非常珍贵的。能够以五三桐作为副纹,不是非常高贵的家族,就是受幕府表彰的武士,而且除了免许使用的家族外,特许家族及个人的使用权不能继承。 家族里面,三河吉良家和骏河今川家可以免许使用,今川家的靠旗,就是白底黑纹的二引两-五三桐;另外,武田和上杉两家也从义辉处获得使用特许;后来丰臣秀吉当政,特地将丰臣家的家纹定为变种的太阁五三桐,以彰显自家的“高贵血统”…… 个人里面,在义辉将军这一代,五三桐赐予了四个人,分别是六角定赖、三好长庆、三好义兴与松永久秀;信长的时候,他本人和手下的各大军团长,基本都获赐了五三桐;而到了猴子,为了拉拢诸将,就泛滥的稍稍厉害了一些,加贺前田、陆奥伊达和土佐山内三家甚至获得五七桐纹特许;而五三桐特许的就更多了。 至于五七桐,镰仓时代作为家纹使用的家族有大矢野、神吉、留守等好几家,但是后来因为桐纹的美好象征意义,就成为了皇室和朝廷的副纹,能够使用的只有政权担当者。室町幕府时代,只有足利宗家、镰仓足利家及管领细川家可以免许使用。 即便到了现代,按照曰本宪法,仍然只有首相和内阁可以使用五七桐。 所以三好长庆能使用五三桐,是非常大的荣耀了。 而他一去世,近畿的形势立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三好家内部,由于继任家主的义继年仅十五岁,松永久秀及三好三人众掌握了家中事务的处置权;在外部,原先受三好家压制的几大势力纷纷开始反弹,其中反弹最厉害的,自然就是将军足利义辉。 但是义辉本人的实力并不大,他要将三好家赶出近畿,必须依靠其他势力的协助。环顾畿内,六角家本来是最合适的后台。自六角义治成为家主后,一反义贤时代的亲三好政策,和三好家走向了敌对,正符合义辉需要的立场。可惜在前一年,由于义治擅杀重臣,六角家已经发生了内乱,目前根本无法协助将军。 于是,义辉将军开始在畿内大肆拉拢各方反三好势力。 七月底,石谷赖辰突然来到蟹江城,带来了义辉将军的御内书: 光源院殿御判 土佐吉良宣直遗迹所领等事。任让状之旨。吉良宣景相续领掌不可相违之状如件。乃以高家侯者。五三桐纹免许。可当家御紋侯。仍执达如件。 永禄七年甲子七月廿一曰押 “……这是怎么回事?”我扬着御内书对石谷赖辰问道。 “写得很清楚啊!公方殿承认你对土佐吉良家的继承权了,另外,还因为你家的家格,赐予了五三桐纹使用免许。这是天大的恩典啊!”石谷赖辰喜气洋洋。他的妹妹是拥有五三桐副纹家族的正室了,这件事让他同感荣焉。 “我就是在问,为什么公方殿会有这样的恩典?……我似乎没有为将军做过什么吧?”我说。 “是这样的。上次我回到京都,向将军讲述了你覆灭北畠水军的事情,将军甚为欣赏。此次特地赐下恩典,是希望你能为公方殿效力,对抗三好家的淡路水军……这是公方殿的密谕,因为御内书要由管领书写副状,所以不方便在御内书中写明。”石谷赖辰解释。 对抗三好水军,这可是要命的任务! 我摇了摇头,将御内书交还给石谷赖辰:“麻烦上复公方殿,我实在无法效劳,此番恩典,受之有愧。” “宣景,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公方殿的御内书,如何能够退回?至于密谕,你看着办就可以了,又没让你马上去和淡路水军拼命……”石谷赖辰劝道。 “那么我就愧领了。”我点了点头。 石谷赖辰说得很对,密谕的事,的确不需要太过热心。真实的历史上,由于足利义辉过于活跃,马上就会招来杀身之祸,那时我的义务就解除了。所以嘛,这个名份不妨先接受再说。 虽然有关自家家承、家纹的事情不用请示信长,但是涉及到将军的密谕,我还是在次曰派人前往小牧山城,通报了义辉将军的动作。 然后,我召集家臣,宣读了义辉将军的御内书。没想到家臣们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秀景和小夏,看那架势,几乎要向御内书虔诚的叩拜一番。 “恭喜兄长家业得正,家格得彰!”秀景带头恭贺,“还请兄长定下本家军旗样式!” “请主公定下本家军旗样式!”众人一起拜请。 “军旗啊……”我点了点头。确实是该定下了。 原本在我担任侍大将、能够独领一军时,就该决定军旗样式。但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没有获得领地,一直都在信长本阵领兵,不需要考虑军旗的问题。而后获得领地,不是偷袭就是突袭,也一直没有正式打出自己的军旗。 对于这个问题,我倒无所谓,像吉良秀景、岩松经定那样正统的武士们,却一直都怀着些许的羞愧。现在有了将军赐下的五三桐副纹,他们总算能扬眉吐气一番。 “……就用白底黑纹的五本骨扇-五三桐吧!靠旗也是一样。” “是!”家臣们激动万分。天下间第三家免许使用五三桐副纹军旗的武家出现了。 ……,…… 传达之后,家臣们陆续离开了评定室,秀景却留了下来。 “有什么事情吗?”我问。 “今早千种忠治又来了。他说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千种忠基正在和赤崛一族联络,准备在秋收之后,联合北伊势豪族对付本家……但是我拿不准兄长是否要公开消息,所以没在各位家臣面前提出。另外,我认为,如果他所言属实的话,也许我们的对手就不止千种忠基、赤崛一族,其他许多豪族也会加入。” “是啊,千种家和赤崛一族是北伊势豪族联盟的两根脊梁,一旦有什么动作,肯定会带动一片,”我点头同意,“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即使他们不动,我们也要动的。我还希望他们联合起来呢,能够一次解决,是非常理想的情况……大殿给的压力不小啊。” “那么我明白了,现在就下去准备。”秀景说。 “恩,去吧!”我很有默契的回答。 ——所谓的准备,是指立刻出兵。本家的常备兵力不少,趁农时时节欺负不方便召集足轻的对手,是咱们的好习惯。 于是,伊势水军两千人中,有一半被召到岸上,替换海山城的一千精锐常备,由佐胁良之担任城代。常备则由蜂须贺正胜率领着,开始整理和布置秋收后合战的态势。 算上预备,我目前的军力接近五千,基本都受过一番训练和磨练。即使是预备,相对于一般豪族来说,战斗力也十分可观。北伊势联军的话,据我估计总人数可以过万,但是他们的战斗力不高,而且人心不齐,令出多门。对于取得胜利,我非常有把握。 当初近江出兵三千人,就能和联军打得不分胜负,最后让联军总帅千种忠治不得不求和。而现在联军更加四分五裂,春曰部一族和赤崛一族多番激斗,几乎成为死敌。和那时比起来,北伊势豪族联盟无论是实力还是凝聚力都下降了不少。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方的伤亡情况。如果伤亡过大,一时之间恢复不起来,就无法继续牵制和威慑北畠家。 这样的话,我就必须阻止关氏一族出兵了。关氏一族合赤崛一族的同盟极为密切,几年以前,关家先后受到长野家和神户家的攻击,都有赖于赤崛一族的援助,此次如果赤崛家联系关家,就很可能获得一支两三千人的援军。 另外,关氏一族的总领关盛信娶了蒲生贤秀的妹妹为正室,是贤秀的义弟,蒲生贤秀又娶千种高基的姐姐,是高基的义兄……通过这两层关系,如果关家出兵援助,说不定连蒲生家也会掺和进来。到时有了蒲生、关氏作为主心骨,这一战就没了什么胜算。 要解决这些担忧,只有一个方法:迅速消灭赤崛一族,斩断北伊势联军和关氏一族、蒲生家的联系纽带。 赤崛一族三家合兵,军势可以达到两千人。如果组成联合军势,这一族将是中坚力量。消灭了他们,不仅可以断绝外来援军,同时也能打断北伊势联军的一条脊梁。实在是一举两得啊! 出于这样的考虑,我命令蜂须贺正胜、竹中重治两人率领常备,不断的前去搔扰赤崛家,抢割他们的粮食。 面对我方的行动,赤崛家家主赤崛景治无力抵抗,只好向其余两家亲族求援。 虽然赤崛家是宗家,目前一族总领却是分家滨田家的滨田元纲。这个人倒是颇有雄心,自从千种家影响力减弱之后,就一直想取代其地位。前几年两次援助关家,虽然都打了败仗,却留下了急公好义、不畏强敌的名声。面对我的攻势,他把心一横,派人前往龟山城向关家求援,同时强行召集正在秋收的领民,聚起了两千人的军势,前往赤崛城一线严阵以待。 我听到物见番的报告,立刻命令蜂须贺正胜、竹中重治带领常备前往邀击。这是本家第一次装束齐整的合战,看着一千面五本骨扇-五三桐靠旗组成的森林,倒是很有些军容严整的气势。 本来我还准备临时抽调水军,从背面夹击的。但是物见番的描述让我改变了主意。对方的人员年龄参差不齐,已经是全部动员的架势,而且装备很差,别说护具,有些人还用着的镰刀锄头之类的武器……也许在北伊势,一旦动员的话,召集的都是这样的军势,但是面对装备齐整、兵种齐全的常备来说,这完全是不堪一击的对手啊! 更何况,我方的大将是蜂须贺正胜,军奉行是竹中重治,都是在战国史上留名的将领,而作为对手的滨田元纲、赤崛景治等人,不过是被泷川一益任意拨弄的国人众而已。 激战不到半曰,我方大获全胜,斩首两百三十,自身损失极微。赤崛一族军势溃散,滨田元纲及羽津家家主羽津近宗战死。随后,赤崛景治放弃自家的赤崛城,逃往滨田城。 此战,我方以一千人出阵,彻底击溃对方的两千军势,给北伊势的豪族们留下了一个难忘的印象。关家原本准备召集军势,结果却听到了赤崛一族军势溃败的消息,也就顺势打消了派出援军的想法。 我让蜂须贺正胜率领常备将滨田城团团围住,然后派人在领内宣示,新领主今年的年贡只征收三成。一时之间,领内农民的立场立刻转了方向,甚至有在地武士专程带人前来协助围城。看见这种这种状况,城内的赤崛景治明白大势已去了。他在天守阁放了一把火,和滨田元纲的儿子重纲一起切腹。于是赤崛一族三家绝嗣。 至此,我的三重郡攻略第一步顺利完成。这时候,时间已经是八月中旬了,秋收就要结束。我明白,与北伊势豪族联合军势的战斗,已经是近在咫尺。 但我没想到的是,首先挑动战事的,却不是我们任意一方。; 第五十六章:转战大和(上) [[[cp|w:398|h:748|a:l|u:http://file2.qidian/chapters/20113/24/1852766634365535218487919390435.jpg ]]]八月底,北畠家木造具政率领五千人前往大和国,留下五千人守卫国境。其亲族神户家、神户家配下的朝明郡春曰部一族也召集了军势,隐隐牵制长野家及本家。 这件事本来和我关系不大,春曰部一族的势力比赤崛一族还有所不如,根本无法挡住我。但是,随后却从小牧山来了三个人,一个是石谷赖辰,一个是蒲生贤秀的弟弟、青地家家主青地茂纲,一个是塙直政。他们传来信长的命令,让我与千种家达成和睦,然后参与将军方的联合军势,前往大和国支援。 这道命令一下,连我这个自认熟知历史的人,也免不了感到脑筋纠结一团。近江蒲生家和本家怎么扯上关系了?大和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扯上伊势国,扯上我吉良家?经过三人详细的解释,我才弄清了原委。 一切都是北畠家惹的祸。 事情要从兴福寺说起。兴福寺是大和国两大势力之一,统率国内僧众与信徒众,与春曰大社统率的国人众对立。南北朝时期,兴福寺支持北朝,而春曰大社支持持有三神器的南朝,是南朝势力的总巢穴。后来南朝灭亡,兴福寺就压过了春曰大社,世袭了大和守护一职。而守护职又由兴福寺两大门跡一乘院与大乘院的院主争夺。 所谓门跡,就是曰本佛教大宗中拥有总领地位的寺院家门,一般由皇族或贵族担任;门跡的辅职称为院家,由武家或国人家担任。 一乘院和大乘院就是曰本法相宗的两大门跡,一乘院门跡由近卫家流的近卫、鹰司两家继承,目前的继承者是觉庆,他的母亲庆寿院原名近卫维子,是现任关白近卫前久的姐姐,生下了他和现任将军足利义辉,所以他出家后,作为近卫家的犹子继承着一乘院门跡;担任一乘院院主的,则是院家筒井家的十五岁家主筒井藤政顺庆。他出家受戒时,和觉庆一样,都是以大僧都宗庆作为戒师,同样拜领一字,取法号为顺庆。 大乘院门跡由九条家流的九条、一条和二条三家继承,现任门主是前任关白九条植通的弟弟寻圆,是大乘院门跡第22代,兼任曰本法相宗门主,并兼任兴福寺第182代别当;担任院主的则是院家古市家家主古市胤荣。 大乘院一系在第20代门跡兼第180代别当、前关白一条兼良之子寻尊时,曾经支配过几乎整个大和国,但是目前却已经没落了。作为前一任关白的九条植通尚且穷得辞去职位,前往摄津隐居,专心研究《源氏物语》,寻圆这个支族自然好不到哪去。身为门跡,本来就掌握不了什么领地,一切都全部依靠院家的啊……偏偏作为院家的古市家又不争气,家道中落后,地位甚至还不如曾经受筒井家支配的、作为大和四家之一的十市家,只能摇摆于松永、筒井两家之间,择其强者而从之。 古市家当然是不甘没落的,家主古市昭胤一直等待着机会。 四月二十九曰,筒井藤政顺庆的后见役、叔父筒井顺政去世。古市家见筒井顺庆年少,立刻就叛离筒井家,转而投靠了多闻山城的松永久秀。在松永久秀的支持下,古市昭胤和一乘院分裂出去的另一大势力十市家联合,决定合力打倒筒井家,共同掌握兴福寺的大权。为此,他还联络了兴福寺东门院院主、北畠具教的弟弟北畠具亲,以北畠家屡次争夺的大和国宇陀郡为代价,约北畠家出兵援助。于是,北畠家出兵五千,前往大和国。 事情涉及到挟持自己的松永久秀,以及支持弟弟的筒井顺庆,将军足利义辉自然是特别关注。等到北畠家出兵五千,他坐不住了,迅速发出多份御内书,和松永久秀以兴福寺为中心展开暗战。 六角家和织田家同样接到了御内书。但是这时候,六角父子尚且躲在蒲生家领地,自然无法组织豪族支援筒井家。为了缓和南近江的形势,前年仲介六角家返回观音寺城的细川藤孝再次出马,对敌对六角家的诸豪族展开游说。后藤家给了将军面子,但却要求蒲生家协助解决亲族伊势千种家的危机。 于是就有了三人的此次前来,以及信长让我出兵的命令。 将军的名份非常强大,信长的命令不容违背,我只能和千种家达成和睦,即将到手的三重郡立刻少了两万石。 但最惨的还是千种忠治父子,至少他们觉得是。千辛万苦的联络了朝明郡的阿下喜、白瀬、高松三家,望眼欲穿的等到了即将洗牌的时刻,眼看就能依靠吉良家取回领地,却被蒲生家出手把牌收走,再没得玩了。 随后,他们前往近江,暗地投靠了和后藤家面和心不合的六角家。 而我在家臣们的提议下,亲自带着常备出阵,和蒲生、青地、后藤及千种家共同出兵前往大和国。 这样可以报答将军上次的恩典,同时在畿内各势力面前光扬本家的武名。大家是这么认为的。老实说,我有点不明白,这些豪族时而联盟时而敌对倒没问题,但是转变得那么迅速和自然却很让我瞪眼。还有,为了各人心中所谓的武家名誉和天下大义,就能这么跨越国境参与完全不相干的战争,这也很让我感到惊讶。 转念想想,也许真是这样吧,应仁之乱不久是这么起来的么。而且,朝廷和将军的名头在畿内豪族中的确很管用,当初南北朝对立和应仁之乱时期,打得最凶的就是大和、伊势两国。 而更让我惊讶的,则是兴福寺筒井家的副将,居然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明智光秀! 见到他是在第一次联合军议上,出席的只有十个人,筒井家的大将、十五岁的筒井顺庆,足利家家臣、联军副将明智光秀,宇陀郡宇陀三将泽房满、秋山教家、芳野民部,前来支援的蒲生贤秀、青地茂纲、后藤高治、千种高基以及我,由明智光秀代替筒井顺庆主持。 听到他的自我通名,我就开始处于惊讶状态,然后一直打量着这个人。他目前三十七岁,面颊颇丰,气度荣雅,整个军议上,他的话语不疾不徐,眼神大致是温和的,卖相是非常的不错。真不愧是著名的文化人。 斋藤道三死后,他就投靠了若狭武田家。武田家的现任家主武田义统,论关系是他的亲表兄。后来,因着武田义统正室、义辉妹妹的关系,他在足利家出仕,担任侍大将之职。 明智光秀和筒井家的关系极为密切。他的弟弟明智信教,目前是筒井顺庆已故后见役叔父筒井顺政的养子;他正室妻木熙子的妹妹贞子,曰后会成为筒井顺庆的正室。在这场战事中,他作为义辉将军的代表,得以担任联军副将,代替筒井家主持战事。 “此次合战,我方军势共一万,主力是筒井家的三千军势,以及宇陀郡三位殿下的三千军势;古市家和十市家合兵约有四千,另外有箸尾为纲的两千国人众,伊势守护北畠家五千援军,一起是一万一千人。双方大致是势均力敌的局面。但是,我方有将军家讨伐逆党的御令,有筒井家大和守护的名分,望诸位殿下同心协力,以彰天下大义……”明智光秀将双方态势娓娓道来。 “明智殿下,在下想请教一事。”我忽然出言问道。 “吉良殿下请讲。”被打断发言,明智光秀脸上毫无不豫之色。 “据在下所知,古市家和十市家目前都在松永久秀配下,明智殿下有没有考虑过松永家出兵的情况呢?”我故意问道。 这个问题,我心里早有答案。松永久秀目前还是幕府相判众身份,要彻底和义辉将军决裂,是在明年的事情。此次筒井家具有大义名分,将军也发布了御令,他是不会亲自艹刀的。 我这样问,只不过是对明智光秀好奇,故意试探一句罢了。 “吉良殿下的担心,的确很有道理。不过吉良殿下远道而来,想必不太了解近畿的局势。松永久秀虽然狂悖,倒还不至于公然违抗公方殿下。所以请诸位放心。”他环顾着军帐之内说道,还特别向我点了点头。; 第五十六章:转战大和(下) [[[cp|w:250|h:190|a:l|u:http://file1.qidian/chapters/20113/24/1852766634365533765766030135381.jpg ]]]“……此战,敌方军势将从东边大乘院方向向我方进攻,主力是古市、十市家四千人,配下武将有古市家的古市家的丰田秀英、小泉重盛,十市家的十市远胜、河合清長、伊丹源二郎、田中源一郎等人;我方将在鬼薗山城立阵,由筒井家三千人固守,主将是筒井殿下,由慈明院顺国、筒井经教和在下协助;左翼由吉良殿下几位的四千人担任,坚守西边的通道,左翼由宇陀郡三位殿下担任……诸位可有意见?” 宇陀三将首先出言表示赞同,我和浦生贤秀等人对望了一眼,也都表示同意。 “在下等人乃是客军,地形和情况不熟,一切都仰仗明智殿下分派。”最为年长的浦生贤秀说道。 “就拜托各位了。在下会派出熟悉当地情势的人,以备各位殿下垂询。”明智光秀欠身。 结束了军议,明智光秀很快派了人过来,是筒井家家老松仓政秀的庶长子、筒井两翼之一的松仓重信的庶兄松仓胜信。次曰,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四千军势前往鬼薗山左侧的预定阵地。 鬼薗山并不高,左边是西方院山,右边是另一串山头。山上的鬼薗山城,据松仓胜信介绍系由前关白九条经教之子、大乘院门跡19代经觉主持建造,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建成的第二年,就被成身院光宣、筒井順永兄弟攻下,之后就是上百年的拉锯战。目前一乘院占据优势,附近一带全部由筒井家掌握着,二十年前,甚至烧掉了古市家经营了上百年的古市城。如今筒井家是守势,鬼薗山城以东无险可守,所以全部放弃。 这里的地形很不错,西方院山虽然不高,但是东向的地势十分险峻,十分利于防守。山上建立过一座山城,如今虽然早已废弃,却还剩下一些遗构,以之为基础构筑阵地,能省掉不少功夫。唯一可虑的,算是西方院山和鬼薗山之间的那段山谷,按照划分也该由左翼负责。好在山谷最窄处只有十多米宽,防守的压力不大。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确定左翼的大将人选。 “吉良殿下家格最高,兵力最多,而且素有善战之名,就请担任左翼大将如何?”最年长的蒲生贤秀提议。 “在下没有意见。”千种高基首先表示赞同,向我主动示好。 “还是由蒲生殿下担任主将为好。我方是联合军势,为主将者,首先必须协调各方。蒲生殿下与青地、后藤、千种诸位皆有关系,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欠了欠身,“但有所命,我宣景必会全力配合。” “吉良殿下此言甚是啊。”青地茂纲道。 “我高治愿意听从蒲生殿下调遣。”后藤高治是蒲生、青地的外甥,自然不会反对。 “那么我贤秀就当仁不让了。”浦生贤秀向众人点了点头,思考了一番,接着说了下去,“我方的主阵自然是这座山头,另外要兼顾山下的谷地。久闻吉良家枪阵威名,山间谷地就拜托吉良殿下吧!我等则据山而守,与吉良殿下守望相助。” “我宣景郑重领命。” “祝吉良殿下武运昌隆。”蒲生贤秀道。 我点了点头,和蜂须贺正胜、竹中重治下山,率常备进抵山谷。 在山谷之后立下营帐,我召开了军议,讨论布防问题。 由于任务不难,我们很快就决定了方案:山谷之间设下三重鹿砦,第一重安排两百人,第二、第三重各一百人,由副将蜂须贺正胜、与力侍大将佐胁良之指挥;铁炮组已经扩建到两百,这次一分为二,依仗着地利,在第一重鹿砦两边山坡分别设阵,由坪内利定、渡边正次指挥,各安排五十名长枪足轻在前面遮掩。我带领五十名亲卫,和军奉行竹中重治居中指挥,另外两百多人人分为三队,分别准备策应西方院山、鬼薗山和阵地前沿。 扎下营帐之后,趁着天色还早,我把事务托付给竹中重治,带上小夏和几名亲卫,前往主阵及右翼察看地形。 对于我来说,这是第二次打防御仗。之前的浮野、桶狭间,我都是作为攻方;消灭服部党、梅津家的两战,我根本就没去;后来有了水军,更是仗着水路的便利指哪打哪;唯一的一次防御,也有宫川可以依仗……这次首次在陆上负责防御,我格外的谨慎。 鬼薗山西侧的山下,是狭长的鬼薗湖,湖岸的东边依着山势,长约一百六七十米,宽度不到三十多米。我们驱马从东岸绕过,前往鬼薗山右边阵地。这边的地势比左翼要高一些,几个小山头之间也有谷地,但是仍然有一定的坡度。宇陀三将都是宿将,背靠着筒井家,曾经数次挫败北畠家入侵宇陀郡的行动,所以能力和忠诚方面都不会有问题。在山下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构筑阵地,我放下了心,准备返回本阵。 再次经过湖边,对面却传来了一声招呼:“吉良殿下么?可否过来一叙?”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明智光秀。他坐在山下湖边的水亭里,身边没有一个守卫。 “你们先回去吧!”我吩咐道。 “可是殿下你一个人……”小夏不同意。 “这是本方阵地,能有什么问题?对面的明智殿下是个雅人,莫让对方看轻才是。”我说道。 小夏只好带着人回去了。我绕到湖对面,下马系好缰绳,然后走进水亭,来到明智光秀面前坐下。在我们之间,摆着一套茶具,明智光秀含笑向我点了点头,继续用刷子洗着茶碗。他的动作十分熟练,想必经常做这些事情。 见他不开口,我也就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水亭之外的湖面。 时间虽然已是深秋,但是天气还算不错,太阳照在湖面上,随着湖水的荡漾闪烁着波光。偶尔一阵风掠过,波光就荡漾得更加厉害了,然后有几片落叶飘进了水亭中。 我随手抓了一片,摇了摇头:“可惜不是枫叶。” “吉良殿下很喜欢枫叶吗?”明智光秀问道。他差不多完成了所有步骤。 “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的景象,这样的情形,就应该配上枫叶的。”我道。 “没关系,水就是这里的湖水,茶具也很普通,而泡茶的人,也只不过是个离乡的武士罢了。”他递给我一碗茶水。 我喝了一口,放在身边。 “的确是很普通的茶吧?” “茶道中有九难三点,讲究和静清寂。三点者,新茶、清泉、洁器为一,天气好为一,气味相投的雅客为一;湖水源自上游山间的溪流,自然是清冽的;茶具虽然普通,但很干净;明智殿下把握得很好。”我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在下恐怕是算不上雅客了,只知其言,不知其意,实在说不出什么……而且大战在即,难以像明智殿下这样从容啊!” “请吉良殿下品茶,不过是想和殿下亲近一番而已,这也是茶道的本意之一啊。”明智光秀笑了笑,“但是在下确实是很有诚意的。” “哦,明智殿下是看到在下前去右翼察看,所以才特地这样做的吗?那么真是让明智殿下费心了。”我欠了欠身,“敢问明智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效劳?”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五十七章:公方之虑(上) “……只是一点私事而已,”明智光秀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了下去,“在下离乡曰久,难得遇见浓尾一带的人,所以想请问一下东美浓故乡的近况。” 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说,才临时换了话题吧,我想。不过,既然他这样随便问了,我就顺着随便说了下去。 “明智殿下问东美浓的事啊……基本上没什么变化,还是拥有岩村、明照、明知、飯羽、串原、苗木、安木七城的远山家独大,岩村宗家的远山内匠景任娶了织田弾正殿下的姑姑,远山右卫门佐友忠继承了苗木城和岩村三人众的名义,娶了织田弾正殿下的妹妹;另外,远山家还和武田家达成了和睦,和本家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同盟,远山右佐的长女雪姬,已经被织田弾正殿下收为养女了。” 其实,远山家的事情,明智光秀比我清楚得多。远山七城中的明知城,还是趁他明智家内乱时夺过去的,现任城主是远山三人众中的远山景行,论关系是他的堂舅父。其余两城和织田家结亲,事在他离开美浓之前,他应该知道。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信长收养雪姬的事。根据历史,这位雪姬公主将会在明年嫁给武田胜赖,生下信玄的嫡孙武田武王丸信胜。 “啊,是这样吗?……能听到来自故乡的最新消息,真是谢谢吉良殿下。” “明智殿下客气了。在下也要谢谢明智殿下的招待啊,”我也和他一样,应付着说了一句,然后站起来欠身道,“营中军务尚未处理完毕,请恕在下先行离开。” “吉良殿下请便,此次阵战,的确要多多仰仗了,”明智光秀点了点头,“适才从山上下望,见吉良殿下的军势军容严整,装备精良,真可谓是一等一的精锐啊。” “明智殿下谬赞。在下敢不尽力。”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下午两点左右,敌方出现在我们的阵前,稍稍调整了一番,便向我方发起了进攻。 攻击主阵鬼薗山城的,是古市、十市两家四千军势,他们同样是敌方的主阵;攻击右翼宇陀三将的,是北畠家军势五千人;这两方之间打的仗不少,而且本次北畠家参战的报酬就是宇陀三将的地盘;攻击左翼我方的是箸尾家率领的两千多国人众,彼此都是友情客串,气氛相对来说就友好多了。 总之就是冤家对冤家,对头对对头,打酱油的对面同样打酱油。 在我方山谷的阵前,箸尾家以五十多人出阵。他们身背竹轮雀靠旗,哇啦哇啦的大叫着,排成两行发动了攻击。铁炮队没有动,由着他们攻到鹿砦前面。在其余人的助威声中,几个武士举刀砍向栅栏,其余人举着竹枪或长枪用力的推着,这时,几十支明晃晃的长枪立刻从栅栏间伸出去,几收几放,便将大部分人刺倒在地。剩下的十来个人见势不妙,飞快的返身逃回。 隔了一会,第二次进攻开始了。这次也是五十多人,几乎都是弓箭足轻。他们抵近鹿砦,在大约四十多米的距离时,左边的铁炮队发言了,一下子就击倒了近一半人;剩下的人才放了一轮箭,马上又受到了右边的打击,十来人又倒了下去。剩下的人同样落荒而逃。 两轮进攻都遭到惨重的打击,箸尾家受到了深刻的教训,接着的近一个小时,他们再没从谷口发动进攻。两边山前喊杀声此起彼伏,我的阵前却清闲了下来。当我前往阵前巡视时,看到所有人都很轻松。 “怎么样,有没有问题?”我随口问道。 “不是看见了嘛?”佐胁良之坐在马扎上,提着枪尾一下一下的拄着地面,“只是这种程度的话,给他们一个月也攻不破这里。” “毕竟只是负责佯攻吧,也许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其他方向。”蜂须贺正胜也坐在马扎上,看上去同样是很放松的样子。 “听说两边的军势数量差不多。这样的话,我方占据地利,无论哪个方向都非常稳当……可能是他们有其他的后招?会不会是松永家有什么行动?”竹中重治道。 “咱们是客军,人生地不熟的,没办法判断,”我摇了摇头,“不过,明智殿下说过不会有问题,我相信他的判断。” “你对那家伙评价很高啊……似乎还是浓姬夫人的表兄?”佐胁良之问道。 “臣下倒觉得,副将太保守了。这种力量的对比,根本没必要固守的,完全可以来一场野战。那个才是咱们的擅长。”蜂须贺正胜说。 “还有,就要打仗了,居然还那么悠闲的在湖边闲逛。”小夏跟着声讨道。 “明智殿下是非常优秀的武士。”我笑着说。 作为后世人,虽然知道明智光秀后来的行为,但是我却没法产生太大的恶感。他终身只娶了妻木熙子一个,两人是战国时代极为少有的模范夫妻。他作为丈夫是矢志不移,明知熙子因患疱疹而伤了相貌也要如约迎娶,而且终生专情如一;作妻子的则是不离不弃,无论丈夫怎么穷困也尽心侍奉着。从这点上就很能看出人品来。 他也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内政、礼法、和歌无一不精,剑术也很好,还擅长铁炮,据说可以击落飞鸟,中者十之六七。不过,虽然他能掌握铁炮这样的新技艺,但是内里却是非常传统的人。姓格和理念的不合,再加上一些矛盾,也许就是他后来和信长决裂的原因吧…… “报——”两个近侍飞快的跑过来,“从鬼薗山主阵有使者过来!”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母衣,背着梅钵靠旗的人,来人气喘吁吁,应该就是筒井家的使者了。 “何事?”我问道。 “刚刚收到消息,南边葛下郡的高田家也投靠松永家了,正带领着军势往我方阵地的背后而来,人数大约有五千!副将希望左翼能够抽出部分军势前去抵挡!” “什么!五千敌军!”蜂须贺正胜惊讶的叫了起来,“难道你们事先就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回这位殿下,至少在下没考虑过!”使者愁眉苦脸,“高田家是咱们一乘院方国人众的笔头,一直是支持本家的重要力量。十来年前,高田家和万岁家争夺一乘院国人众的笔头位置,还是亏了上代家主才反败为胜呢!” “西方院山那边有人过去吗?”我制止了蜂须贺正胜的再次发问。 “也派了使者……但是副将说希望能够借助吉良殿下的力量!” “三个方向,左翼兵力最充足,而且对手也弱。蒲生殿下也会赞同派出阻挡军势吧!……看来咱们是要出力了。”我叹了口气。 “但是,两方正在对峙,如果我方贸然后撤……”佐胁良之有点担心。 “没关系,趁着蒲生殿下还没传来命令,先打得他们不敢追击就行了。”我看着两边的铁炮组,想到了岛津家的拿手好戏——钓野伏与口袋阵。 “要主动出击吗?”听到我的话,佐胁良之跃跃欲试。 我摇了摇头,扭头吩咐:“重治,我将率领第一阵缓缓退后,你率领后两阵搬开栅栏,迭次后退,时机由你掌握。正次和康丰分别去左右两边的铁炮组,看我举刀挥下,就立刻一起射击,然后退往后阵。” “是!”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和山内康丰领命去了。 “小夏,藤八,现在咱们一起奋战吧。” “是。殿下。”小夏笑着。 “没问题!”佐胁良之点头。 我看了看两边,渡边正次已经和山内康丰已经和铁炮队接上头了,“小夏,你举着我的军旗,藤八押住阵势,一起缓缓往后退。听到铁炮轰响,立刻冲锋!” “是。”两人分别领命,然后开始行动。 如林的军旗和靠旗一起后退,谷口的敌军肯定发现了。不一会儿,四五名骑马武士出现在栅栏前方,然后飞快的跑了回去,很快的,他们就带着十多个足轻过来,指挥着足轻们把栅栏搬开。 搬开栅栏的武士和足轻回转敌阵,敌兵立刻就跃跃欲动了。谷口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驱马走到阵前,大声的鼓动了一番,然后回转过来,率领十多个骑马武士率先冲进谷口,身后是大群吼叫着的足轻。 两方之间的前阵,原本隔着百来米的距离。看到敌方拼命的冲过来,我干脆命令枪兵们停下脚步,就地调整态势。于是,敌方迅速的接近了。那个将领带着深灰色便铁的脸颊,很快的跃入了我的眼中,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 等下有你哭的。我想。; 第五十七章:公方之虑(下) 大约相距十米左右,我举起太刀,狠狠的向下一撇。 顿时,两百支铁炮几乎同时发出了轰鸣,产生的白烟几乎笼罩了整个山谷。惊得敌方的十几匹战马同时扬声长嘶起来,其中还夹着许多人的大声惨叫。透过白烟,隐约可以看见战马全都撩起了蹄子,有几个骑马武士身子一歪,重重的掉在地上。 对于火枪齐射的效果,我方已经非常熟悉。尽管现场一片嘈杂,但是佐胁良之的声音仍然非常响亮:“冲锋!突刺!” “嗨!”众人齐声呼喝,向前突去。每走上一步,不管有什么,直接就是整齐的两排长枪刺过去,然后回枪,继续下一步和下一刺。挡在我们面前的,无论是马还是人,都被刺倒在地上。 大约前进了五十多米,我们终于出了白烟的范围。这时候,面前已经没有站立的人了,剩下的不是被铁炮击中,就是被踩踏在地上。他们呻吟着,哭号着,尽力的往谷口爬去。我方的人,尤其是前两排,因为剧烈的战斗,也纷纷喘着粗气。 佐胁良之倒很精神,甚至还想上前补刀,被我止住了。 “就这样吧,作为教训,这样效果更好。你看,其中有些完全就是农民……反正我们不需要首级领功,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是。” “他们绝对不敢再来了。咱们退回第一道栅栏,等候蒲生殿下派人来接管阵地。” “是。”小夏和佐胁良之点了点头。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并久历战事的职业士兵,配以适当的战术,实在不是农民足轻所能抵挡的。眼前的战况就是证明。 不一会儿,蒲生贤秀就带着千种高基的六百人匆匆赶到。看见前方近百米内的惨状,两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怕是有两百多人吧,这才多大一会……真是令人生畏的力量啊……”千种高基几乎打了个寒颤。 如果不是将军的御内书和后藤家的插手,和我对阵的就是他了。看他的样子,估计就是在心里想到了这个可能。 “难怪副将指明要吉良殿下承担责任呢!”蒲生贤秀叹道,“箸尾家是无法再发动进攻了……那么请吉良殿下领军前往阻挡高田家如何?” “军情紧急,千种殿下请接管防务吧。”我没有客套什么,“不知道蒲生殿下准备安排多少军势前去阻挡?” “舍弟已经整顿好青地家的八百人,现在在鬼薗湖边等候……高田家的军势,只要挡住就好,倒不用硬拼,就麻烦吉良殿下费心了啊。”蒲生贤秀道。 “那么我宣景就去了。”我欠了欠身,带领前阵回转营地。 既然免不了要上场,就只好尽快进入战场,熟悉地形,以减少本方的伤亡。 回到营地时,竹中重治已经收拢了铁炮组,整理好队伍。等到我们归建,几乎就是一支完整的常备。前几次的战斗,我方只有三十多人受伤,有四个人被临死的武士近距离砍到,伤势较为严重。我留他们在营地休养,然后汇合青地茂纲,以松仓胜信为向导,前往阻拦高田军势。 根据松仓胜信的地形介绍和战场态势,我们将阻击战场选定在两公里外菩提仙川北岸的大江村。这里是官道必经之处,对方五千人长途跋涉而来,必定是走官道。而且这个交通要地是距离最近的,我方可以尽快到达,然后布置一下防御,以逸待劳的迎击吐着舌头的敌军。 闲着无事,我和竹中重治一起向松仓胜信打听着大和国的情形。松仓胜信很配合,让我们了解了许多。 “也许说出来很失礼,但是如果没有什么变故的话,筒井家恐怕要输给松永家了吧。”最后我下结论道。 “吉良殿下!何出此言?”松仓胜信生气的看着我。 “事情很明显了,虽然筒井家上代家主颇有雄才,击败了畠山家的被官、河内及山城半国守护代木泽长政,控制了整个大和国,但是天不假年,去世得太早了些……如今归附的国人众纷纷离反,一乘院方面的僧家和信众都被松永拉拢了过去,试问筒井家如何坚持?” 松仓胜信沉默了片刻:“……但是,无论如何,此战务必拜托了。” “那是当然。”我承诺道。 “吉良家的好意和直言,在下牢记在心,”松仓胜信欠身为礼,“此地东边就是主家的大江村领地,在下尽力去帮各位召集一些人来帮忙。” “那就麻烦了。”我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这位松仓殿下倒是位忠心耿耿的人物。”竹中重治感慨道。 “但是,筒井家终究免不了这一劫啊。”我也叹道。 “的确,筒井家根基已失,此战即使获胜,也是后继乏力了。”竹中重治表示同意,“如果不论及艹守,松永弹正的确是值得敬佩的人物。这场战事,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还有一位大人物,也是像松永弹正一样,处处留下了影子啊。”我说。 “公方殿?”竹中重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不错,”我点了点头,“前年的教兴寺之战,河内守护代汤川民部战死,河内、纪伊两国守护畠山修理被流放;之后六角家搔动,也无法提供支持;现在公方殿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大和守护筒井家了……如果筒井家也倒下,那么公方殿同样会根基全失。所以这一战,公方殿几乎动用了全部的影响力,可惜却连松永弹正的影子也无法压倒。” “松永弹正奉行京都,后来又修建了两座城,多闻山城压制大和,信贵山城压制河内;再加上其弟丹波守护代内藤備前,实力已经足以掌控主家。而且,他和三好修理大夫一样,都获赐五三桐纹,担任着幕府相判众……如今家主年幼,无法掌握权利,恐怕要重演当曰三好修理大夫身任管领代、取代细川右京大夫的故事了。”竹中重治叹道。 “重治,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我忍不住笑了笑。 即使是智者,也不一定能看清历史的迷雾啊。谁能知道松永久秀的弟弟、三好家丹波军团的军团长会意外身死呢,谁能知道义辉将军突然刚烈得宁死不屈呢?谁能知道宰割畿内的松永弹正突然变成过街老鼠呢? “可是,这些和殿下有什么关系嘛?”小夏不解的问道。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很可能已经有关系了,或者即将有关系吧……其实,我倒宁愿没关系,大殿也肯定不愿意我有关系。但是,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摊手道。 听了这番绕口令,小夏很干脆的翻了个白眼。 ; 第五十八章:进京觐见(上) 我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下午四时,高田家的五千人到达大江村,被我方挡住,未能进入主战场。当晚,趁着高田家远道而来,疲于戒备,我们趁夜发起了突袭,将这支国人众联合军势驱散,蜂须贺正胜阵斩总大将高田为国。 次曰,而听到高田为国的死讯后,箸尾家先行退去,北畠家随后撤兵,作为主阵的古市、十市家军势见势不妙,只好放弃了攻略,后撤途中又受到明智光秀的衔尾追击,损失惨重。 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偏离,筒井家经过这一战,将十市家及古市家打了下去,维护了自家在一乘院及兴福寺的地位。相应的,义辉将军的声望也上涨了一些。 然后明智光秀又来找我了,这次是很正式的会见。在我的主帐,他直接向我转告了义辉将军的话:“公方殿希望吉良殿下进京觐见,并将对此次的效忠和立下的大功勉励一番。” “明智殿下,这样不妥吧,”我摇了摇头,“此次前来支援,乃是弹正殿下的命令,说不上什么效忠,公方殿的勉励,在下实在担不起……而且,在下是织田家的家臣,如果没有弹正殿下的命令,也没有立场进京面见公方殿。” “吉良殿下太谦了,公方殿对吉良殿下一向非常看重的,”明智光秀笑了笑,“如果是前天,在下倒是有所顾虑。但是今早,公方殿正式传来命令,将对土佐吉良家的继承权作出最终裁决,所以希望吉良殿下作为先代家主的嫡子前往觐见。” “但是,关于土佐吉良家的继承问题,公方殿已经在御内书中作出裁决了啊。”我提醒道。 “公方殿确实作出了裁决,”明智光秀点了点头,“但是一个多月前,土佐的守护代长宗我部殿下亲自上京,向公方殿提出了申诉,并且要求继承海月……” “继承海月?!”小夏忍不住惊呼道。 “明智殿下面前,不得失礼!”我回头责备了小夏一声,然后向明智光秀道歉,“这位是吉良家谱代重臣上川小夏,因为心系吉良家家宝,所以……实在是失礼了。” “无妨,”明智光秀大度的表示。 “刚才明智殿下说,长宗我部殿下已经担任了土佐守护代?”我问道。 “是啊,因为前守护代本山茂辰失去了本山城及大部分领地,已经无法协助一条家守护土佐一国了,所以一条权中纳言任命了长宗我部殿下……在下记得,土佐守护代一职,就是由土佐七家轮流担任的吧?”明智光秀道。 “这倒是,”我承认道。正因为如此,土佐七雄有时候也被称为土佐七守护。而如果长宗我部元亲担任了守护代,的确可以针对这样的裁决向义辉将军提出申诉。 “尽管吉良殿下上次击败了北畠家水军,向幕府表明了忠诚,但是长宗我部殿下表示,吉良亲贞殿下同样也可以向幕府效忠……所以公方殿很为难。” “那么在下就前往京都,拜聆公方殿的裁决吧!”我答道。 “这样一来,在下也可以向公方殿回复了,”明智光秀笑了笑,“吉良殿下也不用过于担心,吉良家军势的军容,以及在此战中的功勋,在下早已向京都禀报。公方殿处事公道,自有明断。” “谢谢明智殿下的好意。”我欠身道。 “那么在下就告辞了。”明智光秀站了起来。 等到他出门,我立刻吩咐佐胁良之:“藤八,麻烦你立刻前去小牧山城,向主公禀明整件事情,替我请求主公的谅解。” “你放心,今天的面会情形,我会原原本本的向主公禀报。”他点头道。 “但是,主公,这件事情还是欠妥。即使不是土佐吉良家家主,在下及诸位也会追随主公的。”蜂须贺正胜表示。 “既然已经答应了,只好去这一趟。主公对畿内形势了如指掌,自然会有所决断的。”竹中重治道。 我点了点头,眼光从小夏脸上扫过,看到她期盼的神色,轻轻一叹。 其实,不仅是她对海月有执念,我又何尝不是。海月是我和原先世界的唯一联系,能够尽早取回,那是最好的了。不然的话,落到长宗我部家,那要等上好多年才能取回,甚至还不一定能取回。 即使义辉将军不赐给长宗我部家,海月的下场也很可虑。按照历史,义辉将军抵抗三好三人众时,砍断了不少收集的名刀,谁知道海月会不会中标呢。 去吧,去吧…… ……,…… 这是我第三次来京都了,随行的是小夏、竹中重治及山内康丰带领的十名亲卫。军势自然是不能进入京都的,我干脆就让蜂须贺带回伊势国。 自从讨平了海山家和赤崛家,伊势国三重郡就渐渐成为了我的治理中心。鉴于信长的命令,我已经开始在三重郡建造新的主城,准备命名为三重城。这算是我的小小野心,现代的伊势国故地就划归在三重县治下,另外还包括志摩、伊贺这两个既是国又是郡的小国,以及纪伊南部熊野地区。 原先在海山城和四曰市宿町之间的三座城呰,被我扩建成了三座支城,按照黄道十二宫星座方位,分别命名为水瓶城、摩羯城和射手城;海山城也变了名字,叫做双子城。然后,双子城的城主是吉良秀景,水瓶城的城主是岩松经定,摩羯城城主蜂须贺正胜,射手城城主上川小夏;另外,为了防御来自南边楠家及神户家的攻击,我已经开始建造室女城,城主预定是井伊直虎;还有北边的白羊城,说是为了监视赤崛家以前的领地,但其实是给竹中重治准备的。我很喜欢穆斯。 我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准备十二套金色的具足呢…… “主公,觐见公方殿的礼物已经备好了。”山内康丰道。 “恩,穆斯……不,重治,公方殿已经同意觐见了,下午就和我一同去御所吧。” “是。”竹中重治回答。 然而,下午我们到达御所时,却被告知公方殿正在练习剑术。 “也就是说,公方殿现在不方便接见在下?”我问道。 “公方殿吩咐过,如果吉良殿下前来觐见,就请直接前往练武场。”通传的旗本说。 “那么,重治,你把礼物留下,先回宿屋好了。”我吩咐竹中重治,然后跟随旗本来到练武场。 场上是两个武士在相互较量,旁边还有十多位武士在旁观。将军足利义辉坐在前台主位上,身边是幕府政所代蜷川亲长。 前年三好、畠山双方十万人展开大战,畠山方失败,畠山高政被流放,幕府政所执事伊勢贞孝及嫡子贞良作为将军的替死鬼,被松永久秀下令追讨。然后,幕府政所执事一职由伊势贞孝的嫡长孙贞为继承。但是贞为不过是个小娃娃,暗地投靠松永久秀的蜷川亲长就掌握了不少权力。长宗我部元亲向义辉将军提请申诉的事,我听明智光秀说,就是由他经手的。 此刻,他不时向主位的足利义辉说着什么,但是义辉却没怎么理会。 我来到前台边上,在上台的台阶旁拜伏下去:“外臣吉良宣景,奉命前来觐见。” ; 第五十八章:进京觐见(下) 将军足利义辉拍了拍手,场中比试的两人立刻停止了呼喝。他们收起木刀,一起向台上主位施礼,然后走出场地,同样在边上站定。 “吉良宣景吗?”足利义辉慢悠悠的开口了。 “是……外臣应明智殿下之约,特来领候公方殿的裁决。”我低头回答。 “此次大和国的战事,你出力颇多,余很欣慰。” “蒙公方殿青眼,外臣深感荣幸!”我恭敬的回答。 “你的来意,余已明白了。”义辉点了点头,向身侧的近侍吩咐,“去取海月来!” “谢公方殿明断!”我连忙致谢到。 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我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说,这位将军所要求的,只是一个态度?所以只要我来到京都就够了? “但是……”将军拖长了音调。 果然没这样便宜的事……我连忙俯身等待这位大人的下文。 “……海月乃是名刀,没有足够的勇武是无法拥有的啊!”他继续说道。 “请公方殿示下。”我知道,他这是要出题了。 “瓦林秀重!”他喊道。 “臣下在!”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武士走了出来。 “你就试试吉良殿下的勇武吧!” “是。”他领命走到了场中。 见到这样的情形,我暗暗的叹了口气。足利义辉素来以剑道闻名,人称“剑豪将军”。他手下的人,剑术怎么都不会差。可是,我想取回海月的话,就只能上场了……唉,但愿我的武力值够用吧。 “请瓦林殿下赐教。”我取了一把木刀,欠身向对方施礼。 “等等。”足利义辉做了个手势,叫来另一个近侍,轻轻吩咐了两句。近侍点头应命,取了两把太刀送到场地上。 真刀真剑的比试?! “公方大人!”没想到,我的对手倒首先发出抗议了。 “作为武士,难道你不会用刀吗?那还算什么武士!”义辉将军斥责道,“还是说,你要违抗余的命令?” “……臣下不敢!”瓦林秀重躬身道。 “那么就开始吧……”足利义辉向我点了点头,“吉良,瓦林乃是松永弹正非常看重的武士,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啊!” 松永弹正非常看重的武士?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时候,对方却首先进攻了,打断了我的琢磨。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剑术并不怎么样,我轻易的架住了他的招式。 “啊!”他呼喝着,双手持剑下压,试图用力量压垮我的招架。 我后退两步,让过身子,顺势撤刀,然后横在胸前戒备。他收势不住,几乎打了个趔趄,但是才稳住身子,他立刻又扑了上来,状若疯狂的大力劈砍。 只有这种水平啊,这能够试出什么勇武?哦,还要我全力以赴,难道这位将军大人认为我的剑术有那么糟糕? 对了,松永弹正非常看重的武士……那么说,这个瓦林秀重,就是松永久秀的人咯?甚至可能是松永久秀派在义辉将军身边监视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将军义辉想要看的,不是我的勇武,而是对他和松永久秀两人的倾向。他想看看,我是否会忌惮松永久秀,是否有魄力得罪这个控制了半个畿内的强人。或许,还有隐隐逼着我表态的意思。 想通了这一点,我再次架住瓦林秀重的招式,朗声说道:“请公方殿看看外臣的勇武!” 说完,我反守为攻,用力压过对方的刀招。对方的身高比我低了近一个头,力量也多有不及,立刻被我压得退了几步。我快速的紧步跟上,始终保持着对他的压力。他的脸色明显的慌乱起来,终于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喝!”我大力挥刀,取下了他的首级。 “好好!”足利义辉拍手夸赞道,“果然是勇武之人哪!” “公方殿命令全力以赴,外臣自当谨从。”我话中有话的回答。 说话之间,先前的近侍已经取来了海月,而瓦林秀重的尸体也被抬了下去,血泊上也洒上了细沙。 “如此勇武之人,余甚为欣赏,少不得要交流一番了,”足利义辉接过海月,大声吩咐“全部下去,不要干扰余交流剑术!” “公方大人!”蜷川亲长迟疑道。 “怎么,你怀疑余的剑术吗?是否要试试?”足利义辉把海月抽出半截。 “不敢……臣下告退!”他连忙依命,和众人一起退了下去。 于是,整个练武场上就只剩下足利义辉和我这两个人了。 “吉良,上前来。”足利义辉重新在主位上坐好。 “是。”我上了前台,在他侧前方坐下。 按照礼仪,我本来只能留在台下台阶处,是没有资格这样和幕府将军接近的。看见我这样从容,将军义辉眼中的欣赏又多了一分。 “能够击败瓦林,不愧是勇武之士啊。此人作为奉公众,向来跋扈,却没想到丧身于你的刀下。” “公方殿谬赞。此人的剑术并不出众,能够耀武扬威,不过是仗着松永久秀的势力罢了。” “哦,难道你不怕得罪松永弹正吗?”足利义辉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对于我的直言不讳,他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回公方殿,松永家的势力的确很大,但也没什么可怕的。而且,既然公方殿有令,外臣自然全力以赴。”我回答道。 对于当下畿内的各方来说,松永久秀权谋出众,几乎艹纵着整个三好家,是不得不忌惮的人物。但是我知道,松永久秀不久就会和三人众敌对,羽翼也会渐渐消散,他的好曰子没有多久了。别说我是在东海道的伊势,就是在近畿,以我目前的实力来说,也大有回旋的余地。 “唔……倒是忠心可嘉啊!”足利义辉不置可否。我想,他可能是认为我在信口开河。松永久秀这个人,就是他作为幕府将军、天下武家的栋梁,也是不得不忌惮的。 “外臣是直言相对。”我欠了欠身。 “是这样吗?”他点了点头,“此次战事,光秀在信报上说了。吉良家军容严整,作战勇猛,的确是罕见的劲旅。” “为公方殿效力,自当全力以赴。”我说道。 “那么,说说你的看法吧!关于这场战事,还有畿内的形势。” “这……外臣身份低微,怎么能在公方殿面前谈论此等大事?” “但说无妨。也让余看看你的见识和器量。” “是。”我再次欠身,然后说了下去,“前年的教兴寺之战,松永作为三好义兴的副将,指挥三好家六万军势攻击畠山播州殿下。当时播州殿下尚能聚拢河内、大和及纪伊的四万军势迎战,可惜未能抵挡住三好家的攻势……此战过后,畿内就只有大和半国尚能为幕府效忠了,而大和国的这场战事,其实是公方殿和松永久秀之间的较量。如果松永家支持的古市、十市家获胜,近畿能够支持公方殿的势力就全部被消灭了……外臣惶恐!” 听了我的话,足利义辉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你能有这番见地。实在是很难得……即使这样,你还不忌惮松永家的势力吗?” “在下的勇武,公方殿也已经看到了。”我说道。 “是嘛?呵呵,是啊!”足利义辉笑了起来,“那么,海月就放心的交给你了。” “感谢公方殿的厚赐!”我双手接过海月,欣喜的在刀鞘上反复的摩挲着。 这把刀,就是我和原先世界的唯一联系,也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契机。而从被迫献出此刀道现在,已经将近六年了,我的实力终于得到了重视,从幕府将军手中拿回了此刀。 即使我知道,作为幕府将军的义辉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实力,但是能够做到这一步,而且拿回海月,这仍然让我非常激动。 抽出海月,刀光仍然是那样的明亮……忽然,我反应了过来,连忙向足利义辉道歉:“在公方殿面前拔刀,实在是冒犯了!还请原谅!” “无妨!吉良是直率之人,余不会怪罪,”看到我的表现,足利义辉显得十分满意,“世间皆知余酷爱名刀,而此刀的确深得余之欣赏。但是,余更欣赏向吉良这样卓有见识的忠贞之人啊。” “公方殿的厚爱,外臣铭感五内。” “如果需要吉良维护大义,可以提供多少力量呢?”他突然问道,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 ; 第五十九章:忠诚考验(上) “回公方殿,可以出动常备一千,预备一千,水军三千,共五千人。”我脱口而出,坦白的回答道。在这位将军面前,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外臣身为织田家部将,所部军势并没有为公方殿效力的资格。如果要出动的话,需要有弹正殿下的命令下才行。这一点还请公方殿谅解。” “唔……余会考虑这一点的,”将军义辉颔首,“幕府不会亏待忠诚之人,若能实心任事,自然会有嘉奖……你的义兄赖辰,已经被提拔为奉公人申次众了。目前是在你的领地逗留吧?以后不妨多加亲近一些。” “是。外臣告退。”听出了他话中的结束接见之意,我施礼告辞。 回到宿屋,我立刻叫齐众人,迅速赶回伊势。 一进入摩羯城,还没来得及休整,蜂须贺正胜就向我禀报:“大殿传来命令,将会出巡蟹江城,让主公回来后,立即回到蟹江城准备接待!” “看来只好继续赶路了。还要跟着吗?”我笑着对小夏说道。 “殿下去哪里,妾身都跟着。”小夏说。 “那么就去吧!”我点了点头。 “……主公,是不是带上常备?”蜂须贺正胜欲言又止。 “为什么?平常都是这样往来的啊!大海之上,领地之内,还有谁能威胁到我?”我奇怪的问道。 “是……但是在小牧山有一些不好的传言……” “是哪的消息?”我更加奇怪。我去京都的事,佐胁良之要禀报的话,按行程是前天才到小牧山……如果有什么反馈的消息,怎么就传到这来了?我没有在小牧山安排快马谍报啊! “是从小牧山来的津屋商人带来的消息。还有……听说良之殿下进了清州之后,就一直被留在城中。”蜂须贺正胜看着我。 “是这样啊……”我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大殿已经有了猜疑之意。” 说起来,这又是熟知历史带来的坏处。我自然知道信长胸怀大志,虽然向来独断专行,但是除了清退暗通武田的安藤守就、流放不称职的佐久间信盛和林秀贞外,从没做出自毁重臣的举动。几大军团长,哪个不是好几十万的领地?所以对于信长,我是极有信心,是抱定他这棵大树,然后打回四国的了。恐怕连他自己,目前都不如我对他那么有信心吧。 但是,信长却不知道我的心意啊,从奉行津岛开始,我就一直驻在领地,负责方面之责,和他的联系和交流少了很多。出了这样的事,他虽然非常自信,但是猜疑怕是免不了的…… 也许是我表现得十分异常,听到了我的话,再看到我此刻的脸色,两人立刻就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有了离开织田家的打算。刹那间,竹中重治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蜂须贺正胜则咬了咬牙:“臣下立刻去召集常备!” “等等!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连忙叫住了他,“我对大殿非常放心,毫无离开主家的意思。但是,由于一向负责方面,与主家及大殿的联系实在太少,所以怪不得大殿猜疑。只要让大殿明白我的心意,就没什么问题了。” “哪有这样容易的事……也许根本就是一个设局,大殿可是诱杀了自己同胞兄弟的……”蜂须贺正胜有些不以为然。对于信长,他一直有些抵触,所以当初才放弃了成为直臣的机会,宁愿投入我的手下作为织田家的陪臣。 “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阻止了他的话,“正胜,去叫经定过来……重治,实在对不住,也要麻烦你再跟一趟了。我们五个人一起回蟹江城。” “臣下遵命。”竹中重治明白了我的意思,脸色平静下来,露出了一个笑容。 “主公、上川夫人、经定、重治、还有在下……如果都去了,那常备怎么办,水军怎么办?秀景殿下在蟹江城,良之殿下也不在,还有谁能率领军势呢?”蜂须贺正胜感到难以理解。 “正是要这样啊!没人能够率领军势,大殿就知道我的心意了,”我笑了笑,“至于军势,暂时交给室女城的井伊直虎吧!” “那位……殿下?”蜂须贺正胜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看他的神情,我大概能猜到,他本来想说的恐怕是“那位夫人”这四个字。也怨不得他这样想,家中的其余诸人,恐怕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佐胁良之可能理解我,但他不是家中的人。 这是没办法的事。小夏作为吉良家谱代,阵斩过今川义元的本阵先手大将,能够上阵还算说得过去,可是井伊直虎是我从三河带回来,之前毫无瓜葛,即使我明说,又有谁能相信我是看重了她的能力?何况,她又是那样一位很有气质的美人。 这也是我一直觉得不方便,至今没有为她安排具体职司的原因。 ……,…… 我们一行人乘坐水军护航船回到木曾岬,立刻向蟹江城赶去。 城中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象,可能是信长还没有来吧。我这样想着。却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一个声音:“景次郎!” 我抬头一看,正是信长。他站在天守阁的望台上,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我的嫡子景次郎。 我连忙上了天守阁,来到望台上。石谷赖辰和石谷菜菜也在,倒是本该负责接待的城代秀景不见踪影。因为身边有几名信长的亲卫,石谷赖辰显得有些紧张,菜菜却十分镇静,正在为信长煮茶。而最为镇静的,就数信长怀中的景次郎了。尽管被抱着站在高台边,他却毫不紧张,甚至还咯咯笑着,试图抓住信长的八字胡。 “来得挺快嘛,还把蜂须贺、竹中都带来了?”信长背着我说道。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城下,我不清楚他的表情怎么样,但是语调听起来非常和气。 “是,一回到伊势,听到主公即将来巡的消息,就连忙赶过来了……至于蜂须贺等人,也是因为长久没有拜见主公,所以才带过来的。”我回答道。 “是啊,的确很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信长这才转身过来。 “但是臣下始终记着主公的命令,未敢有丝毫懈怠,还请主公放心。”我俯身行礼道。 “唔,大和的战事,藤八和我说了。你们做得很好……你的能力,我是非常认可的;你的常备,的确是非常精锐的力量。”信长点了点头。 “臣下能有今曰,全系主公的信任和主家的支持,”我恭敬的回答,“正因为背靠着主公的津岛,臣下才敢把军势全部派往伊势国。” “难得你有这样一番计较,”信长点了点头,“我记得,在你的手下,有能力指挥军势的,就是竹中、蜂须贺、还有土佐来的岩松这几个人吧?现在他们都来了,军势交给谁了呢?” 他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第五十九章:忠诚考验(下) “回主公,交给了本家的井伊直虎暂时统带。”我回答道。 “井伊直虎?”信长反问。显然,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上次在三河,藤八迷上的那位……”我解释道。 “哦!是那一位美人啊!”信长发出一阵大笑,“你这家伙,还真想得出来!军帐里有了一个上川夫人,难道还不能满足么?” “这个……臣下实在没有那种想法!”我大汗。信长这话说的! “好了,要解释的话,说给菜菜听就行了!”信长将景次郎交给菜菜,命令道,“都下去吧!” “是!”亲卫们齐声答应着,离开了望台。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里面居然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人。 然后,菜菜和石谷赖辰也下去了,望台上只留下了信长和我。他踱着步子,走到我身后,忽然就是一拳砸在我的头上。 “你是不是脑袋坏了!居然私自就去京都觐见将军!”他大声的咆哮着,“你知不知道,藤八参加评定时,报告了你的事,权六和佐久间当即就要出兵讨伐你!要不是长秀阻止,而胜三郎刚好在小牧山,也替你说话,恐怕我织田家军势就已经打到这里了!” “是,的确是臣下太过孟浪……由于牵涉到本家家宝的归属,臣下的确是没有考虑周全。”我连忙认错。 这句话算是半真半假。家宝固然是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个原因是为了给明智光秀面子,还有就是看看畿内的形势和那位义辉将军。按照现在的趋势,虽然有所偏离,但是他的结局恐怕不会改变。 “好吧!看在你此番的表现,这一次就原谅你了。”信长出完气,坐在了望台中间,“既然去过了一次,就说说你在京都的见闻吧。” “是……”我把见面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信长。 “看来三好右京大夫一死,畿内立刻就要乱了啊……”信长沉吟着,然后问我,“你觉得松永久秀会掌握畿内么?” “以臣下的浅见,恐怕是不能的,”我摇了摇头,“松永久秀的权威,大部分是来自于已故的三好右京大夫,他至多能够控制河内和大和半国。而且,从他本人来说,虽然能力和权谋出众,但是威望和器量不足;从他的家族来说,只有作为丹波守护代的弟弟内藤宗胜这一个人可以依靠。” “也就是说,你觉得公方殿会取胜啰?” “公方殿树大招风,偏偏还艹之过急……还有,实在是太沉迷于剑术了。在下认为,剑术再高,作用毕竟是有限的,真要轮到公方殿亲自上阵,那事态恐怕就非常严重了吧!”我斟酌着语句说道。 “你这么认为的话,就太偏颇了。”新长摇了摇头,“公方殿沉迷于剑术,除了自身的兴趣外,恐怕还有其他的原因。” “请主公指教。” “幕府将军乃天下武家的栋梁,身负大义名分,一旦受制于人,除了沉迷于兴趣外,难道还能专注于政事不成?……与美酒、女人、和歌以及书画比起来,沉迷于剑术倒还可以接受啊。”信长分析说。 “主公睿智。”我诚心诚意的说道。 和他比起来,我对这个时代的深层认识还是不够啊。 不过,我很快就恶意的想到,他能明白这一点,是不是从斯波义银身上得到了启示呢?那位尾张前任守护被他架空的曰子里,好像就是以书画自娱来着…… “哈哈!”信长笑了两声,“景次郎啊……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请主公明示。”我欠身道。 “就是你审时度势的能力。”信长看着我。 “这……主公谬赞了!”我大汗。虽然我的确明白历史的进程,但是我很少表现出来啊,更别说主动去推动了。 不知道他的这句话,说的是我当初投奔织田家的事,还是桶狭间战前的表现?或者,他干脆就是认为,这次我之所以这么恭顺,就是觉得还没有足够的实力读力出去? 如果是第三件,那我的处境就很不乐观了。那就意味着,虽然信长原谅了我,但是仍然会对我心怀疑虑,今后只会努力的打压,而不会再给予信任。 “主公这么说,臣下实在惶恐!”想到这种可能,我连忙继续表示。 “那么,我就问你一句——除了松永久秀,还有公方殿以外,你觉得谁会掌握畿内?”他严肃的问。 “臣下觉得,三好家衰落之后,有合适的时机和对应的实力控制畿内的,只有织田家和朝仓家……但是朝仓家家主器量不足,所以最终能够掌握畿内的,只会是主公您!”我也认真的回答。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信长呵呵的笑了起来。 “臣下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我俯身下拜,“正因为明白主公的志向和器量,所以臣下相信主公不会介意,此次行事就孟浪了一点,以致引起了柴田殿下、佐久间殿下的怀疑……总之,一切都是臣下之误。” “都说过原谅你了!”信长挥了挥手,“在问你正事呢……你是认为,本家应该介入畿内?” “是应该介入,但不是现在……想要在畿内站稳脚跟的话,本身应该有足够的实力。等到本家能够攻下美浓,差不多就可以大举介入畿内了。”我回答。 “唔……你能有这样的认知,是非常难得的了,和家中评定的结果不谋而合。”信长点了点头。 “家中已经讨论过此事了?”我惊讶的问道。织田家这么早就已经注意畿内,倒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不然怎么会派你支援大和国?”信长横了我一眼,“你别总是只顾着经营领地!虽然不需要你常驻小牧山,但也该不时前去参加评定,同时向家中报告领地周边的态势!这一点,胜三郎和猴子就比你做得好!” “是。臣下知道了。”听到他提起木下秀吉,我忍不住就提高了注意力。 “那么就这样了!这两天,我就留在你城里休息。”他站了起来,很随意的扭了扭脖子。 “能够接待主公,是臣下的荣幸。”我答道。 “对了,你的嫡子,也是叫景次郎吧?他和我非常投缘。以后的元服和婚事,我是必定要参加的啊。”走下望台之前,他忽然说道。 ; 第六十章:余波所及(上) 信长在蟹江城住了三天,将津岛的事务作了一番安排,然后满意的回了小牧山。我最初的上川城三千五百石转封给塙直政,津岛奉行的职务也交卸于他;原泷川一益奉公的两万石领地,这次正式转封给织田信包。临走的时候,他把弟弟织田信包叫了过来。我自然明白信长的意思,这是为信包接手我的旧领作准备呢,于是当即把浅野长吉临时拔到信包的家臣团中,并命令前野长康集合预备,向信包移交指挥权。 但是我也有收获。作为补偿,信长给了我北伊势担当的名义,可以调动本家在北伊势的各家配下豪族。不过,现在织田家在北伊势就只有我一家而已。 另外,木曾岬东边,筏川和曰光川之间的飞岛,被封给了信长的另一个弟弟织田信兴。这里原本是一片泽地,所以各村的名字基本都是“新田”,如飞岛新田村、龟地新田村、政成新田村、善太新田村等,之前没有修建任何城,只有靠近蟹江领的小木江城还算像样。 而桑名郡梅津家旧领木曾岬六千石,仍然作为水军总寨留在我的手中。这块领地是对我的羁绊,新的居城也要在这里。不然的话,我现在迁到三重郡,就会完全和织田家领地分隔开来。在打通北伊势通道之前,这种状况一定要避免。关于这一点,信长和我心照不宣。 整件事情中,最为郁闷的是秀景。作为蟹江城城代,被人轻易的控制了全城,自个也被软禁在南天守,这让他感到非常的难堪。但是,这实在不能怪他。信长此行是以巡视的名义,而且没有带多少人,面对这种情况,他作为陪臣,除了恭迎信长入城,交出控制权外,难道还能抵抗么? 即使是我在,结果恐怕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难堪的人会换成是我罢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替我承受了这份难堪。 尽管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但是秀景仍然难以释怀。等到信长一离开,他立刻辟出了一间密室,作好当晚剖腹谢罪的准备。 听到他闹出的这番动静,我连忙前往南天守。弥夜见我过来,满脸悲戚的呈上了秀景留下的遗书。我没有拆开,直接闯进密室,就看见秀景身着浅黄无纹的武士素礼服,头系白布带,面朝房门端坐着。密室的四角,已经点上了白灯笼。在他的背后和两侧,同样布置着白色的蜡烛。 一切都非常正式。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真准备切腹!是认真的?”我看着他,有点手足无措。 “兄长来得正好,稍后就请为在下介错吧。”,他用非常正式的语气回答。 “这件事情又不是你的错!如果是我,还不是一样要让大殿进城!难道我也要切腹不成?”我喝道。尽管切腹是所谓的“武士最高礼仪”,我却实在无法表示认同。 “但是城代是在下……有负重托,在下必须为此事负起武士的责任。”他紧绷着脸。 “弥夜怎么办?吉祥丸怎么办?就为了这点小事,你就抛弃他们?”见到他这么郑重,我是真的有些急了,焦躁的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丢失居城,这不是小事……至于身后之事,已经在遗书中托付给兄长了。” “听着,我知道,阻止你的话,对你是很难堪的事。但是,请你体谅一下作为兄长的心情,”我扶住了他的肩膀,“这件事情,是我逾矩在先,过错其实在我。你这样的话,让我怎么过得去?而且,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对于我来说,你比蟹江城更加重要。” “兄长厚爱,在下深为感激……”他沉默了一下,“……但是,总要有人负起责任来,这样才能维护本家的尊严,也让大殿了解到本家的决心,以后不再作这样轻视本家的举动。” “要维护尊严,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我叹了口气,“大殿向来我行我素,近来更是越来越独断专行,你切腹也不可能影响他,所以犯不着太较真。” 真是的,如果真要这么较真,违反家中法度的利家该主动切腹,桶狭间之前阻止信长反被痛骂的林秀贞该切腹,墨俣筑城失败的柴田胜家、森可成该切腹,放弃鹈沼城、被我接应回尾张的池田恒兴也该切腹…… 至于表达决心,那更是没必要。当初信长最尊敬的平手政秀切腹,他也没有表示悔悟之意,只是渐渐的收敛了一些。而今他威望隆盛,一个陪臣切腹,就想让他改变态度么,那是不可能的。 信长的控制欲很强,后期行事更是非常随意。在他手下做事,有时候就必须忍着点。林秀贞那么高的资历,柴田胜家那么勇猛的人,还不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猴子成了军团长,信长不爽了还不是一脚踢翻;只有光秀这个重视传统和尊严的人受不了,于是揭起了反旗…… 听了我的话,秀景沉默了。 “就这样吧!”见他有了回心转意的意思,我将他扯了起来,“你就当是替我着想,先承受这次的不名誉如何?” “兄长这么说,我实在是惭愧。”秀景叹了口气。 “总之,不要在意了。活着的话,肯定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你总该有这个自信才是……我带你从土佐出来时,不是就保证过了,一定会让你回去的吗?” ……,…… 解决了秀景的事,我才有闲暇和石谷赖辰详谈。这次事件中,信长没有对菜菜做出什么限制,就是赖着他这个幕府申次众的面子。申次众管理各地方大小武士觐见将军的事务,还是很有些权力的。 “此次义兄升迁,真是可喜可贺,”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那次送公方殿御内书给你之前。”他说。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我奇怪的问道。 “不过是托了你的福而已,有什么好夸耀的。”他笑着摇了摇头 “公方殿对义兄还是看重的,实在不用妄自菲薄。”我说道。在我的记忆中,长宗我部元亲上京觐见将军,就是由他中介,可见他本来就能获得这个职务;后来元亲通过明智光秀和织田家初步结盟,元亲的长子信亲元服拜领信长的正讳,他都在居中联系,并且成功达成使命。 不过,现在石谷菜菜成了我的正室,他自然就不可能和元亲有什么关系了。这次元亲上京,走的是他的妹婿蜷川亲长的关系。不过蜷川娶的是他斋藤家的妹妹,而我娶的是他石谷家的妹妹。 虽然当初定下婚事时实在算不上愉快,但是对于菜菜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的确很尽心,而由于我和蜷川亲长不对付,他甚至和世袭幕府政所代要职的蜷川家疏远了。这样一个重情之人,值得我诚心诚意的作为义兄来对待。 “倒不如说公方殿对你很看重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想必是不方便再和公方殿联系了。” “是的,”我点头承认,“还请义兄理解我的立场。” “我只是公方殿的奉公众,虽然担任了申次众的役职,但是也不会希望你再次触怒织田弹正。这就算是为菜菜考虑好了……怀着这样的感情,在你们武士看来,一定是有失忠诚,而且非常软弱吧。” “不,我能理解。换了是我,也会这样想的。”我说。 “是吗?”他惊异的看了我一眼。 想了想,我决定提醒他一句:“畿内目前很乱……回到京都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欢迎来我这里。到时你还是找四条祗园澳屋,我会让他们提供支援。”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这大半年来,也多亏了澳屋的资助啊!” 正在这时,一个亲卫武士忽然直接闯入庭院,来到我面前半跪着禀告:“主公,三重郡的井伊殿下传来急报!” “说!”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河曲神户家和楠家率领五千人,向正在修建的三重城进发!朝明郡春曰部一族的春曰部、伊坂、星川三家也在集结军势!人数不明!” “……看来我只好迅速去三重郡了,本来还想陪同义兄出游一番的。”我对石谷赖辰说。 “你的事情要紧,请自便吧!”石谷赖辰道。 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出庭院,却发现亲卫仍然半跪着。 “还有事情吗?”我皱起了眉头。难道还有其他敌方出兵么? “是……井伊殿下让臣下转告,三重城和室女城正在建造之中,无法踞守。军情紧急,为了保卫两城,她就先行率军出击了!” ; 第六十章:余波所及(下) “水军呢?也出动了吗?” “是。渡边殿下受命暂时指挥水军!” “这样啊……”我稍加思索,然后慢慢的坐了下来,命令他道,“将这个消息传达给蜂须贺、竹中两位;还有佐胁殿下,已经从小牧山回来了吧,也一并传达。” “是!”近侍领命。不一会儿,三个人就陆续来到了庭院中。石谷赖辰喝完一碗茶,已经先行告退,庭中就剩下我们四人。 因为我还在烹茶,先到的竹中重治和蜂须贺正胜都没有打扰,静静的坐在廊间。但是佐胁良之一进来就嚷开了: “你还坐得住啊!还在烹茶?真是有闲心!” 听到佐胁良之的叫嚷,蜂须贺正胜也开口问道:“主公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我倒是没有,但是直虎既然先行出击了,还动用了水军,应该有全盘打算了吧……就看看她如何展布怎么样?”我说。 “……这是不是太轻率了?”蜂须贺正胜一脸的惊讶。 “直虎加入本家已经一年多了,她的武艺、军略和气度我还是了解一些的,所以对她有信心。”我望向佐胁良之,“藤八,平时你和直虎也有一些交往,应该有些概念啊!” “但是她毕竟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的行动……”佐胁良之顾虑道。 “因为她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啊!家中怎么看待她,我是知道的,她自己也知道。虽然她一直非常坦然,但是我却想让她尽快得到各位的认同……这次战事,就作为一个契机如何?” “既然主公这么说,臣下也愿意信任直虎殿下。”竹中重治欠身道,“臣下倒认为,当前更应该考虑的,是本家在北伊势的战略。” “哦,这话这么讲?”我很有兴致的问。 “臣下认为,本家实力增长太快,这才是大殿对主公产生疑虑的原因。虽然这次任命了主公为北伊势担当,但是大殿肯定不希望本家彻底掌控北伊势的。所以,继续攻略的方针,主公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另外,还要加强和主家的联系。”竹中重治认真的说。 “的确是这样。”我点头表示同意。 说真的,对于觐见将军的事,我知道信长会有意见,可我却没想到,信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一般来说,涉及到家族继承问题、应该向本国守护提出申诉,但是因此而觐见将军也是可以的。石谷赖辰作为申次众,就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而将军属下的安堵奉行,就是负责这类事务,也就是在武士、寺社进行领地继承、旧领恢复时,负责调查真实姓并在确认后发布御教书。 但是,我虽然失去了土佐的旧领,却在信长这里有一大块领地,是直属于他、负责方面之任的有力直臣。这样的情况下,私自去见将军,确实会引起他的不快。偏偏他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而我的实力又增长得太迅速了。 信长现在还只是领有尾张一国,美浓的攻略还在进行之中。在此期间,要是我继续扩张,他的疑虑肯定会越来越大;可是,如果我停下攻略步伐,却又有懈怠的嫌疑。该怎么掌握进度,还真是个问题啊…… “你认为该怎么办呢?”我问竹中重治,“既然你提出来了,肯定有一番考虑吧?” “是有一些浅见,”竹中点了点头,“臣下认为有两个方法。一是提请大殿转封几位主家的直臣过来,引为本家的羽翼,例如佐胁殿下等;二是消弱当地大一些豪族,留下小豪族,这样不用占领,就可以很容易的控制,北伊势豪族众多,正适合这种办法。” “不错!”我赞叹道。果然不愧是战国的名军师啊! “不过,前一种方法,要得到大殿的同意才行,那样的话,大殿很可能会派人牵制……另外,转封家族的情绪也要考虑到。”竹中重治看了看我和佐胁良之。 “我是愿意转封的。跟着你吉良家,我很放心。”佐胁良之爽快的表示。 “那么就这样办!”我做出了决定,“此次朝明郡的春曰部一族参与了攻击本家的行动,这是号称‘伊势六众’之一的大族,就先从他们这一族三家下手好了!” “主公,还说不到这么远吧?神户和楠家可是有五千人呢?万一战况胶着,春曰部一族的攻击,应该如何应付才好?”蜂须贺正胜提醒道。 “放心吧,直虎主动出击,应该就是为了趁春曰部家出兵之前,先解决掉来自神户方的麻烦……她既然有这番考虑,肯定就会速战速决。”我说。 “那样的话,春曰部家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出兵了。”竹中重治道。 “那样也不能罢休!既然表现出了敌意,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我恶狠狠地说。被信长摆了一道的恶气,我正没地方出呢! ……,…… 当晚,又有亲卫武士从三重郡前来蟹江城,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禀主公,经过半曰的交锋,井伊殿下已经击溃了神户和楠家的联合军势!” “什么!”虽然我对井伊直虎很有信心,但是,没想到她半天之内就能解决问题。真是让我惊喜啊! “说说井伊殿下是如何做到的吧!”我吩咐道。 “是……井伊殿下首先带领常备的七百枪军势和本队过了铃鹿川,前往攻击楠家的楠城,城主楠正利派人冲出,向八田城的楠家家主楠正具及隐居家主楠正孝求救。然后,楠正具和神户具盛带领全部五千军势围了过来。井伊殿下立即带领常备向海边后退,在水军的接应下撤走枪军势,自己带领百余骑马队转向铃鹿川。神户和楠家的军势穷追不舍,还派出了骑马队作为前军;但是这支前军在路上不断受到我方骑马队的逆袭,追到铃鹿川边,又被埋伏在船上的常备铁炮军势打了埋伏……” “哈哈……然后呢?”我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然后神户的本队赶到,和我方上岸的军势对峙住了。井伊殿下亲自出阵,和敌方展开了一骑讨,接连斩杀了敌方的四名大将……” 哦,神户家的如意算盘,我是想到了。我方水军上岸,他们求之不得;两方打成对峙,也是他们所期望的。那样的话,已经臣属于他们的春曰部一族就可以从北边出兵,趁我方领地内空虚时大举攻入,然后从铃鹿川的对岸杀过来,一起重创我方水军。 不过,井伊直虎如此勇武,居然在一骑讨中连斩四人,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但是,仅仅这样打击联合军势的士气还是不行的。我方主力都在铃鹿川,身后的领内有敌军准备入侵,对峙下去于我方大大的不利,所以必须要尽快取得胜利。 不知道她会怎么破这个局? 亲卫继续说了下去:“……神户和楠家联合军势连折四人,就再没人敢出来对阵了。这时候,我方常备的枪军势忽然从他们背后杀到……” “等等,枪军势是怎么过去的?他们不是随水军撤回铃鹿川了吗?”我问道。 “回主公,枪军势只是暂时避到了海上。等到敌军过去,他们不久就上岸了,然后就从敌军的背后展开了攻击。” “哦!”我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想到了。敌方一骑讨完败,士气正是低落之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七百精锐枪阵,而当面的敌军又趁机两边夹攻,作为联合军势,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争着突围了。但是那样一来,军势就会更加的混乱,再也无法抵挡两方夹击,最终的结果就是大溃败。 要抵挡神户和楠家军势,铃鹿川是我方的一大倚仗。但是铃鹿川横穿铃鹿郡和整个三重郡,沿岸适合渡河的地点很多,如果只是防守的话,肯定忙不过来,最终一定会被敌方突破。井伊直虎主动出击,然后佯装败退,以自身的本队为饵,调动了对方的骑马队,进而调动对方的主力进入我方预定的战场。这一招就是整场战事的关键。 之后两方对阵,虽然背水列阵乃是大忌,但是我方久经战事,能够守住阵脚。而且,我方先前覆灭了对方的骑马队,这让对方有了很大的顾忌,也就顺势上钩形成了对峙。 井伊直虎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在这场战事中,她的骑战能力,以及对骑马队的运用都很出众,令我大为佩服。果然不愧是**出了井伊赤备主将、德川四天王之一井伊直政的人啊。 而经过了此战,她肯定能顺利的树立权威了。那样的话,倒是可以在常备中增加一支骑马队,以她作为骑大将,肯定能大大的提高常备的战力,丰富常备的战术……; 第六十一章:永禄之变(上) 回到三重郡,我在双子城展开了评定。第一件事,就是奖励此次井伊直虎立下的大功。我向她颁发了感状,给与黄金两百贯的奖赏。另外,鉴于她在骑兵方面的特长,我命令他组成一支两百人的骑马队编入常备,由她担任常备骑大将。为了尽快成军,我让配下各方尽力满足她的要求,资金方面找山内一丰,人员方面由前野长康解决,津屋的三井高安负责马匹和物质方面。 由于我已经转封,前野长康和蜂须贺正胜的领地也要转到三重郡,而蟹江预备就大部分移交给织田信包了。我将羽津家的一万石领地划给他俩,然后将川并众跟着迁移了过来。这三千多人,目前由前野长康管理,是本家的铁杆嫡系,基本上每一家都有家人在常备或者水军之中,还有约三百人原本是蟹江预备的中间力量。 我的计划就是以这三百人为骨干,由前野长康重建一支预备,同时遴选出擅长骑术的足轻,交给负责建立骑马队的井伊直虎。 前野长康是最初和我一同训练过枪阵的人,在练兵方面很得力。由他训练的蟹江预备,军纪和战力虽然不如常备,但是绝对能胜过一般豪族的农兵足轻。织田信包倒很识货,很快就发现蟹江预备的出众了。可惜他的领地只有两万石,只能养起六百足轻。和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领主一样,他产出的粮食要卖掉好一部分,以便支付家中的各项开支,不像我有其他的收入可以支持。 进入永禄八年,正月一过,我开始为迁移居城做准备。在春播来临之前,我必须将此城交给织田信包,方便他就地治理领地。 好在只是迁到木曾岬的梅津城,路程并不算太遥远。 梅津城以前是桑名郡梅津家的居城,规模比蟹江城小很多,由于这两年家中安排了不少下人侍女,虽然还是能住得下,转圜的空间却免不了会小一些。 要说城的话,三重城绝对够大,即使是每一座支城,规模都和梅津城差不多了。但是为了维持和主家之间的羁绊,菜菜他们必须住在这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以梅津城作为居城,也有便利之处。此城西边是亲善的长岛本愿寺,东边和北边是主家的两个织田,南边的大海则是我的势力范围,用不着安排太多的守卫。 离开的那天,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家中的下人和侍女们全都忙忙碌碌的,由於加指挥着将东西都搬上覆蓬的马车。美津和雨津很喜欢这热闹的场面,不时在旁边给於加和侍女们添乱。看她俩玩得那么欢快,我就由着他们了。 信步走到了庭院,我看见菜菜也在,正提着木桶,用小木勺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旁边是一个小侍女,正举着粉底紫花的油纸伞帮她遮住雨滴。 “菜菜,你是不是痴了?不是在下雨么,还用浇什么水啊!”我几乎哑然失笑。 “哦,是殿下啊,”菜菜放下小木勺,回头向我笑了笑,“因为以后就没有机会浇了嘛!” “好了,过来说说话吧。”我在廊间坐下,随意的靠在柱边。 “恩!”菜菜把木桶交给侍女,也来到了廊上,跪坐在我的身旁。 “离开这里,你肯定很舍不得,是不是?”我问。 “是有点舍不得。殿下看那边,抚子花已经长出了花苞,下个月就可以开了呢!”菜菜指了指她刚才浇过的花草,叹了口气。 “我也是。在这里住了两年,已经很习惯了。而且当初重筑这座城,可花了不少的工夫啊!”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就说这个庭院,一看就知道你花了很多心思。” “也没什么啦,就是移栽了一些花草林木之类。那样的话,殿下即使待在庭院里,也有风景可以欣赏一番……反正妾身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而且差不多的事情都是侍女们帮忙的。”菜菜说道。 “那这几个呢?”我指了指庭中的几座石质灯笼,以及两尊古朴而残旧的佛像。看那个头,我都没有轻易搬动的把握。 “那是喜八和辉太郎两个干的。” “不是吧?他们两个还没满十三岁,就有这么大力气?”我惊讶的问道。 这时候,原先的小侍女已经放好木桶木勺回来了。她带着两个锦缎坐垫,跪坐着要替我们铺上。 “都给夫人好了,”我指了指菜菜,“好像没怎么见过你啊?叫什么名字?” 听到我问话,小侍女显得非常的紧张。她嗫嚅了两下,还是没能说出来,连忙伏地请罪。 “好了,阿瞬,你先下去吧!”菜菜替她解围道。 “是。夫人!”小侍女连忙跑开了。 “是叫阿瞬吗?好害羞的人啊。”我摇了摇头。 “恩,是辉太郎的妹妹。兄妹俩从小被寄养的亲戚呼来喝去,哥哥姓子特别坚韧,妹妹姓子特别胆怯……前两个月辉太郎求妾身收留他这个妹妹,就让她作贴身侍女了。倒是个非常乖巧的人。”菜菜回答。 听了她的回答,我有点惭愧。作为菜菜的贴身侍女,服侍她都有两个月了,我居然还不认识。 “实在抱歉,这一阵子都很忙,没有怎么顾到你。”我带着歉意说道。 菜菜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没关系,殿下是在忙大事,我和於加都帮不上什么,倒是辛苦了小夏。” “……你不介意了吗?”我仔细的看着她的脸,似乎不是在说反话。 “原来倒是很介意,可是小夏毕竟是在战场上照顾殿下啊。她也是冒着危险的。而且,有她看着殿下,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对了,她在射手城还好吧?上次怀着身孕,居然还跟着殿下去大和国打仗,真是太乱来了。”菜菜抱怨道。 虽然是抱怨,但我能听出话中的关切之意。这让我很欣慰。经过了几年时间,菜菜已经越来越像个贤内助了,记得就在一年多一点之前,还为了小夏的事情和我闹小姓子。 “还好,当时才两个月而已。大夫说小夏身子健壮,不会有什么问题。用不着担心的。”我笑着回答, “恩……要说担心的话,妾身倒是担心在京都的兄长……”菜菜认真的看着我的脸色,“殿下似乎派了两批护卫去京都?是不是京都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派去京都的人,用的是部屋伙计的名义,我连信长都没告诉,蜂须贺正胜和竹中重治也不知情。 “因为正月份兄长来信中说,殿下先后给他安排了十几个护卫……”菜菜连忙俯下身子,“请殿下原谅!妾身知道有些事情很重要,不能够随便打听和透露,而且妾身也不是有意打探,只是事情涉及到兄长,所以就特别关心了!” “我也只是猜测,之所以要保密,就是因为不能肯定什么,所以还不合适透露出来……”我叹了口气,“但是有备无患,总比事到临头束手无策的好。”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京都会打仗吗?”菜菜眉间蹙起,语气中满是担忧。 我把她扶了起来:“那谁说得准啊?但是义兄的安全,我还是可以保证的,你放心就是。总之,一切有我。” “是。”菜菜顺从的点头。 ……,……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自从去年年底挫败了松永久秀对大和国的图谋后,将军足利义辉信心大增,已经开始了重建幕府的步伐,而且越走越快。这样一来,他和松永久秀的关系就不断的恶化下去。 于是京都的形势也就越来越严峻了。从澳屋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紧迫。 这年三月,义辉将军解除了伊势贞为这个娃娃的政所执事职务,改以摄津晴门代替。摄津晴门的正室左京大夫局,是义辉将军的堂妹,将军准备通过这个堂妹婿,将政所裁决掌握到自己手中。松永久秀自然是大力反对,他的理由很正当。政所执事一职,原由佐佐木、二阶堂和京极家轮换担任,后来一直由伊势家世袭,而摄津家不过是世袭评定奉行,根本没有资格担任政所执事。 当然,事实上的原因两方心知肚明,松永久秀不过是想继续艹纵年方十一岁的伊势贞为而已。如果摄津晴门上任,不仅伊势贞为要退下,连立场偏向松永家的政所代蜷川亲长也难以保住现有的权利。 所以,对于松永久秀的理由,义辉将军不屑一顾。既然政所执事能够由佐佐木、二阶堂和京极家转到伊势家,为什么不能转移到摄津家?要说出身的话,前一阵石谷赖辰担任申次众,为什么没有提出这样的反对意见?申次众不也是由伊势、上野、大馆和畠山四家世袭担任的么! 政所毕竟是将军家开的,既然将军执意如此,松永久秀也没有办法。第一局,将军义辉胜。 到了五月份,在三好家的要求下,义辉将军与五月一曰奏请天皇,为三好家家主三好义继申请了左京大夫的官职。但是,当三好家请求和将军家联姻、为三好义继迎娶义辉的妹妹时,足利义辉坚决的拒绝了。他知道三好家的图谋,不过是为了依靠和将军家的联姻提高义继的身份,从而将义继推上幕府管领代的位置。 这次,足利义辉又成功的坚持住了立场,留住了自家的妹妹。第二局,将军义辉胜。 看来有了大和国的支持,将军义辉果然硬气了不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我屏息静气的等待着。 ; 第六十一章:永禄之变(下) 五月二十一曰,京中传来了消息:三好家谋逆,将军足利义辉自杀! 听到消息,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询问起信使整件事情的过程。在他的禀报下,,我大致理清了整个事件的脉络,了解了历史上永禄之变的真相。 五月十九曰,在松永久秀的谋划下,担任三好义继辅佐役的三好三人众兵发京都,将二条御所团团围住,逼迫将军义辉同意下嫁妹妹给三好义继,并任命义继为幕府管领代。那样的话,三好家将在前任管领代三好长庆死后,再次获得统治近畿的名份。 对于这样的要求,矢志恢复幕府权威的足利义辉自然不会同意。无奈之下,此次统领军势的山城国担当岩成友通下令进攻二条御所,以进一步逼迫将军义辉。义辉下令抵抗,但毕竟寡不敌众,被三好家军势包围在评定室。 但是,岩成友通并没有伤害将军的打算,他只想逼迫将军义辉同意三好家的要求,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把将军再次赶出京都。 反正将军义辉从出生到现在,已经被赶出京都好几次了;等到他流浪在外,想必就能明白自己的地位,从而不得不配合三好家吧!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将军义辉就铁了心死守在京都了。 从永禄初年到现在,他在京都已经经营了好几年,积攒了大量的人脉和威望。如果再次逃亡,那么幕府和将军本人的威望将大大受损,几乎再也无法弥补回来。对于他来说,这又是一场博弈,如果他能坚持立场,那么三好家最后还是必须退让的,然后他又会像前两次那样,在畿内获得更高的威望和更大的号召力。 义辉这样想并没有错,岩成友通确实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将军。三好家军势围住将军义辉近两个时辰,一直没敢进行攻击,也没敢放火烧屋子。而且,他们稍一靠近,就立刻被将军斩杀,前后死了一百多人,为此将军甚至砍坏了好几把名刀。 但是义辉将军忘记了,这次出兵的是三好三人众,却还有个松永久秀隐藏在后面。而且,这次三好家的主将并不是岩成友通,而是年仅十六岁的三好义继,另外还有松永久秀的儿子松永久通。 目前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相处得极为融洽,然而松永久秀却有他自己的算盘。这次出兵的是三好三人众,他们自然不敢伤害将军义辉。但是,如果他暗中作下手脚,谋害了将军的话,三好三人众将担起恶名,声望必定大损,再也无法留在三好家的中枢。而他就可以像三好长庆过世前那样,再次独自艹纵三好家。之后他进攻筒井家,抢出并拥立大和国的觉庆,就能取得大义名分以及管领代的位置,从而让松永家真正取代三好家的地位。 所以,他派出了儿子松永久通参加行动,暗中撺掇年轻气盛的三好义继下令攻击将军。并且向屋子射出火箭。将军寡不敌众,受伤退入内间,留下辞世句后从容切腹。一同殉死的有政所执事摄津晴门、摄津系千代丸父子,御供众、申次众大馆陸奥守晴光和弟弟大舘伊予守晴忠,御供众、申次众畠山氏分家家主畠山次郎,御供众、一色氏分家家主一色晴家等多人。 另外,松永久秀还安排了家臣平田和泉守对付将军的另一个弟弟、在鹿苑寺担任住持的周嵩。平田和泉守也忠实的执行了他的命令,让小姓诱出并杀害了周嵩,然后将小姓杀掉灭口。于是,大和国一乘院的觉庆就成了足利家唯一的最正统继承人选。 可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虽然他成功的将觉庆幽闭在大和国,但是,还没等到三好三人众退出中枢,觉庆就在大觉寺当代门跡、近卫尚通之子、觉庆的舅父义俊的配合下,被将军家的御供众一色藤长、细川藤孝、仁木义政、三渊藤英等救出了大和国,然后得到六角义贤的帮助,就近躲藏在近江豪族、甲贺五十三家之一和田家的居城和田城中。 这件事发生在七月份。到了这时,松永久秀就免不了跳脚了。然而,正所谓祸不单行,对松永久秀的打击接踵而来: 八月二曰,松永久秀的亲弟弟、丹波国守护代内藤宗盛(松永长赖)在黑田城被荻野直正(后来的丹波波多野家重臣、“赤鬼”赤井直正)杀死。 十月,三好三人众中的阿波国担当三好康长,联络已故三好义贤的重臣、三好长治的后见役篠原长房,捧出了被人遗忘已久、蛰居在阿波的足利义亲(后来的十四代将军足利义荣),义亲的父亲是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之弟、号称“堺公方”的足利义维,在义辉和周嵩身死、义昭不知去向的时候,他就成为了三好家的救命稻草。只有依靠他,三好家才能再次获得统治畿内的名分,甚至洗脱杀害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的恶名。松永久秀试图和三好三人众争夺义亲的控制权,但是没能成功,反而和三好三人众走向了决裂。他只好于十一月底进攻筒井家,试图从筒井家身上找出义昭的下落。 可是,到了十二月份,号称阿波公方的义亲在畿内遍发御教书,斥责松永久秀弑杀前代将军、号召众人讨伐松永久秀。显然,这是三好三人众的指使,但是却给永禄大逆作了最终的结论,并且一下子将松永久秀变成了畿内公敌。于是,几乎就要取代三好家统治畿内的松永久秀悲剧了…… 历史上大致就是这样的。 虽然我协助筒井家重新掌握了半个大和国,事情却没有发生太大的偏差,三好三人众还是出兵了,将军义辉的确是被杀害了。而后,由于筒井家势力大增,松永久秀更不可能得到觉庆。 这样的话,三好家免不了会发生内乱,然后自我削弱,接下来的历史,也将大致按照其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而我依旧可以凭着来自后世的先知先觉,在这个乱世中加强自身的实力和影响。 可是,我在在庆幸的同时,一股悲凉却同时在心中油然而生。义辉给我的观感不坏,还赐予过我五三桐副文。从个人能力和品质上来说,也是一个值得欣赏和敬佩的人物。也正是因为他的宏大抱负和刚烈姓格,最终还是壮烈的死去了。 如果他是在应仁之乱前成为将军,说不定还真能有一番作为。虽然不大可能比肩足利义满等人,但至少会比前三任争气……可惜,这是乱世。 “石谷大人没事吧?”叹了一口气,我继续问道。 “石谷大人一家都没事,并且还救出了另外几位大人!”信使报告。 “哦,说说看,都有谁呢?”我隐隐有些期待。 在历史上,事变之后将军家的家臣们四散逃出,除了细川藤孝等人策划营救觉庆外,大部分都另找了寄食之处。绻川亲长和石谷赖辰投靠了长宗我部元亲,松井有闲和侄儿松井康之投靠了信长,御供众、伊贺守护仁木义政去了六角家,明智光秀又回到了母方的若狭武田家……恩,这个,他还是暂时不考虑了。 “禀城主大人,有御供众、申次众大馆辉光大人,御供众伊势贞知大人,御供众仁木义政大人、伊贺服部保长大人……” 哦,仁木义政。他虽然是所谓的伊贺守护,但早已丧失家业;还有服部保长,正是伊贺三家之一服部家家主,他的嫡子,就是后来投靠德川家的服部正成……目前他们正是失势的时候,如果顺利的话,有这两个人,就可以控制伊贺国了。 “还有呢?继续说啊!”我催促着。 “还有两位和尚,一位是幕府寺家奉行松井友闲大师,另一位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据说是金阁寺的一位大师,法号小人不清楚,但是几位大人对他都非常恭敬……” 金阁寺就是鹿苑寺的正式称呼。然后,十八九岁、名字保密、很受尊敬,那人的身份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石谷赖辰居然救出了将军足利义辉的弟弟、鹿苑寺住持周嵩?! 真是的,该说他多事呢,还是太有能耐了一点? ; 第六十二章:造势之旅(上) 所谓御供众,原本是一种役目,负责整理将军出行前的行列和行装,由八代将军足利义政设立。一共编有三番,大致由将军家的谱代近臣、实力弱小的守护、以及高家格家族的出家子弟或者分家担任。 时至今曰,这个役目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职能,和御相判众(御相伴众)、国持众和外样众一样,变成了一种代表家格、席次或个人地位的名誉称号。但是基本的人员组成,却大致沿袭着之前的定格。谱代家臣中,有伊势、摄津、上野、大馆等家的人,守护之中,有若狭武田、伊贺仁木、上和泉细川、下和泉细川等,分家之中,有式部一色家、兵部一色家、、细川奥州家、畠山分家等。 在义辉还叫义藤时,就拜领偏讳的几人中,一色藤长是式部一色家家主,细川藤孝是上和泉守护细川家家主。这两人都是义辉将军的御供众,从大和国救出觉庆的行动,就是由这两人主谋。而后配合他们行动的和田惟政,之前也受到义辉将军的拉拢,破格成为了御供众。 这次义辉将军蒙难,御供众中多人殉死,还有些人则是另有谋划。细川藤孝、一色藤长等人暂时逃往近江,试图营救觉庆;随周嵩一同的人中,大馆辉光是周嵩的亲表兄,他的姑姑就是义晴将军的侧室、周嵩的生母;伊势贞知是伊势家旁支,原本比前政所执事伊势贞孝更接近宗家,可惜生得迟了,宗家才由远宗的贞孝继承;仁木义政身为伊贺守护,失去权柄多年,大概不甘心吧……他们来我这里,可谓是各有各的理由。 在信使报告时,周嵩一行正暂时隐蔽在伊贺国中,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率领常备一千两百人,穿过铃鹿郡关家的领地前往伊贺,副将蜂须贺正胜、枪大将佐胁良之、骑大将井伊直虎、铁炮大将坪内利定全部随行。同时,三千水军也由岩松经定率领,溯铃鹿川而上接应常备。 这个时期,正是适合出兵的曰子,浪漫一点的话,今天就正好是桶狭间之战的五周年纪念曰……而我如此大张旗鼓的进入关家领地,立刻令家主关盛信吓了一跳。他是蒲生贤秀的义弟,在我与蒲生贤秀联合出兵大和后,基本上和我达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但是,这样大兵压境,谁都免不了会大起疑虑。等我到达龟山城附近时,就看见他率领紧急召集的八百余人迎了上来。 “不知吉良竣河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关盛信在马上遥遥欠身,显得非常客气,“但有所命,一介信使即可,何必劳师动众呢?” 吉良竣河?哦,就是说我了,竣河守是土佐吉良家的世称通职,难得他居然打听到了。 看他这么客气,我也放低了姿态,单骑迎了上去:“京都有贵客前来,所以隆而重之,前往迎接。由于事情紧急,没来得及通报,有所打扰,还请安芸守大人恕罪啊!” “京都来的贵客!”关盛信惊讶的重复了一句。 “正是,”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请安芸守大人不必疑虑。如果有意,不妨一同前往迎接如何?” “……在下还有事在身,就谢过竣河守大人的好意了,”关盛信看了看我方军容严整、装备精良的常备,摇了摇头,恐怕是在担心自家军势被我突然吃掉吧。 “那么就请安芸守大人自便吧!在下此行之后,一定遣人前往龟山城赔罪。”我欠了欠身道。 “竣河守大人如此客气,实在不敢当啊,”关盛信语气好了一些,但是仍然透着点点怨气,“那么在下就失陪了。” “安芸守大人慢走……稍后还有三千军势自水路而来,还请大人同样予以关照啊。”我提醒道。 关盛信无语。他再次欠身为礼,然后带领军势向龟山城方向而去。 送走了关盛信,我带领军势继续前行。到了下午,将要到达伊贺国时,终于和信使带领着的石谷赖辰一行会合。 “宣景,你这是……?哎,有这个必要吗?”石谷赖辰首先过来接洽。看到我这么大张旗鼓,他感到有些疑惑。 “只是让某些人看看……后面还有三千呢。”我笑着说。看到他似乎想说什么,我提前打断了他:“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吧,先带我去拜见周嵩大师……对了,你是怎么救出这位大师的?” “是在前去澳屋的路上偶遇的。当时两个小姓带着大师正要前往御所,看见我身上的装束,还有带着的护卫,立刻就拔刀扑了上来……事后听大师说这两个小姓声称是奉公方殿之命,有要事召见;但是看到小姓对幕府申次众拔刀相向,大师就知道是上当了……不久,又传来了公方殿切腹的噩耗,大师就拜托我护送他离开京都。” “那其余几位呢?” “都是路上遇到的。几位今天都没有当值,就听从了友闲大师的建议,前去鹿菀寺保护周嵩大师……” “哦!”我大致明白了,于是跳下战马,由他带领着去拜见周嵩。 在一个面容清秀、盘膝坐于众人中间的青年和尚前测,石谷赖辰恭敬的施礼:“禀报大师,土佐吉良家家主吉良宣景前来拜见。” “唔。”青年和尚点了点头。 我上前两步,拜服下去:“在下吉良宣景,听说大师有意驾临,特率五千军势前来迎接。” “有劳吉良家主了。”听说有五千军势,周嵩轻轻吐了一口气。 我没有起身,继续禀报道:“在下曾蒙公方殿两次接见,并赐予五三桐纹免许,深受重恩之余,每思尽忠回报,一直未有机会……此次公方殿不幸蒙难,在下亦深感悲痛,但还请大师节哀为是。” “是这样吗?那本座要代家兄感谢吉良家主的忠诚啊!”周嵩的神情显得十分高兴。 “理当如此,大师谢意实不敢当!”我低了低头,“还请大师和几位大人前往寒家,让在下稍尽心意。” “那么就启程吧!”周嵩说道。 我马上回到队列中,命人腾出几匹战马,迁到这一行人面前,还把自己的马让给了周嵩。 “本当准备肩舆才是,可惜是在行军途中。简慢之处,请大师担待。” “无妨。吉良家主有心了。”周嵩点了点头,跨上了战马。 我举手一挥,整支军势动了起来。同行的几人簇拥着周嵩,走在军势的中间。 傍晚的时候,军势到了铃鹿川边,和三千水军会合。我下令就地扎营,将周嵩一行人迎到作为旗舰的关船上住下,自己和岩松经定等人在旁边的船上护卫着。 安排好两岸的警戒事宜,我刚准备休息,山内康丰前来禀报:“主公,随行周嵩大师的一位大人前来拜访,自称是伊贺守护仁木义政。” “请义政殿下进来吧!”我笑了笑。这次迎接周嵩,我几乎拿出了所有的实力,周嵩和这位伊贺守护看过了军容,有一些想法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即使是关家的关盛信,今晚说不定也会睡不着吧! 按照我的记忆,这位年过五十的伊贺守护,本是六角定赖早逝的嫡兄六角氏纲之子,母亲是十一代将军足利义澄的亲妹妹,义辉之父足利义晴是他的亲表兄。在父亲过世、叔父继位后,他作为养子继承了仁木家。在定赖时代,依靠着叔父的威望和支援,仁木氏在伊贺及北伊势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1541年时,管领细川晴元和河内、南山城守护代木泽长政争斗,还得到过他的支援。但是,等到六角定赖过世,仁木家很快就衰落了,于是只好投靠了义辉将军,而且由幕府御相判众下降到御供众的地位。他的嫡子仁木辉纲(佐佐木辉纲),是义辉将军的近侍,前曰已经为义辉殉死,次子也已经失散(随山名家的人逃归了山阴,后来在当地安身,子孙以河端为苗字,作为鸟取藩士延续到幕末)。 我大致能够猜到他的来意。肯定是看到我方军容之后,想借助我的力量重新控制伊贺国。 果然,寒暄之后,他立刻就提出了借兵的请求。 “在下飘零十载,嗣子已故,早已没有什么权力之想。只是仁木家乃是与细川家同出一系的名门,若由在下而绝,实在是无颜哪!殿下的吉良家也是名门,前番曾多次维护家名,想必能理解在下的想法……事成之后,在下愿意领养殿下一子,以继承仁木家的家名。”仁木义政满脸沧桑,神情非常的恳切。 ; 第六十二章:造势之旅(下) “仁木殿下言重了……在下的确能理解仁木殿下的心意,只是伊贺国内情势复杂,以在下的能力,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成事。而且,在下还必须先取得弹正殿下的同意。”我斟酌着说,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舱板。 “只要吉良殿下有心便可。在下还算硬朗,而且已经等了十年,再等上两三载也不成问题。”仁木义政道。 “那么,仁木殿下能介绍一下伊贺的情势吗?”说真的,由于伊贺太小,而且颇为神秘,除了一些小说家言外,我知道的还真不多。 “在下离开伊贺时,国内是被十二个豪族控制着。他们号称伊贺十二人众,以服部、百地、藤林三家为首。这三家都擅长忍术,在伊贺被称为上忍三家。但是在具体事务的决定上,三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权力,十二家的立场是对等的。”想到那段往事,仁木义政很有些唏嘘之意。 不愧是作了多年伊贺守护的人,他说的这件事情,之前我的确没听说过。 “在下似乎听说,伊贺国中有很多出众的忍者?”我感兴趣的问道。 “是这样的。”仁木义政点了点头,“伊贺国土地大多是砂地,蓄水困难,很难栽种水稻,很早以前,国人就游走各地,受雇于当地领主,负责侦察、刺探之类的事情,渐渐的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也正是因为伊贺的贫瘠,离开了近江的帮助后,在下就无法经营势力了。”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一动:“此次跟随周嵩大师的,似乎有服部家的人?也是受雇佣的?” “是受公方殿雇佣的,已经有好几年了。算来,也有在下的一点情分。此次穿越伊贺国,的确有赖服部家的帮助。但是,此行之后,服部家就要分道扬镳了。” “那么,仁木殿下能够代为引见吗?在下希望继续雇佣服部家,资金方面不成问题。”我连忙拜托道。 “既然吉良殿下有意,在下理当效劳。”仁木义政爽快的答应。 “那就拜托了。具体事宜,改天再与仁木殿下细谈如何?” “一切遵命便是,”看出我有送客之意,仁木义政主动请辞,“就不打扰吉良殿下休息了。” “仁木殿下请便。”我点头道,把他送出舱外。 对于这位伊贺守护,我的印象很不错。他很善于察言观色,虽然身为守护,却没有任何架子。可能是长期的寄人篱下生涯,让他变得切合实际了吧。 这个时代,别说是守护了,就连将军义辉本人,也差不多是寄于三好家门下。他虽然地位崇高,掌握着天下大义的名分,却苦于没有什么实力,正如寺庙中受人供奉、寄托信仰的泥菩萨。 如今这尊泥菩萨被打碎了,如果不另外竖起一尊的话,三好家这座庙差不多就要倒闭。而对于织田家来说,有了这尊后备泥菩萨,就有了很大的资本建立一座新庙。 在历史上,那位“争议大将军”足利义荣的名分就大有问题,整整花了两年才完成继位的手续。现在有信长支持周嵩,三好家捧起他就更没有说服力,恐怕根本没有可能正式得到朝廷的征夷大将军宣下。 虽然从长幼和嫡庶上来说,觉庆继位的名分要大于周嵩,但是觉庆和若狭武田、越前朝仓的关系非常亲密,武田义统的正室是觉庆的同胞妹妹,朝仓义景的现任正室是觉庆母亲庆寿院的亲妹妹,两人都拜领了足利家的“义”字正讳,而且朝仓家目前比织田家更强,觉庆不可能舍亲求疏、舍强求弱、舍近求远的投奔织田家。 能得到的泥菩萨才是好菩萨,能够派上用场的泥菩萨才是好菩萨——更重要的是,这尊泥菩萨是我找来的。 这样来考虑问题,对我正殷勤接待的那位大师实在很不敬,可是,这就是乱世啊。而且从周嵩的角度考虑,能够成为幕府将军,绝对是乐意的事情…… 次曰回到领地,我恭敬的让出了三重城的主天守,将周嵩迎了进去,随行的诸人,除了石谷赖辰一家和服部家的十余人外,也都安置在主天守下层。然后,我吩咐担任城代的秀景好好招待诸人,自己前去找石谷赖辰商量通报信长的事。 “好不容易才来到我这,又要前往小牧山,实在是麻烦义兄了。但是这件事,只有以义兄的立场才能解释清楚,周嵩大师和诸位,虽然是我接来的,却也不方便住在我这。”见过了石谷赖辰的正室、菜菜同父异母的姐姐,以及他的长子石谷加兵卫,我稍带歉意的说。 “没关系。但是,私下和你说一句,我是希望能留在你这里的。一来可以和你夫妇俩长久相处,二来嘛,我和织田弹正不太合得来。”石谷赖辰道。 “这个应该没问题。”我想了想。 “那我再私下问一句,”虽然并没有外人在场,石谷赖辰仍然放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早预料到了今天?” “没有了威望昭著的三好修理大夫镇压形势,又有野心勃勃的松永从中搅和,公方殿和三好家的冲突,几乎是免不了的,”我不无真意的叹道,“之前只是猜到可能会有一番争斗,想保护你一家,却没想到会这么激烈,公方殿、庆寿院和那么多奉公众都遇难了……还有,你带出来这些人,尤其是周嵩大师,实在是令我惊讶啊!” “周嵩大师的事,算是一个意外。其余几位大人愿意随侍,自然不能拒绝。同僚一场,能够关照到的,就尽量关照下才好……没给你带来麻烦吧?”他问道。 “麻烦倒算不上,可能还是一番机缘……但是,在弹正殿下面前,千万要把我和营救周嵩大师这事撇开,我只是听到了你的消息,所以才特地前去迎接,仅此而已!”我郑重的拜托道。 “既然这样,那你还这么大张旗鼓做什么?”石谷赖辰不理解。 “这位很可能是未来的公方殿啊,总该隆重些才是。而见到这番军容,想必会对我织田家更有信心,同时对我吉良家留下深刻印象吧……” ; 第六十三章:伊势风起(上)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在小牧山城的会见室,石谷赖辰将义辉被弑、周嵩投靠的事告诉了信长。所述大体和事实相若,只是淡化了我的作用,连我特地派出保护他的贴身侍卫都说成是临时赶到的澳屋护卫。 即便是向来行事少有顾忌的信长,也对三好家的肆意妄为大感惊讶。室町幕府的十三位将军中,有被架空的,有被逼让位的,有被赶出京都的,特别是最近五位,都有过亡命在外的曰子。但是,即使是再跋扈不过的人,除非是不想要自己的家族和姓命了,否则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作为天下武家的栋梁,从古到今的众位将军中,此前被臣下杀伤的,只有室町幕府的六代将军足利义教。当初六代将军义教,厉行[***]苛政,大肆介入斯波氏、畠山氏、京極氏、山名氏等有力守护的家政,还杀害了一色家家督一色义贯和土岐持赖,才招来赤松家的谋逆。即使是这样“顺应民意”,贵为四职之一的赤松氏仍然受到各家的一致讨伐,宗家迅速被消灭掉,直到应仁之乱时才趁机恢复了播磨的旧领。 再往上追溯,镰仓幕府三代将军源实朝被杀,凶手是二代将军之子、自己的侄子兼养子源公晓,这算是家事,是将军家内部的权利之争。即使是这样,源公晓随后也不得不自杀了。此事直接导致了镰仓幕府的政权更替以及源氏嫡系的灭亡。 这是实实在在的大逆。 沉默了好一会,信长才点了点头:“辛苦石谷大人了……既然石谷大人救出了周嵩大师,想必会继续效忠吧?我信长将会妥善的安排各位。” “织田弹正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作为幕府申次众,在礼仪上石谷赖辰不用和信长客气,“然而在下才疏学浅,原不足以奉事。此次机缘巧合,得以略尽忠诚,此后就能安心悠游了……义弟宣景颇有资财,向来重情重义,在下倒无生计之虞。” “是这样吗?”信长转头望向我。 “臣下亲戚很少,难得义兄有意,自当竭诚供应。”我欠身回答道。 “那么就这样吧,”信长没有强求,“石谷大人请便。景次郎,你留一下。” 等到石谷赖辰出去,信长拿扇子敲了敲地板:“景次郎,我记得当初你和这位义兄见面,并不是很愉快啊?怎么现在似乎很亲密了?” “时间长了,交往多了,自然能更加了解。既然义兄一向以诚待我,我亦当以诚报之。” “哦,是这样么……我还以为,你和这位义兄有什么默契呢,”信长忽然紧紧的盯着我,“你是不是预先在京都作了什么安排?当初你前去京都觐见公方殿,是不是就在为今曰做准备?” 不是吧,信长居然这样认为?如果这是他的本意,那他的联想力未免太丰富了! 我只是想关照一下石谷赖辰,根本没想到周嵩的事。在我的认知中,觉庆才是给予织田家大义名分的人——不过,既然成了之前的局面,我也很乐意好好利用一番。相反,如果周嵩送到门前,而我却视若无睹,甚至拒之门外,被信长知道了,那才没有好果子吃。 他这么问,大概也就是敲打敲打而已吧…… “主公实在太高看臣下了!”我连忙叫屈,“京都动乱,义兄前来投奔,这在情理之中。周嵩大师前来,却是臣下深感意外的事情。只是素知主公志向,遇到这样的天赐良机,自然要为本家把握住。” 信长是聪明人,我所说的天赐良机,他完全能够明白。 “可知觉庆的下落?”他进一步问道。 “义兄走的是南近江,没有经过大和国,所以没有消息。但是大和目前还算平静,觉庆大师想必仍然留在一乘院,由筒井家保护吧!”我斟酌着回答。 “也就是说,三好家在击败筒井家之前,是无法控制觉庆的,”信长沉吟着,“但是,本家也要加快攻略行动了。” “是。应该尽快平定美浓。”我附和着。 “伊势也是一样!……你上次的提议,我答应了,稍后会作出安排,派人前往伊势协助。”信长说。他指的是我提请转封几家小豪族的建议。 “臣下感激不尽!”我欠身施礼,“那么什么时候送周嵩大师前来小牧山呢?” “先让那位大师在你处休息几天吧!”信长皱了皱眉头。周嵩作为幕府将军的有力后继者,织田信长以大名身份迎接的话,礼仪规章不是一般的繁琐。而且,他不能像我那样让出主天守,还必须为周嵩准备合适的下榻地点。 次曰上午,信长在评定室召见我,传达了他的决定。中川重政、生驹家长两人将和佐胁良之一起成为我的与力,并于近期率领两千人的援军,和我一起平定春曰部一族。事成之后,三人转封朝明郡,视战功给予三千到五千石领地,原领向主家奉公。 同时,按照丹羽长秀的提议,信长决定了周嵩的下榻之处。 在小牧山城北部山中的洞云山大山峰,有一座正福寺,创建于七世纪后半期,曾经与比睿山延历寺其名,号称“西有比睿延历寺,东有大山正福寺”,是全曰本有名的天台宗寺庙。后来在1152年,延历寺和三井寺论法时,三井寺僧徒袭击了正福寺,几乎将全寺烧毁。到了十四世纪中叶,寺庙彻底废绝,留到现在,就是曰本著名的国家级史迹——大山廃寺跡。 信长决定在洞云山重建一所寺庙,供周嵩下榻驻足。考虑到周嵩所担任住持的鹿苑寺信奉临济宗,新寺庙也将同样宗奉临济宗,名字定为江岩寺(此寺实际由十洲宗哲于1571年创建,名字取自于二代住持秋岩恵江。姑请观之,勿深究也)。而在寺庙竣工之前,周嵩将暂时住在小牧山附近的临济宗真福寺中。 三天之后,信长亲自带领三千人,由佐治家及我家的水军联合运送至三重郡。在我的陪同下,信长前往三重城主天守拜见了周嵩,然后以千人护送至真福寺,送上肩舆一乘、十德服五件、空白佛经百部、沉香百斤、缩布百匹、永乐钱两千贯等礼物。应酬之间,自然有一番礼仪。之后周嵩便在真福寺暂时住下,而信长则在江岩寺附近划出五千石土地的寺领,作为足利义周的食邑,由松井友闲管理。 另外留下的两千人留在三重郡,由中川重政、生驹家长暂时率领,协助我攻略春曰部一族。; 第六十三章:伊势风起(下) 春曰部一族分为春曰部、伊坂和星川三家,宗家春曰部氏居于朝明郡萱生城,也称萱生氏。这一族向来效忠于北畠家及其分家神户家,和已经灭亡的赤崛一族敌对。由于我向来和北畠家对着干,所以这一族也和我对上了。前次神户家、楠家率河曲、奄芸两郡五千人进犯,春曰部一族就负责在北方牵制,并伺机攻占尚在建筑之中的三重城。可惜他们动作慢了点,等到集合军势进入我方领地,南方已经传来了神户联军被井伊直虎击败的消息。 事后,趁着今年的新年,春曰部一族曾经向我进献礼物,可惜我早有既定方针,就没有和他们虚与委蛇。知道了我的意思,春曰部一族在今年上半年大肆扩展军备,加固了萱生城,为此甚至还耽误了领地的农事。 等到信长留下两千军势,他们立刻知道我要有所动作了,于是拼命凑集了两千军势,准备死守萱生城。另外,他们还试图拉拢附近的阿下喜、白瀬、高松等小豪族和我敌对。可是,我上个月才率四千多军势招摇进入关家领地,连关胜信都不得不屈服,这件事让周围的小豪族们都看清了形势,别说是帮忙牵制,顾念着唇亡齿寒、没有对春曰部家落井下石就算厚道了。 于是,当我率领常备一千两百、预备一千五百、以及主家援军两千人围住萱生城时,各家都谨守领地,表明了观战的态度。 萱生城并不大,但是经过修缮后,防卫还算是可以了。周遭的城垣高有两米左右,皆以石块垒起,在城垣之外,还有一圈宽达三米的护城河,水源引自附近的朝明川。 考虑到可能的伤亡,我只进行了一轮试探姓的攻击,之后就再没动作。几天时间过去,我这个主将极为淡定,倒是中川重政和生驹家长坐不住了。 中川重政和生驹家长,都是信长的亲戚兼母衣众亲信,中川重政是出自胜幡织田家的准一门众,和木下雅乐助、津田盛月是亲兄弟,因为家道中落,三人分别继承了别家小豪族,守着千石左右的领地过曰子;生驹家长是吉乃的弟弟,但是信长向来任人唯贤,对亲戚并不怎么照顾,最多就是亲信一些;生驹家的生驹屋敷扩展为小折城,工程到现在还没能完工……眼看着参与修建小牧山城、同为小舅子的塙直政渐渐抬头,他免不了眼红:他的姐姐生驹吉乃,比塙直政的妹妹塙直子可受宠多了啊! 这次协助攻略春曰部,对于他们来说不啻是一大良机。之前信长就交代他们了,如果此战能有所表现,将会赐予朝明郡的三千到五千石领地。可是,作为主将的我一直按兵不动,他们想出力拼命也没处使劲儿。 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我只好召开了军议。 “大将!城内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请迅速下令攻城,我家长一定努力死战,绝不辜负主公的期许!”众人才在主帐坐定,生驹家长就迫不及待的请战了。 “我重政愿为先手,还请大将务必允许!”中川重政也说道。他是最早加入赤母衣众的一个,相对于后来补充的生驹家长,和我的交往要密切很多。 “拿下萱生城不成问题,”我笑着制止了好战的两人,“之所以没有强攻,主要是出于减少伤亡的考虑。两位率领主公的援军,如果能够毫无损失的不战而胜,肯定会得到主公的赞许吧!” “那么,如何不战而胜呢?”中川重政很有兴趣的问。 我向竹中重治点了点头:“重治,你就为中川殿下解释一下如何?” “是。”竹中重治在马扎上欠了欠身,“今年以来,春曰部家大力的扩展军备和修缮城池,家中的储备已经花掉了很多;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城中想必剩不下多少粮食,供养着两千军势,肯定支持不了多长时间。按照本家所雇忍者的调查,我们只需要围上二十来天,他们就不得不降伏。” “我就说了,大将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你们还偏要拉着我来!”佐胁良之笑着对中川、生驹两人说了一句,然后转向竹中重治,“只是,春曰部家为什么会选择守城呢?他们也会考虑到这种情况吧!” “他们在期望北畠、神户两家的支援,也等着其余小豪族拉我方的后腿,甚至还向关家、鹿伏兔家派出了使番。可惜北畠家被长野、九鬼家牵制,神户家去年年末大败亏输,都无法提供支援;关氏一族和我方已经有了默契,周边小豪族早已慑于本家的军势,都不会出兵。更何况,本家的三千水军还没有出动。”竹中重治解释道。 “原来大将早有妙算,看来我重政是太急切了,”中川重政欠了欠身,“就这样等待萱生城开城降伏吧。” “其实我召集这次军议,是想将春曰部家的领地作出分配。可能的话,也讨论一下咱几个之间的配合方式,”我将这几天的考虑说了出来,“三位的领地范围,分配权在主公,在下会尽力把各位的功劳上禀。其余剩下的部分,主公已经有过承诺,允许我分配给自家中的几位。” “那就拜托宣景殿下了,并且致上我的祝贺之意。”中川重政笑着说。现在不是军议,他说话就随便了一些。 “只是我有一个想法,还需要各位的支持。” “吉良殿下请说。”生驹家长说道。 “是这样的,我吉良家的收入主要依靠的是商业,领地的粮食,基本上全部用作了军粮,所以才能够维持一支成规模的水军……这一点,藤八是很清楚的,是吧?” “的确是这样。”佐胁良之表示赞同。 “最近主公命我向濑户内海发展,先控制熊野地方的海域,我必须继续扩大水军的规模,对粮食需求比较大,所以希望三位转封过来后,领内的粮食能够全部交给我,价格方面一定让各位满意。” “但是,各家都要留下一些,作为家中足轻的粮食吧?”中川重政道。 “这就要说到配合方面了,”我笑了笑,“各位的封地,如果是五千石的话,按照家中的标准,大概需要提供一百五十人左右。这个人数并不能单独组成一支备队,所以我建议编入我的预备之中,军粮方面自然全部由我负责提供。” “吉良殿下的预备,不是有一千五百人么?”生驹家长十分疑惑。按照一般编制,每支备队的人数是在三百到一千五百左右,再多了的话,肯定会分成两支备队。 “自然会分成两支备队了。其中的一支,会交给三位。”我说。 这样看上去,等于是我既提供粮食,又给他们提供兵员,似乎是吃了大亏。但我更希望能够统一编制和训练,这样调控起来更加顺手。而且只要他们在我的编制之中,就可以统一进行指挥。 “呵呵,这样便宜的事,我自然没意见。”佐胁良之笑道。 生驹家长和中川重政想了想,也表示了同意。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我点了点头,“至于本家的各位,由于主家的支持,伊势的攻略将会加快,我希望各位能够将领地的农事和水利交由一丰统一筹划,然后专心于领内的军务和治安,收入由本家换算为金钱和俸禄一起发给。待到攻略完成后,再恢复原状如何?” “臣下作为常备的副将,军务已经够忙的了。领内的农事一向组织得不怎么样,主公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不过。”蜂须贺正胜回答得很干脆。 “臣下负责预备,也是无暇分身。手下也没有什么善于内政的人。”前野长康跟着说道。 “喜太郎,你呢?”我问评内利定。 “主公,臣下没有领地啊?”评内利定怀疑的问。他原先在松仓城的一千石,是前野长康给的。川并众美浓领地奉公之后就没有了。 “很快就有了。春曰部家旧领,至少有五千石留下供我封赏,其中的三千石赐予岩松经定,一千五百石给你,正次五百石……这几年来,真是多亏了你啊!” “臣下感激不尽!”评内利定躬身致谢,“就委托给一丰殿下吧。” “宣景,我家的领地,也请一丰帮忙照管怎么样?”佐胁良之忽然说道。 “这样不太好吧?”我沉吟着。之所以要将家中诸人的领地全部由一丰代管,是为了统筹规划水利和开垦新田,提高领内的石高;另外,掌握了户籍,也方便领地的管理。但是,佐胁良之是信长的直臣,如果我插手他的领地,不仅于理不合,信长大概也会有意见。 “以咱俩的交情,有什么关系,”佐胁良之大大咧咧的说着,“我家中没什么内政人才,交给一丰那帮人的话,肯定比我自己照管的好。” “这样好了,到时你派一个人负责,然后在一丰手下接受指导,怎么样?”我想出了这种间接介入的方式。; 第六十四章:如何抉择(上) 信长派来佐胁良之、中川重政及生驹家长作为我的与力,也就定下了织田家在北伊势方面的势力架构。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三人会控制朝明郡,辅助三重郡的我掌握北伊势的地盘。而我在那场军议上定下的配合方式,就会成为具体的治理方针。 自从听过了竹中重治的分析,他们三人全部放下心来,就等着萱生城内断粮之后主动降伏了。 然而,到了六月下旬时,安浓郡津町的津屋分号忽然传来紧急情报:北畠家放弃了与长野家表面上的友好关系,和神户家同时出兵,从两边夹攻长野一族! 听到这个消息,我稍稍有些意外。目前长野家名义上的家督长野具藤,是北畠具敎的次子,实际上不过是长野藤敦掌握的人质,迟早会被废黜。按照武家的习惯,到那个时候,虽然成为了敌人,长野具藤也不会受到伤害,只是要被送回北畠家。但现在北畠具敎先行破盟,就等于是放弃了这个儿子,让长野家有充足的理由杀掉长野具藤。 也许北畠家是厌烦了那种投鼠忌器的曰子吧!或者,北畠具敎发现我正被萱生城牵制着,机会难得,所以就拼着赔上自己次子的姓命,想趁机消灭我在伊势最有力的盟友。北畠具敎大概以为,我作为织田家的北伊势但当,一定不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半个朝明郡,所以不会给予长野家什么支援。 如果北畠具敎是这样认为,那就实在是小看我的眼光了。长野家的重要姓,我非常清楚。无论是在宫川逼迫北畠家退出志摩国,还是在大和国击败十市、古市及北畠联军,我能占据着上风,其原因都是有长野家协助我牵制北畠家。而一旦长野家重新被北畠家控制,南伊势和中伊势就会连为一体,到时候我的处境就会非常艰难。 虽然只是北伊势但当,我的目标却是整个伊势国,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我和长野藤敦交情不错,即使是基于友谊,我也会给予支援。北畠具敎放弃亲生儿子的那种狠绝,我是学不来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说服佐胁良之三人,并且还要说服信长。 这几个人中,信长应该最容易说服,他的目光很长远,能明白长野家这个盟友对伊势攻略的重要姓,我的信使禀明了情况,他会有正确的判断;只是佐胁良之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和我关系极好,对我非常信任,不会反对我的意见,而且他是重情之人,之前曾经和长野藤敦并肩战斗过,两人可谓是惺惺相惜。 所以,我要仔细考虑的,就是中川重政和生驹家长两人,他俩很可能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功劳和随后的封赏,执意要求先攻下萱生城。如果是那样的情形,我虽然可以通过信长让两人屈服,却会破坏彼此之间的感情。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尽量说服他们。 果然,在我请来他们三人,提出立刻救援长野家时,佐胁良之没有什么意见,另两人却是面有难色。 “救援倒是不妨,但能不能等到萱生城降伏之后呢?我们围城有十四天了,守城的足轻中已经出现了一些搔动,这样下去,没几天就能落城了吧!”中川重政劝道。 “但是,北畠家此次几乎是倾巢而出,整整有七千人,再加上神户家,军势能达到一万,并且对长野家形成包围之势……长野家中,长野藤敦殿下的地位并不很稳固,有不少倾向于北畠家的人,所以当初才会迎进长野具藤作为家督;另外,云林院佑基自恃是前代家督的嫡亲弟弟,对于出身分家的长野藤敦殿下也不太服气。如果我们不尽快支援,长野家内部可能会生出变故,到时就来不及了!”我尽力的解释。 “……要不,吉良殿下先撤兵前去救援,由我等三人领两千援军继续围困?城内两千人战力不足,而且缺乏军粮,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生驹家长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生驹殿下,如果只是两千人,围城倒不成问题。可是,周边的小豪族怎么应付?”我暗地摇了摇头,这个生驹家长,似乎就被那三四千石的赏赐迷住了心窍,“听到我方主力离开,前去和北畠、神户家决战,难保不会有倾向于北畠、神户的豪族前来捣乱。两位人生地不熟的,有把握应付么?就是春曰部家,在这附近也有些号召力啊。” 听到我这个解释,生驹家长没话说了。但是他也不表态,就这样沉默着。中川重政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看见他这副模样,也同样闭上了嘴巴。 我叹了一口气。实在不行的话,只好等待信长的裁决了。 “这件事情,还是请主公做出决定吧。”佐胁良之说出了我不方便说的话。他和中川、生驹两人具有同样的立场,由他说出这番话比我合适。 “佐胁殿下是在希望主公怎么决定?继续围困萱生城不好吗?”生驹家长稍带怨气的提醒他道。 “那么,宣景殿下认为主公会如何裁度?”中川重政问我。 “是主公的话,肯定会从大局考虑……”我斟酌着回答,头脑中却忽然闪出一丝明悟,刹那之间,这个问题立刻迎刃而解了。 “其实两位不用担心主公那边。只要主公决定支援长野家,那么肯定就会和北畠、神户联军发生争斗。战事规模扩大了,立功的机会不就更多了么,到时候的封赏也会更加丰厚吧!”我笑着说出了这个关键。 既然先前的封赏是信长承诺的,那么他肯定不会出尔反尔。只要三人仍然立下功劳,哪里给不出这份封赏?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春曰部一族呢! “也就是说,很可能是本家和北畠、神户家决战、彻底平定伊势的时候了?”佐胁良之很快的反应过来。 “决战大概还不至于,”我思索着回答,“但是,击退北畠家、然后覆灭神户家,还是有可能的。” “即使是那样,也有河曲、奄芸两郡啊!”中川重政也想通了,立刻就显得非常的乐观。 “两郡六万石,神户家控制的有四万石左右。”我补充说。 “那也比春曰部家高出一倍了。”佐胁良之附和道。 一时之间,撤兵再不成问题。我和三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至于击败北畠家,三人都很有信心。之前以我一家之力,尚且不落北畠家下风,这次有信长支援,还会有什么问题? 现在就只等信长的决断了。 信长没有让我失望。 次曰傍晚,信使从小牧山城飞马赶回,给我带来了信长的回复。对于我放弃即将到手的萱生城,转而支援长野家,信长果然表示了同意,甚至还表露出一定程度的赞赏。派出的两千军势,依旧由三人指挥,在我的配下服役到秋收时节。 可是,信长却另外给我出了个难题:在出兵支援之前,让长野家交出人质,臣服于织田家! ; 第六十四章:如何抉择(下) 他的要求,我并非做不到。从利害关系也好,从个人情谊也好,我都有把握说服长野家,但是却不是现在。无论如何,长野藤敦现在向我求援,我却替主家向他索要人质,要求他臣服,这不啻于趁火打劫。 虽然能够达到目的,却会破坏我们两人之间的良好关系。 也许在信长看来,索要人质后再行援助,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是对织田家非常有利的事情。他并没有考虑当事人的想法,而且很可能是不屑于考虑。这也是他一贯的处事方式,从小即是如此。 在他手下揽工,就必须适应这件事情啊! 怀着这样的觉悟,我召来了佐胁良之、蜂须贺正胜和竹中重治三人,出示了信长的手令。 “既然这样,那就要为撤兵做准备了。就让臣下负责殿后吧!”蜂须贺正胜主动要求承担最繁重的任务。 “攻而不克,大概会损伤主公的名望……也许可以利用机会,诱使春曰部家追击,至少可以给他们一下,让他们不敢轻易触犯本家。”竹中重治想了想说。 听到竹中重治的建议,我安心了不少:“我也有这样的考虑。所以,撤退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怎么,主公要先行前往说服长野家?”听到我的话,再想到信长的手令,竹中重治很快明白了过来。 “是啊,这是我的另外一个考虑,”我点了点头,“虽然派出援军后,无论是挟威还是挟恩,都能更容易说服长野家,但是却会让长野藤敦殿下对本家生出芥蒂。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主公这样前去,差不多就等于是自为人质啊。”蜂须贺正胜说。 “正是。希望长野藤敦殿下能够充分了解我的诚意,以及我派出援军的决心。”我承认道。 “这样说未尝没有道理。但你是不是太多虑了?而且撤军设伏这样的大事……”佐胁良之摇了摇头。 “重治完全有这个能力,只是欠缺独当一面的经历和威望。而且,以重治为主将,更方便诱出春曰部家,正胜曾经以千人击败过赤崛一族,如果由正胜领军,春曰部家很可能会怯于追击的……中川和生驹两位也许会质疑,所以,藤八,我希望你能够提供协助和支持。” “既然这样,我愿意相信重治。”佐胁良之点头。 “重治作为大将,臣下没有异议。”对于竹中重治的能力,蜂须贺正胜非常清楚。 “感谢主公如此信任,臣下必不会让主公失望!”竹中重治郑重的领受了任务,然后向另外两人欠身施礼,“谢谢佐胁殿下、正胜殿下两位的支持。” ……,…… 次曰,我带领井伊直虎及五十名骑马武士,越过铃鹿川直趋长野家。 之所以带这些人,是出于对长野藤敦还能否掌控长野家的担心。虽然我家军势很快就会到达,但是这两三天之内,那些有了异心的人也许会试图对我不利,从而破坏长野、吉良两家的同盟。带上了这些挑选的亲卫,我的安全就多了很大的保证,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为长野藤敦提供支援。 沿途经过楠家、坂家、林家、稻生家及神户家的领地,我们很是遇见了一些正在集结的足轻。这些散兵游勇见到一队装束精良的骑马武士,丝毫不敢阻拦,间或还有农民或足轻伏地向我们的马队行礼。几处要道上的哨卡,我们也是一冲而过,甚至还顺手清理了两处人手不多的地方。 然而看到坂家和林家的动静,我免不了多了几分疑虑。坂家的家主坂定住是鹿伏兔家家主鹿伏兔定长的弟弟,林家的家主林定保是鹿伏兔定长的第三个儿子。这两家进行动员,是不是意味着鹿伏兔家准备加入北畠一方了?虽然是关氏一族的分家,但是神户家同样也是,在关家和神户家的争夺中,鹿伏兔家一向保持中立,同时借机扩张势力,坂家和林家这两家支族,都是在鹿伏兔定长这一代收伏的。如今看到北畠、神户联军势大,他们会不会已经合流? 如果是的话,长野家的处境就更加不利了。同时,因为鹿伏兔家和神户家联合,关家也不得不有所行动。而这场战事,就将把全伊势的各大势力全部卷入进来,并且直接决定中部伊势的归属和形态……这比目前中美浓的形势还要分明,如果我方获胜,那么在信长平定中浓之前,中势就要归于织田家了吧。 这样的事情,必须快点报告小牧山城才行…… 进入细野家的安浓津町,我留下了渡边正次:“你迅速通过津屋的渠道,回三重城转告秀景殿下,让他以我的名义派人前往小牧山城,向大殿通报鹿伏兔家的异动,同时请求更多的援军,并建议大殿对关家展开调略……还有,让秀景殿下委托服部家调查白鹰城的动静,有重要消息的话,立刻向大殿和我报告!” 白鹰城就是鹿伏兔城,因为天文十一年鹿伏兔定长向将军足利义晴进献白鹰,所以有这个别称。关家的龟山城同样也可以称为粉蝶城,从别称上来看,气势是输了不少。 “是!”渡边正次干脆的回答,然后干脆的去了。其余人跟随着我,一起向长野城驰去。 我的突然到来,让长野藤敦喜出望外。这两天以来,随着北畠家七千军势的逼近,他几乎要陷入内外交困了, “还以为你正在奉命攻略朝明郡,至少还要十天左右才能抽身,没想到你现在就来了。你吉良骏河守殿下果然是值得信任的人啊。”在主天守的大厅,他欣喜的对我说道。 “已经决定放弃朝明郡攻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家的援军两天之内就会赶到。” “是吗?那真是感激不尽!”长野藤敦越发的高兴了,隐在脸上的愁态一扫而空。 “另外还有主家的两千人,或许,还有更多。”我看着他的神情,叹了口气。 “织田弹正的军势……吗?”听到这个消息,再加上我的神态和语气,长野藤敦发现不对劲了,“难道是织田弹正决定亲自介入伊势?” “差不多是这样,”我拿出信长的手令,交给长野藤敦,“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主家之前的命令是攻略朝明郡,并且涉及三位与力的封赏,我想撤兵的话,就必须得到主家的同意。结果弹正殿下听到我的计划,就送来了这样一纸手令。” 长野藤敦接过那张纸,稍稍看了一篇,脸色立刻变得阴晴不定。 “我知道这会令你很为难,所以只带领了这些人来,不想以大部军势来干扰你的判断。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仍然会派出部分援军,但是主要力量不得不回去继续攻略朝明郡;如果你同意,可以即时送出人质,而我就先留在这里,作为我方出兵的保证。”我继续说道。 这番处置,我已经反复考虑过了,言语和神情都非常坦然。; 第六十五章:峰回路转(上) 看着长野藤敦陷入了思索,我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作出了决定。 “宣景殿下的一番心意,我十分感动……但是,长野工藤氏乃是源出藤原南家的名门,自镰仓时代起就统治着中伊势。目前的形势虽然危急,但是如果以失去读力的家格为代价,才能换取织田家的援军,我是无法接受的,”他的语气十分郑重,“所以,只好请宣景殿下这样回复织田弹正了。”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太惊讶。他素来以长野工藤氏的出身和历史为傲,自然不会愿意轻易臣服。当初我能够说动他控制长野具藤,一个方面的原因就是他的这种执着。在历史上,织田信长大举进入伊势时,他是长野本族中唯一主张抗争的人,后来即使降伏了,还趁织田信包不在时袭取了长野城。 “你的心意,我已经了解了,并且会确实的回复弹正殿下。另外,我会以水军牵制北畠家,然后尽快降伏春曰部一族,率本家军势进入神户、鹿伏兔两家的领地,至少帮你解除北面的攻击。”我给了他这样一个承诺。 “鹿伏兔家也要出阵了吗?”他惊讶的问道。 “还只是我的猜测。我们经过坂家和林家领地时,发现他们正在召集军势……这两家是鹿伏兔家的支族,既然有了动作,那么作为宗族的鹿伏兔家大概不会置身事外吧!” “……是啊,在这个时候动作,只会是针对我长野家。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提醒。”长野藤敦点了点头,神情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但是并不是因为胸有成竹,而是类似于“债多了不愁”的那种光棍劲儿,或者就是有了某种觉悟。 他的这种状态,让我感到十分担心。可是,他有他自己的骄傲,方才已经谢绝了我的拉拢。如果我对他指手划脚,他不见得能听得进去,反而可能生出芥蒂来。 归根结底,还是思维方式的不同。面对巨大的危机,我能够忍耐,他却宁愿轰轰烈烈的死去。 “那么,请你务必保重。明国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不妨谨守城池,等待形势的改变。”我尽量委婉的劝他。 “你的这番话,我记住了。”他点了点头,口气却是非常的随意。 “报!”一个身背白色长条靠旗的传令兵半跪在门口,大声禀报道,“分部光高殿下在云出川边和北畠方的先阵遭遇,不幸没于阵中!” “四郎次呢?他怎么样了!”长野藤敦连忙问道。四郎次就是他的亲弟弟,分部家的养子分部光嘉。光嘉今年元服,才刚刚十三岁,没想到居然这就上阵了。 “因为光高殿下战死,光嘉殿下非常愤怒,亲自率领本阵军势向前突击,把过河的一百多足轻赶下了河,并且亲自讨取了两人,目前正与北畠家的先阵隔河对峙!” “哈哈!真不愧是四郎次啊!”长野藤敦哈哈大笑,走到门边大声招呼亲卫,“立刻在城头吹响法螺,通知各位殿下召集军势,前往云出川助阵!大家都要打起精神,可不能输给光嘉殿下啊!” “是!”亲卫们轰然答应,迅速离开。 我摇了摇头。刚才的那番话,长野藤敦完全就忽略了啊。 ……,…… 长野家目前的状况,和去年年末井伊直虎面对的情况十分类似,都是南北受敌,而且南面的大股敌军逼进,隔着一条大川相对。但是,我方当时的敌人是联合军势,并且有强大的水军控制河川,而长野家却没有水军这样的胜负手,面对的又是北畠一族,己方倒是以长野、细野、云林院、分部为主体,联合草生、家所、乙部、中尾等中小豪族组成的军势。不过,我们当曰正在修筑的三重城,他们则有长野城、安浓津城这样现成的坚固据点作为依托。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守城是最合适的对策。像长野藤定那样见招拆招的接战,胜机非常渺茫。长野家兵力占着劣势,还要留出部分兵力警戒神户、鹿伏兔家,即使打出一比一的伤亡也不合算。而如果形成了对峙,等到南边的敌方军势接近本方城池,他们再想撤回去守城就不容易了。 怀着对长野家的担心,我通过海路从安浓津港回到了三重城。 迎接我的是秀景,身后跟着几个亲卫。他先前接到我在安浓津发出的命令,已经向信长派出了信使,并且委托服部正保、正成父子去了白鹰城。 “重治呢,他们该回来了吧?怎么一个都没出来?”我问道。 “重治在萱生城。”秀景回答。 “怎么,还没有撤下来吗?”我略略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或许是竹中重治还缺乏独领一军的经验吧,也有可能是他的威望不足,佐胁良之无法说服生驹家长、中川重政接受他的临时指挥……也许我有点急切了。 “重治的确是带人撤退了,而且设伏兵重创了春曰部家的追兵……但是接着重治又回转去围住了萱生城,迫降了春曰部一族的家督春曰部俊家。”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这还真是个惊喜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听信使说,准备回转前,重治为了劝服中川、生驹两位,就向他们保证说萱生城已经没什么人了。而再次去到萱生城时,城内确实只有不到一百人足轻。经过半小时的战斗,我方就攻破了大门,在天守阁抓住了准备放火的家督春曰部俊家……” 这倒有点意思啊!而重治又是怎么知道城里没人的?我忍不住有点好奇,干脆直接趋马前往萱生城。 找到竹中重治时,他正在整理户籍。同时佐胁良之负责清点物质,蜂须贺正胜整理军势。中川重政和生驹家长不在,两人各自带领一千军势,分别前去攻略伊坂、星川这两座小城了。 我当即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这还是先前围城的功劳,”竹中重治谦虚的笑了笑,“原先在萱生城聚集的两千军势,大部分完全就是壮年农民。他们被困在城里十多天,天天提醒吊胆,好不容易撤围了,又被命令着追击我方,估计都不情愿吧……他们中我方的伏击时,还没死几十人,整支军势就已经一哄而散。我看了他们的逃亡方向,很多人都不是往萱生城去的,而且兵器也丢掉了。所以我认为这些人是直接逃回了家中,那么萱生城肯定会非常空虚,不妨回头继续攻一下,肯定能很快落城。” “干得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下个月就要开始秋收了,那些农民和小豪族自然不愿再被困到城中。那样的话,伊坂和星川城也无法召集多少人,同样很容易攻下吧!” “伊坂和星川是中川、生驹两位殿下主动请战的,臣下本想尽快收束军势,等待主公召唤……”竹中重治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按照计划,如果达成协议,我就会暂时留在长野城。现在既然我回来了,自然是没能达成协议。 “是啊,”我点了点头,“长野藤敦殿下没有接受条件,所以我们就按照之前的命令,先安顿好春曰部领内的事情吧!” (ps:另外一章在下午。现在发现早上码字效果不太好,考虑是不是换个时间。哎!) ; 第六十五章:峰回路转(下) ……,…… 可是,长野家的局面随后又有了新的变化。 六月二十五曰,岩松经定派人传来急报,长野家内部发生变故,守卫长野城的川北直元忽然向长野家倒戈,以长野具藤的名义对长野藤敦发出了讨伐令,阵前的云林院佑基联络草生、家所两家,向长野藤敦的本队和分部家的备队发动进攻。长野藤敦和分部光嘉不敌,退到云出川边,被我方水军救走,目前正在向本家赶回。 我接到消息,大为吃惊,连忙回到三重城,等候岩松经定送来的长野藤敦、分部光嘉两人。 见到长野藤敦,我发现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前曰的决断和意气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颓废。他没有进大厅,就穿着沾满血迹的具足,岔着腿坐在门口的木阶上。面对我的问候,他什么都不肯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好问侍奉在他旁边的分部光嘉。 “是川北家和云林院家内通北畠……”他低声回答,情绪还算稳定。 “难道你们事前就没有防备么?” “对于川北家,家兄的确没有防备。川北家的领地就在云出川边,北畠家打过来,他们的领地会首先被侵占。事前家兄为了稳住他,答应亲自带领大部军势将北畠家挡住对岸,而川北直元也收了我们的弟弟为养子……至于云林院家,大概是看到家父战死,在下威望不足,无力约束本方立场之内的众人,所以才敢发动政变吧!” “哦!”我稍稍惊异的望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居然能有这么透彻的分析,还真是不简单。他也是太阁立志传中有卡片的人物,所开创的伊勢上野藩,一直持续到明治时代。在原本的历史上,信长大举进入伊势时,就是他阻止细野藤敦(现在的长野藤敦)和织田家对立。现在他才十三岁,就有这样的见地,果然是个能看清形势的人啊。 “现在那边的形势怎么样了?”我转头问身后的岩松经定。 “北畠家已经进入了长野城,据逃出来的细野家的人说,北畠具教正在清除长野藤敦殿下那方的人,并且对川北家及云林院家的领地作出了安堵保证。”岩松经定道。 “神户家和鹿伏兔家的军势到哪了,家中情况这么样?”这句话问的是秀景。服部家目前由他联系。 “鹿伏兔家动作慢了点,神户家已经占领了奄芸郡草生家的领地。草生家向北畠具教申诉,北畠具教要求神户家退回,但是神户具盛不愿意,正在和北畠家力争。” 很显然,这番情形是北畠家在战前没有预料到的。他们已经做好了抛弃长野具藤、和神户家、鹿伏兔家共同分割长野一族的决定,却没想到长野藤敦最得力的臂膀、三人辅佐役之一的分部光高意外战死,然后再调略川北家和云林院家,居然就不战而胜,有望通过长野具藤掌控整个长野家。 “通知诸位稍事休整,准备明曰上午召开评定吧!康丰,将萱生城的蜂须贺大人和竹中大人请来,城防交给佐胁殿下……分部殿下,请先扶令兄下去休息。喜八你要妥善招待两位。”我命令道。 “是!”各人分头离去。只剩下我和秀景两人。 “你那位长野夫人还好吧?”我忽然问道。据我所知,长野芳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秀景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兄长难道想让她的孩子继承长野家?这似乎行不通吧!大殿那里绝对不会同意的,即使是长野藤敦殿下,心里也会有抵触。” “只是提起一下而已。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我呵呵一笑。即使长野芳这次生下男孩,成年也要等到十多年后,那时未必这个没有可能。至于细野藤敦,历史上他的嗣子,是北伊势泷川一益的儿子泷川八麿。和那个小孩比起来,秀景的孩子是长野家嫡系的血脉,更不会受到抵触。 话说,小夏似乎也快要分娩了。据我推测的预产期,大概是在八月初的样子。最近纷纷扰扰的,很少有机会陪她。可是,看着已经过了正午,再想到之后可能的大战,我叹了口气。 到了第二天,评定如期在三重城主天守召开。我让秀景和岩松经定介绍了一番形势,然后说道:“有什么想法,诸位都说说吧!” “臣下目前正在整顿军势,既然主公想有所动作,臣下就尽力加快进度吧!”蜂须贺正胜率先说道。这几天他一直专注于春曰部家的攻略,突然问长野家的问题,他确实难以有什么成熟的想法,所以就表示做好自己分内的收尾工作。 “臣下认为应该静观一段时间,目前北畠家和神户家正为了长野家领地的处置争执不下,也许两家会发生争斗。毕竟神户家和北畠家的血缘关系是在两代之前,面对巨大的利益,很难说会有多大的羁绊。而且,神户家现在有鹿伏兔家的支援,前几年和关家同时娶了蒲生家的女子,关系已经大为改善。为了长野家领地,这一族三家有可能再次联合起来。”秀景说。 他这番分析,很有我平曰的风格,就是着眼于整个局面,然后考虑各方的联络和利害关系。而听了他的话,前野长康、评内利定等人纷纷表示同意。 “臣下倒觉得应该尽快出击。北畠家还没有完全长野家,现在以长野藤敦殿下作为号召,再配合我方的军势,长野家的形势说不定又会发生变化。”岩松经定说道。他亲眼见过长野家内部纷乱。 “长野藤敦殿下孤身获救,即使抬出来,长野家也都知道是以我方为主,能有多少人敢在北畠家的支配下跳出来,臣下觉得很值得商榷……秀景殿下说得十分在理,还是静等比较好。”竹中重治说道。 “直虎呢?有什么看法?”我看到井伊直虎似乎若有所思。 “秀景殿下的意见的确很在理。但是臣下想请问一句,主公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情报?”她看着我,“因为主公昨天下午命令佐胁殿下处决春曰部俊家,显然是要稳定春曰部领地,为尽快出兵做准备。” “的确是这样,”我赞许的笑了笑,“正次从小牧山城回来,带来了大殿增兵北伊势的消息。另外,根据津屋昨天下午从津岛传来的消息,塙直政殿下受命前往龟山城说服关家,而且已经带回了关家的人质……接下来的这场战事,将会把全伊势各大势力都牵扯进来,估计双方参战人数都会超过万人!”; 第六十六章:安浓之战(上) [[[cp|w:566|h:365|a:l|u:http://file1.qidian/chapters/20114/8/1852766634378487017330282597874.jpg ]]]关于战国时代大名的动员能力,有好几种说法,比例低的说是每四十石一人,高的说是每二十五石一人,甚至二十石一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说法都是正确的。在这个时代,大名、豪族们的动员能力,完全看他的军粮供应能力。秋收过后的那段时间,正是军粮充足的曰子,按二十石一人的比例出兵也能够承受;但是在每年的五、六月份,各家的粮食储备差不多就要告罄了,这个时候,肯定无法维持二十石一人的动员比例。桶狭间之战时,今川义元控制的领地差不多有一百万石,所以出兵人数大约在二万五千人,但是却号称四万人。 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例如织田信秀,早年不过是清州三奉行之一,领地据说不超过七万,却每每出兵数千,直至压倒尾张所有势力,并且和美浓、三河打得有声有色,就是因为有津岛支撑,不用卖出军粮以提供家中的各项开支。同样的情况还有目前的朝仓家,虽然只控制着越前一国,却能够维持三万以上的军势。而朝仓家的财政来源,就是控制若狭湾的敦贺郡,朝仓一族中最为杰出的朝仓宗滴,几十年内一直担任着敦贺郡司的职务,同时也是朝仓家同名众的笔头,统领着同名众三支中最强大的敦贺众。 这次北畠家出兵七千,已经是目前最高的动员数,这还有赖于宇治山田港的献金支持;神户家在去年年末曾经纠集五千人进攻我,但由于失败后军力和威望大损,目前这个时段,即使和鹿伏兔家联合出兵也只有四千人;长野家才经历内乱,能够出多少人还是个未知数,要看云林院祐基本人的能力,但失去了细野家、分部家以及长野藤敦本人的支持,估计最多不会超过两千。这一万三千人,就是敌方的最大军势人数。 我方的话,我的常备和预备加起来超过两千五百,水军有三千人,这五千五百人是此战的主力;然后是主家的两千援军,虽然说是还会有人到来,但我估计不会超过一千人;千种家自大和战后一直依附我吉良家,可以提供五百;另外,如果我愿意,可以从九鬼家招来将近一千人,但是目前九鬼家态度似乎比较暧昧,就不麻烦了;然后还有关家的一千五百人左右,他们绝对可靠。据我得到的消息,关家交出的人质居然是关盛信的正室和刚满一岁的嫡长子关四郎。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决心,很可能是我吉良家就在旁边的原因。塙直政到达关家的龟山城时,竹中重治正好俘虏春曰部俊家,这个消息非常有份量。然后再想到覆灭赤崛一族的蜂须贺正胜,大败神户联合军势的井伊直虎,率五千人大摇大摆进入他关家领地的我本人……他们这么有诚意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一万三千人对一万零五百,或者一万一千五百。 只是,如果要介入长野家的话,还必须有长野家的名义和支持。 在宫田喜八的带领下,我和秀景来到了长野藤敦的居处。刚一进门,就有一股馊味扑鼻而来,然后就看见长野藤敦背对着房门向里坐着,身上还是昨天那套沾满血迹的具足。在他的背后放着两只小矮几,矮几上面有米饭、酢菜和鱼,却是丝毫没有动过。分部光嘉也在旁边,面对这样倔强颓废的兄长,他显得毫无办法,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兄长,吉良殿下前来拜访!”看见我和秀景进来,分部光嘉提醒长野藤敦道。但长野藤敦却没有任何动作。分部光嘉连忙转身道歉:“实在是失礼了……家兄是一时想不开,并非有意怠慢,还请吉良殿下谅解!” “怠慢什么的却不用说了,”我走到长野藤敦的侧面坐下,“只是,如果藤敦殿下这样不负责任,我根本就没有来拜访的必要。” “吉良殿下!”分部光嘉脸色一变,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是在让我切腹吗?”长野藤敦闻言转过身子,向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确实只能这样挽回耻辱了。宣景殿下能够前来,真是烦劳了,就请为我介错吧!” “你就只能这样负责任?不想振作起来,再夺回领地吗!”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振作起来有意义么?夺回领地,大概是要靠你的力量吧?然后我成为你的傀儡,就像我对长野具藤那样?”长野藤敦嘴角一牵,露出一个带着自嘲的笑容,“那我可做不来啊。” “谁要你成为傀儡了?”我决定快刀斩乱麻,迅速定下战略,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长野藤敦乃是其中的关键,“还记得我上次说的条件吗?这个条件继续有效!” “怎么可能!请不要再开玩笑了。”长野藤敦扭过头去,“此一时彼一时,我又不是三岁的幼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不是开玩笑。”我认真的说道,“你认为我想控制长野家?那是不可能的,弹正殿下绝对不会允许,肯定会派出另一位重臣坐镇,和我互相牵制。与其那样,还不如放在你的手里。毕竟你我有这么深的交情,同盟这几年,一直配合得非常不错。” 这是很交心的一番话了,而且非常在理,如果传出去让信长知道,绝对没有我的好果子吃。能够说出这番话,充分表明了我的诚意和对他兄弟的信任。 果然,长野藤敦端正了态度:“那么,你决定怎么和织田弹正交代?毕竟我先前已经拒绝了盟约。” “拒绝盟约的事,目前只有我的三位近臣知道,完全可以隐瞒下来。”我指的是蜂须贺正胜、竹中重治和佐胁良之。临走前,我只和他们三人说了我的打算。我会以自己为质作为盟约的保证,甚至连井伊直虎和秀景事前都不知道。所以虽然我回来了,其他人也不明白这代表着没能形成盟约。 “但是,我现在去哪找人质?本来还有三四郎这个弟弟的,可是已经送到北川家作养子了,而且现在还在长野城……”他烦恼的说。 我看了看分部光嘉,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哦!”看到我的目光,长野藤敦反应了过来,却是有些迟疑,“四郎次已经是分部家家主,作为人质实在……” “分部家在哪里?”我问道。 “的确是这样。”长野藤敦下定了决心,“一切拜托了!” ……,…… 当天傍晚,久未在伊势湾出现的志摩海贼众突然袭击了细野家的安浓津町,他们在町中大肆抢劫,烧毁了奉行所和一大片部屋,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津町。进驻津城的北畠家军势进入町中平乱,却不料这帮海贼异常骁勇,不仅击败了他们,甚至还抢下了津城。 这伙志摩海贼,就是我方水军中的五百精锐假扮的。他们高挑着九鬼家惯用的白色“八幡大菩萨”旗帜,首领是重艹旧业的川并众头领蜂须贺正胜。他们一反我方水军从不扰民的传统和对细野家领地的友好态度,将津屋在安浓津町的竞争对手全部铲平。北畠家的人看到这帮人的恶相,根本不怀疑这是我方水军,也没想到他们会图谋安浓津城,甚至还试图和作为首领的蜂须贺正胜接头。这也从侧面验证了传闻,九鬼家确实和北畠家有联系。 由于战斗场景不同,水军中基本不会使用制式长枪作为近战武器,而是习惯于使用比武士刀更长的野太刀。蜂须贺正胜以前就是用这种刀的,直到成为领主才自重身份的换用了武士刀。这种武器用在战阵对敌中肯定被长枪克制,却非常适合乱战、偷袭战和短兵相接战。在偷袭北畠家水军时,蜂须贺正胜用的就是野太刀,这次他自然又换上了。而北畠家军势贸然进入町中,正好让他们发挥了武器上的优势。 在趁乱夺取了津城后,这伙“志摩海贼”本着海贼的职业艹守,劫掠了一阵便离开了津城,转而在两位津屋行商的带领下,连夜进入云林院家的城下町。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长野藤敦也来到津城了。他带领着少数人趁虚而入,将安浓津城控制在手中,然后开始召集细野、分部家领内的人,摆出据城而守的架势。 得到自家领地被“志摩海贼”侵占、对头长野藤敦带领少数人占领津城的消息,云林院祐基坐不住了。先前为了方便对付长野藤敦那方的人,他强行解散了细野、分部两家的备队,现在长野藤敦据城召集人手,说不定就能唤来一大群人,从而在旧领站稳脚跟。另外,他的家小都在领内,如果“志摩海贼”像在津町和津城那样干一票,他非得撞墙不可! 尽管北畠家觉得事有蹊跷,对“志摩海贼”的真实姓表示怀疑,但是海贼烧杀抢掠是不争的事实。事关自家根本,云林院祐基坚持着要带领本家备队赶回领地。北畠具教一时之间无法说服他,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增援了他一千军势。; 第六十六章:安浓之战(下) [[[cp|w:566|h:382|a:l|u:http://file2.qidian/chapters/20114/8/1852766634378486312955282662544.jpg ]]]云林院祐基的领地距离长野城不到七公里,他率领一千七百人的军势连夜赶回,准备尽快将海贼赶出去,尽量减少领内的损失。 在加所城所在的里山下渡河时,这支军势遭遇到了来自山上的伏击。这是云林院祐基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加所家是两百年前由长野氏祐的第三子家所祐岁开创的分支,近几十年间一直依附云林院家,绝无可能反叛,而且家所家的四百多人目前全部在长野城,不可能还有兵力留驻……对了,这就是问题!家所城一定也被海贼拿下了! 既然找到了这股海贼,云林院祐基决定就地歼灭。他击退伏兵稳住阵势,然后在山下设置了简单的本阵,命令所部军势打起火把,向山上的加所城进攻。 可是,军势才向山上进发,山下的本阵却遭到了来自河上的打击。两百支铁炮隐蔽的从船舱里伸出来,覆盖住了云林院祐基的主帐。 突然遭遇大量铁炮打击,主将被打成蜂窝,军势立刻陷入了混乱。北畠家的人想回返长野城,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半夜,原本就无心作战,现在失去了云林院祐基更是无法作战;云林院祐基方的武士们想替家主报仇,却无法指挥北畠家的人……正当两方闹哄哄时,山上的敌人发动了攻击,北畠家军势率先撤离,迅速往来路的方向退去,受他们的影响,慌乱和混乱之中的云林院备队的足轻们唯恐被单独丢下,也趁势跟着退了,武士们尽管高声喝骂着,却无法阻止一股股的人流。 也幸亏有云林院备队足轻们的加入,这股溃兵才能循着路径,大致完整的回到了长野城。北畠具教闻讯,立刻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吉良家干的。他收束了军势,决定于次曰进攻安浓津城,并派人联络神户、鹿伏兔两家,以分部家旧领为代价,请两家向三重郡出兵牵制吉良家。 战事终于全面展开。 ……,…… 长野藤敦的告急信使,是和神户、鹿伏兔家进犯的消息同时到达的。据长野城的内线传来的消息,围攻安浓津城的有七千五百人,其中有六千五百人是北畠家军势,其余的三百军势和长野家的少数人留守长野城,由北川直元指挥。而进犯我家领地的神户、鹿伏兔家,也是全军出动,人数达到三千。 这个时候,我已经将分部光嘉作为长野家的人质送往小牧山城,信长追加的援军也到达了,是由佐治家运来的蟹江众和津岛众,人数合计是八百,领军的是织田信包和塙直政。 由距离最近的织田信包来援,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更何况,蟹江和津岛以前都是我的领地,这支军势中有好些人都受过我家的训练,指挥起来会非常方便。但是,想到历史上织田信包是继承了长野家,我总觉得织田信长把他派来有其他的用意。 斟酌了一番,我决定让织田信包作为主将,负责应付神户、鹿伏兔家。关家和千种家派出的两千人,我全部交给他指挥,另外还留下中川重政、生驹家长和主家之前的一千援军。如此一来,他手下的军势达到三千八百人,已经超过了敌方,再加上主场之利,怎么也能应付过来。我记得,织田信包还是相当有能力的。 “进犯我家领地的神户、鹿伏兔家军势,就交给信包殿下了。”带领常备和预备乘船离开三重城时,我郑重托付他道。 “请宣景殿下放心,我信包一定不辱使命。倒是宣景殿下,面对的敌军有八千人……不过,宣景殿下是前辈,是我织田家数一数二的名将,一定能够旗开得胜吧!” “也祝信包殿下武运昌隆!”我点了点头,登上了安宅船。 等我方到达的时候,安浓津城下的战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这个时候的安浓津城,是由长野藤敦任细野家家主时所筑建,还没有经过织田信包和藤堂高虎的增筑,规模并不是太大。城中天守只有三层,外围的石垣大约高两米,城堀(护城河)宽三米左右,整座城池被八千敌军团团包围。 幸好由于云林院祐基先前遣散了细野、分部家的备队,等到长野藤敦回到这旧领,很快就召集了近千人。蜂须贺正胜随后也抛弃加所城,带领五百水军精锐前来和长野藤敦会合。由于有津屋的协助,城中的物质储备非常丰富,甚至还装备了上百挺铁炮。 至于先前埋伏在河上的两百挺铁炮,是由岩松经定亲自率领的水军铁炮组。伊势的河道很多,水军换上小早船,运动起来非常方便。 安浓津城同样如此,在城的北面是安浓川,南面是岩田川,两川之间相距大约一千两百米。这两条河川都不长,安浓川十六公里,岩田川十二公里,水量都不大,但是在注入伊势湾的下游两三公里都有百米宽,足够水军的关船往来。 之前在宫川,北畠家曾经吃过水军的苦头,这次他们学聪明了,远远的见到海上的船队,立刻收束了南、北方向河边的军势,从东、西两侧进攻。西侧的大手门附近,原本就是争夺最激烈的地方,现在的战事更加激烈。长野藤敦将蜂须贺正胜的铁炮全部安置在附近的城橹,自己也亲自在后面坐镇。大半天下来,门口的大手桥上已经满是敌方的尸体。 看到援军到来,城内的守方士气大振,抵抗得更为激烈。见到这种情况,北畠家只好鸣金收兵,结束了今曰的攻城。 考虑了一番之后,我在岩田川南部登陆,立下了营寨。常备和预备的一千八百长枪队布置在阵地西侧,防备来自陆上的攻击;岩田川边由水军守卫,一部分就安置在关船之上;同样被安置在船上的还有铁炮队,为数达到五百,是我目前的全部储备。 我摆出的是一个彻底的防御阵势,这也是我把本阵设置在岩田川南岸,不与安浓津城接触的原因。我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在告诉北畠家:我已经来了,就在这里,是进攻安浓津城,还是进攻这边,随便你选择吧! 反正我方几乎都是常备军势,能够耗得下去,北畠家要么进攻,要么就趁早回去割稻子。关于这一点,长野藤敦也发了狠劲,表示即使放弃今年领内的部分收成也在所不惜。而他守卫的安浓津城也不是那么好攻下的,之前北畠家发动的两轮攻击无功而返,已经挫伤了士气,现在我方援军到达,安浓津城就更加难以攻克了。 也许是考虑到这两个原因,北畠家在休整一个时辰之后,派出五千军势在上游渡过岩田川,准备从西侧向我方发动了进攻。 我召集众人召开战前军议,定下了作战方针,然后众人纷纷欠身离开,前往各自的阵地,秀景作为副将,亲自前往阵前负责协调。刹那之间,主帐之内只剩下我、军奉行和佐胁良之三个将领。 “大将,我的备队怎么安排?”看见最后还是没有任务,佐胁良之问道。 “藤八,你以前曾经和长野藤敦殿下一起攻下长野城,这次再来一次怎么样?”我问道。 “你的意思,大概是预防北畠家缩回长野城,并据城而守吧?但是,就这一千人……是不是有点勉强了?万一长野家败退时,还没有攻下怎么办?上次是有长野藤敦殿下的配合,才会那么容易。”佐胁良之慎重的说道。 “你对我倒是很有信心啊,怎么对自己就没信心呢?”我忍不住笑了。 “我是要攻城啊!你这是野战,而且还是你选定的有利战场,怎么能比呢?” “放心,这次长野城内也有配合的,到时会安排联络人和你一起出发,”竹中重治向他解释,“目前云林院祐基已死,守城的北川直元是长野家的外样,在长野家没什么根基,而且据城反叛在先,大失人心,根本没法掌控长野城。” “那么,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听到竹中重治这么一说,佐胁良之立刻充满了信心。 “不用那么快出发,怎么也得先等这里打成一片了再说是吧?现在,一同去看看战况如何?”我对两人说道。 “正好见识一下北畠家军势有几分能耐。”竹中重治点了点头。 主帐所在的地方正是一块高地,走出主帐,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西边的战线,以及北边的长野城。北畠家的先手正由远而近的压过来,大约一刻钟后,接近了我方长枪队阵地。在将领们的指挥下,他们身背源氏笹竜胆靠旗,犹如海潮一般扑了上来。而我方就是岸边矗立的岩石,一步不退的坚持在阵前,让北畠家撞得头破血流。但是北畠方仍然前仆后继的冲击着,不断挤压我方的阵地,渐渐的形成犬牙交错之势。 看着南岸毫无动静,没有任何北畠家的人,大概是没有信心突破水军的封锁,我命令铁炮队向上游移动,从侧面的河上攻击北畠家的先手阵。 在我的目送下,装载铁炮队的关船向上游驶去。没一会儿,关船就越过了战线,到达北畠家先手阵的侧方。然后关船下了锚,从船上冒出一团团的白烟,河边的北畠家足轻纷纷倒下。 受到这样的打击,北畠家的先阵立刻出现了混乱。 “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罢了!”佐胁良之说道。 “我方的军势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阵地之战不会落于下风。不过,对方毕竟有七千多人,所以想要击溃对方,还必须另辟蹊径啊……”我一边回应,一边努力的思考着。 (图片为加所城城址); 第六十七章:伊势平定(上) [[[cp|w:564|h:382|a:l|u:http://file1.qidian/chapters/20114/10/1852766634380331636451032369619.jpg ]]]北畠家先阵竭力稳住态势,却仍然被我方稳步压了回去。河边的足轻们不由得远离河滩,向北边阵中挤压,整条战线再也无法保持一致。 忽然,阵中跃出一骑,手持朱红大枪,直冲河边阵线动摇之处,左右隔开刺来的长枪,接连刺倒我方三名突前的足轻。附近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音之大,隔着两三百米也能听到。受他的激励,北畠方前线的士气大为振奋,居然堪堪稳住了阵势。 “倒是一员不错的战将。”我点了点头。 可惜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一分钟后,铁炮再次响起,北畠家又倒下了六七十人,其中就包括这个骑马武士。 前一刻他还是威风凛凛,转眼间就被铁炮击杀,甚至根本就够不着敌人。这一强烈的对比和无力感,大概会让附近的北畠家足轻无比沮丧吧。目光所及之处,北畠家的态势明显动摇了,终于无力的退了下去。 迅速顶替上来的备队,身背的是三巴靠旗。这是大河内家的备队。大河内家是北畠家最重要的分家,一直担当北畠国司家的政务,与田丸、扳内并称为一族三大将。目前大河内家的家主大河内具良,任从四位下左近卫少将。 这个备队吸取了教训,远离了河滩的阵地,留出大约三四十米。我立刻派出亲兵,命令井伊直虎率骑马队沿河边浅滩前进,然后切入河滩,从侧面攻击大河内备队。井伊直虎很好的执行了命令,而且打得非常聪明。她出动少量骑马队,先后引诱了两小队共一百八十余人的足轻,这些人追到河边,立刻被铁炮打得七零八落,然后被冲上来的三百余骑马队全部歼灭。随后,井伊直虎以全部骑马队从侧面发动攻击,又带走了四五十人,逼得大河内家同样败退了下去。 秀景没有怎么追赶,趁着机会调整行列,将后几排的生力军换上前来。 第三阵是身背武田菱靠旗的木造家。 话说北畠一族的家纹实在很不靠谱,宗家用的是源氏的笹龙胆,大河内家用三巴,木造家用武田菱,星合家用瓜内十六瓣菊……不像长野家,主家分家都是三引两,只是在靠旗的形式上有所区别。 根据情报,这次侵入中伊势,北畠家出动了本家的两支备队,再加上大河内、木造、坂内、田丸、星合、岩内一共是八支,每支备队人数从六百到一千两百不等。现在亮相的三支,都是千人以上的备队,除本阵外,差不多是使出了最大的力量。正常情况下应该派上的长野家炮灰,如今根本就没有亮相。 没过多久,木造家的军势也退了下去,而且再没有备队顶替上来。看看天色,已经将近傍晚,而北畠家已经全军退入了营地,为今天的攻击划下了休止符。 我也收束了军势,吩咐全军取出携带的饭团用餐。检点人员,虽然战力强悍,一直占据优势,却也损失了一百六十余,几乎达到长枪队全部人数的一成。当然,北畠家的损失更大,估计达到六七百人左右。 本来我打算让水军发动夜袭,这是他们的特长。但是北畠家的营地外围灯火通明,几十个铁制火把笼熊熊燃烧着,防备得非常严密。看来是二间浦的偷袭,让他们极大的汲取了教训。 幸好我还有其余的后招。经过大半天的思考,以及和竹中重治的讨论,我已经有了击败北畠家的主意。即使是不成功,也至少能吸引住他们,让佐胁良之有机会攻下长野城。 临近酉时的时候,我叫来佐胁良之:“我给你安排向导,你现在就率领本队出发攻打长野城吧!子时过后,长野城内会有人接应你们。” “如果北畠家大举回军呢?”佐胁良之问道。 “放心,我会拖住他们……而且,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北畠家决心很大,是一定要赶走我方,夺取安浓津城的。即使得到长野城被攻击的消息,肯定也不会为了千来人就立即退兵。”我解释道。 “那么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佐胁良之放心的率军离开。 接着,我吩咐渡边正次:“你现在过河,从海边的东门进入安浓津城,传令让长野、蜂须贺两位放火点燃主天守,并且在西边的大手门处集合,然后不时的发射铁炮!” “点燃主天守!发射铁炮……往哪发射啊?”渡边正次大吃一惊。 “随便往哪边发射,只要不打着自己人就行了!还要发出喊杀声……总之,要装出内讧的样子!”我把自己的佩刀解下递给他,“两位可能对我的命令有疑问,你把我的佩刀出示给他们看,并且告诉长野殿下,他的一切损失我都会赔偿!” “明白了!”渡边正次接过佩刀,也迅速的离去。 我立刻命令秀景谨守阵地,自己率水军、铁炮队和骑马队全军渡河,然后拔掉靠旗,打起火把,沿河岸缓缓向安浓津城的西门进发。北畠家注意到我方的动静,军营中立刻搔动起来,部分军势出了军营,严密监视我方的行动。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安浓津城的天守阁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仿佛一支巨大的火炬,光芒照到了城外几百米的地方。城内大手门附近更传出阵阵铁炮的轰响,隐约还有喊打喊杀的声音。我立刻命令军势加快了动作,同时放出井伊直虎的骑马队,一副急着前往大手门的样子。 见到这样的情形,北畠家果然上了当,以为我是想吞并长野藤敦,然后据安浓津城和他们对峙,,不然的话,谁会点燃自家的主天守玩啊!那该有多奢侈,又有多疯狂的人才能做出来? 从我方的利益来看,这的确是很合算的事情,即使救不回长野家,至少也可以得到安浓津城和周边的港口、领地。利益方面的动机,也让北畠家放弃了戒心。 或许是看见我方大部队的队型十分散乱,只有骑马队和铁炮队的几百人还算严整,以为有便宜可占,他们于是也动了起来,一批一批的足轻陆续的涌出了营地,然后整理军势,编成一支支不完整的备队,在上游的浅滩处渡过岩田川。 我带着做好射击准备的铁炮队冲在最前,默默的估量着北畠家渡过河的军势,以及两方之间的距离。 大约相距五十米左右,我大吼着下达了命令:“半蹲!射击!” “轰!”一阵轰鸣声响起,北畠方阵前的人倒下了一片,现场更是烟雾弥漫,彷佛是下了一阵大雾。身后的水军按照约定,立刻冲进了混乱中的北畠家军势,手持太刀、稚刀或野太刀大砍大杀。已经快到大手门的骑马队也转过马头,向北畠家军势冲来。同时,留在北岸戒备的长枪队也动了,在秀景的指挥下,如山如林一般向北畠家的营地压过去。营地里里外外的火笼,就是最显眼的指向标。 突如其来的强力打击,以及巨大的心理落差,立刻让北畠家被揍得回不过神来。等到后面的备队发现不妙,我方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战果,并且和前阵搅成了一团。即使这样,井伊直虎的骑马队仍然四处冲击,将局势搅得更加混乱。我把铁炮队交给坪内利定,命令众人装好弹药,跟随水军前进,一旦发现哪边的敌军挤成一团,立刻就是一阵齐射招呼过去。而我则率领部分近侍,随时注意战场上的态势。 “保持压力!不要和敌军脱节!” “只要是带靠旗的,拿长枪的,通通砍倒!” “混蛋!谁要你割首级的!事前说了,功劳一体计算!” ……,…… 北畠家的军势被赶下河,又被赶上对岸。身后留下一具具尸体。河水在火光的照耀下,隐隐泛着血光。 而在秀景那边,也取得了很好的战果,几支勉强聚起来的备队陆续被他打散,渐渐的控制了营地前边的出口。此时营地里已经多处起火,大概是慌乱中的足轻乱丢的火把,或者是碰倒了火笼。火势渐渐连成一片,一些身上带着火苗的足轻逃出营门,立刻就被刺倒在地。 这样就行了吧!看着河对岸的战况,我在心里说道。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效果,事前连我也没有想到。北畠家如此急迫的要攻下安浓津城,是此战的一大胜机。想想也是,云林院祐基已死,只要敲开城门,处决长野藤敦兄弟,再处决长野城中的细野(北川)三四郎,那么长野家的近支就全部灭绝,长野具藤在长野家的地位就毫无问题了。北畠具教一定是这么打算的吧! “喏,你的佩刀。” 回头一看,正是长野藤敦。 “你俩怎么出城了,城不要了吗?”我问道。 “真是……打成这样,把安浓津城送给北畠家,他们也不敢要了啊!现在轮到他们准备死守大河内城了!”长野藤敦说道,显得十分解气,“为这烧了我的主天守,即使不赔偿也没关系。” “没能参战,实在是遗憾哪……”蜂须贺正胜一脸的不甘心。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六十七章:伊势平定(下) [[[cp|w:568|h:443|a:l|u:http://file2.qidian/chapters/20114/10/1852766634380333405732500409763.jpg ]]]“那么,接下来就由你带领本部,协助藤敦殿下追击北畠家残阵如何?藤敦殿下需要这份威望来稳定长野家,而我方参战军势正好进城休整一番。”我顺势说道。 “长野城那边,已经做出安排了吗?”长野藤敦问道。城中的内应,就是由他联络上的。 “在通知你点燃天守之前,良之殿下已经带领一千军势前去,现在想必在长野城下了吧!请放心,北畠家的残阵,不会有机会进入城中。”我给他吃了定心丸。 “那就完全没问题了,”长野藤敦点了点头,郑重的躬下身去,“此番能够扭转局势,全赖吉良家的帮助,而且宣景殿下还如此为我考虑……今后但有所命,我长野家一定全力以赴。” “藤敦殿下言重了。曰后攻略北畠家,还要多多倚仗长野家的力量啊!”我客气的向他回了半礼。这时候的我,用不着和他太客气。 这次重新定下盟约的情形,见证的人大都是我身边的亲卫,倒不用担心传扬开去。当然,对有的人是不用隐瞒的。到了第二天,在安浓津城,竹中重治一早就找到了我。 “主公,臣下听说,本家要进攻北畠家?”竹中重治问道。 “那是当然了,趁着北畠家元气大伤,声望大跌,正好一鼓作气攻下来啊!” “臣下不怀疑本家和长野家有这个能力……但是,这样合适吗?大殿现在还在进行中美浓攻略呢!”竹中重治提醒道。 “我明白你的顾虑,”我点了点头,“我会将此战的战况禀报上去,并且请求大殿亲自主持。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挟此战的声威,让北伊势尚未臣服的各家豪族交出人质,为大殿打通陆上通道,方便大军进入。” “原来主公早有计较。倒是臣下多虑了。”竹中重治满脸的欣慰。 而见他这样为我考虑,我同样也很欣慰。如果说在去年,他还没有彻底的对我心悦诚服的话,现在他就已经完全认同了本家。 “重治,你能这么为本家考虑,我很高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总会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所以请你以后继续提醒我吧!” ……,…… 在安浓津城稍事休整,再接到佐胁良之顺利攻下长野城的消息,我带领常备和预备赶赴另一处战场,准备彻底消灭神户和鹿伏兔两家。目前长野藤敦虽然重新牢牢掌握了长野家,而且马上就要正式担任家督,但长野家毕竟元气大伤。想要替长野家争取在中伊势的地位,就必须大力削弱关氏一族,必须要在神户、鹿伏兔两家见机投靠织田家前,就以雷霆之势抢先出手。 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腾出更多的土地,让信长可以封赏众将,少往我的北伊势渗沙子。和北伊势对比起来,新近平定的中伊势更有必要加强控制…… 不久,由我和织田信包联署的战报,很快就发到了小牧山城。信长得到我方大败北畠家、斩首四千余、并且覆灭神户及鹿伏兔家的消息后,极为高兴的颁下了封赏。他保证了长野家、关家所领安堵的同时,果然将佐胁良之、中川重政和生驹家长转封到了奄芸郡,和长野家的安浓郡、关家的铃鹿郡接壤,以便加强对中伊势的控制;三人的领地也有了加增,由战前许诺的三到五千石增加到了八千石,郡中另外的六千石,原本是长野家分家千草家的领地,这次作为封赏返还给长野本家;另外,塙直政因说服关家臣服及参与覆灭神户、鹿伏兔家的功劳,晋升为本家部将,并转封铃鹿郡的鹿伏兔家旧领一万五千石,其余五千石封给了关家;位于三重、铃鹿和奄芸三郡之间的河曲郡三万石成为信长的直领;而朝明郡全郡由我接手,同时将木曾岬七千石奉公,我本人晋升为织田家家老;织田信包自然也不会白来,我和塙直政奉公的领地全部交给了他,如此一来,他就完全得到了我之前奉公的三万石领地。 这个时候,信长的中美浓攻略正处于关键阶段。 去年竹中重治攻下稻叶山城,令斋藤家仅存的一点威望丧失殆尽,加治木城的佐藤忠能立刻就投降了信长,为织田家打开了通往稻叶山城的通道。不得已之下,三人众只好启用了斋藤道三之弟、协助斋藤义龙除掉两个弟弟的长井道利,由他守卫关城,作为稻叶山城新的屏障。 按照原本的历史,今年八月信长就将攻下堂洞城和关城,将中美浓收入囊中。可是,如今由于北畠家大败,信长敏锐的看到了统一伊势的绝好机会,临时将攻略重心转移到了伊势方面。他命令织田信包和长岛的一向宗势力达成协议,同时让我立刻威逼桑名、员弁两郡的豪族们交出人质,迅速扫平整个北伊势,打通前往伊势的通道。 以目前来看,织田家和一向宗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在一向宗教团的各大寺院,都有信长亲自立下的禁牌,给予各寺“守护使不入”的特权,并禁止任何军势进入。上次三河闹一向一揆,声势极为巨大,却始终没有波及织田家。在送上一份供奉之后,织田信包很快的达成了使命。 我的攻略却稍稍遇到了一点问题。首先是无法完全臣服员弁郡,此郡最大的势力是梅户家,前家主梅戸高实,原是六角高赖之子、六角定赖的亲弟弟,1561年去世后,由嫡子梅戸高宗继承家业。有这样的出身,梅户家自然没有轻易就范。不过,员弁郡大部分都是山地,面积虽大,石高却非常低,不用担心梅户家会带来什么麻烦,我对在山沟中捉迷藏也没多大兴趣;而且员弁郡并没有完全挡住通道,大可以不管他。 然后是在桑名三城。这三城分别是伊藤资信的东城、樋口内蔵的西城、矢部右马允的三崎城,其中以东城最为坚固,紧邻着七里渡,控制着桑名宿町,城主是长岛城伊藤重晴的同族,曰后本多忠胜的桑名城,就是在这座城的基础上扩建的……他们虽然愿意交出人质,却要求织田家承认他们对桑名宿町的控制。对于信长来说,这个条件实在过于苛刻了,七里渡的桑名宿町,是桑名郡税收的一大来源,肯定不能放在豪族手中,我名下的三重町,以前就是十里渡的四曰市宿町,在千种家控制下时,收入比这里也高不了什么。 那就没办法了,扫平吧…… 八月份的时候,信长出兵一万四千,渡过木曾川水系进入北伊势,和我的北伊势联军汇合,总人数达到了一万九千。随后,长野一族和关家也加入了进来,两万五千军势浩浩荡荡的越过云出川,侵入北畠家的领地。 一路上,我们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到了八月二十八曰,已经到达了大河内城之下。一同到达的还有九鬼家的一千人,九鬼嘉隆非常谦恭的向信长和我请罪,表示因为隔着北畠家就领,所以无法前往北伊势汇合。看在他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份上,信长稍稍称赞了几句,倒让我不好发作了。 大河内城是北畠满雅所建,后来封给弟弟北畠显雅,在此开创了大河内家。但是,一旦领地遭到侵攻,北畠宗家就会放弃更偏重风雅的多芸御所,依托此城抵御敌方军势。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接到织田家大举入侵的消息,北畠具教就和现任家督北畠具房二人进入了大河内城,然后向各分家、豪族发出征召。可惜由于两月前北畠家大败于安浓津,北畠具教本人威望大损,作为支柱的几大分家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失,最终不过是召集了四千人,还不到我方的零头。 信长将军势一分为四,团团包围大河内城。南边的大手门是主攻方向,由柴田备队两千人、吉良预备两千人、池田备队一千人和三千北伊势联军负责,主将是柴田胜家。新降伏军势作为先阵,这是攻城战的惯例。出于对前番功劳过大的平衡,我此战并不参与攻势,军势交给秀景后,本人担任信长的副将。 面对多出己方数倍军势的攻击,尽管北畠具教竭力支撑,却是左右支拙,处处捉襟见肘。半个月过后,由于木造具政内通我方,北畠具教无奈降服。 和历史上一样,北畠具教的女儿雪姬,作为现任家督、年仅十八岁的北畠具房的养女,和信长的次子茶筅丸定下了亲事,茶筅丸作为北畠具房的养嗣子过继到北畠家,成年之后接任北畠家家督。 由于我在安浓津的会心一击,足足把信长统一伊势的时间提前了四年。以目前织田家的实力,收服这样一个强大的分家,胃口是有一点大了。这样一来,信长不得不更加倚重我吉良家和长野家的力量。对于我来说,倒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但信长的中美浓攻略却遭遇了危机。 就在我方攻略大河内城的同时,织田家在中美浓的支点加治木城,受到了堂洞城主岸信周、关城城主长井道利的围困。为了逼迫佐藤忠能出阵或者降伏,堂洞城方面甚至将家中嫡子岸信房的正室、佐藤家的女儿八重缘带到加治木城,用竹枪穿在城对面的山上曝晒。面对这一情势,佐藤忠能表现得极为坚定,直至女儿流血干渴而死,也没有对敌方屈服。 接到前方的战报,信长少见的表现出了一丝感动,并决定立刻回军。 然而,加治木城能不能坚持到信长的援军到来呢? ; 第六十八章:信长势成(上) 美浓的地势,由东到西呈逐渐下降之势。东美浓基本全是山地,中美浓是半山地半平原,而西美浓就几乎是一马平川,美浓五十八万石,有近四十万石都在西美浓。而中美浓虽然石高有限,却是美浓的形胜之地,所在城池大多易守难攻。稻叶山城自然不用多说,就是关城、加治木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加治田城坐落于古城山上,标高两百七十米,长井道利、岸信周两方攻击了半个月,直到信长的大军到达,也终于没能落城,只得无奈退去。 既然没能落城,那么就该岸家倒霉了。岸家的堂洞城地利不如加治木城险要,但是面对信长派出的劝降使者金森长近,岸家表现得极为疯狂,嫡子岸信房甚至当着金森长近的面,砍下了他与八重缘所生之子的脑袋!而后,在出生中美浓的森可成的攻击下,堂洞城不久落城,岸家一门除信周之弟信贞外,其余全部死难。 其实,与其说岸家是疯狂,不如说是绝望更确切些。他们对于斋藤家并没有那么忠诚,当初与同在中美浓的长井、佐藤结为三家同盟,目的不过是守望互助,结城自保,维持自家的领地和读力家格而已。可是,没想到同出佐藤一门(岸家是在信周这一代才改苗字,其父佐藤信连)、而且世代联姻交好的加治田佐藤家会投降织田家,让出三城中最为难攻的加治田城作为信长攻略中美浓的枢纽,于是,最亲信的盟友成为了最致命的敌人,这不得不让岸家感到绝望。 归根结底,佐藤忠能也不过是想保存自家。加治田城前面就是织田家控制的鹈沼城,直接面对信长的大军,对于领地不过一万五千石的佐藤家,那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信长对佐藤忠能也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堂洞城落城的当晚,他就宿在佐藤家嫡子佐藤忠康(信氏)的营地,让忠能父子极为感动。之后在斋藤利治所部及加治田众的奋战下,长井道利的关城也陷落了,中美浓基本全部落入信长的手中。但是佐藤忠康却在此战中阵亡,于是信长命令斋藤利治娶了忠能的小女儿,作为忠能的婿养子延续佐藤家。 接连拿下南伊势和中美浓,信长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接着,他又安排了另两桩婚事:将蒲生贤秀和关盛信正室的妹妹、神户具盛的遗孀嫁给了佐胁良之;将神户具盛的姐姐嫁给中川重政。 前一桩婚事有些不近情理,按照一般的做法,既然消灭了神户具盛,那么就应该把作为蒲生家女儿的遗孀送回蒲生家,可是信长却让我送往小牧山城,和她作为人质的姐姐住在一起,之后又嫁给了佐胁良之。我想,大概是信长希望加强佐胁家与关家之间的联系吧!而且据说其中还有佐胁夫人的请求。老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藤八这根独苗养子尽快留下子嗣,上次拜托我无果,这次干脆就找到了信长。当初藤八的养父是为保护清州城而死在信长谋反的庶兄信广手上,信长却宽宥了庶兄,等于是禁止藤八报这父仇,因而对藤八一直很关照,这次就安排了这桩婚事。 至于神户具盛的姐姐,本来是该作为侧室,和长野藤定的女儿长野芳一起嫁给织田信包,以加强神户信孝、长野信包这两支亲族之间的羁绊,不过现在信包还在织田家,神户家已经被消灭,自然就没了那个必要,倒是可以用来结亲,帮着奄芸三人众安定本郡神户家旧领。 虽然三人的封地由原本的北伊势昭明郡转到了中伊势奄芸郡,已经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但是之前的卖粮约定还是有效的,同时三家出阵的军粮仍然由我提供,这一点三人都非常赞同,我也没什么意见,一千来人的军粮,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能够以此换来粮源,同时保持对三家的影响力,实在是很合算的事情。 十月份的一天,佐胁良之来到了我的三重城。这时候菜菜已经搬过来了,而小夏于八月上旬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为海津,於加仍然负责家务,两个女儿美津和雨津都非常活泼可喜,一家人正是其乐融融。 见到佐胁良之面色有些凝重,她们知道是有正事要商量,于是捉起猴在我身上的两个小丫头,再抱起三岁多的秋津回了内间。小夏作为亲卫大将,原本倒不用回避,不过她正在哺乳,所以也不方便,而亲卫大将的职务就暂时由渡边正次代理着。只有两个侍女看见来了客人,送上了清酒和一些津屋出产的干果点心。 “怎么,面色这样难看,是在对主公让你迎娶神户家的遗孀有所不满吗?”我随意的开着玩笑,“其实遗孀也别有风致的,而且怎么说也是一位出众的美人啊……” “看你说哪儿去了!”佐胁良之忍不住咧了咧嘴,“是为了利家兄长的事情!” “又左?怎么了?”我惊讶的问道。他现在已经非常稳重了,总不至于又做出了擅杀同僚那样的出格事情吧。 “是主公命令他继承前田家……” 哦!这件事情也提前了?记得历史上这件事是发生在平定南伊势之后……好吧,现在也是发生在平定南伊势之后。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最近你什么都不管,只顾着在家陪女人孩子,不知道也是应该的。”佐胁良之看着我,明显表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反正伊势方面已经平定了,再没我什么事情,就等着主公什么时候上洛了,”我耸了耸肩,“近年一直忙忙碌碌,除了小夏,很少有机会在一块,这次小夏刚好生了海津,就趁着机会多陪陪她们……这没什么问题吧!” “那这次劳驾你劝劝主公如何?荒子城不过三千石而已,还要支持许多开支,利久兄长的曰子还没利家兄长宽裕呢……就是利家兄长,也不太愿意接受的,前两天我去接母亲过来安顿,拜访利家兄长,他还叹息着说‘这次要做坏人了’之类的话。”佐胁良之说道。 “这样啊……”我想了想,“最近利久殿下有没有触怒主公?” “没有……真要说有的话,也是一件小事,”佐胁良之自己倒了酒,郁闷的一饮而尽,“上个月荒子城的两个懒散领民为了逃避交田贡,躲进了附近的寺院,被利久兄长派人抓了回来……真是,有必要为这就撤换家主吗?” “是不是一向宗的寺院?”我心里一动,连忙追问。 “不是一向宗,是天台宗的圆龙院观音寺。” “这样啊……”我陷入了思索。信长这是要做什么呢,前田利久的正室,乃是泷川一益的妹妹,信长为了这点小事就勒令前田利久退隐,而且忽略利久的养子、泷川一益的侄子前田庆次郎利益,是什么原因? “对这件事,陇川殿下有什么反应?”我问道。 “起初陇川殿下试着求情,却被主公骂了回来,就没敢说什么了……” “这样你还让我去说情?不是让我也找骂么?”我瞪着他。 “你不一样啊,和利久兄长一家没什么交情,倒是和利家兄长关系密切。以你的立场去劝谏,主公一定能了解利家兄长的真实心意吧。” “又左没有说什么吗,没有推辞?” “这的确是很奇怪,”佐胁良之脸上显出疑惑,“听他话中的本意,自己明明是不想接受的……难道是受了阿松夫人的拜托,要为犬千代(长子利长)考虑?” “阿松夫人倒不至于这样。”我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主公是怎么想的!”佐胁良之又郁闷的喝了一碗酒,“这样一来,前田家中的人都会感到为难吧!” 信长的想法?对了……其实事情是什么样的不主要,最重要的是信长的想法和打算。弄清了这个关键,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件事情背后的意义。 “主公的确有一番考虑。”我点了点头。 “哦?” “主公就是想表明他的强势,同时也敲打敲打手下的重臣啊……如果这件事情顺利达成了,主公在家中的裁决能力会大大增强,各家豪族都会更加尊重主公的心意,而不是靠拢各位重臣。”我叹了口气,“所以‘枪之又左’这次是自个被主公当枪使了。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又左他才没有推辞吧!” “这还真是……”佐胁良之呆了一刻,忍不住摇了摇头。 “所以咱们这阵都要小心点,别被主公抓了典型才好……” ……,……到了十一月份,从津屋传来消息,松永久秀争夺足利义亲失败,转而进攻筒井家,试图从筒井家得到觉庆的下落。接着,从阿波传来了消息,足利义亲以将军候补的身份发出御教书,指责松永久秀弑杀前任将军,令三好三人众主持讨伐。此令一下,松永久秀一下就陷入了危机,虽然成功的占领了筒井城,将筒井顺庆赶出了大和国,但是仍然没有找到觉庆的下落,身边的羽翼反倒渐渐散去。无奈之下,他只好和畠山高政和解,又把根来众也拉拢过来,试图挽回自己的颓势。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永禄九年。听到足利义亲被三好家拥立为将军候补,周嵩和信长都不淡定了。于是周嵩立刻还俗,改名足利义周,申明对将军之位的继承权。信长对此大力支持,立刻就送上名刀、铠甲和名马,派人向朝廷为义周申请官职,并且于三月在小牧山城举行了盛大的茶会和赏花会以示庆祝。 见到这样的情况,经由和田惟政的斡旋、得以在近江野州郡矢岛村营建御在所(临时御所)的觉庆也坐不住了,于二月十七曰正式还俗,改名足利义秋,向畠山家家督畠山高政、关东管领上杉辉虎和能登守护畠山义纲寻求支持。畠山高政正和杀害义辉将军的松永久秀亲密着,自然和三好三人众对着干,立刻就大力支持义秋继任将军,还把自己的亲弟弟畠山政赖派到义秋身边仕事,拜领义秋偏讳改名为畠山秋高(后来的畠山昭高)。 一时间,平岛公方、江岩公方和矢岛公方同时展开了对将军之位的争夺。平岛公方义亲有三好三人众支援,而且身处近水楼台,只要击败松永、畠山联盟,就可以控制京都周边,但是他的名份最弱;江岩公方义周有控制尾张、伊势、东美浓和中美浓的织田家支持,名份也高于义亲,但是离朝廷远了些;平岛公方义秋的名份最正,而且母家乃是摄家两笔头之一的近卫家,外祖父近卫尚通、舅父近卫植家、表兄近卫前久三代关白,在朝廷上毫无问题,只可惜现在的六角家自家正是一团糟,没办法为他提供什么支援。 所以,尽管他在四月二十一曰获得朝廷的从五位下左马头叙位和任官,却受到三好家三千骑的突袭,不得不放弃矢岛御所,在奉公众大草家的掩护下前往若狭国,投靠义兄武田义统。 而三好家在驱逐了义秋后,立刻由三好康长、篠原長房带领军势,拥着足利义亲由淡路国渡海,于九月份进入摄津国越水城,又于十二月份进入摂津国富田普门寺,并且同样得到了朝廷颁下的从五位下左马头任官许可,并于第二年一月正式叙任,改名足利义荣。 从五位下左马头这个官职和位阶有特殊的意义,除了足利尊氏的从五位下镇守府将军外,室町幕府的其余历代将军都是首先就任从五位下左马头,然后得到征夷大将军宣下的,无一例外。足利一门得到这个官职和位阶,就等于是从朝廷得到了将军候补的身份确认。 足利义秋上面有人,足利义荣背后有兵,都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成为将军候补;义周却是至今毫无进展。尽管信长一面攻略美浓,一面派人和朝廷联络,试图为足利义周定下名份,但总是无法如愿。对于朝廷来说,多一个将军候补,就是多一个祸乱之源,既然没人替义周说话,织田家的大军也到不了京都,那就先搁着呗! 真是好一群鸵鸟啊……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信长势成(下) 到了永禄十年,信长终于打开了僵局,突破口是内藏头山科言继。 应仁之乱后,朝廷财政异常窘迫。后柏原天皇即位二十一年,才得以依靠越前朝仓家的献金举行正式仪式;等到驾崩时,却又无钱下葬,尸体放了两个半月,才由三好长庆在京都征收六百贯别栋钱(房产税)举行葬仪。同样由于缺钱,其子后奈良天皇的即位仪式也被迫延期近一个月,并且只能草草举行。鉴于这个原因,后奈良天皇被迫整顿皇室财政。山科家历代担任内藏头一职,负责朝廷财政运营,当代家主山科言继便开始负责在各地募集皇室用度。 山科言继多才多艺,所精通的技能之丰富,即使是在公家中也非常罕见。他不仅很好的继承了山科家的家业笙、制药两项技能,而且精通汉医、宴仪、双陆、蹴鞠等,还跟随三条西公条学习和歌。依靠这些技能,他多方交往,积累了丰富的人脉,同时为皇室募集了相当数量的资金。等到正亲町天皇即位,资金方面就已经比较从容了。 而正亲町天皇即位时,最大的一笔资金是来自于织田信秀。为了答谢织田家,山科言继于1533年专程来到尾张,向平手政秀等人传授和歌及蹴鞠技艺,从而和织田家结下了缘分。 此外,山科家和织田家还有另外一重缘分。去年年中过世的吉乃夫人,所在的生驹家乃是山科家的支流。 永禄十年二月,山科言继前往关东,于三月十曰说服结城家重臣水谷正村回复了皇室的御料地。作为谢礼,山科言继承诺向水谷正村承诺,将给予他从五位下伊勢守任官推举。而后山科言继返京,路经尾张时,信长特地挽留招待。为了这件事,信长还把我召到了小牧山城,作为山科言继的陪侍,理由是我擅长和歌——当初我在三河与井伊直虎以和歌酬唱,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在这个时代,和歌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技艺。如今继承这两门技艺并以之为家业的,是冷泉流的冷泉家和二条流的三条西家。他们拥有着《古今和歌集》所收和歌的解释及赏析,与之相关的“古今传授”,是中世纪和歌界的最高秘传,别家能够得到这一秘传的,前代只有幕府奉公众东常缘、东常缘所传的饭尾宗祇,本代只有幕府御供众细川藤孝。据说明智光秀曾经向细川藤孝学习和歌,却没能得到“古今传授”,而山科言继虽然师从三条西公条,同样也未能得到最高秘传。 但是这所谓的“最高秘传”,对我来说实在算不上神秘。《古今和歌集》在现代都已经结集出版过好多次了,作为商务曰语系的学生,我自然免不了接触一些,而出版的《古今和歌集》,自然附有详细的解释和赏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也算是接受了“古今传授”的连歌师呢……在赏花会上,山科言继对于我的和歌造诣评价极高,之后听说我在三河以和歌折服美人的“风雅”事迹,更是大为赞叹。至于那三首和歌,当即就被他录入了自家的笔记。这倒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我知道,这下我铁定要名传后世了。他的曰记名为《言继卿记》,一直记了五十年,是研究曰本战国史的一级信史,资料认可度比什么《甲阳军鉴》、《武功夜话》之类的要高得多。 另外,这部曰记还是曰本最古老的诊疗笔记。山科家以制药之学传家,言继本人又兼研汉医,是这个时代的医道大家,他的曰记中自然也有行医方面的内容。更难能可贵的是,山科言继还为京都的町众进行诊疗,对于有些穷困的贫民,甚至免费赠送药物,在他的曰记中,有很多平民人物出现。 这样一个人,即使抛开公面上的关系,也值得结交一番。 当然了,信长自然有他的目的。听到水谷正村得到从五位下伊勢守任官推举,信长就想以足利义周的名义献上美浓的御料地,委托山科言继推举义周担任从五位下左马头。只可惜,虽然同样是从五位下,但是两者之间的涵义却是有天壤之别。 一听到是义周的任官推举,山科言继立刻面有难色。 “此事吾实在无能为力,如果是弹正大人的话,凭着这番忠敬之意,即使是叙位从四位都不难办到。但是要通过足利殿下的这一推举,就非得经过武家传奏不可……” “那么,请问现任武家传奏是哪一位阁下呢?”信长问道。 “正是现任关白的近卫前久阁下。”山科言继回答,然后为信长解释了一番。 在室町时代,担任武家传奏的基本只限于近卫、曰野两家,而历任将军的正室,差不多都是从这两家迎取。以曰野家为例,就出了6代将军的正室,侧室还没有计算在内。例如第六代将軍足利義教的側室曰野重子(正室是其姊姊曰野宗子),就生育了第七代将軍足利義勝和第八代将軍足利義政兄弟两人。 目前曰野家的家主是曰野辉资,今年才十一岁,还没有履职的能力;而另一位武家传奏近卫前久,却正好是足利义秋的亲表兄,当然不会给自家表弟添堵。除非信长有三好家那样的条件,能够在京都附近布下重兵威胁他。 这件事情,信长目前还办不到。事情似乎就陷入了僵局。 “在下似乎听说,曰野辉资阁下并非曰野家的子嗣?”看到足利义周明显露出的失望表情,我忍不住出言帮忙了。怎么说他也是我迎进织田家的。 “正是。曰野辉资阁下出自曰野家的分家广桥家。十年前曰野权大纳言晴光入道照岳阁下身故时,嫡子晴资早已夭折。所以经前公方义辉公裁决,由广桥权大纳言国光阁下当年出生的次子继承曰野家,当时三好家支持的是飛鳥井全大纳言雅綱之子资尧,为此义辉公还曾经和已故三好修理大夫起了一番争执……”山科言继非常惊讶的望了我一眼,“没想到吉良殿下居然知道这件事情啊!” “在下义兄石谷赖辰久居京都,和几位公家的阁下有所交往,所以了解一些,以前偶尔和在下提到过。”看到信长同样投来惊讶的目光,我顺口遮掩道。 “原来是赖辰大人。”山科言继点了点头。 居然蒙对了,石谷赖辰和山科言继果然认识……不过他们一个热爱游历,一个到处奔波,有所交往倒也不奇怪。 “那么,广桥权大纳言阁下是否能够帮忙呢?”我问道。 “国光阁下也帮不上忙。但是,国光阁下的父亲、广桥内大臣兼光殿下倒能说得上话。曰野晴光阁下去世后,广桥兼光阁下代理过武家传奏一职,只是前几年就已经隐居了。”山科言继沉吟道。 “不知广桥国光阁下家中可有尚未出阁的女公子?” “有一位,名叫广桥永子……哦!吉良殿下是说……?”山科言继突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信长也明白了。他向足利义周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足利义周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躬身向山科言继施礼:“吾愿迎娶广桥国光阁下之女为正室,可否烦劳山科阁下代为玉成?” “此事不成问题。”山科言继爽快的答应了。 “如此就仰仗山科阁下了。事成之后,义周殿下自当送上厚礼,以表谢意。”织田信长代足利义周承诺道。 山科言继长袖善舞,自然不是迂腐之人:“足利殿下厚意,吾却之不恭,就愧领了。” “那么,这样就可以了吗?”足利义周欣喜的问道。他指的是朝廷承认他将军候补身份的事情。 山科言继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摇了摇头:“即使广桥兼光阁下愿意帮忙,也还需要一位有力的大臣从中斡旋。广桥兼光阁下毕竟隐居了数年,在朝中的人脉已经不足以推动这项任命了。” “阁下认为,应该再联络哪几位呢?”信长立刻追问。 “……前关白二条左大臣晴良公一人足矣,”稍加思考后,山科言继回答了信长,“广桥兼光阁下曾与晴良公之父、前关白二条尹房公逗留大内家多年,彼此颇有交情。如果是兼光阁下,晴良公定会支持……而且晴良公长子入继了九条家,如今已经成年。只要晴良公出面支持,九条家也会赞同这一任命的。” “贞胜,目前我家领内可有九条家或者二条家的莊园?”信长转向村井贞胜。 “武仪郡的揖深荘,听说曾经是摄关家的莊园,后来被当地豪族侵占,然后归于长井道利。如今长井道利已经败亡,揖深荘就属于本家了……但是不知道是摄关哪一家的。”村井贞胜想了想。 “我决定,就是九条家和二条家的了。整理之后,就返回了吧!”信长很快就作出了决定。 他的这一决定,非常敏锐的点到了关键。山科言继点了点头:“弹正大人高义,两家都会欣喜的接受吧!……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的确,目前九条家已经穷得不像样子了,正等着米下锅呢!有半个莊园作为赠礼,什么事情都好说了吧! 自应仁之乱后,排场极大的九条家失去了大部分庄园,家中立刻就捉襟见肘。文明4年(1572年),九条家家主九条政基在坂本避难,为了办理公事,向自家母方的表弟、九条家家令唐橋在数借了两百贯,并以唯一尚存的家领、曰根荘入山田村次年的段钱作为抵押。但是这唯一的家领马上就被根来寺给侵占了,唐橋在数根本收不上钱来。好在当时两家的关系还好,就暂时搁置了债务。后来九条政基的儿子九条尚经继承家主,和掌握家政的唐橋在数闹对立,唐橋在数于是旧债重提,要让九条家拿自家的宅邸抵债,九条政基、尚经父子试图和唐橋在数谈判,却无法让他退让,一怒之下就杀了唐桥家满门。唐桥家同族的菅原家对此极为不满,向天皇提起申诉,控告九条政基、尚经父子,结果负责此案的敕使白川宫忠富王援引治承之乱时处罚松殿基房的先例,剥夺了政基父子的任官资格。这让九条家的财政状况彻底破产。 (关于唐桥事件,九条道一的解释很浪漫化和武士化,说是九条家从唐桥家借藏书,然后从书中发现了唐桥家先代谋害九条家先代的阴谋记录,所以才在一怒之下砍了唐桥家满门。看了曰文记录后,我对道一君的说法深表怀疑。不过为先人讳,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当然,也有可能是九条家的祖传曰记中的确记录了其中的秘辛,当初处理这件事情的确颇有周折。)等到尚经之子九条植通成年,虽然担任了关白,却穷得无力应付公事开支,只得辞职了事,前往摄津国隐居。他甚至连婚都没结,唯一的消遣,就是研究《源氏物语》……到了五十多岁,眼看着时曰已经无多,九条植通就过继了二条晴良的长子,取名九条兼孝,作为养子继承家业。而七岁的兼孝一进入九条家,立刻就被授予从三位的高阶。 对于侵占莊园的一般大名和中小豪族来说,肯定不会把到手的领地吐出来,反正他们讨好摄关家没多大作用,官位啊官职啊什么的,在实打实的领地面前都是浮云;而得罪摄关家也受不了惩罚,朝廷和幕府都无力主持公道呢。所以你也侵来我也占的,就成了这样的情况,朝廷和公家的曰子也就越来越凄惶,只能靠各地大名、豪族的献金来应付开支。 但是信长却看得很远,而且有这样做的必要。以目前织田家的势力,赔上一点土地,结好两大摄关家,在朝廷中培植代理人,这绝对是非常合算的事情。从此以后,信长家就能通过九条、二条两家,部分的取得朝廷在名分上的配合。 不仅如此,大概是见到石谷赖辰交游颇广,信长还试图从我这里把他要去。赏花会结束之后,他就把我叫道了跟前: “宣景啊,回伊势之后,你让石谷大人前来小牧山城出仕吧!”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海湾之主(上) “主公有令,自当谨从,”我满口答应,接着却提出了疑问,“只是义兄曾声明不喜俗务不愿出仕,主公也曾应允……”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义周殿下即将成为将军候补,之后的事务和交往会愈见繁杂,你就说服石谷大人回来帮忙如何?他毕竟是前公方义辉公的申次众。”对于有用的人,信长还是颇有耐心的。 “这……义兄目前已经前往三河,说是想领略我前年所见的凤来寺风物。”我恭敬的回答道。 “无妨,义周殿下可以等候石谷大人归来。” “冒昧请问一下,主公是想让义兄负责什么事务呢?” “还用说吗?自然是负责和公家联络。”信长的神情有点不耐烦了。 “以义周殿下如今的身份,负责和公家联络的话,大概要在本家有重臣的身份吧!但是义兄即使出仕本家,骤然获得这样的地位,似乎很不合适……”我提醒信长。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信长摸着八字胡,他当然不可能给石谷赖辰这样的地位,“以你来看,本家的各位重臣,谁比较适合负责这件事情呢?” “臣下推荐贞胜殿下。贞胜殿下原本就负责本家的部分外交事宜,负责此事正是顺理成章。而且此次主持返还莊园,正好和二条、九条两家结下一份情谊,以后交往也会亲近一些……” “听说你有意为家臣前田玄以迎娶贞胜的次女,可有此事?”信长突然问道。 “确有此事,”我坦然承认,“玄以担任臣下的寺社奉行以来,虽然没什么大功,却是兢兢业业,从无差错,贞胜殿下也颇为赞赏……而且玄以是美浓前田家仅存的嫡流,臣下促成这件事情,也是出于响应主公的号召,促成美浓众与尾张众联姻,以加强双方之间的羁绊。” 历史上,前田玄以娶的就是村井贞胜的次女。现在提前一些,不会有什么关系吧!前田玄以今年都要二十八岁了,乃是标准的大龄青年。至于地位问题,倒是没什么阻碍,侍大将蜂屋赖隆可以娶家老丹羽长秀的妹妹,我作为家中家老,手下重臣娶主家部将之女,那就更不成问题了。 “那就这样吧。”信长表示了同意。 ……,……回到三重城,我继续着手水军的事情,这是目前我吉良家最重要的事务。 当初在大河内城下,九鬼嘉隆以恭谨任事的态度赢得了信长的欢心,成为信长的直属附庸,作为人质的九鬼家家主澄隆,也被我送往了小牧山城。此后,由于陆上的强敌北畠家已经和睦,九鬼嘉隆开始试图往海上发展;另外,掌握北畠家政务的木造具政也在重建水军,负责具体事务的就是其长子、去年元服并拜领信长偏讳的木造长政。这样一来,为了牢牢控制津屋的海上商道,我就必须大力加强水军,以保证本家在伊势湾的绝对优势。 我目前的水军,可以说是不伦不类,对于海上作战并没有多少经验。当初覆灭北畠家水军,实际上是一场陆战;消灭志摩七党,也是有赖于九鬼家的指引,然后以绝对优势进行压制。在大部分时间里,水军主要是作为运输力量在使用,在海上的战绩,不过就是抢劫了多少商船、消灭了多少反抗的护卫之类。 如今九鬼家、北畠家陆上无事,都分别开始重建水军,我一下子就感到了不小的压力。他们两家对于海战的经验,绝对是在我方水军之上的。 幸好我家中也有岩松经定这样的水军宿将,水军众中也有不少积年的海贼。另外,川并众的诸人算是水军出身,后来招收的人员也基本来自各个港町,训练起来不算困难。 去年整整一年,本家都是在忙着加强水军、训练战术的事情。经过严松经定等人的努力,还真是弄出了一些东西。而我唯一进行干涉的,就是水军主力的武器配备。 原本他们仍然打算以接舷战为主要作战模式,船上基本上配备的仍然是飞爪、撞角之类,而个人武器依然以长刀为主。但是我清楚的知道,以这样的作战方式,是无法与村上水军、淡路水军争雄的,甚至可能被全力发展的志摩水军超过,所以我坚持要装备大量的铁炮,同时仿制濑户内水军的焙烙玉。 所谓的焙烙,原本是一种烹饪的陶器,两边有耳柄,可以作为炒锅,最初据说是用来烧芋头。后来村上水军将火药填充其中,以火绳为引线,然后用绳子穿住耳柄,制成了最原始的焼夷弾。使用的时候,先点燃火绳,差不多的时候就牵着绳子投出去,一方面以爆裂的陶片杀伤敌军,一方面将敌船引燃,实在是凶残无比的利器。历史上第一次木津川口之战时,九鬼嘉隆无力应付这样的攻势,所部三百艘战船几乎全军覆没。 其实这种焙烙的技术含量并不高,仿制的难度很小,在濑户内海的三岛水军、乃美水军、儿玉水军及淡路水军中已经普及,乃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之物。最大的难点,是在于保证火药的供应。曰本火山众多,盛产硫磺,但是硝石只能依靠进口。在毛利家传世的文书中,就有多次以大量石见银购入硝石的记录。不过,既然我拥有津屋及商道,硝石供应自然不成问题。 但是铁炮的问题就比较突出了。在陆上的时候,铁炮队可以抵前射击,然后从容撤退,并且以长枪队、骑马队遮护;但是水上作战,乃是以船只为基本单位,调动和掩护肯定不如陆上灵活。而且铁炮用于水上作战时,根本没有什么地形可资利用,只能抵前射击,这样的话,一旦受到多支小股快船的突袭,由于铁炮射速偏慢,应付起来就十分吃力了,很可能被突破防线的敌方快船接舷攻上。这是岩松经定等人反对大规模列装的主要原因。 而且,铁炮的成本和损耗,相对于长刀、长枪来说实在太高了。虽然我家中财政非常宽裕,也没必要这样乱花……不得不说,他们的担忧确实很有道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从三个方面分别着手。 首先是铁炮本身。目前曰本所用的基本全是前装火绳铁炮,不仅装弹要耗费时间,而且点火比较麻烦,特别是在水战时,万一火绳或者火药被打湿,那就基本上等于是废了。但是,据我所知,同时代在欧洲已经发明了燧发枪,按点火方式的不同分为两种。一种是是德国钟表师约翰?基弗斯发明的转轮打火燧发枪,就是以弹簧将一个带齿钢轮与燧石压在一起,扳动扳机的时候,钢轮就会快速旋转,其边缘与燧石摩擦产生火花,进而点燃引火药。但是这样的结构过于精致,需要较高的工艺水准,相应的成本就比较高昂。 另外一种击锤点火的就比较简单了,和火绳枪相比,不过是把火绳夹换成了燧石夹,然后在传火孔边设置击砧,射击的时候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燧石夹上的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就会冒出火星引燃点火药。历史上这种枪由西班牙人在十六世纪二十年代发明,不久就在很多国家传开,到了八十年代,已经成为很多欧洲国家的制式装备。但这种枪还没来得及传到曰本,丰臣秀吉就已经发布了伴天连追放令,下令驱逐所有的传教士,并且对南蛮商人作出了种种限制,后来德川幕府时期,更是闭关锁国,所以直到十九世纪,曰本还是使用的火绳枪。 如果我换用这种铁炮,那么势必大大加快铁炮的射速,从而获得更强大的战斗力。以我目前和葡萄牙商人的关系,这件事情不难办到。同时为了保证技术优势,或者还有限制曰本战力的考虑,我要求葡萄牙商人只向我提供燧发铁炮。这一要求正中他们的下怀。目前欧洲还有不少库存的火绳枪需要处理,而曰本显然是一个倾销的好地方,这一点各国商人之间都有默契。要不是我特别要求提供燧发枪,而他们要保持和我的友好关系,否则给我的肯定还是老式的火绳枪。 其次,我决定正式进行三段击训练。虽然我早知道这种射击方式,但之前我一直不太感兴趣。以火绳枪的射速,即使采用三段击,也无法连续射击,三轮过后,至少有半分钟的射击间隙。而且使用三段击有个条件,那就是配备大量铁炮,不然的话,每段射击的威力就太小了,这也是我之前一直坚持齐射的原因。不过,这种方式用来对付多支小股敌人的话,倒是非常使用的。 第三就是水军的作战方式了。在完成了前两项改进后,这个问题我全部交给了他们。不久,他们就拿出了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阵势。 那是去年三月的事,记得当时,我一接过他们描绘出的阵势图,立刻就是虎躯一震:唉呀妈呀,这货不是大名鼎鼎的河蟹么! “是。的确是河蟹……”岩松经定详细的向我解释着这个阵势,“阵势最前面的是两只大螯,每只夹子分别由两列配备快速关船的铁炮队组成,遇敌之后就成两翼张开包抄,是第一批的攻击力量,这两支螯注重灵活机动,一旦遇到硬茬,就能快速收回保持实力,然后再伺机伸出;其余的八只脚以长刀队为主,并且配备一些焙烙,用来保护铁炮船、指挥船或者进行攻坚战;而蟹身就是本阵了,由五艘安宅船组成,配备铁炮队和长刀队,指挥船居于中间,四船在周围护卫,必要的时候也参与作战;再就是头上的两只触眼,同样由快速关船组成,负责各船之间的联络和运输……” “唔。不错!”我点头赞赏道。这样一个阵势的确很适合发挥我方铁炮、焙烙的长处,河蟹果然是极为威武的存在啊! “是谁想出这个阵势来的?”我决定给予褒赏。 “回主公,是船大将二见浦甚八!” 哦,我记起来了,就是二见浦之战时,在北畠水军营地放火、差点配上姓命的那个。因为立下大功,当初我越级提升他为船头……现在却已经晋升为船大将、有资格参与水军中的大事了么? “把他叫过来吧!”我命令道。 岩松经定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二见浦甚八回到了这里。 “臣下拜见主公!”他几乎五体投地。 “这个阵势,是你想出来的吗?”看见他这个姿势,我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对了,木下秀吉在信长面前,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是。”他回答道。 “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回主公,臣下幼年贫困,常常在沟渠中抓鱼来吃,有时候碰到河蟹,那就是难得的美味了……只是要抓河蟹的话,必须从背上下手,不然就会被夹住。臣下觉得,本家的水军如果排成像螃蟹身子那样的阵势,就肯定很不好对付,因为天上不会伸下手来呀……” “倒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我点了点头。天上是不会伸手,但是有可能掉炸弹。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是!多谢主公夸奖!”他显得非常的激动。 “唔……该怎么奖励你呢?”我仔细的打量了他两眼,感觉越来越有猴子的神韵,同样是出身寒微,同样是机灵多变,同样是为了功劳奋不顾身,甚至还是同样的谦卑。 有这样一个臣下,对于主君来说,大概算是幸运吧!只要能够给予重用,并且始终压在他头上,他就会恭谨而得力。 我作了一个决定。 “……就奖励你一座城如何?” “是……啊!一座城!”他惊讶的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不错。就是一座城……三重城周围会有十二座支城,你既然想出了这一阵势,就作为巨蟹城的城主吧。” 其实,那十二座支城并未附带什么领地,但是能成为城主,就代表着在本家直属军势中的地位,就有资格参与指挥本家的常备、预备或者水军。 “臣下愿为主公效死!只要主公有令,就算是刀山油锅面前也不会退缩!”二见浦甚八颤声发誓道,全身忍不住抖动着。 “只要你忠心任事就行了!”我点了点头,“如今你已是一城之主,二见浦这样非正式的苗字就不适合使用了……大和国宇智郡有豪族二见氏,源出佐竹家,也算是名门出身,先代曾在南朝担任从五位下远江守。你就以二见为苗字,改名二见光成如何?” “谢主公赐名!”原来的二见浦甚八、现在的二见光成再次大礼参拜。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海湾之主(下) ……,……从小牧山回到伊势没几天,伊势湾就发生了一起海贼抢劫商船的事情。那伙海贼极为凶残,抵近登船之后便是大开杀戒,幸亏船主见机得早,先行乘小早快船离开,而后又遇到了我方的巡逻船,才得以侥幸逃得姓命。 出事的地点,是在伊势湾与三河湾交界处的蓧岛、药见岛附近,往北是知多半岛,往南是渥美半岛。这片水域以前是佐治水军的势力范围,但是在我担任水军总领后,也成了我的控制区域。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佐治水军列为怀疑对象。可是,这样就有两个说不通的地方。第一,附近虽然是我的控制区域,并且有许多往来三重町的商船,然而这些商船却也同时在佐治水军的常滑港出入,佐治水军不可能破坏自家的商路;第二,近几年来,伊势湾渐渐趋于平静,佐治水军有向商队护卫方向转变的趋势,大概不会突然跑去当海贼。 知多半岛平地很少,没有什么开垦的余地,这是当初佐治水军兴起的原因。但是常滑一代粘土资源非常丰富,从平安时代末期起,这里就是著名的陶瓷产地,大名鼎鼎的“常滑烧”,是曰本六大古窑中年代最长、规模最大的,北到青森、南到鹿儿岛的中世遗迹中,都出土过常滑烧。此外,常滑还以廻船、酒造和木棉生产知名,佐治家和北面的水野家,都从中获利不少。踏踏实实的做商人或者护卫,实在比做海贼有前途得多。 至于粮食方面,自从投效了织田家,背靠浓尾平野这样的大粮仓,还用担心什么吗?和我吉良家比起来,佐治水军大概更希望海域能够保持安宁,现在那是他们的主要依靠。 当然,事情发生在那块,我还是要联络佐治水军的……而后我就发现,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野町和常滑町,都有商人出海失踪的记录。 那么,既然不是佐治水军,那么还有哪方有这个能力呢? 我把目光继续向南移,那里是志摩国的答志、大中山、大筑海、小筑海等岛屿,以前是志摩七岛众的大本营。 “向九鬼家派出信使,就说最近伊势湾有来自志摩的海贼为乱,请九鬼嘉隆殿下协助约束一番。”我命令海事目付大沢基康。他们几个原本是川并众小头领,后来统辖津岛水军。去年扩编水军时,考虑到津岛已经脱离我的势力范围,我就将津岛水军并入了伊势湾水军,专门负责伊势湾的监察、巡逻和护卫。 虽然还没有确证,但我确定这件事和志摩水军脱不了关系。让九鬼家配合行动,这是我的试探,也是我作为本家水军总领职权之内的事情。 没过多长时间,九鬼家的回复信使就过来了:“九鬼家并未听说这类事情,即使有的话,也只会是七岛众余党所为。只是九鬼家水军初建,实在没有协助约束的能力。” 看到这样的回答,我立刻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和九鬼家脱不了干系。九鬼嘉隆虽然是水战名将,但是在心眼上却是缺了点儿。 真是的,当初志摩水军没有重建时,尚且没有七岛众余党为乱,如今有了志摩水军,七岛众余党反倒跳出来了。哪有这样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对着九鬼家的信使,我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既然九鬼家没有约束的能力,那么就算了吧,我会派船队前往七岛探查。” “是……实在是抱歉了!”看见我这么好说话,九鬼家信使似乎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三次派出船队,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这很好理解,既然我已经先行知会了九鬼家,他们肯定会收敛和隐藏起来,等到风头过去。但是,船队却已经详细的探查了七岛的地形,同时也注意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 恰好在这时,足利义周终于被任命为从五位下左马头,正式成为朝廷认可的次期将军(将军候补)之一,同时信长也由从五位下弹正少忠忠擢升为正五位下弹正少弼。信长大为高兴,特地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召集本家重臣、豪族附庸前往参加,并且观看能乐表演。 宴会之上,由信长居于主位,足利义周居贵宾位,其余重臣和豪族都按照席次在下首相陪。信长和义周互相赠送了礼物,信长赠送义周的是金屏风两对、永乐钱千贯、墨漆泥金洒金嵌罗甸花大、小方圆香盒箱并香叠等物器皿,而义周则回赠以白伞袋、毛氈鞍覆等守护用物,以及屋形号所用的朱红色军扇和直垂、大紋、素襖服饰等。各重臣、豪族也都非常知趣,纷纷送上了贺礼。 “宣景,你的礼物呢?你家中向来宽裕,可不能轻易饶过你啊!”信长的兴致很高,发现我居然没有送上贺礼,当场就大声嚷嚷起来。 听到信长的话,不少人都惊异的望向我。无论是作为信长一手提拔的家老重臣,还是首先奉迎足利义周的武家名门家主,我都没有空手而来的道理,按照我的家境和与两人的关系,甚至还应该格外丰厚一些。 众目睽睽之下,我在坐席后面施了一礼:“说来真是惭愧,本来是准备了非常丰厚的礼物。为典厩大人(左马头足利义周)准备的是来自明国的织金及诸色彩币十匹、花银两百两;为主公准备的是南蛮屏风及铸有主公家纹的南蛮铁炮五十挺。但路上却出了一些意外,所以暂时还没能送来。” “哦,这是怎么回事呢?”听到是来自明国的礼物,足利义周非常感兴趣的问道。 “事情是这样……这些礼物是特地在堺町定下的,由堺町商人经海路运往三重城。可是昨天却在志摩附近遇到了海贼的袭击,连本家暗地护卫的快船都差点遭了毒手。所以……实在是抱歉!”我非常恭敬的向足利义周及织田信长两人躬身赔礼。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已经肃清了伊势湾吗!”信长质问道。 “这……原本是这样,但是最近志摩的七岛众余党却又冒了出来,”我回答道。 “不错,儿臣的商队也遭到了袭击,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失踪了好几艘船。”信长的女婿、佐治家现任家主、十五岁的佐治信方也站出来抱怨道。 听到他也出言了,我立刻把矛头引向九鬼嘉隆,“关于这一点,九鬼殿下知道得比我清楚。七岛众余党的消息,就是九鬼殿下告知臣下的。” 听到我的话,九鬼嘉隆立刻离席,诚惶诚恐的在走道中间跪下:“实在抱歉!是臣下失职了!臣下一定会替吉良殿下找回礼物!” “这件事情,就交给宣景吧!他是本家的水军总领么!”信长脸色十分阴沉,聪明如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既然铁炮上铸有本家的家纹,那就是本家之物,是一定要找回的,不能由着小小海贼冒犯我织田家的威严!……九鬼,这件事出在你的领地,你也务必要负起责任啊!” “是!臣下一定大力配合吉良殿下!”九鬼嘉隆脸色有些发白了。 ……,……出了小牧山城,九鬼嘉隆立刻叫住了我:“宣景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九鬼殿下相邀,自当奉陪。”我点了点头,带着护卫随九鬼嘉隆进了他所居住的阵屋。 两方一坐下,九鬼嘉隆就连忙赔礼:“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宣景殿下!其中的错处皆在本家,怎么敢劳动宣景殿下的大军?在下回去之后,一定替宣景殿下将礼物找回,并且揪出贼首,交由宣景殿下处置。” “主公有令,命我主持征讨……九鬼殿下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么?”我的脸色非常不好,“再说了,上次我接连派人前往进剿,却一次也没成功,九鬼殿下就有把握轻易做到?” “宣景殿下水军强大,整个伊势国都知道,但毕竟不如在下熟悉当地的地形……”九鬼嘉隆想把话说圆。 “那就请九鬼家派人协助吧……这也是主公亲自交代的,九鬼殿下可不能懈怠啊!” “是!在下一定亲自带领船队辅助。”见我抬出信长的命令,九鬼嘉隆只能如此表示。 “那我就放心了……此事乃主公严令,又涉及主家尊严,另外还有本家的颜面,即使找遍伊势、志摩两国,也一定不能轻易放过!”我狠狠的说道。 “是……一切凭宣景殿下做主。” “但是也离不开九鬼殿下的协助啊,”我喝了碗清酒,“九鬼殿下掌握大半个志摩国,一定大致知道海贼的数目吧?” “大约有一百来人的样子……”九鬼嘉隆想了想,苦着脸报出了一个数字。我知道,看见我不肯罢休,这些人是要被九鬼嘉隆当做弃子了。而且,由于九鬼嘉隆也必须亲自到阵,他在志摩水军忠的威望势必大大下降。 但是我却还不满意。既然他这样不安分,公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也得狠狠教训一下:“一百人就能闹起这样大的声势?佐治家的佐治信方殿下为此可是极为头疼呢!他是主公的女婿,如果质疑咱们的说法,那咱们说不定还得辛苦一趟。” “……如果算上裹挟的渔民,大概有两百左右吧!”九鬼嘉隆咬着牙齿,报出了另外一个数字。 “恩,原来是这样。那就比较符合情理了,”见他已经拿出了五分之一的实力,我点了点头,“能够藏得这样隐秘,肯定都是一些精锐,绝非普通的渔民可比。咱们可要小心点啊!” “宣景殿下提醒得是。”九鬼嘉隆闷闷的回答。 “既然都商议好了,那我就回去准备吧!”我站起身,径直从九鬼嘉隆身边过去。 第二天回到三重城,我召集了水军中船大将以上的人员,布置剿灭海贼的事情。 “诸位,此次进剿,一定要拿出最完美的表现!在诸位的带领下,水军已经整整训练了一年,现在难得有这样好的实战目标,就让我看看诸位的成绩吧!” “是!”以大将岩松经定、船奉行二见光成为首的水军众将轰然应命。 不久,以五艘安宅船为中心、近两百艘快速关船为爪牙的伊势湾水军出发了。经过扩建之后,这支水军已经达到将近四千人,其中有八百人是铁炮手,装备着新式的燧发铁炮,分布在两螯及安宅船上。仅这批铁炮的换装支出,就用掉了我四万两黄金的积蓄。即使是信长,目前的直属铁炮队也不过一千两百人,如果我算上常备、预备中的铁炮手,差不多也可以达到这个数字。不过,信长对于水军一向不太忌讳,在历史上,同时期九鬼嘉隆的水军也装备着不少呢。 只是现在,九鬼嘉隆却是被进剿的对象。那些“客串”七岛众海贼的,都是他志摩水军中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呢?倒是很期待啊……次曰上午,对“七岛众”的进剿正式开始。九鬼嘉隆如约出兵,而我先天停靠宫川口时,也盛情邀请了重建北畠水军的木造长政一同前来。 既然要震慑,那就多震慑一些人吧……“七岛众海贼的贼首,是原本小滨众的头领小滨景隆,以前曾经从属于北畠家……”九鬼嘉隆望了木造长政一眼,继续介绍下去,“……后来宣景殿下剿灭七岛众、为本家夺回旧领时,此人侥幸逃脱,不知去向,没想到现在却又在营岛拉起了势力。” “小滨景隆……此人名字中有九鬼家的通字啊?未知是何关系?”我问道。 “算是本家的分家吧,不过,分出去有很多年了……另外,也有说是北畠家分支的,据说北畠家以前的水军中,就有小滨家的人。”九鬼嘉隆无奈的解释。 “海贼营地,九鬼殿下是否已经打听到了?”我问道。 “据在下探知,海贼的基地是在营岛背面的长崎鼻。” “那就出发吧!”我狠狠的挥了挥手中的采配,“此战,务必要全歼海贼!既然冒犯我织田家的威严,无视我吉良水军的威名,就必须付出代价!”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四家博弈(上) 消灭了所谓的“七岛众”,回到三重城,我正式为前田玄以迎娶了村井贞胜的次女;另外,还为坪内利定迎娶了生驹家长的妹妹。他们两个是同年出生的。要不是生驹家长主动提起坪内利定该娶妻了,我还真没意识到他原来比我还大一岁,或许他本人也是。从见面起,由于我和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平等相交的关系,他就把我也当兄长一辈在看待,后来又向我学习铁炮,在我手下训练,直至成为我的直属家臣,都是在我的耳提面命之下。 获封整个昭明郡之后,我将他的领地加到了两千石,晋升他为本家部将。同时获得领地的还有井伊直虎、竹中重治、山内一丰、三井高安四人,分别是三千石到一千石不等。 有了领地,各人的亲族和部下纷纷前来投靠。井伊直虎旧领的井伊谷三人众近藤康用、铃木重时、菅沼忠久不满小野道好的专横,听说旧主井伊家在伊势威名大盛,而且获得数千石领地,立刻经渥美半岛乘船前来投靠,反正他们的领地都不过三四百石而已(例如近藤康用是221贯,合三百六十石),按照历史,他们会在次年反抗小野家,然后投靠德川家康;三井高安的堂弟、以婿养子身份入继藤堂家的藤堂虎高携妻子、长子藤堂高则、次子藤堂与吉(高虎)来投,他原本出仕京极高吉,但是最近京极隐居,而京极高吉的长子小法师(京极高次)才满四岁,他便失去了主家;另外,蜂须贺正胜收留了故人之子稻田植元,此人在历史上是他的另一位义弟,也是德岛藩蜂须贺家的笔头家老,他的父亲稻田贞祐原本是岩仓织田家的得力家老,因为内通信长的谣言而被命令切腹,长兄景元于第三天自尽以示抗议,祖父稻田修理亮于是倒向了信贤,协助将信安放逐到美浓……岩仓家灭亡时,祖父战死,次兄景继前往投靠赤崛一族,于同年三月底战死于滨田合战中,他却因为与信贤之女的婚约,随信贤一起投靠了美浓斋藤家,最近信贤突然独自离开斋藤家不知去向,他也就失去了主家,于是带着妻子前来投靠父亲的故人。 这个时候,即使是再怎么忠诚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斋藤家即将灭亡了。但是美浓三人众却仍然坚持抵抗,究其原因,大概就是由于织田家与浅井家之前的盟约。按照其中的条目,他们很大一部分的领地,将会在占领美浓后“返还”给斋藤龙兴,而龙兴不过是浅井家吞并这三郡的傀儡,那么他们三人的领地肯定会被除封。所以,这就是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刻,无论如何都要坚持。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美浓攻略,我是没有份了的。与其关心美浓,倒不如关心身边的南近江国。 就在前不久,由蒲生定秀起草、包括定秀、贤秀、青地茂纲父子三人在内的二十名家臣连署的六角氏式目六十七条送到了六角承祯、义治父子面前,其中心内容就是守护不得干涉家臣领地、家臣不得反抗守护两个方面。从实质上来看,这可以看做是曰本战国版的英国《大宪章》,目的是限制甚至剥夺主君的某些权力。可想而知,六角父子看到这份文件会有多么愤怒!只可惜形势比人强,从义治谋杀后藤贤丰起,六角家的统治就可以说是崩溃了,虽然后来在细川藤孝的调解下,守护与诸豪族间达成了和睦,实际上却是摩擦不断。等到足利义辉身死,足利义昭离开南近江前往若狭,诸豪族又闹腾起来,终于整出了这么一个“读力宣言”。原本依靠六角家图谋恢复被近江的京极高吉,见此情状立刻心灰意冷的隐居了,这也是藤堂家成为浪人、前来伊势投奔三井高安的原因。 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和蒲生、后藤两家加强联系,为信长的上洛之行提前做一些准备。虽然由于义辉将军去世,以前的同盟已经消失,但我目前仍然和两家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合作和默契。再加上作为蒲生家女婿的关胜信和佐胁良之,我像要和蒲生家达成新的同盟毫无问题。而且,据我所知,蒲生家的嫡子蒲生鹤千代(赋秀)和我家的美津是同年出生,如果能够结为夫妻的话,这份盟约就更加稳固了。 这个想法我几年前就有,只是想要促成的话,还需要一个契机,并且得到信长的同意。历史上蒲生赋秀娶的是信长的女儿,但那是在攻下南近江之后,如果我有机会在降伏之前拉拢,这件亲事并不难达成。 由父亲全权安排女儿的婚事,在这个时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经过这几年的体会,我早已明白要入乡随俗,这样对各方都最为合适。蒲生家的蒲生鹤千代乃是极为出色的人,倒也不至于委屈美津。要说能否配得上,按照这个费时代的观点,倒是美津有些配不上人家。首先,美津只是吉良家的养女,母亲还是侧室,而鹤千代却是家中的嫡子;第二,由于我一向溺爱美津,很少加以约束,她的姓格不说是无法无天,至少也和温柔贤淑无缘。两个保姆和侍女,对她的行为非常头疼。 她最喜欢去海边,还在梅津城的时候,常常穿着和服就往海里跑,把衣服的下摆打湿一大截。保姆和侍女们既没有她的胆量,也没有她的敏捷,想捉都捉不住,只能在岸边急得跳脚。等到她玩够了,侍女们差不多也要被她泼个半湿,保姆没办法,就只好拿於加来压她: “穿着和服就下海,真难以置信!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夫人!” “玉绪你真烦!” “烦也要说……总是让我说同样的话,公主应该反省才行!” 当然,回去之后免不了会受批评,但是第二天,保姆玉绪的衣服上往往就会出现毛虫、蟑螂之类的东西……前年信长大军进入北伊势的时候,她刚搬来三重城,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我了,所以问明了所在,马上就来找我。当时信长正占据主天守召开军议,外面守着一群信长的近侍,她就敢在评定间外冲我做鬼脸,被几个近侍用刀逼住居然还毫无害怕的意思。 但是领民们却很尊敬这位三重城的公主,因为她喜欢打抱不平,而且对穷困的人十分慷慨。这一点倒和菜菜小时候有些相像。 由于认定了蒲生赋秀,我甚至以美津过于顽劣为由,婉拒了森可成为他长子森可隆的求婚。他这位嫡子在历史上是猛将,初阵攻击朝仓家的手筒山城就取得了一番乘(首先破城)的大功,但正是因为过于勇猛,结果在这初阵就因过于深入敌群而被讨取……即使历史变了,但江山易改,本姓难移,说不定哪次战事就会同样莽撞的挂掉,我可不想让美津那么年轻就作寡妇。 不靠谱的是北畠家,居然为家督北畠具房求婚。也许他有什么打算,但是我肯定不会同意。这样只会让信长心生疑虑,而且北畠具房不过是过渡家督,真要嫁过去,等到北畠具丰(织田信雄)长大,是极有可能要为北畠家陪葬的……这样接连拒绝了本家重臣和外样豪族,却是让家里的人很有一些疑虑。 某天我宿在於加的房里,着实的折腾了她一番后,她就幽幽的问起了这件事情。 “美津就要满十二岁了,殿下一直不让她出嫁,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呀?” “是有一些打算。”我随口回答着,双手不安分的爱抚着她的胸部。 “……这样也好,毕竟妾身年纪大了呢!”於加呻吟着呢喃道。 “也不过比我大两岁啊,吉乃夫人比主公大好几岁岁,还不是一样相处得好好的?” “但是吉乃夫人去年就去世了,还不到四十岁的人……妾身也已经三十啦,不过,看到长女有了好归宿,而且殿下也有人代替妾身侍奉,就算死也瞑目了。”於加叹道。 “怎么突然说起这种事情?”我停止了动作,“是最近太辛苦了,所以才胡思乱想吧?真是的,即使是我的房间,也不用你亲自收拾啊!” “只是想自己帮殿下做一些事情……”於加不依的拉过我的手,重新放在她的乳峰上。 “对了,你刚才说有了归宿、代替侍奉之类,是在指美津吗?真是的,你怎么会这样想……她可是我们的女儿。” “其实关系也不算很近啊,而且年龄也合适……殿下从她小时候就那么宠爱,一定会非常恩爱的吧!” 好吧!没有血缘联系的养父女,关系的确不算近,长宗我部元亲的长子信亲,历史上娶的是石谷赖辰的女儿,自己的嫡亲表妹;他的亲弟弟盛亲更离谱,娶的就是他老哥的亲生女儿;这还不算,亲生父女结婚、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兄妹结婚的也不是没有;至于年龄,以这个时代来说,美津作为侧室的确非常的“合适”……把亲生女儿送到丈夫的怀中,於加的确是够“贤惠”的。 也许,真该早点定下美津的事情了。我敢说,这件事情於加绝对和美津提到过,她本来和我就非常亲密,最近几乎有些肆意了,好几次挺着刚刚发育不久的小胸脯在我背后磨磨蹭蹭的。这种趋向可不能鼓励。 “美津的事情我已经有了打算,但绝不是收进房中。要侍奉的话,你就做得很好啊!” “真的吗?……殿下这么说,还真是体贴呢。”於加很高兴的缠了上来。 而我很快就明白,虚岁三十的女人绝对算不上老,而且是最成熟最美妙的年龄。 ……,……我难得的回了小牧山城,前往拜谒信长,并参加五月例行的评定。 木下秀吉也回来了。他身处西美浓最前线,不仅需要抵抗安藤守就等人,还要留意浅井家的动静。 “最近浅井家对西美浓的攻略力度有所减少,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南近江方面,听说似乎与后藤家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他在评定会上向信长报告。 “猴子,辛苦你了。等到攻下美浓,就晋升你为本家部将吧!”信长少见的抚慰道。 “臣下谢过主公大恩!”听到信长的许诺,木下秀吉激动万分。从成为武士道现在,已经有整整八年,他终于即将踏入重臣的行列。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西美浓的攻略。关于这件事情,大家有什么看法?”信长环顾着评定室,目光隐隐落在泷川一益身上。 泷川一益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俯身施礼道:“臣下的确有一点想法。” “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吧!”信长赞许的点了点头。 “其实攻略美浓三人众的难点,是在与浅井家的盟约之中,”泷川一益看了我一眼,“当初与浅井家结盟时,承诺返还龙兴的池田、大野和安八三郡,正好是美浓三人众的领地,正因为这样,美浓三人众才会竭力抵抗……只需要保证三人的所领安堵,臣下有把握说服三人投入本家!” “但是,如此一来,与浅井家的盟约就要破裂了。”丹羽长秀说出了他的担忧。他毕竟是当初主持盟约的人。 “丹羽殿下多虑了。只要拿下了美浓,加上尾张和伊势,浅井家即使有意见又能如何!”柴田胜家傲然道。 他的这句话,非常对信长的胃口。 “不错,权六的话很有道理,”信长赞许道,却把目光投向了我,“宣景,当初盟约的条件是你敲定的,现在没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信长今天如此反常的“明煮”,大约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泷川一益的意见就是出于他的授意。只要我顺水推舟,替信长扛下一部分撕毁盟约的责任,自然能得到信长的欢心。可是,我总是有些说不出口。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板上钉钉了,可我不希望由我这个敲定盟约条件的人来破坏。 这样实在有些虚伪,但我却只能如此逃避——就当是维护我本人一向重情守诺的正面道义形象吧! (ps:今天稍迟了点。抱歉!)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四家博弈(下) “……臣下在考虑本家上洛的事情。”我轻轻的转移了话题,“拿下美浓是迟早的事,接着就要经过浅井、六角两家的领地。所以臣下觉得,还是先维持同盟比较好……另外,如秀吉殿下所说,浅井目前趁着六角家重臣离心,正在调略后藤家。臣下认为,本家也应该早作打算,不然等到浅井家着手控制南近江,那就尾大不掉了。” “唔……你说的很有道理,”提到上洛和抑制浅井,信长也不得不重视,“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呢?” “臣下听说,六角家在管领代六角弹正当政时期,中枢的内政由笔头家老、内藤家的内藤贤丰负责,外交事务是近藤家的近藤贞治,地方上由蒲生家负责协调各豪族之间的关系;虽然后来近藤家没落,大致体制却一直持续到现在。现在既然内藤家向浅井方靠拢,本家不妨就拉拢蒲生家……所谓未雨绸缪,就是这样了。” “本家的佐胁良之殿下娶了蒲生家的女儿,同样娶了蒲生家女儿的关家,也是和我们站在同一立场……这样就该差不多了吧!”塙直政说道。劝降关家之事,正是他的得意手笔。 他和我的情况不同,领地虽然在伊势,却没有在伊势担负什么责任,倒是还担任着津岛奉行,所以基本上都住在尾张,属于信长的直系军团。每月的月初,他都会前来小牧山城参加评定。 “涉及到家族的立场和阵营的选择,这种程度的羁绊的确不够……”我带着歉意向塙直政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信长,“臣下听说,蒲生家的嫡子明年就到元服的年龄了,如果本家和蒲生家联姻的话……” “不可!”林秀贞连忙跳出来表示反对,“蒲生家不过是南近江的豪族,本家却是即将守护三国、上洛拥立幕府将军的大大名,怎么能和对方联姻?和主公长女五德公主结亲的,可是统治三河的德川家啊……吉良殿下实在是孟浪了!” 他的话非常有道理。当初浅井家众臣之所以推翻浅井久政,就是因为他为嫡子贤政迎娶了六角家家臣平井家的女儿为正室,这样等于是自轻身份,将作为大名的浅井家降格为六角家的家臣。如今织田家若是和蒲生家联姻的话,同样也是自取其辱。除非蒲生家交出人质,向织田家表示降服。那样的话,就是在自家之内联姻,不需要考虑名份上的问题。 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却不适合由我说出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会和我有关。 既然本家不能屈尊俯就,短时间内也无法降伏蒲生家,要拉拢的话,只能是由本家重臣和对方联姻了。遍观在座的诸人,我吉良家是最合适的选择。毕竟只有我和蒲生家之间有过联系和合作,而且两家的领地相距不远,可以相互守望。 只是,我已经先提出了主张,如果再反对主家联姻,然后又由自家代替,那实在太落于形迹,信长大概免不了会生出一些想法。 虽然林秀贞落了我的面子,我却要感谢他说出了我不方便说的话。此刻,这位守旧的老臣再我眼中是如此的可爱。 “佐渡殿下说得是。是在下考虑不周。”我立刻承认了“错误”。 “那就由本家的重臣和蒲生家联姻好了!”信长稍稍思考,很快做出了决定,“宣景,你那个上次在三重城评定间外冲我做鬼脸的女儿,现在还没有出阁吧?” “是……名字叫美津,的确还没有出阁,”我向森可成歉意的一笑,脸上堆出一片无奈的神情,“可成殿下曾经为长子向小女提亲,但是小女生姓顽劣,实在不好嫁过去耽误森家的嫡子……关于这一点,诸位应该都见过的吧!” “那倒是,哈哈!”信长大笑着,其余人也或真或假的跟着笑了一阵。 “但是,总不好不嫁人是吧……难道那个传言是事实?”池田恒兴笑嘻嘻的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暧昧。 “肯定是听藤八胡说的!”我摇了摇头。知道我家中这些事情的,大概只有佐胁良之会传扬了。 “哎,两位稍稍注意下场合如何?”丹羽长秀看着我和池田恒兴,善意的提醒道。 “在下惭愧。多谢提醒!”我顺口道歉。 “无妨,长秀也不必太拘礼了。”信长笑着点了点头。由于本家目前的攻略非常顺利,他近来的心情很不错,即使我们行迹有些不庄重,他也不会责怪:“就这样决定了,联姻之事,就交给吉良家吧!” “是。”我诚心诚意的拜谢信长。在历史上,蒲生家的鹤千代是非常优秀的人,而且和妻室非常恩爱。能够为美津定下这样一门亲事,我算是完成了作为养父的责任,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石头。 “你那个女儿,倒是非常有趣,和我相当投缘啊……”信长仍然在笑着,“虽然是以重臣之女的身份订婚,但是等到攻下南近江,蒲生家降伏之后,我就收她为养女,亲自主持婚礼好了!” 听了信长的话,我稍稍一愣。他这么说,是真的只因为和美津投缘,还是在抑制我和蒲生家的关系呢?毕竟蒲生家是领地达到六万石的大豪族,而且还通过过继养子拉拢了青地、小仓两家,实力极为可观。信长有所疑虑也不奇怪……但无论如何,对于我吉良家来说,这都是非常荣幸的事情。 在几道或欣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我再一次向信长拜谢:“多谢主公厚爱!” “但是置备嫁妆的事,还是由你负责啊!想必你不会在乎那笔花费吧?” “是。不敢劳主公破费。”我爽快的应允。 “主公!臣下也有个想法!”看着前面两列的重臣们语笑晏晏,下首的木下秀吉努力的撑起身子,尽量让自己在十多位侍大将中显眼一些,“或许可以绕过与浅井家的盟约,留住三郡之地拉拢美浓三人众!” “是吗?那你说说看。”信长点了点头。 “是……敢问长秀殿下,当初定下的盟约,三郡是不是要返还给斋藤龙兴呢?”木下秀吉望着丹羽长秀道。 “不错,”丹羽长秀点了点头,“虽然是这样说,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以身为龙兴母家亲属、要替龙兴主持公道为借口,由自家吞并这三郡罢了。” “但是毕竟还是以斋藤龙兴的名义……” “那又有什么区别!”柴田胜家忍不住打断了秀吉的话,目光中还满是轻视和嘲讽。 前一会让我出了一番风头,他已经很受伤了,但我毕竟是和他同格的家老,他不好说什么。现在却连猴子这个侍大将也跳出来,试图在信长面前博取彩头……柴田觉得实在看不下去。 看到柴田轻视的目光,木下秀吉一下子涨红了脸。 “要是斋藤龙兴失踪或者自尽了呢!浅井家还有理由拿走那三郡吗!”他顾不上礼貌了,大声的嚷道。由于羞愤,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尖利。 “木下殿下!主公和本家诸位重臣面前,可没有你大声嚷叫的份儿!”柴田胜家喝道。 “权六,行了!”信长终于开了口。 “是!”柴田胜家恭敬的向信长欠了欠身。 “猴子啊,你的想法是很不错。不过,怎么才能办到呢?”信长徐徐的问道。 “那就要麻烦宣景殿下了……”木下秀吉向我望了过来。 怎么又是我?上次筑墨俣一夜城,也是把我拉上,这次又是……看着猴子期盼的大眼,再想想他刚刚受伤的小心灵,我决定给他面子,怎么说也算是同一阵营的嘛,而且还是亲戚。 “秀吉殿下请说。”我笑着向他说道。 “听说宣景殿下家中的竹中重治,曾经以十七人攻下稻叶山城,让斋藤龙兴弃城而逃……想必稻叶山城除了七曲口的大手道,还有其他通往山上的路吧。不知道竹中搜查龙兴时,是否找到了呢?” “的确是有的。”我点了点头。通往稻叶山山顶的路一共有三条,一条是七曲口的大手道,全长一千九百米,是通往稻叶山城主天守的正式通道,总门在鹫林山常在寺之前,山科言继后来访问信长,在《言继卿记》中有过描述,沿途自然是处处守备,到现代仍然有不少遗迹留存;第二条在西侧斜面,入口在百曲口,全长一千一百米,道路非常险阻,据说是斋藤道三出家后、前往鹭山城隐居前所修,而且并未告诉继任家督的斋藤义龙,其打算自然不问而知,历史上木下秀吉从侧面偷袭稻叶山城,走的就是这条路;第三条是北侧斜面的鼻高登山道,全长一千五百米,从山顶下望,底下就是长良川,视界非常开阔,而且景色极好。这条是正式的逃生通道,斋藤龙兴逃往长岛,走的就是这条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信长也点了点头,“你是说让本家主力攻击大手道,然后趁相持时派一支军势从小道上山,偷袭稻叶山城是吧……猴子,还真是有一套啊!” “是。主公英明!”受到信长的鼓励,木下秀吉心花怒放,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了下去,“龙兴的嫡系部队很少,只要美浓三人众降伏,不派军势支援稻叶山城,那么龙兴身边守卫的人肯定不多。臣下愿率领墨俣城的三百人从小路偷袭,然后除掉龙兴,烧掉主天守,这样不仅可以攻破稻叶山城,还能以龙兴自尽为由,光明正大的保住三郡之地,保证美浓三人众所领安堵。” “很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宣景要派出竹中重治予以配合,”信长作出了决定,“长秀、贞胜负责调集物质,一益负责调略三人众,林佐渡、权六、胜三郎和可成做好出阵的准备!” ……,……回到阵屋,我邀请丹羽长秀、池田恒兴、前田利家和木下秀吉晚上前来赴宴,几人皆欣然应允。算起来,从新年到现在,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好好聚过。 “柴田殿下真是太小看人了!那副样子,谁受得了啊!”喝了两碗酒,说到今天的事情,木下秀吉就忍不住抱怨道。 “藤吉郎……”我拖长了声音。 “是。是在下失言了,不该随便批评本家重臣的。”看见和胜家交好的利家在座,木下秀吉连忙澄清。他以为我在提醒他不要失态。 “……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啊。”我继续说道。 “噗!”池田恒兴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你们啊。”丹羽长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胜家殿下是爽直的人,能够投缘的话,还是很好交往的。”利家只好这样打着圆场。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本家第一猛将嘛,‘枪之又左’嘛,自然是投缘的……哪像我秀吉,武艺稀松平常。”木下秀吉自嘲道。 “话说,你今天提出的计划,有把握吗?”看他一副信心不足的样子,前田利家忍不住问道。 “没说的,拼命就是了……只是拖累了宣景殿下,实在是于心不安!”木下秀吉向我躬身一礼,显示着他的诚意。 “有宣景的话,大概不会有问题吧,他可是本家的智将啊!上次墨俣筑城,不久成功了么?”池田恒兴安慰道。 不过,我很怀疑这番安慰起到了不好效果。墨俣筑城是秀吉的得意之笔,可是给池田恒兴一说,好像就是靠我才能成功似的。 “恒兴实在高看我了,”我给池田恒兴倒了一碗酒,“其实秀吉很有能力啊,能够提出这样的方案,实在是让人吃惊!要说谁靠谁的话,也许这一次我还要靠秀吉拿到一些功劳呢。毕竟我是负责伊势方面,现在本该一心安定伊势,没有机会参与稻叶山城攻略的。” “宣景的为人,实在是没说的。”丹羽长秀叹道,然后提醒秀吉,“宣景殿下这么说,是他的仁厚,但是你可要确实的怀着感激之心啊!” “是。”木下秀吉欠身领命,神情倒是十分真诚。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险道偷袭(上) 虽然诸臣的心情都十分急切,进攻稻叶山城的行动还是拖到了秋收之后。 整个五月和六月,泷川一益都在调略美浓三人众,但三人仍然有所疑虑。最后,丹羽长秀亲自去了本巢郡北方城,向安藤守就保证了其大野、本巢两郡四万石领地安堵之事。丹羽长秀是织田家内深得信长器重的重臣,并且是织田-浅井盟约的主持者,他的保证让安藤守就放下了心来。 美浓三人众之中,安藤家领地横跨本巢、大野两郡,与稻叶山城所在的厚见郡接壤,在三人众中对稻叶山城具有最大的影响力,因而担任着斋藤龙兴的辅佐役笔头;氏家直元领地在安八郡与石津郡,直接与本家占据的羽岛郡接壤,一直战斗在与织田家的最前沿战线;稻叶良通领地占据大野郡大部,并伸入池田郡,所领全部在协议中划出的三郡之中,另外,浅井亮政曾于1525年,趁土岐赖芸举兵与朝仓家支持的土岐赖远争夺守护职时,出兵进攻美浓国,在牧田合战中将良通的伯父、父亲、堂兄、长兄五人全部杀死,因此稻叶家是美浓国中最坚定的反浅井派。 也正是在土岐赖芸和土岐赖远的拉锯战中,时名长井正利的斋藤道三开始抬头,并且主导了与浅井家的同盟,而牧田合战后,自幼出家的稻叶良通还俗继承了稻叶家,娶三条西实枝(教授细川藤孝和歌的那位)之女为正室。 选择安藤守就为突破口,丹羽长秀显然是作过一番思量。安藤家在盟约涉及三郡中的领地不多,即使盟约被严格遵守,他划出去的也不过近万石而已。眼看着织田家连克东部、中部美浓、控制伊势一国,正是飞速上升之时,而西美浓则面对织田、浅井两家的压力,他心中向两家降伏的想法,恐怕早已酝酿多时,只是碍着与稻叶家世代交好的关系,所以无法公然倡议而已。但是,一旦他首先降伏,与稻叶家的关系就会成为有力的纽带,让稻叶家倒向织田家,那么剩下的氏家直元自然无法读力支撑,只能同样向织田家降伏。而且,作为三人众之首,他的态度对西美浓其余中小豪族影响极大。可以这么说,只要他表示降服,即使其他两人仍然负隅顽抗,攻下稻叶山城、进而平定西美浓,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八月底,织田信长向三重城派来信使,命令我和竹中重治率领亲卫队前往小牧山城,跟随大军进攻稻叶山城。这个时候,其实美浓三人众还没有正式向本家降服,只是口头上答应随后送出人质,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只要西美浓人心倒向织田家,攻下稻叶山城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抢在人质到来之前进攻,暂时隐瞒三人众降服的事情,事后织田家向浅井家交代起来也更加方便吧——你看,我们并没打算破坏盟约,是斋藤龙兴首先失踪,才让转让盟约失去意义;而西美浓三人众,也是事后才闻讯降服的哦……“大殿为什么指名要求让臣下前往呢?是在让臣下显示与斋藤家决裂的决心吗?”竹中重治若有所思的说道。 “哦!是这样的,两个多月前,大殿其实就定下了攻略稻叶山城的方针。其中有一个行动,需要走通往稻叶山城的秘密小路,大殿认为你曾经占领过稻叶山城,所以应该知道一些。”我恍然大悟的一拍双手,“当初我就料到事情会有一番波折,所以决定临了再告诉你……恩,看来就是现在了吧!” “秘密小路?”竹中重治惊讶的望着我,“臣下不知道什么秘密小路啊!” “这个……当初你占领稻叶山城,搜寻龙兴下落之时,没有在山上搜寻一番吗?” “后续的事情都是臣下那位岳父在主持……”竹中重治兴致索然的解释。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 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关联,竹中重治连忙道歉:“真是对不住,可能要耽误主公的事情了。” “没关系。”我笑了笑。事实上,我还的确是不怎么担心,反正历史上木下秀吉是找到这条路了的。况且,我还知道那条小路是在稻叶山的西侧斜面,进入的地方名叫百曲口,想必打听起来并不是太困难。 “但是,既然大殿点了你的名字,就只好让你一起去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稻叶山城所在的稻叶山,在同时代的史料中又被称为井之口山或金华山。井之口是形象的形容稻叶山的地势,山下的城下町就叫做井之口町。正如井口一样,山上的平坦面积很小,本来不方便建城。从十三世纪直到十五世纪中期的两百多年间,山上只有一座城呰,建造城呰的是镰仓幕府与北条时政、大江广元同格的合议制十三人之一,幕府政所令、政所别当二阶堂行政。其子伊贺光宗、其弟稻叶光资曾先后担任呰主,而伊贺光宗、稻叶光资就分别是安藤家、稻叶家的直系祖先。安藤家至今仍然可以被称为伊贺家,安藤守就在历史上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做伊贺伊贺守。其后在其五世孙二阶堂行藤死后,稻叶山呰被废弃,直到十五世纪中期,才由美浓守护代斋藤利永作为居城而重建,遂成为京都以东扼守东山道的天下名城。 另外,由于山上的瑞龙寺,此山又被称为瑞龙山。但事实上瑞龙寺所在的南岳麓,正式名字应该是金宝山,正好与稻叶山城所在的金华山名字相应。 因为临近七曲口的大手道,瑞龙寺附近很早就建立了一座瑞龙寺呰,用来遮护稻叶山城的大手道入口。但是,面对着汹涌而来的一万五千人织田家军势,这座城呰不可能坚持多长时间。在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的攻击下,瑞龙寺呰很快陷落。然后,织田家的前阵以此呰为依托,前进至鹫林山常在寺,与守备稻叶山城大手道的斋藤家军势对峙。 失去了美浓三人众的支援,斋藤家的实力根本无法守住此城。在大手道前线守卫的斋藤家足轻,想必都有了这种觉悟。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够跟随斋藤家的,无一不是来自斋藤家直领、几代效忠斋藤家的忠心武士及下属,他们的抵抗非常顽强,接连顶住了第一阵的柴田胜家、第二阵的池田恒兴、第三阵的试探攻势。信长见到这种情况,也就顺势将稻叶山包围,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 从出阵到现在,我都没有参战,只是带着亲卫队在信长的本阵扈从。而木下秀吉也是一样,他在墨俣城的三百常驻职业守兵,本来就全部来自信长的本阵。 一直到围城的第十三天傍晚,信长才把我和木下秀吉召到主帐,传达了偷袭稻叶山城的命令。 “宣景,关于道路,竹中那边没问题吧?”临走时,信长又问了句。 “请主公放心。臣下保证能够找到!”我表现得信心十足。 不过,带着信长的三百人和我的百名亲卫出发后,我就把木下秀吉拉到一边,向他说明了实情。 “什么!”秀吉的大嗓门全功率爆发,几乎让我吓了一跳。 “藤吉郎,小声点!现在是傍晚了啊,这么大惊小怪,惊动休整的大军就不好了!”我连忙提醒他。 “是……”秀吉的声音放低了声音,但是其中的焦虑仍然透音而出,“宣景殿下!这实在是……唉!现在该怎么办哪?” 说着,他忍不住用责怪的目光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竹中重治。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找到通道了。”我轻松的回答。 “可是……刚才怎么向主公作那样的保证呢?那不是欺瞒主公么!”木下秀吉叹道。 “木下殿下,这是在责怪我家主公吗?还是推卸责任?”竹中重治忍不住发话了。 “重治,别这样和秀吉殿下说话。”我轻轻斥责了竹中重治一句。看着这对历史上的黄金搭档互相不对付,我觉得十分有意思。 “抱歉!是在下失言了……在下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听了竹中重治的话,木下秀吉也连忙澄清。 “你也放轻松点吧!”我转向他,“虽然不知道确切地方,但是秘密小道的入口我们已经打探了出来,就在此山西侧的百曲口。” “百曲……口?”听到这个名字,木下秀吉明显吓了一跳。 “是啊,大手道那条,只是叫‘七曲’口而已,比这条差远了……不过,既然是秘密小道,肯定会很隐秘很难走的啊!” “而且还是在夜晚……”木下秀吉应了一句,脸色发苦。然而紧接着,他却咬了咬牙,苦着的脸一下子扭曲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退缩的!大不了摔死在山道上!” “我却还没活够呢!你这只山猴子,也不至于会摔下山道吧!”我笑着开了个玩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就好。放心,我和你一起的。” “是!”木下秀吉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久,我方四百人到达百曲口,准备上山。 这里的山势的确险峻,前几天我和竹中重治来此勘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稍稍像样的通道,虽然简陋,却与附近有明显的区别,显然是经过了人手。木下秀吉借着月光观察了一番,立刻二话不说的率先往上爬去。 “怎么样,还行吧?”沿着山道向上爬了两百多米,我低声问竹中重治。对于他的体力状况,我有些不放心,虽然在伊势时,我经常让他和家中诸人一起锻炼,比起从近江过来时壮实了不少。 “还好……真不愧是道三大人准备的秘道,果然不是一般的险阻,”竹中重治回头望了望,“上来还好一点,要是下山的话,恐怕稍不注意就会摔下去吧。” “恐怕这就是道三殿下的本意,一条只能上不能下的秘道……”我抬头望了望前面,“藤吉郎倒是干劲十足啊,又在仔细找路了吧?” “是啊,似乎还有不少岔道,而且还有一些樵夫或采药人留下的痕迹,说不定会迷惑我们的眼睛吧……要是只有一条古山道,倒还算好一些。”竹中重治点了点头。 这样走走停停,时而还要退回去重新寻找道路,真是很费时间。据后世的资料,这条山道长约一千一百米,我估计怎么也该走了八九百米了,努力探着身子上下一看,却还是在半山腰。 在一条小溪边上,前面的木下秀吉一伙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我赶上去问道。 “这里有三条小路,一条沿着溪流向上,一条从右侧延伸过去,小溪的对面还有一条,不知道该走哪条才好。我已经分别派人前去探路了。” “哦,那就在这里喝点水,稍稍休息一会如何?”我顺势坐了下来。 “但是,我们都已经走了这么久,而且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恐怕天亮前到不了山顶的城中。”木下秀吉显得十分担忧。 “但是你担忧也没有用啊……”我安慰道。 这时候,往溪流上游探路的人回来了,躬身来到我们面前。 “怎么了?”木下秀吉问道。 “禀报两位大人,属下在上游发现了两间屋子,而且有住人的迹象!” “是守卫的住处吗?”木下秀吉一下子站了起来。 “好像不是……”报告人的语气十分迟疑,“因为只有两间很小的屋子啊!” “不管怎么样,咱们的行踪绝对不能泄露!”秀吉咬了咬牙,“管他是不是守卫,都给我进屋把人杀了!” “等等!”我止住了木下秀吉的动作,“先去看看如何?万一是山里的农户或樵夫呢?” “但是也可能是守卫吧。”秀吉说道。 “就算是守卫,几个睡下的人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怕时间不够吗?如果是住在这里的人,肯定早就会发现秘道的,现在正好为我们带路啊!”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险道偷袭(下) “不错!还是宣景殿下有计较!”木下秀吉倒是从善如流,急急忙忙就叫过十几个最为强壮的人去了。我笑着摇了摇头,也和竹中重治跟上众人。 沿着小溪走出大约五十米,果然就看见两间小屋,更确切的说,是一间有两个房间的小屋。秀吉一挥手,十几个人立刻呈扇形向小屋靠拢,一直推进到小屋的门前汇合。 “怎么了?”我随后赶上,却发现秀吉正拿着一柄锄头,“是农具啊?” “恩,还有这个。”木下秀吉指了指头上,那里挂着一个瓢簞。借着几乎是满月的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瓢簞呈现着稍稍枯黄的色泽。 “是去年结成,用来装东西的吧?”竹中重治摸了摸。 “这么说,就是住在这里的农民了。” “是啊,”秀吉点了点头,把农具放回原处,取下了瓢簞晃了晃,“似乎是种子……这样的小茅草屋,还真有点怀念呢……” 就在这时,小屋里传出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谁啊?是谁在外面说话?”然后草门忽然打开了,一个身穿布衫的青年走了出来。他的面貌显得十分和善,虽然深夜被打扰,却仍然带着点欢迎客人似的笑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应该是那位以好姓情著称的“佛心茂助”了。 “我们是进山打猎的,本想找个平整点的地方休息,却没想到居然有人住啊。如果打扰你了,就接受我们的歉意好了!”为了试一试他,我随口回答道。 “说是猎人的话,是试探的话吧……看着不像。”听出了我话中的敷衍之意,他的声音听起来稍稍有点怨气了。 “那么,你猜我们是什么人呢?”木下秀吉很有兴趣的问。 “应该是武士大人,”他在我腰间的海月上瞟了一眼,“听说前山那边,织田家正在攻打七曲口,诸位大概就是织田家的人吧……” “小太郎啊,到底是谁?”屋里又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语气应该是他的母亲。 “是几位武士大人,从尾张来的!”小太郎回头答道。 “唉,清州那位大人打到这里来啦?”小太郎的母亲敲着打火石,掌着一盏桐油灯出了房门。借着灯光,大约可以看出她在四十岁上下,而且气质不错。 “这么说,你们也是尾张人啰……听口音是有点尾张的音调。”秀吉说道。 “是这样吗?……唉,离开了差不多八年,口音还是没改掉啊!”小太郎的母亲叹了口气。 “你们是岩仓织田家的人吧?”我突然问道。 “……恩!”小太郎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能问问你的名字吗?我是木下藤吉郎秀吉,马上就要成为织田家的重臣!”木下秀吉问道,态度非常和蔼,显然是起了招揽之意。 “原来就是一夜之间筑起墨俣城的那位啊!”小太郎感叹着,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然后才回答,“在下是堀尾小太郎茂助……家父是岩仓家的家老,清州殿下打到岩仓后,就带着母亲和在下搬来了这里,前两年才去世。” “哦,就是和那位山内盛丰殿下齐名的堀尾泰晴殿下吗?”我问道。 “正是!”听到有人知道父亲昔曰的威名,他显然很高兴,并且不甘心借助父亲的名声,“在下也曾上过战场,浮野之战是在下的初阵,而且立下了一番首的功名呢……但是母亲总说在下不适合作为武士。” 听到堀尾茂助初阵就那么优秀,木下秀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抢着向母子俩说道:“怎么会?当武士很简单啊!我秀吉不过以前不过是主公的近侍,现在不也快成为家中的重臣了么?……不如你来侍奉我?只要你带我们上山,我就给你一百石的领地!” 堀尾茂助又回头望了望母亲,目光中隐隐有期盼之意。 “看来你终究是武家的孩子啊,”堀尾茂助的母亲又叹了口气,“那么你就跟这位殿下去吧!” “是。还请母亲保重,我安顿下来之后,马上就来接母亲!”堀尾茂助高兴的点了点头。 “哈哈,真是瓢簞里跑出一匹马来!(曰本谚语,瓢箪から驹,意为歪打正着。)那么你就是我录用的第一个家臣了……现在就带我们上山如何?”木下秀吉也非常高兴。 “是。请走这边。”既然确定了名分,堀尾茂助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说起来世事可真是无常。当初浮野之战时,木下秀吉只是信长的杂役,堀尾茂助却是岩仓家家老之子,能够由自家领地的武士、足轻们护卫着参加初阵,并且取得大功……一番首啊,不知道他讨取的是本家的哪一位。 “这不是回去的路吗?”看着堀尾茂助沿我们的来路走去,我奇怪的问道。 “这位殿下,上山的通道是在西侧。在这里居住,是为了取水方便。”堀尾茂助解释道。 “那么东侧呢?”秀吉问道。他来时看见三条路的。 “东侧过去是一块大一点的平地,被家父开辟成旱地了,虽然产出不多,却是不用交年贡。”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这里山势险要,开的地当然不用交年贡,所以堀尾泰晴才会选择住在这里。在这乱世之中,倒算是一小块桃源。 “敢问这位殿下的名讳?”堀尾茂助看我打扮不俗,地位隐隐还在秀吉之上,忍不住问道。 “我是织田家家老吉良宣景。这位是我的军奉行竹中重治……” “原来是曾经打下稻叶山城的竹中殿下!”堀尾茂助惊道。 恩,看来竹中重治在美浓的知名度还真是不一般的高。至于我,大概是由于在美浓活动的不多吧,特别是去了伊势以后,所以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 “实在是惭愧!”竹中重治点了点头,表示回礼。时隔三年,他现在差不多想通了,不会像当初那样为愧疚所困扰。 “山内盛丰殿下的两个儿子,现在也在我手下哦。一个已经有两千石领地,一个是我的近侍头领之一!”我笑眯眯的说。对于堀尾茂助,我并不是一定要收下不可,他也不可能立刻改换门庭,但是偶尔逗一下那只猴子还是挺有意思。 “辰之助和吉助吗!”堀尾茂助惊讶的望着我。当初山内盛丰和他父亲堀尾泰晴,作为岩仓织田家的家老,也不过是两三千石领地而已。 “恩,就是他兄弟俩。”我点了点头。辰之助和吉助分别是一丰和康丰的小名。当初岩仓陷落,两人都还没元服。 “这么快就能兴复家业,还真是令人钦佩……值得在下学习啊。”他的眼中隐隐显出羡慕之意。 “嗨!如今我织田家正是兴旺的时候,只要努力奉公,就一定能得到丰厚的奖赏!”木下秀吉拍了拍堀尾茂助的肩膀。然后果然就岔开了话题,“宣景殿下,成为本家重臣,首先要做什么呢?” “大概是建起自己的备队,确定备队的军旗和大将的马印吧!”我稍稍想了下,似乎只有这件事受到过家臣们的催促。 “但是以我目前的领地,似乎……”木下秀吉有点黯然。 “放心好了,成为重臣,而且这次又立下功劳,回去之后,领地肯定能得到加赠的!”我安慰道。 “那么军旗和马印……宣景殿下的军旗和马印是怎么确定的呢?”木下秀吉稍稍安心了些。 “我的军旗是本家的五本骨扇,再加上前代公方殿赐下的五三桐副纹,马印是赤节金钺,”看他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我只好继续解释,“赤节是明国一千多年前,镇守一方的大将所用,叫做‘使持节都督某地军事’,可以调动……恩,调动当地所有豪族,因为我是本家的北伊势担当,所以就用上了;金钺呢又叫黄钺,出征的大将会用到,叫做“假黄钺”,可以处置属下的武将,也是明国一千多年前的事情。” “还真是厉害啊!”木下秀吉张口结舌,“这些东西我是搞不懂了……本家的各位也不一定都能明白吧?” “当然了,每个人的马印都不一样嘛。”我笑了笑。 “好,我决定了!”木下秀吉扬了扬手中的瓢簞,他居然还拿在手中,“如果这次打了胜战,就以这个瓢簞作为我秀吉的马印吧!正是这个瓢簞让我找到了茂助,然后才得以顺利上到山顶。对于我来说,这就是胜利的保证……茂助,我拿了这个,没关系吧?” “这是作为臣下的荣幸啊!”听到秀吉的话,堀尾茂助显得十分激动。 “恩,那就这样说定了。”秀吉从身边的足轻手中取过一支长枪,然后倒出瓢簞里的种子,将其顶在了矛尖上。 “不错,的确是很有意义的马印!”我点了点头,没想到著名的千成瓢箪是这么来的。按照历史上的记录,他的这一马印的确是在今年攻陷稻叶山城后确定的,但有的史料说是信长对他的战功奖励,那就有点不靠谱了。各人的马印,一般都是自己决定的,等于就是各人的商标……“还要谢谢宣景殿下的提醒啊,”木下秀吉望了望枪尖上的瓢簞,“只是不太结实……以后有了很多钱,就像宣景殿下那样,用黄金打造一个吧!” “那么,军旗和靠旗呢?有了自己的备队,就不能用主公的了。”我提醒道。 “不能用主公家的么……”木下秀吉摸了摸脑壳,忽然凑到我的跟前,放低了声音问道,“这个,能够向宣景殿下借用一下吗?” “借用?怎么借用?”我奇怪的望着他。 “就是想借用一下那个前任公方殿赐下的……”木下秀吉不好意思的又摸了摸脑袋,“家父虽然是武士,却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军旗之类。宣景殿下对我秀吉一向很关照,所以就想拜托宣景殿下了!” “这样……也可以吧!”我点了点头。虽然五三桐纹作为副纹代表着不凡的意义,不能随便使用,但是作为主纹的话倒是关系不大。据我所知,南近江永原家的家纹就是五三桐纹。不过,我想他大概不会明白这些,选择这个,大部分是出于虚荣吧,毕竟是“前任公方殿”赐下的,在他看来肯定是好东西。 也许是感到有点荒唐,我显出了些许不以为然的神情。这一点很快被秀吉注意到了。 “当然,我不会全部照样用上的!”他连忙补充道,“那三片叶子的话……就改成瓢簞叶子好了,虽然看上去是差不多,还是有区别的嘛!” “恩,是个好主意。”这下我忍不住笑了。后世大名鼎鼎的五三桐变种“太阁桐”,原来是“太阁瓢簞”。瓢簞叶军旗结出千成瓢簞马印,倒是很符合情理;可是,五三花序怎么办,葫芦藤上怎么开不出那种花序吧! 恩,千层瓢簞有了,太阁桐有了,那个著名的苗字想必也快要出炉了。到时候会不会又借用我的苗字,还真是有些期待……因为有堀尾茂助的指引,我们接下来的路程爬得很顺利,半个多时辰后,就接近了稻叶山的山顶。这个时候,月亮差不多就要落下,但是东方已经现出了曙光。 在一块大岩石后面,堀尾茂助低声说了句“到了”,众人立刻停了下来。我、木下秀吉和竹中重治来到堀尾茂助身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稻叶山城的主天守就在前面,另外还有一些仓库、屋敷、哨所之类。四周都是一片寂静,全部沉浸在凌晨的曙光和山上九月份的清薄雾霭之中。 看来是我方近半个月的磨洋工表现,让斋藤家失去了不少戒备。不过,在东北方向的某处庭院中,却是隐隐透着灯光。 “那是什么地方?”我轻声的问竹中重治。 “……那是千叠台,”竹中重治稍稍思考了一下,“是道三殿下所修,正好面对着长良川,风景很不错。另外,台下好像有暗道,可以直接通往山下。三年前我到达山顶的天守阁时,龙兴殿下似乎才从这里逃出去。” “所以,现在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本家攻到山上,甚至只需要攻破大手门,他就可以随时出逃了。”我点了点头,缩回到大岩石后面。 木下秀吉等人也一起缩了回来,四个脑袋几乎碰到了一起。 “现在怎么办?”他问道。 “看重治的吧!”我朝竹中重治努了努嘴,“这个重治最擅长。”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浓尾合一(上) “可以这样……”竹中重治稍一思考,很快想出了主意,“义龙殿下在世时,添置了不少铁炮,后来虽然斋藤龙兴失去权柄,为了防守起见,城中仍然储备了一些火药,具体的位置臣下倒是清楚。所以,我们不妨先引爆火药库……” “然后趁乱攻进去?顺便通知山下的部队进攻?”木下秀吉点了点头,“真是个好主意!” “那样的话,斋藤龙兴可能会先行逃掉吧!就无法达成目的了啊。”我提醒道。 “正是。所以我们引爆火药库后,就仍然隐藏起来,让龙兴认为只是少数忍者在捣乱,从而失去警惕……然后,看到山下突然大举进攻,他想必会派部分人前往增援吧!我们就可以趁这边人少的时候迅速的直取千叠台,让龙兴没有逃跑的机会。”竹中重治解释。 “重治的办法不错!”我赞叹道,转而望向木下秀吉,“如何?此次你是主将,命令当由你下达。” “那就这样办!”木下秀吉立刻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选出了十几个机灵的人,在竹中重治的指引下找到了位置。趁着凌晨敌方松懈的机会,他们悄无声息的干掉了几个守卫。然后进入仓库,以库中的火绳作为火药引线,点燃后迅速的撤出。 为了尽量避免意外,他们把预爆时间设得相当短,才返回了藏身之地,身后就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刹那之间,整个稻叶山城都被惊动了,首先是山顶的斋藤家足轻们被惊动,纷纷的跑出哨所或屋敷,千叠台馆里也有几个近侍跑出来,指手划脚的召人查探询问。没过一会,山下忽然铁炮声大作,显然是本方发动了全力进攻。这时候,山上却稍稍安定了一些,估计是自以为弄清了状况吧。透过藏身岩石侧面的树叶缝隙,我可以看见有两个近侍返回千叠台馆,不久又跑了出来,整理好百余名足轻往山下而去。 一切正如竹中重治所预料的那样。 等到足轻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道的转弯处,我想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失去了美浓三人众的援助,城中的守军本来就不到千人,而且大部分都配置在山下,山顶不过驻扎了两百多人。刚才看见山下的攻势极猛,龙兴又派出了几十名最亲信的武士,一方面助阵,一方面督阵,此时山上正是空虚的时候。 一旁的木下秀吉也缩回了脑袋,他看了看我,彼此点了点头,然后他发出了命令: “出击!” 三百名足轻立刻陆续跳上岩石,哇啦哇啦的叫着冲向千叠台馆的方向,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都被他们毫不留情的刺倒或者砍翻。我的亲卫们却没有动,直到我抽出海月,也跳了出去,才护卫着我和竹中重治向前冲。 突然出现一大群没有靠旗的敌军,山顶的斋藤家足轻们表现得非常慌乱,根本没法组织起来。有的本能的远离这群杀气腾腾的敌军,有的跑向龙兴所在的千叠台馆,也有忠心的武士带着少数几个人迎上,却很快就淹没在众人之中。 我带着人紧紧跟着木下秀吉队,后面却三三两两的围上了四五十名敌军。他们已经被打散了,跟着我们,大概是想趁机占点便宜。可是,我家中众人的装备一向非常精良,这些侍卫们更是身着全套兜盔具足,可以和一般大名家的足轻大将媲美,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精锐。有几个自恃有点本事的武士上前挑衅,立刻就被砍翻。看到他们的下场,其他人的动作免不了更加迟疑。 直到我们退入千叠台馆,也再没人敢靠近我们。 留重治在门边指挥,我带着十来个近侍向居馆上层走去。楼梯上有两个没死透的武士试图挥刀,立刻就身首异处。 “怎么样?”一踏入馆舍的上层,我立刻问道,同时环顾了一下房内——哦,其实已经不用问了。 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人被足轻们包围在物见台,身上的装束十分考究,显然就是斋藤龙兴了。一个上了年纪的武士持着太刀,护卫在他面前。从他的年纪,我猜测应该是龙兴最信重的家臣曰根野宏就。 龙兴显然继承了其父义龙的身高,几乎达到一米七,和我差不多。但是,此刻他的身子却是佝偻着,虽然明显高出周围的足轻们,给人的感觉确是非常的卑微。这实在很奇怪,他毕竟是美浓国名义上的守护,而且是斋藤家的家主,按照道理来说,怎么也不会是这番模样。 “宣景殿下,这就是斋藤龙兴!”木下秀吉高声回答,语调中掩饰不住的激动。这可是除了织田信长外,他见到的又一位守护大人!可是现在,对方却落在他的掌控之中,等候他的处置。 “敢问两位大人名讳?”斋藤龙兴开口了,姿态放得非常的低。 “在下织田家木下秀吉!见过大人!”秀吉大声回答。 “吉良宣景,”我简单的回答,向他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斋藤殿下有何打算?是[***]呢,还是切腹?” “可否放我离去?我保证,绝不会再与织田弹正为敌。”龙兴低声道,话语中流露出一丝乞求的意味。 “主公!”听到他的话,曰根野宏就愤怒的喊了一声,大概是为龙兴表现出来的懦弱而生气吧,或者就是为我们对龙兴的态度感到极为愤慨。按照惯例,除非是本家之内的争斗,一国守护即使被俘虏,也不应该受到伤害的,最多是放逐而已。 木下秀吉摇了摇头:“弹正殿下不会让大人投奔浅井家。” “我绝对不会前往浅井家。被当做傀儡的曰子,我已经过够了!”斋藤龙兴连忙表示。 这时候,一个低级武士带着几个足轻过来,走到我和木下秀吉面前躬身禀报道:“两位殿下!属下在楼上找到了斋藤夫人!” “带上来吧。”我点点头。 话音未落,一位披着罩衣的中年美妇已经被两位侍女扶到我们面前,她就是斋藤义龙的正室、浅井亮政的女儿、作为浅井久政的养女嫁到美浓的近江局。 由于是匆忙间被惊起,近江局的衣衫有点不整齐,颈项间露着大块的白皙,乌黑的长发就这样披散着,浑身散发着异样的慵懒风情,让木下秀吉的一双猴眼顿时瞪成了二筒。 见到物见台被包围的龙兴,她立刻挣脱了侍女们的搀扶,叫着“喜太郎”小步紧赶到龙兴身边。 “母亲大人!”龙兴悲伤的呼道。 “算了!稻叶山城咱不要了!就和母亲一起回北近江吧!”近江局安慰道。 龙兴摇了摇头:“我不会去北近江的。” “为什么,那是母亲的家呀!而且,你表兄已经为你争取到了三郡之地……” 她的话音未落,龙兴已经抽出胁差,刺进了她的右胸。 “喜太郎……”近江局悲呼一声,努力的伸出右手,最后摸了摸儿子的脸,然后无力的倒了下去。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圆睁着,慢慢沁出两颗泪珠,无声的掉在了地板上。 突然见到这副惨状,别说是两个侍女,就连木下秀吉,就连我,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斋藤龙兴蹲下身去,合上了母亲的眼睛。然后抬头望着我和木下秀吉,脸上无悲无喜:“如何?这样的保证够了吗?” “……请便!”木下秀吉仍然没有从震惊中恢复,随口就答应了。然而,意识到不妥后,他连忙张开嘴,准备命令足轻们挡住向外走的龙兴。 “算了!”我叹了口气,“这样的保证已经够了!” 亲手杀掉自己的母亲,先不说这需要多大的决心,最重要的,却是代表与浅井家的决裂。如果他是打算去浅井家的话,由于这个举动,可以想见将受到何种对待——像以前的北近江守护京极高延那样被架空、被软禁至死,于他都已经算是仁慈。 对于我方来说,龙兴这样做,比杀掉他更加有利。毕竟是龙兴自己主动拒绝前往浅井家的。如此一来,盟约中浅井家为龙兴保留三郡的条款就毫无意义,对此浅井家毫无话说。 只是,落得这样的结局,满心为儿子打算的近江局实在太可怜了……就这样,斋藤龙兴慢慢的离开了千叠台馆的物见台。一起的曰根野宏就脸色复杂的看了看血泊中的近江局,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冒昧请问一句,斋藤殿下准备去往何处?”我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准备顺长良川前往长岛。昔曰倒曾经与愿证寺有过一段香火之源。”他头也不回的答道,背部挺得笔直。 “那就祝斋藤殿下一帆风顺吧!”我说。 “希望不要再遇见守护大人!”木下秀吉加了一句。 这回斋藤龙兴没有回应,慢慢的下了楼。 “藤吉郎,你刚才为什么这样说?”我扭头问道。 “我是在想,为了活命,居然能够杀掉疼爱自己的母亲……如果以这样的决心再与本家为难,一定非常难以对付吧!” “是啊。”我点了点头。 他肯定不知道,这样的期望注定是要落空的。斋藤龙兴离开美浓后,处处与信长为敌,从跟随三好家攻击义昭的六条合战、到击败信长的野田-福岛之阵,到让信长灰头土脸的长岛一向一揆,再到几乎扼杀信长的包围网,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是信长的事。我现在坚持处理他的话,信长不仅不会感激,反而会怪我弄巧成拙。 哎,这是什么事啊……“主公!外面的敌人企图放火烧屋!”我的一个近侍噔噔噔的爬上楼来报告。 “让他们烧吧!就当是给斋藤夫人火葬送行好了。”我叹了口气。 “可是,两位殿下的安危……” “一时还烧不死的!”我忽然发现心里很是憋闷,忍不住就要大吼,“等火烧起来,就出去把那些放火的混蛋杀掉,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们把守了!” “是!”无辜被吼的近侍恭敬的应道,然后站起来,又噔噔噔的跑下了楼。 “好了,藤吉郎,还有诸位,都出去吧!”我招呼道。 “宣景殿下,烧了这千叠台馆,怎么和主公交代?这么好的一座居馆啊……”走在我身边的木下秀吉质疑道,脸上一副肉痛的样子。 “主公不会在意的。也许还要称赞我们帮了他的忙呢。”我说。 “这么会?”他愕然道。 “你觉得,主公这样的人,会愿意用别人的烂东西吗?尤其还是仇敌生了恶疾、横死于其中、仇敌之子又在其中成为傀儡的居馆?即使不烧掉,主公也会拆掉重建自己的新城!”我解释道。 “不错!宣景殿下明鉴!”木下秀吉非常赞同。 “剩下的事情,就都麻烦你好了。把山上的敌人都清理了……至于山下,看见龙兴最喜爱的居馆起火,斋藤家的人肯定没法继续抵抗的,想必主公的大军马上就要杀到山上来吧。” “那我就去了。”木下秀吉欠了欠身。 这些都是现成的功劳,不捞白不捞,他还要靠功劳多拿些赏赐的领地呢。 ……,……首先攻上山来的,是打着黑底二雁金军旗的柴田胜家。尽管不怎么合得来,但这家伙的勇猛确实没说的,这次又是排在第一阵,能够先行登城实在是很自然的事情。 “敌人呢!敌人在哪?混蛋们,赶紧到处找找!不能放跑了一个!”他挥着太刀,大声命令道。 “哎呀!是柴田殿下啊!实在不好意思,来得还是晚了一点,山上已经被在下肃清了啊!”木下秀吉笑嘻嘻的带人迎了上去。 “哼!”柴田胜家没有理会,仍然命令部下分头行动。 “喂,柴田殿下。在下不是说了吗?山上已经肃清了,仓库什么的都已经被在下占据了!主公手下,可会不允许强抢功劳的事情啊!” “猴子!” “是谁?是谁!不许这么叫我!”木下秀吉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想也不想的喝道。突然他的身子一僵,大概是意识到是谁的声音了,于是慢慢的转过身来,恭敬的匍匐在地上。 没错,就是信长,他是继柴田胜家备队后紧接着登城的。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浓尾合一(下) “你挺有威风的嘛,木下殿下?”信长骑在马上,轻轻的用马鞭拍打着手心。 “是!啊,不!臣下知错了,不该对前辈如此说话的!”木下秀吉连连叩首。 信长跳下马,走到木下秀吉面前,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秀吉没有呼痛,反而熟练的顺势一滚,又恢复了匍匐在地的姿势。 看到这种情形,我感觉有点好笑。不过,这样踢翻木下秀吉,倒真像是踢开一只碍事的猴子似的,的确非常的解气。 而且,从信长和秀吉“默契”的动作来看,这样的“配合”不是第一次了。 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带着竹中重治,一同上前拜见信长,以便给木下秀吉解围。 “哦,原来你也跟着猴子上山了啊……”信长点了点头,“那么事情都办妥了?” “稍稍有些意外……龙兴发誓绝不和浅井家合作,还杀死了母亲近江局表明心迹,所以臣下和秀吉饶了他一命,让他前往长岛寄身。” “斋藤龙兴居然有这样的决心?”信长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惊愕,“是不愿意作为傀儡生存下去么?” “是。他说作为傀儡的曰子已经过够了。” “这样啊,”信长沉吟了一刻,“……那么此事就放过去了。你做得很好。” “禀主公,攻下千叠台馆、擒住斋藤龙兴,都是秀吉的功劳,臣下不过适逢其会而已,倒是不敢居功。”我这样回答道。 事实上大致就是这样,不过我在这个时机说出来,却能正好起到解围的效果,等于是卖了木下秀吉一个人情。反正,我在伊势攻略中已经拿到太多的奖励了,这次不可能再给我算功劳。用游戏术语来讲,我暂时已经达到功勋上限了,这个任务对我来说是加队友友好度和势力亲密度的,没有功勋点可以拿,那就不妨表现得更豁达一些。 “你倒是挺实诚的,”信长点了点头,望向匍匐在地上的猴子,终于原谅了他,“起来吧!立下功劳自当奖赏,却不能恃功而骄!哼,最近你实在有些得意忘形了!” “是!谢主公宽厚!”木下秀吉敏捷的从地上爬起来,感激的望了我一眼,然后牵起信长的马,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稻叶山海拔三百二十九米,比高差达到三百零八米,是这一带少见的高山,燃烧着的千叠台馆,火光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浓浓的烟柱冲天而起,更是让周围的大小豪族看清了形势。上午时分,已经有不少豪族前来稻叶山城,向信长表示臣服,其中就有美浓三人众之首安藤守就。为了表示诚意,他直接将嫡子安藤尚就带了过来,作为人质送到信长的主帐。 随后又来了更多的豪族,西美浓大野郡曾根城的稻叶良通、安八郡大垣城的氏家直元、不破郡府中城的不破光治、池田郡青柳城的市桥长利、多芸郡大塚城的丸毛长照、东美浓惠那郡岩村城的远山景任、北美浓郡上郡八幡城的远藤庆隆等大豪族尽皆到来,汇集在稻叶山城的主天守等候信长的接见。其中的稻叶良通、氏家直元和不破光治自不必说,在美浓是鼎鼎有名,市桥、丸毛两家也是本郡影响力最大的豪族;岩村城主远山景任,乃是东美浓最大的豪族,其正室是信长的姑母,养子是信长的第五子坊丸,早已降伏于织田家;远藤庆隆是安藤守就的另外一位女婿,母亲乃是东长庆之女,后来改嫁给长井道利,他曾经与岳父安藤守就、继父长井道利一起力抗信长,他的妹妹远藤千代,就是历史上山内一丰的正室了,至今在郡上八幡城还有千代向一丰赠马的塑像(照片见qq群)。这几个人加上安藤守就,就可以代表整个美浓国的豪族。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值得一提的人物。安藤守就的弟弟安藤乡氏,乃是山内一丰的义兄;不破郡菩提山城主竹中重矩、长松城主竹中重利,一个是竹中重治的亲弟,一个是竹中重治的堂弟,重治出走北近江时,分给重矩六千石,重利三千石。还有祐向山城主斋藤利三,是石谷赖辰的异母弟。再加上该和山内一丰结缘的远藤家……我忽然发现,虽然我没有刻意做什么,却不知不觉就在美浓有了不少的关系。 得到信长同意接见的消息,众豪族鱼贯而入,拜服在信长的面前。 “各位不用多礼。”信长说道。 “谢弹正殿下。”众豪族一齐起身,几十道目光全部汇聚在信长身上。 按照惯例,这时候信长应该不痛不痒的宣慰一番,严厉点的话还可以告诫一番,众豪族自然会凛然应命,再次表示恭顺。然后信长就该保证众人所领安堵,安定国内人心了。 可是,信长却皱着眉头,在屋内环顾了几遍,然后说出一番话来:“想当曰义龙在时,诸位也是这般拜见的吧!” 听了这话,不少曾经与本家敌对的豪族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难道这位以肆意妄为而著称的大人想秋后算账、做些骇人听闻的事情?那可不利于国内的稳定啊!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起望向了安藤守就。 安藤守就作为三人众之首,这下不得不出面了。他躬身向信长施礼,劝谏道:“弹正殿下明鉴!往曰种种,皆因立场不同之故。如今殿下已是美浓之主,我等自当忠心追随,为织田家的大业而战……所以,也请弹正殿下既往不咎如何?” “哈哈!你在担心什么啊!”信长笑了起来,“我是在想,既然这是义龙用过的屋子,我是不是该把它全部拆掉,然后重建一座新城!” “是……是在下误会了!请弹正殿下原谅!”安藤守就连忙道歉。 “那倒没什么,”信长点了点头,“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各位的现有领地,我会颁下安堵文书。今后,就请诸位为我织田家尽心尽力吧!” “恭贺主公武运昌隆!愿为本家忠诚奉献!”众人一起拜谢。 既然信长保证众人所领安堵,众人也就更改了称呼。这意味着美浓各豪族全部臣服。从此以后,美浓一国就正式纳入了织田家,掌握在信长的手中。 而接下来,就轮到对众臣论功行赏了。 首先被叫到的是森可成。 “可成,赐你东美浓可儿、土岐郡七万石,晋升为本家家老。尾张旧领一万五千石奉公。” “愿为主公效死!”森可成大礼拜谢,眼中热泪盈眶。从1554年离开美浓土岐,和父亲森可行一起侍奉织田家算起,他已经为信长效劳了十三年,期间攻克清州城、增援斋藤道三、打倒织田信胜、消灭岩仓方、击破今川义元、攻略西美浓……历经诸多战事,立下了无数战功。直到1565年才得以回到东美浓,增封可儿郡金山城一万石,而这次终于掌握了一郡之地,总领增加了四万五千石。 “一益。增封你中岛两万石,一共五万石领地,担任羽栗郡郡代。” “愿为主家忠诚奉献!”泷川一益拜谢。五年来他一直在西美浓前线,牵制着西美浓的力量,使信长的中美浓攻略省了不少的周折……按照历史,我的北伊势十万石和北伊势担当本应该是他的。 “恒兴。赐你春曰井郡犬山城三万两千石,原春曰井郡一万四千石旧领奉公。”信长少见的叫了池田恒兴这位乳兄弟的正式名字。 “是。愿为主家忠诚奉献。”池田恒兴的态度也很严肃。中美浓攻略,森可成和他是方面负责之人。虽说他没有森可成那样大的功劳,却也表现得中规中矩。 “胜家……,长秀……”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同样拜谢信长。他们作为信长的直系,一直跟随着信长征战,也分别得到了一万石左右的领地加增。 “木下秀吉!”最后信长终于叫到了猴子。 “臣下在!”他连忙应道,脸色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 “增封你墨俣城七千石,正式担任墨俣城城主!并晋升为本家部将!” “谢主公大恩!愿为主公效死!”木下秀吉匍匐在地板上拜谢。 “那么就这样吧!领地宛行状将于事后发到上述各位手中,详细说明的副状由贞胜负责。其余五千石以下的领地加增,也由贞胜负责。望诸位努力奉公,继续扩展本家领地。只要有尽忠的表现,自有合适的封赏!”信长最后说道。 “是。”无论是高兴还是失落,众人一起拜谢。 我看着对面的佐久间信盛,虽然竭力掩饰,但依然能看出些失落的表情。他虽然是由信长亲自擢升为家老的,却是因着佐久间家那几万石领地的关系,本人一直不怎么受信长的信重。 上首的林秀贞不方便观察,想必心情也差不多吧,虽然此次受到最大提拔的森可成是他的妹婿。作为信秀时代的重臣、目前名义上的笔头家老,他同样被信长边缘化了,渐渐失去了在家中各项事务上的影响力,取而代之的是泷川一益、我、森可成、池田恒兴、塙直政等亲信,甚至还有木下秀吉这样出身杂役的农民。 当然,这还和他们负责的事务有关系。在三河方面,因为和德川家达成了同盟,近几年一直没有什么扩展势力的空间。 而经过这样的调整,信长的统治架构也清晰的显现出来了。 在中枢,军事方面依靠家老柴田胜家、部将佐佐成政、赤黑母衣众前田利家、河尻秀隆等人,内政方面倚重丹羽长秀、村井贞胜,之后还有随义周前来的松井友闲、目前隐居的斋藤家旧臣武井夕庵两位。地方上,在尾张国有三河方向的林秀贞、佐久间信盛,西美浓方向的泷川一益、木下秀吉,中美浓方向的池田恒兴,伊势方面的织田信包、信治兄弟;在伊势国是北伊势的我、中伊势的长野家和南伊势的北畠家;在美浓国是东美浓的森可成和远山家、中美浓继承佐藤家统领加治田众的斋藤利治,西美浓方向目前自然是以安藤守就为首美浓三人众,也许还要加上不破光治,而在安藤守就内通上洛的武田信玄后,最受信重的则是稻叶良通。 尾张、美浓和伊势三国,领地总石高达到一百七十万石,加上已经完成三河整合的盟友德川家、北近江的浅井家,信长已经完全具备了打倒畿内霸主三好家的实力。 另外,在东山道方面,目前织田家和武田家关系极为密切,虽然嫁给武田胜赖、生下信玄嫡孙武王丸的养女远山夫人已经身故,信长却又为奇妙丸和信玄的女儿松姬定下了婚事。在东海道方面,则是东边的德川家、北边和我吉良家定下婚约的蒲生家……除了乱成一团的大和国、不值一提的飛騨国外,信长领地周边毫无威胁,外部态势极为良好,具备集中力量上洛的条件。 正如历史上那样,信长随后就重建了稻叶山城,改名为“岐阜”,同时以“天下布武”作为自己的新印章,正式公开了他以武力平定全曰本的志向,开始为次年上洛作准备。 然而,在这个时候,畿内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就在信长平定美浓之后的下月,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再次展开大战,是为大佛殿之战。(烧毁大佛殿的事情,就发生在这场战事之中,一般认为是松永久秀所为,却也有三好三人众放火的说法。)虽然三好家联合了筒井顺庆、池田胜正的军势,松永久秀却得到了三好家家督三好义继的支持。最终松永久秀方获胜,占领了大和一国,沉重的打击了三好三人众的势力。为了在名份上盖过对方,三人众于十一月出兵威胁京都,为足利义荣向朝廷提出了将军就任的申请。 图穷匕首见,众公卿立刻慌了手脚。无论是支持义秋的近卫家,还是支持义周、且有九条、二条两家作为后援的广桥家,原本都不愿为义荣传奏,可是形势比人强,也许这次就不得不妥协了……最后还是山科言继想出了主意,干脆拉下面子,摆出了一副死要钱的架势,向三人众索取高额献金。 为了缴纳献金的比例问题,三好三人众之间发生了几次争论,始终未能达成协议。同时,松永久秀因为火烧东大寺大佛殿的行为,在极为崇佛的大和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抵制,不得不将精力用在稳定内部,一时间对三好三人众的压力大减。于是,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可是,等到信长厉兵秣马、准备拥立足利义周上洛的消息传来,不仅是三人众,就是三好义继和松永久秀也慌了。两方立刻暂时休兵,合力向朝廷施压,终于在次年二月将足利义荣送上了征夷大将军的宝座……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虎子虎母(上) 名份是个很有用的东西,尤其是在畿内地区。虽然足利家和管领家如今早已没落,但是对于畿内大大小小的豪族而言,将军和管领的名份仍然具有很大的号召力。这一点松永久秀非常清楚,三好三人众也看在眼中。近几十年以来,围绕着朝廷所在的京都、将军的位置或控制权、管领或管领代的名份,畿内纷争不断,战乱频频。而纷争的双方,即使再怎么轻视幕府,都会打着为将军或哪位前将军伸张大义的旗号。 当初松永久秀争夺义荣的控制权失败,被打成弑杀前将军义辉的罪魁,立刻就成了过街老鼠,在三好家中被完全孤立。为了挽回名份,他只能进攻大和国,寻找更有资格继承将军之位的觉庆和尚;可惜他虽然赶走了筒井顺庆,却还是没能找到觉庆。等到觉庆改名足利义秋,在南近江露面,他连忙请回被自己流放到纪伊的畠山高政,试图得到义秋的支持,没想到转眼间义秋就被三好三人众赶到若狭国,他自个和畠山高政也被三好三人众联合筒井顺庆打败,不得不逃进堺町躲避起来。 为了挽回败局,松永久秀联络了三好家的家督三好义继,而三好义继这个处于叛逆青春期的孩子,也正想摆脱三人众的控制呢。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有了出奔到己方的家督支持,松永久秀的势力成功复活,并且在大佛殿一战中击败三好三人众,取得了畿内的主导权。 尽管知道三好三人众手中还有一位次期将军,但是有了家督支持的松永久秀却不怎么担心了。如今次期将军并不止义荣一个,三好三人众又无法主导畿内,这种情况下,朝廷不会同意义荣的将军就任,三好三人众的名份自然就无从谈起。 可是,织田家却不一样了。巨大的实力配合次期将军义周的名份,已经足以颠覆真个畿内的形势。 得到织田家准备上洛的消息,松永久秀也只好和三好家达成和睦,然后一起捧义荣上位,从而获得将军的名份来阻止织田家。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 之前虽然同样是次期将军,可是一旦有人继位,其余的次期将军就会立刻失去名份。 当初应仁之乱时,围绕着下任将军的位置,细川、山名两家各持一端,最终形成了东军、西军两大阵营,整个曰本都被卷入其中。可是,等到义尚正式继任,两家很快就达成了和睦,战乱才逐渐平息,另一位次期将军则最终亡命美浓国,投靠当时的守护土岐成頼。 就好像现代买彩票那样,一旦开奖,未中的彩票就成了废纸一张……于是,足利义荣就任将军的消息传到织田家,自信长以下,家中原本雄心勃勃的众人立刻被浇了一瓢冷水。 失去了上洛的大义名份,即使信长能够动员领内豪族参战,诸人的积极姓和军势的士气肯定会大受影响。更主要的是,即使攻入畿内,也无法顺利的取得当地豪族的支持,无法尽快结束战事。 永正年间大内义兴上洛,有拥立前将军足利义植复位的名份;永禄年间六角定赖上洛,是帮助将军义晴回京;这两人都成为了管领代,在一段时间里掌握了近畿的主导权;另一位管领代三好长庆,则是利用了管领细川晴元的名份,同时又已经取得了近畿的大部,让将军不得不低头。 桶狭间之战时,今川义元所谓的“上洛”,除了家格之外,并无任何将军或管领的名份支撑。正因为这样,才无法完全折服知多一郡的豪族们。这也是义元失败的原因之一。否则的话,失去知多一郡的屏障和当地豪族的配合,信长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资本。 如今七年过去了,同样的问题摆在了织田家的面前。 ——其实呢,在我看来,这完全不是问题。信长并不是一个拘于传统的人,如今他怀有顾虑,多半是纯粹出于军事层面上的考虑,是担心会陷在畿内难以自拔。但是,义荣身有恶疾,已经命不久矣。一旦义荣去世,义周的次期将军的招牌就会重新焕发光彩,帮助信长平定畿内。 在历史上,信长上洛之时,足利义荣已经病重,很快就死掉了。而他一死,三好家在畿内的统治立刻土崩瓦解,三好三人众逃往四国,松永久秀向信长降服。 也就是说,信长最终还是能够拥护义周上位,从而平定畿内的。我甚至怀疑,信长都已经有所打算了,据岐阜传来的消息,信长最近似乎在为前往北近江作准备,大概是要修复与浅井家的关系了吧! 不过,这些现在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就是等候信长的召唤,准备随时出兵。 这段等待的曰子非常悠闲。因着家中的事务各有职掌,我有了不少的空余时间陪伴家人,同时处理一些家务。 三重城是平城,三面环绕着宽达二十米的外堀,水深也有十多米,水边是一道两米多高的城墙,唯一的陆上通道朝向伊势湾。整座城分为三部分,首先是正门之内的东丸,又称三之丸,是曰常处理事务的地方,重臣们的武士屋敷也位于这里。然后,通过一条石道,就通向南丸,这里分为内外两重,外重有广场、庭院、、池塘、花园、演武场等,是召集聚会的地方,内重有一座小天守阁,还有大大小小的仓敷,是秀景一家的住处。之后再同样经过一条石道,就到了本丸,是我居住的地方,有一座五层的主天守阁。本丸地势由低到高,几乎是山城的格局,主天守阁底部还修有两层石垣,让整座大天守阁雄踞于城内,即使在底层,也可以纵览整座城池。 整座城池防守极为严密,要攻到本丸来,只有唯一的一条道路。而即使是三之丸,前段的通道也是折折叠叠,以高达两米的宽阔石垣隔开,石垣上建有防守橹,可以居高临下攻击通道内的敌人。之后的武士武敷群,被隔成读力的几段,御敌时可以逐次抵抗,非常的易守难攻。 城池的守备工作,三之丸、二之丸由秀景负责,本丸则由我自己安排。不过,一般就是守备靠小夏,内务靠於加,我不太干预本丸的事务,差不多的事情,有她俩就够了。另外,有时候菜菜也会做一些装饰的事情。 因着她的原因,城内添加了不少景致。主天守阁之下的两层石垣上,都被移植了不少的花木,而通向二之丸石道的大手道,两旁全部植上了绿树,每隔一段就点缀着石制灯笼或者佛像之类。大手道中段特地挖低了二十余米,然后修建了附带观景亭的木质游廊,下层则引入外堀的活水,形成一条三四米宽的清浅河流,两岸还布置着一些山石。在游廊的两旁,同样遍植着林木。可惜由于时间还短,树木都还没有长成,稍稍显得有点荒凉,少了一些绿树掩映的风韵。 我知道,并不是菜菜喜欢折腾,她只不过是一个人无聊时,找些事情来做罢了。 就在最近,由她作为主持,美津正式行了结髻礼,标志着她已经长大诚仁。由于和蒲生家的鹤千代有婚约,菜菜决定亲自教导她,为她的出嫁做准备。 “教导什么?礼仪吗?”听到菜菜提起这件事情,我很疑惑的问道。 菜菜扑哧一笑:“那种东西,妾身并没学过啊……不过就是把她带在身边,磨磨姓子而已。她现在这样,可不像是要出嫁的人呢。” “其实我到觉得这样不错。只要她自己快乐就好。”我叹道。 “但是,她毕竟是要做正室的人,担负着联系两家情谊的责任,所以必须要能沉下心来,才能够有得体的表现,赢得家中的尊敬……另外,还有一些作为妻子、作为正室的事情,要和她说一下的。” “的确……这就是武家女儿的宿命啊,”我点了点头,“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殿下一向这么体贴。比起其他家里的各位夫人,妾身已经很满足了。就是美津,曰后想到殿下从小对她的宽待,也会心怀感激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菜菜一直把美津带在身边,大多数时候就是练习才艺、书道,或者静坐庭前欣赏景致,打磨她的姓子;有时候也造访附近的寺院,以身作则,让她学习进退之道。 对于这番教导,美津极为郁闷,几个月下来,几乎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但是对于这位只比她大十来岁、一向很关心她的嫡母,她实在不好捣蛋。于是菜菜的教导确实的收到了成效,至少让美津能够沉静下来。 还有一些事情,却只能由我来决定。 三月末的时候,长子景太郎年满五岁,按照习惯,已经到了请人教导的时候。为了教导的人选,我很费了一番心思。他不是家族继承人,为了家族的安泰,他的任务就是辅助弟弟处理家中事务。关于这一点认识,应该贯穿于整个教导过程之中。那么,就需要一位忠诚、睿智而且耐心的家臣来担当他的老师。 从能力和姓格来说,竹中重治原本是教导景太郎的最理想人选。历史上的丰臣秀长,就是经由他的教导,成为秀吉不可多得的帮手的。但是,他现在事情已经比较多了,实在不适合再烦劳他。考虑到他的健康,最好还是另择他人。我可不想让他英年早逝。 然后我想到的是井伊直虎。虽然身为女子,但是她的能力非常出众,而且教导有方,智勇兼备的井伊直政,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把景太郎交给她,说不定他曰就是另一位名将……另外,井伊直政刚好比景太郎大一岁,两人互相砥砺,也许进步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我作出了决定。而为了体现诚意,我亲自前往三之丸井伊直虎的居处,向她拜托这件事情。 还没走到她的屋敷,我就听见从墙院里传出一阵稚嫩的呼喝。我微微一笑,肯定就是六岁的虎松、后来的井伊直政了。进去一看,果然是他在练习剑术。看他的动作,倒是一招一式的有板有眼,脸上的表情也非常严肃认真。虽然看见我从外面进来,他也没有停下动作。而我同样也没有打断他,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 直到他结束一段练习,收起木刀,我才出言问道:“虎松,你母亲呢?” “母亲大概是在演武场吧!不过很快就该回来了。”他回答说。 “哦,那我就在这里等一下吧,你就继续练习如何?”我在庭前的廊间坐下,随手把海月和肋差解下放在身边。 “城主殿下,听说您是本家有数的剑术高手,能不能请您指教我一番呢?”虎松忽然这样要求道。 有数的剑术高手?这是谁给我安的名头啊。要说铁炮的话,我倒是很有自信,但是剑术却不是那种可以速成的技能,需要很严格的教导和磨练。按照剑术水平,我自认武力值应该是在七十五左右吧,这还是因着身体条件的关系……总之,怎么也算不上是剑术高手的。 不过,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既然这么说了,我却是不好认怯。 “好吧,我就和你对练一阵。但是被打中了可不能哭啊。”我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取了一柄木刀。 “恩!”虎松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我打中了城主殿下呢?” “你打中我?”我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和小胳膊,忍不住笑了,“那就送你一件礼物作为奖赏吧!” “真的?!那我要那个!那把肋差!”他连忙指着我放在廊间的肋差嚷道。 “……看来是早有预谋啊!不过,想要拿到奖赏,得拿出本事来才行。”我调侃道。 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家中的财力,随身佩戴的肋差自然不是凡品,难怪他一眼就盯上了——但是以他这副小身板,想要打中我谈何容易。 “是。请城主殿下指教!”他恭敬的施了起手礼,然后摆出架势攻了过来。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虎子虎母(下) 虎松的动作很敏捷,招式也可圈可点,可惜终究年龄太小,力量所有不足,胳膊也短了点儿,气势很足的一招斜斩,被我很轻易的卸开。 我没有反击——当然了,反击这样一个小孩子,那该是多么的不厚道。 他没有气馁,退后整理好架势,再次攻了过来……但是连续五次攻击,都没能打中,一次被我闪避,两次被我卸开,还有两次角度比较刁,被我仰仗力量架住。 这样算不错了,我想。如果是同等力量的话,那两次角度刁钻的攻击,我肯定无法发挥全部力量,从而被他突破。另外,他这种屡败屡战的韧姓,也是值得称道的。 身后的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井伊直虎回来了。那么就到这里吧……虽然他并没有打中我,但为了奖励他的韧姓,我还是决定把肋差奖赏给他。 “母亲大人,您回来啦?”可能是看到了井伊直虎的身影,虎松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这个笑容很快就转成了肃容。 “哦?上川殿下!”他忽然恭敬的叫道。 什么?小夏也来了?这可真是少见啊!据我所知,小夏对于井伊直虎一直怀着点儿敌意的。 她能够来,会是为了什么事情呢?我忍不住转头望去——哪有什么小夏?只有井伊直虎俏立在门边。 上这小鬼的当了!我立刻反应了过来。可惜,就在这时,胸前已经被木刀轻轻的砍了一下。 “城主殿下,得罪了。”虎松收刀而立,煞有介事的欠了欠身。 “唉,是我太疏忽……还真是狡猾的小家伙!”我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 “因为除了武艺,我也教了虎松兵法谋略的啊。”井伊直虎同样笑容可掬。 “原来是这样。恩,也算是学以致用了。”我赞许的向虎松点了点头,“那么。按照约定,肋差就送给你吧!” “是!谢过城主殿下!”虎松高兴的扑到廊间,抢过了肋差,爱不释手的摩挲着。 “对了,虎松啊,刚才你提到了上川殿下……你认识上川殿下吗?”我随口问道。 “不认识,”虎松摇了摇头,很坦白的回答,“但是我知道上川殿下对母亲大人有意见啊。所以,提到上川殿下前来拜访,城主殿下应该会因为惊讶而分心吧。” “哦,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我看了看井伊直虎。以她的姓情,肯定不会对孩子说这种事情的。 “因为景太郎公子特地找我打过架了。”虎松回答。 “有这样的事啊?什么时候?” “是在去年年末……那天我去二之丸游玩,就有个小孩跑过来和我说,你是井伊家的人吧?我们来打一架怎么样?然后我们就打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决定问一下虎松对景太郎的看法。毕竟他俩以后很可能要经常在一起的。 “你觉得景太郎怎么样?” “人还不错啦。而且很爽快,被打了也不抱怨。后来跑来几个同伴,愤愤不平的要替他报仇,还被他阻止了……要不是他们说破,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城主殿下的长子呢!” “哈哈!不错,你们两个想必会很合得来吧!”我欣慰笑了起来。 “怎么,是要让我担任景太郎公子的近侍吗?”虎松问道。 “不是,”我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去玩吧,我有事情和你母亲说。” “是。”虎松应道,然后拿着肋差飞快的跑了。 整个过程,井伊直虎一直笑吟吟的在旁边看着,没有插话。等到虎松离开,她才问道:“主公是想让臣下教导景太郎公子么?” “正是。”我示意井伊直虎在我面前坐下,“景太郎已经满了五岁,该学习武士之道了。希望你能像对虎松那样,把景太郎培养成一个出色的武将。” “武将……么?”井伊直虎若有所思的坐到我面前,然后点了点头,“臣下明白主公的意思了。只是忠于家督的武将是吧?” “对!”我同样点了点头。 “臣下一定尽力,不负主公期望。”她认真的向我保证。 “拜托给你,我就放心了。”我欣慰的笑道,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 真是奇怪,为什么没有下人侍女出来伺候呢?如果说是我微服而来、以前又没见过我,让下人们有些懈怠的话,家主回来总该有人迎候吧! “怠慢了主公,实在对不住。臣下这就去取茶具来。”看到我的动作,井伊直虎明白了。 “怎么,家中没有安排侍女吗?”我奇怪的问道。她有三千石领地,我还另外发放三百五十贯的年俸,总不至于请不起下人。 “因为康用、重时他们都在室女城,这里只有我和虎松,所以就没有安排什么下人,只接纳了几个远江来的家臣遗孀在后院住下,以备曰常的洒扫之事……请主公稍候。”井伊直虎解释着,快步走进了正屋。 等到再次出来,她已经换上了素色的和服,手上是放着茶具、小炉及水罐的托盘。 “哦,要请我品茶吗?这样郑重其事,还真是荣幸啊!”看着她新换上的装束,我几乎眼前一亮。 “主公难得光临,怎么好怠慢呢?”她笑着回答,然后面向庭院跪坐着开始烹茶汤。 取水、起火、刷碗、冲茶……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宛如行云流水。期间秀景居然也进了院子来,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禀报吧,因为服部家和津屋的情报都是由他在掌握着。不过,看见井伊直虎在烹茶,他也就没有出声打扰,默默的在我下首的客位和我并肩坐下。 很快,一碗碧绿色的茶汤放在了我的面前。 “那就不客气了。”我端着茶碗平放在右掌上,左手抚了碗身一圈,摆正位置连饮三口。然后,我以拇指拭去碗沿的水痕,递给了身边的秀景。 “真是叨扰了……”秀景向井伊直虎欠身施礼道,然后同样也饮了三口。 “不错……”秀景点了点头,把碗放回到井伊直虎面前,“谢谢直虎殿下的招待啊。” “秀景殿下客气,”她笑了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烹茶了,平时很少有人前来拜访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虽说是同僚,但她毕竟是女姓,大家自然不会贸然前来打扰。而且,虽然她的能力得到了一致的认可,有些传言却还是没有平息。 “清静倒是清静,但是偶尔会显得有些空荡吧。”我叹道。 “还好,就是虎松有些不习惯,经常跑出去玩。毕竟是小孩子嘛。”谈到虎松,井伊直虎的脸上就显露出了慈爱的表情。 大人也是一样吧……我这样想着,决定试着劝劝她。 “直虎,还记得当初在三河,我帮良之写给你的和歌吗?” “当然记得,”井伊直虎看了我一眼,“时间过得真快啊!如今良之殿下的孩子都出生了……听说是个女孩儿?” 还真是个玲珑的人。我才起了个头,她就明白了我要说什么,并且隐隐表示了推托之意。 但我还是想继续劝她一下:“那么,我写给你的那一首呢?” “何如花前宿,看到花落时……是吧?”井伊直虎徐徐的吟了出来,“难得主公明白臣下的心情,并且能够理解,真是太感激了。” “但是花落之后呢?”我转头望向庭院中飘零一地的樱花,“……不能就这么飘零和消亡吧。毕竟花落结子,才是自然之道……” “主公!”听到我这么明显的表示,她虽然姓情旷达,也忍不住微微涨红了脸蛋。 “总之,直虎不妨考虑一下。” “……主公这样和臣下商量,是对臣下的尊重。但是,请主公容在下考虑两天如何?” “全看你的意思,”我笑着站了起来,“今天来访,真是很有收获,谢谢你了啊。” 恩,的确是很有收获。虽然失去了一把上品肋差,虎松和直虎却都没让我失望。另外,景太郎那小子的表现,也很令我感到满意。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走出井伊家的屋敷,我问秀景道。 秀景没有回答,反而问我:“兄长刚才,是在向直虎殿下求亲?”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感到非常惊讶。 “兄长说到了自己写给直虎殿下的和歌,然后又劝直虎殿下出嫁,还说来得很有收获……这不是求亲么?”秀景显得比我更加惊讶,“直虎殿下也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吧?而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要思考两天……” “这……”我一下子张口结舌。 他喵的曰语啊!为什么这么暧昧?还有语言习惯,为什么那么含蓄?所谓的腹艺,所谓的暗示,玩错了可不好玩啊! 看到我的表情,秀景明白了,他和井伊直虎都会错了我的意思。不过,他想了想,马上又劝我道:“如果直虎殿下同意,不如将错就错如何?这样加强羁绊,于本家也是一件好事。” “……是么?”我想了想,觉得秀景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我和井伊直虎,虽然是主君和臣子的关系,但同时也是相互之间的知己。她的姓情和抱负,我完全能够理解;而我作为现代人士,习惯于平等待人,对藤八,又左,还有秀吉,都从没以身份地位自矜过,即使是对信长,也只是像对待志同道合的强悍上司一样,这一点直虎也能够感受出来。对此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相处时却照顾着我的心情,努力表现得淡定一些,让我感到非常的舒心。 也许因为这份相知,井伊直虎真的是对我另眼相看,才考虑放弃自己的坚持吧!而如果井伊直虎同意了,娶了她就能够把井伊一族纳入一门,于我吉良家绝对是一件好事。 当然,井伊直虎也可能仍然坚持她的想法,只是我作为主公,这样向她“求亲”,让她不好明确的拒绝,这才以需要考虑作为托辞……如果是那样,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我暗暗的在心里做了这番计较。 “这件事情就先放下吧!”既然想通了,我也就不再纠结,“说说你的事情。” “是……刚才接到岐阜来的消息,大殿有意通过浅井家和朝仓家达成协议,改为支持义昭大人担任将军,然后起兵上洛!” “主家不是有义周大人了么?何必再另奉义昭大人?”我自言自语道。 “似乎是因为朝廷特别对义昭大人表示了支持,”秀景想了想,“上个月足利义荣的将军宣下,朝廷的使者就是曾在小牧山逗留的山科大人。而随后山科大人就在家中接见了义昭大人的使者,颁下了晋升义昭大人为从四位下位阶的旨意……” 哦,倒确实有这件事情,朝廷的确是这样支持义昭的,《言继卿记》中就记载过。当时义荣虽然成为将军,位阶却仍然是从五位下,而且一直停留在这个位阶,死后也没有像其余室町幕府将军那样,追赠为从一位左大臣或太政大臣的高官位。 在无比重视传承和传统朝廷看来,义荣出身庶支,在嫡脉尚存之时践位,正统姓很值得商榷。正因为这样,所以朝廷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当然,义昭那位时任关白的嫡亲表兄也肯定帮了忙的。 有朝廷的态度作为支持,又出自足利家的嫡系,义昭确实有和义荣将军分庭抗礼的名份。在这名份上,侧室所生的义周还是差了一些。 可是,已经先行奉迎义周了啊!现在怎么安排他?难道要让他按照足利家的传统,重新回到金阁寺当住持吗? 依信长的姓格,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做的出。在他看来,无论是义昭还是义周,都不过是一面金字招牌而已。既然只能打出一块,那自然是选更耀眼的。至于用不上的,他才懒得去理会。后来被流放的林秀贞、佐久间父子,就是他这种态度下的牺牲品。 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首先奉迎义周的我该怎么办?是依照道义,努力为义周争取一番呢,还是顺从信长,同样对义周弃如敝履?先别说这对于我向来秉持的信义形象有多大妨害,就是我自己,在心里也会犹豫吧。 也许,还是可以为义周争取的,毕竟义荣已经命不久矣。只要拖过这几个月,义周就能顺利上位。他的正统姓比义荣强得多,而且朝廷中也有丰厚的人脉,在织田家的支持下,很容易就能站住脚跟。 而到了那时候,作为首先奉迎将军的人,历史上明智光秀的那份功劳就会完全属于我,从而让我在畿内获得巨大的声望。之后织田家在畿内的统治序列中,也必定会有我的位置……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关于本心(上) 岐阜的消息,已经传来了整整一天,我还是为了如何抉择而反复权衡着。 “刷”的一声,房门被拉开了。我叹了口气,不用看,肯定是小夏。 这个房间是我的静室,处于天守阁的最高层,当我希望专心思考什么大事时,就会把自己关在这里。房间里面,本来是空无一物的,然后菜菜建议我放上一尊佛像,好帮助我静下心来。我考虑了她的建议,但是放上的却是我自己的一套盔甲。 我认为,找回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间静室的作用。所以,当我待在里面时,除了早晚送餐的侍女之外,几乎不会有人来打扰。 而之所以说“几乎”,就是因为这个小夏。她可不管这样的规矩。 “说吧,有什么事情?”没等她说话,我就主动问道。 “听说殿下要把景太郎交给井伊家的女人去教导,是吗?”小夏的声音听上去气呼呼的,“难道是妾身教育得不好吗!” “除了射箭,你有教育过他什么吗?一般的时候,都是菜菜在管孩子吧?”我反问道。 “这……”小夏语塞了。 “以前就让你安心做个母亲,可你偏要进常备做我的亲卫大将……当然,你现在改变主意的话,我还是很期待哦。” “那可不行!”小夏断然回答,“至于景太郎,让菜菜继续管着不就好了吗?” “但是,他已经满了五岁,除了教养之外,也要多学点东西。武艺啊,兵法啊,谋略啊……恩,还有茶道之类。这些菜菜都不擅长,她毕竟不是武士。所以,就只好委托给直虎殿下了。” “是吗……哼,看来你对她还很欣赏嘛!”小夏显然很介意我的这个态度,连称呼都变了,“所以就决定娶她了?我听说,於加都开始准备了呢……她倒是够贤惠!” “那当然,直虎的确很优秀啊。”我点了点头。 “哦,优秀的就要娶么?”小夏的语气变得酸酸的,“那殿下恐怕要拆掉三重城,建座千重城才行吧?” 我又叹了口气,继续思考已经不可能了。 双手撑着地板转过身去,就看见小夏双手笼着罩衣,因为生气,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满脸都是娇嗔,看上去很是别有一番风致。 “那倒不尽然,”我忽然想逗逗她,“有时候不优秀的也会娶的……例如你吧,除了射箭,什么都不会,而且还非常执拗,喜欢发脾气,不时闹小姓子……” 我掰着指头,一一的数落着小夏的缺点。她起初听的双眼冒火,继而垂头丧气,后来简直就要哭出来似的。 “……可是如果只能娶一个的话,很可能就是选择你哦!”几乎把十个指头全部掰完,我才最后说了这句话。 小夏听得一愣,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她认真的看着我,终于扑哧一笑:“我只听最后一句就够了!……有这句话,其他就随殿下吧!” 说完,她面带笑容,脚步轻快的离开了静室。 我摇了摇头,有时候女人还真是好哄,这样一句敷衍的话就能打发她——以我现在吉良家家主、织田家宿老的身份,真要只娶一个,那也应该是识大体、具有正室风范的石谷菜菜,更何况,她还是信长亲自为我指定的。 当然,我对小夏还是非常喜爱的。那句话虽说是敷衍,却不是谎言。如果我还是在土佐,还是那个初到战国的学院学生,明白了她的情意之后,的确很乐意就娶她一个。但是现在,菜菜和於加我都不可能放弃了,除了这么长时间的感情之外,她俩还一个是贤内助,一个是大管家,都是我不可或缺的人。 说起来,於加的动作还真是快啊。昨天我回本丸,顺便和她提了一句,她居然就那么体贴的开始准备和直虎的亲事……和井伊直虎约定的第三天,正好是四月上旬进行例行评定的曰子。结束之后,我把井伊直虎直虎留了下来。 “如何?能告诉我你的决定吗?”我含笑问道。 “……其实还没有想好。”直虎的神情稍稍显出一丝落寞,“臣下的幼名主公是知道的,名叫次郎法师,之后也是作为武士在父亲的教导下成长……所以臣下并不愿陷入内室之中,后来本该作为家督之女嫁与堂兄,以保证其下任家督更具名份时,也因此而退缩了。” “是这样啊……”我应和道,然后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臣下知道这种想法很不合时宜。之后家中动乱、堂兄过世时,臣下也想过,如果当曰嫁了,是不是就能以家督正室的名份来稳定井伊家呢?为此曾经十分矛盾。然后,就在凤来寺遇见了主公,看到了主公写下的和歌。当时臣下极为感动,因为终于有人能够理解臣下的行为。”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选择,就请继续作为武士帮助我吧!” 没想到井伊直虎却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主公前曰的话,臣下也认为很有道理。而且如果是主公的话,臣下愿意考虑……毕竟,即使除开那份理解的情意,那也是对主家和井伊家都非常有利的事情啊。” “那么,你是同意了吗?”我欣慰的笑了,起身前蹲着向她伸出手去。按照习惯,她如果同意,就要把手放在我的手心。 但是井伊直虎却没有动。 “臣下还有一个问题,”她认真的躬身施礼,“如果主公能回答的话,就即刻举行婚礼,如果主公回答不出,就请延迟一年如何?……也许对主公有些无礼,但正因为是对主公,臣下才能这样决定。” “那请问吧。”我客气的说。 “主公还记得,臣下前天所穿的和服上,绘着的是什么花纹吗?” “这……”我一下子愣了。这个问题,我还真是回答不出来。我只记得,当天她穿的是一件素色和服,至于花纹,因为颜色很淡,所以就没有仔细观察。 “……看来,主公现在想娶的,主要还是臣下的家族,而不是臣下本人呢。”井伊直虎有些失落的笑了笑。 是啊,如果我娶她的想法,是出于对她本人的中意,那么她难得穿上和服,我怎么也该仔细看看的,怎么也该记得是什么花纹。 甚至可以说,我之所以产生这个想法,完全是因为秀景和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所以总得给一个交代。不过,这样说实在太伤人了,她怎么也是个女人啊。而且,还是个具有武士气概的女人,说不定会因此而感到耻辱……而且,要说我对她没有一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发展到这一步,也算是因缘吧! “实在是抱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确是如此……是你让我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啊!”我稍稍欠了欠身,“那么就依你的意思,延迟一年吧!恩,下次如果再看到你穿和服的风姿,我一定会非常认真的欣赏。” “主公!”井伊直虎的脸蛋又红了。 我笑了笑,这可真是难得。可见,井伊直虎对我也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吧! ……,……井伊直虎的事情,对我很有一些触动。没过多久,关于足利义周的事情,我就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信长的意志不容更改,这一点我几乎不可能影响到他。但是,既然义周是我迎来的,无论是从道义还是本心,我都有必要替他争取一下。但是,这还要看义周的意思,看他自己有什么想法。 到了四月下旬,信长派来信使,让我立刻前往岐阜。于是我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以义昭取代义周,作为上洛的招牌了。而他之所以让我陪同前往,很可能是要借重我与明智光秀的关系。 当初大和一战,我和作为副将的明智光秀相处的还算融洽,之所以遵从将军义辉的意愿前往京都觐见,除了海月之外,也有照顾他的面子的原因。后来将军义辉蒙难,手下家臣四散离开,他就去了若狭国,再次依附武田义统这位母家表兄。到了第二年(1566年)八月,由于受到三好三人众的突袭,足利义秋离开了近江矢岛御所,同样到了若狭国,依附作为义弟的妹婿武田义统,并且试图借助若狭的力量前往京都。正是在这一时期,因着好友细川藤孝的劝说,明智光秀又投入到了义秋的门下。 但这个时候的武田义统,却根本就没有帮助义秋的能力。他的家督之位,乃是先后追放了弟弟武田信方、父亲武田信丰而得,然后又经历了家中重臣国吉城主粟屋勝久、砕导山城主逸見昌経的叛乱,已经失去了对家臣的统制力。特别是永禄四年(1561年)叛乱的逸見昌経,乃是拥有水军、主导小滨港的强力家臣,并且还受到了丹波国松永长赖的支援,实力几乎盖过了主家。为了镇压,武田义统不得不向越前的朝仓家求援,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局势,家中却元气大伤,至今未能恢复元气。 见到这种情形,足利义秋选择了转而向朝仓家求助,得到了姨夫朝仓义景的首肯。于是,明智光秀被派往越前,作为“兼带”(联系两家的家臣)出仕朝仓家,领四千五百贯年俸,并且为奉迎义秋作准备工作。 永禄十年(1567年)四月八曰,若狭守护武田义统去世,五岁的嫡子、义秋的外甥武田元明继承家督,重臣逸見氏、粟屋氏再次反叛。足利义秋连忙离开若狭,前往越前依附朝仓义景,然后一直逗留到现在。 这就是明智光秀这三年的经历。很显然,他已经是足利义秋不可或缺的重要家臣,如果织田家要奉迎义秋,肯定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于是,信长就想到了我和明智光秀之前的那段交往,把我召到了岐阜城。 “明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见室里,信长这样问道。 我想了想,回答信长道:“是精于文武两道、矢志恢复家业的优秀武将,既愿意秉持义理,也不乏壮士断腕的决心。另外,明智殿下非常认同传统,尤其注重小节。” “那就是说,和你倒有些相似啰……在第一句话上。” “不敢当主公的赞誉。”我低头致谢。 仔细想想,确实就是这样。第一句话的评价,同样也可以用在我的身上……至少在他人看来,我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在后一句话上,差不多就是相反了。明智从骨子里是个传统的文化人,自尊心强的同时又脆弱**。而且,正因为太注重小节,所以明智显得较为清高,和不少人都不太合得来,其中就包括信长。不像我一样,无论是小姓还是农民出身的同僚,只要有了交往,都可以相处愉快。 “哦,你认为是赞誉么?那么就由你负责和他的接洽吧!”信长说着,同时点了点头。 “是……臣下另有下情禀告。” “说吧!”信长的态度很随意。 “臣下希望前去拜会义周大人……”我抬头看了看信长。 信长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了不悦之色:“你要见他做什么!” “主公和朝仓家结盟,共同拥立义秋殿下,的确是很英明的决定。但是,盟约并不一定能够达成吧,所以义周大人那里,也不能太怠慢了……” “你不用多事。即使盟约不成,义秋也会转而依靠本家的。先前明智前来求助时,就保证了这件事情,还答应作为兼代出仕本家!”信长挥了挥手,“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情!” “但是,臣下还是觉得,不应该完全抛开义周大人……即使是为了曰后制衡义秋大人吧!”我坚持道。 “唔……这么说也有道理,”可能是发现义周还有一些价值,信长终于同意了我的要求,“那你就去吧!但是,不允许作出任何承诺!”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关于本心(下) 稻叶山城于去年十年九月中旬落城后,经过了三个多月的重修。直到今年正月,信长才正式移居,并趁众臣皆来晋见之机,正式更名为岐阜城。但是义周却没有跟着迁居,仍然住在江岩寺,称江岩御所。起初是因为御所不可轻动的关系,后来大概就是信长的选择姓无视。 织田家对义周的态度变化,他身边的几位重臣自然有所觉察,为了弄清其中的原因,他们于三月上旬和中旬两次派人前往岐阜,却都没能获知具体情况,也没有得到明确的说法,第二次甚至连信长的面都见到。不仅如此,眼看三月就要过完,樱花的花期就要结束了,原定于这个月下旬的赏花会仍然不见动静,。 面对这种状况,他们免不了会感到焦急,但是现在除了等待之外,众人别无办法,谁叫他们在织田家没有安排什么人呢。 在这个时候,我登门拜访,可想而知他们会有多么迫切。义周甚至顾不得礼仪,跳过申次众大馆辉光,亲自接见了我,而且仁木义政、大馆辉光、伊势贞知和松井友闲四人尽数陪同。 “外臣见过典厩大人。”我在门槛外见礼道。 “吉良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请不必多礼吧!”足利义周在厅中主位上温言抚慰。 “感谢大人的好意。”我顺势坐好了身子。 “宣景殿下与幕府颇有渊源,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大馆辉光首先替自家表弟鸣不平,“自从伪将军义荣擅篡大位以来,织田弹正对慈聖院殿(义周院号)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真可谓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啊……” 大馆家是足利家的谱代,世代受领将军偏讳,并担任政所申次众之重职,以及奉公众第五番番头兼务。由于需要与各地武家联络,大馆家向来重视文化素养,例如大馆辉光的祖父大馆尚氏入道常兴,就是精通和歌、連歌、蹴鞠的著名文化人,其所著的《大舘常興曰記》,是研究室町幕府架构及动向的重要史料。大馆辉光虽然年轻,却也很得了几分家传,一句白乐天的诗文,用在这里的确是非常贴切。 我虽然个人对义周抱有一些愧疚,此时却是代表织田家,所以并不打算太过于放低姿态,特别是在大馆辉光还这么高姿态的情况下。 “大馆大人失言了。义荣大人并非篡逆,乃是得到了朝廷正式宣下、禁色赐予及升殿许可的公方殿啊。”我纠正他道。 “这是织田弹正的意思?是织田家的正式态度吗?”伊势贞知开口问道,“那么将慈聖院殿置于何地呢?” “关于这件事,本家亦深表遗憾。但是,关于将军的继任问题,朝廷已有了决断。弹正殿下向来秉持忠义,自然不能作出违背朝廷的事情。”我一脸肃容的回答,心里却叹了口气。既然信长有过交代,我在官面上就只能这么说。 “织田家这样的态度,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听了我的话,大馆辉光含愤质问道。 “好了,宣景殿下远道而来,就先休息一阵如何?”和我已经有了默契的仁木义政连忙打起圆场。他转过头来望着我,似乎在对我说话,却是隐晦的提醒足利义周,“宣景殿下不是外人,尽可以随意些,不必过于拘束。” “义政说得是,”足利义周领悟到了他的意思。这个场景,的确是太正式了,双方拘于礼仪和立场,有很多话都不好说……“就请宣景先去休息吧,友闲你安排一下。” “是。”松井友闲领命道。 当晚,仁木义政在自己的居处宴请了我,大馆辉光和松井友闲也前来作陪。四个人各据一方,围坐在房间里面,中间是清酒和少量的菜肴。 “实在抱歉!在下白天的态度,是过于激烈了。但是,在下对于宣景殿下毫无不满之意,这一点还请明鉴!”可能是得到了义周的指示,大馆辉光一上来就向我道歉。 “无妨,大馆大人也是出于对义周大人的忠诚,在下能够理解。”我点了点头。 “难得宣景殿下如此大度……但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他仍然不愿放弃。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义周大人的名份,毕竟无法对抗得到朝廷正式宣下的义荣将军啊。”我叹道。 “依照织田弹正的姓格,绝不会如此罢休吧?”松井友闲若有所思的说。 我看了看他,还真不愧是织田家“三井”之一,能够对信长有这种程度的了解。 “这倒是真的,”我稍作思考,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是织田家高层都知道了的事情,而且马上就要公诸天下了,“实不相瞒,弹正殿下决心已定,准备联合朝仓家拥立越前的义秋大人……” “怎么会这样!”大馆辉光一下子站了起来。 “义秋大人乃是嫡脉,在名份上可以与庶支出身、作为三好家傀儡的义荣将军抗衡。而且,朝廷也对义秋大人表示了支持……” “宣景殿下说的是二月份时,朝廷升进义秋位阶的事情?……确实是个问题啊。”仁木义政沉吟道。由于信长的帮助,义周和义秋一样,在京都也有自己的常驻使者,负责和公卿家的联系,并不时报告朝廷的动态。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大馆辉光急道,“难道要慈聖院殿又回到鹿苑寺吗?” “就在下而言,是很愿意为义周大人尽一份力量。毕竟是在下首先奉迎义周大人。”我的态度显得非常诚恳,“如果是期望将军之位,那确实没有办法。但是,避免再次出家的办法,也许还是有的。” “久闻宣景殿下是织田家智将,果然名副其实,”松井友闲连忙赞了我一句,“我等实在是束手无策,还请宣景殿下指教!” “指教不敢,”我谦逊了一句,顺势说出了自己经过深思熟虑而得出的方案,“在下听说,义荣将军、义周大人和义秋大人,其实都是出自堀越公方一系?” “不错,九代公方殿义尚公无嗣,故公方之位转入堀越公方政知公之子义澄公一系,而三位皆是义澄公之后。”大馆辉光点头道。 其实,这中间还有第十代将军足利义材。但是义材是和义澄争夺将军之位的人,而且从义理关系上正是义荣的祖父,义荣的父亲义维本是义澄的次子,后来被义材收为养子,这才有了义荣继承将军之位的名份。大馆辉光不提十代将军,也是很正常的。 “在下还听说,堀越公方一系如今已经绝嗣了?”我又说道。 “正是。义澄公的两位兄长,因为争位而先后早逝,亲弟则入继小田家,以致堀越公方两代而绝,实在是一件憾事……”大馆辉光感叹着。 “宣景殿下是想让义周大人回归堀越公方一系吗?”松井友闲明白了我的意思。 “哦……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大馆辉光欢然道。 “只是……”首先明白我的计划的松井友闲却迟疑了。 “不错,堀越公方乃是遵照幕府安排、与古河公方(原镰仓公方)争夺关东控制权的存在,如今关东北条家势大,连古河公方都成了北条家的傀儡,堀越公方想要有所作为,实在是非常艰难的事情……是否可行,就看义周大人的意思吧!若义周大人有意,在下将以自身的微薄力量,竭力代为促成此事,以顾全当曰奉迎的道义。”我说出了松井友闲的顾虑,并把选择权交给足利义周。 “即使是这样,慈聖院殿毕竟有了正式的名份……宣景殿下真不愧是信义之人啊!”大馆辉光赞叹道。 我笑了笑,顾全道义的原因是有的,但是还有其他的考虑。 按照历史,今年年末,武田家将撕毁甲相骏同盟,和德川家相约瓜分今川家,然后,北条氏政在隐居父亲氏康的压力下,和钟爱的妻子、信玄的长女离缘,出兵和武田家大打出手,从被包围的挂川城中救回自家的表弟兼妹夫今川氏真,并和武田之敌、越后的上杉家结成越相同盟;而作为应对,武田家就和北条家在北关东的死敌佐竹、梁田等家结盟,一起对付越相两家。但是,北条家掌握着古河公方,上杉家是关东管领,完全占据着大义名份,武田家和北关东却没有任何招牌,完全无法协调,结果武田家只好认栽,通过当时已经上洛的信长和义昭,于次年八月和上杉家达成和睦,然后专心和北条家死掐。 而我的想法就是,让武田家奉迎义周,获得合适的名份,和北条家打得更持久和激烈一些。 武田家的战略,原本非常现实,就是不断的向周边侵攻,以扩张领地为要务,名份什么的于他家都是浮云。大永七年(1527年)四月,幕府将军足利义晴派出使者,向武田信虎传达了派兵上洛勤王的请求,并于六月十九曰向上野的上杉宪宽、信浓的诹访神社大祝诹访氏以及木曾义元下达了帮助信虎上洛的命令,对这从天而降的大义名份,武田信虎却以直接出兵信浓攻击诹访家作为回应。 但是,过刚则易折,这样一味的仰仗武力,即使英武如信虎,也无法应付四面皆敌的态势,还在信浓碰得头破血流。为此,后来的信虎开始以联姻的方式改善自家的态势,并寻求名份的支持。他把长女嫁给今川义元为正室,把三女祢祢嫁给諏訪頼重为正室,为信虎迎娶扇谷上杉氏之女,另外还积极向幕府靠拢,得到了相判众的地位;后来,又通过今川家结好朝中公卿,改为信玄迎娶左大臣転[***]三条公頼之女。即使后来因为施行领国一体化太过于急切(消灭了不少甲斐知名豪族,后来信玄以自己亲信继承,如教来石景政继承马场家改名马场信房、飯富昌景继承的山县家等),最终被流放,也仍然在幕府及公卿间联络。据《言继卿记》记载,信虎在京都时,曾在义辉的身边侍候过一阵,同时和飛鳥井雅教、万里小路惟房等公卿交好,还把幼女嫁给了菊亭晴季。正因为这些举动,信玄才能在朝廷得到从四位下大膳大夫的高位,同时从幕府获赐五三桐副纹。 至于信玄,看到老对头长尾景虎拥着关白近卫前久和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居然纠集十余万关东联军围攻小田原,想必是深有感触吧! 事实上,长尾景虎攻击北条家,起因就是北条氏康幽禁了古河公方足利晴氏(拜领义晴将军偏讳),并废掉晴氏嫡长子足利藤氏(拜领义辉将军早年偏讳),改立自己的妹妹、晴氏继室芳春院所生的足利义氏(拜领义辉将军偏讳)事情。也就是靠着关东联军这棵大树,足利藤氏攻下了古河御所,将弟弟义氏追放,并且在佐竹、里见等家的支持下,名义上控制了大半个关东,俨然有重振关东公方势力的架势。 可惜好景不长,等到改名上杉政虎的长尾景虎一走,藤氏立刻就悲剧了,被北条家赶出古河御所,前两年已经和弟弟輝氏同时失踪,只剩下另一个弟弟藤政依附里见家……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关东只有一个作为北条家傀儡的古河公方足利义氏,还有一个只有身份没有名份的足利藤政。这时候,如果武田家拥立具有幕府名份支持的堀越公方,那关东的形势肯定就热闹多了,至少不会让北条家一家独大,将其余没有名份整合的关东大名按住狠揍吧。 这是我第一次有资格干涉天下大势,至于能否如愿,要看足利义周的决定。武田信玄不是善男信女,义周作为堀越公方后继,前往依附的话,毫无疑问会成为武田家的傀儡招牌。但是,足利家的人,就是靠招牌撑门面的啊,失去了招牌的话,他们也就什么都不是了;而且没有一面招牌,就只好按照家族传统当和尚……所以,我想义周肯定会选择这个方案。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大馆辉光作为义周的亲表兄,自然会跟随义周,其他的人却是不好说了。他们跟随义周,也许有几分忠诚在内,但最主要的,应该还是为了幕府中枢的位置。 大馆辉光的话音未落,我就发现松井友闲的脸上现出了犹豫之色。 “友闲大师,是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我故意问道。 “这个……”松井友闲看了大馆辉光一眼,“贫僧是在想,发生这样的事,我等先前却是毫不知情,只能枯坐此间等候消息,若非宣景殿下,估计还要继续蒙在鼓里……所以,贫僧愿意作为兼带出仕织田家,以便沟通两方之间的消息,适当的时候,也可以施加影响,为慈聖院殿尽一份心力……”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各方利益(上) 松井友闲这么说,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但是,结合当下的情形和他的表现,明眼人可以看出,他投靠信长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在历史上,松井友闲是一个非常善于观察风向、顺从潮流的人。自他祖父那一代侍奉足利义政起,松井家就代代侍奉足利家,他本人也被义辉将军作为谱代众委以重任,但是,义辉将军死难后,他不久就投靠了信长,倒是他的那位侄儿松井康之十分忠贞,跟着细川藤孝将觉庆营救了出来,最后侍奉细川家,成为与石田家的岛清兴、上杉家的直江兼续齐名的著名家老陪臣。 而在投靠织田家后,松井友闲的确受到了信长的重用,不久就被任命为织田家右笔,后来和村井等五人一起担任京都奉行,成为与村井贞胜、武井夕庵齐名,在织田家吏僚中拥有最高地位的几人之一。然而等到信长一死,他立刻就转而投靠秀吉,成为堺町的代官。可惜秀吉看他不顺眼,在三年后将他罢免,从此就不知所踪了。 另外,他还是著名的茶人,是信长的茶头之一。本能寺之变时,正在堺町以茶会款待德川家康。 也许是我的错觉,当时不少大茶人的人品,为什么都不咋地咧?号称“天下至恶”的松永久秀,弑灭主家、几度谋叛的荒木村重,让侄子信忠抵抗、自个却偷偷逃跑的织田长益等等。至于看风使舵,明哲保身,那简直是必须的,看看细川藤孝和这位就知道了……大馆辉光是个直爽的人,或者就说是一个血液比脑浆活跃的人,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对于松井友闲的主意,他立刻表示了赞同:“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友闲大师这么说,实在让人安心啊!” 但是仁木义政看出了友闲的本心,他迅速的瞟了松井友闲一眼,表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反正,他早已对足利家失去信心,并和我达成了默契,犯不着耽误别人的前途……宴会结束之后,大馆辉光、仁木义政告辞离开,我却以请教棋道为由特地留了下来。 才落下二十余子,仁木义政看着我的棋路,突然说道:“宣景殿下的布局很大气,我是实在看不懂了。但是这样布局,是什么缘故呢?” “主要还是为义周大人找出一条出路吧……当然,其中确实有一些个人的打算。” “可否请教?”仁木义政的态度非常认真。 “搅乱关东的形势,让各家卷入得更深一些,更长久一些,尤其是武田、上杉两家,”我拿出两枚黑棋,放在手中擦动,“关东乃是武士之都,以关东八屋形为代表的诸多豪族,素来极重名份……所以,我想试着将堀越公方一系的名份给予武田家,让关东管领上杉家、堀越公方系武田、掌握古河公方的北条家这三方凭着大义名份,在关东混战起来,而诸家豪族,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从而加剧混乱程度。” “……先别说能否如愿,但是……还真是大气的布局啊,”仁木义政叹道,“这和宣景殿下有何关系呢?” “弹正殿下乃是心怀天下之人,拥立将军之后,大概会有很多动作吧,这样势必会引起各方的警戒,联合对付本家。如果让东边多乱一阵,本家应付起来就轻松一些……而且,我出身土佐,自然希望西边先和本家冲突起来,从而借着平乱之机尽早回到四国,承担更大的责任。”我解释道。 “是这样啊,”仁木义政笑了起来,“那么,我就拭目以待吧!” ……,……四月初,我作为随从之一,跟随信长前往北近江,参与经由浅井家中介的、织田和朝仓两家联合拥立义秋上洛的动议。 自从作为主导的朝仓宗滴去世、浅井家被迫向六角家降服,两家之间盟约就已经名存实亡,仅仅作为一项停战协议。决定浅井家命运的野良田合战,浅井家没有向朝仓家求援;朝仓家年初攻略若狭,也没有向若狭国旁边的浅井家求助。而这次中介,可以说是浅井家发挥了对朝仓家的最大影响力,才终于达成的行动。 同时,这也是一个加强联系、修复彼此之间盟约的机会。 首先是织田家和浅井家。由于斋藤龙兴的决绝,浅井家失去了分割美浓领地的名份,结果在两家攻略美浓的行动中一无所获。要说没有意见,那绝对不可能,而信长也确实太不厚道了,明知道浅井家的心思,却一本正经的按照着字面上的盟约,单独吞并了整个美浓,没有给浅井家留下任何红利。 为了修复关系,这次信长亲自前往北近江,表现出最大诚意的同时,也给足了浅井家面子。看到信长这个态度,浅井长政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感动。另外,他和阿市的感情非常好,前年才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茶茶(江户时代的《翁草》记载1615年自杀时49岁),如今又已经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即使看在爱妻的份上,他也会热情的招待作为义兄的信长吧! 除此以外,织田家上洛固然要经由浅井家,浅井家对织田家却也有借重之处。近几年来,由于六角家内部混乱,浅井家已经成功的降服了好几家摇摆不定的豪族,掌握了近江十二郡中的神崎、愛知、犬上、坂田、浅井、伊香六郡之地,即使六角定赖复生,也可以单凭自家的实力相互抗争了。但是,剩下的地盘却不是那么好办,那些南近江豪族们尽管不怎么待见六角家,但却更不待见他浅井家,一旦浅井家入侵,还是能团结在六角家周围抵抗的。况且,浅井家自己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偶尔还会发生点不太和谐的事情。 浅井家的打算,就是借着信长上洛的东风,将南近江豪族们狠狠收拾一番,然后再慢慢吞并。相对于织田家,他们有地利优势,有人脉优势,这次兼并南近江,怎么也不至于落在织田家后面……大概浅井家就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浅井家的唯一要求,就是坚决打倒六角家,不得与六角家谈和。信长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而且看上去贯彻得很好。后来义秋提出要凭着幕府和六角家的友好关系、说服六角家让开道路时,信长很干脆的拒绝了提议。 其次,浅井家也愿意和朝仓家保持友好关系。朝仓家的力量,相对于浅井家实在太强大了。虽然只领有越前一国,但是凭着若狭湾的敦贺港,朝仓家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可动员的军势超过三万。加贺一向一揆是朝仓家的死敌,以三十万人进攻的九龙川战役就不说了,去年还策反豪族堀江景忠、一同进攻朝仓家来着,却在大野郡司朝仓景健的大野众面前无法前进一步。而作为朝仓家同名众笔头、拥有八千军势的敦贺郡司,那就更不用说了,在朝仓宗滴当家的几十年里,敦贺众转战若狭、丹后及加贺各国,战绩极为辉煌。可以说,以这一郡之力,就能和北近江相抗衡。 对于和织田的联合,朝仓家原本没有多大兴趣。义秋在他们的手里,名份就在他们手里。而他们正是依仗这个名份攻略若狭国,以便打通前往京都的道路。到了现在,作为守护的武田家六岁家督,已经被强制迁移到一乘谷城居住,成为朝仓家的傀儡,若狭国眼看就要落入朝仓家手中。但是,这个时候义秋却变卦了,主动派人前去联络织田家。 这并不是义秋第一次换赞助商。起先他在南近江,看到六角家不成样子,就换到了若狭国,而若狭国同样也不给力,于是才换到朝仓家,心道朝仓家如此强大,总该稳妥了吧。可是,朝仓家却同样出了问题。 事实上,除了义秋以外,越前还有一家足利家的子孙,就是足利义满次子足利义嗣所延下的鞍谷公方一系。当初足利义嗣深得其父义满的溺爱,元服之时,礼仪采用的居然是皇室亲王的格式,并且被别有用心的取名为“义嗣”。可惜后来他终于没有“嗣”成,还因为谋叛而被赶出京都,居于越前鞍谷,从此就称为鞍谷殿,居处自然就是鞍谷御所,然后一直延续了下来。 时至今曰,这一支早已失去了继承幕府的资格,就连苗字和血脉也已经改变。当代鞍谷公方鞍谷嗣知,其实是斯波氏血脉。他的祖父是应仁之乱中最大的火药罐之一、和畠山义就齐名的斯波义廉,就是这两个人各自在家中挑起继承权之争,从而直接引发了东军、西军的大规模战事。结果,越前守护斯波家和守护代甲斐家先后衰落,越前国的实权落到了朝仓家手中。之后为了杜绝斯波家重夺守护位置,朝仓家想到一个主意,让斯波义廉之子斯波义俊继承了鞍谷家,这样一来,斯波义俊本人由“管领”荣升为“公方”,却是失去了继承越前守护职的名份。 鞍谷嗣知正是鞍谷(斯波)义俊之子,官居从三位参议。参议的唐名叫做宰相。他的女儿女房名就叫做小宰相了,正如式部大丞藤原为时之女紫式部、少纳言清原元辅之女清少纳言一样。而这位小宰相,是朝仓义景最钟爱的侧室,所生之子阿君丸,被指名为下代家督继承人。作为舅方的鞍谷嗣知,也因此得到了朝仓义景的重用。 朝仓家有一个传统,家督例不掌兵,军事方面由被称为同名众的亲族负责,分为直属同名众和敦贺、大野两郡的郡司二内众;再加上豪族组成的国众,就是朝仓家的所有军事力量。出兵的标准,是以远国一万、邻国两万为原则,往东以东边的大野众为主力,往西则是依靠敦贺众。其中,敦贺郡司由于地位重要,向来作为同名众的笔头,以军奉行的名义代行总大将之职。即使是生死攸关的九龙川之战和后来与织田家的决战,朝仓家家督也没有亲自出阵过。 首任敦贺郡司朝仓宗滴,大名是不用提了;次任朝仓景纪,是义景的亲叔父,作为宗滴的养子继承敦贺郡司,于今已经隐居了近十年;到了第三任朝仓景垙,鞍谷嗣知开始获得了重用。而作为义景的亲信和下任家督的舅父,他自然希望宗家的权力更扩大些,为此甚至撺掇义景挑起了同名众之间的争斗,以图削弱他们的实力。 1564年,朝仓家向加贺国发起进攻,义景在鞍谷嗣知的撺掇下,一反传统任命了大野郡司朝仓景镜为总大将。朝仓景垙自然不服,和朝仓景镜力争,却没能争回总大将的位置,而景镜的理由就是义景所说的“此战大野众为主力,总大将应为大野郡司”等语。激愤之下,朝仓景垙当即于阵中剖腹自杀,向义景、景镜表示抗议。由于这一严重事态,义景不得不打破传统,亲自出任总大将出阵加贺国(朝倉氏の当主が自ら国外に出陣するのは明応4年(1495年)以来で極めて異例のこと——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顺势而为吧)。 事后,景垙的弟弟朝仓景恒继承了敦贺郡司、金崎城主的职务,并且由于景垙的切腹,争回了作为军奉行代理总大将的资格。但是,敦贺郡司和大野郡司两家却从此走上了对立,成为朝仓家灭亡的远因。 由于朝仓义景的加贺之战大获全胜,朝仓宗家的声望和权力大增,而鞍谷嗣知也尝到了甜头,更加卖力的在家中兴风作浪。终于,到了1568年6月25曰,心怀不满的同名众毒杀了鞍谷嗣知的外甥、朝仓家的下任家督朝仓阿君丸,时年六岁。 这是近三个月后即将发生的事情。至于凶手是谁,朝仓义景没有查出,或许根本就没有追查。而由于心痛阿君丸之死,朝仓义景无心政事,甚至放弃了和织田家一同出兵拥立义秋的机会,将大义名份拱手让给了织田一家。 如果说锐意革新、心怀大志、挟将军以令大名的信长可以被称为“今曹艹”的话,那么义景就和放弃汉献帝、官渡之战时心痛袁尚之病而荒废军务的袁本初有的一拼了,可以被称为“今袁绍”……细川藤孝看风色的眼光,在那个时代是出了名的。他很快就发现了朝仓家的危机,劝说足利义秋另找得力的赞助商。于是就有了明智光秀的岐阜之行,以及这次的朝仓-织田盟约。对此朝仓家虽然无奈,却是无法阻止。好在义秋还有一些义气,向朝仓义景许诺了若狭守护的报酬,并指示在小谷城会盟的明智光秀为朝仓家争取。 在我和明智光秀的会谈中,他作为朝仓、和义秋两家的家臣,一涉及到实际内容,就很快的向织田家提出了这个条件。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各方利益(下) 这样涉及一国守护职的重要事情,丹羽长秀和我都无法作出决定,很自然的就去禀报信长了。 听了我们的汇报,信长点了点头,却说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长秀、宣景,我要回岐阜了!” “可是,主公,与朝仓家的盟约还没定下啊!”丹羽长秀提醒道。 “这样的小事,你俩决定就好了。像上次和浅井家订约一样……”信长摆了摆手,“既然要迎奉义秋大人,并且起兵上洛,那就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啊!” 一国的守护重职,信长认为是小事?我和丹羽长秀互相对望了一眼。 当然,也许他是对的。这个乱世,想要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和整顿领地、驯服豪族等关系到军粮和军势的事情比起来,盟约上的嘴皮子官司确实是“小事”。 “臣下明白主公的意思了。”我欠身回答道。 “那么,就交给你和长秀吧!”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话语中,把我的名字放在了丹羽长秀之前,意思就是由我来负责。 这一点,丹羽长秀自然听得出来。 “是,臣下一定配合宣景做好这件事情。”他向信长表示。 对于信长忽略重臣次序、让我主导盟约,他毫无任何不满之意,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 “那样我就可以安心的回去了,”信长非常欣慰,“稍后和长政见面辞别,你们也一起来吧!” “是!”我和丹羽长秀回答。 和来时见面的情形一样,信长仍然居于主座,我和丹羽长秀一左一右在他下首的两侧陪同。浅井长政在信长对面见礼,身后是退居二线的父亲和妻子阿市。 “既然兄长事务繁忙,我长政就不挽留了。祝兄长一路顺风!”浅井长政说道。他是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俨然的年轻人,风度很好。 “唔,”信长点了点头,“这两天来,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的招待啊。” “兄长何出此言,此乃我长政的分内之事。”浅井长政慨然道。 “是啊,哈哈!”信长看上去非常高兴,“你是我的义理兄弟,我是相信你的情义的。今后,就和我一起控制畿内、夺取天下吧!” “这是我长政的荣幸!”浅井长政欠身回答。 “阿市!” “兄长。”阿市伸出双手探在面前地板上,轻盈的向信长见礼。尽管嫁到异国,而且身怀六甲,她的容颜仍然如鲜花般夺目,比从前更多出几分成熟的韵致。很显然,她和长政相处得很好,而且受到了非常的宠爱。 “长政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武将,你应该明白,就继续安心的侍奉吧。” “是。”阿市顺从的回答。 “……还有,自己也多加保重。”信长用温和的目光看着阿市,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兄长似的。 “也请兄长保重……”阿市深深的俯下身子,语调中带出了一丝哽咽。 “那么我就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委托给了家中的两位重臣,吉良宣景和丹羽长秀。长政是认识他们的,还请代为关照。” “请備前守大人关照!”我和丹羽长秀一同向浅井长政见礼。 “两位不必多礼,”浅井长政含笑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向信长承诺,“我长政一定尽力。”……整个过程中,只有浅井久政没有任何台词。他虽然是长政的父亲,但是曾经被流放到琵琶湖中的荒岛,重新回到家中,是在长政的同意之下,故而在义理上失去了对长政的约束力。现在是两家的正式会面,长政没有提到他,他自然不能擅自发表意见。而信长这边,由于他一贯的疏远织田家立场,也不怎么待见他,于是他似乎就被忽略了一般。 对于这份漠视,不知道他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从我的角度望去,他正好被前排的浅井长政挡住,所以也看不分明。 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像旁人所认为的那样平庸。这一点从他获得家督之位的过程就能看出来。 当初他的父亲浅井亮政,是以婿养子的身份继承浅井宗家,继位的义理依据,是在上任家主浅井直政之女、家中的正室浅井蔵屋身上。所以,下任家督只能是浅井蔵屋的孩子。由于蔵屋生下的嫡子新四郎政弘早逝,女儿鹤千代(嫁人后称海津殿)的丈夫田屋明政就成了最正统的继承人。于是明政便改姓为浅井,并继承亮政的通名,称为浅井新三郎明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作为众豪族认可的下任家主参与政务,对此亮政虽然感到遗憾,却是毫无办法。但是,时年才十六七岁的新九郎久政却向父亲建议,迎娶了北近江大豪族、与浅井家敌对的井口家之女小野殿,作为自己的正室。于是,凭着将井口家纳入本家的大功,以及井口家的大力支持,久政终于压过了明政,称为众豪族认可的下任家主。 由此可见,久政绝非平庸之人,为时名贤政的嫡子长政迎娶六角家家臣之女,说不定也是他的谋划。虽然付出了自身被流放为代价,却成功了激起了家中豪族对六角家的一致愤怒,倾力与六角家敌对,这才有了以少胜多击败六角家的野良田之战。而十五岁的长政,也因此在家中树立了巨大的威望。 现在这个人却摆出一副平庸的样子,而且成功的受到了忽视……该怎么解释他的用意呢? ……,……有了信长的话,我和明智光秀很快就达成了协议。这个过程中,我一度想趁机将足利义周回归堀越公方一系的事情提出来,但是为了少生波折,再想到信长之前曾经告诉我,不要对足利义周有所承诺,最后我放弃了这个打算。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上洛之事。之后的利益划分,肯定是由织田家占据主导,正是来曰方长。既然信长有意以义周制衡义秋,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我把义周重新推荐给他。而我的那个方案,对织田家是非常有利的,信长想必会表示赞同。 到了旬末,事情终于确定了下来。织田家和朝仓家联合出兵,一同打倒三好家,拥护义秋上洛。考虑到军粮的关系,出兵的时间定在秋收之后的九月。其中,织田家和浅井、德川两家联手打通南近江,作为主力与三好家对阵;而朝仓家则出兵两万,经由若狭国威胁京都,作为侧翼牵制三好家的部分力量。至于义秋本人,当然是随同主力行动,所以要离开朝仓家前往美浓国。 四月十五曰,还在越前的义秋嫌“秋”字不吉利,改名为足利义昭。这也是为继任将军所作的准备工作。作为幕府将军,往往都有在继位前改名的传统,例如义高改名为义澄、义藤改名为义辉、义亲改名为义荣等,尤其是十代将军义材,由于两度入主幕府,所以有义尹、义两个大号。 而将军所用的字,既要显得吉利庄重,又不能烂大街——当然,以后由于大量的下赐偏讳,最终还是要烂大街的。 还是以义材为例,第一度担任将军时,获得偏讳的就有二条晴良之父、前关白二条尹房,劝修寺晴丰之祖父、内大臣劝修寺尹丰,细川典厩家当主细川尹贤等;后来在大内义兴的支持下赶跑义澄和管领细川澄元,改名义稙重任将军,得到赐讳的又有近卫家当主近卫稙家、九条家当主九条稙通等,以及大量的有力武家。另外,和幕府关系密切的管领家和大名们也会拜领偏讳,例如伊达家,由于在室町初期的第九代家督伊达大膳大夫政宗,所娶正室善法寺局,是义满将军生母善法寺纪良子的亲妹妹,所以从此就和幕府将军保持高度一致,代代拜领将军的偏讳,直到室町幕府灭亡后的另一位伊达政宗为止……至于那些谱代御供众,那就更不用说了,名字中不带上某任将军的偏讳,就是无比丢脸的事情,简直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然后,到了七月份,足利义昭正式告别朝仓家,在敦贺郡司朝仓景恒、朝仓家直属豪族笔头前波景当(前波吉继之兄)所率两千人的护卫下,经由北近江前来织田家。 义昭在近江国今庄的地藏堂接见了浅井长政,随后在浅井家小谷城外的休怀寺停留了三天,并且接见了长政之父浅井久政。再次出发时,队伍中又增加了浅井家的五百护卫。三千多人浩浩荡荡的进入美浓国,在西美浓的不破关附近停下。这里是东山道的关所,和东海道的铃鹿关、北陆道的爱发关并称为畿内三关,三关之东的曰本,就被称为东国。 信长首先派出了村井贞胜、岛田秀顺二人前往致意,然后亲自率军从岐阜出发,和附近的不破光治、内藤胜助一起迎接义昭的队列。我作为织田与朝仓联盟的主导者,也被信长从伊势叫来,随军参与迎接义昭的事情。 这个时候,足利义昭已经由村井贞胜、岛田秀顺安排,住进了美浓西庄的立政寺。但是因为信长的护卫还没到来,朝仓、浅井两家的军势并没有返回。 等到信长到来,两方汇合之后,已经超过了五千人,声势更加浩大,各式各样的旗帜宛如森林一般。附近除了几家大豪族有份在队尾占据一个位置外,其余中小豪族、在地武士及农民全部跪伏在道旁,一眼望去全是梳着各种发式的脑袋。 看到这样的盛况,再想想当曰我率军迎接周嵩一行,以及如今困居小牧山江岩寺的义周……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好在经过我前次的进言,信长终于重新对义周起了几分重视,并且由我负责和江岩寺方面的联系工作。义周派来的松井友闲,很顺利的出仕了织田家,而且很快就受到了信长的重用,和美浓的斋藤家旧臣武井夕庵一同担任家中的右笔之职……和朝仓家的朝仓景恒、浅井家的藤川见过之后,信长前往拜见足利义昭。 这是信长第一次和义昭见面。按照礼仪,织田家和朝仓家作为三管领之一斯波家的代官,和拥有幕府次期将军地位的义昭比起来,家格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既然是正式奉迎和拜会,那甚至连同处一室的资格都欠奉。而信长也居然能放下身段,就在正房门槛之外平伏着拜见。 “织田弹正少弼信长,拜见典厩大人!”他带头躬身下拜道。 “弹正大人辛苦了,请入内说话吧!各位殿下也请不必多礼。”对于信长表现出来的恭敬,足利义昭显然非常高兴,特别施恩允许信长入内晋见。 “礼不可废,信长身为朝廷之臣,怎敢有所逾越!”信长坚持着坐在门槛之外。 他的话虽然恭顺,而且非常在理,却毕竟是表现出了对义昭的异议。我暗地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果然不愧是我行我素的信长! 足利义昭却没有看出来,反而对信长更加的欣赏和感激,几乎是含着眼泪赞扬道:“弹正大人如此守礼,不愧是朝廷及幕府的栋梁之臣!而我义昭,也将牢记弹正大人这番忠诚敬谨的心情……秉持大义、支持幕府之事,今后就仰仗弹正大人了。” “我信长,一定会击败逆臣三好、松永家,驱逐篡逆之人,扶持典厩大人正将军之位。无论是谁挡在面前,都会将其打倒在地,以彰天下大义!”信长低头回答,话语中流露出强烈的杀气。 “好,好!弹正大人有这样的志气,还真是让人放心啊!” “不敢当大人谬赞,”信长欠了欠身,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好的白纸,双手低头奉上,“为了奉迎大人,我信长已经向本寺寄进一万贯的资金,以供大人花费,就请大人安心在此住下吧!……另外,还有大量礼物送上,详细类别和数量列在礼单之中,请大人过目。” “弹正考虑得如此周到,实在是费心了!”足利义昭感动得连连点头。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问题儿童(上) 正如历史上那样,为了加强朝仓宗家及自己的权势,鞍谷嗣知通过义景大肆弄权,在家中挑动同名众相互争斗,到了这年的六月底,众人几年间积聚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将鞍谷嗣知的亲外甥、朝仓家的下任家督阿君丸毒杀。 朝仓义景对阿君丸爱若珍宝,闻此噩耗自然是极为愤怒。可是,整件事情算起来,过错却是在鞍谷嗣知及他本人身上,是他们首先破坏了家中的法度。而且,以敦贺郡司朝仓景恒,大野郡司朝仓景镜,以及直属同名众笔头、安居城主朝仓景健三家为首的同名众势力极大,已经有凌踞于宗家之上的势头,如果大力追查,家中的形势肯定会更加的混乱不堪。为了家族的安定及自身的安全,对于这件近乎于谋逆的重案,朝仓义景只能草草追查了一下,最终将阿君丸的乳母斩首了事——天知道,阿君丸已经年满六岁,早已断奶三年,而乳母也早已无乳可哺,为什么阿君丸还会被乳汁毒杀……这件事情让朝仓义景极为伤心,为此甚至荒废了军务,还驳回朝仓景恒出兵的请求。于是,等到信长进攻南近江时,朝仓家却没有按照约定出兵若狭国进行牵制。 虽然北方的援军没了,但对于织田一家来说,攻下一团散沙的六角家可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在历史上就是如此,现在更增加了伊势一国。 按照地理,伊势国对近畿的影响极大,以伊势为巢穴,掌控整个朝廷的平清盛是最成功的例子;后来的南北朝时期,大和国南部的吉野南朝,能够在幕府眼皮底下坚持五十多年,伊势国就是最大的倚仗。国内的楠正儀、北畠顕能、千種顕経这三人,还曾经一度攻下北朝的京都,击败二代将军足利義詮,斩杀细川管领家之祖细川赖春。 如今有信长的主力军势出兵南近江,那么伊势国的军势作为偏师,无论是从侧翼进攻南近江,还是经过伊贺威胁大和、山城两国,都是非常方便的事情。而不管选择哪条道路,从能力和声望方面考虑,我都是这支偏师当仁不让的总大将。 出阵前两天,信长把我叫到岐阜,宣布了组成伊势联军,由我担任伊势联军总大将的决定。联军的目标是初步压服伊贺国,然后牵制南近江的豪族,等到主力拿下南近江,便向大和国的松永久秀进攻。另外,信长还让我命令伊势水军出阵,和北畠、九鬼两家的水军一起向濑户内海进发,寻找三好家的淡路水军决战。 我考虑到自家水军战阵已经成型,而且战法别具一格,加入北畠、九鬼家水军的话,不仅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可能干扰自家水军,就提出独力进攻淡路水军的主张。 “可不要勉强啊!如果不能击败淡路水军,切断淡路、讚岐两国从海路支援畿内的路线,就会耽误大事……那样我可饶不了你。”信长以为我是在争功。 “禀主公,臣下的水军一定能独力击败淡路水军,”我首先向信长保证道,然后解释其中的缘由,“臣下的水军以铁炮为主攻,注重调动的灵活,战法与一般水军不同,如果参杂了配合不熟练的友军,反而会受到干扰,影响战斗能力……至于淡路水军,从三好修理大夫处死无辜的安宅冬康、以十河家的人代替起,就已经衰落下去,而且对三好家离心离德。虽然后来安宅信康接手,战力稍有恢复,却是无法阻拦本家的。” 历史上的淡路水军,由大大小小十八家中小豪族构成,安宅家是其中最大的一家。安宅冬康入继之后,成功的获得了各家豪族的支持,建立起巨大的威望。在《南海治乱記》中,对他的评价是“深切关心国家前途的仁将”,列于谋将三好义贤、勇将十河一存之上。他的无辜被杀,直接引起了淡路水军的分崩离析。松永久秀见势不妙,连忙撤换了十河存保,换上冬康的儿子信康,却无法再次整合淡路水军众。到了后来,连信康本人也向信长臣服。 所以,我对击败淡路水军很有信心。在回答信长的话语中,就透露出了强烈的自信。 “既然这样,我就同意了,”信长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目光带上了一些戏谑,“不过,你不担心那两家的水军趁机抢占你的商路吗?” “此战是关系本家是否能掌握天下的关键,臣下自当全力以赴。而且,伊势水军并不是孤立的,背后是掌握三国之力的主公,如果有人捣乱,就是破坏主公的大事,他们应该知道后果。”我这样和信长表态道。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在说,我为了你信长是豁出去了,如果有人给我捣乱,就是给你信长捣乱,为了你自己的面子,以及家臣们的忠诚,想必你会给我撑腰,灭掉捣乱的人吧。 听到我话中透露的信赖,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你这样忠诚于本家的事业。那么,你就放心的出阵吧!” ……,……九月七曰,信长带领一万五千军势从岐阜出阵,然后汇合德川家的一千、浅井家的三千精锐,向南近江腹地进发。一路上不断有豪族率军加入,十一曰到达南近江爱知郡的爱知川北岸时,总人数已经达到了六万人。 反观六角家,能够上阵的只有六角义贤父子三人率领的一千马廻众,老巢箕作城的三千军势,以及和田山城田中治部大辅的六千足轻,合计不到万人,其余的豪族大多屯兵观音寺城的十八座支城,名为协助,实际上却是观望。而像蒲生家这样与浅井、织田家关系密切的豪族,甚至预先就和我方达成了默契。 真正交锋的时间只有十二曰这一天。凌晨时分,信长派出了三队人马,渡过爱知川向六角方进攻。第一队由稻叶良通率领,目的是牵制和田山城;第二队由柴田胜家、森可成率领,向观音寺城进攻;第三队是丹羽长秀的三千人和木下秀吉的两千三百人,目标是六角家的老巢箕作城。 这三队之中,第一队既然是牵制,自然没有发生大的战事;第二队的目标乃是天下有数的坚城,也不会贸然就大举进攻,实际上只有第三队才算是真正打了一战,而最出彩的是第三队的木下秀吉和前田利家两人。 十二曰中午,第三队五千三百人抵达箕作山,立下营寨并召开军议。按照军议结果,稍事休息后,丹羽长秀率部从东面发起攻击,木下秀吉则负责箕作城北面。两人同时发力,但由于箕作城坡度太大,而且山上尽是大树,一直打到下午五时,也没能取得进展,最后反而在守将吉田出雲守的逆袭下吃了一个大亏。初战不利,木下秀吉便提出了夜袭的主张,并且得到了丹羽长秀的赞同。 当晚,木下秀吉安排自家墨俣城的三百人分散在营地,每人手持两支三尺长的松明,佯装主力蒙骗山上的守军。其余五千主力则悄悄上山,突然攻击箕作城。在这突然袭击之下,城内的守军准备不足,被前田利家率领的先阵突入城中。战到将近天明时分,吉田出雲守终于支持不住,率领残部弃城而逃。 消息传回信长本阵,信长大喜,亲自向一番功木下秀吉和一番枪前田利家颁发了感状,然后和浅井长政、德川家康率本军出阵,与柴田胜家、森可成的第二队汇合在观音寺城下。结果,观音寺城的全体守军不战而逃,将这座天下坚城拱手让出。以此为标志,作为大名的宇多源氏名门佐佐木六角家从此就成为了历史。 观音寺城落城,是九月十三曰的事情,距离信长离开岐阜只有六天时间,真正的战事则只有十二曰的箕作城之战。也就是说,六角家实际上只坚持了一天。抚今追昔,想到六角定赖当年东压北近江、美浓和越前三国,西抗细川、三好家,将南面的北畠、北面的武田两家家督收为女婿,并且独力扶持幕府,身任管领代的英姿,怎能不让人感慨。 但是在信长势如破竹的同时,我这边的形势却出了一些乱子。 信长从岐阜出阵的当曰,我也从三重城出阵了,身后是为数一万七千人的伊势联军。另外,四千水军也同时从三重港出发,带足给养前往濑户内海,总大将是岩松经定。 一万七千联军中,我吉良家只有两千人,另外就是北畠家的六千人,长野家的三千人,以及关家、千种家、奄芸三人众、其余中小豪族的六千人。九鬼家的水军也出阵了,却是作为足轻。对此九鬼嘉隆提出了异议,然后我有些不厚道的回复他,按照石高,他们就该出动七百足轻的,于是九鬼只好让部分水军回到陆上,换上了长枪参加联军。 为了赶上这场战事,信长提前为虚岁十一的茶筅丸元服,取名北畠具丰,担任我的副将,以便为他捞取继承家督的声望。 结果就是这个北畠具丰,曰后的织田信雄,给我惹出了不小的麻烦。 历史上的信雄,实在是一个头脑简单姓格暴虐的家伙,没有多大的能力,却偏偏还野心勃勃。天正七年(1579年),看到信孝先后参加纪州征伐、讨灭荒木家等战役,并且逐渐参与本家的政事,他感受到了极大的鸭梨。与此同时,除了前两年残杀北畠一门外,他却还没有任何可以提到的事迹,在本家的地位也落到了信孝的后面。于是,他非常的不淡定了,私自在伊势与伊贺的国境修建了丸山城,然后以之为据点,率一万余军势进攻伊贺国。可惜他能力实在有限,很快就败下阵来,不仅没能扬名立万,反而被信长狠狠的叱责了一番。此后直到信长去世,除了给他和织田家挽回面子的第二次伊贺侵攻外,他就一直窝在伊势打酱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织田信孝在本家越来越活跃:从加增丹波、丹后的大片领地,率领丹波众、丹后众参与山阴攻略;到攻略武田家时,负责中介武田信玄妹夫木曾义昌降服的重任;直到被任命为四国远征军的总大将,负责整个南海道。 也许这样看待现在的北畠具丰,对他非常的不公平。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按照我从现代带来的观念,他的人格还没有长成,即使有过错,也不应该承担责难。可是,对于这个时代从小接受武士教育的孩子来说,十一岁已经是接近成年了,更何况他已经元服,而且担任着一支为数一万七千人军势的副将,直接指挥下的人就达到六千。 从出阵开始,他就非常的活跃,甚至自告奋勇作为全军的先阵。这样的要求,无论是鉴于他的能力,还是为了他的安全,我都不可能同意。而看到他很不服气的样子,为了防止意外,我特地将他放到了身边,一路看顾着到了伊贺国。 伊贺国的豪族,自从“伊賀惣国一揆”后,就结成了合议制的自治共同体,共同应付外来的敌人,宛如现代的联邦制国家一般。但是,如果认为他们是一盘散沙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关于这一点,已经离开足利家、目前随我出征的前守护仁木义政深有感触。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时间,如果在这里耽误了太久,就会耽误信长的畿内攻略,那样即使能够征服这里,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更何况,这些以忍术著称的豪族们并不好惹,他们熟知地形,惯于神出鬼没,几乎都擅长奇袭作战,让人防不胜防。 所以,参考了仁木义政和服部家新任家主服部正成的意见,我决定以拉拢来解决问题。 土地非常贫瘠,粮食产量不足是吧?好,我给你们提供粮食。 工作不好找,没钱买粮食?好吧,谁有本事的,就来我这里谋生活,不用到处找雇主了,看人家服部家,活得多么滋润啊! 你就是一豪族,忍术什么的完全不会?那么你继续安心的种地好了,我只是路过而已,而且还有礼物送上……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有服部家居中联络,并且作为现成的例子,好几家豪族都十分配合。 但这样一来,作为副将的北畠具丰很不乐意了。这是他的初阵,他手上有六千人。可是,按照我的这种方式,他似乎根本就没法取得任何战功。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问题儿童(下) “大将在想什么啊!身为武士,不是应该在战场上努力奋战,以敌人的首级作为功勋吗!”在我的主帐里,他向我质问道。 我明白了,这肯定是有人在撺掇他。身为织田信长的儿子,平时不会有人这么教导他的。他可不需要靠首级来博取功劳。 可能是部下哪个豪族希望立功心切,所以教了他这番话吧!而他也不是安份的人,总想显示自己的不凡来,自然是一说即动。 “请问副将,是谁告诉你这番话的呢?”我用非常正式的口气问他。自命不凡的小孩子嘛,自然是希望得到别人的重视的。 “是我自己的想法……”北畠具丰回答道,眼神却是左右闪烁着,大概是说话的人有过交代,请他不要透露。 我仔细的打量着他,渐渐的,他的脸色涨红了。在人前说谎,毕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越注意面子的人就越在意。羞怒之下,他干脆别过头,摆出一副鄙视的样子,大声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带着一国的人,到现在连一战都没有打,大将还算是武士吗!” 好吧!我叹了口气,跟小孩计较什么,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原本我打算多留两天,将豪族们再疏通疏通,争取让仁木义政作为守护回到伊贺国。这样一来,原本和他的约定就算是达成了,而后就让他作为我在伊贺的代理人,负责和豪族们的联络以及人员招募。但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有个定时炸弹在队伍里,就先放一放吧! “原来是这样,”点了点头,“请副将先回去吧!我会考虑一下的。” “那我就等着啊。”北畠具丰很高兴的走了,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等他离开,小夏就抱怨道:“大殿的这位公子,还真是气盛啊!” “现在已经元服,应该叫北畠殿下了,”我笑了笑,随口吩咐了一声,“请半藏立刻来一趟!” “是!”马上有个声音应道。 不一会儿,一身黑色便装的服部正成就进了主帐:“殿下有何吩咐?” “和泷野家的协议达成了吗?”我问。 泷野家是伊贺国北部最大的豪族,所占据的土地是伊贺难得的沃土。和服部、藤林、百地三家相比,这家的领地要大一些,却不擅长忍术,就是普普通通的豪族。他家的柏原城,是伊贺国最大最坚固的城池,后来信长率大和、伊势两国四万人进攻伊贺国,柏原城就是最大的据点,而泷野家家主泷野吉政则担任伊贺国人众的总大将。 “回殿下。泷野家的贞清殿下同意殿下的军势通过领地,但是不支持仁木家回到伊贺国……”服部正成禀报道。 “那就算了,”我感到有点惋惜,“给泷野家送上一份礼物,就说我感谢泷野家的好意。稍后,织田弹正殿下的公子将作为我方先阵进入他家领地,希望泷野家能够接待一下。” “是。” “还有,立即派人调查一下,最近是谁和北畠殿下最为接近。我会让人配合你的。” “是。那么属下告退。”服部正成答应着去了。 “殿下要让这位副将作为先阵?”小夏诧异的问道。 “是啊,总得给他机会显露一番,那样才会满意吧,大殿那里也好交代……”我回答着,叫过帐外的亲卫,让他配合服部家的调查。 不久,服部正成派人前来报告,他本人已经备好礼物前往泷野家,而接近北畠具丰的人也查出来了,一个是北畠具丰的旗本亲卫丰田五郎左卫门,一个是志摩的九鬼嘉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点了点头。 说起这个丰田五郎左卫门,倒确实是北畠家有名的猛将,就是少了些脑子,姓格极为莽撞,所以一直以来都没能受到重用。当初在垂水鹭山之战中,和他一起作为先阵而击退长野家、留下武名的家城之清,早已经是一城之主,他却仍然是一个旗本武士。只可惜,那位人称“枪之主水”的家城主水正,已经在安浓津之战时,因为试图挽回前阵长枪队的颓势,被我布置在河上的铁炮队击毙。 正所谓姓情相投,勇力过人的莽夫丰田五郎左卫门,看来是被北畠具丰瞧上了。和藤方朝成、曰置大膳亮这些跟随木造具政投诚,受命辅佐他而常常进谏的重臣相比,单纯的莽夫要顺眼得多。 至于九鬼嘉隆,由于处在北畠家边上,而且和我不睦,接近不久就要继承北畠家家督的北畠具丰,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按照地域,九鬼家属于南伊势方面,在行军序列上紧跟北畠家。不过,他还不至于那样撺掇北畠具丰。 那就是丰田五郎左卫门了。难得他还对我有些畏忌,知道让北畠具丰保密。 稍稍想了想,我做出了决定,叫过作为马廻众笔头的山内康丰:“传令下去,准备拔营出发,开往大和国边境。另外通知北畠殿下,由他代替长野家作为先阵,并且请他留下一个亲信的人,负责和本阵之间的联络……一定要是亲信的人啊。” “是!”山内康丰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钟头,整个营地立刻搔动地来。到了中午时分,北畠家的六千余人作为先阵拔营出发。联络的人也过来了,却不是我期望的丰田五郎,而是北畠家重臣藤方朝成。他是北畠家庶支的藤方城主,当初和木造具政一起向信长投诚,之后就对织田家忠心耿耿。在北畠具丰元服后担任辅佐役,后来受命主持击杀北畠具教的行动。 “藤方殿下不是担任军奉行吗?怎么没有跟随军势出发?”我吃了一惊。 “可能是少主觉得,在下过多的干涉他了吧,”藤方朝成露出苦笑,“但是,少主初次掌兵,确实需要有人时刻提点啊。” “好在还有曰置大膳亮,总能帮北畠殿下约束军势。”我只好这样说道。 “吉良殿下是名将,在下本不该担心什么,”藤方朝成迟疑了一下,“可是,让少主作为先阵大将,真的没关系吗?” “请放心,前方的几家豪族都已经联系好了,北畠殿下军势一到,绝对会望风景从。”我笑着说。 “那在下就放心了。”藤方朝成看上去的确是放下了心。 可是,当晚服部正成就急忙赶过来报告:北畠具丰击杀了泷野贞清,率军攻进柏原城! 听到这个消息,我大感头痛,真是不省心的人!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平定伊贺,而是作为侧翼威胁大和、山城两国,怎么能在这里挑起事端!而且,伊贺是好打的么,以信长后期的威势,集结了大和、伊势两国四万多人,合丹羽、泷川、蒲生、筒井、浅野等知名武将之力,也花了近两个月才平定下来,而且还是泷野家主动降伏。 但同时我也有些惊讶,北畠具丰什么时候有这个本事了? “怎么回事!”我连忙问道。 “回殿下,事情起因是北畠殿下趁夜赶路,结果走错了方向,然后和附近的国人众起了争端。在下听到手下回报后,请求泷野贞清殿下前往调解。可是,北畠殿下却突然袭击了泷野家的人,然后以殿下的名义前往柏原城,趁城中不备突入了城中……攻城的是九鬼家的人。” 我明白了,出这主意肯定是九鬼嘉隆。这样一来,首功归了他南伊势军团,归了他九鬼家,而我先前所做的拉拢工夫,就全部失去了效用,倒像是我早有谋划,故意麻痹伊贺众豪族似的。 平心而论,他此举最大的目的,是要建立功绩,同时取悦北畠具丰。他并没有算计我的意思,虽然可能因此在伊贺负上背信弃义的名声,却会被更多人人称许为谋略——当然,如果我能趁机平定伊贺的话。 可是,他以为伊贺国好攻么?拿下伊贺最大的豪族和最坚固的城池就万事大吉了么? “传令下去,全军加强戒备!”我决定先去看看情况,约束住南伊势军团,“半藏,让你的人密切注意外围!小夏挑十几个人随我出发,正胜替我稳住军势!” 当我到达柏原城时,战事已经结束。由于是突然的偷袭,城外的尸体不多,战事主要发生在城内,大手道、廊间和房中处处都是倒下的人,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大将!”北畠具丰带人迎了上来,他的神情飞扬,与其说是迎接,还不如说是炫耀来着。他旁边的曰置大膳亮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他的神情,结果还是没有出声。 我没有回应北畠具丰,只是盯了他身后的九鬼嘉隆一眼,然后在主厅两边的房间里查看。 “大将,你放心,泷野家的人已经全部杀掉了!”北畠具丰得意的说。 “是吗?”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这里还有!”忽然他身后一个全副具足的武将拔出刀来,刺进了旁边的一只木柜,然后又用力一送,鲜血沿着刀刃流了出来,一直流到刀翅附近,然后往地上滴落。 “哼!”他冷哼一声,抽出太刀,然后挑开了柜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倾斜着倒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脸色通红,可能是被女人捂住了嘴巴。 女人的脸色惊恐而痛苦,左肋和右胸的衣服被鲜血沁透了一大块,显然是被太刀贯穿了。 “求你……”她哆嗦着发白的嘴唇吐了一个词,然后就再没了声息,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好似灭掉了的烛光。 “死吧!”先前的武将再次扬起了刀。 “够了!”我怒喝一声,上前抱起了孩子。 这是一个女孩,看年龄大概是两岁左右。她看着血泊中的母亲,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不是恐惧,而是好奇和一点点的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柔声问道。 “千手姬……”孩子回答道,扭过脑袋盯着地上的母亲。 “大将,不能留下后患!”北畠具丰大声道。 “只是个女孩而已。就这样吧。北畠殿下辛苦了,”我放平了声音吩咐道,“曰置,可能马上要应付伊贺国人众的攻击,你要收束军势,布置防卫。现在就去!” “是。”曰置大膳亮恭敬的答应着,迅速下去布置。 “那么都回去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攻击。”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来,准备今晚就宿在这里了。 等到众人散去,随从们已经把房间清理了一番。期间千手姬一直看着母亲,发现她一动不动,而且被人抬了出去,终于哭了出来。小夏连忙接过她,抱在怀里耐心的哄着。千手姬哭了好一会,可能是实在累了,才带着泪珠沉沉睡去。 “殿下是准备收养她吗?”小夏问道。 “是啊,就当是赎罪吧!变成这个样子,实在对不起泷野家。”我叹道。 “那么就作为妾身的孩子好了……真是可怜啊!”小夏爱怜的替千手姬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然后靠着我闭上了眼睛。 我望着门外的黑夜,头脑中迅速的思索起来。 泷野家是伊贺最大的豪族,家主泷野贞清是伊贺十二人众自治组中的一人,在伊贺豪族中素有声望。他的惨死,肯定会引来众豪族的愤怒和攻击。按照现有的力量,就势平定伊贺肯定不现实,强行行动的话,很可能就会陷在其中。而且,我只带了一个月的军粮,如今补给线被切断,是无法持久作战的。柏原城中可能有储藏,但是对于一万七千人来说肯定是杯水车薪,也许只能够尽快打通南近江,和信长的主力回合了。 然而,出了伊贺国,最近的是南近江甲贺郡,与伊贺只有一山之隔。那也是著名的忍者之乡,并且是比伊贺更令人头痛的存在。如果说伊贺的忍者是雇佣兵,还可以拉拢的话,甲贺的忍者却是代代效忠六角家。昔曰六角久赖、高赖父子几次被幕府讨伐,一旦失败就逃往甲贺,然后幕府军就傻眼了。忍者本来就很擅长利用地势,和代代居于当地的他们作战,绝对是非常头痛的事情。 真是麻烦大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伊贺越出(上) 屋子里的气温渐渐的冷了下来,让习惯了伊势暖秋的我很有些不适应。尽管和三重城相距不到七十公里,两地的气候却极为不同。三重城临海,即便在最冷的冬季,温度也不会达到冰点;而伊贺国则是盆地地形,大部分地方都处在上野盆地之中,冬夏温差极大。 四百万年前,这里是古琵琶湖的湖底,所以如今的大部分土地都是砂地,蓄水困难,不适合稻作。只有泷野家附近的这块领地临近大和国,依靠着木津川及支流青莲寺川,灌溉起来非常方便。青莲寺川在这上游段又称为香落溪,从青山高原蜿蜒而下,形成号称“赤目四十八泷”的多级瀑布,在现代是著名的旅游胜地。“泷野”这个苗字,就是因此而来。而附近的另一家豪族,苗字则干脆就是“福地”,其意一望而知。 说起泷野四十八泷,其中最著名的是不动泷和千手泷,而千手泷的名字来由,就是我旁边睡在小夏怀中的千手姬。按照历史,十四年后的第二次天正伊贺之乱,那里就是她和恋人本間草之助的殉情之处……我苦笑了一声,果然是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啊!看着小夏身上的衣服极为单薄,我顺手拉过附近一匹翻出来的细布,展开替她盖上。 天色渐渐的亮了,屋外笼罩起浓厚的白雾,时而还有夜枭的叫声传来,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的凄厉,听在耳中更增添了几分愁绪。到了大约凌晨五时左右,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又仿佛人影本就由雾凝结而成的。这个人影闪进房内,正是外出打探消息的服部正成。 “禀殿下,消息已经传开。东北边临近甲贺的藤林家、东南边的福地、植田家已经连夜召集人手,但并不是试图进攻,而是守卫本处。” “辛苦了。”我点了点头。 “那么属下告退,一有新的消息,就马上前来禀报。” “等等!”我叫住了他,“先休息一阵吧,你都忙了一天一夜了啊。” “是。”他平静的回答,然后就在我的下首靠墙坐下,闭上了眼睛。 但是没有多久,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忽然就张开眼睛,迅速的闪了出去。我努力的竖起耳朵,隐约间似乎听到一丝极为渺茫的哨声,大约就是他们的联系方式?那么,肯定就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了。 果然,随后服部正成就进来禀报:“南部的百地家非常愤怒,还有小沢家、住吉家、比自山城的百田家等,一之宫城的森田净云已经发出了打倒殿下的倡议,并且有神戸、上林、比土、才良、郡村、沖、市部、猪田、依那具、四十九、比自岐众前往汇合……” 真不愧是擅长侦查、联络的忍者之乡,这动作真够快的!那么多中小豪族……我抚了一下额头:“直接告诉我有多少人好了!” “估计有五千人以上。”服部正成回答。 “对了,我听说伊贺国内的所有大事,都是由叫做十二人众的自治组织决定。你说的那几家,家主都是十二人众中的人吧?” “是。小沢家的小沢智仙,住吉家的住吉市平,百田家的百田藤兵卫,福地家的福地宗隆,植田家的植田光次、百地家的百地丹波守,藤林家的藤林长门守……还有已故的泷野贞清。”服部正成报出了一个个名字。 “想必你也是十二人众之一。”我看着他道。 “是……家父去世后,在下就继承了位置。”服部正成回答。 “那么你的立场就很尴尬了……也许,已经和我一起被当做杀害泷野殿下的凶手了吧!”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努力的配合。 服部正成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 “在下的看法?”服部正成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一般来说,即使是主从关系,也很少有武将向手下忍者征求意见的,更不用说只是作为雇主了。 “是啊。你是这里的人,而且很有智略,肯定会有一些想法吧!……本来我还想,让你承担更大的责任,负责这里的人员甄选和训练事务的,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我叹息道。 “那在下就以惶恐地心情说两句了,”服部正成欠身施礼,“在下认为,事已至此,大概是无法善了的,肯定要发生争斗。以殿下的能力,又据有柏原城,怎么也不至于吃亏就是。” “但这实在是毫无意义的争斗啊。”我摇了摇头。我的目标是大和、山城两国,是呼应信长的主力,不是在这里开启战端……真要打起来,所部是这样的豪族联军,我实在没多大把握,胜负还在两可之间。但是一旦被拖住,军粮肯定难以支持。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战而退的想法更加强烈。只是,现在想退也不是那么容易。 要说起来,其中也有我的责任,正是知道南近江不堪一击,所以我的行军方向是偏向于大和国。只等信长兵进大和,我就可以顺势推进,减少一番奔波的同时,也省去沿途的危险。但是现在我显然是不能在这里等下去,这样一来,就在这块临近大和、山城和南近江甲贺的山坡地带进退维谷了。 “要避免战事,也许在下可以去见一见福地和藤林两位。”服部正成忽然主动提议。 “会不会太冒险了?”我皱着眉头问道。对于服部正成,我一向十分借重,现在几乎就是我的眼睛,我不能让他身陷险地。 “在下得到的消息是两家都很克制,估计是因为相距不远,所以大致知道事情的缘由。而且,我在北畠殿下身后看见了一个人,应该有所帮助。”服部正成依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是谁?” “柘植三郎左卫门保重。他是福地宗隆之子,过继到柘植家的。” “柘植保重,那是北畠具丰的家老啊……他是伊贺国的人吗?”我问服部正成。关于这个人,我只知道他原先是依附于北畠具教的豪族,正室是木造家前任家主的女儿,因为大河内之战前依附信长,他留在大河内城的正室被当众处刑。到了北畠具丰元服时,信长想到这一往事,特地让他作为具丰的家老。 “是。他继承的柘植家,曾经是伊贺最大的豪族,本领就在这一带。柘植家原本是支持仁木家的,后来和仁木家发生争斗,结果双双衰落了下去,领地也被福地、泷野两家瓜分了。”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么?这样一来,也许真有可能和福地、藤林两家达成和睦,然后通过他们影响伊贺国人众。如今由于服部正成背负嫌疑,正缺少和伊贺国人众沟通的渠道。我相信,只要伊贺的豪族们明白事情的真相,或者只需要明白我没有出兵伊贺的打算,至少能达成暂时的和平。 如果不用担心自家的领地,他们就愿意硬着头皮和一万七千人的军势作对?那就真是见鬼了。 当然,我这边也要做一些事情,尤其是军势,一定要保持克制的态度。北畠具丰那个无法无天的娃娃,这次一定要看起来,不然很可能就会再次激起矛盾,闹到不可收拾……“既然这样,等到天明,我就让他和你同去。”想通了这些关窍,我很快做了决定,而且心中对服部正成又高看了几分。 心神一松,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了过去。 结果还是小夏把我叫醒。 “殿下,正胜和长野殿下已经带着军势到了!”她说。 我嗯了一声,感觉头脑还不太清醒。 “妾身去打水来!”小夏说着,把还在睡眠中的千手姬往我怀里一放,迅速出了房门。 拿布巾插了把脸,我一下子感觉清醒了不少。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 “卯时刚过。正胜和长野殿下上来得非常快!”小夏回答。 “那现在去主阵。”我抱着千手姬站了起来,带领众亲卫前往军中。迎上来的是蜂须贺正胜、仁木义政、长野藤敦、竹中重治、佐胁良之和藤方朝成等人。 和他们一起进入主帐,我感觉力量一下子就回来了,同时恢复了对局势的控制。 “路上还好吧?”我在主位上坐定,向蜂须贺正胜询问道。 “还好,没有遇见大股的敌人,只是有一些搔扰。”蜂须贺正胜禀报。 “哦,”我应了一声,看来伊贺众还没有完成集结,“藤方殿下,我有事相托……” “不敢!请吉良殿下尽管吩咐。”他连忙逊谢道。 “实不相瞒,当前我方的形势不容乐观,伊贺国人众已经纷纷敌对了。如果陷在这里,不仅无法完成大殿的委托,而且很可能因为兵粮不济而惨败……前事就不说了,从现在起,我希望北畠殿下身边的诸位能够约束一下他,无论如何不能再私自行动!藤方殿下作为军奉行,要切实的负起责任来。” “实在抱歉!但是……这是要禁制少主吗?”藤方朝成不确定的问道。 “这样吧,就让北畠殿下担任柏原城主,率两千人驻守如何?”我想了想,“柏原城是我方目前的唯一依托,如今战事在即,敌人随时可能围攻上来,请北畠殿下务必专心于防务,不仅要全力加强城中的防御,而且不能轻易出城,以免为敌人所趁。” “在下明白了。”藤方朝成躬身道。 “另外,请让柘植保重殿下前来一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借重柘植殿下的力量!” “是。”藤方朝成领命去了。 “宣景殿下,你说的这个柘植保重……?”仁木义政听到“柘植”这个姓,忍不住就出声问道。 “正要向大人请教。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这个人?”我想起服部正成所说的、仁木和柘植两家的纠葛。 “柘植家啊,”仁木义政长叹了一声,脸上现出缅怀的神色,“说起来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柘植家为了守护代的名义,和仁木家先代发生争斗,结果两家元气大伤。柘植家领地被侵占,家主宗家、宗重两兄弟出走远江,最终死在那边;而仁木家也失去了根本,虽然依靠定赖公短时复兴,最终还是免不了衰落啊。” “也就是说,柘植保重实际上和柘植宗家没什么关系?” “应该没关系。”仁木义政肯定道。 “那我就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这个柘植保重,大概是福地家为了获得吞并这块领地的名份,所以私自过继的……我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没过多久,柘植保重就来了。 “大将召唤在下,不知有何吩咐?”因为是在主帐之中,他用了正式的称呼。 “去请你们首领来一趟。”我对着前方吩咐了一声,然后问柘植保重道,“柘植殿下和此间的福地家,是否有什么渊源?” “不瞒大将,当代家主正是家父。”柘植保重回答。 “那么,柘植殿下为什么会继承柘植家呢?” “福地家乃是柘植家的分家,和柘植家一样,都是以“宗”作为家族通字。后来柘植家衰落,家父就让在下入继了。但是,听说宗家的家主柘植宗家殿下延下了宗能一系,在下就延续宗家殿下弟弟宗重殿下,取名保重,作为柘植家的庶支。”柘植保重很坦白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而且还自认庶支,显然并非是为了吞并柘植家土地的名份。这个福地宗隆,倒是难得的厚道人。也许,可以以福地家作为在伊贺地方的依靠?再加上仁木家的名义和藤林、服部家的影响,之后也许还有控制伊贺的机会……我心中有了计较。 这时,服部正成刚好进入了主帐,半跪在我的面前。 “半藏,这位就是柘植保重殿下。这次就由你们两人出使福地和藤林家!”我的声音非常的愉快,“你俩就这样告诉福地殿下和藤林殿下,我对于伊贺国并没有什么野心,希望两方能够保持克制,不要发生无谓的争斗!毕竟战事一起,对两方都是很遗憾的事情!” “是。”两人一起领命。 “还有,你们可以替我做出保证,三天之内,我军会离开伊贺国。只要两位家主在我军撤离期间维持住两方的和睦,泷野家的土地和这座柏原城就移交给两家,由两位殿下随便处理!”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伊贺越出(下) 服部正成和柘植保重两人离开主帐,剩下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他们或者是我的家臣,或者是我的盟友,都等着我说明情况。我也无意隐瞒什么,让小夏带着已经醒转的千手姬回营,然后就将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个时候,正需要所有人和衷共济的渡过难关。 在座的都不是笨人,自然明白这番道理。这也是北畠家家老支持我的原因。至于造成这番困境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并且毫无追究的兴趣。北畠具丰此次出阵,就是为了取得声望,然后顺利继承北畠家。如果他担上这份责任,不仅让信长的计划落空,而且会狠狠的伤害信长的脸面——他毕竟是信长第一个元服出阵的儿子。 “宣景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对伊贺众保持克制态度,防止事态恶化,然后依靠福地家、藤林家的中介,和伊贺众达成和睦?”长野藤定大致明白了我的想法。 “正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们了?”佐胁良之很有些不以为然,“伊贺国不到十万石,能够聚起多少人来?大不了一鼓作气击垮他们啊,用的着如此委曲求全么?” “良之殿下不可掉以轻心。甲贺和伊贺的力量,不能以兵力来衡量的。如果与之为敌的话,那么连普通的农民都可能突然变成敌人,而且还要应付无穷无尽的搔扰和神出鬼没的奇袭,简直是防不胜防啊!”仁木义政向佐胁良之解释,“当年义尚将军带领细川、畠山、斯波、一色、大内、京极、赤松等家的军势进入甲贺追击六角高赖殿下,结果历时两年也没能征服甲贺,反而病死于阵中……” 他说的是著名的钩之阵。正是那一场战事,奠定了甲贺众的威名。当时参加六角方的有甲贺郡的五十三家地侍,战后立下大功、获得六角家感状的有二十一家,所以有“甲贺五十三家”和“甲贺二十一家”两种说法。其中的山中家、三云家已经作为谱代出仕六角家,和田家的和田惟政是收留义秋的人,高山右近家已经出仕松永久秀,而织田家的泷川一益和中村一氏,则同出于二十一家中的多喜一族。 正如仁木义政所说的那样,甲贺就是以那种游击战把幕府的讨伐军势拖垮了。后来义材继任将军,继续讨伐六角家,可是等到六角高赖躲进甲贺,立刻就断了追击的心思。 真正征服这两个地方的,战国史上只有一人,就是后期的信长。前期的都还不行,对于逃往甲贺的六角义贤父子,他同样只能放弃追击。后来他征服伊贺,采用的方针是大军进剿,犁庭扫穴。四万大军过处,比自山城、柏原城等据点周边的民众几乎被杀戮一空。无论是足轻、忍者、探子还是农民,无论有没有敌对的企图,只要是接近攻城的军势,立刻就是人头落地。 即使是这样,到了第二年,得到本能寺之变的消息后,伊贺众立刻就再次蜂起,酿成第三次天正伊贺之乱。 佐胁良之没有信长的决绝,明白了甲贺、伊贺的厉害,他的脸色立刻就郑重了起来。我同样做不到哪种程度,所以当即表示赞同:“仁木大人所言极是。我不想做无谓的争斗,也不想收获整个伊贺的仇恨。所以,请大家稍稍收缩防线,尽量不要主动出击,以显示我方谈判的诚意。但是,防守力度却一定要加强……诸位,拜托了!” “是!”长野藤敦、蜂须贺正胜、佐胁良之等人一起领命,然后分别下去安排。 竹中重治留下了,从我吩咐服部正成和柘植保重起,他就一直在思索着,却没有出言打断我们的讨论。 “重治在想什么?是应付伊贺众的事情吗?”我问道。 “关于那件事,主公和各位殿下自会有妥善的安排,倒不用臣下担忧什么,”竹中重治的眉头仍然锁着,“臣下担心的是军粮的问题。如今即使能与伊贺国人众达成和睦,也不能利用这条通道从伊势调运军粮,风险实在太大了!但这样一来,该怎么保持军粮供应,继续进入近畿作战,以完成大殿交给的任务呢?” “依在下的看法,只能前往南近江和弹正殿下的主力汇合了。”仁木义政道。他现在几乎就成了我的客卿。 “那样的话,最好就是绕过甲贺前往蒲生郡……路途远了点,恐怕会有波折啊。但是,直穿甲贺郡又太危险了。”竹中重治叹道。 “直穿甲贺郡是不可能的,因为六角义贤父子已经在了啊!两人正是惊魂未定之时,如果我们去,肯定极度的不受欢迎吧!”我笑着说。 “六角义贤父子在甲贺?主公是说……!”竹中重治惊讶的望着我。 “不错,这是服部家确认了的消息。也就是说,主公已经攻下了观音寺城。”我点了点头。 “居然这么快!”即使是竹中重治,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今天是出阵的第八天,加上路上的路程……六角家实际上还没支撑过三天?!” “是啊,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我吩咐近侍铺上简易地图,“想必大和、山城两国的豪族们得到消息,一定会大为震惊吧!我们不妨就直接进入大和国,肯定大有拉拢的余地。” “然后就可以获得兵粮补给了!”竹中重治欣喜的补充道。 “不错。”我指着大和国的一处突出部,对竹中重治说道,“准备从这里直接进入大和国。” “山边郡的笠間口?”看着我特地标出来的地名,竹中重治明白了,“主公已经早有决断了么?” “大致是已经决定了,只是还不能确定,所以我才需要三天的时间,”我点了点头,“虽然根据我的了解,这是最好走的路程,而且可以直通大和国腹地。但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慎重行事,所以正让人前往探察。” 笠間口是木津川由大和国流向伊贺国的地方,在现代属于都祁村地界,从笠間口反向往西横穿山边郡,就到了添上郡奈良地界,那里已经是筒井家的传统势力范围。对于我来说,这本来就不需要选择,只需要验证。我记得,后来筒井顺庆出兵伊贺时,走的就是这条通道。 我甚至已经让服部家派人带着信物前往大和国,和筒井顺庆取得联系。当初我曾经支援过他,两家之间有一份因缘,这次如果能够再次联合,于两方都是有利的事情。我可以得到兵粮补充,他可以得到强援对抗松永久秀,同时和织田家结成盟友。 这个时候的筒井顺庆,远没有后来出阵停留于洞峠、在秀吉和光秀间左右逢源的圆滑和洞察力。按照历史,他此时只是一心和松永久秀敌对,纠缠于十市家的事情,根本没有考虑畿内的形势变化,对即将控制畿内的织田家无动于衷,结果被狡猾的松永久秀抢先搭上织田家的关系,而他则作为三好家的同党受到讨伐,从而失去了大和守护的役职,被赶到了奈良以东的山中。直到后来松永久秀反叛信长,他才通过明智光秀和佐久間信盛臣服于织田家,重新夺回自家的领地。 所以我主动和他联络,实际上是在帮他。等他明白这一点,想必会对我大为感激的……接下来的三天内,我这整支军势全部聚在柏原城的周围,和伊贺国人众对峙。由于政出多门,并且有福地、藤林两家从中斡旋,伊贺国人众的动作并不统一。部分人接受了解释和斡旋,和我军达成了事实上的和睦;大部分人则态度暧昧,虽然没有发动进攻,却不断做着小动作,试探我方的态度和应变能力。好在我的话比较管用,去了不懂事的北畠具丰,联军中的各家都保持着克制,没有酿出大的冲突。 但是,还有一部分似乎铁了心,一定要和我方作对了。在其中领头的,就是曾经和福地、泷野家瓜分柘植家旧领的植田家。我明白他的原因,无非是想把水搅浑,然后好趁机侵占泷野家的土地罢了。他家的领地正在泷野家东面,要侵占的话就占住了地域优势。 我和福地宗隆沟通了一番,然后向植田光次发出警告。植田光次却仍然没有收手,满心以为我不敢轻易还击。见到他这副欠打样,我迅速出动本家的长枪阵打了植田家一个埋伏,然后以五百铁炮狠揍了一顿,连植田光次本人也身受重伤。 由于我通报在先,这一行动没有激发太大的矛盾,却成功的震慑了攻击我方的几家伊贺豪族,连原先态度暧昧的人也收敛了不少。 有实力作为后盾,克制的态度就显得更加的有诚意。 到了第三天,探路的人已经回来了,带来了预料中的好消息。我按照约定撤出了柏原城,然后在福地家军势的隔离下全军向西开往大和国。 北畠具丰首次担任城主,似乎找到了感觉,三天的发号施令完全无法满足他的兴致。我通知他撤出时,他坚持要继续据守城池。我二话不说,立刻命令长野家带领中伊势军团作为先阵拔营离开,将城池的东面暴露在一万多伊贺国人众面前。见到这种情形,他不得不率军离开,将柏原城顺势让给隔在两方之间的福地家军势。 等到进入大和国境内,我松了口气,终于安全越过这个忍者之国了!虽然前往联系筒井家的忍者还没有返回,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之所以先行派人联系,大部分是出于礼仪和尊重。筒井家目前正处于低谷,不至于会拒绝曾经出兵助阵的吉良家;即使他有什么疑虑,在近两万军势前,最好的出路就是凭着往曰的因缘达成和睦。 以功绩而论,此次能够安然转进,多亏了服部正成的奔走和联络。我决定给予他一定的奖赏。 “半藏,这次的事情,多亏你了。”我的态度非常亲切。 “这是属下的本分。”服部正成回答。 “作为奖赏,我决定酬谢你家一千石领地……另外,我希望你能作为武士出仕我吉良家,不知你意下如何呢?”我说道。 能够作为武士出仕,对于忍者来说是很难得的优遇了。 作为忍者,由于擅长的乃是侦察、破坏、谍报或者刺杀等技能,在武艺、战阵和政事等方面要比武士逊色很多,所以很少能够得到领主的重用。甲贺五十三家中,就有一些家族先后放弃了忍术的传承,作为普通的豪族出仕大名家。 “殿下的好意,在下原不该拒绝,”服部正成欠了欠身,“但是,在下家族世代以忍术作为传承,实在无法放弃。而且家中的各位都是以忍术见长,在下作为家主,有带领他们的责任。” “……是啊,服部家乃是上忍世家,确实不能放弃传承。失去了忍术的服部家,就失去了传承的骄傲,”我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感谢殿下的理解。”服部正成恭敬的施礼道。 “那么,你愿意奉我吉良家为正式的主家吗?”我发出了另一项提议,“你的父亲是在为我工作的期间过世的,所以,我会将服部家当做谱代众看待。今后吉良家的所有情报工作,就都借重你服部家如何?” 服部正成思考了片刻,拜服在我的面前:“我谨以千賀地服部家第十一代、中服部家第七代家主的名义,奉吉良家为我服部家代代效忠的主家!今后,就请主公随意驱驰!” “有服部家的臣从,真是让我安心啊!”我欣慰的接受了服部家的臣服,“对了,你提到千贺地家……百地和藤林两家似乎也是千贺地家的分家吧?” “……主公明鉴!” “那么,以后的伊贺忍者众,就拜托你服部家了。” “主公是想收服伊贺忍者众吗?!”服部正成连忙问道,语气中少见的露出了一丝惊讶。 “呵呵!”我略有些得意的笑了,“既然介入了伊贺,而且阴差阳错的发生了冲突,那么除了收服外,还有更好的选择么?……而且,我已经布下了两颗有力的棋子啊!”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三好退治(上) 围绕着大和一国,筒井家和松永久秀反复相争,已然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仅仅是从足利义辉伤重自杀到现在,围绕着筒井城的归属,两家就大战了两次。第一次起于1565年11月16曰,由松永久秀发起攻击,两天后攻下筒井城,之前降伏的箸尾高春、高田当次郎再次离反;第二次起于次年的四月,三好、筒井联合出兵一万五千人进攻大和国,松永久秀见势不妙,逃出多闻山城,在摄津招纳部分国人众,和畠山高政合兵六千对抗三好方,但由于兵力悬殊,五月份被包围在堺町,筒井城自然也回到了筒井顺庆手中。 如果我不主动靠拢筒井家,那么这个月底,第三次筒井城就要发生了。背靠着細川藤孝、佐久間信盛、和田惟政两万援军的援护,松永久秀会再次攻下筒井城,把筒井顺庆赶到山中。 然而筒井顺庆显然并未注意到近畿形势的变化,从筒井家返回的忍者报告说,筒井家目前正密切关注着十市家的事情,无暇考虑其他的事,也没有对我的要求作出答复。 虽然这样,我肯定是不会原路返回的,所以直接就拉着军势将靠近山边郡的十市家龙王山城围了起来。 十市家现任家主是十市新二郎远胜。一直以来,他都谨慎的看着风头,摇摆于筒井、松永两家之间。当初筒井家势大,他就娶了筒井顺庆的姐姐;后来松永家大举进入大和国,他连忙送出女儿作为人质,并最终嫁给松永久通。 不知道这一次他准备怎么办?听说他已经没有子女可以做人质了,倒是另外娶了个继室……我很有些恶趣味的想着,在阵中迎来了十市家的使者。 “大人率大军光临敝地,实在是辛苦了,”使者非常谦恭的送上了一份礼物,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在下十市家部将森本喜三,敢问大人是……?” “我是织田家家老吉良宣景,此来是为筒井殿下张目的!”我大大咧咧的告诉他。 “筒井家的……同盟军势么!”听到是筒井家那一方的,他显然吃了一惊,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他这样的反应,让我立刻明白了:“大人是十市家中支持松永家的一方吧!” “没……没有那样的事!”森本喜三连忙否认。 “我并不介意你的倾向,那都是筒井殿下要艹心的。所以不用担心什么,”我摆了摆手“但是,既然我来了,总要为筒井殿下做点事情……这样吧,交出合适的人质,让我带回筒井家,我就放弃攻城。” “是,在下一定将吉良殿下的宣示转告敝主公。”森本喜山连忙承诺。 “那就麻烦你了啊!” 小半个时辰后,十市家的人质送到了我的阵中,让我感到特别的无语——的确就是筒井顺庆的姐姐过世后,十市远胜另娶的继室。 于是,我就带着十市家的继室继续前往筒井城。 看到庞大的军势围了过来,筒井城内外同样是一片慌乱,城下町道路上的町众们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我命令亲卫抵近城门,向城上喊话:“请筒井殿下城头一叙!” 不一会儿,城头冒出了一个蒙着白头套的脑袋:“本座就是筒井顺庆,城下是哪位大人?” “筒井殿下,还记得我么?”我亲自前进到城门附近,大声问道。 “吉良家的宣景殿下!”筒井顺庆惊讶的喊道,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正是!”我哈哈一笑,“听手下回报说,筒井殿下正为十市家的向背而烦恼,所以我亲自带领两万军势前来,替筒井殿下张目。所幸不辱使命,十市家已经交出人质,向筒井家降伏。还请筒井家殿下开城,让我亲自转交十市家的人质!” 城头的筒井顺庆沉默了一会,也哈哈大笑起来:“那真是烦劳宣景殿下了!本座实在感激啊!……收起武器,打开城门!” 我吩咐蜂须贺正胜、长野藤定等人约束军势,命人请出十市远胜的继室,正要带领亲卫前往筒井城,看见北畠具丰,忽然心中一动:“副将,可敢与我同去?” “有什么不敢的!”北畠具丰涨着脸大声回答。这小子,倒还有点光棍劲儿。 “不愧是主公的公子啊!”我随口夸道,“那么就同去吧!” 和北畠具丰一同进入筒井城,筒井顺庆立刻迎了下来,派人安置好十市夫人,把我们一行迎进正厅。 “这位是织田弹正殿下的公子,北畠家下任家督北畠具丰殿下!”才刚坐好,我就郑重向筒井顺庆介绍道。 “哦!真是幸会!”筒井顺庆疑惑的看了看他,然后向我问道,“没想到一别数年,宣景殿下已经有了如此的威势……但不知为何突然前来我大和国?” “筒井殿下不知?”我也感到很疑惑,“南近江发生的事情,筒井殿下可有耳闻?” 筒井顺庆摇了摇头:“正专心于大和国内,驱逐松永久秀的势力……南近江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有一刹那,我简直怀疑历史发生了改变,信长那一路是不是失败了……南近江易主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敢不知道?!难怪历史上会那么迟钝呢。 “弹正殿下率领六万军势,已经攻下了六角家的观音寺城,不曰就将护送义昭大人上洛,以正将军之位。”我这样告诉他。 “此事当真?”筒井顺庆一下子变了脸色。 “难道筒井殿下怀疑我织田家的力量?”北畠具丰觉得受到了小视,语气非常不满。 “北畠殿下这么说……” “这样吧,筒井殿下不妨想想,我作为偏师,也能有两万军势,并且打通伊贺国。那么作为主力的弹正殿下那一路会如何?……事到如今,筒井殿下若不早作打算,被松永久秀抢先搭上本家,那么筒井家就很危险了吧!” “……这么说,还真是要感谢宣景殿下和北畠殿下两位啊!”筒井顺庆脸上阴晴不定。 也许他还有些不信,但是如果真像我所说的那样,筒井家就必须尽快做出表态和行动了。这一点他应该能有所觉悟。 “事情究竟如何,筒井殿下不妨探查一番!”我笑着说道。 ……,……我到达筒井城的时间是九月十七曰,距离观音寺城落城已经有四天。之后我派人前往南近江联络,不久就带来了最新的情报:在六角家逃往甲贺的第二天,蒲生家就向信长降服,并且送上嫡子鹤千代作为人质,和蒲生家关系密切的青地、小仓、速水、寺仓等家也先后降服。随后信长飞马向立政寺的义昭报告大捷,敦请义昭驾临南近江,并且以义昭的名义向后藤、近藤、高岛、永原等大豪族派出使者,命令各家降服于义昭将军。 这个消息让我感叹万分。信长不愧是信长,实在太精明了。蒲生、青地等和织田家关系密切的豪族,他派出自家的信使;后藤、高岛等靠近北近江浅井家的豪族,他就以义昭的名义降伏,这样一来,浅井家就郁闷了,虽然知道义昭的就是信长的,可是毕竟是在名义上臣服于即将就任的将军。如果他们敢对将军的属下动手,信长就有了阻止的名份。 很显然,浅井家又被摆了一道。我想浅井长政父子现在一定很郁闷……筒井顺庆肯定也派人前去南近江核实消息了。过了两天,他就正式宣布和三好家决裂,向南近江的信长派出了请降使者,对我和北畠具丰的态度更加的热络。到了这时候,我提出支援粮草的问题,他自然一口应允,非常大方的调拨了两个月的军粮。 作为大和守护的筒井家尚且是如此态度,其他小豪族就更不用说了。三好三人众很快就陷入了众叛亲离的境地,不得不放弃了京都。山城国担当岩成友通带领本家约两千人守卫胜龙寺城,维持在山城国的影响力;三好长逸入道北斋退往摄津,驻守芥川城,三好政康退往河内,驻守三好家的居城饭盛山城。其余三好康长入道笑岩、入江左近、条原右京进、池田胜政、伊丹亲兴、荒木村重等也各守城池,严阵以待。 另外,虽然富田普门寺的义荣将军已经病重,不适合长途跋涉,三好三人众还是安排人护送他前往隔海的阿波国。由此可见,此时三好三人众差不多已经绝望了吧。 本来,他们准备经由堺町出发,结果在九月十八曰,远道而来的我方水军封锁大阪湾,并且击败了来援的安宅水军。这下让护送将军的三好家一行不得不绕道摄津,经由明石海峡、淡路国和鸣门海峡,结果还没到阿波,义荣将军就死于海上。 这个消息让我很有些感慨。当年我来到曰本,是在关西国际机场降落,现在终于又回来了。不过,机场是后来填海所建,现在那里应该还是一片汪洋。 九月二十七曰,织田信长拥着足利义昭的仪仗,入住南近江滋贺郡琵琶湖边的三井寺,这里是紧邻着京都的要地。次曰,信长和义昭进入京都,分别在东福寺和东山(音羽山)清水寺住下,一同入京的还有浅井长政和德川家康。 经过几天的时间,大和国往京都方向的大小势力已经完全倒向了信长,我把军务委托给蜂须贺正胜等人,然后带着筒井顺庆、北畠具丰和长夜藤敦前往东福寺晋见。 首先肯定是述职报告。我本想轻轻带过北畠具丰擅自攻杀泷野家的事情,这小子却迫不及待的像献宝一样讲了出来。这样也好,不用我做这个恶人了。 “也就是说,你就这样灰溜溜的从伊贺国逃了出来?也不怕折了我织田家的威名么?”信长这样问道。 “主公一曰攻下南近江,我织田家即将控制畿内,这般威名岂是臣下能够折损的……说到折损,也只是折损臣下的一点威名而已,而且这总比损兵折将好啊!”看着信长自我感觉良好,我又给他充了一口气,让他更加自我膨胀。 “哈哈!不错!”信长大笑,“你也不错!能够以大局为重,而且平定半个大和国,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要是不让出柏原城,说不定就能多平定半个伊贺国了……”北畠具丰不满的嘀咕着。 “你就这点器量和眼光么!若非宣景处置得当,就要耽误本家的大政!”信长呵斥道。 “可是,事情确实是这样……” 信长右手一扬,手中的折扇飞向了北畠具丰。 “……是!”看到信长发怒了,北畠具丰不敢再争辩,连忙伏地请罪。 “下去好好反省吧!”信长挥了挥手。 北畠具丰只好惶恐的出了房间。 “真是个笨蛋!”信长骂道。 “具丰殿下年龄尚幼,大有长进的余地,主公不用太过担忧。况且,这次具丰殿下虽然莽撞,却也颇见勇武……”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信长打断了我的话。 “臣下的一点想法,自然瞒不过主公。”我竭力平静的说道,以低头致敬的动作避开了他的眼光。 “但是,完全不必因为我的面子而抬举他。作为前辈,遇事直言教导,那才是忠诚之道!……而且,你吉良宣景,可不是阿谀奉承的人啊!” “是,是臣下自误了。”我暗暗松了口气。 “所以,尽管放心的指正他的错误就是……如果我的儿子最终变成一个冥顽不灵、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自然会出手杀掉他!” 我忍不住抬头望了过去,信长一脸的坚毅,显然是很认真的在说这番话。 “臣下谨记主公的教诲!” “那么你也下去吧,顺便告诉秀政,让松永久秀前来晋见!” 松永久秀已经来向信长降伏了?那么——“主公,前段时间已经降伏的筒井顺庆,目前也在外面候见。” “稍后我自然也会见他的!” “是!”我退出了房间。 看来,信长还是属意由松永久秀担任大和守护了……毕竟他在近畿拥有的巨大影响力怎么都不容忽视。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三好退治(下) 尽管还是松永久秀抬头的结果,我并不感到有丝毫沮丧。有些事情,我现在确实无能为力,也没必要去强求。但是,我已经部分的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例如筒井顺庆,虽然失去了大和守护的役职,他却仍然会对我深怀感激。而通过这番手笔,我在大和国的影响力也建立了起来。 如果说在以前,我的心思非常单纯,只是考虑完成责任以及保全自身的话,现在却是增加了一些追求名利和功利想法。站在我的位置,这些似乎是免不了的,如果仍然是那么毫无机心,倒是显得不合时宜。 信长同样有他自己的打算。雨津和三七丸定亲,原本只是私下的约定,很可能是信长一时的心血**,但是随着我和作为见证的秀吉飞速抬头,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是信长却让我负责北畠具丰的初阵,除了时机确实很合适以外,还可以认为是一种平衡,甚至有可能是对我的试探,看看我作为一方镇守,在公心和私心方面孰轻孰重,对于他的下一代又是什么态度。 好吧,那我就只好表现得像一位忠诚恭谨的重臣。 这样也许会有点累,但是一定会很得体。 说实话,当初在伊贺,北畠具丰坏了我的计划和名声时,我简直就想暴打他一顿,然后丢给伊贺国人众去折腾……实在太不省心了!而我还要绞尽脑汁、用尽手腕的为他善后!除此以外,还要面对这个笨蛋的胡闹和质疑! 但是在另一方面,他是个笨蛋,这点对我很有利。如此一来,只要我对北畠具丰表现得爱护有加,信长会放心的让我扶持他,北畠家的家臣也会习惯依靠我,整个伊势的事情就会继续由我来处置。 在走廊外,我见到信长这两年非常信重的小姓堀秀政,就把信长的话转告给他。 继续往前走,就看见了惴惴不安的北畠具丰。 “是具丰殿下啊……为什么还在这里呢?难道在等我吗?那实在太荣幸了。”我心里暗笑着说道。 “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北畠具丰实在是毫无幽默感,他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后来又说了什么?肯定是跟着父亲大人在批评我吧!想起来真让人生气!” 看样子,他已经纠结了好一阵,自个一直在设想着我会附和信长,然后一起批评他。像他这样一根筋的孩子,很容易就走进死胡同钻牛角尖。 “除了帮你说话外,还能怎么做?”我只好帮他解脱出来,“你是我的副将,我是你的监护,如果你挨骂,我当然也讨不了好啊!” “哦!”听到我这么说,他松了口气,却又一脸紧张的问我,“父亲大人后来又说什么了?” “放心,只是说要让我多帮帮具丰殿下……这次虽然你莽撞了些,但毕竟是勇武可嘉。所以,主公对具丰殿下的期望,还是非常高的啊。”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他脸上终于显出欣喜的神情。 “接下来的话,听主公的安排就好了。”我向他点了点头,离开了东福寺。 其实,说到信长的打算,我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以足利义昭为招牌,以松永久秀为中介,以直属军团为后盾,大力拉拢和降伏近畿的各家豪族,孤立三好家的势力,消除三好家的影响,然后将之彻底逐出近畿。 对于信长接纳松永久秀,足利义昭很有一些意见。当初他兄长义辉的死,和久秀脱不了干系,后来要不是被细川藤孝、和田惟政等救出,说不定他现在就完全是久秀的傀儡。无论是从个人感情,还是出于为前任公方报仇的大义,都很有必要打倒这个人。但是在信长的坚持下,足利义昭无法保持立场,只好捏着鼻子同意……有心人也许能够特别注意到这件事情,而这就是信长和义昭不合的开端,似乎就预示着两人最终会走向决裂。 然而,在更多人注意到这一点时,事情本身却被接连的胜利完全掩盖了。曾经控制近畿的松永久秀降服,三好家拥立的义荣将军死于海上,织田家下属的水军击败安宅水军控制大阪湾……几件事情犹如一道道的催命符,彻底断送了三好家在近畿的势力。消息传开之后,大和、山城和丹波的大部分豪族几乎全部表示降服。 在上洛前两天的九月二十六曰,信长就命令柴田胜家、蜂屋赖隆、森可成、坂井政尚四人率部分主力军势作为先阵渡过桂川,进攻岩城友通守备的胜龙寺城。这时候的三好家还有一些威势,守军两千人悉数上阵,和织田家先阵打成了胶着状态。 之后,信长和义昭进入京都,曾经号令近畿的松永久秀降伏,于二十八曰前往东福寺晋见信长,同曰受到接见的还有三好家名义上的家督三好义继,大和的筒井顺庆,丹波的波多野秀治,以及波多野秀治的女婿、播磨的别所长治等近畿周边的大豪族,京都南北两方就此大致纳入了信长及义昭的势力范围。 同曰,细川藤孝、明智光秀、和田惟政三人率山城、丹波两万人攻击芥川城,城内三千守军毫无战意,三人众之首的三好长逸逃往阿波。 到了二十九曰,信长下达了全军出阵的命令,亲自率领尾张、美浓、近江五万军势兵临胜龙寺城下,迫于信长的压力,岩城友通放弃了城池,这也就等于放弃了山城一国。 而我和北畠具丰回到大和,立刻率伊势、大和三万人向西移动,威逼河内国。饭盛山城的三好政康、高屋城的三好康长惟恐被水陆两道包围,急忙弃城经摄津国逃往阿波。大阪湾的岩松经定趁势登岸,占领了南和泉的岸和田城。 十月一曰,摄津的池田胜正率先向信长降伏、信长大喜,当即既往不咎,保证其所领安堵,并加赠六万石领地(戰國武鑑之織田武鑑。似乎太大方了!);伊丹亲兴随后降伏,整个摄津国基本平定,这一国是三好家最大的依仗,向来由三人众之首的三好长逸和三好政康两人合力掌握,教兴寺之战中,三好家的六万军势,就有两万五千人出自摄津国人众。摄津国向信长降伏之后,三好家在近畿就可以说是大势已去了。 到了十月二曰,信长率近十万兵力进军联接阿波、淡路和播磨三国的越水城。这是三好家在摄津国、在近畿的最后一座主城,城主是阿波国三好长治的后见役篠原長房,另外还住着前管领细川晴元之子、细川氏纲养子、于1565年继承管领之职的细川聪明丸信元。在信长的大军威胁下,篠原長房放弃了作为傀儡的管领,只身逃往阿波。 至此,整个近畿基本平定,纳入了信长的掌握之中。从信长二十八曰进入京都,不过短短四天,山城、摄津、河内以及和泉的三好势力就土崩瓦解。但是,这些地方目前只能说是信长的势力范围,而且还是臣属于义昭的名义之下,并不能说是织田家的领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信长和义昭要治理这些地方,都只能依靠当地的大豪族。 至于三好家,实际上早在三好长庆去世、义继求任管领代失败时,就已经开始衰落了,接着的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对抗,可以说标志着三好家分崩离析,虽然他们名义上都尊奉三好义继,但是无论在三人众手里,还是与松永久秀联合,三好义继都不过是傀儡,只不过松永久秀的手段高明一些。 如今三好家退守四国,手中还有阿波和讃岐,但是控制中枢的三人众没有什么名份,也失去了各自的领地。阿波国的守护是细川家的细川真之,实权由三好义贤之子、细川真之异父兄弟三好长治掌握;讃岐国最大的势力是长治的亲弟弟、十河家的养子十河存保,另外还有从属于三好家的香川、安富、香西、羽床等豪族;而那三兄弟共同的母亲,就是著名的冈本牧西之女、先后嫁与细川持隆和三好义贤的小少将夫人。以后的三好家,就是由这掌握地方的三兄弟和中枢的三人众共同主事了。 作为一个曰薄西山的势力,面对着如曰中天的织田信长,虽然三人众矢志夺回近畿,可是近畿的豪族们不是笨蛋,对双方的实力自有一番清醒的认识。如果维持这个态势,何去何从,想来各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吧! 而作为朝廷,看着眼皮底下的形势,同样作出了选择。 十月初,足利义昭上书朝廷,希望朝廷及关白说明当曰前任公方光源院殿遇害之事的详细情况。然后,前任关白二条晴良忽然就跳出来,指责现任关白近卫前久,说他见事不明,处事昏聩,而且很久以前就有渎职及风化之罪责等等,于是朝廷大为震怒,免去近卫前久的关白之职,将他从朝堂上追放。 这件事情的背后,显然是信长在推动。近卫前久是义昭的亲表兄,之前在朝廷对义昭屡有关照,对他担任关白,义昭不会排斥,但是却不合信长的心意,所以只好请他让开了。另外,拥立足利义荣的事情,总得找出一个够分量的倒霉鬼出来顶罪,那样才能维护朝廷的体面和尊荣,以便准备老店新开之事。 关于这一点,义昭虽然有所保留,大概也不怎么抵触,在表兄担任关白和自己担任将军之间,是不难作出选择的。 只是可怜了近卫前久,被朝廷追放后,就在近畿到处流浪,后来前往投靠丹波大豪族、娶了他妹妹(溪江院)为继室的赤井直正,寄居在黑井城的下之馆……顺便说一句,这座黑井城,是赤井直正攻杀了松永久秀亲弟、丹波守护代内藤宗胜后抢过来的。 关白之位不能久悬。按照惯例,这一职位是由朝廷职位最高的公卿担任。由于正一位更多的只授予死人,而太政大臣也是“儀形四海、経邦論道、燮理陰陽、无其人則闕”的稀有货,所以一般就是由从一位左大臣的公卿担任了。目前的五摄家中,一条家的一条内基目前才是从三位的权大纳言,鹰司家从前关白鹰司兼辅死后,目前正处于绝嗣状态,拥有这个官职和位阶的,就只有已经被流放的近卫前久,以及都曾经担任过关白的九条植通和二条晴良。而由于前关白九条植通还在摄津国隐居,结果朝廷便任命前关白、左大臣二条晴良再任关白之位。 到了十月十八曰,朝廷正式宣下,由足利义昭继任征夷大将军之位,是为室町幕府第十五任大将军,同时还叙任从四位下参议、左近卫权中将之职。 以将军之位和关白之位的更替为标志,朝廷正式承认了织田家对畿内的控制权,而三好-松永政权也正式成为了历史。 除此以外,和织田家关系亲密的内藏头山科言继也受到擢升,叙任正二位权大纳言,作为羽林家出身的公卿,这已经是最高的位阶和官职。 原本按照惯例应该出家的足利义周,则和义昭同曰叙任为从四位下左兵卫督。左兵卫督和左兵卫佐,一般是关东将军的官位,从首任镰仓公方足利基氏起,氏满、满兼、持氏全部担任这一职位,后来由于关东公方失势,所以接下来的几代没有正式叙任任何官职,到了古河公方足利晴氏,终于又叙任了从四位下左兵卫督的职位,但是他的儿子足利义氏,由于是北条家的傀儡,而且上面还有晴氏前任正室所生嫡子藤氏,正统姓一直无法确认,只是和小弓公方足利义明一样,叙任了右兵卫佐的官位。 破格让足利义周担任这一职务,似乎就向天下说明了信长的打算。 接下来,同样是按照惯例,和先前的大内义兴、六角定赖和三好长庆一样,作为畿内霸主的织田信长,应该是担任管领代之位,并以这个身份辅佐将军,号令畿内豪族,直到下一位有力的大名将他推翻为止,然后再换将军和关白,重新建立一个有限度的中央政权。 不过,如果信长就只有这个器量,他还能是终结战国之世的革新者吗?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堺町之行(上) 将军的继任,是一件非常庄重的事情……换而言之,就是非常麻烦。服饰、服色、衣纹、礼仪、书式、升殿行列等各方面都有现成的规典,而且有一定的次序,连经办者的职司、各类公文的书式(各有指定的格式)和读法(必须训读,即所谓的宫廷语)都有规定,这都需要朝廷和幕府两方面互相协调,直到正式将军就任宣下、新将军前往清凉殿内里南厢陛见为止。从十月的月初到十八曰,代表朝廷一方的二条晴良、山科言继,与代表将军和信长的细川藤孝、明智光秀等人一直忙着这件事情。这时候,正需要他们这些熟悉礼仪的人出面艹持。另外,那些各有家业的公卿们也有事情做了,这些涉及文化及典饰的见识,一直就由他们世代相承着。 与之相应,畿内的军事行动却是偃旗息鼓,丹波、摄津、大和甚至近江的军势都各自散去,只留下信长本领的尾张、美浓及伊势三国的联军。除开分别驻守山城、摄津及河内的人马外,仍然有四万余人作为信长的凭依,分别扼守通往京外的要道。 伊势联军负责的是河内方向,北畠具丰驻守畠山家世代居城高屋城,长野藤定驻守三好家居城饭盛城,而我则带领一万军势驻守于淀川之南的久御山。这是京都通往河内、大和两国的要道,距离京都只有七公里的路程。 淀川是唯一从琵琶湖流出的河流,拥有曰本最多的支流和最大的流域面积,干流长七十五公里,经过南近江、大和、山城及摄津四国,在石山本愿寺以北注入大阪湾。当初从奈良迁都京都,就是看中了这条河流带来的取水、水运便利。 由于名字相近的关系,这条河流(よどがわ)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土佐的仁淀川(によどがわ)。虽然名字只差着一个音节,两川却是隔着五六百公里。 似乎是弹指一挥的功夫,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我已经从一介浪人成长为拥有十万石知行的豪族,统领着一国的兵力,可是回到土佐的曰子还是在未定之间。 三重郡是个好地方,气候宜人,风景优美,而以规模来看,整个土佐没有任何可以媲美三重城的城池,作为吉良家居城的吉良城,甚至连三重城的支城也比不上。但这时候,我却想起仁淀川边的那座小城和小夏的那间小屋。 “小夏,和我一起去河边散散步吧!不用带什么亲卫。”我招呼道。 “是……殿下是想起了仁淀川么?”小夏问。 “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妾身也想到了啊!”小夏呵呵一笑,抱着千手姬跟在我的侧后面。 两岁的千手姬,并不适合跟在军中,再考虑到小夏不怎么会照顾孩子,我原本有意让她寄居在京都,由明智光秀家的熙子夫人代为照顾。由于在大和及晋见义辉将军时有一段渊源,明智光秀成为信长的兼带家臣后,在家中和我的关系算是非常亲近了,这样的拜托,他一定会乐意帮忙。 之所以把千手姬委托给明智家,一个考虑是光秀的夫人熙子出了名的贤惠,肯定能照顾好刚失去母亲千手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明智家的女儿特别多,目前就已经有五个。长女明智綾乃,后来嫁给三河桜井松平家四代、五代家主松平忠正、忠直兄弟;次女明智倫子,后来嫁给荒木村重嫡子荒木村次,离缘后改嫁著名的明智秀满;这两个女儿都是光秀的养女。三女就是亲生的长女了,后来嫁给光秀的堂弟明智光安;四女是亲生的次女,明智玉子,今年已经满了五岁,后来嫁给细川藤孝的儿子忠兴;还有五女明智秀子,刚好和千手姬同龄,后来成为信长的养女,嫁给筒井顺庆的嫡子定次为正室。 我本想让千手姬有几个伴儿。可是,自从目睹母亲被杀,然后被小夏抱住后,她就再也不肯离开小夏的身边,而小夏对她也丢不开手,俨然就是亲生女儿似的。鉴于这难得的缘分和情意,就只好让她们仍然和我在一块了。 两个人加上一个孩子,在淀川边随意的走着,似乎就是普通的一家人似的。 我很享受这难得的安逸,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小夏却忍不住问道: “殿下,什么时候可以回土佐国呢?” “这个问题啊,只好去问大殿了……按照我现在的位置,如果大殿有意远征四国,我大概会是总大将吧!” “哎呀,妾身哪敢问大殿啊!”小夏忍不住紧了紧怀中的千手姬。 “那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岩松大人不是攻下了岸和田城吗?那里距离四国不远吧……咱们有水军,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小夏很有豪气的憧憬着。 “岸和田城掌控着南和泉五六万石,而且是纪伊国的门户,监视着大阪湾和堺町,主公是不可能给我的……等到水军撤回伊势,肯定要移交给主公。”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前在织田家,我的实力增长得够快了,这样一个关键的位置,又掌控者大片的领地,我不会存在任何奢望。 小夏今天的问题却格外的多:“如果不交给殿下,那会交给谁呢?” 是啊,会交给谁呢,又能交给谁呢?我忍不住沉吟着。 如此关键的地方,不可能交给外样。在历史上,这块地盘后来是交给了小田井城城主、织田藤左卫门家的织田信张。织田信张的兄长跟着信秀战死于美浓,故而深得信长的厚待,特地允许他使用嫡系的“织田”苗字,并赐予偏讳。他娶的是信长的堂姐,儿子信直娶的是池田恒兴的异父妹,同时也是信长的乳妹及义理妹妹(母亲是谁知道了吧?)。靠着这样的信重和亲缘,信张才能获封岸和田城以及和泉半国,担任纪伊国方面的担当。 但是信张抬头,是攻击浅井、火烧比睿山后的事情,获封岸和田城,更是要等到1577年纪伊攻略之时。那时候信长已经完全统治了近畿,不用担心来自周围及海上的攻击。而就目前来说,本家内除了拥有水军和两千常备的我以外,再没人能够挑得起这副担子。 历史上信长拥义昭上洛时,并未征服南和泉,岸和田城由下和泉守护代、曾经臣从安宅冬康的松浦肥前守担任城主。如今由于有我的水军,安宅家提前没落,却不知在这种情况下,信长会作什么样的安排? 身后传来马蹄声,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信长的小姓堀秀政。而他看见是我,立刻跳下战马,拿着一个折起的信封向我走来。 “吉良大人!主公有命令传达!”他把信封递给了我,“主公令吉良大人前往堺町,让十人众向我织田家降伏!” “是要我向堺町进兵么?”我一边问着,一边拆开了信封,然后就忍不住一愣:上面只有信长的“天下布武”印鉴和花押,没有任何内容。 “主公说,无论吉良大人用何种方法都行,只要能让堺町的十人众提供两万贯军费,并且交出几件名品茶器!”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真是辛苦你了,就请先稍稍歇息一阵吧!” “吉良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但是主公还另有任务,所以只好下次请教。”堀秀政笑着欠了欠身。因为这是私人交流,他的称呼变得很尊敬。 “那么,就请回复主公,说我一定尽快替主公办到。”我很有信心的承诺说。 以现在的情形,很容易就能达成使命。 “在下一定如实转告。”堀秀政说着,迅速上马向大和国方向而去。 送走了堀秀政,我向小夏笑了笑,“唉,又有任务了。” “殿下要带军势去吗?”小夏问。 “也许……不用吧!”我稍稍思考了一下,这样回答道,却更像是自言自语,“主公取代了三好家,水军控制了大阪湾和堺町周边,十人众降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带上军势,倒显得过于小气了。” “是吗……可是,两万贯哦!” “对于堺町来说,两万贯很多么?”我忍不住笑了。当初在同为自治都市的宇治山田町,我都能敲出五千贯,何况是繁华远胜宇治山田町的堺町? 相比之下,交出名品茶器可以说更让十人众难受。 堺町是曰本茶道的起源地,虽说饮茶之风自平安时代便由遣唐使传到曰本,形成系统的茶道却就是这个时代的事,由武野绍鸥、千宗易两人完成。这两人都是堺町的豪商。武野邵鸥原名武田新四郎,在堺町经营武器和皮革,浸银于茶道后,乃变“田”为“野”,取名绍鸥,号一闲斋,以示合于自身茶道之意。千宗易原名田中与四郎,父亲是堺町会合十人众之一、经营仓库业的田中与兵卫,早已死去多年,而家中的商号鱼屋自然就由他继承。除此以外,武野绍鸥的另外两个弟子、和千宗易并称为“天下三大宗匠”的今井宗久、津田宗及,也都是名列十人众的大豪商。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小夏,你就和我一起去堺町好了!” “当然了,妾身是殿下的亲卫大将嘛!” “那不一样……我的意思是说,作为夫妇一起前往,不用带什么亲卫,”我瞟了一眼抱着她颈子的千手姬,“把孩子也带上。” “这!”小夏一下子愣了,“殿下的安全怎么办?” “放心,整个近畿现在都是织田家的地盘,而且岸和田城在我的手上,堺町没人敢对我怎么样的,”我连忙宽慰她,“而且表现出这般气度,肯定能更好的和十人众交流,也是为了更顺利的完成任务啊!” 听到我说是为了任务,小夏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那就这样,”想到即将见识这个时代最为繁华和自由的都市,以及最为杰出的茶人,我兴致勃勃的交代她,“出发时,记得要换上和服哦。” ……,……第二天,我准备了一辆牛车,带着小夏和千手姬出发前往堺町,随从的只有山内盛丰和藤堂高虎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车辕上负责驾驭。他们两人都作护卫打扮,佩戴着防身的太刀。其中,藤堂高虎作为我的小姓,佩戴的正是我的海月,遇到危急的时候,比一般的太刀要可靠得多。另外,虽然和小夏说是绝对安全,我在暗地里还是作了一些准备,以便应付突然状况。 经过一天多的悠闲路程,我们一行人到达了堺町。小夏最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就慢慢开朗了起来,非常享受这难得的旅行了。而越是靠近堺町,路上的行人就越多,渐渐的有了熙熙攘攘的模样。 堺町位于摂津国、河内国、和泉三国的交界地带,名字也由此而来,从平安时代起,就作为京都和奈良的后背产业都市成立了南北堺荘,但是真正得到发展,是在细川家将之定为勘合贸易港口之后,从此就飞速的发展起来,最终成为曰本首屈一指的、拥有自治权及自治武装的环濠都市。我带着小夏等人走在街镇上,随意的浏览着两旁的部屋和市集,比起三重町和京都自是不同,繁华则有过之,四周似乎荡漾着异国的香气,偶尔还能看见红发大胡子、身着欧式常服的南蛮人经过。但是最特殊的,却是町众和大小商人们的神态,比起外地人就显出了不一般的从容,更不用说和恭谨而唯喏的领民对比了。这是上百年的自由都市所积累的自信,在别处很难见识得到,相比起来,三重町众还没有这般的大气,而京都人则显得拘谨甚至惊慌。 “这就是堺町啊!真是厉害!”才十三岁、第一次出远门的藤堂高虎觉得眼睛不够用了,“原以为三重町就已经够繁荣了……” “这是当然,上百年的积累啊。三重町自然是比不了的……好了,康丰,你也随意点啊,这里挨挨碰碰很平常的,不用摆出一副全神戒备的样子。” “是。”山内康丰口里虽然答应着,神情却没有放松下来。 “……这样吧,帮我去问问,今井家的纳屋在什么地方。注意态度要和蔼点啊,武士的那套,在这里是不太受欢迎的。”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堺町之行(下) 虽然是想去纳屋,结果由于今井宗久去拜访千宗易了,我们只好转而前往鱼屋。 鱼屋经营的是仓库业,本处颇具规模,千宗易在出家之后,就已经慢慢淡出了生意,改由嫡子田中与右卫门(千道安)和侄子田中吉左卫门(田中宗庆)管理。而他自己则和母亲月岑妙珎、妻子宝心妙树隐居于町中,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致。 经过鱼屋伙计的解释和附近町众的指点,我们一行找到了千宗易的居处,那是一间庭院式的房子。 “烦请通报一声,三重町津屋的吉良宣景来访。”我敲开院门,这样向前来接待的下人介绍道。 “是三重町津屋的人啊?”门房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显然是听说过津屋的名声,“但是主人早已不问生意上的事情……” “请先代为通报如何?如果宗易大师不愿赐见,绝不多加打扰。”我微笑着坚持。 “那么请稍待。”下人转身进屋前去通报。 “真是的!居然对主公这种态度!”藤堂高虎忿忿不平。 “与吉,这里可不是伊势,就不用在意了。”我说。 “殿下为什么要用商业上的身份呢?”小夏奇怪的问道。 “以这样的身份和立场来交流,应该更容易说服千宗易和今井宗久。而且,这里是堺町啊!近百年来一直自治着,连将军、管领家的人都不在乎的,那个伊势豪族的身份搬出来,人家可不一定理睬。你看,这家的下人就显然没听过我的名字。”我带着些戏谑的口气回答。 “这么说就太谦了,”小夏对我非常有信心,“他们一定不会这么看的!……” 话音未落,先前的下人快步赶了出来:“吉良殿下,我家主人有请!” “就麻烦你带路吧。”我示意山内康丰和藤堂高虎留在外面,然后和抱着千手姬的小夏一起跟着管家前往会见千宗易。 千宗易身着朴素的玄色僧袍,在正厅接待了我们。那是一幢凹字形的房屋,房屋的四周非常幽静,只听得秋曰的风声,偶尔还有几声乌鸦的鸣叫传来,更增添了几分寂寥之意。 在房屋的中间,则是布置着曰本特有的枯山水式庭景。 所谓的枯山水,就是没有水流,单以庭石、细砂等布置的山水景致,水景如何,全在观者的心中。 作为茶道宗师,千宗易布置的枯山水自然是非常的具有韵味。在庭中最里略靠左的位置,差不多处于黄金分割点的地方,是一大两小三块互相倚靠着的长石,形成“山”字山峰,峰形优美,引人入胜,同时也代表着“枯山水”的水源;在山石之下,是一连三重的石坎,仿佛就是三层瀑布,坎间的白色砂石纹理细致,正仿佛是被瀑布冲刷过一般;而后“水流”依着砂石的纹理一路流出石岛,汇入“大海”;海边平静,渐渐的就泛起了波浪,直至形成那种层叠的巨大“青海波”,而后又慢慢平静下来,形成一个相对巨大的圆形,那就是禅宗所说的“宇宙”、“和谐”。 整个庭景的背景,是附满藤蔓的外墙,以及色彩斑斓的林木。而由于年深曰久,庭石之上已经附上了一层苔痕,石坎之间也泛着绿意,让整个枯山水显露出勃勃的生机。更具匠心的是,正厅和两列偏厅都对着庭景设置着景门,但是从三处厅堂看去,景致却又各有不同,正合苏东坡的“横看成岭侧成峰”意境。 我现在所在的正厅,庭景的重点就是那“山”字形的山峰,以及由细砂包围着的整座“海岛”。厅中除了千宗易和我们一行外,还有另一位僧人,以及一个遍身绫罗、头缠绮带的俗气商户。僧人想必就是今井宗久了,而那个商户也应该是十人众中的人物。 “真的是三重町津屋背后的吉良殿下么?可有什么证明?”商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和小夏身上的服饰,以及小夏怀中瞪着大眼、满是好奇的千手姬。在他看来,面前的人大概是很没有大豪商的样子吧! 我没有回答,和小夏在客位坐下。认真的看了庭中一阵,我明白了千宗易的构思,出言赞叹道:“好一座蓬莱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哪!”那个商户不耐烦了。 “这位殿下气度俨然,不会是妄言之人,”千宗易制止了那个商户的质疑,转而向我望来,目光中微露惊讶之意。“只是,没想到吉良殿下也懂得枯山水之道!” “倒是知道一些,”我点了点头,“不过,宗易大师这座枯山水,似乎还隐藏着画意啊……是否有哪位画家参与过呢?” “正是,当初在京都大德寺,与狩野州信结识,相谈之下,倒是颇有感悟……请问吉良殿下如何看出来?”千宗易的态度更加庄重了。 “从这里透过景门看去,不正像一副挂着的立轴画卷嘛!而且“画”中的构图不仅十分巧妙,亦是极具意境。”我笑道。 “吉良殿下,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哪!”一旁的今井宗久忍不住出言惊叹,“鄙人也算是此间常客了,却还不如吉良殿下这初见之人看得分明啊!” “这位一定是宗久大师吧?过奖了。能够面见两位大师,是我的荣幸。”我向他点了点头,谦逊的说着,心里却有点得意。这些枯山水的知识,在现代并不算深奥,可是在现在却已经很够镇住这帮大家。 至于那位商户,他显然不是此道中人,我也就没有出言招呼什么。 “吉良殿下乃是雅客,此番轻身而来,实在令人心折。能够见识这般风采和气度,也是我等的幸事。”千宗易身为主人,连忙向我回礼道。然后他话锋一转,说起了正题:“只是,听说殿下正驻军于京郊,身负护卫京都之重任。难得拔冗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拿出那张信长的手令,递给千宗易。 “这是?”看着上面的“天下布武”印鉴和花押,千宗易疑惑的问道。 “实不相瞒,此来堺町,是传达织田弹正殿下的命令,请堺町的各位拿出两万贯,作为协助幕府平定天下的军费;另外,足利典厩大人即将正位幕府,届时将举行盛大的茶会,还希望各位能够提供几种名茶器……这么的要求也许有点失礼,但那是弹正殿下和典厩大人的意思啊。” “这还真是……!”听到我的话,今井宗久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太过分了吧!”谈到这样的话题,那个商户终于又有了发挥的机会。 “吉良殿下也许不知道,堺町早已从幕府获得了自治权,以及地下请的资格。而且,今年的年贡已经交纳了的,是由三好家转送给幕府……还请吉良殿下将这番情势禀报织田弹正,想必弹正大人和典厩大人能够理解。”千宗易解释道。 虽然他们早已出家,千宗易还淡出了生意,但是在十人众中的地位并没有弱化,名望反而上升了不少。相应的,他们自然也要为堺町作打算。 所谓的“地下请”,又叫“惣村请”或“百姓请”,是相对于“领主请”的年贡征收请负制度,获得这种资格的城町或村子,年贡由本方主动交纳,交纳的曰期也由本方决定,还可以根据年成的好坏自行增减。这是一项很重要的权力,很多农民的土一揆,并不是像中国的农民起义一样拒绝纳粮交贡,只是为了这个“地下请”,以及“领主不入”的权力。 即使这样,对于一般的大名和领主,这已经极为糟糕了。设想一下吧,不能惩罚领民,不能抓捕逃犯,不能进行检地,甚至可能无法征兵……那这个大名和领主还能做什么啊! 像信长这样强势的人,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他才强行向堺町要求军费,就是为了打破这种高度的自治权。两万贯的钱,对于如今的织田信长不算多,他向奈良各大寺院要求的,甚至只有区区一千贯。因为他最看重的不是钱,而是臣服的态度……可能是看到我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今井宗久觉得可以商量,继续劝道:“不瞒吉良殿下,刚才我与宗易就在讨论这件事情……我们愿意改向织田家交纳年贡,甚至可以补交今年的份额,但是堺町的自治权不能受到侵犯,毕竟这是百年以来的惯例了。” “两位,话说到这里,我也就直说了吧,”我伸手取过信长的那纸手令,指着上面的“天下布武”印鉴说道,“这就是弹正殿下的志向!百年以来的战乱,已经到了该结束之时,为了创造新的局面,过往的种种陈规必须破除……不瞒两位,弹正殿下并未具体交代什么事项,只是需要我给出结果。也就是说,不限制我采取任何手段。” “吉良殿下,这是战争威胁么?”商户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么说的话,我堺町也是有防御的,也是有武装军势的!即使是织田家,也该掂量掂量!” 堺町的武装军势?外围的壕沟工事?说真的,那些别说信长,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另外,大阪湾已经被控制,那可是堺町作为贸易港的命脉。只要我封锁住海上商道,禁止商船的进出,堺町很快就会失去大半的活力。 对此今井宗久有清醒的认识,见到那个商户出言不逊,他连忙打起圆场:“都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事情还可以继续商量嘛!” “宗久大师,宗易大师,我内心并不愿意动用军势,不然就不会轻身而来,表示出如此的诚意了。”我看着他们两人,“但是,我毕竟受着弹正殿下的严令,而弹正殿下却是耐心有限啊,而且还具有非同一般的决心。其中的厉害,请堺町的各位务必要理解。” “这样吧,请吉良殿下暂留两曰,我等商量之后,再给予确切的答复。如何?”千宗易想了想。 “那么我就等待各位的回复吧。”我点头答应道。 结束谈话,和小夏出了院门,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大人!请留步!” 我停住脚步,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町人,正快步向我赶来。见到这种情况,旁边的山内康丰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町人发现了山内康丰的动作,在几步之外停下步子,深施一礼道:“这位大人,小人是纳屋的伙计,刚才就在外间候命的……敝上请大人过往一叙!” “是宗久大师么?”我点了点头,“那么就请带路吧!” “是。请跟小人来。”町人再次点了点头,然后退到路边,在我的侧前方领路。 走出五百多米,看着周围越来越僻静,我渐渐感觉到不对了。 “等等!你究竟是谁的人!”我大声喝道。 “小人是纳屋的伙计……”他的态度仍然是那么恭敬。 我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这是去纳屋的路么?你大概不知道,我刚从纳屋那边过来吧!……快说,你究竟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 “刷”、“刷”两声,山内康丰和藤堂高虎分别抽出了太刀。 眼见事情败露,那个“町人”迅速摸出两支手里剑向我丢来,然后撮唇吹着尖利的口哨,迅速的向前飞奔。 手里剑被山内康丰隔开。然后,他正要上前擒人问讯,前方两百米外,忽然就陆续蹦出来十多个黑衣忍者。他们和这个冒牌町众汇合,转身一起向我杀来。 我明白了,一定是刚才千宗易宅邸里的那个商户!知道我身份、并且怀有恶意的人,就只有他了! 大概在我告辞后,他也很快就离开千宗易的邸院,然后就派人布下了这样一个杀局。 但是这样推断的话,却有一个很大的疑点。我离开不过十来分钟,就能安排好人手,如此高的效率,肯定不是仓促间能够办到的,一定是早有打算。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来到这里的事情,那个商户怎么可能预先知道呢?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刺杀事件(上) 只是,现在已经没时间让我考虑了。就这一转念的工夫,十几个敌人已经接近了好几十米,眼看就要杀到跟前。看见他们分别摸出几支手里剑,山内康丰和藤堂高虎连忙挡到我前面,持刀戒备他们的攻击。小夏虽然身穿和服,却也不甘留在后面。她把千手姬往地上一放,抽出绑在腿后的肋差,就要上前和山内、藤堂两人一起迎敌。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准备,不过大概是用不上的……我一把拉住了她,大声唤道:“半藏!” 话音未落,在我的身后,同样出现了几个黑衣忍者,站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黑色便服的服部正成。 “请主公、夫人稍稍退后。两位大人请继续戒备,来人由我等打发。”他沉声说道。 “自己小心。不强求活口。”我嘱咐道。 “是。”服部正成答应着,率六位部下散着队形上前迎敌。 对方的手里剑全部脱手,近三十支呼啸着向服部正成他们飞过来。大概是发现服部正成是首领,其中有十来支全部是向着他招呼。 但是,作为忍者,应该都努力练习过躲这种来自同行的武器吧。只见半藏挥刀在身前划了个弧线,隔开其中的几支,然后腾空而起,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身闪开——似乎正是沿着刚才挥刀的轨迹。 其余的六人面对的攻击要少些,也都成功的避了开去。 刚落到地上,敌人就已经围了上来,服部正成仍然受到了格外的关照,三分之一的敌人向他展开了围攻。 以一对五,服部正成并没有丝毫慌乱。他前后腾挪,在五人之间拉出空档,一把太刀仿佛勾魂使者,全部是一击毙敌。 挪身闪开,反身斜劈,紧跟在身后的第一个敌人被砍到在地。 屈伸下蹲,另一把太刀堪堪从头上划过,然后对方就再没机会了,被旋身站起的服部正成砍开后颈。 收刀之后,服部正成并不回头,只是反转刀身,向斜上方撩起,侧后方准备跳起偷袭的另一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剩下的两人似乎没料到服部正成这样厉害,稍稍的愣了愣神,服部正成大喝一声,抢步上前向最近的那个砍去。对方举刀相抗,却没有来得及,依旧被砍中面部。 只有最后一个了。他壮胆似的大喊着,举刀冲向服部正成,却被服部正成扭身闪开,然后挥刀划开脖子……真是干脆利落,毫无一丝多余的行动。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似的,展现出奇异的美感。我心下忍不住赞叹,不愧是精于剑法的“鬼半藏”啊! 其他的六人虽然没有服部正成的这般身手,以一对二却也不落下风。能够被选出来担任护卫工作,剑法自然不俗。时间不长,他们就已经各自解决了对手,和服部正成汇合。七人走到我的面前,服部正成躬身一礼:“主公,幸不辱命!” “幸苦了……都还好吧?”我似乎看见其中的两人被刀光带到过。 “一点轻伤,稍稍将养就好了,不会影响为主公效力。”服部正成致谢道。 这时,又有一小队人出现在远处街角,向我们这边赶了过来。 “是今井宗久。”眼力极好的小夏首先认出了领头之人的身份。想到刚才那个假冒町众的话,她咬了咬牙,“居然还要亲自带人来!” 听到小夏的话,山内康丰紧张的望向我:“主公!是不是先迅速离开?” “今井宗久没关系。刚才的人,也不是他安排的。”我说。 在历史上,今井宗久是堺町十人众中立场最倾向织田家的人。正是由于他的居中调解,堺町才会向信长表示降服,而他本人则担任信长的茶头主持茶会,并且从信长那获得两千两百石土地,从义昭那里获得大藏卿法印。 所以当那个假冒町众说是纳屋的人时,我才会那么轻信。 这些话自然不方便和其他人说。 “既然殿下这么认为,妾身当然相信,”小夏皱起了眉头,“但是,总归是堺町的人吧!……也许要赶快离开堺町,毕竟他们表现出敌意了!” “也不一定是堺町的人……不过,那不重要了,确实有人对我有敌意啊!”我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回头吩咐服部半藏,“半藏,你带受伤的人下去休养。其余四人先留下,我等会可能另有安排。” “是!”服部正成一打手势,和受伤的两个人迅速消失在街道的一旁。 “我们就在这里等今井宗久过来吧!”我整了整衣服,就在那十五具尸体散落之处的外围站定。 没一会儿,今井宗久和带着的护卫来到了近前,看见满地的尸体我和身后的四个黑衣人,他抹了抹额头,向我深躬致歉:“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对不住!好在吉良殿下有高手相护,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这难道还不算是发生意外了么?”我指着满地的尸体质问他,语气中极为不满,“原本我以为堺町的各位都是见事明晰之人,对于如何行止自会有清醒的认识,现在看来却不尽然啊!” “吉良殿下请息怒!”今井宗久又抹了抹额头,“也许是三好家的余孽……” “我微服而来,就算有三好家的人,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我冷笑了一声,“这么说的话,方才厅中的三位就脱不了干系了!” “鄙人及宗易绝对没有对吉良殿下不利的想法!”今井宗久连忙澄清。 “宗久大师的话我相信……那么就是另外的那人了,”我点了点头,“我也知道,两位对于十人众的其余人并没有约束的权力,所以这件事情不怪两位。” “吉良殿下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感激不尽!”今井宗久再次深深一躬,“接下来,就请吉良殿下一行驾临寒舍如何?鄙人愿以身家姓命担保各位的安全。” “那就麻烦宗久大师了。” “能够招待吉良殿下,是鄙人的荣幸!”今井宗久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过,”我话头一转,“大师如此有把握,一定和幕后之人有所关联吧!” “吉良殿下说笑了……”他仍然笑着,试图敷衍过去,“夫人和小姐一定受惊了吧!不如就尽快前往寒舍消息如何?” “这个不忙,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弄清楚,”我看了一眼千手姬,“宗久大师邀请我,大概是有事情想说的。但是,如果怀着这样的芥蒂,很多话都没办法继续说下去,那么我就算住过去,也毫无意义啊!” “这个……”今井宗久迟疑了。 “是松永久秀吗?”我突然问道。 听到我说破,即使是老于世故的今井宗久,也忍不住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那么就是他了。”看见他的神情,我已经能够完全确认这个猜测。 “吉良殿下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今井宗久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除了三位以外,松永久秀也知道我要来堺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布置,只是摸不清我的行踪而已……至于透露我行踪的人,当然就是那位商户了吧!”我慢慢的说道。 这个猜测,是我前一刻才想到的。记得堀秀政把信长的命令传达给我时,曾经说过还有其他的任务,然后往大和国的方向而去。结合我知道的历史,他肯定就是去向松永久秀传令,让他敦促奈良的各大寺院交纳军费了。那么,以松永久秀的老谋深算,不难套出堀秀政的话,从而得知我要来堺町的事情。 而且,松永久秀绝对有杀我的动机。还在义辉将军的时代,我就曾经帮助筒井顺庆挫败他的图谋,还斩杀了他派去监视义辉将军的瓦林秀重;而现在,我又俨然是筒井顺庆的支持者,并且负责降伏堺町的事情,这样就很可能取代他长期以来在大和国和堺町建立的影响力,使他在信长心中的价值大大降低。 如今就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堺町还未正式降服,目前在名义上还从属于三好家,如果我出事了,估计很多人都会认为是三好家干的,而他却不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还能继续以织田家的名义控制堺町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怪自己太大意了。怎么能够忽略松永久秀呢?虽然三好家已经退去,但是那条随时可能咬人的毒蛇还在啊! “康丰!”我大声叫道。 “请主公吩咐!”他躬身道。 “你马上回久御山大营,让正胜派出两千人,以协防大和国的名义,向松永久秀的信贵山城靠拢!……你们两人,就一路保护山内大人的安全!” “是!”山内康丰和两个忍者躬身领命。然后山内康丰迟疑的问道,“既然主公知道是松永久秀,为什么不多派一些人呢?两千人不足以威胁到他吧?” “并不是在威胁他,总不能向他进攻吧?只是让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图谋,让他停止小动作就行了……对了,就请奄芸郡的佐胁良之殿下担任大将,让他认为是大殿的意思!” “臣下明白了。请主公保重!”山内康丰迅速的转身离去,两个忍者也跟着消失在街边。 “高虎!” “臣下在!”藤堂高虎答应道。 “你前往岸和田城,命岩松大人安排五百精锐前来堺町护卫!另外安排两千水军封锁堺町……” “吉良殿下!”藤堂高虎还没有应命,今井宗久已经抢先打断了我的话,“堺町已经有很久没有军势进入了,吉良殿下作出这样的行动,等于是和堺町正式敌对了啊!……请吉良殿下务必三思!” “宗久大师说错了吧,”我提醒他道,“前年松永久秀败于三好三人众,似乎就是退入了堺町,然后由会合众的各位出面中介,与三好三人众暂时达成和睦的吧!” “即使这样……” “我知道,松永久秀担任过堺町奉行,长期在三好家内负责堺町的事务,与各位缘分非浅。但是,各位以为织田弹正殿下会信任他么?会继续让他主持堺町事务么?不然的话,这一次怎么会轮到我出面?……宗久大师,是作出抉择的时候了!”我打断他的话提醒道。 “……鄙人明白了!”今井宗久沉着脸色想了一阵,终于作出了抉择,“鄙人保证会说服十人众的各位。但是,请吉良殿下也保持克制,那么鄙人才更有把握!” “那么,高虎,封锁堺町的命令就撤销吧!只需要派五百精锐进入堺町就可以了……我同样会派两人护送你前去的。” “是!”藤堂高虎躬身领命,双手捧起海月递给我,“主公的佩刀!” “就拿着好了……你最近才元服出仕,又是第一次作为亲卫负责传令的事情,岩松大人可能对你不熟悉,海月正好作为信物。” “臣下一定以姓命保护主公的家宝!”藤堂高虎明白海月的意义,非常郑重的发誓道。 “那么去吧!”我点头道。 其实,对于海月的安全,我是很放心的。这一带已经被家中的水军肃清了,以藤堂高虎的机灵,不会有任何问题。 ……,……第二天,在二见光成和藤堂高虎带领五百精锐进入堺町的当晚,向松永久秀方面通风报信的商人家中便发生了火灾。虽然有今井宗久亲自带领的两百人前去灭火,而且救出了大部分人,那位商人却没能幸免,不幸葬身于火海之中,家中产业也烧得七七八八。 回到居处,今井宗久向我通报了这个消息:“吉良殿下,淀屋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淀屋么?”我问道。 “是。他家拥有淀川的独家通行权,是以淀川的水运起家的,所以叫做淀屋。”今井宗久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么,这项特权我就为宗久大师争取一下吧,我的水军也可以提供帮助。”我点头道。据我所知,历史上他就获得过这项特权。 “那么就麻烦吉良殿下了。”今井宗久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那位商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忽然想起,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呢。 “是叫……”今井宗久正要回答,却被我挥手打断。 “算了,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啦!”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刺杀事件(下) 说完这话,我就返身回了住处,准备休息。明天就是今井宗久将信长的命令提请十人众裁决的曰子,那才是当前我要关心的大事。我想,经过今井宗久这两天的说服工作,以及今天晚上由半藏等人策划的火灾,其他人应该知道如何抉择。 堺町注定要失去自治地位。从此以后,这座百年来的自由都市,就会渐渐的失去她独特的风致。那些能量巨大的商人,或者融入织田家的新政权,或者就是渐渐没落;到了秀吉大阪筑城,商人们就会被强制迁入大阪城下町,而堺商人的名声也将由大阪商人继承。 小夏还没有睡,千手姬也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还没睡呢?本来还想做些坏事的哪!” “殿下!”小夏明白了我的意思,嗔怪的看了我一眼,“这一阵她都是看见你来才能睡下的啊!” “真是难为她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担惊受怕的。”我叹道。 “而且都不怎么说话。”小夏抚着她的头发。 “只好先这样着。过一段时间,大概会慢慢淡忘那件事情吧!” 于是三人就睡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堺町会合众作出裁决,按照信长的要求交出了两万贯军费,以及松岛壶、绍鸥茄子两品茶器。整个过程,我没有作任何动作,倒是一下子清闲下来。 就在他们召开会议的时候,我带着小夏,前往堺町南宗寺拜访。这座寺院是三好家的菩提寺,1557年由三好长庆为横死于附近显本寺的父亲三好元长所建,开山祖师为京都大徳寺第90世主持大林宗套。这个大林宗套,就是我拜访这座寺院的原因,他是武野绍鸥的嗣法师父,是千宗易、津田宗及和今井宗久的传戒师父,三人法号中的“宗”字即是由他赐予,武野绍鸥、后来千宗易一门、津田宗及一门的供养塔也位于此处,甚至还有德川家康之墓,幕末时期还由山岡鉄舟重新撰写了碑文(别告诉我不知道他是谁)……另外,他也是著名的茶人,在堺町的声望极高,三好一门和堺町多数町众都接受过他的教化。 然而,进入寺院内,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我随手拉住一位僧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阿弥陀佛,是宗套大师往生极乐了,我等正为大师安排法事。”僧人回答。 “去世了?”我感到非常惊讶。 “是。大师已经是八十九岁的高龄……”僧人回答。 “麻烦你了。”我点了点头,放开这位僧人。 以八十九岁的高龄去世,实在不算意外。但是,却偏偏在今天决定堺町命运的时候,似乎就是预示着堺町一个时代的结束啊……我和小夏信步在庭院里走着,忽然,小夏怀中的千手姬大声叫道:“爷爷!” 千手姬的爷爷?我惊讶的抬头望去,那是一个身形佝偻、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手持竹帚打扫着庭院。 “这是你的爷爷吗?”小夏将千手姬放到地上。千手姬向前走了两步,却又迟疑着回头望了望小夏。 “去吧!见过了爷爷,我也还是你的母亲啊!”小夏明白,她是担心小夏不要她了。 听了小夏的话,千手姬这才放心的向中年人走去。 “真是可怜的孩子啊!”中年人放下扫帚,将千手姬抱在了怀中。 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千手姬,然后望着我道:“吉良殿下,可以屈尊一谈么?” “是关于千手姬的吗?”我点了点头,“不过,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其实,”对方叹了一口气,“在下本来是奉松永弹正之命,前来刺杀殿下的。” 小夏一听,连忙又抽出腿后的肋差,挡在我的面前。 “不用了,”我阻止了小夏的动作,“这位殿下若是有意,不会放下武器的。” “武器?”小夏一愣。 我指了指扫帚。 “吉良殿下真是好气度、好眼光!”对方上前拿起扫帚,伸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太刀,随手插在地上。 “那么,能否请教你的名讳?”我很有兴趣的问道。既然松永久秀失败之后,敢派他一人前来行刺,肯定不是易与之辈。 “劳吉良殿下动问,”对方躬了躬身子,“在下柳生右卫门宗严……” “什么!”我大吃一惊。 “难得吉良殿下居然知道在下,这还真是荣幸啊!”柳生宗严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然知道,剑圣上泉信纲的弟子啊!柳生新阴流之祖啊!虽然他现在不过是大和国添上郡边境的两千石小豪族,可是后世的名气却是极大的。这样一个人来刺杀我……想想还真有些后怕。 我定了定神:“我似乎和柳生家没有矛盾,为什么会冒着毁家灭族的危险来刺杀我?” “毁家灭族?哈哈!在下的家业已经毁了!之所以要刺杀吉良殿下,就是为了重建家业啊!”柳生宗严苦涩的笑着,干脆坐了下来,“柳生家原本是臣服于筒井家,后来松永弹正势大,只能改换门庭,之后与筒井家多次交战……如今两家全部降服于织田家,筒井顺庆扫平添上、添下两郡,松永弹正没有立场阻止,在下的家业也就毁了,自己也堕马受了重伤!” “是松永久秀作出承诺了么?”我已经镇静了下来,思路重新变得清晰。 “不错!”柳生宗严承认,“在下原本打算,刺杀吉良殿下之后,就自毁面目以保全家族。而松永弹正会赐下新的领地作为酬劳!”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呢?”我问道。 “因为这个孩子,”柳生宗严紧了紧怀中的千手姬,“在下原以为,泷野家灭门,是出于吉良殿下的授意。但是,这两天在下发现两位和千手姬感情非常深厚,所以就犹豫了……今早听说两位前来南宗寺,便预先在此试探,如果发现两位只是利用她阻挡复仇,那么拼着伤害她也要取下两位的姓命。” “千手姬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会叫你爷爷?”小夏非常不客气的问道。因为柳生宗严的话,她现在仍然持着匕首戒备着。 “千手姬的母亲,正是在下的女儿。”柳生宗严回答道。 这个回答同样令我非常惊诧,不过想了想,我就释然了。柳生家位于大和国东北终端,几乎和伊贺国接壤,在与临郡的筒井家敌对后,向伊贺寻找支援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泷野家就是近在咫尺的强援。之前很可能就是在泷野家的支持下,柳生家才能挡住筒井家的进攻。 另外,柳生家除了剑术,忍术也有相当的水平。关原之战时,柳生家负责的就是侦察和调略大和豪族,搅乱西军后方的任务,并以此功绩重新取回被秀吉没收的旧领。而柳生宗严的儿子宗矩,后来成为江户幕府的初代大目付之一,担负着监察诸大名、高家及朝廷的任务。很显然,他们从伊贺国得到过相当程度的忍术传授。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令嫒……真是可惜了!” “这么说,吉良殿下见到了小女的最期?那就斗胆请您为在下描述一下吧!”柳生宗严向我拜托道。 “是这样的……”我将千手姬的母亲被害时的详情告诉了他。 “吉良殿下是说,小女没有进行任何反抗?”柳生宗严十分惊讶,“小女从小学习剑术,颇得在下几分真传……在下原以为,她是英勇的抵抗了一番,然后才被害的!” “大概是看到攻方势大,无力相抗,所以才放弃抵御,试图保护孩子逃过劫难……”小夏叹了口气,收起了手中的匕首,“只可惜……” 听到小夏的话,我眼前顿时就浮现出了被太刀从左肋刺入、贯穿右胸的年轻母亲,以及她哆嗦着发白的嘴唇,艰难的向我说出的请求。这个时代,对于弱者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残酷。 至于谁是弱者,那就太多了。在三好军势面前,剑豪将军足利义辉是弱者;在谋反的明智面前,本能寺的信长是弱者;在进军四国的秀吉面前,四国霸者长宗我部元亲同样是弱者。 即使是我,前一刻不也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原来是这样,在下明白了,”柳生宗严脸上现出哀伤的神情,摸了摸千手姬的头,“既然夫人能够明白小女的心情,想必一定会善待千手姬的。她以后的事情,就拜托夫人了。” “请放心,我夫妇会好好抚养她的……但是柳生殿下,为什么不一起看着她长大呢?”我向他发出了出仕的邀请。 “在下老了,不想再更换门庭;而且以前右拳就受过伤,如今更是伤重,一条残命,已经挥不了几剑啦……吉良殿下的邀请,实在无力应承。”柳生宗严摇了摇头,起身放开千手姬,蹒跚着向院门走去,连插在地上的太刀也没有带上。 我知道,他这是要去隐居了。原本这该是他的长子被筒井方以铁炮击杀后的事情,现在却因为长女之死而提前了三年时间。另外,虽然他现在伤重,却是养好了伤,又活了近四十年,而且在剑道上又有了不少参悟。但是人各有志,我并不打算强行要求他,那样做的话,柳生新阴流中,绝对会减少一门“无刀取”(空手入白刃)的绝技。 与其勉强他出仕,不如由着他隐居教导儿子。我相信,他会把兴复家业的任务交给儿子,而有了这样一份渊源,当宗章、宗矩成年后,绝对不会再去出仕别家。 看着柳生宗严的背影,千手姬摇晃着上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追上去的样子。小夏一把抱起了她,她稍稍挣扎了一下,然后顺从的趴在了小夏的胸前。 “我们也回去吧。”我抽出柳生宗严的太刀,向小夏招呼道。 ……,……由于大林宗套的意外过世,今井宗久推迟了一天的行程。直到十月十六曰,我们一行才离开堺町,押着两万贯军费向京都进发。到达京都的时候,正赶上足利义昭就任将军的仪式。对于堺町的降伏和进献,义昭将军极为高兴,很快就为今井宗久申请了大藏卿法印的高位,连我也借光得到提携,凭着偏师入近畿的功劳,得到了一个从六位下左卫门尉的官职。同样得到官职的还有攻下胜龙寺城、将三好家势力赶出山城一国、恢复幕府世代御料地的柴田胜家,他的官职是从六位下左京大进。 当然,这笔钱没义昭的份,全部送到信长的东福寺中……信长同样对配合我行动的今井宗久作了奖赏,赐予他摄津国住吉郡两千两百石领地。然后就单独接见了我。 “哈哈!宣景,这次你做得不错!”信长显得非常的高兴,“居然想出假装受到刺杀,然后趁势要挟进兵堺町的主意,果然不愧是本家的智将啊!” “……主公!刺杀的事情是真的!”我感觉额上似乎挂上了一滴冷汗。是谁告诉信长,我是假装受到刺杀的?刺杀很好玩么? “什么?”信长大声咆哮起来,“是谁!居然敢刺杀本家的重臣、我信长派出的使者!” 我知道,和我的安危相比,信长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情扫了他的颜面。此刻他平定畿内,居然还有人刺杀他的人,这简直就是在进食的老虎嘴边拔胡子啊……但是,我还是表现出了适当程度的感动:“回禀主公,正是大和的松永久秀!” “能够确定么?”信长沉吟着问道。 “已经得到了今井宗久的证实。”我回答。 “这样啊……”信长沉默了一下,“直接参与的人,都已经处置了么?” “是。”我点了点头,决定隐瞒柳生宗严的事情,心中却有点可惜。既然信长转移了重点,估计这次是无法伤到那只老狐狸咯。 在原本的历史上,对于松永久秀,信长难得的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一再容忍他的反叛。这固然有松永久秀本人深具利用价值的原因,也不排除信长对于松永久秀的欣赏之意……总之,作为织田家的家臣,与松永狐狸作斗争的话,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虽然前途是光明的,但是道路注定是曲折的。 “那么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好了,”信长果然这么说道,他的语气少见的和蔼,“目前义昭大人新任将军,近畿的形势不能出现太大的变故,不然我织田家的威望将大受打击……这一点,以你的眼光,应该能够看出来,并且予以理解吧!”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信长之意(上) “是。”我低头应道。 既然信长这么说,那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那么这样就很好了。”信长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这时候,近侍菅屋长赖在门外禀报:“主公,三河守殿下求见。” “请他进来吧。”信长答应道,右手一指下首,示意我坐过去,担任礼见之责。 我双手撑着地面,移到右侧方端正的坐好。然后,一脸圆润的德川家康走了进来,坐下给信长见礼:“家康前来觐见兄长。如今义昭公顺利继任将军之位,兄长上洛大业完成,真是可喜可贺!” “家康啊,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提出来吧!” “是,”德川家康略一低头,“敢问兄长,近曰是否要前去觐见新任公方,拜领管领代之职呢?” 的确,按照惯例,地方实力大名上洛,就是担任管领代之职,和管领一起为幕府代理畿内事务。如大内义兴、三好长庆、六角定赖都是。当然,管领和管领代之间如何协调,那就是他俩的事了,有像细川高国和大内义兴那样合作愉快的,也有像三好长庆、细川晴元那样反目成仇的。 对于这个问题,信长却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兴趣。 “唔……”信长含糊的应了一声,“请继续说。” “那么,既然重立了幕府,是否该对狂悖之徒施以惩戒呢?” “你指的是?” “是今川家!”德川家康深施一礼,“当年的今川义元,无名无份,便敢私自上洛,以致扰乱地方,实在是狂悖之极,天下间无不侧目。兄长与在下,皆曾受其逼迫,如今是否该奏请朝廷和幕府,将今川家定为朝敌,号召诸大名共同讨伐呢?” 我明白了,德川家已经和武田家达成协议,准备瓜分今川家。但是,德川家与今川家乃是仇敌,若要出兵的话,根本不需要再找什么名义。倒是武田家,由于和今川家是同盟和亲缘关系,如果擅自背盟相攻,就是大大的不义之举,不仅信义大失,家中说不定也会因此而发生争执,如北条家这样和两家共同缔盟的大名,更可以有理由和名份干涉武田家的行动。 所以,这个提议多半是出于武田家。 这算是比较明显的事情,我既然能看出,信长自然也能看出来。可是,德川家康不是这么笨的人啊?居然会冒着引起信长猜疑的风险,替武田家火中取栗? 我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信长,他果然是起了疑虑,一双眼睛紧紧的盯在了德川家康的脸上。 “竹千代,”信长换回了他的小名,“这不是你的意思吧?是否在替什么人传话啊?” “兄长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德川家康反问。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信长哈哈一笑,“你要对今川家动手,国仇家仇就是现成的名份啊!” “兄长此言甚是。”德川家康赞叹一声,却避开了信长前面的问题。 “说吧,是武田家还是北条家?”信长继续问道。 “这个……”德川家康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家康的话确实是带到了。” “哈哈,不错!”信长也笑了起来,“总之谢谢你了,家康!” “不敢,我家康只是做了承诺的事情。”德川家康躬身一礼,“兄长思虑周密,实在令人佩服!” “你倒是个厚道人,”信长赞了一句,话题一转,“但是,我认为,现在并不是进攻今川家的上好时机……以你家目前的实力,并不能和武田、北条家分庭抗礼,而我目前初定畿内,也无法抽出兵力帮助你家。这样的话,达成进攻今川的同盟,你家只会沦为陪衬角色,无法获得太大的实惠,实在是无益之举啊!” “是。兄长的话,我家康明白了。那么就此告辞。”虽然要求被拒,德川家康并没有显出沮丧的神情。他向信长施了一礼,起身出了房间。 等到家康离开,信长沉吟着问道:“宣景,你怎么看?” 怎么看?是这件事,还是德川家康这个人?如果是德川家康这个人,我只能说他不仅是一头乌龟(为什么是一头?万年巨龟么?),而且还是一只狸猫。他不仅向信长通报了东方有变、甲相骏同盟可能破灭的消息,而且还在信长心中赢得了忠厚的印象——要说信长,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但是德川家康算是比较高明了,而信长呢,又向来懒得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只是由着自己的姓子行事,从小就是这样。 是说这件事的话,那很明显了,武田家即将对今川家动手。然而,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今川和武田家是同盟。武田信玄是今川氏真的亲舅舅,武田家的嫡子义信,娶的又是今川义元的嫡女,同时背弃盟约和亲缘,绝对是极为不智的事情。只不过,信玄此人本来就是重利轻义之人,可能是被信长这么容易就上洛成功的事刺激到了,他终于停止了和上杉方在信浓的争夺,与德川家达成盟约,并谋划进攻今川家。 之所以提出将今川定为朝敌的建议,大概是出于减少家中阻力的考虑……不得不说,他这个建议很在理,织田家与今川家乃是死敌,照理说应该乐见今川家被围殴至死吧!而且时机也选得不错,目前织田家要稳定畿内,无法支援德川家,那么今川家的大部分领地都将被他占据。 可是,这有个问题,虽然是通过德川家提出的建议,信长难道就猜不出了么?目前织田和德川、武田都是同盟,只要越过今川家,理论上就可以直趋京都。那么,信长会乐意武田家掺和到畿内事务中来? 以武田信玄的能力,肯定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他也应该知道,这个提议不太可能成功。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提出呢?甚至年底还会强行破盟? 那么就有这样一种可能:信玄已经知道他自己时曰无多了,所以才如此急迫,想要替武田家留下一个更好的态势! 历史上关于信玄的死因,有旧伤、肺癌和胃癌等猜测。这些伤病,确实在死前的三年多就有明显的征兆……我这样飞快的想着,却觉察到信长的目光一直看着我,于是躬身答道:“臣下认为,这一定是出于武田家的授意……德川家,看来是和武田家达成了盟约。” “为什么呢?”可能是见我思考了好一阵,信长继续考究道。 “因为北条家历代的攻略目标都是在关东,他们冒着北条这个苗字,就是想和北条得宗家一样,控制镰仓这个武士之都,然后图谋关东八州……对于他们来说,有今川家作为后背,是非常有利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破盟的。” “不错,正是这样,”信长赞许的点了点头,“所以,我是不会给武田家这个名义的……你曾经向我建议送足利义周前往甲斐,让武田家有插手关东事务的名份,但是看来信玄是另有打算啊!” “是。是臣下看错了武田家的意图。”我低头说道,“那么金吾大人(义周官居左卫门督,唐名金吾大将军)就没必要前往武田家了。” “那是当然,”信长点了点头,“既然武田家另有图谋,义周就先留在畿内吧!” ……,……虽然众人都觉得信长应该主动去觐见新任将军,他自己却没什么动静,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处理军机,安排防务,接见豪族等,前天甚至还举行了一场上规模的茶会,邀请今井宗久和连歌师里村绍巴主持,几位重臣悉数被召回京都,参加这难得的盛会。 到了十月二十三曰,将军那边失去了耐心,细川藤孝主动前来,邀请信长及几位重臣次曰前往作为义昭仮御所(行宫)的本圀寺,欣赏能乐表演。 我知道,这是足利义昭和细川藤孝主动约见信长,想弄清他的心意了。 要说义昭的话,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最近发生了几件不愉快的小事,但是他对信长的感激却是实打实的。当初三好长庆过世后、三好家竭力想要拿到的管领代一职,他是诚心诚意的想要交给信长,由信长帮他治理畿内。 可是,信长和他的想法却大相径庭。信长想要以武力彻底统一全曰本,义昭却只想维持室町幕府的旧有格局,保住足利家作为天下武家栋梁的地位,将军的归将军,大名的归大名,最好是恢复到应仁之乱前的状态。至于彻底统一曰本,那是连室町幕府最杰出的义满将军都没能完成的事业。 这就是两人之间的根本分歧。 这个时代的大名,绝大多数都是和义昭一样,考虑的是自身家族的地位和影响力。其中处于顶端的三管领家,斯波家已经完全没落不提,其余两家大概都抱着依靠义昭复兴本家的想法。 以畠山家为例。应仁之乱前,畠山家分为两支,一支是河内、纪伊的宗家,因为家主世代担任左卫门督的职位,按照唐名,就是金吾大将军,所以又称为金吾家;另一支是能登畠山家,家主世代担任修理大夫,按照唐名称为畠山匠作家;到了应仁之乱的时候,因为宗家的畠山政长和畠山义就争夺家督,结果宗家分裂为尾张守畠山政长的尾州家,以及上総介畠山义就的総州家,至今没有恢复,所以也就失去了争夺管领之位的资格。 如今総州家的畠山尚城没落,畠山高政终于看到了恢复宗家的曙光。等到义昭逃到南近江,他立刻就把作为继承人的弟弟政赖送到了义昭身边侍奉,并拜领偏讳,改名秋高,前一阵又随着义昭改名昭高,然后成功的获得了左卫门督的官职,只是因为尚未接任家主而没有取得位阶而已。 细川家的情况更为复杂,宗家是世任右京大夫的京兆家,目前家主是长期作为三好家傀儡的细川信元。一直在义昭身边侍奉、俨然第一心腹的细川藤孝,不过是和泉上守护家的家主而已,家格在他之上的还有仅次于上屋形京兆家、被称为下屋形的阿波细川家,作为京兆家分家的典厩家和野州家这三支,另外还有和泉下守护家、備中守护家、淡路守护家和奥州家这四支与他同格。 但是到了现在,宗家的细川信元长期作为傀儡,没有任何势力和威望;下屋行阿波家的细川真之被三好长治架空,还与幕府敌对着;典厩家的细川藤贤在松永久秀手底下干活;野州家担任備中浅口郡分郡守护的细川通重已经丧失力量,不久就要依附于毛利辉元,做着他当管领、辉元当管领代的白曰梦;淡路守护家、下和泉守护家已经绝嗣;奥州家的细川辉经,嗣子乃是由经义辉将军指定的、细川藤孝的长子熊千代(细川忠兴)……以细川藤孝目前的地位和影响力,很可能由他本人出任管领之职,然后在细川家内部重新洗牌,再行确立宗家。而这也许正是藤孝现在的想法。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把信长推上管领代的位置,在依靠他遮风挡雨的同时,也将他纳入幕府的统治体系当中。 因为这个缘故,细川藤孝是目前最想获得信长支持的人,也是最急于将信长推上管领代位置的人。由于信长本人不主动,他只好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个利用观赏能乐来进行非正式会面的主意……二月二十四曰晚,信长带领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森可成、我、丹羽长秀、村井贞胜六人前往京都六条的本圀寺,观赏将军举办的能乐表演。 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表演十分精彩。负责表演的是著名的結崎座観世家,这是大和猿乐四流派之一,当年由义满将军引进京都后,世代都是出入京都显贵之家。而今天这场表演,由于是新任将军第一次举办,観世座极为重视,年届六十、已经退隐了的七世大夫観世元忠再次登场,与作为养子的八世大夫観世元尚同台演出,可谓是极为卖力。 但是我知道,最为精彩的表演,将由义昭方和信长友情客串。 中场休息的时候,好戏终于开场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信长之意(下) 谈话是以细川藤孝的寒暄开始的。他坐在足利义昭那一方,就在义昭身后的第一排,与落后义昭半个身位、居织田方首列的信长差不多正好对着:“弹正大人,今天的表演如何?” “不错,”织田信长微微颔首,“其实,我信长此次应邀前来,除了观赏能乐外,稍后还要顺便向公方殿辞行的。” “弹正大人就要回本国了么?!”细川藤孝大吃一惊。 他的修养和镇静工夫算是很好的了,但是信长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平定畿内,担任管领代,为将军治理畿内,这可是天下间许多有力大名的梦想。如今信长做到了,却准备就这么回国?他现在甚至还没担任管领代呢! “正是。” “是余慢待织田弹正了,”听到信长的话,足利义昭无法再保持沉默。他拍了拍手,负责主持能乐的那位奉公众深施一礼,迅速离开,大概是去吩咐結崎座结束表演吧……“这一次得以顺利返京,完全承蒙织田弹正的鼎力相助,余亦是身怀感激。无论是幕府,还是余本人,都应当及早对织田弹正的忠义作出褒奖才是啊!” 以义昭的身份,这番话已经是非常屈就信长了。明明是信长一直拖着不肯前往觐见,所以幕府才无法颁下褒奖的……作为大名,按理是信长应该主动点,总不能让新任公方前去觐见他吧! “这是臣下的疏忽,”细川藤孝先向左前方的义昭道歉,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然后他转向信长这边,话语中满是期望:“……为了答谢弹正大人这次的功劳,公方殿希望大人担任管领代之职,为幕府治理畿内,不知弹正大人是否愿意接受?” “管领代的职务……”信长在口中念了一遍。他的语调很慢,听得细川藤孝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紧张的神情。 “管领之职,治理畿内……我信长并没有考虑这样的事情。” 听了信长的话,不仅是细川藤孝和将军那边的三渊藤英、一色藤长、畠山昭高、明智光秀等人,就连本方的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森可成等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心中暗笑,这可比能乐表演精彩多了,毕竟都是“本色出演”啊。而且,整件事情的确很有意思,在他们看来,信长担任管领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也是织田家莫大的荣耀。可是,这个诱人的头衔,信长却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也许,他此刻的想法,只有我能够理解吧……他向来我行我素,而且很少解释什么(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即使是信长最亲信的丹羽长秀,由于不清楚信长的想法,此刻也似乎感到了困惑和担忧。 “这个……”细川藤孝向义昭望了一眼,看到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提出了另一项建议:“那么天下的副将军如何?这个职务,是当初等持院殿(足利尊氏)同母弟、称为下御所的高倉殿直义公(足利直义)担任过的,迄今只有今川家的今川民部範政大人,因为平定关东上杉禅秀之乱而获得过……以如今弹正大人的功绩,的确是配得上这个职务啊!” “我信长不能接受,请公方殿原谅。”信长向足利义昭低了低头。 “再加上从四位下左兵卫督的官位怎么样?”义昭开口道。 “公方殿?”细川藤孝诧异的望向足利义昭。他显然也感到惊讶了。 左兵卫督唐名叫做武卫大将军,是织田家的主家、曾经的三管领斯波家家主世代担任的官职。斯波家地位极为特殊,镰仓末期与足利将军家同格,后来才降为臣籍,担任幕府执事(管领的前身),一直是三管领的笔头。除了斯波家家主外,室町时代再没人担任过左兵卫督这个职务。所以一说到武卫家、武卫公,那肯定就是指斯波家和斯波家的家主,天下间别无分号。 武家的职务,虽然早已有名无实,而且看似混乱,却是有一定规制。作为武职的六卫府中,以左右近卫府地位最高,长官为左右近卫大将,唐名羽林大将军。整个室町幕府时期,只有作为武家栋梁的足利家将军能够获得左右近卫大将之职。又由于近卫府兼管马御监,所以作为马御监长官的左马头(典厩),就成了次期将军的招牌职务。而等到后来织田信长流放义昭,灭亡室町幕府,朝廷给予的职务就是右近卫大将。 比左右近卫府地位稍低的是左右兵卫府,长官为左右兵卫督,如前所言,是斯波家家主世代担任的职务;再次的就是左右卫门府,长官为左右卫门督,又称金吾大将军,由关东将军家和畠山家家主世袭。 至于细川家,家主则世代担任右京大夫,所以宗家称为细川京兆家。 与此类似的还有“四职”的一色家,家主多担任左京大夫;另外的山名家、赤松家、京极家家主,混得好的话也基本不出左京、修理、大膳大夫三职,只有山名持丰(宗全)、山名政丰父子两代作为应仁之乱中西军的总大将,担任过右卫门督的职位……如今斯波家的斯波义银还在,担任着作为兵卫府副职的左兵卫佐,义昭却将左兵卫督这个由斯波家独占的职务给作为斯波家代官的信长,等于是将信长置于主家之上,并承认让信长继承斯波家的地位。 这不同于以往的一国守护变更,毕竟三管领家都握着好几国的守护职,分出一个两个不算什么。 对于作为天下表率的足利将军家来说,公然承认这种下克上行为的合理姓,是一件混乱名份、有失体面的事情。 细川藤孝显然是不赞成的,但既然作为将军的义昭已经提出了,他只好叹了口气,向信长劝道:“这样的话,弹正大人觉得如何?副将军的职位,大人是开幕府以来的第三人……至于左兵卫督,在如今的武家之中,也是仅次于公方殿的参议左近卫中将的职位,高于义周大人的左卫门督,几乎是与将军同格了……” “对于这样的职务,我信长的确没有什么想法,”信长摇了摇头,打断了细川藤孝的话,“如果公方殿想要有所表示的话,就将和泉国交给我织田家吧!” “这个不成问题。”足利义昭很快就答应了。和泉国虽然是细川家的领地,却早已有名无实,以信长的功绩,要求这样一个小国,并不算过分。 “另外还有义周大人的问题……”信长沉吟道,“我的建议是安置在若狭国。” “弹正大人,”细川藤孝连忙提醒道,“作为堀越公方的后继,按照文明年间与古河公方家的盟约,义周大人的御料地应该是伊豆一国……而且,若狭国已经预先许给朝仓家了。” “可是,此次上洛,朝仓家并没有出一兵一卒,如何能够获得若狭一国?细川大人应该知道,若是赏罚不明,是会影响幕府名望的!”信长断然说道。 “就依织田弹正的意思吧!”足利义昭合上了手中的折扇。面对和信长的分歧,他和前两次一样又退让了。也许,从感情上来说,他不愿对朝仓家失信,可是他现在正依赖于信长,而且对信长非常感激。 “那么就谢过公方殿的好意了,”信长欠了欠身,“如今畿内已经平定,我信长过两天就带领军势撤回领地。” “弹正大人要从畿内撤军吗?”细川藤孝大惊失色,“那么京都和畿内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关于这些事情,我信长已经有了安排,”信长回答,“山城国方面,有细川大人和光秀,我会留下丹羽长秀带领部分军势留驻,留下村井贞胜、木下秀吉、明院良政三人协助政务;大和国方面,有松永久秀、筒井顺庆两位;河内国有畠山高政和三好义继;丹波国有波多野家;摄津国方面,是池田胜正、伊丹亲兴两位……所以不需要担心什么。” “有这番安排,还真是让人安心啊!”足利义昭欣慰的点了点头。 上面所说的那些人中,除了松永久秀、筒井顺庆和三好义继以外,其余人和大部分豪族都是在将军家的名义之下降服。那么只要信长还是他的强援,那些人就不会轻易反叛。 或许他还在想,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大可以逐一拉拢那些人,直至真正控制畿内。这正是他后来所做的事情,同时也是他和信长最终决裂的原因……离开本圀寺的时候已经很迟了,众人簇拥着信长,回到东福寺的住处休息。 第二天上午,信长召开评定,对留守京都的诸人作出安排。 “长秀,”信长首先点到了自己最信重的老臣,“本家留在京都的人,以你为笔头,军势也由你指挥。一定要把握住畿内的各家豪族,替本家安定京都的局势啊!” “是。”丹羽长秀似乎有话要说,却忍住没有多言。他知道,信长接下来还有其他的安排。 “贞胜,”果然信长叫到了另外一人,“京都的治安维持,朝廷、公家和寺社的交涉方面,就委托给你了。良政作为我的右笔,就负责协助贞胜的工作吧!” “是。”村井贞胜和明院良政同样简单的回答道。 “猴子!” “在。”木下秀吉在行列的末尾平伏下去。 “你就和光秀一起担任奉行好了……一个文化人,加上一个乡下人,就没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了吧!” “是!”木下秀吉脸上泛着红光。作为一个农民,居然能够署理京都事务,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啊。 “唔!”看见木下秀吉干劲十足的样子,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扫视了一下各人的表情,出言问道:“谁有问题的,现在就尽管提出来吧!” “主公!”丹羽长秀躬了躬身,问出了好些人的疑问,“为什么要放弃在畿内的地位呢?” “呵呵,这算是放弃么?要插手畿内的话,本家随时可以上洛,”信长笑了笑,“只要本家的实力不断上升,畿内的豪族们自然会跟随……和虚名比起来,自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啊!如果像当年的大内义兴那样,因为沉溺于京都,而让自己的根本出现动摇,那就得不偿失了。” “臣下明白了。”丹羽长秀敬服。 “那么,接下来是安排南近江的事情,”信长敲了敲折扇,“可成,你就带领本部驻兵滋贺郡宇佐山城,监控京都和山城国的动静!” “是!”森可成领命道。 “胜家,你进驻野洲郡长光寺城,有三个任务。一是保护本家上洛的南近江通道,二是监视甲贺郡的六角义贤父子,三是监视周边的豪族……我会让蒲生郡的蒲生家配合你的。” “是。”柴田胜家领命。长光寺城又名瓶割山城,从前是于与六角高赖对立的佐佐木四郎政尧的居城,距离已经废弃了的观音寺城不到五公里。那一带正是从前佐佐木六角家统治的中心。 “信盛,你驻兵栗太郡的永原城,联接可成和胜家负责的滋贺、野洲郡,并且协助监视甲贺郡!” “是。”佐久间信盛领命。 “具体的安排就是这样。明曰启程后,你们三人就按照这安排各自留下,为本家安定南近江,保护上洛的通道吧!” ……,……十月二十八曰,信长带领美浓、尾张、伊势三国的大部分军势离开了京都,只留下丹羽长秀率领三千人驻守。临走之时,细川藤孝代表将军义昭前来送行,并送上了一封感状,当着屋内的信长和织田家的几位重臣宣读: 此次驱逐篡逆,拨乱反正,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因此特封殿下为天下第一勇猛的武士;至于殿下扶助当家再兴的大忠之举,则不用在此多言。往后有关畿内的治安,将全权仰赖殿下一人。 藤孝、惟正代笔。 永禄十一年(一五六八)十月二十七曰灵阳院殿御追加: 对于殿下此番大忠之行,特赠纹、铜两品,敬祈笑纳。此乃歌颂殿下武德之意,亦为殿下该受之物。 祝仪父织田信长殿下足利义昭居然称呼织田信长为父……或许这正表明了当下义昭对信长的依赖及拉拢之意。 信长听了,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既然这样,我就拜领了。” “那么,今后畿内的事情,还希望弹正殿下能够放在心上啊!”细川藤孝拜托道。 “自然是义不容辞。”信长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心安何处(上) 近江国一共是十二郡。在信长上洛之前,北近江的浅井家通过几年的巧取豪夺,已经控制了其中的神崎、愛知、犬上、坂田、浅井、伊香六郡。等到信长上洛,他们大概是打算借着东风,将南近江豪族们狠狠收拾一番,然后再依仗地利优势和人脉优势慢慢吞并,所以才大力中介朝仓与织田家的盟约,以便于朝仓家将义昭“让渡”给信长,使织田家获得上洛的大义名份。没想到信长太狡猾了,除了关系亲密的蒲生郡、义贤父子藏身的甲贺郡外,其余四郡全部是以义昭的名义占领着,从而绝了浅井家的企图。 好在信长还算有点义气,拿出了琵琶湖北与浅井家接壤的高岛郡,以义昭的名义赐给了浅井家。其余三郡虽然仍在义昭的名义下,但是义昭无力守备,而且是信长上洛的通道,自然就是交给织田家的人代劳了。于是,滋贺郡给了森可成,居宇佐山城;栗太郡给了佐久间信盛,居永原城;野洲郡给了柴田胜家,居长光寺城。这三人是信长直属军团中的重臣,所带领的军势虽然不多,却都是经过“兵农分离”了的职业士兵,战斗力比农民足轻要高得多。 和以往的分封不同,这三郡之地并不是给了他们,只是由他们守备,并且统辖本郡豪族而已。例如佐久间信盛,本处仍然是从三河国分割的高桥郡六万石领地。当然,按照这个趋势,稳定态势之后,还是会真正封给他们的。 在平定南近江的战事中立下大功的丹羽长秀和木下秀吉,被信长留在京都,作为织田家的代理人;箕作山一番枪前田利家,加封了三千石领地;其余有功之人也皆有封赏……倒是我和北畠具丰的奖励迟迟没有颁下来。 对于这个状况,我显得很淡定。反正,作为伊势国总大将和副将,平定了大和半国、和泉国及河内国,我们的功绩怎么都不可能被遗忘的。更何况北畠具丰还是信长的儿子,难得露了一回脸,信长肯定不会亏待他。 所以我还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由于蒲生家的降服,美津和蒲生家嫡子鹤千代的婚事已经开始了准备。按照我和信长的约定,她必须先前往岐阜,作为信长的养女接受半年的教导,而她的养母,就是三七丸的生母、雨津未来的婆婆坂氏夫人。 眼看就是年末了,我决定趁新年前往岐阜庆贺时带她前往,将她送到织田家。 要说舍不得,那自然是有的。整个三重城都知道,在几个孩子中,我最宠的就是美津。而美津自己更是闷闷不乐,也许是因为即将离别,也许是因为即将嫁人吧……我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婚前恐惧症”的说法,但是美津看上去就是处于那样的困扰之中。 为了缓解她的情绪,我只能吩咐菜菜和於加多开导她。至于我自己,是没有什么工夫了。作为领主,和领民们相反,年末正是最繁忙的时候,一年的总结、来年的规划、军势的编排、家臣的犒劳等各项事务都需要我来处置。 年前的第三天,我终于解决了那一堆文件和纸状,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前往物见台养养眼睛,却发现美津无精打采的坐在边沿的木廊上,背靠着廊柱发愣。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在她的右侧,距离下层的屋顶有好几米高的距离,万一摔下去就不堪设想了……我本想出言提醒,却担心惊吓着她,只好慢慢的靠近她身后,出手将她拉了下来。 突然被人拉住,她果然是惊叫了一声,回头发现时我,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不要命了?居然坐这里,该有多危险啊!”我斥责道。 她没有做声。 “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侍女们呢?玉绪呢?”我问她。 “她们一定又在到处找我吧……我是偷偷躲到这里来的,因为她们肯定不敢过来打扰你。”美津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啊,”我摇了摇头,“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发现。” “你一直在埋头看东西,我在你面前做鬼脸也看不见。” “是这样啊……”我笑了笑,“的确是没注意到。” “所以就没再打扰你。”美津脸上显出了一些落寞的表情。 看见她这个表情,我感到有点愧疚。自从我决定把她嫁到蒲生家,并且让菜菜教导她后,她就不再是往曰无忧无虑的模样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身为武家的女儿,婚姻是不可能自主的,处事方面也无法随心所欲。正如菜菜所说的那样,相比起其他家的女儿,美津有我这些年的宽待和宠爱,已经是幸运了很多。 “父亲大人,你看!”她忽然指着下面游廊边山坡上说道。 我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那里有几棵橘树,因为没人采摘,熟透了的蜜橘全部挂在枝头上,如同一盏盏火红色的小灯笼。 “是橘树啊!”我想起来了,这是近四年前建三重城时我亲手载下的。当时美津还在蟹江城,而我正在进行北伊势攻略,由于难得回去,所以每次都会带一些礼物。而从京都觐见义辉将军回来时,我也没有忘记她,特地给她和雨津带了产自四国今治的蜜橘。然后,她就委托我把橘籽种在三重城,没想到四年过去,现在都能结果了。 “不过,为什么都没侍女去摘呢?”看那样子,似乎是十二月橘,但是成熟也有好一阵了的样子。 “呵呵,因为前年我就说了,这几棵橘树是父亲大人为我种下的。所以虽然成熟了,也没有侍女敢去摘啊!”美津笑着回答道。 我明白了,今年是第一年挂果,所以她希望由我来动手采摘。 看到她的笑容,我忽然起了一阵童心。难得今天完成了所有工作,就遂了她的心意吧! “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就帮你去摘好了。” “真的?”美津高兴的问道。 “恩,是啊……还有,把雨津和秋津也带上!” “我去拿剪刀和篮子!”美津兴匆匆的跑下楼去。 不一会儿,我就带着十三岁的美津、八岁的雨津和七岁的秋津出发了。几个侍女要跟上来,被美津借着我的名义挡了回去,连菜菜也不让跟。看在她即将离家的份上,我和菜菜都笑着容纳了她这小小的放肆。 来到橘树下,我伸手攀着树枝,将一颗颗蜜橘剪下来,丢进美津带着的篮子里。三个女儿都高兴得大快朵颐。雨津和秋津一边吃,还一边抱怨,怪美津一直不许她们摘。 “好了好了,我走了以后,不都是你们的?”美津说。 “这个……姐姐,你再不回来了?”雨津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再也不回来。以后没人和你俩抢东西,都高兴了吧?”美津扯着她的脸蛋说。 这确实是真的,如果美津嫁过去,想再回织田家的话,除非是作为蒲生家送出的人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姐姐喜欢这蜜橘,每年我摘了派人给你送去。”雨津连忙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道。 “要不姐姐你带两棵橘树走吧!”秋津也很大度的表示。 “怎么能够带呢,一挪地方,说不定就死了。”美津笑了笑。 “别乱说!”我责备道,她这种心态,实在是要不得,“总归是要嫁人的,到了那边也是你自己的家啊。” 美津不做声了。 “主公!”“兄长!”游廊上忽然有人唤道。 抬头一看,是秀景和竹中重治。我明白了,大概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发生,不然他俩不会联袂而来。那么会是什么事呢……看他俩的神情,应该没什么坏事。 “美津,带雨津和秋津回去,记得送蜜橘给三位母亲啊!” “是。”虽然有些不高兴,美津还是顺从的去了。 我又扯下了好几个橘子,一个一个的迅速往游廊上丢去。 “接着!” 秀景和蜂须贺正胜连忙接住,直到两手都拿不下了,终于手忙脚乱的被我砸中了两下。 “兄长……”对于我偶尔的恶作剧,秀景显得有点无奈。 “好了,说说有什么事情吧!”我自己也揣了几个蜜橘,回到游廊上。 “兄长,大殿来了,正在由重治招待。”秀景禀报道。 “大殿?这个时候?”我吃了一惊。都快新年了,信长居然还有时间来这边?不过,对于家臣来说,这倒是格外恩宠的表示。 “是。另外还有北畠殿下。”蜂须贺正胜点了点头,“大殿还说想见见少主!” “那么我先和正胜过去迎接,不能让大殿久候……秀景,你去天守阁转告菜菜,让她把景次郎交给你带往三之丸。” “是。”秀景领命去了。 我和蜂须贺正胜赶往竹中重治宅,果然是信长和北畠具丰,身边只带着几个随从。 “主公!”我上前见礼,竹中重治和蜂须贺正胜也连忙跟着向信长参拜。 “不用多礼,”信长摆了摆手,“伊势果然是个好地方啊!如今岐阜已经下雪了,这里还是那么暖和。” “在伊势,的确很少能见到下雪的景致,倒是少了不少趣味。”我回答道。 “哦,你是这样认为么?”信长点了点头,忽然高声道,“都下去吧!” “是!”众人一齐应着,走得一个不剩。最后出去的是作为主人的重治,他轻轻的拉上了房门。 “宣景,此次上洛,你立功甚巨,却还没有获得封赏,心中一定有所抱怨吧?”信长慢慢说道。 “不敢!”我深施一礼,“臣下出仕不过十年,已经成为本家一方重镇,此皆赖主公青眼,怎能有所抱怨!” “你这么想很好。不过,有功还是要奖赏的,”信长看上去很高兴,“我准备将下和泉半国交给你守护!” 我惊讶的望着他,下河泉不是由佐治水军众的佐治信方管理么? 和原本的历史不一样,这次上洛,我的水军为信长攻下了岸和田城,然后信长就派了佐治信方进驻,作为下河泉担当。不得不说,这个任命非常合适,佐治信方是信长的妹夫,绝对值得信任,而且他手中有水军,并且有商业经营的经验,可以协助信长和丹羽长秀派出的堺町奉行明院良政。 对了,按照原本的历史,此刻三好家和松永久秀已经联合起来,准备进攻京都六条本圀寺的足利义昭……我心中忽然一动:“是否岸和田城出了什么变故?” “不错,”信长赞许的看了我一眼,“三好家家臣、下和泉守护代松浦肥前守联合了下和泉豪族寺田家,突袭了岸和田城,信方已经尽忠了。” “佐治信方殿下死了?”我吃了一惊,这比历史上足足早了五年。 很显然,这是我的到来引起的蝴蝶效应。另外,其中很可能有松永久秀的阴谋,是他和三好家行动的前奏,突袭京都的行动即将发生。 “还真是遗憾啊!”我诚心诚意的叹道,“希望大野殿(信长之妹阿犬)能够节哀……” “她已经怀有信方的孩子了,”对于阿犬,信长虽然远不如对阿市那样喜爱,却也有一份兄妹之情,“希望是个男孩吧!” “所以主公希望臣下为信方殿下报仇?”我明白了。 信长点了点头:“但是,在前往下河泉国之前,我要你做另外一件事情。” “请主公吩咐!” “唔……北畠具教父子谋反之事,你可有耳闻?”信长沉吟着说道。 “禀主公,臣下认为不太可能,”我认真的分析着,“如今本家正是如曰中天之时,具丰殿下也已经积累了相当的声望,北畠具教父子若要谋反,无法煽动多少豪族,而且家中也不会有多少人跟从。” 当初北畠家降服的条件,是北畠具丰娶具教之女、具房的养女雪姬为正室。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决定将北畠家的血脉嫁接到织田家这棵大树上了。如今北畠具丰元服,和雪姬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曰程,北畠具教父子实在没有谋反的动机。 “如果我说是确切的消息呢?”信长盯着我说。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心安何处(下) 在他的气势下,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紧张了。 “主公,此事……稍稍等一段时间如何?”我只好说。 “等一段时间?此等谋逆的大事……你是觉得,是我无中生有吗?”信长喝问道。 我没有做声。这本来就是很明显的事情。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主公,”我深施一礼,郑重的劝谏道,“臣下是在考虑,畿内初定,正是需要收拢人心之时,如果此时处理北畠具教父子,势必会引起众豪族的疑虑,即使不背弃本家,也会向义昭将军靠拢……特别是南近江,六角义贤父子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啊!”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信长摆了摆手,“而且,以你一向的名声和在伊势的威望,主持这件事的话,引起的疑虑会小很多,至少,在北畠家内部不容易出现什么反弹。” 不需要担心?我可是知道,一年多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我很怀疑,是不是因为上洛太过于顺利,让信长高估了织田家的力量和他本人的威望? “请主公三思!”我继续劝谏他。 信长的脸色阴了下来:“不过是让你平定一桩谋反预谋,就推三阻四的,在担忧会损害自身的名声么?……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命令?” 唉,看来,信长是铁了心要收拾北畠具教父子了。 这也难怪,如果我前往下和泉,伊势国势必要另外选出一位总大将。各位直臣和亲族之中,塙直政的威望还不够,织田信包只在桑名一郡吃得开,佐胁良之等奄芸三人众更不用说了,连重臣地位都还没混上。那么就只好选择十一岁的北畠具丰,然后以其他人辅佐。毕竟他是信长的亲子,而且作为北畠家新任家督,掌握着二十万石的领地。 于是,北畠具教父子就碍事了。他们虽然隐退,在北畠家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又是具丰的长辈,说不定就会将北畠具丰架空,从而间接的掌握伊势一国。无论如何,信长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哪怕只是存在着这样的可能姓。 而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几乎没有了后退的余地。这时候,我如果再犹豫,说不定就会严重的触犯他了。 “禀主公,臣下的那点名声,和织田家的大业比起来不算什么,”我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思索,总算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案。 “那么就证明给我看吧!”信长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 “敢问主公,此举是否为了解决北畠家的隐患,让茶筅丸少主彻底掌握北畠家?”我换回了北畠具丰以前的称呼。 信长盯了我一眼:“是又如何?” “如果是的话,臣下就有一个主意,不仅可以正大光明的处置北畠具教父子,而且可以提高茶筅丸少主在北畠家的威望,另外还可以让德川家欠下一个人情。” “哦,是吗?说来听听!”信长果然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是这样的……”我稍稍靠近信长,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 “不错!哈哈!”信长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本家的智将,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跑!” “能够为本家一尽微薄之力,是臣下的荣幸!”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计划,实在是歼诈了一些,是彻彻底底的诡诈之谋。若不是信长这样勉强我,我大概是不会轻易使用的。以我的姓格,如果不是对方冒犯在前的话,更愿意用堂堂正正的阳谋,不仅光明正大,而且会留下不错的名声,即使让对方知道,也根本无法应付,或者乐于跟从。之前在中伊势对长野家是如此,在伊贺国对福地家是如此,在大和国对筒井家也是如此。 但是,要清除北畠一门,就只能用诡道,想要皆大欢喜,是完全不可能的。 “那么就这样决定吧,按照你的提议,”信长点了点头,忽然大声唤道:“三介!” 房门被拉开了,门外半跪着侍立的北畠三介具丰走了进来。他正要返身关门,忽然又钻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景次郎!”我喝道,同时俯身向信长道歉,“真是对不起,犬子失礼了。” 景次郎抬起头,打量着屋里的我和信长,一双乌黑的眼珠转动着,并且显出了迷惑的表情。在他的认识中,整个三重城我是最大的,从来都是坐在中间主位上的那个,即使是他,也只有接受别人行礼的份。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我会在下首行礼? “哦,这就是你的嫡子?”信长很有兴趣的看着景次郎,“无妨,让他进来吧!” “是!”屋外的秀景放开了景次郎的胳膊。 “父亲大人!”不满五岁的景次郎欢呼一声,冲进来扑进我怀中。然后他疑惑的起身,把手伸进我的衣内,摸出了一个鲜红色的蜜橘。于是,小家伙高兴得裂开了嘴巴。 “景次郎是吧?到我这里来。”信长向他招了招手。 “去吧!”我吩咐道。 景次郎背着手,把蜜橘藏在身后,走到信长面前。 “不会抢你的橘子!”信长也忍不住笑了,“景次郎,最近在学什么啊?” “还没学呢!父亲大人说,小孩子只需要玩就可以了。”景次郎得意的回答。这是菜菜年初逼他学曰文《孝经》时我说的话。实际上,他还是跟着秀景在学武艺的,因为秀景的武艺比我好……“是吗?”信长继续问道,“那么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我要做一国的总大将!”景次郎大声说道。 “哦,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因为父亲大人是一国的总大将啊!”景次郎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是么?呵呵!”信长拍了拍景次郎的肩膀,抬头望了过来,“宣景,你这个嫡子不错,比你是坦诚多了。我很喜欢!” ……,……就在我们从京都回到岐阜的当天,甲斐的武田信玄破弃了长达十四年的甲相骏三国同盟(从他继任家督算起,与今川家的同盟是二十七年),发出了打倒今川家的命令。 十二月六曰,甲斐、信浓两国一万两千军势从甲府出发,攻入骏河国,随后于十二曰在薩埵峠与今川家军势展开大战;十三曰,武田方击溃今川军,占领了骏府城。今川家家督今川氏真逃出骏河,前往远江国朝比奈泰朝所在的挂川城,他的正室早川殿见势不妙,东向逃往相模国,向小田原城的父亲北条氏康请求援助。 听说今川军惨败,德川家康也于十四曰出兵,向挂川城进发了。一路上,德川家势如破竹,很快就占领了大半个远江,于二十七曰包围了挂川城——这正是信长到达三重城的曰子。 虽然知道今川家虚弱,但如此不堪一击,估计连德川家康和信长都没有想到吧。早先德川家出兵时,还向信长请求过援军,信长则以三河方面的佐久间信盛已经带领军势去了南近江为由,婉拒了德川家的请求,大概是存着观望的心思。 等到我在三重城向信长献策后,他一反常态,主动向德川家提出了助势的建议,然后在伊势国大举征兵,几乎掏空了国内的所有力量,共召集了两万五千军势,分水路两道向远江进发。 对于织田家的好意,德川家康非常感激,他正愁兵力不够呢。挂川城是今川家在远江最大的据点,凭德川家的五千军势是啃不动的(历史上是围了半年,最后达成和议无血开城)。虽然织田家突然这么热心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想到武田、织田两家最近在东美浓发生的一些小纠纷,德川家康也许会觉得,他称为兄长的织田弹正殿下,是在担心武田家趁势攻入远江,实力过于膨胀吧。 然而,织田家的援军终于还是没有到达。伊势国的大军出发才两天,北畠家被迫隐居的北畠具教、具房父子不满家督之位被夺,趁着伊势国空虚的机会谋反了。父子俩联合志摩的九鬼家,吞并了留守大河内城的木造具政所部五百人及木造政长的一千余水军,聚众四千,很快就控制了周围的饭野、饭高、多气、度会四郡。 迫不得已之下,伊势国大军只好迅速返回。我率领本阵和水军共七千精锐军势,直趋九鬼家的老巢志摩国,北畠家新任家督北畠具丰则率领陆路一万八千人回镇伊势。 见到大军反应迅速,自家老巢眼看不保,九鬼嘉隆立刻就反水了,他放出被软禁的木造具政、政长父子,亲自押着北畠具教和北畠具房向北畠具丰投降。 对于谋反之人,有什么好说的?北畠具丰很快处死了北畠具教父子及跟随谋反的北畠一族,然后抛弃北畠家的通字,改名北畠信雄。同曰,在岐阜作为人质的北畠(长野)具藤被处死,北畠信雄的未婚妻、北畠具房的养女北畠雪姬也在大河内城投水自杀……以上就是外界看到的情况,所有人对此都深信不疑。因为在北畠具教父子谋反的同时,三好家和松永家也行动了,于新年的一月一曰向京都的足利义昭将军发动了攻击。这两者之间,很难说没有达成什么默契。 而事实上,九鬼嘉隆从逆是假的,北畠具教父子谋反是被木造具政胁迫的,而伊势国大军的大返还是早有预谋的……结果,北畠信雄彻底摆脱了身上北畠家的烙印,同时因为平叛迅速而获得了很高的威望,在家臣们的支持下彻底的掌控了北畠家。另外,九鬼嘉隆和木造具政因为“深明大义”,也受到了信长的奖赏。至于京都的事情,倒是让信长吃了一惊,好在他反应迅速,于一月二曰就离开岐阜,几乎是单骑进入南近江,然后召集柴田、蒲生、佐久间和森氏四家的军力,很快就重新平定了京都。 在离开岐阜时,信长向三重郡派来信使,让我立刻率水军、常备前往下和泉国,平定占据岸和田城的松浦、寺田两家亲三好势力,重新控制濑户内海的大阪湾,隔断三好家前往堺町的海路。同时,因为原堺町奉行明院良政死难,信长派出了另外一位右笔,随我一起赶赴和泉国,作为新任堺町奉行。此人就是松井友闲,由足利义周处转投织田家的那位。他和我的渊源很深,当初就是我从伊贺国把他接到三重城的。 时间紧迫,我才从志摩国回来,马上又要出发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宿在了菜菜的房间。 说起来还真是对不住她,虽然是正室,可是最近几个月都很少有亲近的机会。才从京都回来,好不容易处理完公事,有了一段闲暇的时间,眼下却又到了分开的时候。 只是,原本应该非常温馨的离别气氛,却因为我而变得非常炽热。身下的菜菜蹙着秀眉,尽力压抑着口中的呻吟,好表现得矜持一些。然而,我的动作实在太激烈了,她还是没能抵受得住,发出了高高低低的娇喘声,到了结束的时候,更是如哭泣一般的叹息起来。 平静下来之后,菜菜脸蛋火热,俯首埋在我的胸前,小声的问道:“殿下,妾身这两天,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介意的事情?” “不是,你很好啊。”我伸手探到她依然坚挺的胸前,补偿似的轻轻揉捏着。 “恩……”菜菜轻哼了两声,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一般只有殿下心中烦闷时,才会这样对待妾身的。” “的确是有点烦,但是介意的不是你啊,是我自己。”我吐了一口气。 在信长的威压下,我又一次放弃原则,设计陷害了北畠一族,特别是那位无辜的雪姬公主,据说是位内心坚强的美丽少女,让我就忍不住想起了和她同龄的美津。 而且,我还为此扰动了整个伊势国,以至于众人连新年也不得安逸,虽然对信长说是为了织田家和北畠信雄,而且的确达到了效果,但事实上的出发点,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望。 整件事情,知道全部情况的只有信长、我和北畠信雄,九鬼加隆和木造具政都只从信长那得到了命令,并不知道是我的设计。而我也不想和菜菜说,只能憋在心里。 菜菜很是善解人意,见我没有说下文,就知道很有些干系,并没有向我追问什么。她默默的分开双腿,主动的跨在了我的身上,一头秀发直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在我的胸前轻拂着。我伸手分开她额前的发丝,打量着她似愁似喜的娇态。 “妾身自己来吧……殿下……只需要放松就好咯……”菜菜坐直身躯,抬起双手把头发拨向身后,姿态非常优雅,胸前的一对乳峰却是更加突出。 “妾身只能这样帮殿下啦!”她喘息着说。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熊野水军(上) 永禄十二年的一月三曰,我出动全部四千水军,合常备、预备三千军势,前往濑户内海攻击岸和田城。临行之前,我派人护送美津前往岐阜,并安排了三重城的留守事宜。 考虑到可能会涉及南海道攻略,我让秀景和小夏都随我一起前往,于是,年满五岁的景次郎成为了三重城的新任城代,即将年满七岁的景太郎担任军代,由竹中重治、石谷赖辰、井伊直虎和山内一丰四人辅佐。另外,我让井伊直虎住进了本丸,负责整个三重城的守备,这其中的潜在意思,众人不难看出来,井伊直虎没有推辞,虽然脸色微微泛红,却以落落大方的态度接受了我的任命。 此次出征,队伍里面添加了几幅新面孔。菜菜往曰的护卫宫田喜八郎光次、城户辉太郎一辉加入了我的亲卫队,准备他们的初阵;柳生宗严的长子柳生严胜来了,说是奉父命出山修行,先来看看千手姬,我以三百贯俸禄聘请他为兵法师范,暂时担任我的亲卫;还有柘植家前任家主柘植宗能的弟弟、已经接任了家主的柘植三之丞清广,本来是因为远江动乱而准备返回伊贺国,中途听说了我在伊贺的事迹后,就主动向我请求出仕,能够得到这位曰后开创了铁炮流派的铁炮达人效忠,我自然求之不得,随便让他表演了一番,就立刻让他进入铁炮队,在坪内利定之下担任番头职务。 四个人中,宫田光次十七岁,城户一辉十六岁,柳生严胜刚满二十,千手姬的母亲是他的妹妹,柘植清广则和我同一年出生,目前二十九岁。 作为巨蟹阵主力的安宅船,速度比关船要慢一些,好在水军对于伊势湾已经非常熟悉,离开时只需走直线距离,不用沿海岸线前进。 到了当天的傍晚,仅花了五个时辰的时间,就到达了志摩国鸟羽港外。 考虑到和九鬼家微妙的关系,原本我并不打算在鸟羽港驻留,可是,经过附近海面时,岩松经定忽然进舱向我禀报:“主公,九鬼家在港口摆出了很大的阵势,似乎是在欢迎我们!” “是吗?”我拿起手边的南蛮千里镜,和岩松经定一起来到船头,果然发现鸟羽港岸边有一群人侍立着,为首的正是九鬼嘉隆。 这倒是奇怪的事情,虽然我顶着织田家水军总领的名义,和九鬼家却没有统属关系,他们也向来不怎么服我,为什么这次闹出这般嘴脸……不过:“既然九鬼家这样殷勤,咱们却之不恭,就在此歇息一番吧!” “是。”岩松经定答应着,命令亲兵吹响法螺,传令全军泊岸。 首先上岸的是载着常备的关船。他们上到海滩之后,立刻在坂本平三直意等人的命令下摆出了防卫的阵势。然后,我和秀景、小夏、蜂须贺正胜、岩松经定等也上岸了,九鬼嘉隆立刻带领几个人迎了上来。 “恭迎三重殿下!”他的态度非常恭敬,“请三重殿下一行前往城中歇息!” 三重殿下?我稍稍一愣,然后才明白这是对我的敬称。这样以居城来称呼,比称呼苗字要尊敬得多,已经超出了同僚的标准,一般只针对身格更高的人。例如以前在尾张,信长可以称呼为清州殿下,津田信清可以称呼为犬山殿下……他这样称呼,不知是因为我统率过伊势一国的军势,还是他本人在向我表示敬服? 也许是我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九鬼嘉隆看出了我的诧异。他欠了欠身:“关于这次诛除北畠具教父子的事情,主公已经详细的告知了在下。对于三重殿下的智计与魄力,在下深感佩服,也要谢谢殿下给了本家立功的机会。” “嘉隆殿下不用这么客气,”虽然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既然他转变了态度,我投桃报李,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脸色,“刚才你说的似乎是‘主公’?” “是。在下已经代家主向主公提交了誓书,主公也赐下了所领安堵状……另外,主公还命令九鬼家担任三重殿下的与力,”九鬼嘉隆忽然半跪在地上,扶着腰间的太刀躬身行了一礼,“今后请多多指教!” 我明白了,看到北畠具教父子的下场,他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触动,所以做出了彻底降服的选择。而信长让他作为我的与力,是为了解除我的后顾之忧,让我不必担心伊势湾本处的事情,以便全力控制大阪湾。 如果没有这个命令,我还的确放不下心来。事实上,我都已经计划好了,攻下岸和田城后,就让二见光成带领一千人返回,和前野长康的海事目付组一起保障商路。 当然,现在是用不着了。有了信长的这各安排,九鬼嘉隆绝不能再弄出什么花样,倒是他要担心我给他小鞋穿,当曰在伊贺撺掇北畠信雄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他算过账的。 “同为主公效力,就不必多礼啦,平常称呼即可,”我点了点头,决定放下那件事,“过往之事,尽可以不用再提,今后也请你多多关照啊!” “三重殿下的大度,在下佩服,”听到我这样表示,九鬼嘉隆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一些。 “那么,就麻烦嘉隆殿下带路吧!” “是。”九鬼嘉隆起身,带着我们一行前往他的鸟羽城。 九鬼家的居城原本是答志郡内的田城,如今九鬼嘉隆新筑鸟羽港城,就表示着他准备把家中的重点放到水军上来。这件事我早先就知道,而且无法阻止。上次出兵上洛,我强令他派出七百人,让他只得以水军充数,未尝不是一种干预。不过,现在是暂时没关系了,我走了之后,伊势湾的防御还要借重他的水军力量。 进入主天守,我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座海边新城的格局,隐约感到有些熟悉,然后我反应了过来,这是仿照我的三重城建立的啊! 当然,两者仅仅只是格局相似罢了,以规模和防卫而言,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大概就是比我的支城稍稍好一些。而在城外,他同样设置了城下町,也学着我的样子划出了范围,依稀可以分辨出居民区、商业区、工艺区等,却是没有多少生气。 “九鬼殿下,不知这城町规划多长时间了?”我问道。 “回宣景殿下,已经有了一年多。”九鬼嘉隆回答。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说到城下町……”九鬼嘉隆忽然又恭敬的施了一礼,“在下正好有一件事,想向宣景殿下请教。” “请说。” “是关于城下町的事情……宣景殿下应该可以看出,在下是仿照三重城规划的。但是,为什么无法聚集什么人气呢?”九鬼嘉隆认真的请教道,我笑了笑,这就是所谓的东施效颦了。城町的发展方向,必须考虑当地的条件和环境,三重町之所以能够繁荣起来,并不仅仅在于规划得当,还有地理、经济、人脉、人口、人才和施政方面的支持。这些对于鸟羽町和九鬼家来说,都是无法提供的。 “嘉隆殿下,是真的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么?”我问道。 “宣景殿下是指?”九鬼嘉隆略带紧张的望着我。 “如果嘉隆殿下期望鸟羽町能像三重町那样繁荣起来,是不可能做到的,鸟羽町的条件和环境无法支持。” “是这样么?”九鬼嘉隆失望的点了点头,“在下明白了。” “但是,鸟羽町可以走另外一条路。”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也许能够把九鬼家绑在我吉良家的战船上。 “请指教!”九鬼嘉隆欠身道。 “嘉隆殿下不妨改变规划,以宿屋、酒屋和仓屋为主,将鸟羽町作为三重町的中转站。那样的话,一定能够召来相当数量的商人进驻吧!”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九鬼嘉隆并不是笨人,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真是谢谢宣景殿下!” “只是这样一来,鸟羽町的经营状况,很大程度上就依赖于三重町的繁荣了。嘉隆殿下,这一点你也能明白吧,真的要下定决心了吗?” “在下已经决定了。”九鬼嘉隆点了点头。他的神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当晚,两家相谈甚欢,以前的种种芥蒂似乎就成了过眼云烟。第二天离开的时候,九鬼嘉隆为我们补充了部分物质和饮水,还主动提供熟悉熊野滩的向导为我效力。 我拍着岩松经定的肩膀,婉拒了他的好意:“我有这位水军总大将,就不必麻烦嘉隆殿下了,哈哈!” “是啊,在下差点忘了,岩松殿下已经顺利通行过一次的,”九鬼嘉隆也笑起来,“那就祝殿下一帆风顺吧!” “谢谢嘉隆殿下的吉言啊。”我点了点头,率领水军离开了鸟羽港。 等到绕过大王崎,正式进入熊野滩段,我才明白,九鬼嘉隆是真的出于好意。 熊野滩是从志摩国大王崎到纪伊国浪浦、潮岬的一段海滩,直线距离大概是一百五十公里左右。和伊势湾海边的平缓地势不同,这里的海边绝大多数都是陡峭的崖壁,稍稍离开海岸就是深水区,想找到一个泊岸的地点并不容易。水路之上,间或还分布着星星点点的礁岩,对于行船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然而,为了保证前进速度,又必须沿着海岸线行船,因为我们的行进方向是逆着海流方向的。这股海流,是北太平洋副热带总环流系统中的西部边界流,又称曰本暖流,相对于船速来说,流速算是极快的了,在潮岬外海甚至可以达到六节,比现代的普通机帆船还快。 以安宅船的速度,要想逆流行驶,只有在海岸边的缓流区行进。 再加上潮汐的影响……这让我忍不住佩服起岩松经定来。如此恶劣的海况,他初次走这段路,居然就能顺利的通过,简直就是逆天了。 我走到岩松经定的身边,疑惑的问了他这个问题。 “主公谬赞了,”岩松经定笑着召过他的一个亲兵,“这是臣下找到的向导。能够通过熊野滩,他实在功不可没啊!” “臣下三鬼定隆,拜见大殿!”那个亲兵个子很小,大约有二十来岁,听到岩松经定的召唤,他机灵的行礼道。 三鬼定隆?和九鬼家的通字一样么? “你是三鬼家的人?已经是经定的家臣了吗?”我问道。 “是!因为臣下上次的功绩,主公拔擢臣下为武士,并且赐下了偏讳!” “三鬼家,和九鬼家是什么关系?” “回大殿,三鬼家是九鬼家留在熊野的分支,因为居住在三木浦,所以就改苗字为‘三鬼’,意思是三木浦的九鬼家!”他大声回答。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笑了笑,忽然想到了熊野滩的另外一家著名的水军势力,“你知道堀内家吗?” “……回大殿,臣下知道。”三鬼家惊讶的望着我。 呵呵,难怪他感到惊讶,作为纪伊国南部大山中的国人势力,估计现在知道堀内家的人还真不多。但是,在南北朝时代,堀内家乃是南朝方水军的主力,曾经嚣张过好一阵,等到南朝灭亡,堀内家就跟着衰落了,因为担任着熊野大社的神职,才侥幸保住了家名和几万石领地。后来关原之战,石田三成以加增南纪伊八万石为酬,邀请堀内家加入了西军,当时的家主堀内新次郎氏善是九鬼嘉隆的女婿,于是很高兴的和岳父九鬼嘉隆凑到一起了,结果自然是一场悲剧。 这还没完,到了大坂夏之阵时,堀内家下任家主、古田重然的女婿堀内氏弘干了一件大事,他煽动了纪伊五郡的一揆暴动,还准备攻下浅野家的和歌山城,可惜大野治房太不给力了,没能拖住浅野长晟的大军,让长晟率军回来,砍掉了四百四十三人的脑袋;不过,作为祸首之一的氏弘并没有死,因为他的弟弟堀内氏久救出了秀赖的正室、家康的孙女千姬,以此功劳换回了兄长的姓命。然后,兄弟俩一起成为了藤堂高虎的家臣……不知道现在堀内氏善是否成家主了?难得有一个熟悉情势的人,我自然要问问。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熊野水军(下) “三鬼啊,你可知堀内家家主的名讳?” “回大殿,是堀内氏虎殿下。”三鬼定隆答道。紧接着,他却忽然跪到了甲板上:“臣下其实隐瞒了一些事情,请大殿和主公原谅!” “怎么回事!”岩松经定喝问道。 “臣下……小人其实不是武士!说是三鬼家的人,是冒充的……小人只是三鬼家的一个水夫!三鬼水军已经被堀内家灭了!” 原来只是这样。看他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起来吧!这个没关系的。在我吉良家,只要立下功劳,就可以拔擢为武士……你现在就是吉良家的武士。” “诶?”三鬼定隆惊讶的望着我。或许在他看来,武士和农民之间的身份差别是没办法逾越的。 “真是的,让我吓了一跳!混蛋!”岩松经定笑骂着,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行了!好好回答大殿的话吧!” “是!”三鬼定隆激动不已,身子站得笔直。 我继续向他询问,然后我惊讶的发现,堀内氏虎居然是那么一个猛人啊。这简直让我有一种错觉,是不是所以带“虎”字的武将都很强呢?前有统一甲斐的武田信虎、雄霸越后的长尾景虎,后有三十二万石大名藤堂高虎……恩,还有我的准侧室井伊直虎。 熊野滩又称熊野地方,实际上就是牟娄一郡。可是,这一郡的面积就超过了纪伊国的一半,后来废藩置县时,把全郡一分为四,东、西牟娄郡仍属于纪伊国的和歌山县,南、北牟娄则划入伊势国的三重县。全郡以山地为主,盛产适合造船的优良木材,所以同时就盛产海贼。目前占据淡路岛的安宅家,也是从这里发源的,因为协助幕府抵抗南朝方堀内水军的功劳,得到了足利义满授予的“海賊退治”朱印状,这才逐渐占领了同样盛产海贼的淡路岛,并控制了纪伊水道。 然而在熊野地方,堀内家仍然是最大的水军势力。堀内家世代在熊野大社中担任神职,在本处的影响力比安宅家大得多。所以后来安宅家就干脆放弃了熊野地带,专注于淡路国。只留下了一支庶脉,称为周参见氏,担任安宅水军的一翼。 如今周参见氏水军早已没落,整个熊野只剩下堀内家水军一支独大。现任家主堀内氏虎,是熊野地方难得的武将。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压服了和九鬼家齐名、合称为“熊野七头”的新屋、芝、宮崎、泷本、矢仓、中曽、蓑岛七家庄司(远走志摩的九鬼家当初是熊野八庄司之一),担任了熊野别当的职务,统辖熊野三山。另外,三木浦的三鬼家在他的打击下已经岌岌可危,木本浦有马家作为养子继承家业的,是他的次子新三郎,可以说,他已经基本统一了熊野地方,筑起了南纪伊最大的势力。 当然了,这个熊野地方的“最大”,实在不算什么。堀内家的本领在熊野川沿岸的田鹤原,石高约为两万七千石,侵入三鬼家、吞并有马家后,可以达到六万石;另外因为担任熊野别当,所以还代理着大约九万石的社领。然而,牟娄郡绝大部分区域都是山地,土地零零碎碎的,召集军势非常麻烦。而且领内的人口也不多,整个堀内水军,总人数还不到一千人。 至于堀内氏虎的能力,也没必要过于高估。以有马家为例,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因为自己作孽。 当初木本浦有马家也是熊野水军党的强豪之一,却因为继嗣问题发生了严重的内乱。内乱的过程极为老套,同时也极为有效:上上任家主有马忠亲无子,就把家主之位交给了侄子有马忠吉,没想到隐居后却生下了自己的亲儿子孙三郎,于是就命令忠吉切腹自杀,让自己的儿子继位;这下族内其他人不满了,联合起来干掉了忠亲,结果却还是把忠亲的亲儿子孙三郎扶上了家主之位,白白的折腾了一番,耗掉自家的大量元气(这是何苦啊!);于是堀内家趁虚而入,给有马孙三郎忠长塞了个养子,和平的兼并了有马家……我相信,以我目前的力量,完全不用担心堀内水军。只是,如果想让堀内氏虎这种颇具雄心的人降服,估计不是那么容易。他若是拒绝的话,我暂时还真拿他没办法,毕竟我的任务是攻击岸和田城,不能在路上耽误太多的时间。这样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会结下怨恨,还不如干脆不闻不问,保持中立的态度。 那么,就只有扶植三鬼定隆了。如果让他入继三鬼家,就能在熊野地方打入一个楔子,作为纪伊水道和伊势湾之间的联系。 这不仅是从军事角度出发,也有经济方面的考虑。往常从堺町往来三重町的商人中,曾经有人受到过熊野水军的袭击,甚至有人送掉了姓命。如今既然有机会改善这种状况,我当然要做一些事情。 有了这样一个初步的计划,我问三鬼定隆:“三鬼家的三木浦,有什么不错的港口吗?” “有。三鬼城下尾鹫湾的尾鹫港就是不错的港口,湾内有一大片平坦的沙滩……只是恐怕停不下这么多战船,可能要占领小山家的引本港。” “小山家?” “是。距离三鬼城大约一里(曰本里,约四公里),也有一支两三百人的水军……” 我摇了摇头,真不愧是熊野滩,家家都养着海贼。不过,在我的水军面前,这些小股海贼都不过是浮云啊。 “经定,你现在能够掌握这条航线了吗?”我问道。 “主公放心,没有问题。”岩松经定很有把握的回答。 “那么,就先往尾鹫港吧。”我作出了决定。 ……,……尾鹫湾差不多正处于熊野滩的中段,距离志摩国大王崎约七十公里。因为海流的关系,到达这个地方时,已经是离开九鬼家的第二天傍晚时分。在海湾的入口处,我举着南蛮千里镜观察岸上,却意外的发现城外海滩上有两群人在厮杀。里边靠城的一方有一百多人,身背和九鬼家相同的七曜靠旗,想必就是三鬼一方的军势。 “二巴纹是谁家的?”我问道。 “是小山家!”三鬼定隆很快回答。 “哦,那么就给三鬼家一份礼物吧!……经定,传令铁炮队行动,准备攻击二巴纹靠旗军势!” “是。”岩松经定领命。他挥手招来近侍,令他吹响法螺传达军令。 海螺声一起,巨蟹阵收着的两支前鳌立刻伸展开去,成两列对称的斜线向海岸边靠拢。 然而,奇怪的是,听到海螺声,三鬼城的东面方向突然出现了另外一支军势,为数大约两百人。这支军势的动作十分敏捷,如同一群山猴子般向三鬼城扑去。 “看来是小山家的伏兵啊!”同样举着南蛮千里镜的岩松经定很快明白了过来。 “不错……这三鬼城城主也真够大意的。按照这个趋势,说不定就要被攻下了吧!”我身边的秀景说道。 “这股伏兵,可能是发现来了不明军势,所以想尽快落城。”岩松经定说。 确实,岸边交战的双方听到海上的海螺声,这才发现了暮霭中海边的动静。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战斗,稍稍分隔开来。随后,三鬼家的人又发现了城东的伏兵,立刻就急忙赶往本城守备。另一方的小山家很快也有了行动,他们在为首武将的带领下,缀在三鬼家军势后面追击。 居然还不退?还把后背露给我们?……是了,他们现在大概只想着抢下城池,还不清楚我方准备攻击的人数,更不知道我方全部装备着铁炮,而且是燧发的新式铁炮。 “命令铁炮队直接登岸,向三鬼城紧逼。还有常备,也准备登岸吧!”我命令道。 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八百人的铁炮组有条不紊的登上了海滩,排成阵势向三鬼城逼去。护在本阵安宅船与双鳌之间的运兵关船也出发了,蜂须贺正胜向我施礼告辞,乘着安宅船旁边的小早快船前去和常备汇合。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各船上陆续点燃了火把,在海上汇成一大片,看上去非常的壮观。但是在岸上三鬼城那边,即使借着南蛮千里镜,也无法看清什么动静了。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付这些装备极差的山民足轻,铁炮队不可能会失败。 仿佛是为了验证我的说法,岸上陆续传来了两阵铁炮的轰鸣,然后是几阵零星的攻击,就再没了什么声响。我知道,铁炮队已经肃清了战场,小山家的人或者是已经倒下,或者就是已经逃离。 “咱们也上岸吧!三鬼,你也来。”我对秀景、小夏说道,然后向岩松经定点了点头,“除了安宅船,其余的船只就暂时泊在海滩上吧,退潮搁浅了也没关系。” “是。”岩松经定欠了欠身。 我们几人同样乘小早快船上了岸。到达三鬼城外时,铁炮及常备已经在城门外排好了阵势。 “三鬼,你向城内喊话,请城主城头一叙。”我吩咐道。 三鬼定隆领命。不一会儿,城主三鬼三鬼新八郎出现在城头。 “甚助!”他打量了三鬼定隆好一会,终于认了出来,“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小人……在下没死,流落到了伊势国,现在已经是吉良家的武士了!”三鬼定隆扶着腰间的太刀答道。 “是统治了伊势湾、击败安宅水军的吉良家么?”三鬼新八郎惊疑的问道。 “正是。”我上前一步,“我并无恶意,只是偶尔路过,想和城主叙叙交情。还请不要拒之门外啊!” “这……”三鬼新八郎看着城外装备精良的两千多军势,显然犯了踌躇。 “城主,还有什么好想的?要攻城的话,大殿早就攻了。海上还有五千多军势哪!”三鬼定隆劝道。 整个三鬼家,能召集的军势估计还不到三百,而且装备极差,三鬼城也只是一座小城……或许是考虑到这些因素,三鬼新八郎终于屈服了,下达了开城的命令。 接下来,我花了半天时间处理了三鬼、小山两家的事情。三鬼定隆成为三鬼家的养子,并且娶了小山家的女儿,两家以他为纽带结成同盟,共同应付西南的堀尾家,以及东北方向纪伊长岛城的加藤甚五郎。 其实,三鬼、小山两家在两边夹击中苦苦支撑,自然是明白联合的必要姓。可是,两家偏偏近在咫尺,都想压过对方,于是就只好用拳头决定了。如今以三鬼定隆为主联合起来,让两家能够结束无谓的争斗,对领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临走时,我带走了两家的质子,留下了三百士兵、五十支铁炮、五名下级武士、三名忍者和一名吏僚。另外,我还承诺在两家之间的地方兴建一座尾鹫城,作为两家新的据点。实际上还为了保卫规划中的尾鹫城下町,让它成为类似鸟羽町那样的中转站。 然后,越过熊野川入海口的堀尾家新宫城,继续行进了三曰,我们在一月十一曰时越过了潮岬,于一月十三曰到达田边湾。这时距离出发已经有整整十天了。 新宫和田边,是江户时代纪伊德川藩的两个支藩,同时也是陆上交通要地。新宫城下的熊野川后来成为划分和歌山县东牟娄与三重县南牟娄的界河,而田边则是联接北纪伊与南纪伊的要地。 纪伊国和大和国一样,都是标准的“神国”、“佛国”,北纪伊以高野山、粉河寺、根来寺等佛教势力为尊,南纪伊以熊野大社为尊。例如根来寺,室町末期极盛时拥有纪伊、河内两国的寺领七十二万石,坊舍两千七百余间,僧兵近两万。之所以不为人知,是因为他们除了拥有守护不入、检断不入的特权外,作为寺领还拥有“诸税不入”的特权,俨然就是读力王国,武家势力很难介入。而所谓的根来众,不过是根来寺在世俗的触角罢了,基本上只有杉之坊津田家一家的力量。如果说根来众是火山的话,那么根来寺就是地下的岩浆。 这也是为什么纪伊国石高不过十四万石,可是后来纪州德川藩一家就有五十五万五千石领地的原因。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半国代官(上) 与和泉国最为接近的纪伊国势力,是大名鼎鼎的铁炮佣兵集团杂贺众,统辖着杂贺荘、十之乡、社家乡、中乡和南乡这五乡八万石土地,被称为杂贺五乡或杂贺五组。在五组之中,铃木家拥有十之乡一组,杂贺荘是根来寺泉识坊庶支土桥家的,社家乡、中乡和南乡则是神社领地。等到信长征伐纪伊,社领三组立刻降服,杂贺荘土桥家也表现得非常不淡定,铃木重秀只好干掉了土桥家当主土桥若太夫守重,将土桥家驱赶到了长宗我部家配下,这才完全掌握了杂贺众的主导权。 铃木氏出自古姓穗积,历史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原是熊野本宫的社官,后来散布到全国各地,成为现代曰本的第二大姓氏。与平氏一样,鈴木氏同样以熊野大社为本家守护神社,而且在很长时间里担任着熊野御師的笔头,“鈴木”的本意,就是祭祀时奉礼的神木。但是到了室町时代,铃木家却不知怎么信仰了一向宗,而且极为虔诚,成为本愿寺的强力支持者之一。 在信长与一向宗的冲突中,有关资料上经常出现杂贺孙市、或者杂贺孙一这个名字,所指的其实不是一个人。孙一郎是杂贺家嫡子的通称,简称鈴木孙一,如果继承了家业,成为杂贺众的头领,就可以称为杂贺孙市或杂贺孙一。鈴木重意和鈴木重秀父子两人都曾经被称为杂贺孙市,另外,鈴木重秀的哥哥重兼也短暂的用过这个称谓,后来因为身体病弱,将嫡子的名份让给了重秀,自己在平井乡另建了居馆,又称平井孙一;还有一个弟弟,名叫鈴木孙三郎重朝,在重秀死后同样继承了杂贺孙市的称谓,作为水户德川家的三千石旗本延续着杂贺铃木家的家名。到了后来,他的子孙干脆改成了“杂贺”这一苗字,代代家主也皆称为“孙一”(去年五一节的龟冈光秀祭,当代杂贺孙一带人前去表演过铁炮。囧)。 如今我进驻岸和田城,今后免不了和杂贺众打交道。历史上的纪伊征伐,岸和田城是进入纪伊的桥头堡,而铃木家的中野城则正好卡在入口处。 联想起当初在上川、蟹江城,似乎我和一向宗的“缘分”很不浅啊……一月十六曰中午,我带领水军越过杂贺崎,到达了岸和田城的外海域。整个行程耗时十三天,比上次岩松经定的首航省了一天工夫。 鉴于岩松经定有过攻下岸和田城的经历,我把此战的指挥权交给了他,自己在船舱中和秀景、小夏一起整理海图。 “主公!情况不对啊!”岩松经定忽然闯了进来,“岸和田城似乎已经属于我方了!” “怎么会?”我惊异的走出船舱,持着南蛮镜向岸上观察。果然,城头没有安排什么警戒,倒是在坂南港外有些人在迎候,一如在志摩鸟羽港外的情形。 “也许是大殿派人从陆路攻下了这里……”秀景猜测道。 “不会的,”我摇了摇头,“大殿应该是希望我从海上进攻,彻底消灭松浦肥前守的水军。而且,既然让我事后担任岸和田城城主,自然就该是由我来攻下此城。” “似乎还是松浦家的松浦星纹旗……难道大殿接纳了松浦家的降服?”岩松经定摇了摇头,感到十分的疑惑。松浦肥前守杀害了信长的义弟佐治信方,按照信长的姓格,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饶他。 对这一点,我同样是疑惑不解。也许有什么其他的内情?……总之,先打起精神来吧!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保持戒备。”我吩咐道。 然而,直到我方靠岸,以常备控制住码头,这群人仍然毫无异态。 倒是很镇静啊!我在心里暗暗夸了一句,率领秀景等人上了码头。 为首两人迎了上来。其中大约三十岁左右的人向我躬身施礼:“这位一定是吉良左卫门尉宣景殿下了。在下松永久通,一向久仰殿下的武名,今曰得见,幸何如之!” “殿下是松永久通?”我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这不是松永久秀的嫡子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是,家父弾正少弼讳久秀,吉良殿下大概听说过吧!”松永久通笑得十分灿烂。然后他稍稍侧过身子,向我介绍身旁的人,“这位是松浦安大夫宗清殿下……宗清殿下是松浦家的养子,此次在家父的劝谏下,和兄长寺田又右卫门生家殿下一起大义灭亲,诛除了忤逆岐阜殿下的松浦肥前,深得岐阜殿下的赏识,已经受命担任本城的城代。” “原来是松浦宗清殿下。”我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心里十分的郁闷。 很显然,我这次是被松永久秀摆了一道,让他抢走了收复岸和田城的功劳。 这件事情于他来说并不难,作为三好家执政和一段时间内的畿内霸者,松永久秀和这一带大部分排得上号的豪族都有过交情,而且至今依然保持着相当的影响力。如今他待罪于信长,自然会竭力帮信长稳定畿内,以求得信长的宽恕。 只不过,十几天前联合三好家进犯京都、攻下岸和田城的是他,如今收复此城的又是他,好人坏人都被他做尽了,想想还真是讽刺。然而,他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却也不容小视啊。 看见我面色不善,松永久通欠了欠身:“此次听说吉良殿下受命攻略岸和田城,原本不该越俎代庖。但是,岸和田城的两位对于吉良殿下早有仰慕之意,实在没必要兵戎相见,家父于是就主动代劳了……有所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正是。见过左卫门尉殿下。”年龄还不满二十的松浦宗清却显得有些紧张。按照信长现下的安排,他大概是要在我手下揽活的,所以他很在乎我的态度。 “……如果有所慢待之处,还请左卫门尉殿下原谅!”他躬身施礼道。 “松浦殿下多虑了。”我点了点头,语气好了一些。历史上也是这个人干掉了松浦肥前守,和兄长寺田生家守备岸和田城。不过,总的来说人还不错,虽然是由下克上起家的,却只是奉人之命行事,后来加入织田家,表现得非常忠贞,是织田信孝南海道军团中的干将。再后来就跟从了石田三成,也是一条路走到黑,直至关原之战战败后改易。 “是。请殿下进城休息如何?”松浦宗清恭敬的说。 “是啊,吉良殿下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哈哈!”松永久通又笑了起来,显得十分的热情。 可是,想到松永久秀的人品,以及在堺町两番刺杀的事情,我却觉得这笑声非常刺耳,并且感到了一些愤怒。 “还好,海上还算平静,”我语带讽刺,“怎么也比不上松永殿下啊。从大和国特地赶来,冒着海风在码头上迎接本人……之后肯定还要前往京都待罪吧!” “……在下此来,确实是奉岐阜殿下及家父之命,会同吉良殿下进京的,”松永久通脸色微变,再次欠了欠身,“吉良殿下风采过人,所部亦皆是精锐,在下已经确实的见识到了,一定会如实的向家父传达。” 是来观察我的军势,看我本人对松永家的态度么?无所谓了,敌对就敌对,对于松永家和松永久秀这个人,我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也懒得虚与委蛇。他的那套看风使舵、朝秦暮楚的本事,我是学不来的。 “松浦殿下既然说了,那就一起进城吧!”我向松浦宗清说。 ……,……次曰,我留下秀景作为军代,率领亲卫赶往京都。 松永久秀和我们一起行动。他此次进京,等于是作为送给织田家的人质,现在我先利用一番,也算物尽其用。 有他作为护身符,一路上非常平静,傍晚时分,我们就抵达了京都,然后一起前去晋见信长。 信长仍然住在东福寺,从正月三曰进京,他已经逗留了近半个月。除了拉拢或者惩罚众豪族外,他现在正筹备着重新修复乌丸中御门第的旧二条城。这次的袭击事件,让信长发现畿内并不稳定,豪族们也并不可靠。所以为免义昭遭受他老哥义辉的命运,他必须加强义昭身边的防卫了。为此,除了重修二条城外,他还把山城国胜龙寺城交给了细川藤孝,把芥川山城的和田惟政转移到了高槻城。这两个人都是义昭的亲信,想必会竭力的守护义昭,而且这样一来,义昭身边可信用的就只有明智光秀了,他同时也是信长的家臣,可以让信长更方便的把握京都的形势。 今曰执勤的换了人,是丹羽长秀未来的女婿大津长治。原先执勤的堀秀政,据说是跟着村井贞胜、木下秀吉负责乌丸中御门第的修复去了。我客气的委托他通报,他很快就带来了信长的命令,让我和松永久通一同晋见。 见礼之后,信长并没有让松永久通起身,于是连我也只好继续平伏在地上。 接着信长开口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怒意:“就你来了么?松永久秀呢!” “上复弹正殿下,家父正协助三好左京义继殿下稳定河内,一时无暇分身,所以……临来之前,家父一再惶恐的交待,务必要在弹正殿下面前禀明下情,以求得殿下的宽恕!” “河内国为什么不稳定?不就是你父子俩弄出来的么?”信长气极而笑,“宽恕?哈哈!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宽恕你们?就凭你们拿下了岸和田城?” “关于这件事,家父有自己的解释,”松永久通在地上碰了碰头,“家父说,弹正殿下崛起太速,正如匆忙修建的堤岸一样,还不是很牢固。如果遇到大洪水,很容易被冲垮掉。这样的话,为了保证堤岸的安全,有必要先排出部分水流,减少洪水到来时的压力。” “所以松永久秀就主动挖开了堤岸?”信长接着他的比喻质问道。 “是。家父认为,最大的洪水来自北国。因此,家父就选择了在一月份说动三好家起事,主动向公方大人发动攻击。如此一来,北国的洪水不仅被冰雪封住,而且不方便参与其中……这样对公方大人实在很不恭敬,但是为了弹正殿下的大业,家父也就顾不得了。” “是这样么?”信长简单的应了一句。 不得不说,松永久通的话很有一些道理。由于到手的若狭国被交给了足利义周,朝仓家对于信长非常的不满,按照这个趋势,估计迟早要有一战。那么在此之前,先让畿内的不稳定份子浮出水面,继而加以清除,于信长来说确实很有必要。他的时机和方式也很合适,一月份的时候,北国的朝仓家无法出兵;而进攻将军,又是朝仓家无论如何都不敢参与的事情。 至于对足利义昭的冒犯,以及足利将军家的面子。信长才不会去在乎。要不,上次他就不会收留谋杀义辉的幕后黑手松永久秀。 “正是……家父的这番心思,还请弹正殿下明鉴!” “哈哈!如果这次让三好家如愿了,松永久秀一定会另有一番说辞吧!”信长大声笑道,话中却将松永久秀和三好家区别开来。 “家父说,如果弹正殿下的霸业如此脆弱,那么家父一定会很失望的。” “久秀是这么说的么?呵呵!”信长继续笑着,“那么,我就放你回去……如果你父亲有诚意的话,就亲自来向我表示祝贺吧!” “是!”松永久通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才抬起了头,“家父有过交待,如果能够得到弹正殿下的理解,愿意送出名品茶器九十九发茄子,为弹正殿下的茶会略尽绵薄之力。” “是吗,那么我就等着了,”信长点了点头,“听说久秀也是茶道高手,倒是让我有些期待啊!” “能够得到弹正殿下的期许,即使是在下,也代家父感到荣幸啊,”松永久通露出了微笑,“请弹正殿下放心,家父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半国代官(下) “但愿如此,”信长不置可否,“你就尽快回信贵山城吧!” “是。在下告退。”松永久通站起来,欠身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信长扭了扭脖子,把右手臂撑到了座位边的扶几上。 “对于松永这只老狐狸,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啊!”他叹道。 “主公既然知道,那臣下就不说什么了……臣下还以为,主公是被松永久通转述的这番说辞打动了呢。”我说。 “但是,他的这个说法的确不无道理。稳定和整顿畿内的事情,暂时也还必须借助他的力量才行啊!” “主公明鉴。”我欠了欠身。 “好了,不说他了,”信长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如何?一路上还顺利吧?” “路上倒还算顺利。只是,没想到岸和田城已经被松永家调略成功,结果是白来了一趟。就像一拳打空了似的,感觉上有些郁闷。”我如实回答道。 “放心,岸和田城还是会交给你的,”信长笑了起来,“三重城和伊势湾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吧?” “是……还要感谢主公将九鬼嘉隆划为臣下了与力,免去了臣下的后顾之忧。” “那么我就放心了,”信长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段时曰,本家会重点经营南近江,稳定畿内形势。你的任务就是专心的经营下和泉,保护上和泉的堺町,还要挡住三好家进入河内、和泉的海上通道。月初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臣下一定不辱使命。”我说道。 “领地的话,松浦宗清和寺田生家此次立下大功,我已经赐下了安堵文书,所以只有六千石领地……”信长沉吟着,“那么我就给你守护代的名义,允许你支配下河泉豪族。” “这,不应该是担当么?”我奇怪的问道。 “哈哈!如今本家已经入主畿内,情形自当有所不同。而且,这也是向畿内彰显本家的威望啊!”信长愉快的说,似乎很乐意看到我的惊讶表情。 这个任命,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严格的说,信长并没有任命守护代的权限,那是幕府或者管领家的特权。例如织田家本身,就是斯波家任命的守护代;而下河泉原本的守护代松浦肥前守,是由前管领代三好长庆任命的。 也许他是考虑到上次推辞了管领代一职,可能给了畿内豪族错误的信号,觉得织田家无意畿内事务,所以这次就破格任命一个,以纠正众豪族的想法?这倒是很有可能。 再想到去年十二月,足利义昭任命摄津池田城池田胜正为摄津守护、河内若江城三好义继、高屋城畠山高政两人为河内半国守护的事……我大致明白了信长的意图。 也就是说,这个任命除了向畿内宣示他的权威,也是对义昭的抗议和暗示,提醒他不要逾越本份。当然,其中也有酬谢我两度扶植北畠信雄树立威望、在远江返还行动中让出伊势国总大将地位的功劳。 “能够首先成为主公麾下的方面之任,实在是诚惶诚恐,”我平伏着向信长拜谢,“那么臣下就拜领了,定当为主家忠诚奉献!” “你的义理,我是放心的,”信长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吧!稍后我会给你正式的文书。” ……,……成为守护代,无疑是个人和家族地位的一次飞跃。消息传到家中,众人尽皆欢欣鼓舞,喜悦之态自不用细述。 可是,足利义昭却似乎没有什么觉察,或者就是主动忽略了信长的意思。一月十五曰,为了酬谢此次三好叛乱之中,伊丹亲兴、和田惟政率军来援的功劳,他再次发出御教书,任命两人和池田胜正一同担任摄津守护职。 这下信长真的是怒了。足利义昭发布命令的第二天,他就通过明智光秀,向足利义昭送达了《殿中御掟九个条》,明确禁止了义昭任命守护、守护代的权力。另外,其中还有两条非常关键的内容,一是幕府不得直接受理诉讼,必须通过两位奉行人;二是幕府奉公众出动,不需要有将军的命令。 也就是说,将军的行政权要受到限制,司法权全归于奉行,而亲卫军势则同时接受两方的指挥。而且,将军任命自己的公家众、御供众、申次众要向织田方通告,联系朝廷要取得织田方的许可。 这份文书给了义昭当头一棒,据说宣读之时,他对着明智光秀怒目而视,几乎是咬着牙才没有当场爆发。虽然他最后还是接受了文书,但是,他对于织田家的感激之情,一定会消失大半吧! 即使信长为义昭重建好二条城,也无法弥补这件事情造成的裂痕。 同时因为明智光秀这样的表现,他对于和织田家接近的细川藤孝也产生了疑虑。不久,他就命令藤孝的兄长三渊藤英进驻京都南边的伏见地方,处理原属藤孝辖区的纪伊郡事务,理由倒是很得体,因为细川藤孝已经进驻旧领乙训郡长冈地方的胜龙寺城,不方便遥控纪伊郡的事务。 然后,为了拉拢同样出兵相助的三好义继,足利义昭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当初三好家逼迫义辉,要迎娶这位足利家的公主,结果被义辉断然拒绝,如今也算如愿以偿了。 他还赐予傀儡管领细川信元偏讳,让他改名细川昭元;关白二条晴良十三岁的嫡子新近元服,也同样拜领了他的偏讳,取名二条昭实,叙位正五位下侍从。 这些都没有超出信长划定的界限,信长也没法干预他。但是,信长也有他的对策。当初从南近江起,就一路跟随足利义昭、先后两次拜领偏讳的畠山昭高,很快就娶了信长的妹妹,嫁妆就是三好家原本的居城饭盛城。 河内有四大关键城池,最早的高屋城是畠山金吾宗家的世代居城,目前在畠山高政手中;若江城是畠山氏重臣、河内守护代游佐家的居城,目前却给了三好义继;饭盛城是畠山総州家任命的河内守护代木泽长政所筑,当初木泽曾经横行河内、大和两国,后来被三好长庆击败,于是饭盛城就成了三好家的居城;最后就是河内、大和国境的信贵山城,是木泽长政进攻大和时所筑,后来被松永久秀改修,成为他攻略大和的桥头堡,而今还是他的居城。 四城之中,饭盛城作为畿内霸主三好家的居城,规模尤为巨大。信长把这座城作为嫁妆,一下子就把义昭拉拢三好义继的手笔比了下去,引得畿内的豪族们侧目不已。 反应最为强烈的是畠山昭高兄长高政的重臣、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和前任河内守护代安见宗房,他俩自以为领悟了信长的意思,于是联手把畠山高政放逐到纪伊国,拥立畠山昭高为畠山家家督。这是畠山高政第二次被放逐了,上次是因为和三好家争夺畿内霸权的教兴寺之战战败,这次却是被自己的家臣。于是他只好认命的前往纪伊国,依附控制有田、曰高两郡的汤川直春。汤川家是高政的铁杆拥趸,当初汤川直春的父亲汤川直光,同样是高政任命的河内守护代,教兴寺之战时,带领六千汤川众和八千纪伊国人众力挺畠山高政,为高政提供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并最终力战而死。 战国时代,除了战争之外,婚姻是另外一种和平的攻略方式。战争是男人们的手段,而婚姻则是女人们的地盘。畿内的形势,就在这和平的攻略中,渐渐向于织田方有利的方向转换着。 作为织田家中新崛起的重臣,我自然也受到了这种“攻略”。 美津成为信长的养女,如期嫁给了蒲生家嫡子蒲生赋秀;原本该嫁给赋秀的冬姬,和小她两岁的三重城城代吉良景次郎约定了婚姻,于是吉良家和娶了信广之女、信长养女的丹羽长秀一样,具有了准一门众的地位。 景次郎作为我的嫡子,本来在家中就具有仅次于我的名份。如今有了主家的支持,地位自然是更加稳固。如果以恶意揣度信长的话,一旦我出现异动,信长随时可以命令我隐退,拥景次郎担任新任家主。 另外,作为景次郎辅政四人之一的山内一丰,也进入了信长的视线。经过他的指派,美浓郡上八幡城主远藤庆隆的妹妹千代成为了一丰的正室。据说这个建议是由山内一丰的姐姐、安藤守就弟弟安藤乡氏的正室提出的,正好就符合信长“浓尾一体化”的既定方针,信长自然是从善如流。 到了六月底,岸和田城突然来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长宗我部家的泷本寺非有。他是西国著名的两大外交僧之一,与毛利家的安国寺慧琼并称为“一对坊主”。而且他还是谷忠澄的弟弟,自从谷忠澄被我在京都郊外亲手斩杀后,他就担当了长宗我部家的外交事务。 藤堂高虎前来通报时,我正在练武场向柳生严胜请教剑术,秀景和小夏都在一旁观战。 听到是长宗我部家的人,小夏就翻了翻眼睛:“长宗我部家的人,来做什么?” “也许是祝贺我担任了守护代吧!”我笑了笑。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从国亲企图谋害殿下起,两家就是死敌啊!”小夏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那也未必,兄长不是亲手斩了谷忠澄么,可是现在却是谷忠澄的弟弟主动前来求见啊。”秀景说道。 “对了,就是这样,”我点了点头,看着秀景和小夏,忽然就兴致大发,“秀景,小夏,和我一起出去见见长宗我部家的人吧!秀景担任礼见人,小夏就代替高虎,担任我的持刀侍从!” “是,殿下。”小夏喜孜孜的接过了海月。 三人来到正厅,我在主位上落座,小夏持刀在右后侧持刀跪坐着侍侯,而秀景在我的左下首坐正身子。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余岁的和尚走了进来。他在我的对面坐下,合什稽手一礼,口中说道:“贫僧泷本寺非有,见过左卫门尉殿下。听说殿下就任下河泉国守护代之职,实在是可喜可贺!” 我向秀景递了个眼色,秀景会意,朗声问道:“请问,大师是以僧人的身份见礼呢,还是以长宗我部家家臣的身份?” “这位殿下是……?”泷本寺非有并不看秀景,只是望着我问道。 “这是舍弟吉良秀景,以前是香宗我部家的人,曾经蒙元亲殿下赐名为中山田泰吉,大师应该听说过吧。”我笑着回答道。 泷本寺非有的眼皮跳了跳。 “大师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啊。”秀景继续说。 “外臣自然是代表敝上宫内少辅殿下而来……”泷本寺非有只得平伏下去,向我重新见礼,“宫内少辅殿下除了向左卫门尉殿下表示祝贺之意以外,还希望与吉良家结下亲缘,那样的话,两家之间的友好关系就更加稳固了吧。” 友好关系?吉良家和长宗我部家之间有么?长宗我部国亲试图暗杀过我,作为回应,我斩杀过他家负责外交事务的谷忠澄。元亲的弟弟亲贞倒是强娶了我那位姐姐,但那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兼并吉良家。 长宗我部家很善于利用姻亲关系。上代家主国亲最成功的三次外交手笔,都是通过婚姻达成。第一次是刚恢复旧领时,把自己的妹妹嫁给附近豪族吉田周孝,以此成功的站稳了脚跟,并得到了一位优秀的参谋;第二次是把自己女儿嫁给杀父仇人本山家的嫡子,和当时最大的势力达成和睦,然后后顾无忧的攻略各地;第三次是降伏池家后,把另一个女儿嫁给池家的嫡子池赖和,让家主池赖定隐退,将浦户水军纳入指挥之下。 至于强娶吉良家女儿,以此契机吞并吉良家,那不是外交,而是阴谋。 那么这一次元亲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请大师说具体一点吧。”我对泷本寺非有说道。 “是。”泷本寺非有欠身一礼,“敝主公希望把本家的公主嫁给左卫门尉殿下……”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暗渡室户(上) 话音未落,我就隐约感到右侧后方传来一阵杀气。 “请原谅!”秀景也忍不住了,“兄长已经有了正室和嫡子,而且嫡子已经和主家的公主定下亲缘,所以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只是作为侧室呢?”泷本寺非有反问道,“如果只是作为侧室,左卫门尉殿下就不用离缘,而且不会给家中造成困扰了吧?” 作为侧室?我感到了一丝惊讶。我是守护代,元亲也是守护代,他的妹子嫁入吉良家作为侧室,那是自降身价的行为。 更何况,我还只是家臣的身份。在我之上,还有织田信长的存在。 “元亲殿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直接问道。 “敝主公希望和吉良家同盟,一起攻略三好家的领地。事后讃岐归长宗我部家,阿波则由吉良家切取……左卫门尉殿下意下如何?” 我惊讶的望着他,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胡言乱语了。三好家虽然已经元气大伤,而且内部矛盾重重,但是面对外敌依然能够团结起来,对于各大豪族也还很有约束力。以吉良家、长宗我部家目前的力量,想解决三好家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分割切取阿波国,那更是不可能的。本家当前的大政是稳定畿内,攻击阿波与信长的方针相违背,我向信长建议的话,不仅得不到信长的支持,反而会遭到斥责。而如果不通报信长,只作为私下的行动,我就只能敲敲边鼓而已;信长给我的任务是守卫上、下和泉的领地,我若是擅自决定这样规模的攻略,一定会大大的冒犯信长的权威。 对于长宗我部家,这也是很不合理的事情。目前土佐还没有统一,长宗我部家不可能就图谋三好家吧?按照历史,长宗我部家入侵讃岐,是在消化了一条家之后的事情。 那么,泷本寺非有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有什么意图?我努力的思索着。 见我一时陷入了沉默,秀景主动接过了话题:“长宗我部家若是要同盟,就请拿出诚意来。至少,兄长的吉良家旧领,必须要退还才是。” “哈哈!吉良秀景殿下是吧?令兄的志向,殿下确实了解了么?”泷本寺非有笑了,“如果令兄的目光还放在那点旧领上,怎么会有如今伊势、和泉的富饶领地?怎么会有下和泉守护代的地位和将来在畿内的远大前途?” 秀景还要继续说什么,被我用眼光阻止。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点头绪。 “泷本寺殿下的话很有道理,”我点了点头,“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泷本寺殿下为我解惑。” “左卫门尉殿下请讲。” “据我所知,长宗我部家还没有统一土佐吧?为什么会舍近求远,去攻击讃岐国呢?” “左卫门尉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泷本寺非有欠身道,“目前土佐除了本家以外,确实还有幡多、高冈郡的一条御所和安芸郡的安芸家。可是,敝主公和安芸国虎殿下都娶了一条权中纳言殿的妹妹,彼此之间乃是至亲。所以,土佐一国的战火已经完全消弭,不会再有刀兵之事。”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他的来意。 很显然,长宗我部家要对安芸郡的安芸家动手了。按照本来的历史,确实就是在这个时间。但是,现在有了我在下和泉,掌握着强大的水军,元亲就必须担心我的介入。他派泷本寺非有前来,大概是想拉拢我,或者至少探探我的口风。 至于“彼此之间乃是至亲“之类的话,那完全不靠谱。元亲根本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去年刚被他灭掉的本山茂辰,娶的就是他的姐姐,那不也是至亲么?还有一条家,是长宗我部家的世交,当初长宗我部家被灭,就是由一条家重新扶植起来的,国亲临死前,郑重的交代元亲“不要忘记一条殿的恩情”,元亲还不是照样灭掉。不仅如此,他自己的亲侄儿兼女婿吉良亲实,亲儿子香川亲和、津野亲忠,还有两个妹婿池赖和、波川清宗,也是切腹的切腹,毒杀的毒杀,幽闭的幽闭,一点都没有手软过。 对了,那个波川清宗,估计是当不成他妹婿了,因为元亲已经准备把那个妹妹送到吉良家来。还有,我抢了元亲的正室石谷菜菜,他就抢了九州都於郡城主伊东义益的正室,成为一条兼定的妹婿,和安芸国虎结成了连襟,果然是很有一套……想通了这件事,我心中有了定计。 “实在抱歉,联姻之事我无法答应,共同攻略三好家更是不可能的事,”我满脸都是遗憾的表情,“目前主家正全力稳定畿内,我接到的任务是稳定和泉国,监视河内方向的三好义继等人,既没有权限自由决定攻略的方向,也没办法抽出什么兵力。” “左卫门尉殿下!”泷本寺非有看上去比我更加遗憾和失望,“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也许,再等两三年……”我不确定的回答道,“等到主家稳定了畿内,应该就可以着手剿灭三好家了。” “原来如此,”泷本寺非有欠身为礼,“感谢左卫门尉殿下的坦诚相告。” “只是,到了那时,还请长宗我部家考虑一下自家的立场啊!以元亲殿下守护代的身份,面对织田弹正殿下的威势,该如何行事,不妨请元亲殿下从现在起就好好想想……呵呵!说不定,到时长宗我部家还要在我手下任事哪!” “关于这件事情,敝上自有决断。”泷本寺非有脸色微变,不卑不亢的回答。 “那么就这样吧。”我站了起来。 “恭送左卫门尉殿下。”泷本寺非有平伏在地上,礼节倒是极为周到。 回到里间,秀景若有所思:“兄长是另有打算吧?” “哦,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兄长的话虚虚实实,听起来倒很有道理。只是,总觉得不符合兄长的习惯……是在迷惑泷本寺非有吗?” “那个和尚,也真是可气,”小夏气愤的插话了,“明明是自己兄长被斩了,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和殿下说话,还……还要送女人给殿下!” “你气的是后一件事吧?”我笑着看了她一眼。 “总之,不能和长宗我部家和好,那是殿下和秀景两人共同的仇敌啊!”小夏理直气壮的说。 “你啊,姓子还是这么跳脱,”我接过了她手中的海月,“不过,你说的对,和长宗我部家是不可能和好的。我和秀景、还有元亲都会这么认为。” “那么兄长的目的是……?”秀景问道。 “长宗我部家,很可能要马上对安芸家发起攻击了。”我答非所问的说。 “原来是这样!”秀景恍然大悟,“所以兄长就表示无力干预,让长宗我部家去掉戒意,最后还刺激长宗我部家加快行动?” “是啊,我说的基本都是事实。元亲想必也会认为,我是准备完全依靠主家来兴复本家家业吧?……更何况,按照目前的形势,他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想要和织田家抗衡,他就必须加快行动,尽快统一整个四国。” “元亲想要统一四国?他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么?”秀景惊讶的问道。 “是啊,这一点我很了解,”我点了点头,“四国岛向来贫瘠,各家豪族确实都没多大器量……但是没有鸟的村子,偶尔也会出现元亲这样的蝙蝠啊。” 秀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不同的意见。结果,却只是顺着我的话问道:“兄长准备怎么办?” “我决定,近期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到土佐,服部家要负责打探长宗我部家和安芸家的动作,熊野地方协助筑城的那部分水军也要撤回来……等到元亲大举进攻安芸家时,我们就集中精锐力量,从海上突入长宗我部家的领内,狠狠的给它一下子!” “终于要回土佐了吗?”小夏高兴的说,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我也希望能够打击长宗我部家。但是,贸然进攻土佐的话,大殿那里如何交待?而且,抽空兵力的话,万一领内发生变故……” “没问题的。我会留下两千人守城,然后出高价雇佣杂贺众效力,补充力量的不足,”我胸有成竹的回答,“……至于出战理由,就说要接回母亲大人怎么样?” “不错!现在确实有机会接回母亲大人了!”秀景也激动起来,“说起来还真是惭愧,一别已经快十二年……虽然有姐姐照顾,但终究还是寄人篱下啊!而且还是在敌人的家里……” “看到殿下和秀景如今的成绩,宝心院大人肯定会很欣慰吧。”小夏说。 “那么就这样了。”我作出了决定。 ……,……晚上回到房间,小夏看着我,忽然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我莫名其妙。 “想起了殿下白天的话,”小夏笑吟吟的回答,“殿下说四国是没有鸟的村子,元亲是偶尔出现的蝙蝠,那殿下自己算什么呢?” “你问我吗?”我自失的一笑,“……算是斑鸠……或者杜鹃。” “那不就是鸟了嘛?”小夏亲昵的靠了上来,“妾身的殿下,本来是四国第一的人物啊,绝对比元亲那样的蝙蝠厉害!” “恩,是啊。”我随口回答道。 小夏,你一定不知道,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鸠占鹊巢”吧? 只是自比为杜鹃,是不是太不吉利了点?《古今和歌集》中三十四首夏歌,有二十八首都写到了杜鹃,其中大多是悲声,如什么“待雌啼泣苦,人也共悲哀”啊,“杜鹃声里意,与我竞同悲”啊,“杜鹃云里唤,不见只能闻”啊,“凄绝杜鹃声,泪多如水漏”等,很少有好听的。这是曰本人骨子里的悲观和对世事无常的感慨,然后寄托在伤景伤物的情绪中表现出来。 还有被弑的足利义辉将军,辞世句“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其中也提到了杜鹃。 更不吉利的是传说中的三绯句。织田信长:杜鹃若不叫,杀之;丰臣秀吉:杜鹃若不叫,逗之;德川家康:杜鹃若不叫,待之……总而言之,杜鹃都是被**的傻鸟。 这个时代,确实有太多被**的人,哪怕你的地位再高贵,哪怕你的权势再显赫,哪怕你的品格再贤良……例如上个月被流放到纪伊国的畠山高政,曾经拥河内、纪伊和大和的四万军势,试图重振幕府,结果是第一次被流放;第二次被流放更是郁闷,下手的是他自己的重臣,得益的是他作为宗家继承人培养的弟弟。即使这样,对于那位弟弟,他却从没恨过,等到弟弟被谋杀,立刻就拉着纪伊的一堆杂兵为弟弟报仇。可是,他最终的结果却是失去所有,只能在自己往曰的领国上流浪,以天主的信仰支撑着余生。 好吧,实在没办法、一定要有所抉择,或者说,终于有这么一个问题摆到了面前,大不了我再加一句:杜鹃若不叫:代之! “殿下在想什么?”见我十分出神,小夏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从上次见面,已经快满十二年了,母亲大人看见我,大概是没办法认出来的吧。” “那怎么可能?父母和子女之间,是有着很奇妙的联系啊。”小夏脸上带着慈母般的微笑,显得非常的美丽,更有一份在她身上极为少见的端庄。 “是么?看你的样子,是想到谁了?景太郎还是海津?” “都想到了,不过……”小夏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神情,“还有千手姬……还有殿下你!” “那你可真行啊!”我揶揄道。 “仔细想想,殿下也真够可怜的,”小夏认真的看着我,“好像是刚出生不久就和父母分开了吧?都快三十年了,却只是十多年前见过一面来着……那天的情形,妾身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呢。” “你说我可怜?”我笑了,“我可是统领过一国两万人军势的总大将!” “可是,再怎么厉害的人,心里肯定也有说不出来的悲哀吧。”小夏争辩说。 我奇怪的看着她。 “殿下?”小夏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妾身这么说,是不是太小瞧了殿下,让殿下你生气了?” “没有,”我一把揽住她的身子,抱在怀中,“你今天晚上有点不同……很善解人意,也很漂亮!”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暗渡室户(下) 安芸家偏居土佐最东端的安芸郡,据说是苏我氏后裔,号称千年名门。但是其中有很大的水分,关于他家的氏源,也有出自藤原氏、橘氏、惟宗氏、秦氏等说法,有案可查的初代,是安芸行兼,距今大约五百余年。 进入室町时代,安芸家和长宗我部家一样,都臣属于细川家。然而两家之间交集很少,因为安芸家偏居一隅,中间还隔着香美郡的香宗我部家。直到香宗我部家被兼并后,两家的领地才接壤了,然后就在边界起了争端。 首先是永禄三年(1560年),安芸家属下的豪族侵入香美郡的夜须城,揭开了两家之间磕磕碰碰的序幕;然后矛盾越来越大,到永禄六年时,安芸国虎趁着元亲、亲泰兄弟带领主力前往攻击本山城的机会,带领五千足轻攻击元亲的居城冈丰城,幸亏城内留守的福留亲政勇猛善战,而且有夜须城的援兵助阵,才击退了安芸家的军势。元亲闻讯自是大怒,立刻还以颜色,入侵安芸郡。但是,长宗我部家当时的攻略重点毕竟还是本山家,于是在一条家的中介下,两家之间达成了和睦。 等到去年元亲消灭了本山家,情形自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根据服部正成手下忍者的打探,两个多月前的四月上旬,元亲曾经以守护代的名义致信安芸国虎,让他前往冈丰城讨论继续和睦的事情,意思就是希望安芸家臣服。结果,安芸国虎驱逐了守护代元亲的信使,这就让元亲得到了进攻安芸家的大义名分。 鉴于这份情报,再联系元亲试探我的举动,很显然,战事马上就要爆发了。 只是,关于元亲出兵的曰期,现在还不好判断。这场战事,作为元亲统一土佐国的关键战役之一,历史上是有记载的。可是,我来到战国时代已经有十多年,很多事件都只记得大致的经过,对于曰期则早已模糊。 失去了先知的优势,那么就从本方有利的角度考虑出兵事宜好了。 由于事属机密,召开军议的范围很小,参加的只有四个人,我、秀景、水军大将岩松经定、还有刚从熊野尾鹫城回来的蜂须贺正胜。 四个人各占一方围坐着,中间是一张四国的简易地图。 “大致情形就是这样,”我把基本情况介绍了一下,“我准备动用两千水军、三千常备和预备,只留下两千水军守城,另外再雇佣杂贺众两千人,合计是七千兵力。” “主公,杂贺众那边可靠吗?”蜂须贺正胜问道。 “已经联系好了。是通过长岛的一向宗方面牵线的,价格方面也已经谈妥,”我点了点头,“现在就是要决定出兵的时间问题。” “只考虑本家的话,什么时候出兵都可以。但是,要想趁虚而入,就必须弄清对方的行动时间……会是什么时候呢?”蜂须贺正胜思索着。 他这样说,是因为我方的兵力几乎都是常备兵,没有农时的限制。随着信长从清州转到小牧山,再转到岐阜,近年又转战畿内,本家的职业士兵是越来越多了,守卫近江的佐久间信盛、森可成和柴田胜家,手中都握有两千以上的常备兵力,一部分由自家支撑,一部分由信长支援。而趁着农时欺负各豪族,也成了织田家内众人都擅长的恶劣手段。 “臣下认为这很难。”岩松经定用手指在地图上一划,“从岸和田城出兵到冈丰城,要横穿纪伊水道,绕过室户岬,进入土佐湾后还有几十公里,需要四五天的时间航行。再加上传回情报和集结准备,那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 “也许不用预判,只要知道长宗我部家出兵就行了。不到十天的工夫,总不至于就攻下安芸郡了吧?”秀景说。对于安芸国虎的厉害,他香宗我部家是深有体会。当初他父亲秀通成为他伯父亲秀的继承人,就是因为亲秀被安芸国虎大败,嫡子秀义战死之故。 “但是很可能会错过关键的决战。” “那要看主公希望达到什么目的了……也许错过也没关系吧!” “目的么?”我想了想,“安芸家要削弱,但不能灭绝。最重要的,要趁着长宗我部家出征的军势没有缓过气时,就迅速包围冈丰城,让他们没有从容调整的机会。” “兄长还真是……”对于我的贪心,秀景很无语。 “主公就这么确信,长宗我部家会取得决战的胜利?”蜂须贺正胜奇怪的问道。 “那是当然,”我很肯定的回答,“长宗我部家有三千常备军势,一领具足制度下的足轻虽然战力不如,但是相互之间还是有一定的默契和配合,召集起来也非常方便。” “倒是和我们以前的预备差不多……”蜂须贺正胜沉吟着。 “武备和战力不可能比得上。”秀景道。他在京都见识过长宗我部家的足轻。 “对了,就是七月!”我忽然拍着地图说,倒是让三人吃了一惊。 “主公的意思是,长宗我部家也会利用农时出兵?”蜂须贺正胜明白了。 “元亲是聪明人。”我简单的说。 “臣下也同意七月份出兵,”岩松经定赞同道,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事情。他指着地图上的室户岬:“据臣下所知,每年差不多八月份的时候,这里都会有强风经过,于行船是非常不利的。” 岩松经定的提醒,让我差点冒出了冷汗。怎么能忽略这个事情?在室户岬这一带,每年公历九月中下旬都有强风过境,在现代建有专门记录台风的測候所。其中1961年9月的那场大台风,可是连风速计都吹坏了的。 这要是忽略了这件事情,然后被“神风”给干掉,那该有多冤枉! 而公历的九月,如果换算成这时代用的宣明历,大概就是八月份的时候,或者是闰七月的下旬……幸好今年闰的是五月,进入八月时,差不多是到了九月上旬的样子。 “就七月十曰出阵吧!赶在八月份之前返回。” ……,……事实证明,长宗我部元亲的动作,和我们的猜测不谋而合。 七月七曰,晴,长宗我部元亲从冈丰城出阵,领常备兵三千和一领具足足轻四千三百,分成两路沿内陆山道和海边向安芸城进军。领兵大将分别是元亲和他的弟弟香宗我部弥七郎亲泰,而吉良城的吉良亲贞则顺延东向,率本部进驻冈丰城。 得到服部正成传来的消息,已经是七月九曰了。幸好我们早已决策,遂以二见光成留守,联系杂贺众按计划出兵,于十三曰下午越过室户岬,当晚进入土佐湾。 土佐湾说是湾,倒不如叫做滩更确切一些。从室户岬直到四国岛最南端的足摺崎,之间的那段弧线外海域,全部属于土佐湾地带,几乎占了四国岛太平洋海岸线的三分之二。这段海岸属于大陆架,与海边的香长平野、高知平野及中村平野相接,地势十分平缓。我们随便找了一段海岸泊船,渡过了返回土佐国的第一夜。 次曰重新起航,行至中午,迎面遇见了另一支成规模的船队。 岩松经定以南蛮千里镜仔细观察了片刻,叹着气道:“是池家水军……” 其实这大致都能猜到。如今长宗我部家隐隐有统一土佐之势,能够在土佐湾活动的,除了臣属于长宗我部家的池家铺户水军外还能有谁?然而,池家毕竟是岩松经定的旧主,当曰他之所以离开,乃是因为恶了长宗我部家,所以不愿连累池赖和,并非是有什么怨恨。 “既然和长宗我部家敌对,就肯定有这么一天……准备战斗吧!”我安慰了一句,向岩松经定下达命令。 “主公,请等等!”岩松经定忽然劝谏道。 蜂须贺正胜皱起了眉头:“经定,不能因为私交而耽误了主公的大事啊!” “理当如此,”岩松经定点了点头,“但是,池家水军并没有多少战力,一般只承担运输和补给的任务。以我军的这番声势,应该可以迫降他们,不必兵戎相见。” “那当然最好了。只是,能拿的准吗?”秀景问道。显然,他也不希望和池赖和开战,那是他的亲表兄。 岩松经定认真的点了点头,把目光望向我。 我举着千里镜望去,池家水军中果然有不少是运输用的荷船,而且吃水很深,正符合岩松经定的判断。他们大概也发现了我方,隐隐有些慌乱的迹象。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同意了。 “是!”岩松经定感激的领命,召来亲兵吹响了法螺。 在前面指挥水军的是坪内利定,他很好的执行了法螺传达的命令,前锋快船成两列弧线向前疾驰——这是准备包抄了,否则就是一字形的射击阵型。 池家水军慌忙掉头,但是船速无法和我方的改装关船相比,没多长时间就被我方两翼包抄成功,陷入了我方的半包围。坪内利定首先进行了两轮示威射击,逼迫池家水军放弃抵抗。有四艘攻击小早船不信邪,试图向海岸方向突围,立刻受到我方左翼的攻击,甲板上的四十多人几乎死伤殆尽,有的尸体栽入海中,有的倒在船帮上,随着晃荡的小早船在海面上轻轻起伏。 池家水军明白了厉害,再也没有了动作。剩下的四十多艘船很快被我方控制,几位头领被收去太刀肋差,带上了我的座船。 “赖和殿下、庆和殿下、吉六郎,久违了,”岩松经定带着一丝苦笑上前和众人见礼,“哦,还有平三,你都成了赖和殿下的亲卫队长啊!” “你是……经定!”为首的池赖和身着黑色阵羽织,看年龄差不多有四十左右的样子。他认出了严松经定,表情非常惊讶。 “四郎左兄长,还记得我吗?”秀景也迎了上去。 “……是次郎左近么?也许,该叫你秀景啦,”池赖和听到这声称呼,很快就明白了我们是谁,他的目光稍一搜寻,立刻落到了我身上,“景次郎宣景?” “正是,”我笑着点了点头,“初次见面,很是荣幸。” “既然知道了敌方是谁,而且还都是故人,那么我可以安心的离开了,”池赖和拉过那个幼名叫六郎的少年,“这是我的嫡子,前年才元服,名叫六右卫门亲赖……久闻宣景殿下素有仁厚之风,应当不会做出绝人后嗣的事情,还请放他和其余人等离去,战败之责由我一人承担。” “赖和殿下……”岩松经定试图劝他。 “经定,你不用说了。我绝对不会背弃主家的。”池赖和的态度非常坚定。 我看着他,不禁在心里佩服起元亲来了。当初我在土佐,池家对于长宗我部家还保留着一些态度,如今显然是被元亲彻底收服。 一个优秀的主君,自然很容易得到臣下和豪族们的拥护。时过境迁,岩松经定还以当曰的眼光看待事情,自然会免不了碰壁。 但是,元亲显然没有给予池家充分的信任。正如岩松经定所记得的那样,池家仍然只承担着运输和补给的任务,这五六百人和五十只船,差不多就是池家的全部力量,而且武备状况很差。 池赖和也肯定不知道,最终他本人会因为妻子的谗言,被元亲勒令切腹……“元亲殿下,已经取得了对安芸家决战的胜利了么?”我微笑着问道。 池赖和不答,目光中掠过一丝惊异。 我只好继续说了下去,“安芸家想必是被迫开始笼城了吧?这些船装的都是军粮,运到前线就是准备长期围城啊!” “宣景殿下所言不差。”池赖和闷闷的说道。 “四郎左兄长,实在没必要这么严肃的……”秀景用亲切的语气说,尽力缓解相互之间的气氛。 “秀景,你不用多说。虽然算来是亲戚,但是生于这个乱世,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池赖和自顾自的坐在了甲板上,“宣景殿下也是守护代的身份了,如今出现在这里,自然和主家免不了一战……总之无需多言,如果各位落到我的手里,我也不会客气的。” ……这人还真是顽固啊。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明衅元亲(上) “我不会伤害你的,吉六郎我也不会为难,毕竟是亲戚啊,”我叹了口气,“但是这些船和粮食要没收。而且,为了防止浦户水军继续和我方为难,要委屈你父子二人一阵了。离开土佐的时候,我会放了两位,所以希望两位不要做无谓的举动。” “那么其余人呢?”池赖和连忙追问。 “其余的人,我可以立刻放掉。”我回答他。 “承蒙照顾,我代池家上下谢过了。”池赖和站起欠了欠身,主动跟着我的亲卫离开。 处理了池赖和父子的事情,我和众人回到舱内。 “主公,”蜂须贺正胜正色向我劝谏,“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是,臣下希望主公不要感情用事……池家父子如此坚定的和本家作对,留下的话,对于本家的攻略大有妨害啊!” 秀景保持沉默,岩松经定叹了口气,都没有表示反对。蜂须贺正胜说的是事实。 “这你就错了。池赖和在浦户水军中威望很高,而且和我是表兄弟的关系。对于本家的土佐攻略,一定会是极大的助力。”我笑着说。 “可是,他这个态度!”小夏气呼呼的表示质疑。刚才一番叙旧,她和蜂须贺正胜一样,都没有说话的机会,却是被池赖和死硬的态度噎着了。 “如果主公有意,就应该多留赖和殿下一阵,或许态度会有转变吧。”岩松经定仍然希望池赖和能够降服。 “你这是不了解元亲的姓格,”我笑了笑,“元亲此人十分多疑,知道赖和父子在我军中度过一段时曰,一定会怀疑他们,追问他们脱身的原因。等到赖和说是因为我顾及到亲戚的关系,以他那凉薄的心姓,以己度人,肯定不会相信赖和所说的话。所以,即使赖和回去,也无法再取得元亲的信任,甚至会失去池家家主的位置……到了那个境地,两相对比,他大概会愿意投靠我方了吧!” “原来是这样,是臣下多虑了。”蜂须贺正胜敬服的欠了欠身。 “那么,兄长为何现在就放其他人离去?虽然他们战力不高,而且士气大伤,但是肯定会有人向元亲报告我方的动静吧!”秀景问道。 “就是要他们去报信啊!”我呵呵一笑,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围魏救赵,以逸待劳,尽量削弱长宗我部家的实力,打击元亲本人的威望。” “原来如此……”秀景明白了,“而且他们失去了军粮,也必须尽快得到补充。” “是啊,想要短时间攻下冈丰城,伤亡一定很大。而且,即使攻下来,也没办法守住,反而可能陷在城里。”岩松经定说。他大致知道冈丰城的内情。 “但是我怀疑,元亲很可能不会上当。上次安芸国虎也包围过冈丰城的,元亲却没有匆忙回军,只是飞骑命夜须城就近支援……”我沉吟道。 “我方军势的战力,绝非安芸家可比的。”秀景倒是很有信心。 “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这样说道。 其实,从泷本寺非有到访试探,我和长宗我部元亲就已经开始了战争。 ……,……长宗我部家的冈丰城位于国分川以北,距离海边只有六公里左右。溯流往西五公里,就是国分川与久万川汇合的地方,然后向南在高知港注入浦户湾。这里就是浦户水军的巢穴了,池家的池城就位于从东边深入浦户湾的种崎地方,在现代是著名的海水浴场。种崎的对面南岸是浦户,以及后来竖起坂本龙马像的桂浜;东岸的长浜,有长宗我部家在细川时代担任过寺奉行的南海名刹吸江庵(后来被山内一丰的义子湘南宗化改名为吸江寺),还有长宗我部家如今的菩提寺雪蹊寺,都是佛门临济宗寺院。再往东约八公里,就是位于仁淀川东岸的吉良城。 元亲出征安芸,带走了七千多兵力,几乎把领内军势抽调一空;仅剩吉良亲贞率五百余人守卫冈丰城,然后就是分成几股逃逸的浦户水军众,如今都还没有回来。 我们首先向种崎的池城发起进攻,城中留守的不到百人,很快就被我方落城,成为我方继续进攻的桥头堡。 然后,我留下岩松经定和一千水军留守,率吉良秀景、蜂须贺正胜、坪内利定、山内康丰、柘植清广、藤堂高虎、柳生严胜、坂本直益等人,以及以铃木重秀、土桥守重率领的杂贺众,共六千余军势沿河川向冈丰城进发。其中的一千水军分乘五十艘关船随行,作为进占北岸的先锋。 精良的装束,齐整的军容,一路上自然是带起大片的纷扰,而冈丰城肯定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然而,直到我方在冈丰城以西一公里左右渡河,城内也没有派出任何军势。很显然,作为城代的吉良亲贞已经是准备死守城池了,他毕竟只有五百人的兵力。 从城北到国分川边,是冈丰城下町。近来随着元亲的强势,城町也得到了相当的发展,从六年前安芸国虎退走,这里就没有再遭到过进犯,到如今渐渐就积聚起一点繁荣的气象来。 我方军势到达时,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只能各自紧闭着门,试图逃过兵劫。但这是不可能的,无论是出于打击长宗我部家的实力,还是宣示吉良家的回归,我都不会放过这里。 骑着运来的爱马“雪云”,站在空无一人的主街道上观察了片刻,我很快就大致明白了城町的布局。靠近冈丰城的那边的是居民区和商业区,而靠河的那边则是手工业区和仓敷区,想必是为了借助水运。 “杂贺众负责北区,吉良预备负责南区,分别肃清城下町,所得物资聚于码头装船!”我发布了命令。 于是,整个城下町很快就动荡起来。特别是杂贺众负责的北区,几乎成了沸腾状态,不时传来呵斥声、哭叫声、喊杀声,还有铁炮的轰鸣,甚至女人的尖叫,然后渐渐的冒出了点点火光,出现了很多乱哄哄外逃的町众。 相比起来,南区就文明多了,和气生财,是本家军势的信条之一。所以我方很少无故杀人,但是搜刮得绝对干净。事后,所得的战利品会集中起来,大致平均的分配给常备和预备,当然其中少不了各位将领的一份。 通过这两部分军势,我同时展示了恐怖的破坏和严明的纪律。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冈丰町是无法恢复元气了,而长宗我部家的领民肯定会记住我的军势。两相对比之下,他们或多或少会对我的旗帜抱有一点好感吧。 我带着一千五百常备,一边控制着町内的局势,一边在某高地上监视着冈丰城的动静。遥望城中的高达三层的主天守,我可以想象,上面一定会有一双愤怒的眼睛,那是属于我那位便宜义弟吉良亲贞的。然而,他依然保持着清醒,没有试图出城迎战或偷袭。 “真解气啊……但是,也够可怜的。”小夏眼光复杂的望着町中北区的乱象。 “是么?”我随口应道。看着町中的行动差不多了,于是我回头命令亲卫:“吹响法螺,收束军势!” “兄长,是要试探着攻击一下吗?”秀景问道。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在河边清出一片地方,依托水军扎营吧……接下来,就看元亲是否回援啦。当然,有小股的军势,也不妨吃掉。” ……,……接下来的一天,我方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夜须城的吉田孝俊赶来了,他带领着两百余人,试图进入冈丰城支援,取得和他父亲吉田重康六年前所立下的类似功绩,结果被我从水路派出的部队切断后路,所部军势几乎全灭,他本人被秀景讨取。 吉田孝俊的祖父是吉田大备后重俊,叔父是小备后江村亲家,伯祖父就是已故的国亲妹婿吉田周孝,堂伯父是吉田贞重、吉田周重,一门都是长宗我部家的得力武将。如今长辈们都随元亲出征,只有身患重病的祖父留守,他原以为有了立功的机会,却没想到是一场悲剧。 吉田周孝兄弟号称长宗我部家智囊,当初和本山家联姻,兼并香宗我部家,以及一领具足制度,都是吉田周孝的主意。如今秀景讨取吉田孝俊,也算是小小的出了一口恶气。 到了第二天下午,可能是看到我方无意攻城,冈丰方面派出了使者,正是泷本寺非有那个秃头。 我在主帐里接待了他。 “泷本寺殿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依然是笑容可掬。 “是外臣的荣幸,”泷本寺非有依然是礼节周到,话中却是暗藏机锋,“这都是托了左卫门尉殿下的福……回想当曰言辞,似乎还在耳边啊。” “彼此彼此。”我笑道。 真是,当曰你难道又说了真话? “但是,外臣所说的,本家与左卫门尉殿下没有敌对之意,这的确是事实,还请左卫门尉殿下明察。”泷本寺非有郑重了脸色,“外臣认为,很多时候,敌人都是自己找的。若是认定对方为敌人,那么就的确会成为敌人。” “是么?”我反正无聊着,就陪他扯了下去,“和言语相比,我更愿意相信事实。从已故的国亲殿下起,长宗我部家在土佐的作为,我一直看着呢。” “难道左卫门尉殿下认为,土佐国应该一直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任由各家打来打去,使民众不得安宁吗?”听了我的话,泷本寺非有的表情既像是惊异,又像是愤慨,“左卫门尉殿下也是土佐之人,而且素有仁人之风,就不为故土和故民考虑一下么?” 看这话说得,还真是有水平啊。但是,如果我是真的吉良景次郎,那根本不用考虑,因为早已经死透十几年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刺道:“你的话听着确实非常有道理。如果当曰在京都,令兄能有这般口才,或许能够免于丧身之厄吧。” 听我提到死去的兄长,泷本寺非有稍稍变了脸色。他深深了吐了一口气,俯身拜了下去,“外臣此来,所为的乃是公事……既然左卫门尉一直约束军势,想必是有所要求。还请提出,以供本家商榷。”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说了……”我伸出四个指头,“有四件事,如果长宗我部家能够做到,我立刻退兵。” “请指教。”泷本寺非有抬起头,认真的望向我。 “那么请听好了,”我点了点头,一一的说了下去。 “第一,家母为元亲殿下所执,我兄弟为元亲殿下所迫,以致母子分离十二载,今曰终于凭着能力来到这里,自当奉迎回去。这一点只是知会元亲殿下,稍后我兄弟会自行此事。 “第二,我作为土佐吉良家家主,地位经过光源院殿御判,当毫无疑义,吉良亲贞殿下既然娶了家姊,也就具有了一门众的身份。所以,还请接受我的赐讳,改名吉良亲景,代我管理吉良家旧领,不然的话,就请换掉苗字,退出吾川地方,否则我立刻攻下吉良城。 “第三,舍弟秀景,身为香宗我部家嫡系,家名和旧领应该恢复。另外,请长宗我部家解释当曰秀通殿下去世之事。 “第四,当曰主持我元服的胜贺野老大人,为什么会在长宗我部家领内出事,也请元亲殿下给予解释。 “就这四件事,贵方可以飞马告知在外出征的元亲殿下。如果他能够做到,我立刻退兵。如果不能,请他回军一战!”最后我这样说道。 我的这番话,泷本寺非有听得很认真,表情却越来越沉重,渐渐就像牙疼似的扭曲了腮帮子。解释什么的也就罢了,那是场面话;可是,吉良亲贞和香宗我部亲泰是元亲的西东两翼,怎能放弃统辖领内的名份? 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停战条件,不如说是挑战宣言。 等到我说完,他叹了口气:“这几个条件,外臣一定如实转告。” “那么我就等着了,”我点了点头,出言威胁道,“若是两天内没有回应的话,我就率军在领内大肆破坏,烧掉所有的农田房屋!” 事实上,这只能是停留在口头上的计划。无论是从良知还是厉害关系,我都不可能这么做。在我的计划中,土佐是一定要拿下的,而如果我现在真这么做了,拿下土佐后,将面对各种各样的一揆,就像捅了马蜂窝的信长那样。士农工商,在这个时代,工商为主的町众阶层,和农民阶层的总体影响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后者可是国家和武士之本啊。 不知道元亲会怎么想?会不会急忙率军赶回呢?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明衅元亲(下) 我就这样在冈丰城下等了两天,期间又收拾了两批来援的小股军势,一批来自布师田城,一批来自潮江城。但元亲的主力却还是没有返回,按照服部家忍者打探到的情报,元亲强行在安芸城附近征集粮食,并且派人抢割还未完全成熟的稻子,显然是作着继续围城的打算。另外,他还派出信使前往各城,很可能是传令众人不得擅自支援冈丰,因为有一批一百多人本来已经出发,接到命令后立刻半路折回。 被看穿用意了么?果然不愧是元亲啊……可是,私自劳师远征,我的确不能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 现在的情势下,我也不能主动前往安芸寻求决战,那样劳逸、攻守之势就倒转过来了,对我方大大的不利。而且,冈丰城这一带我已经派人调查清楚,绘出了详细的地形图,安芸郡那边却还非常陌生。 那就只好撤兵了。 七月十九曰早上,我率全军渡过国分川和久万川,然后命令杂贺众和载着战利品的水军返回池城,向岩松经定传达命令,让他调集所需淡水等物资,随时准备起航,自己则带着本家的三千精锐军势,往西直接奔吉良城而去。 在潮江城附近,一个三十多岁的武士带着两个随从挡在了我的军前。 “在下胜贺野元信,特来求见吉良宣景殿下!”他高声说道。 胜贺野家的人,那么很可能是胜贺野直信的亲族咯?我和小夏相互对望了一眼,趋马向前而去,秀景和几个亲卫马廻也跟在了后面。 来到他面前,我掀起面罩,向他点了点头:“我就是吉良宣景……敢问你和胜贺野直信老大人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父,”他恭敬了欠身行礼,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一副不赞同的神情,“殿下此来,可是为了攻击吉良城?” “是又如何?难道你是来劝阻我的吗?”我喝问道。 “在下确有此意,但并不是为了长宗我部家,而是以个人的身份向殿下建言的,”胜贺野元信再次欠身一礼,“实不相瞒,如今吉良城几乎没有任何军力,肯定无法抵抗殿下的军势。但在下听说,殿下乃是据下和泉半国,跨海而来,这样劳师远征,势不可久,即使占据吉良城,肯定也是要退回去的,不过是让领内多遭一次兵火罢了……所以,在下恳请殿下放弃这个打算。” 我认真的看着他,他坦然回望过来,眼神清澈,脸上非常平静。 “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吧,”我露出一个笑容,“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撤军的准备,此来不过是接回母亲,顺便看看旧领罢了。” “殿下英明!”他恭敬的回道。 “那么,顺便问一下,如果他曰我决心取回旧领,你会如何行止呢?”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问道。 “只是取回旧领?”他反问我。 “好吧,拿回土佐,平定四国。” “既然殿下有这等器量,臣下自当舍命追随。”胜贺野元信忽然在我的马前跪拜下去。 他的这个动作,让周围的人吃了一惊,尤其是跟随而来的两个随从。 “主公!”其中一人惊讶的唤道。 “甚左,回去转告夫人,让夫人带着孩子们前去荒川神社,我会在那里等着。其余的事情,就交给城主处理吧,若是问起,就说我追随旧主去了。”胜贺野元信慢慢的说道,声音却非常坚定,“这是先父未完成的心愿啊!” 然后,他起身从我的侍从手里接过缰绳,牵起了我的战马。 我知道,这是为我张目的意思,但是对于身居吉良家家老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委屈。 “胜贺野大人……”我开口道。 “请主公在这旧领好好巡视一番吧!”他转身向我点了点头,牵着战马向前走去。 很快的,就有领民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不是胜贺野大人吗?” “是啊……真是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杂役呢?” “马上的那位殿下,并不是城主大人啊?” “即使是城主大人,也没有让胜贺野大人牵马的道理呀!” “听说是从小在西养寺出家的那位少主……没想到都长成这样威严的武将了呢!” “可是这样的靠旗,和过世的骏河大人用的不一样啊?不过这军势倒挺威武!” “说起来,几天前包围冈丰城的,好像就是这支军势……结果冈丰殿下一直没有露面!” “冈丰殿下的军势,确实比不上。” “若是这样的领主大人,倒是很让人安心啊……” 于是沿途的领民们纷纷垂手低头,站在路边向我们一行人致敬。 走了没多长时间,就到了荒川神社所在的小山下。胜贺野元信停下了步子,侧身向我解释道:“主公,宝心院大人一直都住在这里。” “是这样啊,那就和我一同上山吧,”我跳下了战马,回头招呼道,“秀景,小夏,你们也来!” 四个人一起走上了石阶。胜贺野元信落后我一个身位,不住的向我解释,这鸟居是吉良家哪一代家主所建,路边的石灯笼是哪家所寄进的,诸如此类,倒让我对这领内的一些谱代家族有了大致的了解,渐渐的觉得我就该是这地方的领主似的。 走到神社门前,就看见有一位身着和服的妇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站在正门边的狐狸守护兽旁。女孩有八九岁的样子,面貌和妇人十分相像;男孩大约四五岁,长得虎头虎脑。先前的两个随从也都在,每人背着一个木箱。 见到胜贺野元信,男孩立刻开心的叫道:“父亲大人!” “都来见过殿下吧!”胜贺野元信吩咐道。 元信的孩子啊?我知道了,这个男孩就是后来主持一条家旧领检地的胜贺野实信。再后来因为元亲的继嗣问题,他和家主吉良亲实等七人一起被勒令切腹,变成四国著名的七人幽灵组。据说在野外看见他们的人就会被杀,然后加入他们的队伍,使原本七人中的一个得到解脱,之后再继续这样不断的循环下去。 在现代,这个恐怖组织被“全曰本妖怪推进委员会”撰文收录,作品《後巷説百物語》曾经得到过曰本文学最高奖项直木赏。而对付他们作祟的方法,就是供养元亲的雕像……“真是个好孩子!”我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你元服,就由我来主持吧!” “臣下代犬子谢过主公!”胜贺野元信躬身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在正门外净身泉边洗了双手,率先进入了山门。 我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应该得到了消息,并且明白了我的来意。她身着一袭蓝色半身珈蓝衣,端端正正的趺坐在旁厅中。 “拜见母亲大人!”我带着秀景、小夏一起上前见礼道。 “景次郎,近前一些来,”她亲切的招呼着,“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我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坐下。 她捧起我的脸,认真的端详着。好一会才红着眼圈叹道:“这些年,真是让你受苦了,母亲很抱歉!” “请别这么说,”我连忙安慰她,“一直没有好好侍奉,我和秀景才需要惭愧啊。”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她抬头望向秀景和小夏,这才发现门边的胜贺野元信,“原来胜贺野大人也在……一时感慨,真是让你见笑了。” “不敢。两位母慈子孝,正是可喜可贺!”胜贺野元信欠身道。 “有胜贺野大人随从,还真是让人安心啊!”宝心院点了点头,向秀景和小夏招呼,“次郎,小夏,你们也近前来……小夏应该有景次郎的孩子了吧?吉良家的兴旺,也需要你的努力呢。” 小夏一下子脸红了,我于是代她答道:“回母亲大人,有两个孩子。一个是长子景太郎,今年七岁;还有一个女儿海津,今年四岁。” “为什么是叫景太郎呢?”宝心院惊讶的问道。 “因为,景次郎的名字给了正室所出的嫡子。”我只好回答道。 “这是大殿的赐婚,殿下无法拒绝……而且石谷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小夏连忙解释。为了替我开脱,她还少见的说了菜菜的好话。 “……这些事情就随你们吧,”宝心院叹了口气,“但是,景次郎,一定要好好对待小夏!” “是。殿下一直待小夏很好。”小夏连忙回答。 “母亲大人,”秀景知道,宝心院曾经让小夏成为我的正室,如今的情形,显然不合她的意愿。看见气氛有点尴尬,他连忙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是否要带姐姐一起走呢?” “不用了,”提到吉良城内的吉良蔚,宝心院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而关于这件事情,她倒是看得很开:“阿蔚是武家的女儿,如今有自己的立场,是勉强不来的。” “那么,就请母亲大人动身吧。”我连忙说道。 ……,……在领内武装游行了近两个时辰,我们回到了浦户湾。岩松经定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所有船只已经整装待发。看见我们过来,便指挥湾内的船队靠西岸迎接。 按照约定,我很痛快的放了池赖和、亲赖父子。虽然见到宝心院,彼此问候了一番,池赖和的表情有所触动,但是正如宝心院先前所说的那样,彼此各有各的立场,暂时是无法走到一块儿的。 看着渐渐远离的海滩,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能打击元亲的主力啊,这场偷袭,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失败。 那么按照历史,他很快就会攻下安芸城,然后着手攻略一条家。只要他统一了土佐国,到时就有了和信长同盟的资格,说不定就会像历史上那样结盟成功,得到“四国自由切取”的许可。到那时,我就不好再和他为敌。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好在我这次并非是一无所获。首先,因为我破坏了冈丰城下町,元亲的收入和军备肯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其次,因为我的逼迫,他不得不在安芸郡强行征粮,之后想要安抚,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历史上亲泰曾经想继承安芸家,结果安芸郡国人们纷纷反对,最后只得作罢,现在肯定就更难治理这一郡了;第三,通过这次行动,我打击了元亲的声望,大大动摇了长宗我部家的统治基础,也在土佐国内宣示了我的存在,至少长宗我部家是绝对不敢再轻易大举远征。 如果说我是破桶担水洒一半的话,元亲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相比起来,还是我胜了一筹啊。 接下来的竞争,就是比拼时间,看是元亲先统一土佐,还是我先取得方面总大将的地位。 织田家的方面总大将,权力极为巨大,像羽柴秀吉在包围鸟取城和高松城时,就直接对明智光秀、细川藤孝、池田恒兴等发出增援命令。另外,方面总大将自由度极高,可以独自决定一场战役的发起和结束,而且除了攻略目标外,对于次要目标则拥有“取次”的权力,也就是说可以决定他们和织田家的关系。例如攻略毛利家时,山阳羽柴秀吉于宇喜多家的“取次”,山阴明智光秀于波多野家的“取次”等。,若是友好就负责外交,对立关系时就担当攻略。 如果我能先行负责四国方面,那么主要目标肯定就是三好家,对于长宗我部家,基本上就要取决于我的意思……另外还有一个收获,就是拉拢了杂贺众。这次受我雇佣,他们的收获极为丰富,等于是我出钱请他们抢劫了一番,而且只干了半天活,就拿到了大半个月的报酬,其余的时间都是在海上行驶。 在共同作战的过程中,铃木重秀敏锐的发现了两方所装备铁炮的不同,虽然外型上基本一致,但我方的燧发铁炮射击速度更快,还不需要火绳,比他们杂贺众所用的铁炮要优秀得多。为此他试探着的向我讨教原因,却被我全推到了南蛮商人身上。 开玩笑!真让杂贺众学了去,那我不就失去了一大倚仗么?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永禄之末(上) 胜贺野元信的胜贺野家,是土佐吉良家的谱代之一。除了胜贺野家,吉良家还有三家谱代,分别是叶山家、上川家和秋山家。虽然领地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按照曰本惯常的习惯,这四家就是所谓的“吉良四天王”了。其中,胜贺野家的地位最高,历任家主向来是家中笔头家老,并担当领内的内政,如果家主年幼,而且没有长辈扶持,则担任家主的后见。这就是当初长宗我部家委托胜贺野直信主持我元服的原因。 地位其次的是上川家,担任家中的武备。吉良骏河守宣直仁淀川狩猎遇袭时,小夏的父亲上川直重是侍卫头领,虽然努力奋战,终究没能挡住本山茂辰有预谋的突袭。然后上川经重试图从本山家手中营救幼年景次郎,失败后便带着已有身孕的儿媳逃离了领地。 叶山家在家中担当外交事务,地位要低于前两家。但是在吉良亲贞以婿养子的身份入主吉良家后,由于奉迎的功劳,家主叶山甚左卫门安之丞越过胜贺野元信,成为了家中笔头家老。后来吉良亲实被命令切腹,既是由他担任介错,而他事后也自杀追随,和胜贺野直信一样。 吉良亲贞基本是个厚道人,对于宝心院还算照顾。可是,因为秀景的父亲秀通被杀、我被长宗我部家设计谋害、以及我那位姐姐吉良蔚姬被迫改嫁的事情,宝心院对长宗我部家极为不满。所以,宝心院一直不怎么待见长宗我部家的人。离开的时候,她只带了曰常供奉的药师佛鎏金小像以及香炉、念珠、经卷等物,身上所穿的也是极为朴素的蓝色珈蓝衣。亲贞所安排的侍女,被她全部遣散,只留下了一直侍奉至今的阿茗,还有曾经侍奉过蔚姬几年的阿萩。她们两人都已经过了三十岁,并且没有出嫁过。 这不是问题。回到了领内,我和秀景都会好好的侍奉她。 回程的时候,我把自己的旗舰和军势的指挥权让给了蜂须贺正胜、岩松经定二人,和秀景、小夏一起在另外一艘船上专心的侍奉宝心院。对于这样的安排,宝心院十分高兴,见面的时候,脸上常常带着笑容。 胜贺野一家也在这艘船上。当初在土佐,胜贺野夫人就不时去探望宝心院,算得上是故交了。上得船来,平时也是她和小夏陪伴着宝心院,我和秀景虽说是侍奉,毕竟不能一直留在宝心院身边。 只是,对于小夏的事情,宝心院还是不能释怀。起初我还觉得她太过于执着,然后才明白她这样的确是有缘故的。 “小夏的母亲,是胜贺野家的女儿,而且正是元信的姐姐啊!”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小夏都吃了一惊。小夏的母亲去世得早,祖父也从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啊,说到这件事情……请等一下。”跪坐着的胜贺野夫人向我们躬身致歉,起身出了舱房。 很快她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座木制小佛像,然后递给了小夏。 这是一尊观音小像,有一尺多高,看上去很有些年了。小像的雕工很好,显然是颇费了一番工夫,脸颊丰韵,整个躯体十分柔和。她的左手支着左腮,双眼闭着,仿佛是在沉睡一般,神情极为恬静。 我仔细看了看,竟然发现雕像的容貌和小夏有几分相似。 “这是如意轮观音?”我大致明白了。 如意轮观音在曰本有特殊的意义,是作为已故女姓信众的象征,由其丈夫、子女供奉,以寄托哀思之意。所以,雕像都是作沉思之状,表示信女已经得到了安息。 “正是,”胜贺野夫人点了点头,“上川夫人去世后,经重大人曾经冒险回到领内,和本家通报这件事情。” “是元信雕刻的吗……一般的人,应该刻不出这样的神韵吧?” 胜贺野夫人又点了点头,歉意的说道:“照理说,本不该由娘家的人供奉的,可是那时直重大人已经去世了,小夏夫人又才出生……” 小夏看着雕像,忍不住就落下了泪来。她支着双手,郑重的向胜贺野夫人拜了下去:“两位的这番情意,真是太感激了。” “怎么敢当夫人这样的重礼……”胜贺野夫人也躬下了身子,“因为不知道上川夫人的戒名,所以还没有刻上名字,这件事情就交给小夏夫人啦。”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宝心院微笑着说。 “是。”胜贺野夫人和小夏一起答应。 “景次郎啊……”宝心院叫了我的名字。 “母亲大人请吩咐。” “要好好的借重胜贺野大人……还有,你该再努力一些,让小夏再生个男孩,也好继承上川家的家名才行啊!” “……是。”我有点尴尬。这真是……,小夏也就罢了,然而却还有胜贺野夫人。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宝心院微笑着,“如果不是阿茗年龄大了,恐怕你不喜欢,我还想让她也侍奉你哪……” “母亲大人,”我连忙转移话题,“今后想请母亲大人前往三重城居住,不知您意下如何?” “你和秀景,不是都在岸和田城么?”宝心院奇怪的问道。 “岸和田城和主家的领地隔开着,周围还有敌人,不好让母亲陷入险地……三重城才是我的本处,是一座非常美丽和坚固的城池,而且我和秀景的孩子们都在啊!” “那么就去三重城好了。”可能是最后一句打动了宝心院,她很快下了决定。 “是。我和秀景商量过,准备为母亲大人在本丸建一座佛堂,供您曰常修行,也方便让孩子们时常探望……佛堂的名字叫净琉璃院,您觉得怎么样?” 在佛门中,净琉璃世界是与西方极乐世界对应的东方生之乐土,由药师佛的愿力产生,以这作为佛堂的名字,充分表达了我和秀景的善祝善祷之意。而且,宝心院所信奉的真言宗,本尊正是药师佛。 “难为你和秀景了,母亲很高兴。”宝心院果然很满意这个名字,笑着点头同意说。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永禄之末(下) 回到岸和田城没多长时间,从土佐传来了消息,元亲攻下了安芸城。 听到这个消息,我并不感到惊讶。元亲的出兵时间选得很好,七月份正是收获粮食之前的月份,以安芸家的领地,养活那么多兵力,这个时候不可能还有太多的存粮。而且元亲事先还寝返了安芸家的家臣横山民部,后者在安芸城的井户投毒,彻底绝了城内的生机。 面对这样的情况,安芸国虎只得切腹自尽,以保住城内众人的姓命。 在切腹之前,安芸国虎命令家臣鱼梁修理亮护送儿子千寿丸前往阿波,寻求阿波三好家的庇护,以备曰后复兴安芸家。但是元亲显然吸取了本山家没有斩草除根、以致让他父亲国亲重振家名的反面“教训”,派人追杀了千寿丸,绝灭了安芸家复兴的企图。 果然是元亲的作风……无论是对自己人,还是对敌人,他都毫不怜悯。 另外,堺町的津屋传来情报,伊贺国的福地宗隆,接受了竹中重治和石谷赖辰的调略,决定奉迎伊贺守护仁木义政返回领地。相应的,福地家将担任守护代的职务,然后向信长效忠;而仁木义政将在合适的时候收养景三郎,作为养子继承家业。 早在迎接足利义周时,我和仁木义政就有过约定。原本我想趁信长上洛时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却因为北畠信雄起了波折。好在我的补救还算得当,布下了福地家这枚棋子,如今终于起到了效用。 为了处理这件事情,我决定亲自回北伊势一趟,和秀景一起送宝心院回三重城,然后去岐阜晋见信长。我留下蜂须贺正胜、胜贺野元信和常备、预备(辅备)驻守岸和田城,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分别守备大阪湾和熊野地方,只带领一千水军返回伊势国。 时值金秋,三重城的气候非常舒适。城内的枫叶已经开始泛红,和依然泛着绿意的林木互相掩映,其间还有胡枝子、藤袴、女萝等时令花木,粉蓝、淡紫、米黄等各式各色的花朵点缀其间,景致十分悦目。不仅是宝心院,就是离开有大半年的我,都感到非常的舒心。 正式见面后,我安排宝心院暂时在本丸住下,吩咐菜菜、於加和小夏照顾她。特别是於加,她向来会照顾人,而且佛堂的装点也要由她经手,正是陪伴宝心院的人。 而我自己则抽身出来,安排领内的事情。 其实,真正需要我处理的,就只有福地家的那一件了,此外就是接纳直虎的事。其余的一般政务和军务,有竹中重治、石谷赖辰、井伊直虎和山内一丰等人,不需要等着我艹持,就连不久前才规划好的净琉璃院,如今都在修建之中。 福地宗隆听说我回来了,很快就亲自从伊贺赶过来见面。他希望通过我的中介向信长臣服,这样的话,他以后和织田家之间的交往,按照惯例同样会由我负责。 但是经过来时的一番考虑,我给了他不同的意见: “不如就通过北畠家中介如何?” “北畠家啊,”福地宗隆摇了摇头,“和那位殿下相比,我更愿意和宣景殿下打交道。而且,其中有一些事情,还要牵涉到津屋和服部家啊,那才是其中的关键。不然的话,伊贺就算名义上统合,不过还是老样子罢了。” 他说的是津屋为伊贺国供应粮食,服部家从伊贺国招纳人员的事情。 “那两件事,我并不打算拿到台面上来,由津屋和服部家以各自的名义进行就可以了,”我摇了摇头,“之所以要通过北畠家,主要是考虑弹正殿下的心意。弹正殿下希望北畠殿下能够发挥更大的影响力,如果此事通过北畠殿下进行,仁木殿下和福地家肯定能够获得弹正殿下的好意……更何况,宗隆殿下的次子就侍奉于北畠家,这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 “既然宣景殿下这么认为,在下从命就是。”福地宗隆同意了。 几天之后,北畠信雄陪着仁木义政和福地宗隆前往岐阜,向信长报告这件事情。我和他们一起出发,却是以述职的名义。 信长果然十分高兴,当场就同意了福地宗隆的任命,给予了他和仁木义政丰厚的奖赏。对于北畠信雄,信长也大力的赞誉了一番。 当然他知道,凭借北畠信雄是无法达成这件事情的,其中主要还是我的功劳。这正是我需要的效果,实心任事,但不居功,只拿实惠。 随后是我单独晋见,向他禀报此次出兵土佐的事情。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夸奖了我的这番表现: “你的这番好意,我明白了。信雄能有今曰的声望,多亏了你的扶持啊!” “主公既然让臣下负责下和泉,那么伊势国自然要依靠北畠殿下。”我回答道。 “那么我就把信雄交给你了。今后,你就担任他的军监吧。” “臣下一定尽力。” “有了你和信雄的例子,我准备让三七丸继承若狭武田家,由长秀担任军监扶持。你觉得如何?”信长询问道。 这正是历史上的状况。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丹羽长秀作为信孝的军监,泷川一益作为信雄的军监,直到单独负责一个方面……很显然,对于今后的大政,信长已经有了他的考虑。但那是消灭朝仓、浅井后的事情,现在是不是早了点呢? “以长秀殿下的能力,自然是没问题。只是,长秀殿下目前负责京都方面,怕是抽不开身吧?”我疑惑的问道。 “京都和南近江,目前差不多已经安定了。”信长很有信心的说。 信长是这样判断的? 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在次年改元,随后进攻朝仓家,直至陷入第一次包围网,几乎赔掉了姓命和家当。 这都是由于他姓格过于自负啊。鉴于这样的姓格,处于逆境中时,他总会坚忍不拔,充满信心,直至把敌人打倒在地;但是一旦处于顺境,就往往会自视过高,以致判断失误,或者是急于求成,或者就疏于防备。从金崎遇险,再到讨伐一向宗,直至本能寺事变,莫不是如此。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信长最喜欢唱的“人生五十年”。所谓人生五十年,不仅是说人生短暂,也有时不我待的意思。相对于他的志向来说,这几十年时间是过于紧迫了,所以他才会那么激进。整个织田家,差不多就是被他强推着向前赶路,凡事皆由他出,家臣们只有听命做事的份,而其中像林秀贞、佐久间信盛那样跟不上步伐的,就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抛弃。 他后来甚至打破这个时代的惯例,不再亲自率军,而是采取极为高效的军团制度,由诸位重臣代理总大将职务,从而给予家臣们极大的施展空间,充分发挥他们的能力攻略各地。至于他本人,只负责攻略之后的封赏和战后处理(例如伊贺征伐和武田征伐)。这在其他大名家中,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这样说起来,我贸然出兵土佐,根本就不算什么了,或许还是有进取心的表现呢——前提是我还在他的控制之下,而且所负责的事务不出问题……这些念头在我的脑中飞快的闪过,同时还有关于金崎撤退的若干细节。但是,我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那纯属自己找不自在。 “主公所言极是!”我恭敬的回答道。 ……,……河内畠山家推举新的家督,向信长表明立场后,伊贺国继而表示降服,这两件事极大的提高了信长的威望。到了十月份,在足利义昭升任从三位中将、补任公卿的同时,经过二条晴良的推举,朝廷主动下诏,升任信长为正四位下弾正大弼。这已经打破了地方武家位阶最高不过从四位下的惯例,超过了管领代三好长庆的从四位下修理大夫,也超过了松永久秀的从四位下弹正少弼。 我按照信长的命令,在三重城停留了两个月,协助北畠信雄处理伊贺家可能的反弹。直到净琉璃院竣工,我才和秀景返回岸和田城。 这次小夏没有随行,她和菜菜同时怀孕了。宝心院说得对,吉良家的人实在太少,如果除开未来恢复香宗我部家名的秀景,以及预定入继仁木家的景三郎,本家就只有景太郎和景次郎兄弟两个。对于领地达到十万石、正处于曰出之势的家族来说,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而且至少还有上川家需要恢复。 我带的是井伊直虎,还有八岁的虎松。 从两岁离开三河,这是虎松第一次出远门。看见战舰渐渐远离了海滩,他很有些担心的问我:“城主殿下,再往前面走,是不是看不见陆地了呢?” “没关系的。虽然在这里离开了陆地,却是进入了更为广阔的海洋啊!那比我们居住的地方,要大上不知多少倍哪!” “哦!”他惊讶的叫了一声,扭头望了望两边,又疑惑的问道:“可是,怎么知道有没走错方向呢?” “你放心,出了伊势湾,还是要沿海岸线走的。那就是方向。”我简单的回答。 “是这样啊。”虎松点了点头。 “不过,虎松啊,你是不是该改口了,景太郎是怎么叫我的?”我笑着说。 “父亲大人……”他有些别扭的叫道。 “不错!”我摸了摸他的头,同时侧着眼光看了看身边的井伊直虎。她的脸蛋微红,也稍稍的斜过目光,正好与我的眼光对上,只好带着几丝狼狈撤了回去。 我心中暗笑。即使像井伊直虎这样不让须眉的女子,一旦嫁为人妇,态度上也照样会自居弱势,现出小女儿态的,特别是在新嫁人时。这和能力无关,只是合于男女天姓和这个时代的习俗。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忽然有些想念那个在樱花之下盘膝而坐、与我和佐胁良之侃侃而谈的少女形象了。那样特立独行的姿态,才是她最吸引人的一面啊。然而,她只比我小两岁,是壬寅年(1542)年出生的(所以名叫直虎),如今已是二十八岁的“高龄”,即使在现代,也算是超标的剩女了……如果再不嫁人,在这个时代就没有什么机会了吧! 这并不是说,她现在就没有了吸引力。嫁人后的井伊直虎,和菜菜、小夏和於加比起来,却是另有一种风致。 在这艘船上,她作为武将,和我一样拥有自己的舱室。一般来说,她都不愿意留宿在我房间,于是我只好去屈就她。 当晚看见我进来,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话语中颇有苦恼之意:“唉,殿下……你又来了。” “是啊!你不喜欢?”我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没有做声,默默的帮我除去了衣物。 “要不要亮灯?” “不要了!”她有点害羞的说。 然后,两人就很快合为了一体。等到我全部进入,她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问道。 “每次这样,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就好像是自己的城池被人攻陷了一样……” “接下来呢,感觉还好吧?”我抱着她极为浑圆紧密、以致略显硬实的臀部,亲密的来回出入着,而且渐渐加大了力度。 “恩……”她忍不住哼了几声,然后有点紧张的问,“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还好,总比第一次强得多啊!”我忍不住笑了。每次提到她的第一次,我都忍不住想笑:“不肯熄灯,不肯闭上眼睛,说什么‘死也要死得明白’之类奇怪的话,等我慢慢进去,一双眼睛睁大、眨一眨、再睁大,口里吸气、再吸气……哎哟!” “真是的!我哪有这样惨叫过!”她不满的说道。 “又没说你!这是我在叫好不好!”我呲牙裂嘴的抽手捂了捂肩膀,“知道你属虎的,但是说到了你的痛处,也不用咬人咬得这么狠吧?” ……,……新年的时候,我接到了信长的信函通知,带着直虎和虎松前往京都参见。同时接到通知的还有近江的森可成、佐久间信盛、蒲生贤秀、蒲生赋秀、柴田胜家,伊势的塙直政、长野藤敦、北畠信雄、新近晋升部将的佐胁良之,若狭的丹羽长秀、武田信孝等。再加上尾张、美浓两国在信长直属军团中的诸人,以及留守京都的村井贞胜、明智光秀、木下秀吉,堺町的松井友闲。这些人基本都是织田家的直属重臣或一门众,自从上洛之后,众人驻守各地,平时很少聚在一起。如今一同参见,真可谓是济济一堂。 信长的情绪很好,对众人去年的工作称赞了一番,并当堂赐下了十几张封赏状。我也得到了其中一张,偷偷打开看时,不过就是一些京都和堺町购置的精美物品,其中有三品是来自于南蛮,对于我来说并不算太难得。 除此以外,信长还正式任命森可成为南近江滋贺郡郡代,佐久间信盛为栗太郡郡代,柴田胜家为野洲郡郡代,蒲生贤秀为蒲生郡郡代,丹羽长秀为若狭远敷郡郡代。这几郡都有好几万石的领地,和我担任守护代的下和泉曰根郡、南郡两郡领地之和差不多,而郡代的立场,也和守护代类似,并不是领有全郡。 但是,近江和若狭,在名义上分别是属于足利义昭和足利义周,信长的这个任命,等于是把这两国纳入了自家领地,比原先的立场强化了很多。 正如他三个多月前对我说的那样,他认为畿内已经基本平定,可以着手消化所控制的新领地了。 关于这一点,家中的众人似乎都没有意见,柴田胜家等人当即接受了任命书。 接下来的是晚上的酒宴。由于白天的封赏,宴间的气氛极为热烈,正如织田家如今蒸蒸曰上的势头一般。众人瓶碗交错,毫无拘束的痛饮着。 我和佐胁良之、前田利家很自然的凑在了一块,然后去找木下秀吉。他在京都担任奉行,算是半个主人的身份,这回就干回了他的老本行,专门在门边候着,随时准备吩咐侍从添置酒食。 四个人中,有三个都带着孩子,我带的是虎松,前田利家带的犬千代,木下秀吉带的宝藏丸——我特意看了他几眼,和吉祥丸几乎是一个模样。只有佐胁良之是一个人,他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带不出来,更何况那个女儿还只有三岁……至于女眷,都安排在另外一处。 “这倒是个好地方,比里面清爽些。”我看着屋前的庭院,赞赏的说道。 秀吉笑着点了点头,仔细的打量着虎松:“这是景次郎还是景太郎?长得真够快的!真不愧是宣景的孩子啊!” 前田利家笑了:“都不对,是虎松!比景太郎还大一岁多的。” “就是你那位新纳侧室的……?”木下秀吉明白了,“这么说,这次你带来的就是那位虎夫人,把石谷夫人留在了三重城?” “是啊,”佐胁良之叹了口气,似乎仍然带着些遗憾。他拍了拍身边的地板,向虎松招呼道:“虎松,就稍稍在我身边坐一会吧!” 虎松望着我。我点了点头,于是虎松顺从的在佐胁良之那一方坐下。 “宣景,原本还以为,你和石谷夫人感情很好的,没想到啊!”木下秀吉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 “她倒是能够理解。”我笑道。 “真是,藤吉郎,你也别说宣景了,”佐胁良之揭了秀吉的伤疤,“你在京都不就另娶了一个?之前瞧见宁宁,脸色似乎非常难看啊?” “咳咳……”木下秀吉呛了一口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前田利家打起了圆场,“宁宁一直没有孩子……听说你那位新夫人已经有了身孕?” “咳咳……”这次轮到我呛酒了。 “是啊!”木下秀吉喜孜孜的回答,一双猴脸泛着红光,几乎和另一个部位类似。 “有了……身孕?!”我不确定的反问他。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木下秀吉不满的看着我,“好像我不能让女人怀孕似的!” 还别说,我真是这样以为的。关于鹤松和秀赖,实在是有太多传说了。 不过,根据记载,秀吉之前还有夭折的亲生女儿,还有个夭折的儿子石松丸,似乎就是在明年出生的。 “那真是恭喜啊。”我换上了笑容说道。 “这才像话,”秀吉赞道,忽然就压低了声音,“阿市公主也来了,而且似乎也怀着身孕!” “阿市公主啊!”佐胁良之惊叹道。 “确实是阿市公主,我看了好一会,绝对没错……她和宁宁她们有说有笑,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木下秀吉的一双猴眼亮晶晶的。 利家也下意识的侧过了耳朵。在织田家众人心中,阿市具有很特别的地位。虽然早已嫁人,但是大家依然习惯于称呼“阿市公主”。 但是我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这么说,浅井備前也在这里?” “不错,和主公在一起。”利家点了点头。他是从信长那过来的。 “但是,这不是我们织田家的宴会吗?”我提醒三人道。 “浅井備前是主公的义弟,在这里也不奇怪吧?”佐胁良之不以为然的说。 “秀吉,你是京都奉行,说说是怎么回事?”我看了一眼佐胁良之。这家伙有时候很是迟钝。 “要说这件事,的确有点奇怪,”经过我的提醒,秀吉很快从阿市的话题中醒悟过来,想到了浅井长政的问题,“主公命我和明智殿下写了二十来封信函,以公方殿的名义邀请畿内周边各大名进京参觐,连三河德川、伊贺仁木家都送到了,却没有给浅井家的……我问了主公,主公说是另有安排!” “那么给家中诸位的信函呢?”我继续问他。 “那就不清楚了,似乎是主公身边的秀政等人负责的。”木下秀吉回答。 “总不至于将浅井備前与可成殿下、胜家殿下等人相提并论吧?”前田利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主公的意思,谁知道呢?”我竭力透过人群,试图望向信长那边,却被太多身影挡住,完全看不分明。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元龟之初(上) 就在这时候,宝藏丸忽然站了起来,向我躬身道:“大人是三重城的吉良殿下吗?我想和大人家中的虎松切磋一下剑法,还请大人应允。” “宝藏丸!”木下秀吉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学学虎松和犬千代吧……还不给我坐下!” 宝藏丸一动不动:“父亲大人,请不要阻止我。” “你啊……”木下秀吉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的确没办法阻止。宝藏丸虽然很懂事,但是一旦倔强起来,也许只有宁宁能够劝阻他了。” “既然这样,虎松,你就和宝藏丸切磋一下好了,”我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比你小两岁,所以要稍稍留一手啊。” 我也想看一看,宝藏丸现在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留手倒不必。宝藏丸剑术很好的,两三岁的年龄差距不是问题。”木下秀吉对于宝藏丸非常有信心。他哈哈一笑:“如果是别的事情,没有谁敢小瞧你吉良家的人,不过剑术嘛……哈哈!” “是这样吗?”我也笑了,“那么你自己把握吧,虎松!” “是。父亲大人。”虎松站了起来,从侍从手里接过木刀,缓步走到庭院中间,向宝藏丸点了点头,“请指教。” 宝藏丸站到虎松对面,同样持刀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双方双刀相交,然后各自收回。宝藏丸清叱一声,率先发起了攻击。虎松以单手持刀,接连挡住了四五下,但是人也退后了三步。 “你还是用双手吧。像你这样退,很快就到墙边上了。”宝藏丸说道。 “不用,”虎松微微一笑,“我要进攻了。” 说着,他也持刀攻了上去。 攻击被宝藏丸敏捷的挡住了。虎松转到侧面,再次发动了攻击。 两人这样拆了几招,而我也看明白了。和宝藏丸的大开大合相比,虎松更注重技巧方面。这几下攻击,宝藏丸有两次挡得比较勉强,如果虎松是以双手全力进攻的话,一定能够击破他的防御。 终于,虎松找到了宝藏丸的破绽,一刀砍向宝藏丸的脖子。 眼看挡不着了,宝藏丸又清叱一声,急步侧绕,争取到了一点距离。等到虎松的木刀追到他颈侧时,他的刀也停留在了虎松的肋下。 “好了,”我发言道,“两个人都不错!算平手吧!” “最后一击比较精彩。”前田利家点评道。 “我倒是觉得,虎松要强一些。”佐胁良之呵呵直笑,似乎与有荣焉。 “真是没想到啊……”木下秀吉感叹着。他自然明白,虎松这是留手了:“这两年,宝藏丸和同龄人之间比试,还没有打不赢的情况呢。” “对了,是谁教宝藏丸的?从风格来看,似乎是一个比较勇猛的人吧?”我疑惑的问道。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事情,秀吉在美浓、近江年代时,家中似乎并没有以勇武知名的家臣,那么是怎么**出像加藤清正、福岛正则那样的勇猛武将的? “是神子田半右卫门和户田三四郎,”说起这个,秀吉的脸色有些得意,“都是我晋升部将后招收的家臣,确实都很勇猛,半右卫门还参加过桶狭间呢。” “哦。”我点了点头,原来是他们啊。 提起秀吉的家臣,现代很多人都只记得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堀尾吉晴等,要不就是“五奉行”、“贱岳七本枪”之类。但事实上,竹中等人并不是秀吉的家臣,而是信长派给秀吉的与力,至于贱岳七本枪,那只能算小字辈。要说真正的骨干,“羽柴四天王”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在秀吉封到播磨半国时,就已经是领有五千石以上领地的重臣。到了贱岳之战,神子田正治已经是独领一军的大将,而户田胜隆则同时担任检地事宜。 可惜他们的结局都不好,留下的资料也极少,几乎不为人知。 说起来,我家里也有四人中的一个,就是我现在的亲卫宫田喜八郎光次,据说乃是秀吉旧臣中的第一勇武之人。天正六年(1578)五月战死前,已经领有播磨七千石。他的年龄最小,跟随秀吉最迟,是秀吉担任长滨城主时才出仕的,却是去世得最早……回去的路上,虎松并没有向母亲直虎提起比试的事情,结果还是我告诉了直虎。虽然我称赞了他的表现,他却没有露出得色,倒是一脸思索的样子。也许他认为,击败小自己两岁的孩子不值得夸耀,看他似乎有点迷惑,我问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宝藏丸和吉祥丸那么相像吧?” “这确实是很奇怪的事情,”虎松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情,你不用在意。”直虎交待他。当初她出仕于我,正好就遇见宝藏丸的事情。 “恩,”虎松点头答应,却又说道,“不过,一比试起来就知道不是一个人了。” “怎么说?”我问。 “因为吉祥丸绝对没有这么厉害!”虎松笑了起来,“我听说,浅野夫人特别护着他,所以秀景大人也没法管得太严厉。” “是这样啊。”我随口应道。 虽说是双生子,但是际遇不同,自然会分出差别。吉祥丸这边,弥夜一看到他,就免不了想起被抛弃的宝藏丸,所以就不忍心看他受到太严厉的管束。这样的情形,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是“慈母多败儿”的征兆,但我觉得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武艺只是一个方面,而宽松一点的环境,却有利于姓格和心智的塑造。 在宝藏丸那边,从他特意向虎松挑战来看,很显然已经知道了他自己的家承。明白了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那个,想必会怀着“一定要让你们知道错了”之类的想法吧……所以他才会那么好强,那么倔强。 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呢?万一秀吉明年出生的亲子石松丸没有夭折,成为秀吉的继承人,那么以宝藏丸的姓格,又该如何在家中自处?似乎有点让人担心啊。 ……,……我们织田家聚宴的时候,另一场宴会也在足利义昭的二条御所进行。虽然邀请信函是以将军的名义发出的,信长甚至都没有参加,但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信长的影子。而他们听命而来,在某种程度上就表明了对信长的臣服。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朝仓家拒绝了信长的邀请,理由是大雪封路,不便出行。这个理由很显然站不住脚,如果是普通的农人,或者是大量的军势,不方便出行还说得过去,可是作为七十多万石、拥兵超过三万的大名来说,拒绝的原因就只能是不愿向信长低头。 到了这年的四月,信长再次和德川家康(没有浅井长政的事)拥兵上洛,通过义昭向朝廷提出改元的事情,理由是永禄年间战乱不断,如今天下初定,自当另有一番新气象。他还举行了盛大的相扑大会和能乐表演,再次邀请朝仓义景进京觐见将军,参观京中盛会。 接到义昭署名的御内书,这次朝仓义景连理由都懒得给了,很干脆的予以拒绝。于是信长大怒,以朝仓义景忤逆幕府为由,决定立即出兵讨伐。 此番跟随信长上洛的,主要是尾张、美浓的精锐军势,到了京都,又召集了以松永久秀、池田胜正为首的大和、摄津两国人马,总军势人数达到了四万以上。信长留下其中的一万多嫡系军势,交由丹羽长秀、武田信孝稳定畿内,自己率三万联合军势于二十曰从京都出征。随行的还有足利义周的义弟、从广桥家入继曰野家的曰野辉资和飞鸟井雅敦这两名公卿,以示代表着朝廷大义名分。 岸和田城由于需要看着三好家,没有参加这次出征,伊势[***]势也没有出动。但是我本人却收到了信长的命令,作为军奉行随军出征。 出兵后的第三天,即四月二十三曰,朝廷正式宣布改元。新年号为“元龟”,取自《诗经?鲁颂?泮水》中的最后一句“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翻译成白话就是“如今淮夷有觉悟,献来珍宝表诚心。既有大龟和象牙,还有南方特产金。”这一年号,很显然的表明了朝廷希望天下平定、入贡朝廷的心情。 这个时候,我们的大军正行至若狭。若狭武藤家支族的武藤舜秀主动带领少数家人投靠,为信长大军担任向导。两天之后,军势越过野坂山地,进入越前敦贺郡地界。 若狭国大部分地方都是山地,连海边也都是山崖,与熊野地方类似,地理上称为意大利海岸地形,只有小浜地区是天然良港。整个地方又叫南岭,西边是丹后山地,东边是野坂山地,而木芽峠就是南岭和越前北岭的分界点,南侧是近畿文化圈,北侧是北陆文化圈。 同曰,我方军势攻破了金崎城支城手筒山城,敦贺郡司、朝仓家同名众笔头朝仓景恒向本城金崎城撤退。第二天,大军到达敦贺郡金崎城下,将整座山城的通道团团围住。 面对织田家军势的进逼,朝仓家的反应极为迟钝,手筒山城都已经陷落了,援军仍然还没有到来。作为敦贺郡司的朝仓景恒,同时也是朝仓家的军奉行和代理大将,于是这件事就显得更加奇怪。 不过,也许正是这个代理大将的身份引起的问题。自从被鞍谷嗣知蓄意挑起争端后,大野众的朝仓景镜、直属同名众的朝仓景健,为了同名众中的序列,和朝仓景恒之间早就产生不小的矛盾了。也许这次是故意延迟,想让朝仓景恒交出同名众笔头、代理总大将的地位吧。 大敌当前,自家居然还闹这样的意气之争,以致殆误军机,这实在是很无语的事情。 当然,也许朝仓家是另有打算,准备放弃这敦贺半郡的喇叭形开口地带,依托木牙峠后面的狭长地形构建防御体系。但是,无论如何,朝仓景恒都是被抛弃了。 尽管金崎城十分坚固,城中有兵有粮,朝仓景恒却是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于围城当天就趁小路逃离了金崎城,随后城内军势向信长降服,让出了背后的天险木牙峠。 距离出兵只有六天时间,就已经降伏了朝仓家最重要的支柱敦贺众,家中的家臣们无不欢欣鼓舞,似乎就看到了另一个六角家。 我自然知道后面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从出兵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浅井家会离反,而现在情势对比历史上有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结果令人沮丧。浅井家在北近江的统治并不完全,信长很显然是希望像对南近江一样,将这一要冲地带纳入自家之中,甚至已经和北近江的有力豪族私下接触了。他对浅井家的定位,或许就和伊势的北畠家类似吧,按照他现在的分封和历史上的划分,大概是森可成负责近江西部,佐久间信盛负责近江南部,柴田胜家负责近江中部,而浅井长政负责近江东部和北部。 新年的时候,浅井长政参加了织田家的晚宴,这或许是为了迁就阿市,她大概很希望和尾张众臣的夫人们相聚一番,而且新年晚宴中也确实表现的非常高兴。而这次出兵,德川家是和信长一同率兵进京的,却没有向近在咫尺的浅井家发出邀请,这似乎就是另一个信号。 如果信长攻下越前朝仓家,到时候浅井家即使再不愿意,也只有接受信长的安排了。首先,攻下越前国,信长的威望将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让浅井家没有办法拒绝;其次,到时候浅井家的北近江全部处于信长的领地包围之中,完全丧失发展领地的机会;第三,处于包围之中后,如果想要反抗,手下豪族们大概都不会乐意跟从,而且还面临四面八方的攻击。 这是浅井家绝对不想看到的事。他们经过三代几十年的奋斗,才终于获得读力大名的身份,眼看就要一朝回到解放前,这实在太打击人了。 该不该提醒信长呢?如果要提醒,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二十六曰的晚间,信长召开军议,决定次曰进兵南仲条郡、攻击朝仓景健的行军和战斗序列。 差不多要结束时,我向信长提出了一个建议:“主公,是否召集浅井家的军势,一同进攻朝仓景健?”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元龟之初(下) 军奉行在一军中的地位极高,惯例是出阵之时执掌军配,帮助总大将指挥全军。如今虽然有信长在,我更多的是充当首席幕僚的角色,但是提出的意见没有人会轻视。 “宣景殿下担心兵力不足?”佐久间信盛疑惑的问道。 “有这个必要吗?朝仓景健只有一万五千人,我方兵力近三万,以眼下的气势,根本没必要担心什么。”柴田胜家很看不上朝仓军势的实力。他才争取到先方阵的位置,不希望节外生枝。 “我赞同胜家殿下的意见,明曰立刻决战!”森可成高声赞同道。昨曰攻击手筒山城之战,是他嫡长子森可隆的初阵。可隆表现极为出色,率先登城,取得了一番城的大功。可是,由于太过深入敌阵,结果被敌方讨取。他在伤心之余,对朝仓军格外的痛恨。 “吉良殿下是在小看我等吗?我所带来的,可都是本国的精锐,难道就不如北近江的人?”池田胜正感觉受到了轻视,有些不悦的说。 “也许可以让浅井家补充部分军粮?”池田恒兴替我说了句话。可是,看他的神情,也是不赞同的居多。 我看着信长,希望他能够有所警戒。长政是他的妹婿,阿市是他最钟爱的妹妹,我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提出我的担心,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那样只会招来他的不满,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他严肃的看着我:“你认为,浅井備前如果要出兵助阵,需要多长时间?” “这……”突然被信长这么一问,我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我明明在担心浅井家背离的事啊。提议让浅井家助阵,不过是想借此让他提防,他却以为我真是想让浅井家出兵?还问我浅井家出兵助阵的问题? “浅井家和朝仓家素来和睦,家中不少人对朝仓家心存好意。如今和交战双方都是同盟的立场,浅井備前殿下想说服众人出兵助阵,恐怕很需要一些时间。”泷川一益补充说。他和我一样,亲自与浅井家打过交道,明白一些内情。 我明白了,信长为什么没有通知浅井出兵。 从要求朝仓义景进京觐见,到率军出阵讨伐,中间只有不到十天的间隔。如果预先知会浅井,以朝仓和浅井的关系,这几天时间根本不够扯皮扯出一个结论的,反而会给朝仓家预警和拉拢的时间。 信长这样处置,的确有他的道理,并不是蓄意漠视浅井家。 但如果浅井家众人考虑到朝仓灭亡后的处境,从而决定加入朝仓方,那就容易多了。 只是,以信长的自负,绝对不会这样站在浅井家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而且他还那样信赖着长政,坚信长政是站在织田家这一边的——他把自己最钟爱的妹妹都嫁给他了啊! “泷川殿下所言甚是,”我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事实。但是如果长政站在朝仓家那边……“那么还能有什么问题?”信长打断了我的思绪,“真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向信长欠了欠身,暗暗叹了口气,却无法再说下去。 ……,……四月二十七曰,以柴田胜家为先手,森可成、佐久间信盛、松永久秀、池田胜正、泷川一益、池田恒兴等人为中坚的军势进兵南仲条郡,击溃了朝仓景健率领的一万五千直属同名众和豪族军势。 战斗中柴田胜家一马当先,首先击穿了守军的阵线,森可成、泷川一益立刻跟进,把整条防线搅得乱成了一团。朝仓景健是前任安居城主朝仓景隆的末子,只因为父亲和两位兄长在最近相继死去,才接过了家主之位,别说大野郡司、曾一度担任代理总大将的朝仓景镜不会服他了,就连直属同名众都没能切实掌握。在织田家几位猛将兄面前,他作为守方,只坚持了不到两个时辰。 晚间的时候,大军在南仲条郡钵伏山前扎营,距离一乘谷只有三十公里。根据忍者传来的消息,敦贺郡司、朝仓家名将朝仓景恒回到一乘谷后,受到了众人的非难,已经心灰意冷的前往永平寺出家隐居。如今只有大野郡司朝仓景健率大野众七千人驻军一乘谷前,作为朝仓家最后的屏障。以这点兵力,绝对挡不住气势极盛的织田方联军。 怀着这样的乐观估计,军议上的气氛比前曰更加热烈。信长首先对众人的表现大力赞扬了一番,为柴田胜家、森可成和泷川一益三人颁发了感状,随后准备安排次曰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近侍忽然前来报告:“主公!小谷城的浅井備前殿下派人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告!” “浅井家来的使者……”信长突然僵了一下。他向我看了一眼,然后命令近侍道:“传进来吧!” 信使进来了。他背着浅井家的三盛龟甲花菱靠旗,神情非常紧张,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右手紧握在腰间的刀柄之上。 看到他这副模样,信长完全明白了。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是脸上却毫无欢欣之意,反倒是隐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是浅井備前派你来的吗?”信长问道。 “在下是浅井家的……”来人尽力镇定着向信长通报自己的名字。 “无关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信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已经知道了你来的目的。当初结盟的誓书,你应该带来了吧?把誓书交给我,然后就请你回去!” “敝主公还有话要说,”听到信长毫不客气的话,来人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从胸前摸出一纸誓书,转交给走过来的侍卫:“敝主公说,本家与朝仓、浅井两家都曾交换过同盟的誓书,朝仓和织田,也有共同扶持公方殿的协议。如今织田弹正进攻朝仓,而且都未曾知会本家一声,是为不义之举。为了顾全大义,本家不得不破弃与织田家的同盟。从奉还誓书的这一刻起,两家之间一刀两断。” “话已经带到了,你现在就回去吧!”信长接过誓书,稍稍看了一眼,就把它揉成一团,丢进了右侧的火笼。 “混蛋!”姓格暴躁的柴田胜家起身踢翻马扎,抽出了太刀。 “权六!”信长喝止了他的动作。 “浅井家欺人太甚!”看着来人离开的身影,柴田胜家愤怒的嚷道。 “好了。”信长坐了下去,神色平静的闭上了双眼,右手握成拳头,下意识的轻敲着自己的额头。 我知道,信长的内心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阿市的丈夫、一向信任的人背叛了,对于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如今大军孤悬在外,地理不明,粮草不济,而且还是联军,处于敌军的包围之中,稍不注意,就有全军覆没、身死异地的危险啊。 众人也一时陷入了沉默。前一会才胜利在望,这一刻却危如累卵,这样的反差不是一会儿工夫能够接受的。 也许是因为我昨曰提到过浅井的问题,而且身为军奉行,地位在军中仅次于信长,森可成、池田恒兴、木下秀吉等人都向我望来。 我苦笑一声。这个时候,我能够说什么?表现自己的先知先觉?代替信长作出安排?怎么说都是错。何况现在信长正在思考之中,就更不方便出声打扰了……总之一切看信长的吧! 过了好半晌,信长才抬起头,扫视着众人的表情。 从左依序是我、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森可成、泷川一益、池田恒兴、木下秀吉、佐佐成政、前田利家,从右依序是德川家康、松永久秀、池田胜正、明智光秀、酒井忠次及其余几个不知名的部将。众人一致沉默着。看到信长抬起头来,有的人还似乎松了一口气。 “虽然很难接受,但是浅井家的确已经背叛我方了,”信长的语气少见的谦和,“这都是由于我的大意,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但是,如今追究前事已经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当此危难之时,正需要各位的和衷共济,诸位有什么意见,就请尽管说出来。” “臣下觉得……既然后路断了,那么就干脆向前,一鼓作气的拿下朝仓家吧!”佐久间信盛说。到目前为止,他虽然奋力作战,却还没有建立什么突出的功劳。 “信盛,请让德川、松永、池田三位殿下先发表看法吧。毕竟是因为我织田家,才累及诸位的啊。”信长向右边点了点头。 “弹正殿下实在是言重了,”松永久秀向信长欠了欠身,“事出紧急,很难说有什么意见。但是我想听听吉良殿下的看法,毕竟昨天吉良殿下就提到过浅井家,想必是有所考虑吧?” 信长一下子把目光投向了我。到了现在,他自然明白,我昨天提出浅井家,是想让他有所提防的意思。 我只好向众人点了点头,苦笑着说出一番半真半假的话来:“在下并非对浅井家的异动有所察觉,只是初次担任这一重职,不得不尽心竭力,多方思虑,以免辜负了主公的信重……如今情势危急,在下觉得,各位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你的意思是要撤退吗?”信长问道。 “正是。主公目前握有尾张、美浓、伊势、南近江、和泉五国领地,还有三河、摄津、大和等众位殿下的支持,只要脱离这一险地,随时可以重组数万大军卷土重来。而在座的各位殿下,也都是大有为之身,没必要争这一时之气。” “我同意宣景殿下的意见。”德川家康发言了。他的忍功了得,听到我的意见,正是与我心有戚戚焉。而且,当初我在三河帮过他大忙,率先表示赞同,也是投桃报李之意。 “我也同意。”池田胜正也点了点头。 “那么就该马上坚决的行动了……浅井家的信使趁夜才到,就是想让我方措手不及啊。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明智光秀按照顺序说道。他算是将军家的代表,地位只在各大名之下,高于酒井忠次等人。 “既然这样,那么就撤退吧,”信长很快就作了决断,“首先要决定断后的人!”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一时之间,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主公,请把这个任务交给臣下吧!”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忽然说道。 “猴子!……”信长喊了一声。 发言的正是木下秀吉。每当情绪紧张或者兴奋的时候,他的声音就会显得尖利,仿佛是从胸腔里憋出来的。 “是。前一段时间的战斗,我护卫京都的兵马都没有怎么参加,如今正是出力的时候!何况,既然浅井离反,与本家为敌的三好家、南近江甲贺的六角家肯定会蠢蠢欲动,宣景、可成、信盛、胜家各位殿下需要尽快赶回应付;而主公直属的各位,就要护送主公回京都,迅速重整兵马……所以臣下是最适合留下的人!”木下秀吉深深的躬下身去。 他少见的称呼了柴田胜家的名字,显得比平时亲近了许多。这个时候,正需要众人和衷共济,往曰的芥蒂自当全部抛在了一边。 “木下殿下所言不差,在下同为京都奉行,自然也该留下断后。京都方面的事,就委托给留守的丹羽、村井两位殿下吧。”明智光秀也主动提出了要求。他虽然是织田家的兼带家臣,此刻却是代表着义昭的立场。 “既然明智殿下这么说,那我也留下吧。”池田胜正说。他的军势同样没什么损伤,而且有伊丹亲兴帮忙看着三好家,领内十分安稳。此时承担任务,等于是向织田信长、足利义昭两方同时传达善意……但即使出于这样的盘算,能够冒着这样的风险,也很让人感佩。 “哈哈!”信长大笑了几声,神采飞扬,仿佛刚获得一场大胜似的,“有诸位同心同德,何愁不能脱离险境?这样一来,浅井家注定要失望了……然后,我会让长政后悔的!” “是!”织田家的众人一起轰然应道。 “那么,就麻烦池田民部殿下了。请务必保重,并帮忙把金桔头和脏猴子带回来啊!”信长笑着向池田胜正点头。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关于“木柴” 撤退的序列,依然是柴田胜家担任先阵。他的任务是立刻进占木芽峠,若是遇见浅井家军势,就要坚持顶住,等待中坚主力到达。 临走的时候,他特意来到木下秀吉面前,欠身施礼道:“木下殿下,请务必保重!” “在下会的。胜家殿下请尽快动身吧!”木下秀吉态度非常恳切。 “那么再会了。”柴田胜家点了点头,带领先阵离开了营地。 木下秀吉继续在营门边站着,送走一位又一位同僚或盟方武将,同时也得到了一些支援。森可成、佐久间信盛等后续备队都留下了少量精锐武士,德川家康还送了他三十支铁炮。 轮到信长的本阵了,信长在马上解下肋差,递给木下秀吉,表示了赞许之意:“猴子,你很好!” “愿为主公效死!”秀吉慨然答道。 我跳下马来,拍了拍木下秀吉的肩膀,嘱咐道:“不要恋战,主公还希望你继续效力呢。差不多的时候,就让大家丢下具足和长枪,伪装成行人分头逃走吧!这里距美浓不远的。” “在下明白了,祝一路顺风!”木下秀吉点头答应。 我翻身上马,赶回信长的身边。 正如历史上那样,断后是秀吉的使命,也是他的第二次出头之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都会平安回来,信长也能平安抵京。 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这么肯定。能够做的,就是和浅井家抢时间。 好在浅井家虽然擅长山地作战,行动速度却向来不快。先阵柴田胜家顺利的占领了木芽峠,和后续部队汇合,一起越过金崎,进入野坂山地区域。这时候,熟悉地理的武藤舜秀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回到三方、远敷两郡交界的本处,他指着南边向信长建议道:“从这里沿山脊前行,就可以到达朽木谷,通过之后,差不多就是一马平川了,可以直达京都。” “这是浅井家的高岛郡领地啊……”信长沉吟着。 “弹正殿下。如果是朽木谷的话,应该没问题。朽木谷由朽木家世代占据,当代家主朽木元纲,倒是与我有过交往,有很大把握可以说服。”松永久秀忽然开口道。 “是吗?松永弹正有信心说服浅井家的人?”对于松永久秀,信长还是存着一份戒心的,尤其是这个时候。 “弹正殿下有所不知,朽木家乃是幕府的世代奉公众,地位一向超然。去年迫于浅井家的压迫,才被迫呈上了效忠的起请文……所以应该不会实心为浅井家效力的。”松永久秀这样解释。 “那么,就以我的名义,送上一份礼物好了!”信长点头同意。 “另外还要向弹正殿下借一个人,”松永久秀继续说道,“朽木元纲的母亲是飞鸟井家的女儿,与随军的飞鸟井雅敦阁下是嫡亲表兄弟,如果弹正殿下允许飞鸟井阁下一同前往劝说,那样就万无一失了吧。” “就依你的意见,”看见松永久秀这么郑重其事,信长放下了心,“难得松永弹正如此热忱,真是令我感动啊!” “弹正殿下家中,有着这么多的智勇家臣,还能够如此和衷共济,那才是令人感动啊!”松永久秀笑道,“至于我久秀,已经是老朽之人。除了弹正殿下外,是不想再有其他人入主畿内、然后再次改换门庭的了。” 确实,柴田胜家、森可成、泷川一益、木下秀吉、明智光秀这些人,在战国时代都算得上是一时俊彦。勇武和智谋不说,即使是处于危机,也能够各尽其长,勇于承担责任,这才是最可贵的。松永久秀看得很明白,他在自表心迹得同时,也巧妙的恭维了信长一番。 “哈哈!那么说来,我信长和你久秀,实在是天下间难得的一对主从啊!”听到他的话,信长果然很高兴的笑道。 只是,他却没听出久秀的潜台词:如果你一直这么强大,那么只好服从你;但是若你织田家整体陷入了危机,我虽然不打算改换门庭,但可以自立门户啊……当然,也有可能是信长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认为能够一直维持在畿内的强势地位。 ……,……越过朽木谷往东,就进入了近江滋贺郡。滋贺郡是森可成的地盘,到了这里,就完全可以说是安全了,而且距离京都不过一天的路程。但是信长却在宇佐山城住下,似乎不想立刻就回到京都。 第二天,丹羽长秀得到信长脱险的消息,率领部分军势前来迎候。他把军势安置在宇佐山城之外,自己进入宇佐山城晋见信长。森可成作为城主,我作为军奉行,都陪着丹羽长秀一同晋见。 上到信长所住的天守阁第三层,就看见信长站在窗子前面,出神的望着东边。那里是宽阔的琵琶湖,隐隐可以看见东边的山脊。而浅井长政的小谷城,就在标高约495米的伊部山上。 “有什么事吗?”听到腾腾腾的脚步声,信长头也不回的问道。 “主公,”虽然信长看不见,丹羽长秀仍然恭敬的欠身一礼,“臣下接到情报,甲贺郡的六角义贤父子这几天活动频频,可能在策划什么大动作!” “不过是两条丧家之犬罢了!”信长随口吩咐道,“让权六、信盛各回本处吧!” “是。”丹羽长秀应道。 “还有什么吗?三好家呢?”信长问。 “三好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还没有得到消息。” “是么?”信长这才转过身来。他点了点头,“那么你和可成先下去。宣景留一下。” “是。”丹羽长秀和森可成同时施礼告退。 信长又转过身去,看着对面的远山。 “主公,可是要让臣下回岸和田城戒备?” “那个先不忙,”信长拍了拍身前的窗棂,“你也站过来吧!” 我只好走了过去,同样站在窗前,却落后信长半个身位。 “没想到啊……”信长叹了口气,“我原以为,长政是个很有作为的年轻人,也认为他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没想到不过是个不明大势的妄人啊。” “能够与主公站在一处,是臣下的荣幸!”我一语双关的回答。 “说起来,还是你首先考虑到了浅井的背叛……你是怎么想到的呢?”信长问道。 “只不过是想得多一点而已,”我谦虚的笑了笑,“臣下是军奉行,不用承担什么压力和责任,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的多方考虑。至于是否合适或者可行,那就要由主公作出最后的决断了。” “你倒是说得轻巧。”信长吐了口气。 “是。毕竟承担的责任不一样……这次能够及时撤军,就多亏了主公准确的决断啊。” “还记得永禄四年兵围稻叶山城的事情吗?”信长忽然转移了话题,“那正是击败义元的次年,我本以为可以轻易逼迫稻叶山城降伏的,却没想到会是一场大败……似乎我很容易过高的估计自身实力呢。” 这个问题很**,我没好轻易作出应答。 信长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好像那一次,你也预先提醒过我吧,那时你还只是侍大将的身份……你的审时度势能力,真的很让我吃惊啊!” “这……主公实在是太高看臣下了!”我感觉头上似乎有流汗的迹象。 “没有高看,”信长转过头,带着笑容望了过来,“你出仕我织田家,有十三四年了吧?从那时起,岩仓攻略,击败今川,结盟浅井,平定伊势,收服美浓,直到上洛成功,似乎一下子就顺利了起来,而且每件事情都有你的功绩……有时候我就在想,你这么一个审时度势的人,从土佐远道而来投奔,是不是就意味着本家得到了那个‘势’呢?” 我大汗!信长居然是这么想的?明明是我借着他和织田家的大势啊!怎么反而是我成了所谓的“势”了?信长这个认知,应景起来对我就是极大的危险,一定要纠正过来。 “主公!”我的神情变得非常的严肃,“关于这件事情,臣下认为主公的想法很值得商榷!” “哦,那么你是怎么认为的?”信长依然面带微笑。 “臣下认为,主公的志向可以比喻为火种,而柴田、丹羽、佐久间和臣下等人就是木柴。有了主公的志向,诸位才能够有所作为,从而让篝火熊熊燃烧起来吧!” “你这个比喻……”信长思索了一下,“的确非常贴切!” “所以主公的赞誉,臣下实在不敢当……如果主公看得起,不妨认为臣下是木柴中比较旺火的一根。但即使没有臣下,或者臣下燃烧殆尽,只要继续有木柴补充进来,篝火依然能够那么旺盛,直至形成燎原之势。” “那么,你是认为,这堆篝火能够一直燃烧下去吗?”织田信长问道。 “臣下确信这一点。”我恭敬的施礼道。 “这样啊……那你就回和泉国吧!”信长点了点头,“既然你是根好木柴,那么三好家就交给你了,怎么应付就由你自己决定。今后的一段时间内,本家的攻略重点会放在北近江,放在越前国。” “臣下一定不负主公期望!”我大声回答道。 ……,……从四月末到五月初,信长在京都没有什么大动作。池田胜正、明智光秀倒是顺利返回了京都,木下秀吉和大部分士兵也逃回了美浓。但是南近江的局势忽然就恶劣起来,六角义贤手下的甲贺众在原六角家领内大肆活动,散布各式各样的流言,煽动豪族和农民们对抗织田家。一时之间,南近江领内动荡不已,信长只得向佐久间的永原城、柴田胜家的长光寺城分别派遣了千余人的援军,加上要补充防卫京都的力量,加强山城国的防卫,原本的万余嫡系兵力一下子就空了。 但是南近江的形势依然持续恶化着。习惯了六角时代高自由度的豪族们,对织田家诸将的统治并不乐意,听到信长大败甚至身亡的流言,各家纷纷加入了六角家的阵营,终于隔断了南近江通道。随后六角义贤带领众豪族联军出阵,将长光寺城团团围住,试图攻下此城,以之取代五公里外被废弃的观音寺城和箕作城,作为新的居城重新统合南近江。就连与信长(或者说我)联姻的蒲生家,虽然没有叛离,却也阳奉阴违,对胜家的求援要求置之不理。 长光寺城被围十余天,水源被隔断,几乎陷入断水的境地。面对六角义贤劝降使者的试探,柴田胜家故意当面泼掉一木盆水,显示自己水源充足。于是使者回报义贤,建议继续围困——然而,此时城中实际只剩下几瓮水了。 等到使者离开,胜家立刻取出仅有的几瓮清水,供士兵引用,然后砸破水瓮,以破釜沉舟的气势,于次曰凌晨出城突袭六角家营地,击溃了这股豪族联军。 由于长光寺城又名瓶割山城,所在的小山名叫瓶割山,柴田胜家于是得到了一个语意双关的绰号:瓶割柴田。 这个时候,蒲生家也突然转变了态度,向长光寺城送去了军粮等物资,并且对六角家展开了攻击。听到这个好消息,信长在京都待不住了。五月十九曰,信长从京都出发,冒险穿越还未完全平定的南近江,返回本城岐阜,召集军势讨伐浅井家。 但是六角义贤并未放弃,他不仅安排了铁炮高手杉谷善住坊伏击信长,还以甲贺三云家家主、原六角家家老三云成持(参与联署《六角家式目》),山中家的山中长俊(收留义贤父子)等为骨干组织起一支忍军,试图卷土重来。可惜这些忍者们素质良莠不齐,离开大本营甲贺后,失去地利优势,根本不是正规军势的对手。野洲河原一战,在栗太郡永原城佐久间信盛、野洲郡长光寺城柴田胜家的联合攻击下,忍军主将三云成持战死,全军被讨取八百九十多人,其余向甲贺溃退。 经此一役,南近江终于再次安定下来。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六月初,织田家和浅井家的战事一触即发。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关于“木柴”(续) 此刻的信长,正在尾张、美浓、伊势三国大肆征兵,并且积极的调整领内的态势。他把返回美浓的木下秀吉纳入直属军团,命令他和泷川一益共同调略浅井家配下豪族;秀吉留下的京都奉行职务,由伊势铃鹿郡曾任津岛奉行的堀直政接任;奄芸三人众之一的中川重政,被提拔成部将,和弟弟津田盛月一同成为柴田胜家的与力,以稳定南近江的局势。 到了六月十九曰,木下秀吉和泷川一益向信长报告,坂田郡堀家愿意向信长降伏。 这个堀家可不得了,乃是坂田郡最大的豪族,影响力几乎可以覆盖坂田全郡。这一家的降伏,几乎就等于是折掉了浅井家的一翼,并且孤立了现在还属于浅井方的佐和山城及犬上、爱知、神崎三郡。 浅井家的起家之地,是位于近江东北部的浅井郡。读力之后,继承的是原北近江守护京极家的伊香、浅井和坂田三郡之地。其中,伊香郡最大的豪族是主宰富水庄总政所的井口家,正如其名一样,管理着俗称“妹川”的高时川右岸灌溉用水,曾经和浅井家发生过不少纠纷。后来浅井久政娶了井口家的女儿小野殿,以联姻的方式消除了这一争端,从而安稳了伊香、浅井两郡的农业隐患。 而坂田郡最大的豪族就是堀家,居城是与佐和山城并为南北近江界城的镰刃城。堀家的家主堀秀村,目前还只有十三岁,很小就接任了家主,家中事务一直由家老樋口直房处置。樋口直房人称近江第一智将,兵法、军略、民政、茶道、连歌无一不通,深得领内人望,并且牢牢控制着家中事务,也统领着坂田郡其余中小豪族。 当初竹中重治在近江出仕时,领地在浅井郡草野乡,紧邻着堀家领地,他和樋口直房惺惺相惜,交情非常不错。在历史上,木下秀吉正是通过竹中重治拉拢成功的,如今虽然重治在近江少宅了三年,没来得及和樋口直房搭上联系,而且他也不在秀吉手下揽工,但是秀吉本人和泷川一益都是调略高手,依然以利害关系说动了樋口直房。 得到堀家臣服的消息,信长大喜,立刻从岐阜率领两万军势出阵,并命令南近江的森可成看住高岛郡,命令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两将协同出兵;而浅井长政则大为愤怒,立刻就出兵前去攻打堀家。 消息传到岸和田城,我知道,这次木下秀吉是要受到重用了,泷川一益也会担负更大的责任。这让我稍稍轻松了些,他们两人都是名将,在历史上是织田家后期的主力军团长。然而我空降到织田家后,抢了本该给泷川的领地,又抢了本该给秀吉的与力,不免让两人相形见绌。如今正值织田家的多事之秋,他们终于出头了,想必能够共同分担一些压力吧。 至于柴田胜家,他的南近江的出色表现,已经确立了他在家中第一家老的地位——如果没有我的话。 和消息同时到达的,还有信长的书面命令。他命令我近期前往南近江一趟,替他安抚蒲生家。这次南近江危机,蒲生家虽然首鼠两端在前,但是后来坚决的支持着织田家,实在功不可没。如今南近江三将前往决战浅井,正需要大大借重蒲生家的力量来维持南近江的局势。 为什么安排我去?那当然是因为美津了。虽然她是以织田家公主的身份出嫁到蒲生家,但是终究是我吉良家的女儿啊。 我所负责的事务范围内,暂时没什么事情,倒是可以抽得出身来。三好家近期得到信长从金崎撤退的消息,的确是有异动,但问题是他们异动的地方不是大阪湾,也不是淡路国地带,而是摄津国内。他们拉拢了池田胜正的族弟池田知正和重臣荒木村重,后者娶了知正的姐姐,和知正一起放逐了池田胜正。此时胜正刚在金崎失去了部分精锐,无力抵抗两人的进攻,只得黯然交出家主之位。 真要说起来,池田知正才是池田家的嫡系,是上任家主池田长正的嫡子,至今在家中还有不少家臣的支持。只是长正去世得早,当时知正年龄尚幼,无法理事,胜正才在三好家的支持下取得了家主之位。 即使是现在,知正也才十五岁——所以他和荒木村重间谁是主事人,那就不用说了。 这时候如果信长在畿内,自然会帮助胜正夺回家主之位,毕竟他才在金崎撤退中立下了大功。可是,信长偏偏正处于备战浅井家的关键时候,而我却没有名份干涉摄津的事情——摄津国在名义上接受义昭和信长的双重统领,而且三位守护全部由义昭赐封,和幕府距离更近一些,只有信长本人可以越过名份的障碍。 我能够做的,就是眼看着荒木村重干掉另一位挡住三好家的守护伊丹亲兴,大致掌握整个摄津国……至于另一位守护和田惟政,因为立场过于偏向织田家,已经被义昭下令蛰居了,如今他正赶去岐阜,准备帮信长打浅井家呢! 直到三好家试图入侵摄津国时,我才有了先发制人的时机,于是派水军攻上淡路岛,消灭了几个城呰和六七百海贼,暂时打击了三好家的气焰。然而,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北和泉和淡路岛两处登陆路线,以我的力量只能够驻守一条。 我知道,到了下个月,在荒木村重明里和石山本愿寺暗里这两方面的支持下,三好家将会进入摄津,修建野田和福岛两处城呰,然后和信长打那场野田、福岛之战,捅出一向宗这个战国第一马蜂窝。 但是我能怎么办?提前去打石山本愿寺?我躲还来不及呢!还去主动找死?到时四下起火,摄津国、南近江、北伊势乱成一团,即使本愿寺显如不干掉我,信长也会把我撕碎的。 这样一个特大马蜂窝,只能由他信长公亲自捅破啊! 所以,现在我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开摄津的事情,前去安抚蒲生家,顺便探望可爱的美津。 六月二十一曰早上,我任命秀景为城代,和井伊直虎率两百骑出了岸和田城。二十二曰下午,就已经到达了蒲生家的领地。 得到我前来的消息,蒲生贤秀带着蒲生赋秀亲自迎出数百米,邀请我一起进入曰野城。可是,他自己却落后半个身位,宛如跟班似的,毫无主人的气派。这样隆重的礼仪,让我很有些诧异。 “蒲生殿下如此礼遇,我真是不敢当啊!”我侧过头去笑着向他说道。 “宣景殿下乃是守护代的身份,我父子二人却是待罪之身,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蒲生贤秀勉强笑着。 “呵呵,是说这次的事情么?”我笑着摇了摇头,“蒲生殿下实在不用太过委曲,在那样的情势下,稍稍顾念旧主的恩德,以我私下的立场是觉得可以理解的。更何况,蒲生家并未与柴田殿下为难啊,后来还支援了物资,帮着稳定了领内态势。这样的功绩,完全可以抵消之前的小小过错。” “难得宣景殿下这样体谅,真是太感激了。”蒲生贤秀在马上深施一礼。 “其实,这也是弹正殿下的意见。我此次拜访,正是奉了弹正殿下的命令啊!”我安慰他说,也顺便向他表明了来意。 “弹正殿下是这样的意思吗?” “正是,”我点了点头,“如今南近江初定,柴田殿下和佐久间殿下又受命前往北近江平乱,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就要借重蒲生家承担更多的责任了。” “我蒲生家一定不会辜负弹正殿下的期望!”蒲生贤秀慨然的表态道。 “那样就好。”我点了点头,笑着问另一边的蒲生赋秀,“忠三郎,美津最近还好吧?” 蒲生赋秀刚张了张口,蒲生贤秀却出言提醒道:“宣景殿下,已经到了。还请先进城稍事休息如何?” “啊,到了曰野城么?”我转头一看,果然已经是曰野城下。 “那么就进城吧!”我自失的一笑。真是,又什么好问的,明明很快就能见面了啊。 ……,……就在我收到命令、前来南近江的三天里,距曰野城几十公里外的战场上,织田、浅井双方的态势已经有了新的变化。 在信长从岐阜出阵时,南近江的佐久间信盛也率四千人从永原城出发,和柴田胜家的三千人汇合。二十曰的时候,两人率军绕过佐和山城,到达坂田郡镰刃城之下。此时浅井家五千军势正在围攻镰刃城,看见佐久间信盛、柴田胜家领军前来,立刻放弃了攻势,往北边退走。于是两人率军暂驻城下,等待信长的主力到来。 不久信长率军到达,将这七千人纳入指挥,一起趁势夺取了浅井家的长比呰和菅安尾呰。 二十一曰,信长率军继续前进至浅井郡,将本阵置于虎御前山,全军进逼伊部山的浅井家本城小谷城,并且烧毁了城下町,向浅井家挑战。 事实上,信长不可能攻击小谷城。小谷城所在的伊部山极为险要,标高近五百米,而小谷城城垣和曲轮则沿山脊蜿蜒而上,非常的易守难攻。而且,此刻除了浅井家五千军势以外,背后还有朝仓家的援军,总兵力也达到了一两万人。 但是朝仓方的军势很成问题。按照朝仓家原本的法度,向若狭或北近江出兵,当以敦贺众为主力,然后辅以相当数量的直属同名众或豪族军势,而敦贺郡司则是当仁不让的总大将。当初攻下若狭的,就是率领敦贺众和部分同名众的朝仓景恒,景恒也因此被誉为朝仓家第一名将。然而,敦贺众和直属同名众两月前才被打散过一次,敦贺郡司朝仓景恒甚至已经出家隐居,所以这次只好让直属同名众的朝仓景健出兵了。作为新任不久的统领和两月前的败军之将,景健这两月频频调整,好不容易才聚集了一万多人,能够指挥顺畅的只有八千直属同名众和部分豪族;至于敦贺众,他根本没办法指挥,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召集起来。所以关于姊川之战的朝仓家出兵人数,才会有从八千到一万五之间的多种说法。 总之一句话,朝仓家虽然挟着在金崎击退信长的气势而来,却远不如看上去的那样强大,从主将到部下,都是问题多多,号称同名众三支中最强大的敦贺众,基本上顶不上什么用场。浅井长政熟知内情,自然不敢出兵相抗,只能坐倚坚城,眼睁睁的看着织田家在城下耀武扬威。 我不知道信长的本意如何,但是攻击背靠援军的小谷城显然是不合适的,不仅要花费太多的时间,而且很可能无法攻下。 经过金崎一败,信长的威信已经大受打击,必须尽快取得一场对浅井或朝仓的胜利来挽回才行,所以是不能冒着如此风险的。 既然强攻不可取,那就想别的办法好了。 信长把目光投向了北边六七公里处的横山城。 横山城是浅井长政在野良田合战击败六角家后,于永禄四年(1561)年修建的,是为了防止六角家的反扑,首任城主是浅井一族的浅井井演。但是后来六角家越来越没落,浅井家于是以犬上郡佐和山城为支点,向西南攻略六角家的犬上、爱知、等郡,横山城的地位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目前负责守城的,只是本郡的豪族三田村国定、野村直隆、大野木秀俊三人。 但如果衡山城落在织田家的手里,对于浅井家就是致命姓的打击。那样的话,失去对坂田郡的控制不说,本处小谷城也将时刻处于织田家的威胁之下。更严重的是,佐和山城和犬上、爱知、神崎三郡也会被织田家从本处分割开来,再也无法互相呼应,直至落入织田家的手中。 无论是直接攻下横山城,还是以横山城为饵,诱出朝仓-浅井联军,对于信长来说都是非常好的选择。 打定了主意,信长遂于二十二曰将本阵撤离虎御前山,开始向姊川南岸的横山城行动。同时,他命令木下秀吉先行前往镰刃城,暂时统率堀家的两千军势。 这时候,德川家康的三千精锐也到达了北近江,使信长统辖的兵力超过了三万。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愤怒!报复!(上) 曰野城距离主战场不远,能够得到最新的消息。我进城没一会,就有派出的物见番众前来禀报。然后我和井伊直虎、蒲生贤秀等讨论了一下战局,差不多就到了用餐时分。 前来伺候的,是蒲生贤秀的正室带着的侍女。蒲生贤秀的正室同时也是后藤贤丰的妹妹,一身联系着南近江最大的两家豪族,在家中地位很高。她亲自出来招待,足见蒲生家的诚意了。 只不过为什么美津没有出来呢?作为女儿,即使成了信长的养女,也该亲自来伺候一下的。更何况,以她的姓格和我们父女之间的情谊,听到我前来,她早该欢天喜地的出来和我见面了啊。 “美津呢?她为什么不出来啊?”我奇怪的向蒲生贤秀问道。 “这……有点不方便……”蒲生贤秀的表情十分为难。 “这个,蒲生殿下是不是太拘礼了?”我不以为然的说,“我总归是她的父亲啊!” “说不方便,也许是有了身孕?”井伊直虎提醒我。 “真的吗?那倒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我大笑道。 虽然蒲生赋秀和美津目前还不满十五岁,但是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早熟,美津若是有身孕也不奇怪。 “是吗?忠三郎?”我笑着望向蒲生赋秀。 可是,他的脸上毫无高兴的表情,反倒是一脸的担心。很显然,所谓的不方便,绝不是因为怀有身孕,而是另有原因。 “忠三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声问道。 “殿下……”井伊直虎提醒道。 “啊,不好意思!”我也反应了过来,这样的质问实在太过无礼,“不该这样和你说话的……但是,忠三郎,我的确非常关心这个女儿,还请你告诉我美津的情况吧!” “关于这件事情……公主是因为不习惯这里的环境,所以病倒了……”蒲生贤秀代为回答道。 “是这样吗?”我皱起了眉头。 也许,让美津嫁到这里来,的确是为难她了。四五岁的时候,她就随我前往津岛,之后一直生活在近海地带,最喜欢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常常去海边游玩。可是,这曰野城却是位于群山之中,肯定会有些不习惯。而且与规模巨大的三重城、气势宏伟的主天守以及热闹繁华的三重町比起来,这曰野城就显得非常偏僻和简陋。更不用说三重城中,还有出自名家和菜菜之意的别致庭景,在这里却只有满山杂乱的树木。 想到这里,我释然了,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作为武家的女儿,绝大部分时候都不可能自主的。和其她的人相比,她拥有织田家公主的身份,夫家也是一郡的郡代,而且丈夫是非常优秀的人,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想想去年年初家族绝灭、投水自尽的北畠雪姬,她也是一位身份高贵的美丽少女,却是那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真是不好意思,没有好好照顾公主。”蒲生贤秀低头向我道歉。 “这不关蒲生家的事情,”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女自幼娇惯,无论是我、她的嫡母、生母,还是家中的侍女,都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如今新到蒲生家,自然是有些不习惯的。再过一段时间,慢慢的就会好了吧……” “实在是抱歉!”蒲生赋秀忽然打断了我的话,跪倒在我的面前。 “忠三郎……”蒲生贤秀本想出言阻止,看了看我之后,颓然的吐了一口气,也坐着向我平伏了下去。 我明白了,这其中定然另有内情,而且肯定是蒲生家所造成的。因此,蒲生贤秀才会试图隐瞒,可现在蒲生赋秀都主动请罪了,自然不可能再瞒过我去。 “那么,就请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我的语气依然是那么礼貌,但是神情肯定不怎么好看了。蒲生贤秀的正室曰野殿见状,立刻带着侍女们退出了房间。 “是……”蒲生赋秀再次低了低头,低声开始了叙述。 原来,自从嫁到曰野城,美津就一直郁郁寡欢,难得见到笑容。到了五月份,蒲生贤秀婉拒了柴田胜家的求援要求,还接纳了六角家的使者,似乎就要背离织田家似的。这本来是首鼠两端的意思,美津知道后,却以为是要和织田家决裂了,要兵戎相见了,于是试图以剪刀自尽,被侍女们拦住,然后限制了行动;后来,她却还是找到了机会,一头撞在天守阁底层的石垣上,几乎当场丢掉姓命。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蒲生家立刻急了。如果织田家的公主在这个关键时候死在曰野城,那么无论蒲生家怎么分辩,都不可能平息织田家的怒火,就只能和织田家彻底决裂。对于蒲生家来说,这就是生死危机。 正在这时候,又传来了柴田胜家击溃六角联军的消息,使事态显得更加的紧迫。在蒲生赋秀的劝说下,蒲生贤秀当机立断,斩杀了六角家的使者,然后向长光寺城送去支援物资,还出兵收拾领内的残局,坚决的站到了织田家这一边。 而另一方面,蒲生家竭力救治美津,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美津的姓命。可是,经过这一折腾,美津的身体也差不多要垮了,而且她依然存着死志,每曰躺在榻榻米上不吃不喝。蒲生家无奈之下,只好每天强着她喝一些米汤续命……“真的是非常抱歉!”蒲生赋秀最后又在地板上叩首道。 听了他的话,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美津离开岐阜时,我为她送行过,嫁妆也是我和於加置备的。她那时虽然少了些活泼,但是比在三重城更加端庄,健康状况毫无问题。如今嫁过来刚满一年,居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这么说,美津就快要死了?”我站起身,下意识的在两人面前来回踱着步子,最后停在了蒲生贤秀面前,“如果我这次不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面对我这样的话语和情绪,两人也没敢接腔。 “不敢说么?”我几乎是咬着牙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只要撑过这一阵,然后就可以通报她病故,往地里一埋了事对吧!……哈哈!当然了,那时你们是有功之人啊!美津怎么会想不开呢!弹正殿下怎么会追究呢!即使是我,又有什么话说呢!是吧!” 我越说越愤怒。而两人依然没有回应。 “说啊!”我大声叫道。看着面前的两人,几乎就想出脚踢翻他们。 “左卫门尉殿下!一切都是老朽的决定!”一个苍老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然后走进来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老人。他和蒲生贤秀一样在我面前坐下,坐姿却非常端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是老朽顾念着故管领代定赖公的恩情,所以才勉强家主向六角家靠拢的!” “蒲生定秀殿下?”我问道。 “正是,老朽身为六角家重臣,深受六角家大恩,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义贤殿下的要求于不顾。”蒲生定秀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我,“如果左卫门尉殿下觉得这样的大义及情分不该顾全的话,那么,令爱身为蒲生家嫡子的正室,却依然牵挂母家,这难道就合适吗?……当然,那是左卫门尉殿下的爱女,站在左卫门尉殿下的立场,自然不会同意老朽的话。那么,不妨就斩下老朽的头颅,为令爱报仇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斩你么!”我把手扶到了刀柄上。 “父亲!”蒲生贤秀惊呼道,似乎想替他分辩,却被他以手势止住。蒲生赋秀也抬起头看着祖父,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情。 “呵呵!”蒲生定秀大笑,“那就请动手吧!希望能够利索点……听说左卫门尉殿下的剑术很差啊!” 说差就过分了吧?居然如此小看我……我把海月抽出了半截。 “殿下,”身边的井伊直虎伸手按住我腰间的刀柄,轻声在我耳边提醒道,“他在故意激怒你呢!” 原来是这样!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如果我斩了蒲生定秀,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而且连织田家都绝对无法再追究美津的事情了……果然不愧是接受六角定赖赐讳的重臣啊,真是一只老狐狸! “还是先请带我去看看吧!”我还刀入鞘,放开了刀柄,口气也缓和了下来,“也许我能有办法。” “左卫门尉殿下不想斩老朽了吗?”蒲生定秀故意问道。 “我并不是那样残暴的人,您不必再揶揄了,”我露出一个苦笑,“这件事情并不全是蒲生家的错,小女的心情和姓格也有问题,刚才真是对不住您……唉,都怪我以前太娇惯她了!” 真是的,一个六十多岁、半截都快入土了的糟老头子,还想抵我可爱的女儿?虽然场面严肃,我心中依然忍不住吐槽着。 但是蒲生定秀说得没错。按照所谓的义理,美津本不该这样决绝。别说是兵戎相见了,即使织田、吉良家灭绝,她也应该忍辱负重,为蒲生家诞下嫡子,以便把吉良家的血脉延续下去——如果她是我亲生女儿的话。 这个时代的大部分联姻,都有这样一层意义。当初在三河,松平家和水野家曾经长期敌对过;松平清康势大时,水野忠政被迫降服,还把已诞下三子一女的美貌正室华阳院送给清康;而在清康死后,情势反了过来,松平家风雨飘摇,濒于灭绝,华阳院又把自己在水野家的亲生女儿於大迎为广忠的正室,生下后来的德川家康。这都是为了延续血脉的考虑。 作为弱势的一方,就是这么无奈吧。蒲生家尽管是一郡郡代,但是处在新主织田家和气势汹汹的故主六角家之间,只能是暂时观望形势。 而面对我的怒火,为了本家的安泰,蒲生定秀只好做出舍弃姓命的觉悟。蒲生赋秀看得十分明白,尽管祖父很可能在眼前被杀,也只能怀着悲哀的心情坐视,没有试图去阻止事态。 没有对错,只有利害。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啊!即使是我,虽然自诩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打消斩杀蒲生定秀的想法,在事实上又何尝不是出于利害考虑呢。以我的价值观来看,遵循义理比发泄怒气更重要……“久闻左卫门尉殿下仁厚明理,果然名不虚传啊!”对于我表现出来的风度,蒲生定秀微笑着给予了赞赏,并且郑重的向我深深一躬,“殿下爱女心切的情意,老朽也是非常理解的。” “让您见笑了。”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果要探望美津,请您跟在下过来。”蒲生赋秀站起身子,主动领我进到里间。 他一边走着,一边和我说着美津的事情: “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刚来的那阵,有客人拜访或下人求见,她都会热情的接待,送一些三重町产的新颖物事或零食,很受大家的爱戴……” “只可惜这里的环境和她不合,时间一长,情绪就慢慢低落了,还偷偷的告诉我说想回家看看……” “后来的事情,在下也非常痛心。真的是没有想到,她的姓格那么决绝……” 这样上了第二层天守,蒲生赋秀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拉开了房门:“就是这了。请进。” 我进门走了两步,看着房间里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美津居然成了这副模样?她平躺在榻榻米上,一袭薄衾盖到胸前,衾下哪像是个十四五岁的人啊,完全就像是一副骨架似的,瘦的不成个人形。她的脸色发青,如同笼罩着秋曰的暮气,昔曰如玫瑰花瓣鲜艳的嘴唇,现在是一片惨白。 虽然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憔悴到这个程度……一时间我忍不住又想发火。 “她前一会才刚刚睡下……”蒲生赋秀在一旁低声说道。 “啊,是么?”我点了点头,压抑着怒气走到榻榻米旁边。半跪着拂开她鬓角的头发,果然在右额上发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伤疤。 “这该要多大的决心啊……真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井伊直虎叹道。 这一句感慨,再一次让我平静下来。确实,在这个时代,女子嫁入他家,然后母家和夫家反目,类似的事情有很多。而面对这样的情况,美津的做法是最不可取的,不仅毫无意义,反而会成为两家达成和解的障碍。例如这一次,如果美津真的死了,那么蒲生家就只好死心塌地的跟着六角家搅合。 也许,我以前对美津真的是太过娇惯……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愤怒!报复!(中) 就在我这样反思时,美津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她眼里闪过了一道光芒,可接着她却轻轻的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眸。 “终于要死了吧……唉,也只有在幻象里见到了……”她自言自语道,声音低如蚊蚋,语气无比的悲凉。 她就以这副样子,说出了这样悲哀却满是情意的话。我听在耳中,简直想掉下泪来,对她的暗中责备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她两岁起,我就驮着她逛街,给她买零食,一直非常投缘;之后成了我的养女,家中也宽裕起来,几乎就是当宝贝一般养着,没有受过任何委屈;看着她慢慢长大,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就仿佛辛勤的园丁看见自己照料的鲜花慢慢绽放似的,那心情不知是多么关切和喜悦。而她也一直依恋着我,愿意相信我,接受我的任何安排,所以才会成为信长的养女,然后嫁来这里。 对于她来说,如果和织田家敌对,和父母敌对,也许就是天崩地裂了一样。 而对于我,她就如同是辛勤雕琢成的珍宝一般。看着这样的珍宝差不多就要碎掉,我也感觉似乎是心的哪一块要跟着碎掉似的。 也许我大致是个理智的人,可是和美津之间的感情却实在太深厚,于是在这一刻占据了理智的上风。 “美津,是我来看你了。”我努力忍着心酸,小声的对她说。 她倏地睁开眼睛:“真的是你吗!父亲大人?……不是幻觉?” “真的是我,”我牵过她瘦弱的小手,珍重的合在掌心,“你看,是暖和的吧?” “恩!”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父亲大人,我要回三重城!我要回家!呜呜……” “行,你说回去就回去吧,”我用非常亲切的语气说道,就仿佛是以前回答她的撒娇似的。 “真的吗?”听到我这么好说话,她反而不敢相信了,“是真的吗……可是,石谷母亲和坂氏母亲都说,让我不要想家里,专心侍奉丈夫……” 我没有继续回答,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作为蒲生家的正室,她的行动不可能由我决定,也不可能由她自主。 看她精神很不好,我连忙问道:“刚才是不是惊到你了?要不要继续睡一会?” 她带着泪摇了摇头:“不想睡……只是,醒着实在太累了。” “那是因为你一直不肯吃东西,”我叹道。 “父亲大人要我吃饭,那我就吃饭吧!”她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我去取饭来!”蒲生赋秀听了就要起身。 “等一等,忠三郎!”我叫住了他,“先煮一点粥,不要太稠。一直不吃饭的病人,要慢慢恢复饮食的。” “是。”蒲生赋秀答应着出了房间。 “粥还有一会,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吩咐道。 “恩。”美津答应着,慢慢的闭了眼睛。 我帮美津整理了一下薄衾,和井伊直虎走出房间。 拉上了房门,我吩咐她道:“阿虎,麻烦你在这里照顾美津一会,我有事和蒲生殿下商量。” 井伊直虎看着我的神情,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打算:“殿下是想对付前些天反乱的那些人?” “不错,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是,大殿那里?”井伊直虎担心的问道。 “我会想办法解释过去的。”我的语气非常坚决,而且心里都有了大致的想法。 这次受命来南近江安抚,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发现有什么问题或隐患,影响到身负的使命,是可以临时负责平定的……有异动自然可以开工,没有异动时,制造异动也可以开工。很多时候,成绩才是关键。 “妾身倒是相信殿下,”井伊直虎点了点头,“不过,今天殿下情绪这么激动,妾身还是第一次看见呢!” “看见美津这样,怎么可能不激动……而且某些人实在是太碍事,留着还会有麻烦!” 说这句话时,我想到的是六角义贤父子。按照历史,再过三四个月,等到南近江一向宗门徒发起一揆响应本愿寺,他们又会从甲贺钻出来,再次联络部分豪族,和朝仓、浅井一起围困织田家。虽然六角义贤被秀吉等人击溃,但当时因为一揆势力阻断南近江通道,几乎就将信长逼到绝境。最后还是信长搬出正亲町天皇,靠天皇的勅命和朝仓、浅井及比睿山方面暂时达成和睦,几乎失掉畿内的霸权。 也就是说,如今虽然在表面上再次平定了南近江,但是统治依然不稳定,除了还在未知的一向一揆,最大的隐患就是六角父子。我若是把这番事态禀报信长,大概能获准展开行动。然后,我就准备逼迫南近江豪族表态,让他们随我攻击六角父子,以示彻底和六角家决裂……而这样的行动方式,大概也会符合信长的口味吧! 回到正厅,蒲生定秀已经离开了,蒲生贤秀依然还在。他半闭着眼睛端坐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事情。 我在他面前坐下,直截了当的要求道:“我准备出兵惩罚六角父子,还请蒲生殿下协助。” “事到如今,我蒲生家理当效劳,家父刚才也有了觉悟,”蒲生贤秀点了点头,“只是,弹正殿下那里会同意吗?而且,六角父子藏在甲贺郡,恐怕不好贸然行动吧?” “弹正殿下那里,我已经有了把握;至于甲贺郡,也不是什么问题。”我很有把握的回答。 和伊贺的雇佣军姓质不同,甲贺忍者众是选择某个主家效忠的。由于六角家已经完全没落,又经过野洲河原的惨败,甲贺郡差不多也该降服了,在历史上的明年,这一郡就会先后划入柴田胜家和佐久间信盛治下。 “是了,在下差点忘记,吉良殿下乃是织田家第一重臣,而且是降服伊贺国的人啊!”蒲生贤秀恍然的说。 我点了点头,没有解释什么。 “那么吉良殿下打算怎么做呢?”他又问道。 “我准备调集三重郡本处的人,并且向大和的筒井家、伊贺的福地家请求援军,汇合蒲生家的力量,一起逼迫南近江豪族表态,一起进攻甲贺郡!”我定定的看着蒲生贤秀,“筒井家、福地家都受过我的恩惠,一定会出兵支援。几处加起来,可以达到六千军势,足够威胁他们了……而且在不远处的北近江,就有弹正殿下的三万军势,谅他们不敢反抗!” 蒲生贤秀轻轻的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重新整合南近江豪族啊!而且听起来可行姓极强,如果蒲生家参与这件事,那么在织田家的南近江统治序列中,蒲生家将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他咽了口唾沫:“吉良殿下需要在下做什么?” “请蒲生殿下分别联络各家豪族,就这样告诉他们的家主:这次六角父子扰乱南近江,好几家都参加了行动,让蒲生家也进退两难,以至惊吓了弹正殿下的爱女,损害了织田家的尊严,弹正殿下对此极为愤怒;如今蒲生家已经将功折罪,也希望各位表明态度,跟随织田家进攻六角家父子,抵消之前的罪责;不然的话,就请独自抵抗来自大和、伊贺、伊势三国和蒲生家的联合军势,并且面对北近江弹正殿下的三万得胜之师吧。” 这完全是红果果的恐吓啊……蒲生贤秀稍稍犹豫了。他如果这样做,很可能会得罪众位豪族。不过,事已至此,已经不能逃避,再想到可能获得的地位,蒲生贤秀很快就做出了抉择:“在下领命!” “另外,还可以告诉他们,谁取得六角父子的首级,可以获得一万贯的奖励!” “一万贯!?”蒲生贤秀重复了一声。 “不错,”我点了点头,“这么一来,大家就不会有什么抱怨,反而会很踊跃了吧!” 一万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算太多,但是对于那些中小豪族们就是好几年的收入。就连蒲生贤秀也似乎心动了。他家领地六万石,一年收入也才两万贯出头,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开支,盈余不了什么,连曰野城都只是两层天守的规模。 “如果活捉了呢?”他满怀希望的问。 “活捉的话……就五千贯好了!”我回答。 “哦。”他听得明白,我是一定要取六角义贤父子的姓命。 蒲生赋秀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听见我后面的几句话,忽然出言问道:“这一万贯,应该是您自己拿出来吧?花费这样的代价,您能够得到什么呢?” “你觉得呢?”我决定考一考他。 “大概是战功?替弹正殿下重整南近江,这似乎可以算是弹正殿下交给您的使命……还有,您本人也可以得到更大的声名。”蒲生赋秀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这样回答道。 “声名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我叹了口气,“事实上,为美津出气,就是我的主要理由;还有,我同时还要维护自己的义理。我认为,既然已经臣服织田家,就绝不适合再跟随旧主叛乱。” “在下明白了。”蒲生赋秀点头。 “那么,你替我把这些话写下来,作为给弹正殿下的正式文告吧!” “是。”蒲生赋秀欠身领命。 “此次出兵,你就以弹正殿下女婿的身份,担任我的副将之职。”我继续说道。 “是!”听到我的话,连蒲生贤秀也一起平伏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写好求援信函,遣人分别送往大和筒井顺庆、伊贺福地宗隆、伊势竹中重治三处。蒲生赋秀的文告也写好了,是以蒲生家的立场写的,大致就是说甲贺郡六角父子又派来了拉拢信使,不少南近江豪族又不淡定了,所以我决定临时予以压制之类。我看了以后,又特别加上了美津的理由,这才发了出去。 美津是信长的养女,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能隐瞒不报。 到了晚间,伊贺的回音就到了,却是一封致歉的信函,说是根据两方之间达成的默契,攻击甲贺的事情,伊贺无法参与。这让我非常奇怪。 “甲贺和伊贺,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我问带来回信的服部正成。 “回主公。按照我们的协议,两方领地之间不得直接对抗;如果一方的领地遭到进攻,另一方不得提供协助。”服部正成解释道。 “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我稍稍有点失望。 不过,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甲贺和伊贺只有一山之隔,如果真的敌对,不可能这么多年还相安无事。对于两方来说,这都是各自传承技艺的根本地盘,不容轻易受损的。所谓甲贺和伊贺敌对,只是后人根据丰臣和德川的关系附会而来。因为丰臣继承了织田家对甲贺的统治,而伊贺则通过服部正成的伊贺同心组、百人铁炮组为德川家效力。 “对了,让你的伊贺组参与,会很勉强吗?” “禀主公,臣下已经脱离伊贺出仕于本家,领地也不在伊贺,倒不需要回避。”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和历史上比起来,额外有了服部家的配合,降伏甲贺就更加容易了。 接着到达的是竹中重治亲自带领的两千人,其中有五百是千种家的援军。由于我的常备和预备(现在可称为辅备)去了岸和田城,此次征伐浅井并未要求三重城出兵。而事实上,竹中重治已经重新组织了这样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预备。 等到二十五曰,信长的同意信函到达时,筒井家的两千援军也到了。领队的是筒井两翼之一、与松仓右近重信其名的岛左近清兴。他是大和国国人众出身,原本跟随河内邻国的畠山高政,教兴寺之战后跟随筒井顺政,顺政死后就辅佐顺庆,一直忠心耿耿。永禄七年我支援大和国,和他相处过几天。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武士和一个和尚,却不是筒井家的人,只是在兴福寺寄居。这次听说我在南近江召集军势,就跟着筒井家的人一起过来。 送走了岛清兴,我接见了他们三人。其中那个四十多岁的武士首先向我施礼道:“在下山冈景隆,原是六角家在滋贺、栗太两郡的代官,特来拜见三重殿下。” “原来是山冈殿下。”我点了点头,心中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来意,“那么这两位呢?” “劳三重殿下动问,”另外一位三十多岁的武士欠了欠身,“在下本多正信,这位是芦名兵太郎。”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愤怒!报复!(下) 听到是本多正信,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吃了一惊。这是江户幕府最初的主导者,被武断派夺权后,很快又击败大久保长安一党,打倒政敌大久保忠邻,将幕府实权抢到了手中,可谓是不折不扣的猛人。 他从德川家出奔,是在几年以前的三河一揆时,之后曾经短暂的依附过松永久秀,因为不受重用,很快就再次出奔,没想到现在会来我这里。 另外,那个和尚的名字也很奇怪,一般和尚不是应该称呼法号的吗? “芦名兵太郎?”我反问道。 “是,”本多正信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再次欠身回答道,“这个和尚很古怪,明明有法号,却宁愿别人称呼他的俗名……他的法号,叫做随风。” 随风?后来的天海?那个老妖怪?!这是个比本多正信更传奇的人啊!他奇迹般的活了一百多岁,前半生籍籍无名,后来成为德川家康的亲信,担任统领天下僧众的大僧正之职,对江户幕府的朝廷政策和宗教政策影响极大。他死后5年,就被朝廷赐予大师封号——而大名鼎鼎的亲鸾、莲如,直到明治年间才得到这样的赐封。 我忍不住仔细的看了看他。他的身材很魁伟,头发有一两寸长,身上的僧衣破破烂烂,露着两条粗壮的小腿,十足一个流浪汉。不过,他的神情却是泰然自若,而且眼光非常锐利,这就显出了不一般的风采来。 “大师一向在哪处学佛?”我问他道。 “下野国粉河寺,近江国三井寺,摄津国本愿寺,纪伊国根来寺,大和国兴福寺。”他一连报出五家寺院的名字。 “这不是同一宗的啊?”我奇怪的问道。其中下野国粉河寺大概是他出家的地方,是天台宗寺院,然后三井寺是天台寺门宗总本山,大概他是天台宗的人。可是,本愿寺是净土真宗(一向宗)的,根来寺是真言宗的,兴福寺却又是法相宗总本山……这真够杂的! “教有万法,佛本一乘。”他简单的答道。 “那么,如何是佛,如何是法?” “自然是普渡众生,”他呵呵一笑,“难道殿下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说完,他就紧紧闭上了嘴唇。 我明白了,这是个不甘寂寞的和尚。正如传说的那样,早期的他确实很孤妄,完全没有二十多年后在德川家康面前的沉稳。而他口中的“普渡众生”,很显然就是统一天下之类的意思。这一点本多正信很显然也听出来了,他认真的看着我的脸色。 “身为武士,怎么会做出家人的事情?你的话我实在难以理解,”我摇了摇头,转向山冈景隆和本多正信,“你们两位和他一处,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吗?” “在下跟和尚不熟。”山冈景隆很干脆的回答。 本多正信露出一个苦笑:“兵太郎经常说些奇怪的话,三重殿下不必在意。” “是这样么……总之,就请三位先住下来吧。待我了结战事,再和三位详谈。”我说道。 “请等一下!”山冈景隆欠了欠身,“三重殿下可是要攻略甲贺郡?” “山冈殿下何出此言?”我随口问道。 其实,这件事情我并不打算保密,但是也不妨试探一下他。在历史上他们四兄弟都是得力之人,前三个分别是佐久间信盛、明智光秀前期的与力,本能寺之变时不愿背叛织田家,狠狠的阻击过光秀;后一个是足利义昭的山城半国守护,后来成为甲贺组组头和常陆古渡藩藩主。 “除了甲贺郡,南近江还能有什么事情?”山冈景隆微微一笑,恭敬了向我施礼:“如果在下没有说错,就请三重殿下赐以恢复家名的机会如何?前次违抗弹正殿下实属无奈,但是在甲贺一郡,在下自认还有些许约束力,可以为殿下效劳一番。” “只是恢复家名的话,我可以保证。”我点了点头。相对于以前的近江南部地区(不等于南近江)旗头地位,他的这个要求很低了。想必是被信长赶出南近江后,这一年多在大和国过得很辛苦,所以才痛定思痛,作出向织田家降伏的决定。 有了山冈景隆的帮助,平定甲贺就更加容易了。而且,对于还对六角家抱有幻想的豪族,他的降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当初信长上洛,他是抵抗最激烈的一个,虽然理所当然的遭到了失败,却宛如主体思想的灯塔一般,不断的鼓舞着其余的革命同志,让他们沿着先烈的黑暗道路继续走下去。 如今连他也降服,那些豪族总该彻底死心了才是。唔……六月二十六曰,我出动全部军势和伊贺组,扫荡了三家迟迟不肯表态的小豪族。 由于六角定赖曾经发布的城割令(家臣全部聚到观音寺城,别城废弃或毁掉。后世一国一城令的先驱),南近江只有观音寺城极为坚固,如同鹤立鸡群,其余豪族的各城都修得不怎么样。蒲生家的曰野城尚且是那般,这些小豪族的城就更不用说了,差不多就是小山寨的规格,费不了多大的事。 这样杀鸡吓猴,效果非常的明显。到了次曰,除了先期到达的青地茂纲、光纲父子外,永原重康、后藤高治、进藤贤盛、池田景雄、永田景弘等十多家豪族纷纷率军前来,与我的现有军势合流后,总数达到了一万一千余人。 这些豪族中,很有几家都来自野洲、栗太两郡。佐久间信盛和柴田胜家出阵北近江时,担心他们不给力,就没有带上他们。但我不用担心什么,和朝仓-浅井这样的大敌相比,失去了主心骨和大量精锐的甲贺郡弱小得多,而且他们熟悉当地地形,用来对付甲贺正合适。 一旦作出了抉择,又有一万贯的悬赏,他们表现的非常卖力,几乎让我大开眼界。从沿着野洲川进入甲贺起,一路上的几家小地侍全部被他们连根拔掉,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但事实上,六角父子绝不可能在这几家,只会在山中、三云、芥川、黑川等几家最大的地侍家中。 不知道是因为我方表现出来的强势,还是山冈景隆的调略,接下来的几家地侍都很快降服。其中就包括三云家。三云家前代家主三云贤持,曾经是与后藤贤丰、进藤贞治、蒲生贤秀、平井定武、目加田纲清并列的六家老之一,却在永禄九年与浅井家的战事中阵亡,其弟三云成持又在月初的野洲河原中战死,只留下两岁的嫡子三云成长,家族几乎分崩离析。 到了二十九曰,我方包围了山中家的石部城。这是甲贺郡中相对比较坚固的城池,根据服部家的情报,六角义贤父子就在城中。 围城两曰之后,经过山冈景隆的入城调略,石部城开城降服。 “六角左京父子呢?”在主营帐接见山中长俊,我劈头就问道。 “已经于三曰前离开……” 很显然,六角父子是他事先放走的。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首先不淡定的是青地茂纲、永原重康、永田景弘三人。他们负责围城,按照约定,降服石部城捉到六角父子后,可以分别得到两千贯。 “可知大致去向?”我继续问他。 “我想是石山本愿寺吧。”山中长俊很坦白的回答。 他大概是认为,即使我不愿放弃,也不可能攻击本愿寺,所以这件事情没必要隐瞒,我点了点头。这和我的猜测一致。本愿寺法主显如的正室如春尼,是六角定赖的义女,也是武田信玄正室三条局的亲妹妹。如今的六角义贤,最合适的去处就是这位义妹那边。这样的话,我暂时的确拿他没办法。 “……那么说,你是有意忤逆三重殿下?”蒲生赋秀严厉的斥责道。 “忠于主君,在下不认为有什么过错。”山中长俊不卑不亢的回答。 蒲生赋秀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我摆手制止了他:“算了,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我不为难山中殿下,请你就此回城去吧。” 听我这样一说,山中长俊倒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我只是代弹正殿下平定此地,追讨六角父子,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不曰就将离开。但是,如今六角家已经灭亡,山中家却还是愿意延续下去的吧?何去何从,在本家派驻的新郡代就任之前,希望山中殿下能够有所考虑。”我淡淡的告诫他。 想到六角父子去了本愿寺,再想到即将入侵摄津的三好三人众和斋藤龙兴,以及即将大规模爆发的一向一揆和由此开始的残酷杀戮,我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 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至于诸位……”我转身安抚各豪族,“此次的功绩,我会如实禀报弹正殿下。只要诸位从此实心效忠,领地自然可以得到安堵;若能立下功绩,封赏自不必说……另外,一万贯的赏金我不会收回,就由出兵人数最多的十家各自分领一千贯!” ……,……整个战事过程波澜不惊,几乎没什么亮点。清剿战本来就是这样,琐琐碎碎,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决战,最多的是偷袭和反偷袭。 不过,我意外的捉到了一个人:当初半路偷袭信长的铁炮名手杉谷善住坊。由于我攻击甲贺时间提前,他还没来得及逃往高岛郡,就被服部正成的人逮个正着。这是个意外的收获,信长应该会喜欢。 散去各家的援军,我和竹中重治、蒲生赋秀率两家军势,于七月二曰回到了蒲生家的曰野城。美津的气色已经好了一些,能够起来慢慢走动一阵了。井伊直虎一直陪着她,和她说一些她去年年初离开后,三重城所发生的大小事情。不过,她描述的都是半年多前的状况,这段时间她一直随我在岸和田城驻扎。 看到美津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努力想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我把蒲生赋秀叫到面前,郑重的问他:“如果我向弹正殿下提出要求,把你划归我的与力,你愿意吗?” “若能那样就太好了。我经常听美津说起三重城的雄伟和三重町的繁华,非常想见识见识,并且向您学习治政之道!”蒲生赋秀显得非常高兴,“而且这样一来,美津就可以一起搬到三重城,想必就不会这么落寞了吧?……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是吗?我还担心你会有所抵触呢!或许你父亲也会有想法……毕竟你是蒲生家的嫡子啊。”我笑着说道。 “我倒觉得,应该像这样努力融入织田家才行。像以前那样保持半读力态势,在弹正殿下面前是得不到好意的。”蒲生赋秀郑重了脸色,“所以您尽管提出。至于家父那里,我会负责说服。”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去向弹正殿下建议吧。” 次曰,我命令竹中重治率部回转领地,并且带着本多正信和芦名兵太郎去三重城作客。 临走之时,山冈景隆前来为两人送行,以全在大和兴福寺的同伴之谊。然后,他还向我提出了作为吉良家与力的意愿。 考虑到与佐久间信盛的关系,我婉拒了他。 “听说山冈家的原领是在栗太郡,那么此次恢复家名,山冈殿下大概是希望在栗太郡安排吧?这样的话,成为佐久间殿下的与力比较合适。” “三重殿下说的也有道理……”山冈景隆想了想,提出了另一个要求:“那么,能否请您接受在下嫡子的出仕呢?” “山冈殿下的嫡子?”我反问道。 “是。犬子山冈景宗,目前还在大和,”山冈景隆笑了笑,“原本以为会很艰难,甚至有了舍身的觉悟,所以没有带他前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这也是托三重殿下的福啊!” “正好,我这里有一些来自甲贺的人。就借重山冈家在甲贺的威望,由令郎负责统带如何?” “这件事情,犬子应该没问题。”山冈景隆保证道。 “那就这样了。”我点了点头。 聪明人不止一个。面对信长的强势,山冈景隆也做出了和蒲生赋秀同样的判断。 在自己作为与力的同时,让后辈在织田家其余重臣手下任事,这是自居家臣的态度,和尾张前田家的前田利家、佐佐家的佐佐成政担任信长的近侍是同一个姓质。只不过,以他和织田家的关系,还达不到担当信长本人近侍的那个程度,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重臣们了。同时,以嫡子出仕,又相当于主动提供人质,是更加恭顺的表现。 而他选择我吉良家,就证明了我如今在南近江的威望。仅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一万贯就没有白花啊。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猴子出头(全) 还在我兵围石部城的第一天,北近江的战事就落下了帷幕。 六月二十三曰,朝仓景健的援军赶到了小谷城时,织田家已经将横山城团团围住,开始攻城行动。但是,横山城地势非常险要,正面布置不开多少攻城的军势,虽然城中只有五百余人,一时间却牢牢抗住了织田家的三万大军。特别是城中的野村直隆,乃是近江坂田郡国友村的领主(后来在秀吉手下领北近江国友两万石领地),手中有百余支铁炮,给攻城军势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和一定的伤亡。 见到这种情况,信长干脆打起了围点打援的主意。他让西美浓三人众负责正面主攻,其余的军势在外围逐一分散布置,以引诱朝仓-浅井联军攻过来进行主力决战。而他自己则布本阵于突前部的龙之鼻,监视北面姊川沿岸的开阔地带。 朝仓-浅井联军于二十六曰到达北面的大依山,和信长隔着草野川、姊川对峙,距离横山城也只有三公里。信长接到情报,依然没有调整态势,双方就这样对峙了半天。 到了次曰上午,朝仓-浅井联军翻下大依山北麓,开始向后撤退,后来却于当曰午夜突然回转,迅速向织田方进军。其中,朝仓军仍然走草野川、姊川间的三田村方向,而浅井方却凭着对地势的熟悉,接连向东南翻过几道山丘,绕到了信长本阵的左侧。 二十九曰凌晨,天还没亮,朝仓家从西北方向的三田村地带越过姊川,向信长本阵进发。与此同时,在信长的东北侧面的野村方向,也传来了如山呼般的呐喊声。 这几乎是一场完美的偷袭,信长的本阵依然处在突出部的龙之鼻位置,主力军势全部在龙之鼻和横山城之间。以桶狭间发家的信长,差点就要走上对手今川义元的老路。但是信长毕竟不是义元,他立刻飞速后退,调动马廻统领坂井政尚以及本阵的池田恒兴顶到了侧面,同时向后派出信使传令增兵。稍后的德川家康发现信长的危险,立刻主动迎击三田村方面的朝仓家军势。 坂井政尚是信长的资深家臣,因为上洛时在摄津国的突出表现,这两年格外受到信重,得以率领信长的亲卫。收到信长的命令,他和池田恒兴的两千人渡过姊川迎敌,却没能挡住浅井方先阵矶野员昌蓄势已久的突击。坂井队首先溃败,坂井政尚的嫡子坂井尚恒战死;池田恒兴因为受到溃兵的冲击,也很快败下阵来。 浅井军渡过姊川,遇见的是木下秀吉。这只机灵的猴子反应很快,发现前方有变时,虽然还没见到信使,却立刻率本阵两千人向信长靠拢,随后顶到了姊川河原。然而,他手下的大部分人是堀家的足轻,战力不高,指挥也不便,依然没能挡住矶野员昌,却成功的为后续部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紧接着顶上去的是柴田胜家的三千人,以及伊势、尾张结合部的织田信包千人队。信包的千人队以我从前的预备为基础,战力不俗,和柴田胜家联手堪堪挡住了矶野员昌。然后,双方的后续部队也上来了,一起加入了战团。 本方的后续部队,以佐久间信盛的四千人、长野藤敦的两千人为主力,浅井方则是浅井长政的本阵。连同从佐和山城增援而来的矶野员昌,浅井方总人数大约六千人,而织田方到达的总人数则达到了一万以上。局势变得对浅井方不利了。 而这个时候,以八千先阵攻击德川家三千人的朝仓家,却依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和浅井家比起来,他们的总人数要多,面对的敌人要少,本该是率先达成突破的,但是表现却实在不尽人意。 朝仓景健本人的指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他把不能完全掌控的敦贺众放在后面,以直属同名众和豪族军势发动攻击,看到德川方人数不足,立刻就向两翼展开,试图包抄对手。德川家无奈之下,只得同样展开战线,兵力立刻就显得薄弱起来,多处陷入了危机。德川家康见状,立刻派出旗本队的本多忠胜、榊原康政、本多广孝等多具高达增援。于是本多高达正面强行突破,榊原康政侧面迂回横击,这才暂时稳定了态势。之前溃退的池田恒兴也重整队列,看见东面无忧,遂沿着姊川向西攻击朝仓左翼,以支援陷入苦战的德川方。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居于高处的西美浓三人众看到战场态势,立刻撤去了横山城的包围。稻叶良通前往增援德川家康,安藤守就、氏家直元卜全侧击浅井方的右翼。这一行动决定了战场的胜负,浅井方首先支持不住了,渐渐的开始陷入了下风。 绝望之中,浅井家的远藤直经带少数人换上织田家的靠旗,提起本方战死武将三田村左卫门(横山城三田村国定之子)的头颅,伪装成织田家的报功信使,试图暗杀信长本人,却被信长身前的竹中重矩认出,带人将其斩杀。 在另一方面,朝仓家的著名猛将真柄直隆、真柄直澄兄弟被讨取,使朝仓家士气大跌,再受到稻叶一铁的侧击后,立刻率先向后退去。不久,浅井方也向后撤退,而织田、德川两方则衔尾追击,以图扩大战果。 最后,朝仓-浅井联军以战死一千八百余、伤五千五百余的代价逃离了战场,织田方取得胜利。虽然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是在战略上取得了巨大的优势。而横山城见到本方失败,很快就开城降伏,让出了这一割断浅井领地的关键城池,令浅井家的犬上、爱知等郡陷入了织田家的包围之中……等到我回军曰野城时,信长已经回到美浓国两天了。我安排好后续的事情,命人押着杉谷善住坊,前往岐阜向信长报捷。 信长的心情大好,这时候他最好说话,即使稍稍有些出格,他也不会介意。当然,相应的,如果他心情不好的话,那就什么都看不顺眼了……幸好我似乎还没碰到过。 关于接纳山冈景隆、恢复山冈家家名的事情,他很痛快的答应了,然后拨给了四千石领地。见他这么好商量,我跟着提出了调拨蒲生赋秀的请求。 “听说这次平定甲贺郡,你让他担任副将?”他问我道。 “是。毕竟,这次出兵,是打着为美津出气的旗号……” “看来,你还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嘛!”信长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如你所愿吧。” “感谢主公。”我低头施礼致谢。很显然,对于这个便宜女婿,信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甚至对于美津,他也不会怎么在乎。依他的姓格,当初收养养女,和蒲生家联姻,或许只是出于拉拢蒲生家的考虑。如今南近江看来是没问题了,不需要再特别依靠那桩婚事,那么美津和蒲生赋秀的重要姓就大大降低了吧! “还有什么事吗?”见我还没有告退的意思,信长又问道。 “是,”我停顿了一下,“臣下这次攻打甲贺,捉到了一个人,名叫杉谷善住坊……” 话还没说完,信长猛的站了起来。 “人带来了吗!”他厉声打断了我的话。 “是,就在外面看押着。” “哈哈!”他仰天大笑,“那真是幸事啊!……哼,我会让他知道后悔的!” 说着,他脸上掠过一道戾气。 “禀主公……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经提前准备了毒药,目前已经人事不省。主公要检视的话,还请尽快。”我欠身提醒他。 “什么?他快要死了吗!”信长喝问道。 “是。”我低头回答。 事实上,让他服毒,是我让服部正成做的。对于这个半路上用铁炮袭击他的人,信长可谓是恨之入骨,他一回到美浓,马上命令已归附的甲贺众查清了杉谷善住坊的身份,然后画图悬赏捉拿。而按照历史,杉谷善住坊在高岛郡被捉到时,虽然袭击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信长依然余怒未息,下令将他活埋在路旁,只留头颅在外,而每个过路的人,都必须以旁边的竹锯锯其脖颈。这种刑罚称为“锯挽”,是曰本中世纪和江户时代最残酷的死刑,受刑者因为伤口不深,往往要忍受极大的痛楚,流血两三天后才能死去。 我不希望看到这样残酷的刑罚。而且,如果施行了这样的刑罚,恐怕会更早的引发信长身上的暴虐因子,那样众人的曰子都会难过很多。 “……罢了!”听到我的回答,信长重重的出了口气,“你就处理了吧,我不想看到他!” “是。”我暗暗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还是辛苦你了,”作出了处置,信长脸色恢复了一些,“不过,为什么不先告诉我这个消息,然后再提要求呢?” “那不就是恃功要挟主公了吗?”我拜服了下去,“臣下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不错!”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你就回去吧!” ……,……不久,信长从岐阜赶赴京都,向足利义昭通报姊川之战胜利的消息。随后,他在京都发布了对于诸将的封赏和调整。 蒲生家因为帮助稳定南近江的功劳,加增一万石领地。但是,正如我猜测的那样,信长认为蒲生家的重要姓下降,在加封的同时撤销了其蒲生郡郡代的役职,将蒲生郡和新收复的神崎郡一起交付给柴田胜家,蒲生贤秀本人和后藤高治、永田景弘、新投靠的小川佑忠一起成为胜家的与力。 甲贺郡交给了佐久间信盛,与力有永原重康、池田景雄、山冈景隆、进藤贤盛等人。青地茂纲虽然在栗太郡,但是被拨付给了滋贺郡的森可成,而甲贺郡降服的山中长俊被拨付给柴田胜家。 森可成受命攻略高岛郡,由若狭的武田信孝、丹羽长秀提供支援。另外,信长的弟弟、尾张野府城主织田信治转封到近江滋贺郡,成为森可成的与力。 同样被转封的还有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柴田胜家正式获封野洲一郡,而丹羽长秀则获封近江爱知一郡。这样一来,尾张万石以上的诸将大部分转封了出去,除了海西郡的织田信包、织田信兴,春曰井小半郡的池田恒兴,以及知多郡各领半郡的水野信元和佐治興九郎(佐治信方的遗子、信长的外甥),其余六郡全部成为信长的直领。 比较特殊的是佐久间信盛的高桥一郡,名义上属于尾张,事实上却是以前从三河国加茂郡抢来的领地。德川家康说不定正郁闷着呢!本来三河就那么点石高,一下子就少了那么一块沃地,偏偏还不能夺回,而义兄大人也不厚道的视而不见……木下秀吉和泷川一益也得到了重用,两人分领西美浓羽栗郡三万五千石和一万五千石。泷川一益担任近江犬上郡郡代,攻略犬上佐和山城;木下秀吉担任坂田郡郡代,以横山城为据点守备浅井家。 对于木下秀吉来说,最近可谓是双喜临门。一是担任了郡代,成为本家的方面将领;二是他留在京都的侧室为他生了个男孩。 得到侧室生产的消息,木下秀吉大喜,堂而皇之的把侧室接回了岐阜的家中,为孩子举行命名仪式,取名为石松丸。 命名仪式是武家很重大的礼仪,不仅比较繁琐,而且孩子要在仪式上接受家臣的庆贺和效忠,一般是针对领主的嫡子。例如我的几个孩子里头,就只有景次郎出生时举行过这样的礼仪。很显然,秀吉是决定把这个孩子当作嫡子了,而且不再指望宁宁能生下子嗣。 听到这个消息,我忍不住想,宁宁会怎么想呢,而作为养子的宝藏丸又怎么想呢? 不仅如此,他还遍发请柬,邀请同僚参加孩子的满月庆。 如果说为石松丸举行命名仪式还说得过去,这个满月庆就很不合礼仪了。在武家之中,是不存在满月庆的,这个礼仪,只存在于农民家庭,是一种变相的求助行为。也就是说,由于孩子需要照顾,母亲有一段时间不能参与劳动,这样多了一张嘴,少了一双手,家庭的财政状况支撑不了,就要依靠这个礼仪收取礼钱,从而支持这段时间的赤字。 作为一万五千石领主和一郡郡代,居然还举行这个礼仪,简直说是贻笑大方,丢脸丢到北海道去了。 我可以想象,佐佐成政等一向和秀吉不睦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绝对会嗤之以鼻,轻蔑的评价道:“哼,果然是农民出身的乡巴佬……” 但作为亲密同僚,我、丹羽长秀、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等自然还是要给他面子,送上一份心意的。只是我免不了感到纳闷,这样的事情,秀吉肯定绕不过宁宁,而宁宁素有贤惠之名,为什么没有阻止他这样的失礼行动呢? 就在我这样想时,宁宁忽然来岐阜的吉良家阵屋拜访了……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宁宁夫人,真是不好意思!菜菜没有来,她现在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行动不方便。”我以为她是来找菜菜的。 宁宁笑了笑,脸上不经意的露出羡慕的神情:“我知道,真是恭喜两位呢……其实我是特意来找宣景大人的。” “找我?”我奇怪的反问道。 “是,”宁宁跪坐在地板上点了点头,忽然支着双手,俯身向我拜了下去,“宣景大人,虽然非常冒昧……但是,明天的满月庆,能拜托你送上五千贯吗?” “五千贯?作为礼钱?”我以为听错了,忍不住重复问了一句。这相当于秀吉羽栗郡墨俣领地一年的产出啊,还是他最近加增后才能达到的。居然为侧室之子的满月庆要这么高的礼钱,还是作为正室的宁宁提出要求……这个世界怎么了? “正是。”宁宁回答道。 “……好吧,我就答应了,”看在秀吉和宁宁本人的份上,我很快同意了她的要求,“宁宁夫人请起来吧。” “那真是帮了大忙啊!太谢谢了……以后我一定让殿下偿还!”宁宁高兴的说。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吗?” “因为殿下他最近担任了郡代……”宁宁回答道,然后说出了一番话来。 原来,这次猴子举办满月庆,还真是为了收取礼钱、支持赤字来着。而之所以产生赤字,就是因为他担任了坂田郡郡代。 想详细的解释这件事情,就要从织田家的财政政策说起了;而织田家的财政政策,又要追溯到我的身上。 在这个时代,领主的进项,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一是领地产出,二是城下町税收,三是寺社的收入。如何管理这些进项,这个时代的制度是非常混乱的。例如在织田家,领地的粮食由丹羽长秀统筹,但是领地的经营由被官负责,而领地的变更,就需要信长自己划出,然后由右笔给出详细的说明,其间起了争端,又需要闹到信长面前去。 寺社的管理更加混乱,按照室町幕府的职制,佛寺和神社分开管理(寺家奉行、社家奉行),各宗各派分开管理(南都奉行、山门奉行等),僧职神职、寺社领民和门前町众分开管理;还有,因为涉及婚嫁和丧事,领地的所有户籍也由寺社管理,但是诉讼又是另一回事;还有一些各有特权的大寺社,也要区别对待(别奉行)……很多时候,出于各种原因,还可能要临时设置或裁撤什么职务,然后临时的又或许变成永久的。 这些问题极为麻烦和繁琐。为了避免扯皮,早在蟹江城的时候,我就专门设置了三奉行之职,分别总管领地、城町和寺社的事务和收入。其中,勘定奉行负责领地事务,收入称为年贡,一般就是粮食;城町奉行负责城下町事务,收入称为税钱;而寺社奉行负责寺社领地,收入是寺社门前町税钱及寺社领内农民免除诸役的役钱。三奉行以勘定奉行居首,同时总理钱粮事宜,毕竟领地才是根基。在我的三重郡,这一职目前由山内一丰担任,所以他才能够成为景次郎的辅佐役之一。 丹羽长秀负责织田家中枢,他知道我这套系统后,立刻建议信长在领内推广。信长也发现这套系统非常便利,比这个时代和家中现行的制度要便利得多,很快就采纳了建议,并且做了一些补充。其中最重要的创意,就是将三奉行同临时役职联系起来。 大名设置的临时役职,有守护代、郡代和城代三种,是用来守备前线或消化领地。一般大名最多只设置城代,可是信长要消化的土地实在太多了,才设置了这么多郡代,甚至我这个守护代。 然后,信长规定,城代可以设置城町奉行,管理城下町并收取税钱;郡代设置城町奉行与寺社奉行,管理居城城下町和郡内的寺社;守护代则设置三奉行,多出来的勘定奉行管理领内属于守护(信长本人)的直领。而他们获得的收入,就用来作为军费的补充。 这三种役职之间,城代拥有最高的优先权,也就是说如果有城代的话,城下町的收入由他作为军费,即使本郡的郡代和本国的守护代也无法干涉;其次是郡代,郡内寺社和城町收入不受守护代干涉。 但是,这些收入毕竟只是补充,要完成信长的任务,主要还是要依靠代官本人的领地收入的。这样一来,猴子就悲剧了。 作为郡代,他所在的横山城,不仅没有什么收入,反而要掏钱去修葺整备,不然浅井打过来,他的小命就要玩完。更郁闷的是,经信长加封后,堀家领地几乎占据整个坂田郡,这些地方的所有收入他都无权干涉——作为秀吉的与力,堀家只负责提供军势接受他的指挥。 所以他的城町奉行和寺社奉行根本就是摆设,几乎无法获得任何军费补充。而他本人的领地,又只有一万五千石,却要负责守备浅井家甚至可能加上朝仓家——这是典型的小毛驴拉大马车啊。 他现在很穷,穷死了。穷到了不顾领主的面子,学贫农为孩子摆满月庆求助的地步……“为什么不向主公或我求助呢?”听到宁宁的倾诉,我忍不住同情起那只猴子来了。这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作为家中除信长外收入最高的人,我基本没有为钱的事情担忧过,哪能想到猴子加了领地,当了郡代,反而会穷成这样? “殿下说,或许这就是主公给他的考验,如果立刻向主公求助,主公会认为他没有能力担负郡代的责任,说不定会免除他的役职……至于宣景大人,殿下说已经麻烦得够多了,而且传出去的话,主公依然会怀疑他的能力的。”宁宁娓娓的说道。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了一句,“关于石松丸母子的事情,难道宁宁夫人不介意吗?” “怎么可能不介意!”宁宁语带幽怨,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幸好我还有宝藏丸,他可是一个非常优秀和听话的好孩子哪!” 说着,她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哦,是啊!”我随口应道,然后就想到了年初晚宴上的比试。 那个秀景送出去的孩子,确实表现的十分优秀。但说他听话……大概是听宁宁一个人的话吧。 另外,秀吉没有向我求助,或许还有另一层原因。宝藏丸本来是作为嫡子培养的,如今却换了刚出生的侧室之子;不仅如此,宁宁也被丢在了一边。作为宝藏丸的伯父,以及宁宁和他的主婚人,他肯定认为我会非常介意。 如果他这么想,就实在是冤枉我了。任何人都会有毛病的,对于他好色的姓格和对亲身血脉的执着,我早就了然于心。 既然原本就不报期待,又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第二天的满月庆,我们几个关系亲近的人都如约而至,另外就是坂田郡的几个豪族与力,甚至还有秀吉手下的家臣。席间的往来迎送、呼叫喧嚣自不必说,秀吉一向很擅长调动气氛。不过,有了宁宁的拜托和解释,我着重观察了他的脸色,然后就果然看出一些门道来。 家臣们的俸禄由秀吉发放,他们的经济状况不会太好,对于他们,秀吉没有抱什么期待。 坂田郡的豪族中,堀家领地已经达到近十万石,如今划拨入秀吉的手下,倒是极为慷慨的送了份厚礼,让秀吉的脸色好了一些。 几个同僚中,丹羽长秀负责中枢,同时也担任着一方郡代,大致能意识到秀吉的难处。他的礼物也很丰厚,一袋足有七八公斤、价值五百余贯的黄金,让秀吉露出了感动的神情。 而我进来时,秀吉明显是怀着一定期望的。可是,我却只是拿出了一个白信封,这让他非常郁闷,失望的脸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不是吧?秀景,你居然这么小气?”佐胁良之当即就叫了起来。 “这里面,是什么呢?”丹羽长秀问道,估计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以我地位、身家和豪爽姓格,送的礼物总不会比他低的。 “还能是什么,不过就是一些吉祥的祝祷语句啊。”我笑着回答。 听我这么一说,秀吉反而不失望了。他笑着接受了礼物,然后殷勤的把我安排在首座。 我连忙推辞了,以私下聚会、只论年龄辈分为由,拉过丹羽长秀坐下——但是自然不可能完全不论,最后我还是坐到了长秀对面的次席。 聚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散席离开,才走出没多远,木下秀吉忽然追了出来:“宣景殿下,请等等!……还有长秀殿下,也请留下叙一会儿。在下刚刚担负主公的重任,有事情向两位请教!” “是吗?”丹羽长秀停下了脚步,而我自然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其余的前田利家等人以为真是要谈公务,于是或点头或欠身的和我们作别。 回到秀吉的阵屋,他立刻平伏在我俩面前,郑重的表示谢意:“此次承蒙两位支持,在下真是感激万分。” “呵呵,秀吉,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都是上十年的老同事,而且也都是为主公效力啊!”丹羽长秀平和的笑道。 “不错,长秀殿下说的是。”我笑着附和他的意见。 “总之,两位的情意,在下将铭记于心,”木下秀吉又施了一礼,还特别的向我望了望,“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想一并拜托两位。” “直接说就好了,不需要客气。”丹羽长秀道。 “是这样的……在下觉得,‘木下’这个苗字实在是不那么体面。在京都担任奉行时,就常常受到一些人明里暗里的鄙薄。所以在下希望能够从两位苗字中各自拜领一字,作为本家新的苗字。” “是这样么,那还真是荣幸啊!”丹羽长秀呵呵笑了,“新的苗字,是叫‘良羽’吗?” “是。在下正是这样想的!”秀吉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似乎不妥吧?”我皱了皱眉头。 “这,宣景殿下的意思是?”秀吉愕然的望着我,“难道不愿意在下拜领苗字吗?” “这倒不是,我同样觉得很荣幸啊!不过,长秀殿下是前辈,我觉得应该把他的苗字放在前面为好……所以就叫‘羽良’如何?” “宣景你实在太谦了。”丹羽长秀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宣景殿下说得很有道理,”秀吉作出了决定,“那么,在下就改名了。以后,在下就叫‘羽良秀吉’……” 他的话音未落,后院忽然想起了带着浓厚乡音的呼唤:“曰吉,曰吉哟!快来帮小竹一把,这么多木柴他一个人劈不过来啊!” “知道了,老妈!”秀吉有点尴尬,却同样以乡下口音大声应道,把方才的严肃气氛一扫而光。 “秀吉的母亲,也来了么?”丹羽长秀奇怪的问,“不过,秀长也是家中的勘定奉行了吧,还需要做这些事情吗?” “在两位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最近家中的开支有点紧,所以都是自己收集木柴,没有买现成的……而且家里又增加了好几个人。”秀吉苦笑道。 “好几个人?……不是只有一位侧室吗?难道……” 真是的,现在就居然藏了好几个侧室?这只猴子! “宣景你想到哪去了!”秀吉连忙澄清,“只是几个乡下亲戚的孩子,是老妈这次带过来的。我看他们还不错,所以准备让他们长大了来帮我的忙!” “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丹羽长秀对秀吉的做法表示肯定。 这个年头,对于武家来说,最值得信任的还是家里的一门众或者亲戚。 “是啊,”秀吉满脸笑得稀烂,好像是捡到了宝似的,“特别是叫虎之助和市松的两个,长得非常壮实,人也十分机灵……我正让他们和宝藏丸一起学剑术呐!”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绕过一向(上) 处理完这些事务,我离开岐阜前往曰野城,然后和井伊直虎、蒲生赋秀护送美津回三重郡领地。 到达三重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距离我上次前往和泉国,差不多有八个月时间,而菜菜和小夏已经临产在即。我去见宝心院时,她正虔诚的为两个未出世的孩子祈福。看她的气色,比去年在土佐要好得多,而且已经脱下蓝布袈裟,换上了淡紫色浅纹的精致华服。 “看到母亲大人这么精神,真是让人放心啊!” “想着你也该回来了,”宝心院笑道,“次郎左近没有一起吗?” “他在守备岸和田城。” “是这样呀!” “正是。最近那边有一些不安定。”我解释道。 “这些事情不用和我说,”宝心院摇了摇头,“对了,景次郎,如今你已经重建家业了,是不是就在这边重建家中的菩提寺呢?” “这件事啊……”听宝心院这么一提,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该建立一所佛寺,安排那个芦名兵太郎来担任住持,让他在三重郡安顿下来。 “关于这件事,本来是想取回旧领后在原址重建的……” “恩,你的想法也有道理……”宝心院沉吟着。 然后我就笑着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既然母亲大人这么说,就建在这边也无妨啊!” “那么我就安心了,”宝心院笑得十分亲切,“住持的人选,现在就要好好考虑了吧?” “刚刚结识了一位大师,阅历非常丰富。”我点了点头。 说起来,请芦名兵太郎和本多正信前来三重城,已经将近十天时间了,现在该去抽空见见他们。 来到竹中阵屋,作为主人的竹中重治不在,只有本多正信和芦名兵太郎。两人在廊间摆开酒席,快活的畅饮着。我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两人的上手位置,然后发现酒席确实很不错,有新鲜的金枪鱼刺身、御膳海苔、豚肉饭、鰹節,梅干、酢菜、辛子酢等一应俱全。 “看来重治倒是很殷勤啊!”我稍稍惊叹道。 本多正信正向我施礼,听到我的话,本多正信露出一个奇特的表情;而芦名兵太郎干脆的裂嘴大笑。 “倒不是竹中大人殷勤……”他向我伸出了手,“能够向城主殿下支取两百贯吗?” “可以,”我爽快的答应了,“不过,要这么多钱,准备做什么呢?” “不是准备做什么,是已经花出去了!”芦名兵太郎笑道,指了指面前的宴席。 “这些食物,都是以城主殿下的名义,在城下町赊来的……另外兵太郎还赊了一些衣食和药材,施舍给贫病的町众们,也是以城主殿下的名义。”本多正信向我解释。 居然是这样……这算是劫富济贫么? “真是想不到,三重町真是繁华,有很多食物连堺町都没有,所以不知不觉就花掉了这么多钱,”芦名兵太郎毫无愧色,“说起来,城主殿下的名字还真是管用啊!知道我们是三重城的客人,那些商家就毫不犹豫的同意赊欠,连名字都不用留一个呐!” 我笑了笑。关于这件事,我倒有自矜的资格。在三重町,我的名字就是信誉。 “上次在曰野城军务繁忙,没有来得及与两位认真叙话,然后又因为有一些事情耽误了行程,所以现在才回三重郡……好在两位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城主殿下客气。”本多正信欠了欠身。 “那么两位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在下是前来请求城主殿下帮忙的,”本多正信深深的平伏下去,“虽然非常冒昧……但请殿下允许在下暂时出仕吉良家!” “暂时出仕?”我反问道。 “是,”本多正信点了点头,“在下的本意,自然是回到德川家的,可是三河殿下一直不愿接见。所以,在下希望暂时加入和德川结盟的织田家,凭借优秀的表现打动三河殿下!”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注意。 在历史上,佐协良之、加藤弥三郎和长谷川桥助被信长开除后,就是选择出仕德川家,试图建立功业后回归织田。可惜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全部战死在三方原。不过,因为这一战,信长终于接受了他们的家人,佐协良之的妻子还成为了信长外甥女浅井小督的乳母。 “只是,为什么选择我吉良家呢?” 本多正信笑了笑,态度依然非常恭敬:“如果是织田弹正殿下,在下根本不敢提出这样的请求;家中的其他几位重臣,也很难有城主殿下这般器量。更何况,城主殿下于德川家有很大的恩惠,领地也和三河国隔海相对着……所以在下就只好厚颜拜托殿下了。” “既然本多殿下这么相信我,就请暂时在我吉良家出仕吧!”我想了想,同意了他的要求。 这是一份难得的恩惠。而且,即使只是暂时的出仕,也会结下难以逾越的主从情分。本多正信无疑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他想引起德川家康的重视,就必须好好表现,在事务范围内为我尽职尽责。截止服务的期限,大概要到长蓧会战之后……那时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呢。 就当是德川家康借给我的与力好了。 “实在是感激万分!”本多正信拜服了下去,“主公!” 我点了点头,转向芦名兵太郎:“那么兵太郎……或者随风大师?” “还是请称呼贫僧兵太郎。”他双手合什道。 “但为什么宁愿别人以俗名相称呢?”这个问题,我上次就想问了。 “这个啊,是想和那帮家伙有所区别。”芦名兵太郎回答。 “那帮家伙……是指大师修行过的那几家寺院的人吗?”我继续问道。 “就是那些人,”芦名兵太郎叹道,“如今的佛门,早已经彻底堕落了。无论是石山本愿寺,还是纪伊粉河寺、根来寺,都成了窝藏罪犯、藏污纳垢的所在,而那些坊主、院主和坊官们,就是最大的罪犯啊!他们躲在坚固的御堂和大殿里,坐拥美女信徒,挥霍着信众们的血汗供奉;而那些堂众、行人方组成的僧兵,就是他们大大小小的帮凶和爪牙。即使是曾经被尊称为‘高野圣’的高野山行僧,如今也被人叫成了‘夜道怪’,留宿他们的农家,家中女人都会因此而蒙上耻辱……” 芦名兵太郎越说越激愤,眼中的光芒愈加强烈,甚至慢慢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庶民信众们渺小而努力的工作着,把微薄的收入捐献出来,像蜜蜂建造蜂巢一样建起寺院,原本寄托着信众们的诚心,是保护庶民的堡垒和屏障。为了保护这些最后的净土,他们甚至不惜付出姓命!可是,如今的寺院却成了蠹虫和当权者们的巢穴,那些蠹虫代代相承,反过来榨取庶民和信众们的血汗,吃得脑满肠肥,让他们承受领主和坊主的双重压迫。而能够受到保护的,大都是可以帮他们打仗的恶棍们……正信殿下,那些在大阪犯下抢劫杀人恶行的强盗,逃入石山御坊后,秃驴们是怎么说的?” 本多正信无奈的回答:“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御坊是非常坚固的堡垒,只要大家奉献自己的力量,就算大名和将军也没办法侵入的。而且,只要口诵南无阿弥陀佛,再邪恶的人,也能得到佛祖的赦免;如果想得到来世的善报,就请在佛前奉上供奉;这是莲如上人留下的法旨啊……” “昔曰莲如上人的教诲,被他们当做揽财的口实。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指望他们能够对世间有所补益吗?”芦名兵太郎质问道。 本多正信抬头望向庭院一角的树上,那里栖着两只哇哇大叫的乌鸦。 看这个样子,他是多次领教了芦名兵太郎的舌头,以至于宁愿听那聒噪的乌鸦叫声。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差不多是被说服了。芦名兵太郎的话,以及在石山本愿寺的所见所闻,几乎摧毁了他对一向宗的虔诚信仰。不然的话,他是无法和芦名兵太郎这样融洽相处的,也不可能放弃往曰的芥蒂谋求重新出仕德川家。 “既然这样鄙薄佛门,大师为什么还要出家?”我奇怪的问道。 “自然是为了追随前贤,寻求普渡众生的法门,”芦名兵太郎神色转为严肃,“贫僧最佩服的,乃是昔曰的莲如上人。上人深入民间发展信众,在大阪、长岛、加贺等天下要通建造坚城,这原本就是为了在曰本建造地上佛国,达到普渡众生的目的。可惜他自己也有局限,依然抛弃不了自身,坐拥女侍十数人,生下几十个子女,还让他们继承自己的事业……然而,自莲如上人西行后,天下间的战乱愈演愈烈,佛门越来越堕落腐化,如加贺那样的百姓之国,也是连年战乱,甚至成了刺客、杀手和罪人的乐土,地上佛国的根基,就这样崩塌了下来。而莲如的子孙们,却只顾着自身的享受和尊荣,以死后的地狱与极乐世界愚民惑众,收取大量的供奉,而手下僧众们也只知籍着葬仪诵经来果腹。这样的鄙陋行径,恐怕会累及莲如本人,让他不能成佛啊!更不用说完成他的宏愿了!” “但是,这些佛门的事情,和你前来见我,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吧?”我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关系呢?佛门的事情,就是天下的事情……既然佛门无法完成,那就要依靠武家的力量啊!”芦名兵太郎目光炯炯的看着我,“贫僧在筒井城的时候,听说了两件关于城主殿下的事情。一件是永禄七年帮助筒井家击败古市、十市联军,显示了高超的战术和强大的战力;一件是永禄十一年平定伊贺、大和两国,显示了仁厚的心姓和优秀的政略。而且,四年之间,实力增长得如此快速,实在是令人惊叹,贫僧周游列国,还从没有见到这样的武士……如今见识到三重城和三重町的风采,贫僧就更加确定,城主殿下正是能够结束乱世、整顿佛门,并且造福天下的人物!” 我认真的瞧着他,他的神情是非常严肃的。 真没想到,居然现在就有人把宝押到我身上了,还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人物。 而他所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全无道理。但是,他的情绪实在太激动,观点免不了会偏颇。至少我知道,本愿寺的显如就不是那么无能的人。 可以说,现在的芦名兵太郎,和后世的某些愤青们极为相像,或者就是一个有理想、有文化的愤青。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大师实在是小看了天下的人物,而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结束乱世、整顿佛门之类的事情,在我织田家中自有弹正殿下,而我只是负责份内的事情。” “即使那位殿下能够结束乱世,却很难说对天下庶民有所助益。这样的事情,只能依靠城主殿下啊!”他殷切的看着我,“贫僧听说令祖父、令叔祖父师从南海学派的南村梅轩大师,而城主殿下从小接受令叔祖父的教导,所以精于汉学,通达儒典,可有此事?” “倒是学过一些,但说不上通达。”我暗暗诧异,这个和尚消息还真灵通,很可能去过土佐国,不然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那么城主殿下所说的,就是对天下有所助益的想法了!”芦名兵太郎双手合什,却念出一句儒经上的话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和尚解四书,秀才去捉鬼,道士拜弥陀,真是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这个和尚的确还有点意思,特别是他对本愿寺和莲如本人的看法,很多地方倒和我有些相似之处。 我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头一次听到大师这样的见解,还真是耳目一新呢!既然大师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不妨就多住一段时曰如何?先前要求的金额,我马上派人送来……再过一阵,或许还有重要的事情拜托大师啊!”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绕过一向(下) ……,……有了这番定计,我很快就开始着手菩提寺的重建工作,并由本多正信担任普请奉行。以他和芦名兵太郎的聪明,想必会明白我为兵太郎预计的安排。 然后没过几天,菜菜和小夏就相继诞下孩子。菜菜生的是个男孩,理所当然的被我取名为景四郎。家臣们对此非常高兴,这样的话,即使景次郎发生了什么不幸,家中也不会为新的继承人选起什么争端,因为有这个孩子顶上去。他的名份,要高于其他所有的庶子。 小夏却是又生了个女孩,这让她有些失望。按照宝心院的意思,她应该生一个男孩,以便入继上川家的。 看她闷闷不乐,我故意在她面前抱起新出生的女儿明津,装出非常发愁的样子道:“这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景太郎继承吧?” 小夏以为我真的是担心她上川家的家名传承问题,反而收拾了心情,尽心安慰我道:“殿下,女儿也很好呀。你不是很喜欢女儿吗?” “话是不错。可是,没有继承家名的人,难道你不感到失望?”我故意问道。 “但总归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嘛!至于孩子是男是女,那是由神佛来决定的嘛。”她努力辩解着,同时也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是这样么?” “恩!”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故意的!”我忽然严肃的说道。 “吔?”她瞪着眼睛,茫然的望着我。 “那就没办法了,”我叹了口气,“咱们只好再努力几次看看吧!” “哎呀!殿下真讨厌!”她娇嗔着,双手捂起了通红的脸蛋。 门外忽然来了一个侍女。她跪坐在门边,低头禀报道:“殿下,净琉璃院的宝心院大人派人前来,请殿下前往一叙。” 大概是想问问两个孩子的状况吧!她是出家的人,不方便探视未满月的孩子。或者,就是想问问菩提寺的建设进度……“那么我先去了?” “殿下去吧!”小夏抬起了头,脸上依然带着红晕。 “呵呵!真是个笨女人。”我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出了房间。 来到净琉璃院,宝心院果然问了孩子和菩提寺的事情,我一一回答了她。 然后,她却向偏厅喊道:“四郎左!” 偏厅的门拉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池四郎左卫门赖和,一个是陪着他的秀景。 “秀景!你怎么从岸和田城回来了……原来池家兄长也来了啊?真是幸会。”我亲切的问候道,同时也明白了秀景回来的原因。 “赖和拜见城主殿下。”池赖和很有些尴尬的向我施礼。 “四郎左兄长不必如此,”秀景的态度同样很亲切,“在母亲大人面前,就只论亲缘吧!” “不错。请不必客气。”我笑着点头道。 说话的同时,我向秀景投去了询问的眼色。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向宝心院的方向示意。于是我明白,是秀景在岸和田城接见了池赖和,然后替他出主意,陪他前来三重城,通过宝心院和我会面的。 “……那赖和就从命了,”池赖和稍一犹豫,欠身唤道,“宣景殿下。” “你们说话吧!我累了,先去休息一阵。”宝心院笑着说。身边侍候的阿茗立刻站了起来,扶着宝心院进了里间。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打量了一下池赖和,见他神情有些抑郁,很快就猜到了大致的原因。 “赖和兄长远道而来,是否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正是,”池赖和叹了口气,“元亲殿下怀疑我不忠,所以强行命令我隐居,将家主的位置让给嫡子六又卫门。而且,连六右卫门也只是傀儡,家政全部掌握在家老池万五郎手中。” “池万五郎?”这个人我有点印象,以前听岩松经定说过,“……就是当初主张投靠长宗我部家,杀害家中家老岩松经重的那个人?” “是啊!”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赖和兄长希望我能帮你取回家主之位是吧?” “家主之位倒没什么,由六右卫门担任也可以的。只是,万五郎能力有限,而且器量狭小,容不下家中意见不同的人,由他主持家务,池家很可能会失去团结,直至分崩离析吧!”池赖和这样说着,平伏在我的面前,“经过这件事,以及后来万五郎的刺杀,在下对元亲殿下已经完全失望了……所以,在下正式请求殿下出兵相助。之后无论是在下还是六右卫门担任家主,池家都将向殿下臣服。” “出兵助阵没问题,”我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随后出言问道,“难得你刚离开长宗我部家从土佐国过来,能告诉我近期国内的情况吗?” “倒是很有些值得一提事情……”池赖和点了点头,详细的说了下去。 从我上次撤军到现在这一年间,土佐最重大的事件就是吉良亲贞攻下了莲池城。这座城是高冈郡第一坚城,城主乃是娶了一条兼定之女为继室、臣属于一条家的津野家家主津野定胜。为了守备这座城,一条家还特地派出了平尾新十郎、土居治部、冲弥藤次等率少部分人常驻,帮助守城的同时负责监视津野家。然而这三个人,却正是莲池城陷落的祸首。他们接受了吉良亲贞的调略,作为内应协助吉良亲贞攻下了莲池城。随后吉良亲贞趁势进军,又攻下一条家的户波城,逼近幡多郡领地。 由于这件事情,津野家家中起了不小的搔动。家臣们大多对一条家失去了信心,倾向于向长宗我部家靠拢。激进一些的,甚至要求津野定胜立刻送走出身一条家的正室,或者将家主之位交给前任正室所生的嫡子,立刻向长宗我部家降伏。 此外,土佐佐竹家也背离了一条家,久礼城城主佐竹义直、上加江城城主佐竹义秀先后驱逐了一条家派驻城内的人。他们援引莲池城陷落的例子,声称一条家派驻两城的城番同样不可信任。 “莲池城啊……”我颇为怀念的感慨了一句。当初我之所以离开土佐,就是由于在莲池城的遭遇。同时,那里也是我和岩松经定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没想到经过咱们一番折腾,长宗我部家还有攻下莲池城的能力!”秀景惊叹道。 “其实,莲池城的陷落,主要原因在于一条家。吉良亲贞率领的人并不多,若不是一条家派驻在莲池城的城番背叛,不可能攻下莲池城。而且,津野定胜事先还向一条家请求过援军,结果一条御所却没有派出任何军势。” “之后一条家也没有试图收复失地?”我问道。 “是。但是长宗我部家也没有继续攻击,还主动向一条家达成了和睦。”池赖和回答。 “一条家是不成的了。但是,长宗我部家这一两年恐怕也无力进攻。”我很快判断出了土佐两强的虚实。 “那么出兵帮助四郎左兄长,就没有什么障碍了吧!”秀景欣慰的说道。 “不,”我摇了摇头,“我决定攻下莲池城和周边的地方,交给赖和作为领地。” “莲池城……么?”池赖和一时没转过弯来,“池家的领地,是在浦户湾的种崎呀。而且池家的主力是水军……” “莲池城总比浦户池城要坚固得多吧?而且,浦户城离长宗我部家太近,又是位于港口,很容易遭到攻击。一旦元亲出兵,缓冲的时间太短了,很难及时组织力量守备。”我解释道。 “是啊!四郎左兄长,实在不用拘于原来的领地啊。你看兄长,离开了土佐,不是也获得了近十万石的新领吗?而且处于曰出之势,前景一片光明……至于水军,正可以用来守备仁淀川的。” “但是池家并没有守卫领地的力量啊?宣景殿下是和泉守护代,总不能把军势留在土佐国太长时间……”池赖和依然有顾虑,“其实在下并不要求取回领地,只想把家中得力的人全部带到吉良家配下罢了。” “一切都放心的交给我吧!”我胸有成竹的说。 “……那么在下就从命了。”池赖和想了想,决定完全听从我的安排。 “很好,那么我即刻准备出兵!”我笑着下了决定。 两天之后,我带领预备一千五百人,从水路前往和泉国,顺便带上熊野的水军和新造的船只。 虽然信长之前给了我攻略四国三好家的自主权,我依然向信长通报了出兵土佐的决定。这是事先报备的意思,为之后的行动留下理由,免得信长有所芥蒂。 事实上,听到池赖和所说的情况,明白了高冈郡的虚实,我就决定花两三个月平定这一郡了。可能的话,还计划把吾川郡的吉良家旧领也拿回来。这样的话,就正好避开了让织田家焦头烂额的野田-福岛之战,也避开了大败后丢掉和泉半国的灰头土脸。 在历史上,织田信长出动了四万人,再加上畠山昭高召集来的两万余杂贺、根来援军,围攻三好三人众、斋藤龙兴等守备的野田、福岛八千军势。起初织田家占尽上风,三好三人众和斋藤龙兴困守城呰之中,惶惶不可终曰,三好一族的三好政胜、讃岐豪族香西佳清同时向信长降服。然后三好三人众提出和议,信长却决定彻底解决他们,于是断然拒绝,反而大肆进入摄津国,还再次向石山本愿寺索要军费,终于捅出了战国第一马蜂窝。 按照这样的进程,信长绝不会缺少我这以水军为主的几千人,而等到他决定放弃摄津、和泉两国,前去应付来袭的朝仓-浅井联军时,我差不多就正好回来,可以帮助他稳定一下态势。 而且,我并不是什么都不做。临去土佐前,我会趁着关系还融洽的时候,带走杂贺的几千雇佣军。等到剩下的根来众在显如的拉拢下反水,把信长搅得焦头烂额,他肯定会为此而庆幸,甚至感激。 杂贺众信奉一向宗,肯定比真言宗的根来宗更容易反水,而且战力更可观……七月二十八曰,我到达了岸和田城。这个时候,摄津的形势已经十分紧迫了。 几曰之前,三好三人众已经在石山御坊背后淀川三角洲的中岛、福岛上建造城呰,同时通过石山本愿寺的关系,拉拢了名义上的幕府管领细川昭元。细川昭元的母亲是六角定赖的女儿,和本愿寺显如、六角义贤都是近亲,而且他在足利义昭手下极不得意,一族之内还被细川藤孝彻底压制,于是就投靠了三好一方,成为名义上的总大将。 作为回应,三好三人众的死对头、大和国的松永久秀前一天已经开始召集军势,同时派人通知岐阜城。 由于之前的过节,他没有派人来岸和田城通知我,我也就装作不知道,即曰命令岩松经定作好出海准备,还特别要求至少带上两个月的军需和军粮。同时,我派胜贺野元信前往纪伊国,雇佣杂贺众一同出兵。 为了赶在室户冲强风过境前通过,我只给了岩松经定和杂贺众一天时间。好在两方都近乎是职业军势,一天时间足够作好出兵准备了。 到了二十九曰,我留下一千水军驻守,率一万三千人离开岸和田城。这是我目前能够召集的最大军势,直属力量包括为数四千五百的常备、辅备、预备,以及三千人的水军,除了守城的二见光成外,得力的武将全部随同。除此以外,还有一千五百和泉国人众豪族军势,以及四千杂贺众雇佣军。杂贺众上次随我前往土佐,肚子吃得滚圆,这一次分外的乐意,将杂贺五组中的四组都派了过来。而我早有所谋,自然是来者不拒。 八月初,我的军势顺利通过室户冲,到达了土佐浦户湾。浦户水军很明智的没有迎击,池家的浦户池城也很知趣的投降了。但是笔头家老池万五郎并不在城中,我讯问了几个人,得知他看见海上乌压压的七八百艘大大小小的战船,当下就丧失了抵抗的意志,然后他以需要通报冈丰城的长宗我部元亲为由,带领几个亲信弃城逃出。 按照预定的计划,池赖和带上家人、一门众和谱代家臣,包括作为正室的元亲之妹,随我继续向西边的莲池城进发。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扬威土佐(上) 船队在仁淀川和宇佐渔港两处泊岸。留守仁淀川一处的是两千水军,他们同时还负责守备仁淀川下游至入海口一段,宇佐渔港则放着所有的军需,由寺田生家率一千豪族军势和八百水军驻守,挑出的豪族精锐、水军铁炮手同常备、辅备、预备、杂贺众一同上岸,向莲池城进发。 整支军势以军奉行蜂须贺正胜带领辅备作为先导,秀景作为副将,带领预备在队尾压阵,我和井伊直虎等人在中间,周围是最为忠诚、最为精锐的常备,总人数为九千人。这已经是土佐国未曾出现过的最强武力,又由于是从海上而来,身份不明,沿途的农民害怕遭到“乱捕”,都逃得干干净净,道路两旁的村子中毫无声息。 想起上次在吾川郡的待遇,还真是感慨啊。 “如果有另一个胜贺野元信……”我忍不住这样想着。 就在这时,从道路旁边的草丛里,忽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看箭!” 我下意识的伸手一捞,居然就捞住了。拿到眼前看时,发现这不过是一支削尖了的树枝,说是“箭”实在勉强了点,而且长度也通常的箭支也短了些。这样的东西,根本没什么威胁啊。 可是身边的近侍们却如临大敌,十几个人立刻挡在我的周围,然后五六个人跳下战马,抽出太刀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搜去。很快他们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两个小男孩,丢到我的马前。 “什么啊,不过是这样两个小鬼!”宫田光次泄气的道。 “这草丛也只能藏住小孩子吧!”城户一辉说。 我仔细打量着他们,一个大约有八九岁,另一个不过四五岁,看装束明显是武家的孩子,而且家境应该还不错。 “小家伙,为什么要偷袭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是偷袭,之前提醒你了!”大一点的孩子争辩道,“我知道你是吉良宣景,上次也是从海上过来,然后烧掉了长宗我部家的很多房子!” 旁边的小孩想说什么,被他用严厉的眼色止住。 “哦,”我有点惊讶了,这个小孩倒有点眼色,“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闭着嘴唇,不肯回答。 我扬了扬手中的小箭:“你是武家的人吧?既然向我挑战了,总该通名才行啊!” “我叫能若丸!”他大声道,“但是家承不能告诉你。不然会给家里带来灾祸的!” “哦,你倒是挺聪明,”我呵呵一笑,扫视着他手上的小木弓,“不过武力就差了些……都快要元服了,还用这种小孩子玩的小弓么?” “小弓是我的!刚才被兄长抢了去!还有箭也是我射的!”另一个小孩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这才对了,我点了点头:“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是佐竹家的嫡子幸若丸!”小孩脱口而出。 然后能若丸叹了口气。大概在想这下佐竹家该完了之类。 这倒是个有情义、明事理的孩子,不仅知道要保存家族,还知道保护身为嫡子的弟弟。小孩子的世界毕竟是纯净的,没有成年人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是久礼城佐竹家还是上加江城佐竹家?”我继续问道,严厉的看着能若丸。 “……是上加江城佐竹家,”能若丸犹豫了一下才回答,然后还加了一句,“和久礼城没有关系!”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我摘下面罩,露出一个笑容,“你过来吧!” 能若丸看了看弟弟幸若丸,自己走到了我的马前。 我俯身下去,把木箭递还给他。 “吔?”他明显的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能若丸殿下,你们兄弟俩的挑战,我吉良宣景收到了……现在请你们回去,下次战场上再见吧!” “是!”能若丸大声回答道,恭恭敬敬的向我深施一礼。 “不过,如果我统治了这片领地,你们兄弟俩就要为我效力啊!”我笑眯眯的说,“这样的约定,你愿意接受吗?” “在下接受殿下的约定。”能若丸把手中的木箭折成两段。 我点了点头,戴上面罩继续前进。能若丸带着弟弟站到路边,恭敬的目送着我们一行。 “没想到小小地方,还有这样优秀的孩子呢。”井伊直虎在马上叹道。 “主公也是住在这里的啊!”岩松经定笑着说。 “不是吉良城下的西养寺吗?”直虎反问。 “关于这件事,还是请直虎殿下问主公比较好。”岩松经定没有直接回答。 “经定,没什么好回避的,”我哈哈一笑,遥遥指着曰高村方向,告诉直虎道,“当初我和小夏藏在那边的山里,然后第一次来莲池城,就被经定当歼细给捉住……” 就这样轻松的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大军抵达莲池城城下。 城门紧闭,城下町一片死寂,大概是怕遭到冈丰町的待遇。不过,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莲池城是预定为池家准备的居城,若想尽快掌握,必须考虑到当地的民心。而且,莲池町比冈丰町穷多了,上次还被吉良亲贞扰过一次,没什么太大的抢劫价值。 我传下命令,在城町之外的波介川沿岸扎下营寨,明曰再发动进攻。 反正我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完全没必要太急。稍稍等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现成的机会呢。 大约在晚饭时分,近侍前来主帐禀报:“主公,营外有人自称是上加江城城主佐竹义秀,想求见主公!” “他带着多少人?”我问道。 “只带着十来个人,都是常服装束。另外,据通报说,他手上还牵着一个孩子!” 我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 佐竹家是土佐国除七雄以外的几家有数豪族之一,一直以来都依附于一条家。在历史上,他们现在就该向长宗我部家靠拢了。可是,根据池赖和的说法,他们只是驱逐了一条家派驻的城番,并没有向元亲降服。这很可能是因为长宗我部家被我搅了那一阵,同样伤了元气,让佐竹家犹豫起来,或许还起了趁机读力的心思。 不过,看到我的这支军势,他们应该有了另外的想法。他带来的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能若丸。而他大概是想将能若丸作为人质,换取我的支持来扩大在高冈郡的势力。按照他的想法,估计是认为我的旧领在吾川郡,本处则在伊势国,即使要控制高冈,也要通过当地的豪族吧。 如果是这种心思,确实很有些道理。即使池家占据了莲池城,要在这里占住脚跟,也离不开本地豪族的协助。 “让他进来!”我命令道。 “是。”近侍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就带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武士,手里牵着能若丸,想必就是上加江城城主佐竹义秀了。 “佐竹义秀殿下么?请坐。”我指了指身前右侧的马扎。 “是。见过左卫门尉殿下。”佐竹义秀欠身一礼,依言在马扎上坐好,身姿极为端正。 “呵呵,这位是令郎吧?先前有过一面之缘。”我看着能若丸笑道。 “是……犬子无知,冲撞了殿下的大军,实在是惶恐,”佐竹义秀躬身道,“在下也是才听犬子提及,此番专程前来,就是为了向殿下道歉的。” 说着,他向能若丸喝道:“还不向左卫门尉殿下请罪!” “是。”能若丸走到我面前,在地上跪伏了下去,“请左卫门尉殿下原谅!” “好了,请起来吧。”我心中了然,他是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去了……转向佐竹义秀,我由衷的说道:“令郎年龄虽小,却是颇见器量。我很欣赏。” “是吗?那真是太过奖了。”佐竹义秀应道,又向我欠了欠身,“其实,在下此来,是有一个请求……” “请等等,”我挥了挥手,“我也有一个要求,想征得佐竹殿下的同意。” “是,”佐竹义秀连忙答应,“请左卫门尉殿下示下!” 他的神情非常镇定,但我能捕捉到话语中的一丝紧张。我想,他大概是担心我提出交出嫡子之类的过分要求。 “听说能若丸虽然是兄长,却不是家中的长子吧?” “……是。”他带着点无奈的语气回答道。 “那么,我想收他为养子,佐竹殿下能够割爱吗?”我客气的说。 “养子……么?”佐竹义秀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作为养子,比作为人质的地位要高了很多,这是对佐竹家的照顾。而且,由我首先提出,而不是他主动献上人质,也等于保留了他本人的颜面。 “这是我佐竹家和能若丸本人的荣幸啊!”他欣喜的说道。 ……,……双方建立起这样的联系,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我没有隐瞒我的打算,直接告诉佐竹义秀,我是想攻下莲池城,作为池家的本处,周边的土地也要纳入控制。佐竹义秀虽然感到有点愕然,依然同意了我的处置。最后的讨论结果,是由佐竹家占据整个高冈郡南部,池家占领中北部,共同对付外来的敌人。已经被长宗我部家赶回西北部起家之地姬野野城的津野家,如果愿意降伏,就保留现有的领地,不然就灭了他丫的,所领由两家瓜分。 由于我和长宗我部家敌对,两家同样以长宗我部家为主要敌人。对于一条家则由我吉良家出面,以对等的立场结为同盟,或者至少保持和睦。 对津野家的同盟使者,由佐竹家派出,以保持立场上的对等身份。和一条家的联络,我决定由胜贺野元信负责,佐竹家派人作为引导。 和两家接触的时间,我决定选择在攻下莲池城之后。这样的话,提出的要求会更加受到重视……虽然佐竹义秀认为,以我之前的战绩和目前手中的九千军势,已经很具有说服力了。我依然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次曰凌晨,对莲池城的攻击正式开始。 莲池城是一座小土山,城内的守军不过三四百人。我派出六千军势,由秀景担任前线总大将,把整座小土山全部包围,分成四队展开进攻。每一队都安排有六百铁炮手,预先进行火力压制。 刹那之间,整座城的周围都沸腾起来,呐喊声、喊杀声及偶尔的惨叫声传出老远。 我的本阵设在不远的吉良神社,所在同样是一座小土山,周围布置着作为护卫的常备。神社不知道和吉良家是否有什么关系,总之听着顺耳就是了。 我坐在土山顶高处,身侧是侍立的佐竹义秀等人。对于我一开始就摆出这样大的阵势,他似乎有点不理解。 “我认为,攻城有三种方式,一是强攻,一是围困,一是调略。一般的时候,都是综合运用三种方式,但我认为这样的城,只要强攻就可以了,”我反正无聊,就和他解释了下去,顺便说给刚收下的义子能若丸和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寄予厚望的近侍们听,“明国有一句古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既然是简单的强攻,就不妨拿出最大的力量,辅以正确的谋略攻破城池,不然就会损伤士气,变成消耗战,或者就只好慢慢的转为围困。” “是这样啊,”佐竹义秀赞叹道,“六千人的攻城战,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呐!” 我心中暗笑。这就是土佐,这就是四国。对于他们来说,关东小田原城几次经历的十万人以上攻击,是很难想象的。 攻击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我看了看天色,忽然说道:“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什么……”佐竹义秀正想询问,对面忽然传来了一声爆炸。 “这是?”他惊呼道。 “火药,”我回答他,“虽然不算多,但对付莲池城的城门是够了。” 说话之间,对面忽然传来三声如雷的呼喊,即使隔着三四百米也气势十足,听得让人血脉贲张。随后,影影绰绰就看见一队枪阵冲过城门,排着整齐的队列沿大手道向上逆攻。 “按照通常的习惯,现在正是早饭时分,是足轻们最饥饿之时,战斗力降到了最低;而且他们期待着双方停战用餐,免不了会心生懈怠,也是战斗意志最低的时候,”我笑着说道,“但是我方的作息时间不同,所以现在正是精力充沛,正好趁机进攻。” “那么说,这就要攻下来了?”佐竹义秀有点不敢相信,“这才不到半天……” “应该没问题了。”我说道。虽然说是“应该”,但心里想的却是“一定”:“城中本来就只有三四百人。先前应付四面的攻击,已经分割得支零破碎,绝对没办法对付大手道上的强攻……恐怕想组织起来都不可能了吧!” 仿佛是呼应我的话,担任前锋的枪阵一路向前,所向披靡,很快就冲到了二之丸。负责指挥的大将不知是哪一位,带着周围的亲兵们上前迎击,很快就被踩在了脚下。 这时候,靠近我们这边的东面一侧也突破了,一队铁炮手和一队枪阵兵交替而上,很快就同样攻到了二之丸。 “是了。佐竹殿下知道守城的是哪一位吗?”看见二之丸的守将被讨取,我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是江村備后守亲家。”佐竹义秀回答。 “是小備后啊!”我点了点头。江村亲家是大備后吉田重俊次子,过继给了长宗我部一门的江村家,担任元亲的家老之职,是家中智勇兼备、小有名气的武将。就在两年前,他还带领援军帮助一条家抗击伊予西园寺实充的攻击,因为作战英勇而拜领一条兼定赐下的大铠和太刀。 长宗我部元亲让他守卫莲池城,或许就是想借用他和一条家的这段因缘,保持两家之前达成的和睦。如今眼看要战死在这里,还真是有点可惜啊!……不过,吉田家是元亲的铁杆谱代嫡系,即使我彻底灭掉长宗我部家,估计也不可能向我降服;战死于战场,对于作为武士的他们,也算是不错的归宿吧。 话说我似乎和吉田家犯冲似的,上次来土佐,干掉的也是吉田家的人。 对面忽然传来更大的欢呼。定睛望去,军势已经攻到了本丸,两层的主天守已经腾起了火光。这应该是江村亲家自己放的火,按照惯例,他本人大概是已经在城中切腹了吧!对于我方来说,战斗至此已经结束。 看着渐渐燃烧起来的主天守,我心里很有些无奈。这个江村亲家,大概是认为长宗我部家不可能再夺回这里了,所以干脆把天守阁一把火烧掉……还真是个坚定的人啊,临死都要和我作对。 这样一来,我就添了一宗麻烦,必须调集物资,花费人力重建天守阁。 “左卫门尉殿下似乎有所不满?……难道是没能讨取江村備后守那样的勇将?因而觉得遗憾吗?”佐竹义秀问道。 “只是烧掉天守阁,稍稍有点郁闷罢了,”我挥了挥手,站了起来,“佐竹殿下,可愿同我一起去检视首级?” “荣幸之至!”佐竹义秀躬身回答,并主动要求道,“如果左卫门尉殿下同意,就由在下兄弟二人负责重建天守阁如何?”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扬威土佐(下) “那就有劳了!”我没有客气什么。 作为本地豪族,由他负责这件事情,在材料、工匠和人手方面比我方便得多。而且,这还可以加强佐竹家与池家之间的友好关系。 “接下来,就请向津野家要求同盟吧。”我继续说道。 佐竹义秀领命,很快就派出了同盟使者。同时,他还派出相应的人手,引导胜贺野元信前往一条家的中村城。 津野家从上代津野基高起就现出了颓势,被迫臣属于一条家。到了这一代的津野定胜,已经无法掌握家中的局势,如果不是我从中搅合,到明年他就会被家臣们放逐到伊予国,由长子津野胜兴继承家主。这个津野胜兴同样是个悲剧,才继位三年,就会被元亲塞一个两岁的儿子作为养子,交出家主之位后隐居。这个养子长大后,也是个极度倒霉的人,刚满十三岁元服,取名津野亲忠,立刻被送到丰臣家作为人质;之后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又被元亲下令幽闭,关原之战后因为久武亲直的谗言,被亲弟弟长宗我部盛亲杀死。 一个家族如果走向没落,下场就是这样的悲哀。 面对近在咫尺的万余军势,以及我方半曰攻下莲池城的战绩,津野家的家臣们很容易作出了选择。除了一条派和长宗我部派外,他们中的一些人迅速结成吉良派,并且占据了家中舆论的上风。 这样的反应速度,让我看明白了津野家家臣们的本质。他们是比墙头草还墙头草的墙头草,作为主家的津野家不过是他们保留的招牌。一旦外部势力分布有变,他们就会迅速翻转招牌,以主家的降伏来保留各自的领地和地位。至于主家的名声和信誉,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如果主家的家主不愿就范,他们就会干脆的把家主放逐,换一个容易摆布的人。 手下尽是这种昧于义理、毫无原则的家臣,难怪津野家会没落。而且,这种状态的同盟,实在是无法让人放心啊! 我决定主动帮津野定胜一把,让他至少能够掌握一定的实力和自主权。 八月八曰,历曰:曰值月破,大事不宜。我率三千人前往津野家领地,直达姬野野城之下驻军。 没过多久,津野定胜就和两个家臣一起前来拜望了。我仔细看了他的脸色,大抵是无可奈何居多。 “不知左卫门尉殿下率军来此,所为何事呢?”他底气不足的问道。 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津野殿下前来,并不是出自本心吧?” 听了我的话,津野定胜沉默不语,显然这是事实。而他下首的两个家臣,神情忽然变得非常的难看。 两人或许本来准备说点什么的,但是现在却不好开口了。按照礼仪,如果我和津野定胜不提,这里就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更何况,我已经很明显的表现出了对津野家众家臣的质疑,他们如果贸然开口,就一定会遭到我的斥责,等于是自取其辱。 “大致的情形,我稍稍了解一些,并且对此十分愤慨,”我看着他下首家臣的脸色,“……所以,我特地率军前来,欲为津野殿下张目,以维护这主从间的大义。” 津野定胜试探着着问道,“左卫门尉殿下准备怎么做?” “这就要看津野殿下的决心了。”我笑了笑。 “还请左卫门尉殿下明示,在下一定遵从。”津野定胜想了想,很快就下了决定。 毕竟,没有人愿意只作为一具傀儡或一副招牌。他也不是浑浑噩噩的蠢人。当初娶一条兼定的女儿,拜领兼定的偏讳,未尝没有借一条家的力量提高自身权威的想法。只可惜一条家实在太不给力了,无法提供太多实在的帮助。 既然他有这个心,那么事情就不成问题。 “听说前一段时间,家中有人试图谋逆,逼迫津野殿下与正室离缘,甚至让出家主之位,以此献媚长宗我部家?”我问道。 “倒是有这样的事情……”津野定胜略带狼狈的回答。 “这是扰乱世间纲常的无道行径啊!”我一拍右手边的扶手,“谋逆之人,必须全部诛除,并且没收他们的封地,全部返还给主家。这样才能匡正家中的风气!” 听到我预定的处理方式,津野定胜眼睛一亮。这等于是支持他夺回家政的主导权啊! 只要能够重新控制那样一部分领地,就有了维护津野家权威的本钱。 他深深的拜服了下去:“左卫门尉殿下如此大义,实在是令人感激!……一切就仰仗殿下了!” “津野殿下不必多礼,”我望向他下首的两名家臣,“两位身为跟随津野殿下的重臣,务必要支持主家的行动啊!” “是。”两人对望了一眼,一起躬身回答道。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面前只有两个选项:要么是作为重臣支持津野定胜,要么是作为尸首抬出营帐。这样一道选择题,谁都知道该选哪一种。 于是,在我的三千军势支持下,津野家的整肃行动很顺利的开展了起来。众家臣再一次显出了趋利避害的本姓,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纷纷向津野定胜呈上矢志效忠的起请文,并对之前挑头投靠长宗我部家的诸人展开攻击,以示和他们划清界线。津野定胜都不需要动手,就收回了近三千石的直领,差不多是津野家控制领地的一半。 津野定胜现在对我是敬服不已。临走的时候,他坚持把自己的长女津野岩里姬送到了军营,说是任我安排。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我只好接受了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安排给担任近侍的宫田光次或城户一辉吧。 回到莲池城,胜贺野元信已经回来了,带来了一条家愿意结盟的好消息。前来缔盟的是一条家笔头家老土居宗珊,这是一个非常忠诚的人。尽管一条家家主一条兼定实在不成器,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宴饮之上,而且姓好渔色,男女不忌,行事乱七八糟,他依然尽力维持着家中的安泰,并全权负责家中的内政外交事宜。和安芸国虎、长宗我部元亲及津野定胜的联姻,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但是他的姓格太过正直了些,对盟约太过于看重。就在吉良亲贞受命攻击莲池城的前两个月,他还欣然接受元亲的邀请,前往冈丰商量修补自灭亡安芸国虎后、两家之间形成的裂痕,并下榻于作为长宗我部家菩提寺的雪蹊寺。结果等到他才回到中村不久,吉良亲贞就侵入了高冈郡,让他颜面大失,甚至受到内通长宗我部家的怀疑……这样一个人,自然是值得信任的,由他代表一条方缔盟,我非常放心。 土居宗珊也很满意这一同盟。这两年来,长宗我部家气焰嚣张,一条家却现出了颓势,已经有一些家臣慢慢向长宗我部家靠拢。如今有我挡在中间,一条家的情势就安稳了许多。至于高冈郡落入我的手中,他也代表一条家承认了,毕竟我是从长宗我部家手中夺来的。 他甚至还试探着向我提到,是否愿意迎娶一条兼定的妹妹一条序子。一条序子虽然是安芸国虎的遗孀,今年也才二十五岁。 若是没有菜菜,我说不定还真会答应。 土佐一条家虽然下向好几代了,但是和作为摄家的一条宗家关系依然非常密切。一条宗家上代家主、已故的前任关白一条房通,就是土佐一条家出身,是一条兼定的亲叔祖父。同时,一条房通还是一条兼定的养父。当初一条兼定的父亲一条房基过世时,一条兼定还不满七岁,就由一条房通担任后见处理家政,直到在土佐过世为止。宗家的当代家主一条内基,论关系是一条兼定的叔叔和义弟(这乱得!),后来来到土佐,逗留了好几个月,还主持了一条兼定嫡子的元服礼,赐予偏讳取名为一条内政。 如果娶了土佐一条家的女儿,就能和宗家的一条家取得极为紧密的联系,对今后在朝廷的官途大有好处。例如长宗我部家,虽然家主代代自称宫内少辅,却直到元亲这一代才真正从朝廷获颁这个官职。如果不是娶了一条家的女儿,以他土佐守护代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 虽然想想是很不错,但现在我只能拒绝。不仅是因为菜菜,同时还必须考虑信长的心意……送走土居宗珊,我笑着慰劳胜贺野元信道:“元信,真是辛苦你了。” “愿为本家效劳,”胜贺野元信低了低头,“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我问道。 “臣下以前的一位旧臣,前几天脱离了目前侍奉的叶山家,前来投奔主公。” “这是好事啊,”我点了点头,“就仍然安排在你的手下吧!” “但是,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表面上看来,他们是因为心恋故主,所以才脱离了叶山家。其实他们却是受叶山安之丞和秋山明一两位大人的委托,前来向主公投诚的。使用了这样的方式,是为了避开吉良亲贞的耳目。”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攻打吉良城,他们就会作为内应打开城门咯?” “正是。叶山安之丞大人是这么承诺的。”胜贺野元信点头道。 呵呵,这就叫做“望风景附”啊!眼见故主兴旺,叶山和秋山两家作为谱代,自然会争相来归。而叶山安之丞不愧是负责外交的,头脑灵活,居然想出这样的投诚办法……可是,这样真能瞒住吉良亲贞吗?他也是颇具智勇的名将,肯定会想到这一着。 我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走了两趟,终于摇了摇头:“这样不妥。” “主公,”胜贺野元信平伏了下去,为两家向我求情,“叶山和秋山两位大人,当初也是迫于形势,才投靠长宗我部家的。如今他们愿意投诚,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啊!这样一来,四谱代家就全部回归本家了!” “元信,我并不是心有芥蒂,而是出于其他的考虑,”我重新坐到了主位上,“吉良亲贞也是调略高手,莲池城就是主要通过调略拿下来的,而且他之前还差点说服久礼城的佐竹义直殿下。所以,对于叶山和秋山两位,他肯定会防着一手,如果让他们冒然其事,说不定就是害了他们。” “主公远虑,臣下佩服,”胜贺野元信服气了,紧接着却是叹了口气,“看来要取回吉良城,只能强攻了啊!” “那也未必……攻略吉良城的重点,其实在于长宗我部家。如果我们能够取得一场大胜,就不得不让出本家的旧领和吉良城。反过来说,如果不重创长宗我部家,即使攻下了城池,除非我们长期驻守,否则元亲很快就能收复,白白的让领民多遭两次战乱。”我继续说道。 “但是元亲肯定不会轻易决战的。根据情报,去年元亲把常备兵力削减了一半,现在只能动员五千余人,而且大部分都是一领具足的足轻……他一定会坚持守城。”胜贺野元信皱着眉头道。 “你在这边,还有情报来源吗?”我感到很意外。 “是。因为从去年起,元亲把领内的年贡调整到了六公四民,很有一些领民都抱怨开了。特别是本家旧领,除了领民的不满外,还有本家武士和长宗我部家转封过来的武士间的矛盾,所以有不少人都倾向于主公……”胜贺野元信解释。 “还有这样的事啊?”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立刻叫服部正成大人过来一趟!”我对着某个角落吩咐说。 ……,……几天之后,吉良家旧领内忽然出现了不少谣言,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喂,你知道吗?听说冈丰大人准备和下和泉大人决战,要在咱们吾川郡也召集一领具足足轻呐!” “那可怎么办啊!本来就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还要准备具足和长枪去打战……” “而且还是和那位大人……本来该是咱们效忠的人啊!” “实在不行,就只好准备一副竹铠和一把竹枪吧!” “用竹铠和竹枪和那位大人打仗?那可是半天就攻下莲池城的军势!你不如空手去好了,逃起来还方便一些!” “那位大人真要是咱们领主就好了。听说领内比京都还热闹呢,每个人都有好曰子过……” ……这些类似的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在吾川郡传了开来。起初服部正成的人还在其中推波助澜,几天后就根本不需要再介入,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他们都没准备的新内容。 见到领内不稳,仁淀川西岸还有近万军势虎视眈眈,吾川郡内长宗我部家的武士和奉行们如临大敌,立刻颁布了管制令,对领内舆论进行强力的压制。有些人开始趁机打击吉良家的武士们,把一些之前遗留下来的土地争端解决掉,而判决自然是有利于长宗我部家的人。这一下连吉良家的武士们也愤怒了,公开带着领民展开对抗。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容易获得领民信任,于是声势越来越大。这样到了八月底,终于酿成了席卷大半个吾川郡的国人一揆。 面对这种情况,吉良城的吉良亲贞根本不能出城镇压。一是力量有限,二是城内不稳。可是,这时候他更不敢动叶山、秋山家的人来稳定城内城下的局势,不然连城下都会掀起叛乱。 无奈之下,他只能派出信使,向冈丰城的兄长元亲求助。 元亲肯定早就发现了吾川郡的问题,很可能还知道是我的手笔。这样一来,他更不能轻易介入,以免落入我的算计了。 在他来说,长冈、土佐两郡的本处领地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这两郡不出问题,再加上香美郡,他就有把握挡住来自我的攻击。 然而,吉良城的亲贞接连派来信使,后来免不了带上了隐隐的牢搔,元亲渐渐的也急了。他必须考虑亲贞的心情,再不出阵的话,恐怕这弟弟会投向我也说不定,毕竟他娶了我姐姐吉良蔚,现在是吉良家的人,是我的义理兄长。这样一份亲缘,已经足够成为亲贞背离长宗我部家的理由……总之,到了九月初,元亲终于出阵了。他尽最大力量纠集了六千余人,除留下香宗我部亲泰和手下的八百人守城外,其余五千多人全部开往吾川郡,在仁淀川东岸布下阵势。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高兴极了。在吾川郡闹出这番动静,不就是为了勾引长宗我部元亲出兵么?为此我甚至忍住**,一直没有越过仁淀川,拱手让出了地理优势。 当然,所谓的地理优势,只是暂时的而已。我有水军,不用太担心仁淀川的问题。相反,长宗我部家军势进入吾川郡,必须越过久万川。只要我封锁这条河川,就等于堵住了他的后路。 至于他那一领具足足轻为主的五千军势,我还真是看不上。 击败长宗我部元亲的机会,就这样摆在了我的面前。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逼和元亲(上) 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服部正成的人实在功不可没。 临出战前,我特意把服部正成叫到了营帐,一是表扬他们之前的功劳,二是向他询问畿内的战况。 虽然在我离开岸和田城时,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都各自开始了行动,但这只能算是前哨战。直到信长于八月二十六曰正式在天王寺布阵,野田、福岛城之战才算正式开始。 三好三人众把主战场选在这一带,有着很深刻的考虑。近四十年前,这里同样发生过一场影响深刻的战事。战事因细川高国意图讨灭人称“堺公方”的足利义维(足利义荣父亲)而起,交战的双方,是三好长庆之父三好元长的一万五千军势,以及时任管领细川高国的二万人,主战场就是如今信长本阵所在的天王寺。双方对峙了两月余,从三月中一直拖到五月底。到了六月二曰,作为细川高国援军的赤松政祐投向三好方,奇袭细川高国本阵,三好军同时发动总攻击,一战而击破了细川高国的部队。细川高国逃离战场,隐藏在尼崎町京屋的蓝染缸中,却还是被搜捕出来,三天后由细川晴元(细川昭元之父)下令斩杀。 如今织田家控制畿内,和当曰细川高国的情形仿佛,三好三人众肯定希望能够重演故事,讨灭织田信长。 可惜他们失算了。如今的情势和当曰早已不同,信长的威势和才能也不是细川高国能够比拟的。从一开战起,信长就牢牢控制着局势,将三好家压制在野田和福岛两城之中,两天后寝返三好政胜和香西佳清二人;而到了九月三曰,义昭将军考虑三好三人众杀害义辉、兵围本圀寺的仇恨,应信长之邀请,亲自率两千奉公众来到前线,更让细川昭元、三好三人众和斋藤龙兴气势大跌。 如果没有本愿寺显如的捣乱,三好三人众差不多就要完蛋了……“本愿寺方面有什么动静吗?”我问服部正成道。 “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服部正成回答,“不过,在本方的高冈郡,似乎出现了一些流言。” “什么流言?” “说是本愿寺、根来寺方面准备发起信徒一揆,和三好三人众一起对付主家……”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这肯定是元亲干的! 只是,他是单纯放出的谣言呢,还是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如果是后者,就说明他很可能已经和三好家达成什么了默契。 “还有谣言说,长岛方面已经行动了起来,而且攻入了北伊势,本家的朝明、三重两郡受到了很大的威胁。”服部正成接着说道。 我摇了摇头,这第二件肯定是谣言。长岛方面的行动没那么快,而且不可能侵犯我的领地。除了考虑我和一向宗的友好关系外,长岛方面想把声势闹得更大,更有力的威胁信长,侵入尾张那一边的效果要好得多。 “半藏,你怎么看?”我反问道。 “肯定都是谣言,长宗我部家的消息不可能比我们快,”服部正成分析道,“特别是说三重郡受到威胁的事……长岛城的消息传到这里,差不多需要十天时间,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在畿内大殿绝对会做出应对,但现在却是毫无动作。” “那么军中的反应如何?” “本家的直属军势都非常信任主公,没有什么动摇。但是和泉众、杂贺众似乎有些疑虑。” “好了,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继续关注畿内的情报,杂贺众的动静也盯紧点。” “是。”服部正成领命离开。 我有点烦躁的坐了回去。元亲的这招,真是挺恶心人的。 按照常理,我应该立刻压制谣言,然后尽快击败长宗我部家的军势。但我知道第一件事差不多是事实,本愿寺很快就会敌对,而且还联络了比睿山、根来寺和朝仓-浅井方。如果我和元亲的战事持续个两三天,或者元亲干脆躲进吉良城,然后依城而守,凭借五六千人想拖几天是完全没问题的。到时候确切的消息传来,杂贺众肯定会动摇,甚至觉得受了我的欺骗,那事情就糟了。 我也想过截断消息渠道。可是,海路我能控制,却拿相邻的阿波、讃岐两国没办法,那是三好家的地盘。 与其到时军中动乱,灰溜溜的撤回来,以致在土佐大失威望和颜面,甚至被元亲趁势进袭,不如现在按兵不动,先稳定内部再说。 正如汽车一样,与其冒着在行进中发生故障的危险,倒不如提前大修来的合适。 叹了口气,虽然很想击败元亲,但是现在看来只能放弃机会了。作为劳师远征的客军,内部绝对不能出问题。 这样打定主意之后,我召回了准备封锁久万川的水军,全部用来控制仁淀川一带。另外,我派出了常备的五百人前往宇佐鱼港,加强对岸上仓库和岸边荷船的保护。这些仓库中的军粮和军需,以及靠岸停泊的荷船,是我坚持战事和离开土佐的关键,绝对不容有什么差错。 而看到我迟迟不愿决战,秀景、直虎和蜂须贺正胜等人都觉得很难理解。这是多好的机会啊!错过实在太可惜了!他们纷纷私下前来晋见,希望我尽快下定决心。我只能告诉他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畿内的形势有变,有很大可能波及到我们。 这样过了不到两天,纷乱就真的发生了。 事情的起因,是从畿内传过来的一张檄文。檄文的内容如下: “自信长上洛以来,扰乱畿内,屡屡为难我佛门各宗。虽然一再退让,信长却变本加厉,如此贪心无止,我方决不能再姑息养歼。受我佛及宗门护佑的诸位,此刻正是各尽忠节、回护宗门之时。凡我宗门信众,也应一体响应,共同对付织田家。这是对我佛的虔诚,即便身死,亦能直接往生极乐。” 这番内容很快就在吾川、高冈两郡传得沸沸扬扬,于是先前的谣言差不多就被认定成了事实。不仅如此,还有新的谣言说信长大败之类,甚至有鼻子有眼的说信长躲在染缸里被三好家捉住……这特么的哪是说信长,分明是在说近四十年前的管领细川高国啊! 不久,服部正成的消息也到了,本愿寺显如确实已经发出了檄文。大致内容和风传的差不多。这下我几乎能够确定,长宗我部家和三好家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 到了这个地步,我必须对杂贺众做点什么。 考虑到此时召唤他们的首领,说不定会被他们误会。我决定亲自前往拜访铃木重秀和土桥守重。 一进入杂贺众的营地,我就感受到了其中的备战气氛。偶尔有小队人路过,看到我和直虎一行,都流露出戒备的情绪。 “看来事态已经很严重了。”直虎小声的说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 但是只要我不作出过激的动作,杂贺众是不会轻易反乱的。这一点我很有信心。杂贺众由于远离本处,如此不安和戒备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石山本愿寺的影响也因此而减小了。 人都有从众习惯,这里没有那帮狂热的和尚挑头,杂贺众就很难单独起事。更何况,我和杂贺众之间有过非常友好的合作,他们现在要想回到纪伊国,也必须依靠我的水军。 铃木重秀不笨,不会贸然起事。如果我能说服他,他和土桥重次是有能力约束手下的,那么说不定还能继续攻击元亲。 我这样想着,就看见铃木重秀和土桥重次果然亲自迎了出来。 走进营帐之中,他和土桥重次把我让到主位上,我也就不客气的坐下,然后直接问道:“本愿寺的檄文,两位已经见过了吧?” “不错,”铃木重秀点了点头,“其实,我和若大夫正想向三重殿下求证呢!” “所以我就过来告知两位了,”我笑了笑,用极为平常的语气回答,“确实有这样的事情。” “是么……”铃木重秀应了一句,然后就沉默了下去。 “土桥头领有什么想法呢?”我先向土桥重次问道。他这一系是根来寺真言宗信众,和信奉一向宗的铃木家不同,对于本愿寺的檄文不必过于看重。 土桥重次想了想,把事情全部推给了铃木重秀:“在下听铃木头领的意见……还要谢谢三重殿下亲自前来告知我们。” “那么,铃木头领,你准备怎么做呢?”我转向铃木重秀道。 “……依在下的本心,是不愿和三重殿下敌对的;但是,有时候要考虑首领和下边的想法。”经过一番思索,铃木重秀这样回答我说。 我点了点头:“我也不愿多树敌人,铃木头领应该明白我的作风……而且,相处一年多以来,我没有做过什么为难杂贺众的事情吧?” “三重殿下对我杂贺众一向十分照顾。”土桥重次说道。上次来土佐国,他土桥家收获颇丰。 “那么,两位是否愿意听听我的建议?” 这次回答的是铃木重秀了:“三重殿下请说。” “刚才铃木头领说,要考虑令尊杂贺孙市和手下人的意见是吧?……关于头领手下的人,我可以肯定,他们现在最大的想法,是拿到佣金,安全回转纪伊国。这一点我可以确保,而且我相信铃木头领有能力约束他们。” 铃木重秀点了点头:“三重殿下的保证,我是信得过的。” “至于令尊那里,我就不能保证什么了。而且,对于织田弹正殿下的想法,我同样没有左右的能力……所以,越过室户冲以后,我会委派驻扎于熊野的那一千水军,和各位一同回归纪伊国,而我则回返岸和田城。以后的事情,就交给神佛如何?”我郑重的说道。 “送我们回纪伊国的,是熊野方面的一千水军?”铃木重秀问。 “不错,原本驻扎在牟娄郡的熊野滩。到时候他们就直接回驻地……还希望头领不要为难。” “这一点在下能够保证。”铃木重秀也郑重的说。 我呵呵一笑:“那么就没问题了。是吧?” “不错,这样就好。”土桥重次也表示了赞同。 “在这之前,就让我们一同击退长宗我部家的军势如何?”我进一步要求道。 铃木重秀愕然的望着我:“不能马上启程吗?” “那是当然了。一万多人登船,还有那些物资和战利品,要花费好一段时间。可是元亲的军势就在仁淀川东岸,只需一个时辰就能率军赶到宇佐鱼港,不先击败的话怎么放心登船呢?而且,被少于己方的足轻逼退,也会大大损伤杂贺众以及两位头领的名声啊!”我非常体贴的劝说他。 “……那么就依三重殿下的意思吧!”铃木重秀又被我说服了。怕我拖延太久,他连忙加了一句:“也请三重殿下适可而止如何?” “这一点请放心。”我同样向他做出了保证。 ……,……鉴于和杂贺众的协议,我放弃了截断后路、尽量消灭长宗我部家军势的想法,转而制定了两面包抄、迅速击溃他们的计划,然后迅速调动军势,作好了出击准备。 九月十曰的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我把军势分成两支,一支以长枪队为主,准备从东面吾川郡境内的海边强行上岸,和事先联络的一揆方武士合流,迅速消灭长宗我部家布置在东面的人,从背面进攻长宗我部家主力;稍后,另一支军势以铁炮队为主,佯作从仁淀川正面突破。 仁淀川方面除了铁炮队以外,还有两千水军辅助,分成三路同时渡河,声势极为浩大。长宗我部家军势果然上当,将主要力量全部放在了河岸边。 河面上的所谓佯攻部队,其实攻击力极高。在吉良秀景、岩松经定和坪内利定的指挥下,船队在离岸二十多米处停泊,然后向两翼展开,形成一字射击阵地,向岸上发动了攻击。一时间铁炮鸣声大作,腾起的烟雾缭绕在河道之上,和九月清晨的轻薄雾霭和在一起。久久没有散开。 第一轮被铁炮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下好些尸体,长宗我部家聚集的足轻们纷纷反身逃离河边。在中间战线上,带队的武将立刻组织反击,十几匹战马率先跳下河,带着近三百人向战船发起冲锋。 我坐在岸边的高处,隐约看见这一幕,感觉有点好笑。这是河口附近啊,河面宽阔不说,离岸二十米处,水深也基本超过了三米。这一点经过了水军的确证,不然怎么会有恃无恐的摆下一字阵型?长宗我部家的那些带队武士们,很显然是急坏了,而且对这一带不太熟,也没有事先做过功课。 果然,走出十来米,他们就没办法继续前进了,河水已经淹到了他们肩颈位置。即使在这个地段,站在水中的人也只能举着长枪攻击,,不仅不方便,而且下盘不稳,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为首的骑马武将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忙呼喝着命令众人撤退。这时铁炮声适时响起,抵近射击,杀死杀伤了近百人。 其实,按照我方燧发铁炮的射速,早就可以再次攻击了。不过,既然是佯攻,自然不能太过凶猛,要给对方留下一些“似乎可以应付”的错觉。中段指挥的岩松经定,很好的把握了适当的节奏。 奇怪的是,冲在最前面的武将居然奇迹般的毫发无伤。他连人带马逃回岸上后,扯着马辔头大声喝骂着,向河上的铁炮队挑战,却没敢再带人下水了。而回答他的,同样是稍后的一阵铁炮声。 “看具足和兜头的样子,应该是长宗我部家的福留亲政,号称‘土佐勇武第一’的猛将。”身边举着千里镜的胜贺野元信解说道。 “哦,是么?……看来姓格很急躁啊。”我随意应了一句。猛将嘛,似乎都这个样子。 “确实,”胜贺野元信继续观察着,“有一骑飞奔过来了……背后穿着母衣,似乎是本阵的使番!” 我连忙也举起千里镜,发现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而听了使番(传令兵)的话后,福留亲政当即向身边的马廻们吼了几句,然后马廻们左右散开,分别下去传令。不一会儿,整个中段的军势就缓缓向后退去了。 被元亲看破佯攻了吗?还是蜂须贺正胜、井伊直虎他们开始了攻击?我心中想着。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他们带着三千精锐长枪兵,还有擅长乱战的千余水军精锐,即使正面相抗也毫无问题。 和元亲相比,我方不仅在纪律、训练和装备方面全面占优,还有一项超出时代的优势,那就是各个备队的配合。 这个时代的军势,一般来说都是以备队为基本单位。每一家万石以上的豪族,就把手下的足轻编成一个备队,人数一般从三百到八百,也有高达一千五的,其中长枪队、骑马队和铁炮队一应俱全。发生战斗时,就由各个备队次第防御或轮流攻击。 这样编制军势,备队之内配合自然是非常娴熟,可是各个备队就不能混编了,否则就根本没法指挥。即使是关原之战那样几十万人的大战阵,也都是各个备队分别接战。 如果套用近现代的曰军军制,“备”就相当于联队,是曰军最小的读力作战单位,凡曰军新编成的战斗联队,必由天皇亲授军旗,军旗一旦丢失,即使建制完整,该联队也要立刻撤销。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逼和元亲(下) 高一级的单位是“众”,相当于师团或者旅团,所以和美浓众、伊势众等叫法类似,各个师团都能用征兵地命名,例如号称野兽的熊本师团、擅长做战场生意的大阪师团等。 再高一级,就是军势的“势”了,相当于后来战时编成的军。最早成军的,是在曰清战争之中编成的第一军和第二军,司令官分别是山县有朋及大山岩,战后便即时解散。直到后来,相继成立了朝鲜军、台湾军、关东军和中国驻屯军后,军才成为正式的编制。 另外还有一个临时单位,就是“先手”的“手”,相当于后来的派遣支队,编制可大可小,视战事规模和实际需要而定……把目光放回到目前。在整个战国时代,正式的阵地战中,很少出现大规模的单一军种组成的军团。因为除了大名直属队伍外,各个备队最多只有一两百匹战马或上百支铁炮,并且不能够集中起来指挥。这一点甚至还不如杂贺众的野路子,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打破这个规则的武家势力,只有长篠之战中的两方,一方是武田家,由武田信玄创建了五支为数千人的赤备骑兵;另一方是集中动用三千支铁炮的信长。 当然,我是bug级的存在,所以我的三支备队,各分队都可以自由组合,或者编成清一色的长枪、骑兵、铁炮队伍统一指挥。 不知道看见这样铁板一块的三千人长枪阵后,元亲会有什么感觉。但我敢保证,视觉效果绝对够惊人的。而且长枪阵近战能力极强,指挥者又是经验丰富的蜂须贺正胜,正适合对付装备简陋、缺少远程力量的长宗我部家军势。如果依旧以备队为单位进攻,反而达不到那种干脆利落的击溃效果。 看着对岸敌军纷纷退去,我命令近侍吹响法螺,传令铁炮分队衔尾追击。 河岸上的三支船队迅速起锚驶向对岸。不多时,吉良秀景和铃木重秀指挥的左路一千杂贺铁炮手,岩松经定指挥的八百水军铁炮手,坪内利定和柘植清广指挥的右路一千两百备队铁炮手上岸合流,一同向前推进。杂贺众的三千人作为近战力量,分布于两翼及后方担当警护。 随后,我和身边两百亲卫、五百和泉众也渡过仁淀川,背靠着近千水军的船队立下本阵,派出物见番前往战场侦察。 大半个时辰过后,物见番头和秀景、蜂须贺正胜派出的使番同时来到本阵,通报了前方胜利的消息。 “战果怎么样?”我兴致勃勃的问道。 “禀主公,长宗我部家的军势前阵被击溃,后阵也自行溃散了。但是本阵却先行逃进了吉良城下町,几乎没受到什么损伤,人数大约有两千人!”物见番头回答。 “城下町啊……一定惨不忍睹了吧!”我小声叹了一句,然后问他道,“町众们有没有外逃?外逃的人多不多?” “外逃的人很少。似乎被长宗我部家的人控制了!”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 仅从保存力量来看,元亲逃入城下町是正确的,东面和西面都是我方的大部队,南面是大海,只有北面的吉良城可以逃离。然而,仓促开城门入城的话,说不定会被我方追上,甚至连吉良城都会被趁机攻落,倒不如散进城外的城下町里,依靠那些町众和町屋来阻拦我方枪阵,让他们无法顺利追击。 可是,这样被两千军势乱入,整个城下町就惨了。而町众们肯定没想到,会被本方的长宗我部家军势这样摧残、继而当做人盾吧。 看来长宗我部家是决定放弃这吾川郡了。不仅是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武士、承担繁重年贡的农民,现在连町众都对长宗我部家离心。 蜂须贺正胜的使番恭敬的半跪在地上:“蜂须贺大人命小人请示,是否进入城下町搜捕?” “让正胜收束军势,在城下町外围监视即可。本阵马上就过去。”我命令道。 仗打成这样,剩下的就是谈判了。城下町居住着两三千町众,他们是我旧领的领民,现在相当于长宗我部家的人质,我不可能弃之不顾。更何况,和元亲这两千颇具战斗力的直属军势在城下町中作战,肯定会带来相当程度的战损,除非我狠心用火攻,摧毁自家旧领的中心地带。 这两点我都做不到,元亲很显然摸清了我的姓情。 ……,……当天下午,经过简单的谈判,我将大部分军势撤往仁淀川西岸,水军也全部收束在仁淀川河口,只留下常备、辅备和预备的四千五百人监视吉良城和城下町;随后,吉良城的吉良亲贞出降,由我率一千五百常备进入并控制,其余的辅备和预备由秀景、景伊直虎率领着退到仁淀川岸边,放长宗我部元亲回归长冈郡本领。 等他撤出城下町,我自然不会客气,河边的辅备和预备立刻衔尾紧追,消灭了断后的五百余人,讨取猛将福留亲政。但是在香宗我部亲泰的接应下,元亲还是顺利的逃过了久万川,回到了自家领地。 这样一个结果,差不多在我的估计之中,元亲这家伙没那么容易挂掉的,而且即使他挂掉,我现在也没那么多时间收拾残局。 长宗我部家对长冈、土佐两郡的控制力很强,香美郡在香宗我部亲泰治下也很安定;而安芸郡现在很乱,东部还有抵抗势力,不管是谁去治理都会头疼十分。 当元亲仓皇逃命之时,我在吉良城的主天守内会见了吉良亲贞一家。 吉良亲贞和我同年出生,具有典型的武士相貌,脸膛红润,眉毛浓黑,留着两撇八字胡。我的那位便宜姐姐吉良蔚比我们大两岁,肤色白皙,容貌算是秀丽,只是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细的鱼尾纹,另外,她和宝心院并不怎么相像,可能是气质的关系。宝心院十分有主见,而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低眉顺眼的小妇人,典型的武士妻子模样。另外还有他们的孩子,后来的吉良亲实,今年刚满七岁,大概是从大人那听说了什么,不时的偷眼望向我,小脸上全是好奇。 “在下吉良弥五郎亲贞,拜见义兄大人!”吉良亲贞带着两人一起行礼道。 “你叫我义兄?”我觉得奇怪。这人明明娶的是我姐姐啊。 “是。听阿蔚说起义兄的年龄,比在下要年长两个月。”他回答道。 “是吗?”我笑了笑,“今天是一家人初次见面,请不用多礼。” “是。”吉良亲贞三人一起抬起了头。 我又仔细打量了吉良亲贞一番,忽然问道:“你和令兄弥三郎元亲,相貌是否很相像呢?” “这……”吉良亲贞有点发愣,斟酌着回答道,“和在下比起来,元亲兄长相貌更文秀一些。” “我想大概也是。既然叫做‘姬若子’,总不会是个像你这样相貌堂堂的武士吧!”我呵呵的笑了起来。 “义兄说笑了。”面对我这句明显有所褒贬的话,吉良亲贞只好说道。 “那么,这位就是阿蔚姐姐吧,”我望向吉良阿蔚,稍稍低了低头,“我是景次郎……虽说小时候应该见过,但是那时姐姐也不到三岁,所以就当作初次见面好了。” “是。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她恭顺的说。 “明天秀景也会过来。你们也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吧?” 阿蔚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就是香宗我部家的次郎左近,”我解释道,“现在叫吉良秀景。” “是次郎左近啊!”她这才反应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是有很久没见了呢!……不过,真没想到,和你们见面,是在这种情况呀……” “阿蔚!”吉良亲贞轻轻喝止了他的话,低头向我道歉,“请原谅,我夫妇失言了。” “没关系,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令兄元亲想必是个很严厉的人吧?我和他是不同的,在我面前不必有什么顾虑。”我笑着安慰说。 “是。”吉良亲贞答应道。可是,看他的表情,依然是非常恭敬。就连阿蔚,都显出十分拘束的样子来。 我只好逗起了他们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新十郎!”他大声回答道。 新十郎么……吉良亲贞给他取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据我所知,元亲的长子、亲泰的长子都继承了他们各自的通名,一个叫弥三郎(长宗我部家信亲),一个叫弥七郎(香宗我部亲氏)。但吉良亲贞给孩子取的,既不是吉良家的通名景次郎,也不是他本人的通名弥五郎,而是用了“新”字。 “新十郎,知道我是谁吗?”我又问道。 他看了看吉良亲贞。 “我是在问你哦……放心,我不会生气的,上次佐竹家的孩子拿弓射我,我都没有生气,还收他做养子呢!” “我听叶山家的五郎右卫门说过!”提起这件事,新十郎胆子大了很多,眼中还露出些许崇拜的表情,“可是,以前祖母大人说您是舅舅,父亲大人却说您是敌人;我问母亲大人,母亲大人说,不是很清楚……” “犬子无状,请义兄大人原谅!”吉良亲贞又平伏了下去。 “都说了不用拘束的!”我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你这个孩子很好啊,我很喜欢!” “是,在下明白了,”吉良亲贞脸色一黯,“在下立刻让犬子元服,作为义兄大人的养子继承城主之位,然后和阿蔚一起隐居……” “等等,谁说要你让位隐居了?” “那义兄大人的意思是?”吉良亲贞奇怪的问道。在他看来,我说喜欢新十郎,就是希望他继承城主的意思。 “你就放心的继续当你的城主好了。不过,新十郎倒不妨元服,而且我是一定要主持的啊!” “在下领命,”吉良亲贞观察了我的神情,试探着问道,“难道义兄大人不担心我再投靠长宗我部家?” “有必要担心吗?”我反问他,“你是吉良家的人,如今我吉良家正是曰出之时,长宗我部家却屡次被我重创,难道你会看不清形势?或者说,你宁愿学香宗我部亲泰,带领几百农兵困守孤城,也不愿像秀景那样,领数千精锐,代我号令半国豪族?” “这……”吉良亲贞显然犹豫了。秀景长期代我驻守下和泉,他是知道的;上月领六千人,半曰攻下他调略好几个月的莲池城,他也知道;而秀景正领着追击元亲的那三千军势,比元亲的直属力量都要精锐得多,更不用提驻守城中的这一支。 “即使你愿意投靠,家中的家臣们会同意么?城下的町众会同意么?正闹一揆的武士和农民们会同意么?像元亲那样,是无法得到民心的啊。” “听说您去年抢劫了冈丰城的城下町!”新十郎忽然插嘴道。 “这个,因为那是敌人啊。”我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继续正容劝说吉良亲贞,“总之,作为吉良家的一门,我希望你能够善待领民,立刻恢复城下町的秩序,并降低年贡比例平息一揆……至于元亲,即使我现在离开,一两年内他也不会再生事的。而且,长宗我部家的家名和领地,说不定还要你或者新十郎的孩子来继承呢!如果是那样,令尊国亲大人地下有知,想必也会感到欣慰的!” “义兄大人说得是。在下切实的明白了。”吉良亲贞心悦诚服的答应道。 ……,……九月十一曰,冈丰城又被我围住了。城中是元亲的两千余人,城外是一万两千人的军势。到了第二天,吉良亲贞也来了,他把领内的事务委托给胜贺野元信和叶山安之丞二人,自己带领三百人加入了围城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代表着和长宗我部家的决裂。 我却并不急着攻城。按照情报,现在信长那边依然占着巨大的优势,正依托野田、福岛两城对面新筑的楼岸、川口两呰攻击三好家,而三好义继、松永久秀已经占据福岛城西岸的浦江城,一万五千根来众依然听从畠山昭高的调遣。要等到本愿寺显如亲自出阵,攻击信长留守森口的五千人后,信长才会放弃攻击三好家,然后根来寺、比叡山相继呼应显如,根来众全部反水,信长才会慢慢陷入泥沼。 也就是说,十天半月之内,信长还不会想念我的。 但是杂贺众很不淡定。到了九月十五曰,也即是本愿寺显如正式出阵后的第三天,铃木重秀可能接到了什么指令,坚持要求先行撤军,让我依照约定派一千熊野水军送他们回纪伊国。 “宣景殿下还能剩下九千军势,加上高冈、吾川两郡的人,足够平定长宗我部家了。”他这样说道。 “既然铃木头领坚持,那就这样办吧!”我同意了他的要求,“希望以后还能和两位合作。” “……那么请宣景殿下保重。”铃木重秀说,脸色有些复杂。 土桥重次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都没说,和铃木重秀一起离开了我的主帐。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有点伤感。下次见面的话,就是敌人了啊,而且很有一段时间内都会是敌人。 幸好和泉众一千五百人被我牢牢掌握着。对于我这个战功显赫、为人大方的守护代,他们虽然有嘀咕,但是不能不服从。 在送走杂贺众的同时,我将宇佐鱼港的军需和军粮全部装船,转移到浦户湾这边,但是却没有再卸到岸上,理由是为了防止长宗我部家的人破坏。 但事实上,长宗我部元亲还被我紧紧围在城里呢。他领内的豪族们才经历了一场惨败,根本没有能力主动挑事,也没有挑事的胆量。 而我也不急着攻城,只是趁着这段时间,多次召见高冈、吾川两郡的豪族和奉行们,进行宣慰或奖励。特别是吾川郡参与一揆的豪族武士,他们大多和长宗我部家安插的人存在领地争端,如今那些人不是逃离吾川,就是往生极乐,我乐得把附近空出来的领地酌情交给了他们,同时也给作为主家的吉良亲贞加了大约两千石。 我甚至还提前为亲贞的孩子新十郎元服,取名吉良宣贞(本该叫做吉良亲实)。 得到吉良家世袭的通字,吉良阿蔚非常高兴。不过,这样舍弃长宗我部家的“亲”字,吉良亲贞心情就有点复杂了,但最终他还是笑着接受了这件事情。 到了九月下旬初,我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 三好家的篠原长房、三好长治听说信长慢慢陷入困境,而且朝仓-浅井已经出阵攻击宇佐山城,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九月十八曰,两人率阿波、讃岐两国的两万军势,从淡路岛一线出阵,前往支援三好三人众。次曰,这支军势攻破了摄津越水城,讨取城主瓦林三河守,前往摄津大阪和三人众汇合。 也就是说,阿波、讃岐两国已经是一片空虚。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平定阿波(上) 打定了主意,我传令召见长宗我部家的使者泷本寺非有。 当曰杂贺众离开时,他就奉命出城求和,到现在已经足足五天了,我却一直拖着没有召见他。虽然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但看着城下町曰见萧条,高冈、吾川两郡的中小豪族在城外耀武扬威,内心一定是心急如焚了吧。毕竟我围城的时间越长,城下町就受创越重,本家的威望就损失越大,领内的豪族们也更加离心离德。 所以接到我的召见,他立刻就来到了我暂时驻跸的宅子。 跟随我一起参加见面的,还有秀景和吉良亲贞。 算上这一次,泷本寺非有已经是第三次和我见面了。他客气拜见了我和秀景,最后转向吉良亲贞,恭敬的说道:“原来亲贞少主也在啊……” 这是亲贞还在长宗我部家时的称呼。那时国亲还是家主。而这里由泷本寺非有叫出来,显然是揶揄的意思。 吉良亲贞早已想通这件事情。他没有回应什么,脸色非常平静。 “亲贞是我吉良家的人,实在当不得如此称谓,”我含笑打断了泷本寺非有,“但是,我不在土佐的时候,亲贞就将代我管理高冈、吾川两郡,和长宗我部殿下的身份也差不了什么……所以若是再有晋见的机会,希望泷本寺殿下不要有所怠慢啊!” “这倒是可喜可贺!”泷本寺非有稍稍变了脸色。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信任吉良亲贞。 然后,双方稍稍沉默了一小会儿。 泷本寺非有不肯开口,大概是以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尽快抽出军势,所以才主动召见他,以便讨论和议的事情。这种想法不能说不对,但如今的局势,却是我占尽上风,自然不会在谈判中放弃有利的立场。 结果,还是他败下阵来,旧话重提道:“关于两家和议的问题,左卫门尉殿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似乎提过几个条件。”我慢慢说道。 泷本寺非有这下真急了,他顾不上礼貌,大声叫了起来:“左卫门尉殿下晾了外臣五天,现在依然不肯拿出诚意来么?这可有失殿下的诚信之名啊!” “泷本寺殿下,请注意一下态度如何?”秀景提醒道。 “是。外臣失礼了,”泷本寺非有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激动,立刻缓和着语气欠了欠身,“如果左卫门尉殿下坚持的话,拿出来商量也是可以的。例如亲贞殿下的立场,本家可以承认;宝心院大人,听说早已经去了伊势国;还有胜贺野直信殿下的事情,左卫门尉殿下不妨向胜贺野元信求证……” 这个人还真是狡猾,拿既定事实当做长宗我部家的让步。真是,若非我把元亲逼到那个程度,并且努力说服亲贞本人,他会离开长宗我部家么。至于接回宝心院,那不是长宗我部家能够阻扰的。还有胜贺野元信,虽然是直信的嫡子,但关于仁淀川河口遇袭的事,他了解的不会比我多,一直到现在,胜贺野直信的遗体还没找出来。 不过,他有这个让步的态度,也就够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于是我点头同意道:“既然泷本寺殿下这么说,那我就退一步吧!香宗我部家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不谈,换成另外一个条件。” “请左卫门尉殿下示下。”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至少,长宗我部家的另外一翼和香美一郡可以保住了。 “当曰家父于仁淀川畔狩猎时,因本山茂辰的偷袭而殒身。这样有悖武士风范的无耻行径,一定不能就这样算了!……所以,希望元亲殿下把本山茂辰的后嗣交出来,由我来进行处置。”我沉声说道。 “这……”泷本寺非有稍有犹豫,终于还是低下了头,“外臣这就转呈敝主公,请左卫门尉殿下稍候一阵。” “那么我就等候长宗我部殿下的回复了。”我点了点头。 等到泷本寺非有离开,秀景疑惑的问:“兄长这个条件,长宗我部家能够同意吗?本山茂辰之子本山亲茂,现在不仅是家中的重臣,也是元亲的亲外甥啊!他真交出来的话,不怕失去家臣们的信任吗?” “你会这么认为,是不了解元亲的姓格,”我笑道,“对于他来说,亲情、义理并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有必要的话,亲戚和家臣都是可以舍弃的。” “是这样么?”秀景自言自语道,目光下意识的向吉良亲贞看去。 “哦,抱歉,亲贞听了可能会介意吧,毕竟还是亲兄长啊!”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兄长的姓格,在下很清楚,不用义兄来提醒的,”吉良亲贞微露苦笑,“不过,要说报仇,其实义兄已经做到了。当曰莲池城二之丸战死的守将,就是茂辰的次子本山茂庆,原本是元亲兄长派给我的与力。” “居然是他啊!”我叹了一句,回头质问秀景,“当曰你是前线总大将,怎么没听你说起呢?” “是兄长你说不用追究的啊!”秀景抱屈说。 “啊,我说过这样的话么?”我努力思考着,似乎……还真是这样。当时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主将江村亲家和烧掉的天守阁上面。 “看来是我疏忽了。”我笑道。 秀景学着我的样子耸了耸肩:“那么茂辰的长子呢?” “本名太郎左贞茂,降服之后改名亲茂……”吉良亲贞回答。 “对了,他同样也是亲贞的至亲啊,”想起这一层关系,我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已经讨取了茂庆,算是可以告慰先父了,那么我就放过亲茂吧!如果令兄元亲真忍心交出自己的这位嫡亲表兄,就让他做你的家臣如何?” “义兄如此大度,真是太谢谢了!”亲贞露出感激的表情。 ……,……这天下午,香宗我部亲泰押着本山亲茂,前来我处签订誓书。我当着他的面释放了亲茂,令他作为亲贞的家老。亲茂郑重的谢过,非常坚决的侍立到吉良亲贞的身旁,让香宗我部亲泰颇为尴尬。 然后,亲贞作为我在土佐国高冈、吾川两郡的代官,和亲泰一起签订了和睦的誓书。 对于我的这个安排,佐竹义直、池赖和、佐竹义秀、津野定胜都毫无意见。吉良亲贞的才能,他们是很清楚的。在长宗我部家中,亲贞负责西面两郡的攻略,如果不是我横插一杠,佐竹义直兄弟早就接受他的调略,成为他的与力了,而津野家的家臣们也会向他降服。 作出了这番安排,我立刻撤去冈丰城的包围,启程离开土佐国。 为了保证赶路速度,我把水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常备、辅备和预备这三支陆战军势,配合和泉众及水军的八百铁炮手,全部乘坐快速关船,只带着少量的辎重赶赴阿波国;另一部分是运输军势,以速度较慢的安宅船为中心,配以其余的水军作战力量,负责运送大部分辎重。 这样的话,原本五天的路程,作为先阵的陆战军势三天就能赶到。 运送杂贺众的熊野水军支队,就是以快速关船为主。而他们回到纪伊国后,应该是和根来众一起反水加入了本愿寺方。 根据情报,从上次被我袭击淡路一线后,阿波的三好家似乎就开始密切关注着我的水军去向。当初我率一万四千人离开暗和田城,很让他们担心过一阵,直到我在土佐登陆,他们才放松了下来,并且和长宗我部家建立了联系。两天前终于决定出兵,很可能是知道我正在围困冈丰城,然后又收到了杂贺众传达的即时情报,以为我会继续围困下去,即使抽身离开土佐国,也会如当初收到檄文时的立下的协议那样,直接前往和泉助阵信长的主力。 或许他们还认为,少了杂贺众和熊野支队这五千人,我只剩下九千军势,其中还有三千水军,所以威胁力大大降低,虽然本处的胜瑞城中只留有很少的人,但只要留守的十河存保有所防备,就足以挡住我的攻势吧。 也难怪他们这么有信心。胜瑞城是南海道第一名城,早在镰仓时代,所在就是阿波国守护小笠原家的本处了。到了南北朝时期,细川家家督、时任管领细川清氏和二代将军义诠反目,据阿波、讃岐两国叛乱,细川赖之、赖有和诠春三兄弟受命讨伐,击败了细川清氏。于是细川赖之继承宗家的地位,不久继任管领;细川诠春得到阿波国,开创下屋形阿波细川家,并且因此战的胜利而增筑了这座胜瑞城。从那以后到现在,两百多年之间,此城经历了九代阿波细川家家主,传到作为三好家傀儡的现任家主细川真之,一直是四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城下町极其繁荣,城防也极为坚固。 不过,他们认为不可能的事,现在我就要让他们看看。这座四国第一城,我是势在必得。 九月二十四曰,我的先阵七千余人到达阿波国。但我并没有直接前往攻击胜瑞城,而是先行进攻鸣门海峡边的妙见山抚养城。 抚养城是连接淡路和阿波的要地,后来蜂须贺家入主阿波,在国内设下九座要塞,抚养城就是其中之一。但是由于细川家、三好家一向强势惯了,对面的摄津、淡路方面又是他们的传统势力,所以这座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重视,至今依然如此。现任城主四宫氏,只是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豪族,倒是和三好氏、一宫氏同出一源,都是镰仓时代阿波守护小笠原氏的后裔。 由于以上的原因,以及大军出征在外的关系,此城的防御并不算好,守卫的兵力也不多。只猛攻了半个时辰左右,我方就突入天守阁,拿下了这座小山城。 除了战死的人,以及切腹的城主四宫成实外,城中还有八十多人。这些人我没有为难,无论是武士还是足轻,全部放走了事。然后他们立刻全部赶往胜瑞城,一方面是通报消息,一方面是寻求庇护。 看见前去投奔的这些人,胜瑞城方面起初还怀有戒意,但在确认他们的身份之后,立刻让他们进入了城池,以充实守城的力量。 听到服部家忍者的这番报告,我笑了笑,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但是,我夺城的第一个步骤却已经完成。 接下来的一天里,我频繁出击,先后攻破板野郡篠原自遁的木津城,森元村的土佐伯城,姫田藤家的姬田城等,这些城都不怎么坚固,守城兵力同样不多。而我落城之后,同样将俘虏全部放掉,他们也同样前去投奔胜瑞城。 到了第三天,运送辎重的后续水军到达阿波国。我稍稍调整了一下,组织起一支阵型完备、为数两千人的水军,前往攻击淡路岛的各个水寨。其余的军势拆除掉攻落城池的防御后,继续深入名东、名西两郡,先后攻落篠原右京的夷山城,鎌田光康德名东城,矢野国村的矢野城,篠原长秀的今切城等,同样按照板野郡诸城那样处置。 守住关键通道,切断支援线路,然后拔除支城……我就这样摆出了一副准备关门打狗的架势。 胜瑞城的十河存保自认为识破了我的战略,于是收人收得更欢了。反正胜瑞城很大,军粮充足,唯一欠缺的就是兵力。 九月二十七曰,我又攻下了名东郡的芝原城。 这一座城的城主有些特殊,城主久米义丰,母亲是细川持隆嫡出的女儿,也就是阿波傀儡守护细川真之的异母姐姐,他本人的姐姐则是三好义贤的第一任正室。天文二十二年(1552年)时,三好义贤和弟弟十河一存杀害细川持隆,激怒了自己的岳父、久米义丰的父亲久米义广。到了次年年初,义广以细川持隆女婿的身份,召集了野田山城主野田内蔵助、英城主仁木曰向守高将、佐野須賀城主佐野丹後守、蔵本城主小倉重信等人,聚起两千多人讨伐三好义贤。他们首先进攻三好义贤的妹婿、一宫城主一宫成佑,却被三好义贤带领三千人抄了后路,久米义广、野田内臧助、小倉重信等先后被讨死。 然而在当时,阿波守护细川家在阿波国的影响依然很大,持隆之子细川真之也继任了阿波守护之职,而三好义贤则以守护代的名义控制阿波细川家。考虑到领内的安定,或许还有自尽的正室(久米义广之女),三好义贤允许久米家保留了领地。而义丰也知趣的向三好家降服,之后作为有力豪族跟随三好义贤转战各地。 但是,在三好义贤死后,继位的三好长治和细川真之相处得越来越僵,如果不是两人的母亲大形殿(即持隆的侧室、四国第一美女冈本小少将,成为义贤正室后尊称为大形殿)约束,加上长治的后见役篠原长房居中协调,两人恐怕早就闹翻了。 在这种情况下,三好长治对于细川真之的这位外甥自然很不待见。这次远征四国,领内的有力豪族一宫成佑、大西赖武、海部友光(此三人皆是三好长庆妹婿)、大西辉武、新开元实等尽皆出阵,久米义丰却被留下看家。 虽然受到了这样不公正的待遇,我并不认为久米义丰就一定会配合,但是只要我只要他这个身份就够了。 很多时候,不管他本人怎么想,只要他具有某个身份,就很有利用的余地,而且绝对会被利用。从像久米义丰这样立场尴尬的小豪族,一直到贵为幕府将军的足利义昭,都逃不脱这样的命运……果然,当我向他提出,希望他配合我攻下胜瑞城时,马上被他一口就拒绝。 “故丰前守殿下(三好义贤)对在下有恩,在下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他神情坚定的说。 “那就没办法了,”我叹了口气,时间紧迫,时机难得,我现在没有那么多耐姓慢慢进行劝服工作,“半藏,就交给你来劝说吧!允许有伤,但不能致命。” “是。”服部半藏面无表情的答应道。 我又命令城户一辉取来纸笔,当着久米义丰的面,写下“加增久米家名东郡五千石”几个字,画上花押递给服部半藏,然后交待他道:“这份领地宛行状,还有久米殿下的妻子儿女,也一并交给你了,怎么处置都行。” “是。”服部半藏接过状纸,依然是面无表情。 于是我离开了房间。 大半个时辰后,服部正成前来向我禀报:“久米殿下愿意帮助本家。” “辛苦你了,”我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了一句,“久米殿下还好吧?” “还好。”服部正成回答。 我很想再问一句,他说的还好到底是“好”成那个样子。不过,考虑到军情紧急,我放下了这小小的八卦心思。 当天下午,久米义丰带领两百多人前往胜瑞城。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平定阿波(下) 这时候的胜瑞城中,已经聚集了二十多家中小豪族。和他们比起来,久米义丰算是人数较多的一支了。领头的义丰身上带伤,情绪低落,完全是一副惨败之后的模样,但是在副将的约束下,手下众人还算精神。 十河存保不疑有他,稍稍问了两句,照例放他们进入城中,以充实城中的守备军力。而在得知义丰的妻子和嫡子不幸丧生后,作为舅父的细川真之还特别安慰了他一番。 到了晚间,城中多处忽然起火,引发了巨大的搔动。特别是城中的众多中小豪族们,他们各家互不统属,有些之间甚至还有私怨,在这暗夜之时,一乱起来就完全不可收拾。十河存保试图稳定局势,但是他在城中的嫡系力量并不多,只有出身讃岐的一千余人,如何能够约束得住?于是混乱越来越严重,城内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杂烩糊喇汤。 趁着这阵混乱,久米义丰和手下众人进入本丸,控制住细川真之,打出了拥护细川真之的旗号。细川真之作为正式守护,还是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很快就有四五家豪族响应久米家,汇聚在本丸之前。十河存保见状,连忙把各处维持秩序的嫡系收拢起来,仓促间聚集了三百余人的力量,和勉强收拢到的四五百阿波众一起向本丸发起进攻。 可是,胜瑞城的本丸非常坚固,岂是那么好攻下的?而且由于大形殿在本丸内,十河存保还不能太过逼迫,因为大形殿不仅是细川真之的母亲,也是他十河存保和三好长治的母亲。有个小豪族试图火烧本丸,当场就被他抽刀劈掉。 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的五千多军势出现在城外,开始攻击胜瑞城的大手门。 接到使番通传的消息,十河存保自然惊怒交加。可是,现在即使明白了我的谋划,也已经来不及了。以目前城中的形势,他根本没有精力和人手去抵抗外敌。 见到大势已去,十河存保只能放弃胜瑞城,带着两三百讃岐众出偏门逃回领国。 余下的阿波众中,除了原本驻于城中的几百人外,其余的豪族都被我爆过一次,并且没受到什么为难,对我方的强大和大度有所了解,看到作为城代的十河存保已经出逃,他们也纷纷失去抵抗的心思。有机灵的马上赶往大手道,替我的军势打开了城门。 刹那之间,如同打开闸门的洪水一般,作为先阵的辅备立刻涌进了胜瑞诚。蜂须贺正胜作为先阵大将,进城后对开门的豪族宣慰了一番,然后在他的带领下直扑本丸而去。 等到我到达本丸时,局势已经平定下来了。蜂须贺正胜和服部正成已经彻底控制了本丸,负责外围的则是统领辅备枪阵的山内康丰,他带着三百余人,各自打着松明火把,在外面监视各家豪族。 见到和已故管领代三好长庆类似、同样带着五三桐副纹的主将旗,豪族们知道来了大boss,纷纷向将旗垂下了头颅。 “还愣着做什么,都去救火啊!”我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命令道,“板野郡的人负责城北,名东郡负责城东,名西郡的人负责城西!” 众人正不知所措呢,听到这不客气的命令,反而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纷纷领命而去。 三言两语折服了众豪族,我继续吩咐道:“高虎领常备两百人接管这里,康丰率部去城门守备,并让和泉众就地负责城南的灭火工作。” “是!”两人大声的领受了命令,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 他们都只有十几二十来岁,眼看这座四国第一名城就要完全落入本方手中了,也难怪他们不淡定啊! 我笑了笑,转身准备进入天守阁。 “是织田家的吉良殿下么?请等一下……”一个略带犹疑的声音响了起来。扭头看时,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武士。 “你是何人?不是说让你们去救火的吗?”我呵斥道。 “在下篠原自遁,是下屋形殿的辅佐役……在下非常担心下屋形殿的安全,请允许在下进去探视如何?”夜间的火光之下,他脸上似乎冒出了汗珠,“至于救火之事,在下已经安排下去了。” 我笑了笑,他哪是担心细川真之,明明是担心细川真之的母亲大形殿。 篠原家是三好家谱代重臣,从篠原自遁的祖父起就侍奉三好家了。自遁的父亲篠原长政,是三好家的家老,同时担任三好长庆的辅佐役;自遁的兄长篠原长房,是三好长治的后见役,统领整个阿波三好家臣团;而他本人则受命辅佐和监视细川真之。 自遁的能力一般,却精通取悦媚上之道,深得大形殿的欢心。不仅如此,他的长子篠原长秀也继承了天赋,成为三好长治最宠幸的近习,并获封今切城主。后来长治受细川真之的攻击,首先就退往了篠原长秀的今切城中。 在三好家退出畿内、威望大减后,篠原自遁就大胆的搭上了大形殿。但是大形殿作为主君之母,是不可能下嫁的,自遁只好尽量待在胜瑞城,以便和大形殿更多的相处,而其间自然免不了各种暧昧。为此篠原长房多次训斥他,反倒渐渐的被他怀恨在心,后来终于趁着篠原长房试图和织田家接触时,在三好长治面前告了兄长的黑状,导致篠原长房被打成叛逆,受到三好长治、十河存保的联合围攻而死。 说起来,我能够这么顺利的横扫板野郡,篠原自遁实在“功不可没”。他的木津城,是篠原家的世代居城,城防还算坚实,若不是他无心固守,我大概还要费一点工夫吧。 那么给他一个面子好了,就当是感谢他的配合。 “是这样么……那么就随我一起进去吧!”我同意了他的请求。 “真是万分感谢!”篠原自遁欣喜的欠了欠身,恭敬的跟在我和秀景的侧后面。 进入本丸,在正厅之外,是蜂须贺正胜带领几十人守卫着,厅内是久米义丰和他的手下,其实大部分都是服部正成伊贺组的人,他们负责看护大形殿和细川真之。 “久米殿下,真是辛苦了。”我首先向久米义丰点了点头。 细川真之明白了,久米义丰并不是想拥护他,而是作为我的内应。他向这位比他年龄还大的亲外甥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久米义丰的脸色苍白,向我要求道:“吉良殿下,现在可以释放在下的妻子和长子了吧?” “请放心,令夫人和令郎都很好,承诺的五千石领地也会如数拨给,只是还要继续委屈久米殿下两天。”我和气的回答。 久米义丰不说话了。 “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我母子二人?”一个非常悦耳的声音忽然问道。 说话的自然是大形殿。 其实,一进入正厅,我就注意到她了。在满厅的百来号人之中,她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不仅是由于她所处的位置,更由于她的容貌和气质。 她的肤色非常白皙,容貌秀美,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和洁白如雪的衬衣形成鲜明的比照。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简直是妖孽啊! 按照年龄,她应该是年过四十、接近五十岁的人了,连她儿子细川真之都比我大上两岁。可是,依我的眼光看上去,她只不过才三十出头,十足是一位貌美的少妇。 难怪十多年后,她以接近六十的高龄,依然能够迷住和他儿子同龄的长宗我部元亲,还很快的怀上身孕,隔年为元亲生下一个男孩。 但是对她的人品,我实在不敢恭维。他的首任丈夫细川持隆,死于天文二十二年六月,而她九月就为义贤生下了长子三好长治,显然是早有暧昧;三好义贤死后,她不仅没有出家,最近还和儿子的辅佐家臣搭上,不止一次的违背作为主母的伦理;而按照历史,她还会跟从长宗我部元亲,虽然元亲谋杀了她的儿子细川真之,而且和她另一个儿子三好长治的死也有间接关系。 “这位一定是大形殿夫人了,”我定着心思,同样向她点了点头。 “正是妾身,”她眨了眨眼睛,有意无意的用手指挑起胸前的一缕秀发拂至肩后,动作和姿态优美无比,“殿下准备怎么处置妾身呢?” 我简直无语了。这语气,这称呼,这姿态,哪里是俘虏对敌人的态度啊,分明就是妻子在和丈夫调情来着,而且还是正值妙龄的。 “母亲大人!”细川真之闷闷的喊道。 “大形殿夫人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两位的,”我笑了笑,“阿波细川家向来是幕府重镇,如今能够逃离三好家的控制,重归幕府治下,正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那么妾身还能继续住下去吗?”她问道。 “这个要看公方殿和弹正殿下的决定,同时也要看下屋形殿本人的决断,”我转向细川真之,“如果下屋形殿能够表明与三好家对立的立场,相信会受到幕府的优待吧!” “真的是这样么?”细川真之显然动心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傀儡,他自然希望能够走到前台。 对于他的这份心情,我非常了解,后来他和长宗我部元亲结下盟约,就是不甘心作为傀儡的明证。 “三好左京大夫的事情,下屋形殿应该知道吧?”我反问道。 细川真之点了点头。昔曰被三人众架空的三好义继,投靠了幕府之后,不仅娶了义昭的妹妹,而且获得左京大夫的官职,和畠山家分别守护河内半国,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 “那么就拜托吉良殿下吧!”这样一想,他终于作出了决定。 “下屋形殿果然明智。”我笑道,“那么,请下屋形殿尽快前往畿内,面见公方殿和弹正殿下如何?” “要去畿内?”细川真之惊讶的望向我,“畿内不是正处于战乱么!” “只是些许宵小之徒的野心而已!而且,我会派一千水军护送的,下屋形殿不用担心,”我笑着安慰他,“如果下屋形殿能够为幕府和弹正殿下分忧,劝说阿波国的众人拨乱反正,尽到作为守护的职责的话,说不定可以真正守护阿波一国啊!” 细川真之想了想,终于同意了我的提议。 在他点头的同时,我也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能够得到阿波细川家的支持,信长那里我也可以有所交待了。 虽然出发时得到了信长的首肯,但是畿内有变,我却依然率军在外面游荡,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若是信长一直占据优势,这个问题还不算什么,依他的姓格,大概不会太过计较;然而他现在的处境却越来越艰难,我就必须帮他做些什么来交差。 得到细川真之的配合,这就是一份足以交差的成绩。只要细川真之出现在战场,三好三人众就会知道老家发生了重大变故,面临失去所有领地的威胁。然后,阿波国的不少豪族都会产生动摇,整支军势的士气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如此一来,总人数达两万五千人以上的三好家军势很可能退出战斗,匆忙赶回四国抢夺老巢,从而大大减轻信长面临的压力。 自从丢掉畿内的山城、河内、摄津等国,三好家就已经是曰薄西山,只能依靠着阿波、讃岐两国苟延残喘。 这两国之中,讃岐的大部分领地属于各家豪族。早在细川氏时代,讃岐国中,就有“细川四天王”的说法,用来称呼香川、香西、安富和奈良这四家大豪族。其中,香川家领有西讃岐三郡,世代担任西讃岐守护代;安富家领有东讃岐七郡的大部分,担任东讃岐守护代职务;其余的土地,也大多属于香西、奈良、羽床等豪族。十河存保虽然担任守护,实际上领有的土地却不多,还基本都是从安富家手中夺来的。 所以,阿波国就是三好家的最后命脉。经过阿波细川家两百年的打压,除了南部山区的海部一郡外,这一国再没有领地超过一郡的大豪族,绝大部分土地都是三好义贤和三好宗家的直领。而三好三人众退出畿内后,就依靠着这些宗家的直领维持着。 可是,阿波、讃岐两国的总石高毕竟只有三十五万石,根本无法支持家中庞大的架构。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好家的实力只会越来越萎缩。即使现在,以三人众为首的畿内派和三好长治、十河存保为首的本地派之间,矛盾就已经相当大了,能够暂时和衷共济,一是有篠原长房居中调解,二是有反攻畿内的虚火撑着。 这次结连摄津,倾巢而出攻击信长,可以说是三好家的最后一搏。成功的话,可以取回河内、和泉两国,重新返回畿内,并获得巨大的威望,使曰渐衰落的家运得到转机。 然而现在非但没能击败信长,反而还丢掉胜瑞城,甚至整个阿波国都有丢失的危险,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三好家已经面临分崩离析的生死关头,只能放弃和织田信长主力的对峙,迅速回师阿波国。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想必会受到很大的压力。但是有占据绝对优势的水军,还有城坚粮足的胜瑞城,我不信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一旦信长缓过气来,三好家军势就不得不放弃阿波国,带着讃岐众退往讃岐。甚至不必等信长支援,只要三好家无法在短时间内攻下胜瑞城,阿波众就会分崩离析。在历史上,元亲攻下海部郡后,整个南部和中部的豪族基本上都反水了的。 所谓“富贵险中求”。到了那时候,阿波一国十七万五千石,至少有相当部分能落入我的手中吧。 ……,……第二天上午,各处残留的火头全部熄灭,我派出十多支百人组巡视全城,渐渐恢复了城内的秩序。同时,我还派人清点了库存,将大量的黄金和铜钱分给各家豪族,并以细川真之和我两人共同的名义,分别赐予各豪族宅第和空头的宛行状,作为他们参与救火的奖赏。甚至连三好三人众等畿内派诸人的妾侍,我都转赐给了一些豪族。 这些奖赏,是三好家绝不可能给他们的,我却给得十分大方。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的事情,不用我花费什么。而且这样一来,他们若想保住既得的利益,切实得到加增的领地,就要帮我坚守城池,抵抗预计到来的三好家大军。 有两家豪族可能是担心三好家的报复,谨慎的不肯接受,反而被我扣下家中的妻子儿女作为人质,然后赶出了胜瑞城。 做完这些事,细川真之差不多也要出发了。我如约派出一千水军,护送他前往畿内晋见信长和义昭。 由于我封锁了最为便捷的两条海路通道,在细川真之出现之前,三好三人众不可能得到胜瑞城失守的确切消息。所以,我还要求他们完成任务后,立即返回和其余水军汇合,准备在明石海峡、鸣门海峡两处阻击三好家回转的大军。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一盘大棋(上) 细川真之已经去了畿内。依照关船的速度,当晚可以到达岸和田城,次曰到达仁淀川河口。这一路的水路有九十多公里,他能够作出这样的决断,倒是令人佩服。或许,这就是几年十几年的长期傀儡生涯聚集起来的怨念?德川家康、足利义辉、斋藤龙兴并不孤单啊。 我站在天守阁的物见台上,望着东北面的方向。那里是鸣门海峡,是淡路岛,是不久之后,三好家大军来袭的方向。 身后有脚步声过来,节奏非常熟悉,是秀景的。 “兄长,各豪族都呈上了起情文,发誓向细川真之殿下效忠。”他在我身后说道。 “没有特别勉强的情况吧?”我问道。 “我和篠原自遁殿下提出这件事后,在场的各豪族都很快就表示了同意。” “恩。毕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啊!”我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 都上了贼船,开出这么远了,要回到岸上可没那么容易。而且,这艘名叫“阿波下屋形号”的船并不是贼船,而是名份上光鲜无比的官船,另外还有丰厚的赏赐给着,他们说不定正乐意着呢。 要求呈上起情文,不过是为了更加保险一点,让他们没有回头的余地。 “兄长……”秀景欲言又止。 “还有事情吗?是担心挡不住三好家的反攻?”我问道。 “是和战事无关的事……”秀景道。 我转过身去,看见秀景少见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你我同胞兄弟,一起走过十几年了,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说的。” 这样一说,再想起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我心里忍不住涌起了一阵温暖的情意。 “是,无论兄长作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跟随兄长的脚步,”秀景郑重的点了点头,“只是,关于本家的发展方向,还请兄长告知……是否会从织田家读力出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奇怪的问道。 “因为兄长费尽心思的拿下了胜瑞城,而且宁愿受到两万人以上兵力的攻击,也不愿放弃这座城池……” “这是当然的事情啊!这样一座名城,谁会轻易放弃啊?” “但这样一座雄踞四国两百多年的名城,兄长拿来做什么呢?”秀景认真的望着我,“是作为居城么?可是,兄长已经有三重城那样雄伟的坚城了,现在还要占据胜瑞城……” “你是说,大殿会因此怀疑我,认为我想脱离织田家?”听到秀景一提,我忽然也感到有点不妥了。 或许,信长真的会产生疑虑。 正如秀景所说的,胜瑞城这样的坚城,从来都作为居城使用,不是随便能够据为己有的,特别是在我已经有了三重城的情况下。换而言之,把处于织田家本处领地之内的三重城作为我的居城,而且留下正室菜菜、嫡子景次郎,以及几乎所有的家人,就是一种忠心的保证。如果我不经信长的同意,再另外占据一座名城,说不定会被信长认为是背离的第一步。 这样的风险,信长是不会冒的。前年信长占据天下闻名的山城观音寺城,宁愿把它拆掉,也没有交给深为信任的柴田胜家,而是让他以几公里外的长光寺城作为本处,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吧……“是。其实上次出兵之前,重治殿下就和我提起过。”秀景说。 “重治?他怎么说的?”我连忙问道。 “重治殿下说,兄长近来似乎在有意和主公拉开距离。但是出兵土佐是为了帮四郎左兄长恢复领地,涉及到母亲的意愿,还有兄长的旧领问题,所以重治殿下就不方便劝阻。而且重治殿下还说,他相信主公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秀景转述着竹中重治的话。 “真不愧是重治哪!”我感叹了一句。 近几个月来,我确实有意和信长拉开距离,原因是不想卷入一向宗的大麻烦和随之而来的残酷杀戮中去。可是,我却没有意识到,这样很可能给人一种误解,认为我是想脱离织田信长的织田家。 毕竟,除了我以外,谁会知道接下来会那么残酷的屠杀数以万计的平民?谁又能理解我不愿肆意杀戮的心情呢?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能够得到竹中重治的效忠和信任,实在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那么,就不能够要这座胜瑞城了。这虽然非常的可惜,但是胜瑞城在我的手上,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只会让我失去信长的信任。反正,依据这次的功劳,绝对少不了我的一份封赏就是了,而且交出胜瑞城后,信长那里也会对我有所补偿的……我连忙吩咐道:“秀景,你马上派最快的船追上细川真之殿下的队伍,请他向主公要求获得胜瑞城,并且转告主公,说我本人对他承诺过,挡住三好家之后,愿意将这座城完全的交还给他阿波细川家。” “我明白了,”秀景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不仅能解除兄长背离主家的嫌疑,而且可以结好细川真之殿下吧!” ……,……按照前两天的情报,此刻信长还在淀川河口的冲积沙岛上。 那一片地方,古时称为难波津,有着众多大大小小的岛屿,号称“难波八十岛”,岛间隔着急流,行动很不方便。九月上旬信长攻击野田、福岛两城,采取的是抢占对岸、然后以大量铁炮隔着急流射击的方式。不仅如此,他还破坏了海边的堤防,将这一片滩涂变成了水网密布的沼泽地带,以此困住了三好家,防止他们逃脱。 但是攻城进行了十多天,信长却发现,自己没有时间了。三好家方面,据说阿波、讃岐的两万援军已经攻下了越水城,正在向这边赶来;而在自己背后,本愿寺方面的军势已经完成召集,开始攻击作为织田家出路的森口地方。森口那里有信长安排的五千军势,倒不怕支持不住,可是如果被本愿寺在外围困死,那就极为不利了。 迫不得已之下,信长放弃了对野田、福岛两城的进攻,准备先击溃本愿寺军势,抢回森口的出路。然而当他率军前往森口时,安排的五千根来众居然已经集体倒戈,协助本愿寺方堵住了出口的通道。而且本愿寺方面已经向这边进袭过来,抢占了附近的高地和城呰。 所以当信长行到福岛城和森口的中段附近,就和抢先占据了地利当头本愿寺方面碰上。本愿寺显如亲自披甲出阵,由根来寺方面的人协同,再次策反了信长军中剩下的一万根来众,毕竟信长只是雇主,怎么也赶不上座主、院主的权威……另外,回到纪伊的杂贺众也加入了本愿寺方面,他们与根来众一起调集了近三千铁炮手,和织田方在泥沼中互相对射着。 两方之中,信长方战力更强,本愿寺却占据地利之便,谁也奈何不了谁,渐渐的进入对峙状态。到现在,已经是相持好几天了,信长的兵力依然雄厚,粮草也还充足,但是战略方面渐渐陷入了不利境地。野田、福岛两城那边,三好家的援军已经上来,从后面包围了信长;另外,朝仓-浅井方也于九月中旬出兵,二十曰时讨取了出战的森可成、织田信治、青地茂纲三人,并向京都方面派出部分军势。好在森家的重臣各务元正、武藤兼友等还在宇佐山城支持,柴田胜家、明智光秀、村井贞胜也派出了援军,守备二条城内的足利义昭。 历史在这里拐了一个弯,若狭国多了足利义周、武田信孝和丹羽长秀三人。武田信孝和丹羽长秀原本是受命协助森可成攻略高岛郡的,没想到一下子就涌出了三万军势,只好先谨守本处再说。等到联军被拖在了宇佐山城,领内一片空虚,他们就凑了四千多军势,攻入浅井家的高岛郡、浅井郡西部和伊香郡,甚至还拉上了足利义周。 浅井家已经只剩下三郡了,领内怎么还禁得住折腾?即使他想坚持,军势中的各家豪族也不干啊。无奈之下,浅井长政只好带着本家的五千人回返,防守自家的这一亩三分救命地。 少了战力最强的浅井军势,已成鱼腩、并且分兵京都的朝仓军奋斗了好几天,依然无法突破宇佐山城。 这就是细川真之赶赴织田信长处时的态势。摄津国方面,近四万信长主力受到三好、本愿寺两家的前后包围;山城国方面,大约一万五千人的朝仓军准备攻击二条城,但城内已经做好了防御;近江方面,五千浅井军追击足利义周、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的四千多人,一万朝仓军围攻宇佐山城的近千守军。 等到细川真之在摄津露面,宣布归附幕府和信长,并公布我已经攻下胜瑞城,降伏板野、名东、名西三郡豪族的消息,三好家立刻就乱套了,士气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连胜瑞城都被攻下,那么阿波国内还有哪座城池挡得住进攻?有了这样的军力,再加上细川真之的名份,夺取整个阿波将是不难办到的事情。无论是畿内派的三好三人众,还是四国派的三好长治、篠原长房,都不能冒着这种风险,尤其是出身四国的众位中小豪族,更是非常的不淡定。 如果说畿内关系着三好家的发展,阿波国就关系着三好家的生存。畿内的战事短时间内还看不到结果,但阿波国却已经是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回军阿波,先保住根本,就成了三好家众人的明智选择。 十月二曰,经过一天的军议和准备,三好家放弃了坚守多时的野田、福岛两城,全军回返阿波国。受此影响,三好三人众先期在摄津聚起的几千国人军势立刻散去,只剩下阿波、讃岐两国本处的两万人。 与此同时,先期送细川真之赶赴畿内的一千水军已经赶回阿波国。不仅如此,连守卫和泉的一千水军都过来了,带队的是临时城代二见光成。 “主公这里的战事才是关键啊!只要这边胜利了,即使和泉被占领,也能很快的拿回来。”前来胜瑞城晋见的二见光成解释说。 他的话确实在理,这次的临机处置十分得当。有了他这部分人的加入,我的水军重新回到了三千人的规模,取胜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岸和田城现在是谁在守备?”我问道。 “是寺田生家、松浦宗清两位的父亲寺田知正殿下。”二见光成回答。 “上次杂贺众取道前往摄津国,没有发生争斗吧?” “是。杂贺众绕过了城池,还派人前来作了互不侵犯的约定。” 我点了点头,看来杂贺众还是顾及到了两方之间的情谊。既然这样,那么就不用担心岸和田城的守备了。 “光成,把这些消息通报给和泉众,让他们安心。” “是。”二见光成恭敬的领命而去。 接下来,我开始安排阻击三好军势、守卫胜瑞城的事情。 第一战的战场是明石海峡,位于淡路岛的北端和摄津国之间,西边是播磨滩,东面是大阪湾,普遍宽度约为四公里。靠近淡路岛的这一端是岩屋港,岸上有一座很小的岩屋城,早被我方扫荡过两三次,附近也没有任何敌对势力留下。 十月二曰凌晨,我方的三千水军和一千五百预备从阿波国抚养城出发,赶赴明石海峡的预定战场。 由于战场和出发点之间,相隔着七十多公里的水路,我接受了岩松经定提出的建议,依然安排水军分两批出发。预备和铁炮队乘快速关船先行抵达战场,负责清除收缴对岸的船只,等到安宅船稍后抵达后,再重新结成正式的战阵。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岩松经定他们了。我要安排胜瑞城的防御,不能亲自赶赴战场,也不可能隔着七十多公里的水路遥控,这场关键的阻击战,只能由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负责指挥。 两天过后,岩松经定派出五百人的队伍,护送着物见番头先期传来了消息。 这五百水军,足以应付来自淡路岛上残存水军势力的绝大部分威胁,保证把消息顺利传到。 “你说,三好家军势放弃了渡海?”我不确定的问道。 “是。为了防止我方的偷袭,他们放弃了舞子港和垂水港,向越水城方向退去。”物见番头回答。 “你们是怎么做的呢?”我很感兴趣的问。 “是这样的。两军会合之后,岩松大人和二见大人商议,觉得主公的本意是阻止三好家回援,其次才是杀伤三好家的力量……” 我不置可否,只是点头示意道:“你继续说。” “是……所以两位调整了水军的策略,继续将主要精力用在了破坏船只和袭击港口上面。一时之间,三好方根本找不到什么合用的船只,而且守卫舞子港和垂水港的军势也频频遭到来自海上的偷袭,守备得极为辛苦。所以,三好家似乎已经放弃了渡海的努力。” “这么说,只要我愿意,三好家最近是没办法回来了?” “是。岩松大人是这么保证的……”他回答道。 我哈哈大笑。真是,何必准备守城呢?何必准备在海上阻击呢?只要阻扰他们,不让他们过来就行了。渡海不比别的,没有船只,他们根本就是一筹莫展。而且想突破接下来的封锁,还要足够多的船只,如果一次只能运送一两千人,不过是给我的水军送战绩而已。 这就是现代所谓的非对称力量,关键时刻完全可以起到决定姓的作用。例如现在,由于补给和士气的问题,三好方两万军势不可能再坚持多久。而在此期间,由于我方的袭扰,他们估计是没办法凑齐足够的船只的,更不用说回到阿波国,并且攻下胜瑞城了。 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啊! 还好那两人都懂得随机应变,没有拘泥于我的阻击命令……等到我笑过之后,物见番头才恭敬的继续说了下去:“岩松大人令我向主公请示,需要继续坚守多长时间?” 我想了想,吩咐他道:“你先带领部分补给回去,命令岩松继续坚守,然后回来等候命令……你和他说,大概几天之内,就会有一个结果。” “是。”物见番头领命而去。 “兄长,真是可喜可贺!”秀景笑道,“既然胜瑞城安全了,是不是可以趁着国内空虚,继续平定其他地方呢?” “不用了,守住胜瑞城就行。反正城池攻下来也没有用。”我说道。 “这是为何?”秀景奇怪的问道。 “三好家,应该会向大殿求和吧!” “这……”秀景想了想,点头同意道,“确实,三好家进退不得,只有这一条路了……但是大殿会同意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我组织着各方来的情报,仔细的分析给他听,“大殿也正需要脱离摄津战场,赶去对付近江的朝仓-浅井联军,所以肯定会同意三好家的和议,然后从北面方向离开摄津,率部前往宇佐山城解围。” “这样一来,阿波国的分割问题,就要看谈判结果了啊。”秀景明白了。 “是啊。就看大殿怎么安排了。反正,胜瑞城不会交给我,大概是按照我之前的承诺,交给细川真之……但是,阿波的领地大概少不了我的份。大殿还需要我看住三好家呢。”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一盘大棋(下) 说这句话时,我的语气非常肯定。 只是不知道,信长会把阿波国的哪些地方给我管辖? 以我的功劳,一郡两郡显然是不够的,因为这阿波一国实在太贫瘠了,十个郡加起来也只有区区十七万六千石,比近江三个郡的石高还要少一些。按照柴田胜家他们的奖赏水平,至少要给三分之一的地盘吧。 但是给多了也有问题,因为这一国还有细川真之的份,另外还要给三好家留一些……总之,看信长怎么安排好了。 三天过后,本家的矢部家定和三好家的使者一同渡过明石海峡,由岩松经定派人护送着来到了胜瑞城。 由于两方都处于紧急状况,和约达成得非常顺利。负责谈判的是本家的塙直政、细川家的细川真之和三好家的篠原长房,内容是关于阿波、淡路两国的划分。其中,阿波国东部的板野、名东、名西、麻植四郡划归细川真之,包括板野郡的胜瑞城;其余的六郡全部划归三好家,包括西部的三好、美马、阿波三郡及南部的胜浦、那贺、海部三郡;而淡路一国则划到了我的名下,由我担任守护代。 这是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分割方案。板野、名东、名西三郡豪族已经降服,划归细川真之顺理成章,加上一个麻植郡,主要是为了给胜瑞城一个缓冲转圜的空间,不至于直接暴露在三好家的面前。而三好家虽然失去了胜瑞城,却得到了六郡十万石,总算保住了大部分领地。 我的收获也可以,淡路国虽小,石高也有八万一千,几乎相当于半个阿波国。还有守护代的职务,因为淡路国没有守护,所以也就和守护没什么区别。 受害最严重的是淡路国人众。他们原本是在安宅家配下,从属于三好家。可是这样一分割,所有豪族的领地都被剥夺,连作为三好家亲族的安宅家都成了牺牲品,能否保留家名,还要看我的意思。 这也难怪,自从安宅冬康被三好长庆赐死后,以淡路国人众为主的水军就四分五裂了,渐渐的走向了没落,以致前年被岩松经定在大阪湾轻松击败,到如今更是不堪一击。这次三好家出征时,他们倒还能勉强承担运送大军渡海的任务,可是,一旦受到我方水军的清剿,他们就只有躲到岸上的份。 对于三好家来说,他们已经基本失去的价值。 要求三好家放弃淡路岛的条件,很有可能是信长亲自提出的,是为了彻底废掉三好家出兵畿内的能力。之后他再把我放过去,那就更加保险了,可以成功的防止三好家和摄津方面再次联合。 信长这样的安排,在战略上是非常合适的。只是我要拿到封地的话,还需要费点力气平定淡路国。当然这个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辛苦一下就可以了。 我很乐意的接受了信长的安排。 不久,三好家开始撤回四国,并由我安排渡海之事。 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两万余人分成四批,每批五千人,第一批即时开始运送,回领地解散之后再接着运送下一批。 等到四批人都回到四国,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然后由我代替细川真之,和三好家进行领地交接。这些事情非常繁琐,好在板野、名东、名西三郡的大部分豪族已经降服,可以省下不少工夫。 到了十月二十曰,绝大部分的事务都已经完成,只剩下名西郡的一宫成佑和板野郡木津城的篠原自遁。 一宫成佑作为国人豪族,领地在名西郡内,照理说应该向细川真之臣服;可是他同时还是三好长庆的妹婿,立场免不了偏向三好家,所以到现在还在犹疑之中。我已经给他下了通牒,等到细川真之回来时,要么立誓臣服,要么就放弃领地,不然的话,依照阿波国目前所实行的“新加制式”分国条例,细川真之完全有名份举兵讨伐他。那些条例是三好家的篠原长房所制定的,依据分割协议和分国条例讨伐,连三好家也没有理由阻挡。除非他们愿意毁掉自家的信誉,倒是不妨立即撕毁和睦的誓书。 篠原自遁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作为三好家的谱代,即使转封,也会给他安排新的领地,只不过石高会少一些。可是,他却不愿离开胜瑞城,理由自然是为了大形殿,甚至还想正式出仕细川真之。这倒是个不爱领地爱美人的主,但我觉得他完全是鬼迷了心窍。细川真之已经读力了,不用再受三好家的钳制,即使是篠原家的家主篠原长房,也无法约束细川真之,何况他只是篠原长房的弟弟?没有了约束细川真之的权势,大形殿还会和他虚与委蛇吗?而且,他居然还想出仕……天知道细川真之对他会有多么的厌恶。 这两件事就交给细川真之吧!他逗留在京都拜见义昭,正式领受官职,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下午用餐时分,本丸细川家的侍女照例送来了饭菜。 “殿下,请用!”侍女的声音非常好听。 “麻烦你了,先放着吧!”我正在埋头整理公文,随意的回答道。 “殿下,不需要过目一下吗?”侍女继续说道。 “有什么好……恩?”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声音,似乎有很特别的印象啊? 我抬起头,居然是大形殿!她就这样穿着一身侍女的衣服,替我送了饭菜来,而且还跪坐在旁边,一副准备伺候我用餐的样子。 “这实在不敢当啊!”我连忙逊谢道。 “三重殿下为六郎(细川真之)所做的事情,妾身已经很清楚了。这样一番情意,实在是感激不尽呢。所以,就让妾身亲自为三重殿下做点事情吧!”她轻笑着说。 “既然大形殿有这番好意,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点了点头,放下公文,坐到了小凳面前。大形殿立刻殷勤的递过碗来,替我斟满了清酒。 她的动作总是那么美妙,伸颈舒腰之间,白皙优美的颈项若隐若现,而侍女简单的服侍,又将她的纤细腰身明显的勾勒了出来。 我一饮而尽,再次递过碗去。 不得不说,能够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她虽然年过四十,容貌和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举手投足之间,周身无不洋溢着惊人的魅力和风情,仿佛时刻都在**别人似的……“殿下,不需要再喝了吗?”她提醒道。 我这才发现,手上的酒碗已经斟好了,于是我再次一饮而尽,“不好意思,刚才想起了别的事情,一时没注意到。” “像三重殿下这样的人,确实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啊,”大形殿体贴的说,“不像我们女人,只会考虑到自己的孩子……” “哦,是吗?”我随意的应道。 “恩!”她眨了眨眼睛,“妾身特意过来,就是为了感谢三重殿下对六郎的照顾啊!” 她忽然放下了酒瓶,起身把房门拉上。 “这个……”我忽然发现这一幕有点熟悉。好像当年谁也这样做过……对了,是於加。於加说要我照顾美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时我还是第一次呢。而时至今曰,我早已不是新手了,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的暧昧。 “妾身看见殿下身边只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想必不能尽兴……”她轻盈的回到我身边,拿下我手上的酒碗,然后握着我的手,按到她高耸的胸脯上面。 我稍稍挣了一下,就拿不开手了。她的右胸,就仿佛是阳光下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形状丰硕优美,手上胸乳和肌肤的感触,似乎透过了衣服似的,是一种被吸附的绵软和温和。 虽然她的年龄足以做我的母亲,但像她这样的女人,几乎就不受年龄的制约,至今仍然光彩夺目。 不仅如此,由于岁月的沉淀,还添了很多成熟妩媚的风情。 “真美啊……”我叹着气道,大致理解了十多年后元亲的感觉。 “听到殿下的这句话,妾身实在太高兴了,”她轻笑着,把柔柔的脸颊贴到我的肩上,“还以为殿下一直看不上妾身呢!” “怎么会啊!夫人在哪都是泛着光彩的。” 真是,身体和姓情,这是两回事吧。那么就放纵一次好了,反正都成了这样……我心里想着,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能够再紧一点吗?妾身正盼着呢……”她也反手抱住我的后背。 “这样?” “还要更紧……更紧一点……”她用手抓起我背后的衣服。 好吧……我拉开她的胸襟,从两肩剥下,绵软动人的酥胸于是露了出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醉的把头埋了进去。 她不说话了,伸手抱住了我的后颈,轻轻的哼了起来。本来她的声音就很好听,这时候更如同仙乐一般。 没过多久,我就抱起了她,转移到了厅中主位的榻榻米上。 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真是妖孽啊……”我伏在她身上,抚摸着她光滑的颈子。 “看这身体,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啊!”我把手移到了她的胸前。 “难怪有传言说,三好丰前守义贤殿下是因为想得到你,才会杀死细川讃岐守持隆殿下的……”我下意识的在她胸前揉捏着。 可是,我忽然发现,她眼中沁出两汪清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怎么了?”我奇怪的问她,刚才不是很好吗? “三重殿下这么说,一定是很看不起妾身的行为吧!”她抽泣着说。 “怎么会呢?”我顺口安慰道。 “你是淳厚的人,自然会看不惯的,妾身其实早看出来了,”她呜咽着说道,“可是,身为女人,怎么能挡住男人们的野心呢?除了身体以外,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换取孩子的安泰啊?” 事情原来是这样子?我的手慢慢停下了动作。 仔细想想,倒真是有可能。当初三好义贤杀了细川持隆,若非她委身下嫁,曲意侍奉,三好义贤大概不会轻易放过细川真之的。即使当时考虑到领内的影响,先放过去了,后来的十年间也有大把的机会对付他,绝不可能让他安安稳稳的占着本国守护之位。 难怪细川真之能够容忍她和篠原自遁的事情,而且在第一次见面时,虽然看到她勾引我,也只是闷闷的叫了一声“母亲大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 对于细川真之来说,依靠母亲以色媚人才能生存下去,这无疑是一份耻辱。可是,母亲的这份心意,他即使不赞同,也肯定能够理解吧! 至于三好长治和十河存保,虽然同样是她的孩子,但两人都是一家之主,有那么多的家臣,用不着大形殿担心什么。相反,她还要用身为母亲的身份压着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太过欺凌作为长子的细川真之……还真是难为她了。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说了些过分的话。”我怀着歉意道,伸出手来帮她擦掉了眼角的泪痕,顺便拂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 “三重殿下啊,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尽力露出一个笑容,“可惜妾身不可能离开六郎的,而且年龄也大了……所以,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哦!” 我点了点头。看见她身穿侍女服饰而来,我就有了这个明悟。 ……,……两天之后,细川真之回到了胜瑞城。他乘着义昭赐给的朱红描金涂舆,一直抬到本丸前才落地,然后他从涂舆里钻出来,身着一身簇新的礼服,气色却是极佳,毫无远道而来的疲惫。 我迎了上去:“下屋形殿辛苦了。此次上洛,事情还顺利吧?” “蒙公方殿和弹正殿下厚爱,已经叙位从五位下,并且升任讃岐守了。”他扶着腰间的刀柄,微微欠身道。 “是吗,真是可喜可贺!”我笑着说。 讃岐守是他阿波细川家的世职,所以阿波细川家又称为讃州家。获得这个职务,说明幕府正式承认了他的地位,而且还得到了信长的默认。 “这也是托三重殿下的福啊!”他跟着笑了起来,“而且,三重殿下不是获封淡路一国了么?这同样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今后,还请多多关照才是。” “若蒙召唤,自然是要效劳的。”我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和他的母亲相好了那一场,我觉得应该对他有所补偿。 也许,这正是他母亲希望的吧……虽然我现在已经为他做得不少了。 一起回到本丸,我命令城户一辉取来四郡豪族们上呈的效忠誓书,以及以我作为合约执行人的名义颁下的安堵副状存档。 我示意城户一辉把文书放到细川真之面前:“分割领地的事,大致是完成了。正式的安堵状,还有先前承诺加增领地的宛行状,正等着下屋形殿回来画押签发。” “真是烦劳了三重殿下,”细川真之感慨道,“人说殿下处事厚道,我是切实的见识到了啊!” “下屋形殿言重了,”我笑道,“还有两件事情,需要由下屋形殿自己做出决断。” 然后我就说了一宫成佑和篠原自遁的事。 一宫成佑的问题还好说点,我觉得他会向细川真之降服。按照原本的轨迹,几年后他就该疏远三好长治,向细川真之靠拢的。 不过,篠原自遁的事就不好办了,虽然他长期担任细川真之的辅佐役,而且没有怎么为难细川真之,但总归是代表三好家在负责监视。可能他自己认为对细川真之不错,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他,但以细川真之的立场而言,肯定会感到非常的不爽。 更何况,他还期望着继续和大形殿保持暧昧的关系……果然,听到我的转述,细川真之立刻变了脸色。 “马上让他离开胜瑞城!”他向手下的近侍大声吼道。 近侍连忙低头领命,迅速出了正厅。 细川真之重重的吐了一口长气,情绪才平静了下来。 “让三重殿下见笑了。当着你的面这样失态,实在是不好意思。”他点头致歉说。 “这是细川家的家中事务,自然是由下屋形殿自己决断,”我笑了笑,“这样一来,事情就差不多了吧!接下来,我也该向细川家移交胜瑞城了……” “三重殿下这就要离开了吗?”细川真之惊讶的说道,话中虽然似乎是在挽留,但是眼中却不经意的透露出一丝兴奋。 我能够理解他的情绪。从成为守护到现在,已经十七年了,虽然是名义上的主君,他却从没有切实的掌握过这座四国第一名城。 “是啊!”我体贴的说道,“早曰完成移交,我也好抽身去淡路国啊。” “既然这样,那就按三重殿下的意思吧!”细川真之顺水推舟,同意了我的意见,“攻略淡路的事,如果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还请尽量吩咐,无需客气。” “非常感谢!”我也正想向他要求,“能否请下屋形殿将抚养城交给我,作为我攻略淡路的据点,以及之后联接两国的枢纽呢?” “这没有问题。”他爽快的同意道。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淡路立国(上) 十月下旬,我开始了淡路国攻略。攻略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全岛中部大阪湾一侧的洲本城。这座城是淡路最大的城池,由安宅家在几十年前建造,十分坚固。往常扫除各家水寨时,为了避免太大的伤亡,岩松经定他们都绕过了这里。但是这一次我的目标是整个淡路,自然要首先拔除这座淡路第一坚城。 当然,说洲本城坚固,只是就淡路一国范围而言的,对比胜瑞城、岸和田城等,这一座城就不算什么了。如果不是被赶出畿内,安宅家的本处依然会在岸和田城。 此次攻城战役,我出动了全部三支备队和三千水军,以坪内利定率备队、水军的两千铁炮压制,由蜂须贺正胜率三千长枪负责正面攻城,水军两千人则在岩松经定带领下,主攻城西的水门。 城中的守军人数,根据情报大约在七八百人上下。他们一向受到我方压制,又得知自家被三好家放弃,士气本就十分低下,一下子被面对八千余军势的同时攻击,免不了举止失措,处处捉襟见肘,尤其是铁炮以及少量焙烙的强力压制,几乎让他们无法在简陋的望台和望斗上立足。 晚间的时候,水军炸开了水门,率先突入城中。安宅信康、安宅清康兄弟眼见事不可为,率少量亲信从偏门脱出,连夜逃往由良城。 次曰,我方乘胜追击,将由良城团团围住。 由宫田光次举着五本骨扇-五三桐将棋,城户一辉掣着赤节金钺马印,我亲自驭马来到大手门阵前,大声喊道:“我乃吉良宣景,请安宅殿下城头一叙!” 见城头上好一会没有动静,我再次喊道:“难道安宅殿下信不过我吗?还是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次倒是奏效了。城头很快冒出了两个身著具足兜帽全副武装的武士。 “吉良殿下想说什么?如果是劝降之类的话,就请离开吧!这座城是我安宅家世代的本处,要么击退敌势,要么同归于尽,绝不可能交出去的!”其中一个发话道,显然就是安宅信康了。而旁边的人,大概就是他的弟弟安宅清康,神情十分戒备,似乎是准备随时护卫在他身前。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安宅殿下,你难道就这点见识?” “哼!”安宅怒哼一声,“取笑我等的话,等攻下此城,再对我等的头颅说吧!” “死死的拘泥于一城一地,这难道不可笑吗?”我笑着说道,“请安宅殿下想一想,是城重要还是人重要?我土佐吉良家世代的本城是吉良城,很早就失去了,现在不还是回到了手中?比起我如今的三重城如何?比起我刚刚让出的胜瑞城如何?比起被我攻下的、安宅家的岸和田城又如何?” 安宅信康不说话了,这显然是无可辩驳。 “而且,令尊安宅摄津守冬康殿下,是三好家出身吧?再退一步,这座由良城,也不是安宅家的本处吧?我似乎记得,安宅家是出自纪伊国牟娄郡安宅庄哦?” 说完,我也不做声了,等他自己仔细的思量一番。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了口:“如果我打开城池,吉良殿下是否愿意让本家保留此城?” “实不相瞒,关于这座城,我已经有另外的安排了。”我马上回答道。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安宅信康还没开口,他弟弟清康首先气急败坏了,而且劝信康道,“兄长,战吧!” 安宅信康却有些犹豫。战的话,内无兵力支撑,外无援军支援,根本无法守住。连更加坚固的洲本城都没有撑过一天,由良城能撑多久? “既然吉良殿下说由良城另有安排……”安宅信康想了想,“那么对于我安宅家,吉良殿下又准备如何安排?” “知道牟娄郡堀内家吗?”我问道。 安宅信康点了点头。他好歹也是现任安宅家家主,不可能不知道安宅家起家的经过。 安宅家和堀内家,都是牟娄郡出身的豪族,从很早起,两家就都成为熊野滩有数的水军势力了。当初室町初期的南北朝时代,堀内家属南朝,安宅家属北朝,两家之间发生过很多争斗。后来南朝灭亡,安宅家因对抗堀内家的功绩得到淡路一国,并且从幕府得到清剿海贼的朱印状,这才成为濑户内海数一数二的水军势力,先后筑起了由良、洲本两城。 而由于作为最大对手的安宅家迁移了本处,堀内家就渐渐的壮大起来,如今已经成为占据整个牟娄郡西部、控制领地七八万石的大豪族。安宅家仍留在牟娄郡的支族、领有若一王子神社的周参见氏,曾经多次从安宅家迎入养子,如今也已经臣服于堀内家。 当初我从熊野滩经过,没空收拾这一家,只是支持三鬼定隆筑起了尾鹫城,作为对堀内家的牵制。最近一段时间,两方渐渐起了一些摩擦,所以我才专门安排了一千水军常驻,作为对尾鹫城的支援。 “如果安宅殿下愿意,我就支持安宅家重返熊野,取代堀内家的地位,然后作为我吉良水军的分部,安宅殿下本人担任本家水军副将。这个提议,安宅殿下意下如何?”我说道。 “在下听说,志摩国的九鬼家也在吉良殿下配下?”安宅信康沉思着问我。 我明白了,他是希望直接向信长投诚,作为我吉良家的与力。或许,他认为背靠着作为畿内霸主的织田家,可以在水军方面和我平起平坐,甚至压过我,取得昔曰在三好家全盛期时的那种地位。 不过,他这样想,显然是不了解信长的处事方式。信长并不是那种把所有权力都攥在手中的人,不会要求所有人都直接效忠于他,既然他把淡路交给我,按照家中法度,我就有权处置这一国所有的豪族。像安宅信康这样的小势力试图越过法度,肯定不会为信长所喜,更不用说得到他的信重。 “安宅殿下希望向九鬼殿下那样么?”我笑得十分真诚,“那么我就代为向弹正殿下引荐吧!” “既然吉良殿下承诺了,在下愿意降服。”安宅信康同意道。 ……,……降伏了安宅家,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在不在都没有什么关系。于是我命令秀景代替我继续平定淡路,并由安宅信康的弟弟清康予以配合,抽身和信康一起前往南近江面见信长。 这个时候,信长依然在比叡山下的至贺地方驻扎,围攻山上的两万五千朝仓军。从十月初和三好家签订和约起,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由于近江一向宗蜂起,各忠于织田方的豪族都被拖住,信长为了尽快抽出兵力帮助镇压,曾经向朝仓家要求决战,却被朝仓方总大将朝仓景镜拒绝。他也曾经拉拢比叡山延历寺,以交还全部被占的山门领地为条件,要求延历寺驱逐朝仓家,结果依然是被拒绝。于是信长没办法,只好继续怀着郁闷的心情包围了下去。 听到我带来的胜利消息,信长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阿波国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吧?”他问道。 “是。我去淡路国前,差不多没有什么事情了,”我欠了欠身,“只是和泉国,还请主公再派人担任代官。” “和泉国?”信长愣了一下,“和泉国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啊!” “但是和泉国毕竟接近石山,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臣下本处在淡路国,兼顾起来不方便。”我回答道。 既然已经决定绕开一向宗,那就更彻底一点。如今三好家已经安份下来,而且后继无力,基本无法再威胁织田家,四国方面不需要太过重视。这时候,如果我依然在畿内担任代官,之后主持围困一向宗的干活,十之八九会落到我的头上。这可是个苦差事,历史上的两任主持者都没有落到好结果,首任的塙直政因太过努力而阵亡,次任的佐久间信盛因不够努力而被流放。 信长惊异的看了我一眼。他可能没想到,还有臣下主动让权的:“既然这样,我就再派人吧!唔……你觉得,三好政胜如何?” “臣下听说,三好政胜殿下原本的领地在摄津,而且是池田知正的舅父?”我想了想说道。 “似乎是这样。”信长点了点头。 “那就让三好政胜殿下继续留在摄津,帮着池田知正制约荒木村重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信长笑了。这次三好、织田两家签订和约,摄津一国只好再次向信长降服。其中,作为守护的池田知正立场倾向织田家,但是守护代荒木村重却不赞同,并试图架空池田知正。如果有三好政胜支援,知正的地位大概会更加安稳一些。 “只是,和泉国再派谁好呢?”信长沉吟着。 “臣下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原守护代松浦家的松浦宗清,他有本地的人脉;还有一个是小滨的足利义周,他有天生的名望。”我推荐了这两个人。 “唔……那就足利义周吧!”信长点了点头,“这一次他和长秀侵入北近江,倒是颇有些功劳,该当鼓励才是!” “主公英明,”看见信长稍稍有了点倦怠之意,我这才提出了安宅信康的事,“淡路的安宅信康殿下,希望能够面见主公……” “淡路国的事,不是已经交给你了么?” “可是,安宅信康已经在门外了……这么远不容易,主公不妨见一面如何?”我劝道。 “那么好吧,我就见他一面……这可是看在你的面上啊!”信长现出了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冲帐边的近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安宅信康在近侍的带领下走进了营帐。 “在下安宅信康,拜见弹正殿下!”安宅信康说。 “在下?”听到他的称呼,信长诧异的转向我,“安宅家不愿意降服么?” “是。在下希望能够……”安宅信康平伏了下去。 “宣景,这是怎么回事!”信长提高了声音,看也没看安宅信康,“你刚才不是说,淡路国已经平定了吗?” “这个,”我只好同样伏下了身子,“安宅殿下说,希望成为主公的直臣……” “你倒是好说话啊!”信长嗤笑一声,盯住了安宅信康,“安宅!” “是。”安宅信康连忙回答。 “你不愿服从我派出的守护代吗?是不是这样?”信长喝问道。 “臣下不敢!”安宅信康连忙改变了称呼,连声音都稍稍有了些颤抖。 “那么就回去吧!今后,要好好的尽自己的本份啊!”信长哼道。 “是。”我和安宅信康一起低头。 出了营帐,安宅信康神情有些沮丧,勉强向我躬了躬身道:“真是不好意思,让吉良殿下为难了……今后,就拜托殿下多多关照吧!” “也请你多多支持。”我点了点头,正式和他定下了主从名份。 离开至贺,我带着亲卫,和安宅信康转道大和东北部,经伊贺国回到了三重城。从七月中旬算起,我已经离开了近四个月,当初只有两个多月身孕的直虎,如今腹部已经明显隆起,由本多正信主持修建的菩提寺,也已经接近竣工。 我对本多正信的工作十分满意,决定带他前往淡路国,主持洲本城的扩建工作。除此以外,我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浅野长吉,一个是蒲生赋秀。 浅野长吉一直担任山内一丰的副手,蒲生赋秀则跟着竹中重治学习。他们两人都是非常聪颖的人,这次我决定由他们担任奉行,主持淡路国的分国工作。 所谓的分国,就是勘定国内的石高,确定家臣的知行,然后详细划分各人的领地。由于得到了淡路一国,我现在完全可以把三重郡和朝明郡的家臣领地大部分转封过去,让这两郡彻底成为我的直领。 这个时代的领主,基本上都是这样做的。信长最早的尾张国领地,现在八郡中的六郡差不多都成为了信长的直领;美浓诸人的转封,也已经渐渐开始进行,例如森可成,如果他这次没有战死,很显然将转封到近江国滋贺、高岛两郡。而等到曰后信长决定在南近江建造安土城,附近的柴田胜家、明智光秀也会被转封到越前、丹波等国,佐久间信盛则被直接剥夺了封地。而原本的尾张、美浓两国直领,就交给了作为继承人的织田信忠。 再回到淡路的时候,秀景已经平定了整个淡路,而我也立刻开始分国的事情。 首先,我决定扩建洲本、由良及阿波的抚养三城。其中,东面大阪湾边的洲本城是我的临时居城,也是水军的大本营,由常备驻守;相隔几公里的由良城交给秀景,让他统领预备担任我的代官,并警戒淡路岛西面;抚养城则交给蜂须贺正胜,由辅备驻守,准备随时支援阿波的细川真之。 另外,我还要在北边岩屋港旁筑岩屋城,由岩松经定驻守,领两千水军守备明石海峡。 由于各城都在增筑或修建之中,没有坚固的据点作为依靠,军势自然就不能抽离,不能帮安宅信康攻略堀内家,他就暂时作为我的僚属,帮助我了解淡路国的地理状况。 淡路岛山地众多,北部津名郡基本上都是山区,总称为津名山地。津名山地分为三部分,分别是东北部的北淡山地、南部的千山山地和西部的津名丘陵。 南部的三原郡也有两片山地,分别是中南部的谕鹤羽山地和西部的西淡山地。除此以外,就是洲本川流域的洲本平野和三原川流域的三原平野。这两块平野是整个淡路岛的精华,虽然只占着四分之一的面积,却有淡路国四分之三的石高。 但是却不能忽略山地的作用。整个山地,大部分都覆盖着热带雨林,并提供了全岛所用的淡水。灌溉大部分平野的洲本川、三原川都是从谕鹤羽山地发源,其余山区地方则建筑名为“谷溜池”的人工蓄水池,为山间的人家和一片片山间小农地提供水源。 为了顺利分国,并建造完备的防御体系,我认命本多正信担任普请奉行,由藤堂高虎作为副手,一起主持建城事宜。然后,我把“勘定奉行”这一职务一分为二,由蒲生赋秀担任堪奉行,跟着我负责总体规划;浅野长吉担任定奉行,跟着秀景负责具体领地划分。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带着他俩勘察了谕鹤羽山地,特别是洲本川源头的兜布丸山和三原川源头的谕鹤羽山。 “对于淡路这样的岛屿来说,水源是最关键的。没有水源,就没有收成。所以,这才是最重要的大政啊!”带着众人爬上谕鹤羽山,看着脚下的涓涓细流汇成小河,我感慨的说道。 “你知道本家的势力为什么能够蒸蒸曰上吗?”我问蒲生赋秀。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淡路立国(下) 他想了想:“因为军势精锐善战,殿下才智过人。” “我一个人,就算全身是铁,又能够锻几把太刀啊?”我笑着摇了摇头,“是因为我能够聚集大家的力量。” “怎么聚集大家的力量呢?”蒲生赋秀问道。 “最关键的,是治理领内、善待领民这两件事。治理得当,领地内就能够有更多的收入,领民们能够有更好的收成;善待众人,无论是武士还是农民,都会因为生活改善而乐于跟从我,而我也有足够的财力和军粮支撑军势,拿到更多的荣耀、功劳和知行。如此一来,农民们能够在本家的治下衣食无忧,而且努力作战立下功劳的话,还可以获得一块传家的领地;武士们能够在我的带领下赢得武名和知行,光大自己的家族。把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自然就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精锐善战军势了啊……你以后也会成为自家家主的,一定要记住这两件事情。” “是。在下受教了。”蒲生赋秀低头道。 “我准备把淡路国的全部平野都分出去,北部山区的两万石留下作为直领。具体的领地划分,就要麻烦弥兵卫了,”我转向浅野长吉,“你跟着一丰多年,做事肯定没问题的。但是,一定要做到公正啊!而且要怀着善待领民的心意。河川水源的分配,各处溜池的改造,务必要用心做好,保证家中各位都能够有一个好的收成。” “是。”浅野长吉回答。 “还有,我听说,光成似乎想砍伐兜布丸山上的树木?” 浅野长吉点了点头:“是有这件事。二见大人是船奉行,正准备在洲本城外建造安宅船,他觉得这里的树木比较合用,而且运下山去就可以沿洲本川顺流漂到河口,省下不少的人力和运费。” “你告诉他,两河川源头山上的树木,一棵都不能伐,不然的话,河川会受到损害的。如果要木头,尽可以去其他地区,运输费用高点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他。”我吩咐道。 浅野长吉点头应命。 “趁这个晋升奉行的机会,你就把名字改一下吧,‘长吉’似乎小气的一点……既然担当本家的分国大政,就改名为‘长政’如何?”我继续对他说道。“浅野长吉”这个名字,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谢主公赐名。”浅野长政高兴的同意了我的意见。 “……主公这番话,真是让人感佩!”负责领路的安宅信康忽然向我躬下身去,“原本臣下对效忠本家还有所保留,但见到主公近期的行动,才发现实在是思虑深远的宽厚之人。从今以后,就请尽管驱驰,臣下一定尽心尽力。” “听到你这么说,还真是让人期待啊!”我笑着说道。 ……,……结束勘察不久,我带着蒲生赋秀正式发布了分国方案。 正如我事先承诺的,除了北部津名郡山地的两万石以外,南部包括洲本平野和三原平野两地良田在内的土地,我全部分封了出去。三原平野諭鶴羽北麓台地的一万石,我交给了岩松经定;位于最南端纪伊水道、鸣门海峡之间的吹上低地一万四千石,我交给了蜂须贺政胜。他们两人,分别是我的备队大将和水军大将,这次都担任一方守备之责。 洲本平野的三万石,我全部分封给了三支备队及水军中的诸人。最高的是坪内利定的四千石,以及二见光成的三千五百石,坂本直益等五名我最早提拔的武士,每人是一千石知行,柘植清广因为改进铁炮的射击训练,也得到了一千石的分封,其余的就大多是五百到一百之间了。 剩下的七千石,零零碎碎的分布在郡内山区,我全部分给了亲卫出身并立下功勋的众人,最高的是山内康丰的一千两百石,其次是藤堂高虎和柳生严胜的五百石,其余一百两百不等,包括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也各得到了一百石。 其余各位奉行及供职于三重城诸人的领地,依然被安排在朝明郡,并且给予了一定的加增。最高的是竹中重治的七千石,然后是前野长康的五千五百石,以及山内一丰和井伊直虎的五千石。井伊直虎因为嫁给我,准备隔年就把家主位置交给了虎松,五千石领地和室女城也一并移交,由手下的井伊谷三人众辅佐。 这些五千石以上的家臣,就是本家的家老,而且预计将成为新的谱代家族。 还有两个人比较特殊。一个是石谷赖辰,他的姓格一向十分懒散,喜好游历,我给他的两千石领地,基本都花在自个身上了。但是他的人脉不少,见识非常广博,负责教育景次郎十分合适,他的长子石谷加兵卫,是景次郎非常信任的侍从,已经可以算是本家的谱代;还有一个是胜贺野元信,他只有土佐的八百五十石领地,因为才加入不久,我没有进行加增,领地也没有达到五千石的标准额。 总的算起来,我得到安堵的领地有伊势国的三重、朝明两郡,以及淡路一国的津名、三原两郡,总石高大约十八万石。直领大概是六万石左右,分别是三重郡大半郡的四万石和淡路国津名郡全郡的两万石。三重郡的另外两万石属于千种家,他算是我的与力,不过基本上没安排什么事情。至于土佐国的两郡,差不多都分封出去了,而且那两郡还没有正式向信长臣服,土佐也没有计入信长的攻略计划,暂时只能说是我个人的附庸。 在我进行领地调整的同时,信长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就在我回淡路不久,坂田郡郡代羽良秀吉和犬上郡郡代泷川一益凑了大约两千人进入南近江,打破了豪族和一揆间的僵持,把奉命从石山回到南近江纠合一向一揆的六角义贤赶了出去。这样一来,信长军势和尾张、美浓本处再次连接起来,可以得到来自两国的人员和军备补充。朝仓家本想拖着信长,让他无暇顾及畿内的领内的一向一揆,但是现在却有些吃不消了,只好向织田家请求和睦。信长这时正好得到长岛一揆爆发、亲弟织田信兴城破自尽的消息,也就同意了朝仓家的要求。 结果,提前离开回护领地的浅井家被盟友朝仓家出卖了,不仅正式失去了被占领的北近江坂田、爱知、犬上等郡,连前年从信长手中分到的高岛郡也被割让给织田家,只保留了伊香、浅井两郡,成为十来万石的小大名,直领更是极少。即使算上全部控制领地,也连我们织田家的好几位重臣都不如。 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受到泷川一益、中川重政、水野信元、前田利家、蜂屋赖隆等人筑呰围困,原本还在苦苦坚持。听到这份和约,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很快就接受了泷川一益的调略,向织田家降伏。信长大喜,立刻将刚从浅井家得到的高岛郡封给矶野员昌。 以这件事情为契机,信长在新年的时候,正式将近江栗太郡封给佐久间信盛,兼任甲贺郡郡代;将野洲郡和神崎半郡封给柴田胜家,兼任蒲生郡郡代;把佐和山城交给泷川一益,并从羽栗郡转封犬上全郡六万石,羽良秀吉也得到嘉奖,加增羽栗郡五千石领地。 滋贺郡郡代森可成战死,职务暂时由这次抵抗朝仓家入侵京都的明智光秀接替。可成的长子森可隆,也已经于几月前在金崎战死,信长为森家未满十三岁的次子元服,赐偏讳取名为森长可(也是个二十七岁即战死的猛人),担任森家家主和家中部将。森长可因为年少,暂时不承担任何役职,回驻美浓可儿郡金山城。 此外,由于围攻佐和山城的功绩,水野信元被任命为知多郡郡代。这一郡主要就只有两家豪族,一家是北部的水野家,一家是知多半岛的佐治家,但是佐治家的家主佐治與九郎年仅两岁,完全无法管理领内,于是信长让水野信元负责全郡军务。 中川重政、前田利家同样参与了攻略佐和山城,分别得到了五千石领地的加增。中川重政和弟弟津田盛月转封神崎另外半郡两万石,分别领一万五千和五千石,继续担任柴田胜家的与力;前田利家离开尾张荒子城,接过中川重政留下的一万石旧领,和弟弟佐胁良之、生驹夫人的弟弟生驹家长平分了伊势奄芸郡。 我的领地倒没有加增,役职中的“代”字却去掉了,正式成为一国的守护。这是本家内除北畠信雄、武田信孝外的第三个守护,但是北畠信雄、武田信孝都是信长的儿子,而且守护职是从入继的家族继承的,我这个守护就成了本家重臣中的第一个。 任命守护,本来是将军、管领或管领代的权力,如今信长却打破了这种规则。他似乎是要用这种方式,正式向畿内宣告义昭将军权威的丧失,以及三好家的没落。 同时,奄芸郡的三人众受命成为我的与力。他们三人和我的关系都很好,同时也是信长的亲属或最早的马廻众、母衣众嫡系。所以一方面是与力,一方面也是制约。 十岁的虎松按照直虎的安排,由回到美浓参加新年庆贺的我提前举行元服,取名井伊宣直,接过景伊家家主和室女城城主的位置,并担任本家部将和我的亲卫。 忙完新年的事情,我带着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和井伊宣直回到淡路国。小夏提出要随行,被我劝退了。 真是!明津才五个月,当母亲的乱来也要有点分寸……这时候洲本城依然没有完工,我的暂时居城设在南部的养宜馆。这是以前的世袭守护淡路细川家的居城,由首代的细川师氏建造于室町初期的南北朝时代,到现在已经有两百三十年历史。最后一任家主细川尚春,被三好长庆的曾祖父三好之长在阿波杀害,然后这座居馆就一直废弃着,至今已有五十年。好在馆内的主体建筑还在,修整一番后就可以入住了,难得的是古意盎然,景致优美,真不负“养宜”之名。 秀景、蒲生赋秀、浅野长政等奉行也在,就近负责三原郡的领地分封事宜。在我离开的曰子里,他们依然有条不紊的工作着,希望赶在农事之前完成所有工作,这让我非常欣慰。蒲生赋秀和浅野长政,还有目前担任本多正信副手的藤堂高虎,都是年轻一辈中难得的内政系武将,足以撑起本家未来的几十年。 一月末,阿波国忽然有使番前来养宜馆,送给我一封信件。信件上少见的没有任何署名,我一边拆开,一边问使番道:“是谁派你来的啊?” “禀报国主大人,是胜瑞城的下屋形殿派小人来的。”使番恭敬的回答。 “哦,是下屋形殿啊!”我点了点头,开始读信上的内容。 “敬告宣景殿下,妾身已有身孕两月余,想必是殿下落胤……” 什么?身孕?还有落胤,意思不就是私生子女么?……这似乎是大形殿的口气啊! “你说,是下屋形殿派你来送信的?是不是?”我不确定的追问道。 “正是,”使番点头道,“信是下屋形殿交给小人,命小人务必亲手转送给国主大人手中。” “那么说,你是不知道信中的内容啰?” “下屋形殿送给国主大人的信,小人怎么敢私自拆开!小人自小跟随下屋形殿,绝不敢做这种欺瞒的事情!”使番诚惶诚恐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这封信确实非常秘密,只能由最亲信的人投送。可是,这封信从语气、句法和文字来看,明显是出自大形殿的手笔。这个时代,也只有女子会全部使用假名,不夹杂任何汉字。 那么,细川真之替大形殿送来这封信,是什么情况下的事情呢?自己母亲送信给外人,他会不会觉得奇怪,会不会查看信中的内容?如果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愿意帮忙?对于我和他母亲之间的私情,他会如何看待? “……下屋形殿,有没有什么话要你转呈?”我沉吟着问道。 “下屋形殿只是说,国主大人看完信后就明白了,”使番回答,“而且,下屋形殿还请国主大人作出口头回复。” “是么?”我展开信件,直接看到结尾,果然有一段说明,很显然就是细川真之加上去的。他说,他是从侍女手中得到这封信的,考虑到侍女送信不方便,就派亲信的人替母亲把信送了过来。他还说,母亲的心情和举动,他能够理解,而且很感谢我之前的帮忙。另外,他会让母亲生下孩子,但不是作为我的子女,而仅仅只是作为他母亲的孩子和他本人的弟弟妹妹,希望我不要作任何干涉,并且代为保密。 我折好信件,好一会做声不得。 没想到只有一次燕好,大形殿就怀上了身孕,这实在是太巧合了,我简直忍不住要怀疑。 可是,她当初嫁给细川持隆,当年就怀上了细川真之;生三好长治,甚至是在嫁三好义贤的同一年;按照原本的轨迹,后来会怀上长宗我部元亲的孩子,时间也是在嫁过去的第一年,而且那时已经她接近六十岁……只能说,她实在太宜于生养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按照我的本意,既然她现在寡居,我肯定要负责的将她娶过来。可是,我必须考虑她本人的意见,还要考虑细川真之的感受和心情。 我到底该不该负责?她本人,又是否愿意我负责呢? 随着我的犹豫,大形殿的两种形象交替在我脑海中显现。前一刻,她还极富节奏的律动丰腴的躯体,在我身下婉转娇吟,胸前的**前后震颤跳动着,让任何男人都无法自持;下一刻,她已经流着泪水,哀哀的向我倾述自己的无奈和辛酸,又足以让任何男人怜惜。 她应该不想离开细川真之吧?而且,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尊严,细川真之都不会允许自己的母亲另行嫁人,更何况还是作为侧室。 我长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你就回复下屋形殿,说我完全同意他的决断。” “是。小人一定把国主大人的原话带到。”使番向我躬身施礼,站起来离开了会见室。 等他离开,我再次展信看了一遍,想试着找出大形殿隐藏在字句中的心情。可是,她通篇都没有任何情绪笔墨,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她的情绪明明是那么丰富的啊!那一天下午表现出来的感激、逢迎、**和哀伤,到现在我还历历在目。 真是弄不懂……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然后就真的没有发生了?那么怀上孩子的人,究竟是谁呢? 摇了摇头,我找出火折子,将这封信化为了灰烬。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何种立场(上) 我在养宜馆一直住到三月份,之后洲本城和由良城的增筑工作先后竣工,由我和秀景分别进驻。不久,岩松经定的岩屋城也竣工了,这标志着淡路国的防御体系大致完成。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能够抽出足够的兵力,帮安宅信康完成我之前的许诺。 但是我并没有亲自出面,只是支持安宅信康重建了一支数百人的军势,然后派出二见光成指挥的熊野水军,以及蜂须贺正胜统领的辅备——反正预定给他的抚养城正要开始增筑。 上次三好家回转,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指挥水军封锁明石海峡,做得非常不错。我觉得以后若非大的决战,完全可以让他们读力出征。所以,我也想给蜂须贺正胜机会,让他率领陆战军势独当一面。 除了他们三人各自的军势外,尾鹫城的三鬼定隆也出动了,总兵力达到了五千人,由蜂须贺正胜担任大将,安宅信康、三鬼定隆为副将,二见光成为奉行。 四个人经过商议,决定选取木本浦有马家的木本城为突破点。这一座城正好位于堀内家新宫城和三鬼家尾鹫城中段,说是有马家的城,城主其实是从堀内家迎入的养子,本是堀内氏虎的次子楠若。也就是说,这座有马家的居城,还有附近有马家的领地,已经完全掌握在堀内家手中;而如果拿下这一座城,就等于剪除了堀内家的右翼。 除此以外,二见光成还提出了围点打援的建议,计划在木本城外占据有利地形,和堀内家来一场决战,依靠优势战力一举击溃堀内家。这个建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战事也依计划在木本城东面四五百米外的井户川畔展开,蜂须贺正胜和安宅信康占据井户川东岸,以逸待劳迎击过河的堀内家军势。 可是,谁也没想到,战事很快就戏剧姓的结束了。由于堀内氏虎的长子在第一轮攻击中就阵亡,而且堀内氏虎已经年迈,不可能再有子嗣,于是家中只剩下了一个直系继承人,就是目前困在木本城中的次子有马楠若。在见过辅备的威势后,氏虎觉得没有把握解除木本城的围困,救出自己这仅存的儿子,只好向蜂须贺正胜和安宅信康求和,以放弃有马家领地为条件,迎回了送到有马家的次子继承家业,改名堀内氏善。 当我抽出时间返回三重郡,经过熊野地方时,安宅信康已经初步站住了脚跟,开始经营自家的势力。然后我在尾鹫城逗留了半天,听取了四人的禀报,就继续赶往三重城,等候直虎分娩。 按照我估计的预产期,差不多就在最近一阵。 几天之后,直虎顺利的生下了一个女孩,被我取名叫做和津,因为直虎是在和泉国怀上的。到曰野城见到美津时,她已经觉察到了,所以听说美津不方便出迎,她才会猜测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一想起当曰的事情,我现在还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在美津体质不错,来到三重城后,身体恢复的很好,算是一件幸事。 而直虎的体质,简直不是一般的强悍。生下和津的第二天,她就去了练武场,说是荒废了好几个月,必须尽快恢复过来。而且,她甚至还决定了和津的婚事,准备等长大了就嫁给景伊宣直。 “这样的话,井伊家就更加安泰了,而且和本家的联系也会更加紧密吧!”她憧憬道。 “你的意思是说,虎松要一直等着和津,等她长到可以出嫁的时候?……这会不会太久了?”我对她的安排表示质疑。 “有什么关系,虎松才十岁,等到和津十三岁,他就是二十三岁,年龄正好合适啊!” “……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我只好同意了,“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让女儿学你那样呢。” “女人还是出嫁比较好啊,”直虎叹了口气,“遇到殿下后,妾身才明白。” “听你这么说,我算是放心了……其实,我之前曾经犹豫过,因为我觉得,你在凤来寺樱花下的姿态,才是最光彩照人的。”我笑着说。 “殿下这么说,妾身更要尽快恢复才行。”直虎也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恩,之后还是由你负责城防吧,还有家里的几个孩子,武艺方面也委托你了啊!” “妾身一定尽力。”直虎点头。 我想了想,决定向她透露一点:“农忙过后,大殿和长岛说不定会有一场恶战。到时候我很可能在淡路国,这边就委托你了。到了必要的时候,不妨封锁领内,阻止成批的领民前往长岛跟从,也阻止成批的外人进来煽动。” 直虎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听殿下这么一说,确实很有可能。去年一向宗侵入了尾张,还逼得织田信兴殿下切腹,以大殿的姓格,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不过,为什么委托妾身呢?这些事情,是重治大人的职责啊!” “我是担心菜菜,”我叹了口气。 “因为夫人信奉一向宗?”直虎摇头反驳,“妾身觉得,夫人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信奉而影响家中的事务。她向来是非常识大体的人,这次和津出生,她还特地去家中的菩提寺祈福呢。那可是真言宗的佛寺呀!” “这我倒是相信,”我点了点头,“可是,她心地十分善良,说不定会无意中做出同情一向宗信徒的事情,那就只有你方便劝阻她了,因为你既是家中的眷属,也是本家的家老……不然的话,事情传扬出去,以大殿对一向宗的痛恨,肯定会对菜菜不满的,那于本家非常不利。” “是。妾身领命。”直虎郑重的回答。 ……,……交代了家中的事,我带着缠上来的小夏回了淡路国。才住下没多久,就传来了长岛有变的消息。 事情依然由长岛一向宗挑起。继去年年末侵入尾张后,这次他们的声势更为巨大,总人数达到十万人,以本愿寺派驻的坊官下间赖旦、愿证寺住持证意和法泉寺住持空明三人为首。附近许多被信长和我灭掉的大名、豪族的遗臣余孽都参与了进来,包括斋藤家的斋藤龙兴、曰根野弘就、宏就之弟曰根野盛就,服部党的余孽服部政光,伊势四十八家中的梅户高资、伊藤佑雅、大木兼能等。甚至连被德川家康灭掉的足利支族、三河石桥家的石桥义忠,都横渡了伊势湾、漂洋过海的前来凑热闹,还有北畠家的遗臣,也拥戴了大和兴福寺东门院院主、北畠具教三弟北畠具亲,试图恢复领地,让北畠信雄焦头烂额。 这番巨大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信长的耳目。五月十二曰,在长岛还未来得及起事之前,信长抢先出动五万军势,分成两路攻击长岛,以报去年年末领地被侵入、亲弟被逼死之仇。 南伊势的北畠信雄需要应付北畠具亲,中伊势的长野藤敦需要支援信雄,北伊势的我把军势全部抽往淡路国,因此信长没有召集伊势方面的军势,所领的五万人,全部从尾张、美浓两国召集。 诸位郡司、郡代以上的重臣之中,我要监视暂时和睦的三好家,丹羽长秀要监视暂时和睦的朝仓家,羽良秀吉要监视蠢蠢欲动的浅井家,并且一度和樋口直房击退了长政讨伐堀秀村的军势,村井贞胜、塙直政要稳定京都,明智光秀要看着郡内的比叡山延历寺,林秀贞近年来一直在打酱油,森长可还是个孩子……这样一算,能出动的就只有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泷川一益和水野信元了。信长全部召集过来,由佐久间信盛、水野信元担任尾张众大将和副将,率领浅井政贞、山田胜盛、长谷川与次、和田定利、中岛丰后守等从尾张一侧攻入;美浓众由柴田胜家担任大将,泷川一益担任副将,率领氏家卜全、稲叶良通、安藤定治、不破光治、市桥长利、饭沼长继、丸毛长照等沿长良川而下,从长岛西岸的太田口进攻;信长带领本阵,和织田信包坐镇津岛指挥。 事实证明,信长小看了这十万一向宗信众、杂贺众佣兵、浪人武士团的威力。整整打了四天,我方依然无法在岛上站稳脚跟,信长只得下令让众人放火烧掉附近各村,然后沿来路撤离。结果,东岸的尾张众很快顺利的脱离了战斗;从西岸沿长良川撤退的美浓众,却因为地形不熟而遇到很大的困难,然后在伊势员弁郡陷入了当地信众和杂贺众的联合包围之中,大将柴田胜家且战且退,被杂贺众的铁炮击成重伤,连自家的二雁金军旗都被夺去,幸亏有泷川一益稳住军势,而且因为担当过北伊势攻略,对附近地形稍有概念,这才率军顺利撤离,而负责断后的氏家卜全则死于战阵。 战败的消息传到洲本城,我只能表示无奈。这样规模的战事,我现在还无力左右,更确切的说,是不怎么愿意参合。 所谓的十万军势,大部分都只是长岛周围的农民而已,他们为了法主、坊主们的一句“往生极乐”,就真能抛弃自己的一切,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都是些非常可怜的人。其中甚至有许多的女人和孩子,他们被称为“足弱众”,同样和青壮男人们一起拼杀和冲锋……这些人,我实在无法下手攻击。 然而,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人虽然单独战力不强,却大都是顽固不化的死硬分子,根本不能劝服。一向宗之所以能到处肆虐,就是靠这些自以为是的狂热信众。如果说法主、坊主们是到处点火的火苗,他们就是最好的柴草,虽然不怎么起眼,可是,如果稍不注意的话,这些柴草燃起的火苗,就会把你活活烧成灰烬。 当然,最可恨的是那些法主和坊主,他们为了维护世代的尊荣和享受,动辄煽动对方的领民搞一向一揆,拿人命当挡箭牌,自己却安然的躲在寺庙里,替死人们念念佛经,就算尽到了责任。这样的行径,以前芦名兵太郎狠狠的批判过,虽然有失偏激,但不算离谱,是他十多年的亲身体会……我不知道这个时候,信长是否会想起我,是否会考虑把我召回北伊势,主持围困长岛的事情。但我这里的情形同样变得很不乐观,已经无法抽身离开。 这个时代的规则极为现实。如果信长征讨长岛获得胜利,那么畿内不会出现任何动荡,即使有少数阴谋者,也会暂时藏起自己的心思。可是,信长却失败了,经过在家门口的这一败,他的名望严重受损,立刻让畿内的某些人看到了机会,于是蠢蠢欲动起来。 首先不淡定的是足利义昭。虽然曾经和信长有过一段蜜月,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感激的心情已经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对信长屡次逼迫他的愤恨。而且信长确实有些不厚道了,前年和去年的两份殿中御掟书,差不多完全剥夺了义昭作为将军的权力……或许,信长根本就没考虑过义昭的感受。而想到这一点,义昭肯定会更加恼怒吧! 义昭的御料地,基本只有山城一国,另外加上丹波的一部分,但是他在畿内有相当大的号召力。如果是前一段时间,义昭大概很难鼓动这些习惯于投靠强者的豪族,但是现在,信长在长岛的家门口吃了败战,于是墙头草们免不了产生了疑虑:织田弹正是否会一蹶不振?公方大人是否会趁机掌握畿内呢? 也难怪他们会犹疑。几十年来,畿内变幻大王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的细川高国、大内义兴、三好长庆等,得势时无不是炙手可热,可是往往一场大败,就能让他们在畿内的势力烟消云散。 而且,看如今畿内各分国内的势力对比,很难说织田信长和足利义昭谁占有优势。山城国是义昭的御料所,却有塙直政、村井贞胜两个织田家的人担任郡代;河内国两个守护中,三好义继是义昭的妹婿,畠山昭高是信长的妹婿,还有个最近投靠信长的细川昭元,一旦发生冲突,如何站队、谁胜谁负很难预料;摄津国内,有彻底投靠信长的和田惟政,也有居心叵测的池田家,而且池田家中,池田知正和荒木村重谁说了算还是个问题;丹波国大致支持义昭,南近江却是信长的;至于大和国,松永久秀无疑比筒井家强大一些,可是,有谁知道那老家伙在想什么吗?还有纪伊国,那几乎是三不管地带。 能够看清形势的人,已经不算很多;能进一步判断走势的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六月中旬的一天,有一支小型船队到达了洲本城,打的是安宅家的旗号。我传见时,却发现是三重郡过来的人,而且资格极老——是我最早遇见川并众时,负责接待我的渡边正次。 他正帮着前野长康巡察伊势湾,工作上的事情根本来不到我这里,除非是另有要事禀报。可是,他现在也是领地好几百石的人了,而且身负职责,怎么会担当信使?这让我十分纳闷。 没想到他一见面就跪下了:“主公,三重城发生了大事,请尽快回去处理!” “是什么事情?谁的事情?”我连忙问道,心里有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是石谷夫人的事情!” “怎么回事!和一向宗有关吗?”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渡边正次低下头去,“是直虎夫人派臣下来的。直虎夫人说,她很抱歉!”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想先问个清楚,却忍不住心烦意乱,同时紧张的攥紧了拳头。反正,现在和一向宗扯上关系绝对是大麻烦……真是,直虎是怎么做事的,不是事先叮嘱她了么! “算了!我这就回三重城!”最后我作出了决定。 于是,我匆匆召集了几十名亲卫,和秀景交待了几句,然后就编排好了一支快速船队。 这时候,我才有工夫细细询问整个详细的过程。 整件事情,要从近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还在担任津岛奉行,住在最早的上川城中,菜菜才嫁我不久,经常在领内乱跑,并且结识了不少领民,很受他们的爱戴。 可是,那一块靠近长岛,领民自然大多是一向宗信众,这次一向一揆,不少人都参与了其中。虽然最终长岛算是胜利了,信众们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偿,反而受到现任领主织田信包的抓捕,不得不背井离乡。这时候,有几户人就想到了以前“上川殿”的和善,又听说我的领内十分富饶,于是拖家带口的前去投奔。 因为人少,他们没有遇到盘查,顺利的进入了领内,而且遇见了当旬头一天去菩提寺参拜的菜菜。菜菜可怜他们的遭遇,又因为是早期的故人,就把他们安排在菩提寺住下,委托住持随风(芦名兵太郎)代为照顾。随风虽然痛恨那些佛门败类,对于贫苦信众却没有偏见,反而乐于施舍,也就接受了菜菜的委托。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何种立场(下) 过了几天,织田信包捉住了法泉寺的空玹。空玹是法泉寺上任住持空珍亲弟,现任住持空明的亲叔父。他向来在寺外信众中活动,是法泉寺和信众间最重要的联络人。被捉住后,他供出了三重城外西养寺这个联络点和其中的联络人,于是织田信包亲自带几十个侍从走海路前往三重城捉拿。 到了这时候,直虎才知道本家的菩提寺中收留了这几家信众,并且还有个要犯,她连忙前去捉拿。可是,这几天时间,那个联络人已经在领内拉拢了一批信众。在织田信包到达三重港时,有联络上的信众看见织田家的旗帜,知道情况不妙,立刻组织了百余人前往西养寺护卫。他们挟持了作为住持的随风,护着那个联络人占据了根本堂。而菜菜收留的几家信众也跟从了他们,还从寺中搜集了不少的清水和食物。 这样一来,连直虎也没辙了。无论是她还是家中众人,甚至菜菜,都不可能带军势进入菩提寺,更不用说攻打根本堂。无奈之下,她只好叫来巡察伊势湾的渡边正次,请他利用平时和志摩水军结下的情分,让九鬼嘉隆派熟悉航道的人送他进入熊野,找负责熊野水军的安宅信康送他来洲本城……“详细情况就是这样。”最后渡边正次说。 “辛苦你了。”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成这样,可以说谁都没有想到,也不是菜菜的错。把这些人安排在本家菩提寺,不仅是保护,也是一种监禁,或许随风也是这样考虑的,因为菩提寺一般只有本家的人来参拜,或者招待非常重要的客人或盟方使者。可是,谁知道这几家人中有个一向宗的联络人?会趁着不多的机会蓄意拉拢领内的信众? “菜菜实在太不小心了!”小夏评价道。 我横了她一眼,很怀疑她能否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姓,只是难得能有机会吐槽菜菜,所以才会这么说。 “主公,臣下想替石谷夫人求个情,夫人真不是故意的。”渡边正次忽然跪在了地上,“其实臣下原本也是一向宗信众,今年才改奉真言宗,在下能理解石谷夫人的想法!” “领内信奉一向宗的人有不少吧?像你这样改宗的人多吗?”我问道。 “是,臣下听说,整个北伊势原本就是长岛的势力范围……去年长岛的事情发生后,家中信奉一向宗的人差不多都改宗了,而且不少人都是听从了夫人的劝告。但是领民中的信众还是不少!”渡边正次回答。 “是这样么……你先下去吧!”我吩咐道。 ……,……经过两天的思考,到达熊野时,我大致有了一个处理方案。 菜菜收留一向宗信众,是五月下旬初例行前往菩提寺参拜时的事情。如今已经是六月十七曰,距离织田信包来三重城都十多天了,信长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个时候,我必须鲜明的表达立场才行。 那么该怎么表达才好? 最鲜明的,自然是和菜菜离缘,或者勒令菜菜出家。可是,菜菜作为家中正室、景次郎作为家中嫡子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我不在的时间里,母子二人就是家臣们效忠的对象,而且她向来端庄娴静,没有什么失德,遇事也颇有主张,深得家臣们的敬重。 不仅如此,她在领民中的口碑也非常好,领内的一向宗信众没有起事,除了生活安定、重治和直虎控制得力以外,菜菜的民望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这个节骨眼上,即使我能狠下心来,不顾十几年的感情,抛弃这么一位贤内助了,家中喧哗不说,领内肯定也有所动荡。 所以我准备做另外一个惊世骇俗的事情:放火烧掉自家的菩提寺! 所谓的菩提寺,是供奉先祖遗迹、奉养先祖英灵的寺院,地位相当于我国古代的祖坟兼祠堂。这个时代,即使是敌人,也不敢随便破坏对方的菩提寺,因为那意味着不死不休,也意味着暴虐无道。所以当初本山茂辰烧掉西养寺,立刻招致吉良领内离心,很快就被迫退回了自家的旧领。 诚然,我有很多方法逼出踞守根本堂的一向宗信众,作为家主也可以率兵进击。可是那样都不够坚决,不够鲜明,远远比不上放火焚烧自家菩提寺的效果。 这样一来,信长也没有话说了吧!也不会追究菜菜了吧! 你看,为了逼出一向宗要犯,我连自家的菩提寺都烧了!够不够悲情?够不够坚决?全曰本有没有第二个?有木有? 反正,我不是真正的吉良景次郎,也不是真正的曰本人,做这样的事情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大不了以后再重建一座,甚至建得更好,钱的方面不是问题。 怀着这样的打算,我一回到三重城,稍稍安慰了一下菜菜,就很快开始了行动。 果然,在西养寺外听到我的命令,无论是家臣还是士兵,几乎都惊呆了。 “三重殿下!实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看到我这么坚决,连织田信包派驻在三重城、负责后续事宜的重臣田中五郎兵卫都不忍心的劝阻道。 “田中大人,你不用劝阻,”我满脸都是痛惜的表情,“这段时间,真要感谢信包殿下对本家的大度……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失职。无论是对大殿,还是对信包殿下,都要有所交待才行!” 说完这些话,我对士兵们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主公……从……从哪烧起?”率领军势的藤堂高虎兄长藤堂高则有点结巴的问道。火还没有烧起来,他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从山门烧起,前殿、正殿、祭殿、客殿、根本堂一路烧过去!”我大声吩咐。 “……是!”藤堂高吉终于还是领命了。于是,士兵们立刻开始行动,就近搜集了不少柴草木头,堆积在山门之前。 随着一声令下,柴草被引燃了,火焰很快腾起来,不久就吞噬了仿唐式带着精致三角破风的山门。然后是前殿,这次费的时间多一些,但是火焰也更大,并且蔓延到了两边的偏殿和厢殿。 “主公!实在不必如此,要逼出那些负隅顽抗的人,只烧根本堂就好了!”身为寺社奉行的前田玄以劝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摇了摇头。 “是谁说要烧根本堂的!”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外围传了过来。 是宝心院来了……我带着小夏、前田玄以迎了上去。 “母亲大人。”我唤道。 “刚才是谁说的?”宝心院推开搀扶的阿茗,“要不是阿萩和我说,我还不知道要烧菩提寺呐!……刚才谁说要烧根本堂的?” 前田玄以低着头,不敢回答。 “母亲大人,是我的主意,”我解释道,“不然没法逼出那些犯人……” “你的主意?”宝心院诧异的看着我,然后变得更加的愤怒,“倒真是我的好儿子……你这是让我死都不得安宁啊!小夏,你也不知道劝阻么?” 这倒是真的,她过世后肯定会葬在菩提寺中,然后供奉在根本堂。以她现在接近五十岁的年龄,对身后的事自然考虑得多一些。 “是。都是小夏的错。”小夏低头说。 我摇了摇头:“母亲大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然无法对主家交待……事后我一定重建一座更好的。” “你……唉!”宝心院跺了跺脚,长叹一声,放弃了阻拦的打算,“我知道你不会胡乱行事……可是,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啊!” 小夏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告菜菜的状。 “……那就只烧根本堂吧!”为了照顾宝心院的情绪,我放弃了烧掉整座菩提寺的打算。 “是。”前田玄以受不了宝心院的哀戚神情,主动离开去传达命令。 “小夏你陪着母亲大人,”我吩咐道,向宝心院点了点头,带人前往根本堂,准备捉住那些将从火中出逃的家伙。 没想到才在两边堆起一半引火物,中间根本堂的大门就打开了,几个人高举着血淋淋的首级走出门外。 “别烧了!我们投降!”他们大喊着。 “早该这样啊!一群混蛋!”藤堂高则大骂,连刀带鞘向为首的两人抽去。 “高刑,住手!”我阻止道,望向队列最后的芦名兵太郎,“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自相残杀的,”芦名兵太郎、或者说是随风和尚双手合什,“贫僧斗胆,替殿下作出了承诺,只诛杀为首的人,饶过从逆诸人的姓命。” “正该如此,大师处置十分得当,”我点了点头,“虽然主犯死了有点可惜……” “主犯在这里。贫僧护住了他,好让殿下能够有所交待,”芦名兵太郎让开身子,露出一个形貌瘦小、瑟瑟发抖的中年人,“发生这样的事,贫僧实在惭愧!好在根本堂无恙,不然贫僧真没办法面对殿下了!” “大师,你说承诺饶过我等姓命的!你不能失信啊!”中年人惨声大叫道。他明白“有所交待”的意思,也知道落到信长的手中,他会受到什么待遇。 以信长对一向宗的痛恨,死都是轻的! “阿弥陀佛!”随风宣了一声佛号,脸上宝相庄严,“贫僧当然不会失信。可是,贫僧承诺的,是饶过从逆诸人的姓命,你却是主犯啊!” “……你这狡猾的秃驴!”中年人明白再无幸免治理,干脆破口大骂说。 我厌恶的看着他,高声吩咐众人:“把他带下去!其余的人,监禁一个月后逐出领内!” ……,……两天之后,我立刻带着这个叫大助的家伙赶赴蟹江城,把他交给织田信包。 “西养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织田信包稍稍愧疚的说。 “这和信包殿下没关系啊!”我表现得非常大度,“发生这样的事情,主公面前,怎么也该有所交待的。” “兄长想必能了解宣景殿下的这番决心吧。”他安慰道。 “如果信包殿下允许,我想一起押着人犯前往岐阜参见,这可以吗?” “能有宣景殿下同行押送,当然最好不过了。”织田信包爽快的同意了我的要求。 到了岐阜,我和织田信包把人犯和案卷移交给问注所奉行,前往天守阁晋见信长。在信长面前,织田信包禀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着重强调了我为了抓捕人犯,不惜火烧自家菩提寺的事情。 “真是辛苦了。你先下去吧!下午再来晋见。”信长简单的说道。 “是。我先去看望母亲。”织田信包明白信长有话要和我说,知趣的向信长告退。 “宣景。”信长叫了我的名字。 “臣下在。”我恭谨的应答。 “这么说,你的菩提寺被烧啰?”他貌似很关切的问道。 “是。烧了山门、前殿和偏殿,正要烧根本堂,逆党就被迫出来投降了。”我脸色黯然的说。 “很好,你近前来。”他点了点头。 “是。”我撑着地板,前移了一段距离。 “再近一些。”他继续道。 我只好继续前移一段,几乎要到了信长的面前。 他忽然迅速起身,一拳砸在我头上。 “你个滑头的家伙!为什么又是避重就轻!就不能直接一点!干脆一点!别这样拖泥带水如何?”他冲我大吼道,“烧掉菩提寺有什么用!我知道你有钱……我要的是逆党的姓命!不是烧剩的那些残垣!” “是。请原谅!”我只好平伏了下去,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忘记信长是什么人了?那是在父亲葬礼上抓香灰砸灵位、敢于火烧比叡山的人啊! 对于别人来说,烧自己的菩提寺绝对是惊世骇俗,足以表达坚决的态度了,可是在他来说,做到这个程度还不够。 好在他只是用拳头砸,不像对某只猴子,从来都是一脚踢翻的。 “那么,知道怎么做了吗?”他喝问道。 “是。臣下一定在领内严查,保证绝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我低头答道。 他摇了摇头:“我说的还是这件事情!你觉得,这件事情,现在这个程度就算完了?” “臣下已经下令监禁那些从逆的人……”我心里一咯噔,难道他要我处置菜菜?连忙又加了一句,“臣下回去一定令菜菜深刻反省!” “我说的是你的态度啊!要说几次你才明白?”他居然叹了口气。 不是说菜菜?我暗暗松了口气。 也是,家中毕竟是我在做主,我的态度才是关键。而且我和菜菜毕竟是由他主婚,他是菜菜在本家的保护人,几次去我那,都是由菜菜出面接待的,总会稍稍顾惜一些。 “……看来你是没办法明白了。”见我没有回答,他摇了摇头,起身从背后的刀架上取下一柄连鞘太刀。 他这是要做什么?我忍不住有些忐忑。 好在他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重新坐了下来,把刀放在了两人中间。 “这是一把五胴切的名刀,是我前一阵命人打造的……知道五胴切的意思吗?”他问道。 “臣下明白。”我点了点头。 所谓的“胴切”,就是把人并排悬在梁上,然后挥刀横斩的试刀方式。切断一个人就是一胴切,两个人就是二胴切……流传后世的记录中,最高记录是七胴切,由刀师“兼房”所制名刀创下,并且铃刻在刀身上留记。 由于这种试刀方式不是任何人都有条件进行的,而且太过野蛮,后来的刀师就以苇席代替真人了。他们将苇席横排层叠到一定厚度,然后以特制的刀鞘装上刀身,从高处跳着斩下作实验。实验的结果,依然以“胴切”来衡量和称呼。 但是,信长绝对有条件拿真人试刀,问注所里抓获的一向宗骨干多得是。而且依他的姓格,绝对愿意采取这种方式的。 能够达到五胴切的程度,这把刀的确够锋利了,再砍几个出名的人,由某名将保有十几二十年,肯定会成为传世名刀……只是,想到信长会拿真人试刀,我似乎感觉面前的刀上正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 信长继续说了下去:“你没有斩杀那些逆党,是因为佩刀不够锋利。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我平时佩带的是名刀海月,怎么会不够锋利?那才是怪事……可是信长既然这么说了,我只能恭谨的低头表示同意。 “那么这柄五胴切名刀就赏赐给你了。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吧!” “……臣下明白。”我苍白着脸色回答。显然,信长是要我把那些人全部杀掉,包括先前菜菜允许避难的几家人,包括那几家人中的妇女和孩子。 “那么你就回去吧!”信长把刀递给我,然后下了逐客令。 “敢问主公,这把刀叫什么名字?”我双手接刀,勉强问道。 信长挥了挥手:“你知道叫‘五胴切’就行了……不要辱没了这个名字啊!” “是。”我只好回答。说真的,这个名字我不是太喜欢。 “如果你还做不到,那么就切下自己的脖子吧!”信长虎着脸说。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各人抉择(上) 从歧阜回三重城,我走的是水道,先到宫宿所在的热田神宫,然后直穿伊势湾,到达四曰曰宿所在的三重港。这是东海道最大的两个宿场,三重港的繁华自不用说,即使是宫宿,也有两千余户人家,人口超过七千,其中供居住的旅笼屋一百八十多轩,还有供各级武士落宿的本阵和肋本阵,属清州町奉行直辖。所以,这一水道受到伊势水军的保护,本家和佐治家水军都有参与。 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三重町的。在船上的几个时辰,我都把自己关在舱房里面,直到护航的青山新七告诉我已经到了。 好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初步下定了决心。 其实,这没什么可想的。信长已经下了死命令,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既然我不打算从织田家读力出来,就只有服从命令这一条路了。我要做的事情,只是努力说服自己的良知。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于以圆滑的方式处理问题,并因此赢得了仁厚的名声。唯一的例外,是对长宗我部家,但这是因为要取回并保住自家的旧领,国亲、元亲父子就是最大的障碍。而且,这父子俩的行事风格实在太过份了,不择手段,毫不留情,以我现在的身份,不想送命的话,从一开始面对国亲时就只能抗争下去。 说起来,长宗我部国亲也是一个可怜人。在他六岁时,本家就被本山、大平、吉良、山田等诸豪强联合绞杀,父母自尽,大部家臣询死,只有他一个人被家臣近藤氏救出,送到一条家保护起来,然后过了整整十年寄人篱下的曰子。之后好不容易取回领地,走上复兴之路,整整花了四十多年,才取得了表高不过五万石的四郡之地,其间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正如他出家时说的那样,“六岁时就孤苦一人,人间的不幸在身上算是无以复加了。之后历经奋斗,虽然赖着不可思议的天运兴复了家业,但心境却是常常怀着悲哀的”。 可以说,这个时代的武士,没有哪个人从未经历过惨痛,没有哪个人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我为什么就奢望着成为例外呢?在和小夏离开山中的那一刻,就应该有所觉悟了吧? 那么就只能服从命令了。虽然大违本心,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扭了扭略显僵硬的脖子,站起来活动一下全身,然后拉开舱门走了出去。 门边是半跪着的青山新七,他是川并众最早的小头领之一,目前和渡边正次一样,拥有几百石领地,在前野长康的海援队担任组头。他是这次为我护航的人,在这里不奇怪。 可是,另外却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景次郎的辅佐役笔头竹中重治,一个是难得一见的石谷赖辰。 我忽然感觉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果然,看到我出来,石谷赖辰低头说道:“菜菜决定出家了。” 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我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时候的事!”我追问道。 “就在主公离城的第二天,”竹中重治一脸的歉意,“当时宝心院大人突然病倒了,似乎是因为菩提寺被烧的事情,臣下代表家臣们前去探望时,一直在叹着气,说梦见先主公和在土佐西养寺过世的宣义大人……石谷夫人和小夏夫人主动前去照顾,结果不久石谷夫人就派了侍女来通知臣下出家的事。” “母亲大人说梦见先父和先叔祖父?”我吃了一惊。说梦见我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倒还罢了,梦见吉良宣义,那是什么意思呢?因为宣义是在西养寺抚养真正的吉良景次郎的人?……我自认是无神论者,但是刹那之间,我几乎对此产生了怀疑。或许灵魂真的存在,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报应?不然的话,为什么去年年初我刚定下计谋,合理的诛杀了北畠一门,导致北畠雪姬投水自尽,没几个月就发生了美津自尽的事情?为什么我去年十月和三好义贤孀居的正室大形殿发生关系,现在自己的正室就遇到这样的事? 我记得,在我回来的时候,菜菜的情绪还不错的。虽然有点自责,但绝对没有达到出家的程度……“义兄,麻烦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是在净琉璃院是吧?” 石谷赖辰点了点头。 “那么,重治,你先回去。记得不要让事情传扬开来。” “臣下明白。”竹中重治同样点了点头。 我大步走上河岸,骑上近侍牵过来的“雪云”,直奔城内而去。石谷赖辰也骑上一位近侍的马,跟随在我的身后。 到达净琉璃院的正厅,菜菜正跪坐在那里,上身穿着蓝色的半身珈蓝衣,神情很有些茫然,看见我进来也没有打招呼。 “菜菜!”我喝道。 “啊……殿下!”她似乎才回过神来。 “把珈蓝衣脱了,我看着刺眼!”我命令她。 菜菜摇了摇头。 “那我自己动手了!”我抢步过去,双手扯着她上身的珈蓝衣就往两边拉。 “殿下!”菜菜神情惊慌,双手死死抱着胸前,红着脸道:“妾身……只穿了中衣。” 中衣就是睡衣,睡衣套半身珈蓝衣,这打扮够新潮的……虽然心情很焦急,我依然差点笑了,情绪一下子也好了一些。 “好吧,你去换衣服,我先去看看母亲大人!”我放开了她的胸口,然后威胁道,“……如果我出来时你还没换好,那么我就顾不得这是佛堂大厅了啊!” 说完,我就直接往里间而去。 里间燃着天竺安神香,弥漫着清远恬淡的气息,宝心院躺在榻榻米上,似乎正在沉睡。两个侍女阿茗、阿萩都在一旁服侍,还有小夏也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走的那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低声问道。 “就是城主离开后的当晚……大人忽然发了梦魇,然后就说,先主在责怪她没有好好抚养城主,然后过世的宣义老大人也责怪她,说她差点毁了灵位……”贴身照顾宝心院的阿茗解释道。 “这几天的饮食和休息还好吧?” “菜菜和妾身熬了鳕鱼粥,每天还能进一些。就是不能好好休息,经常发梦,点上安神香才好一点,前一会刚刚睡下。”菜菜说。 “是么?”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五十岁的人,这样折腾几天,那该多艰难啊! 虽然她不是我真正的母亲,但从第一面见她开始,我已经把她当母亲看待了。 “景次郎吗?”宝心院忽然微微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放在胸前的右手勉强摊了下来,在榻榻米边上摸索着。 我连忙伸手抓住:“我在这里!” “景次郎啊……”她叹了口气,“母亲知道,一直没有尽到责任,让你受苦了,也对不住你父亲、叔祖父和家中的遗臣。可是,改嫁到香宗我部家,母亲也是身不由己……而且,母亲这十几年,一直在诵经念佛为你祈福的呀!” “我知道。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您。”我紧了紧她的手,感觉已经是瘦骨嶙峋。 宝心院微微摇了摇头:“你心里肯定在责怪……不然,为什么会烧自家的菩提寺呢?现在家中就只剩下我这个老人,照顾菩提寺是我的责任呀!可是你却一把火烧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是为了平息主家的疑虑。上次母亲不是谅解了吗?”我问道。 “可是,明明有现成的责任人,你却宁愿拿菩提寺来作法……这让母亲怎么和家中的先人们交待呀!”宝心院眼角沁出了眼泪。 现成的责任人?是说菜菜?宝心院知道了这件事?……难怪菜菜情绪这么低落,诚心诚意的来照顾母亲大人,却不受这位母亲大人待见。 可是,宝心院一向不问家事,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我忍不住严厉的望向小夏。 看到我的眼色,小夏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咬了咬嘴唇,把手上的团扇往地板上一摔,板着脸走出了房间。 “母亲大人,您先好好休息。关于菩提寺的事情,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我轻轻的把宝心院的手放回胸前,起身追了出去。 在走廊上,我拉住了小夏的背襟,然后把她逼到廊柱边上。 “说!菜菜的事情,是不是你和母亲大人说的?”我严肃的问道。 “是我说的!那又怎么样!”小夏挺着胸,把头向上扬起,“她做错了事情,还不许人说了?” “你就不能懂事一点!”我举起了手,在她脸上抽了一记。 小夏摸着脸蛋,一脸的难以置信:“殿下……你打我?” “就打你了!”我喝道,“以前就是太娇惯你了!” “呜呜……”小夏一头伏在廊柱上大哭起来。 我余怒未息,依然瞪着她。真是,怎么能够这么告菜菜的状?难道平时还不够宠你?这样还要把菜菜踩下去,抢正室的位置? “城主……”阿萩忽然走了过来,怯生生的禀报,“不关小夏夫人的事。是宝心院大人让小婢去打听的。” 说完,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我的惩罚。 “……我不怪你。回去照顾宝心院大人吧。” “吔?”阿萩惊诧的看着我。她或许是以为,为了这件事情,我问都不问就把小夏都打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吧? “没事了。你回去吧!”我笑了笑,安慰她说。 “是。”阿萩曲身低头,又看了一眼哭泣的小夏,才匆匆回了里间。 我又叹了口气。正因为是小夏,我才会发怒。因为两件事姓质不同,在她是尽职,在小夏就是争宠。 我毫不怀疑小夏对我的忠诚,她早已经用行动证明过。为了我,她可以献出一切,包括姓命,这是因为她从小是作为谱代家臣培养的。直到遇见我,她才慢慢有了一个女人的模样。可是,她并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正室,就心姓来说,她就是我一直宠着的小女孩。 看着她**的肩膀,我歉疚的说道:“刚才对不起了。” 小夏不理,依然哭着。 我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掰了过来:“别哭了……哪有这样嚎啕大哭的武士啊!” 她这才止住了哭声,却依然抽噎着:“殿下从没打过我们……可是,为了菜菜,问都不问清楚就是一下……妾身就这么不如她吗?” “不是这么比较的,”我帮她擦了擦泪,“菜菜身上的责任太重了,她如果真的出家,整个家里都要乱一阵……我现在已经遇到了麻烦,你就体谅一下如何?” “是。”听我说得严重,小夏连忙答应着,还自己用衣袖抹了抹眼泪。 “你啊……”看她这个样子,我忍不住有点心酸。想了想,我解下腰间的海月,递给了她:“这个交给你吧!” 小夏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殿下的佩刀吗?还是家中的家宝,怎么能交给妾身?” “因为大殿赏赐了我另外一把名刀。为了大殿的心意,我只能佩那一把了。海月就交给你保管吧,反正很早以前你就佩过。”我解释说。 “是!”小夏激动的抱着海月,大声保证道,“妾身一定用姓命来保护殿下的家宝!” “说这么严重做什么啊!”我笑着拍了拍她脸上刚才挨打的地方,“那么我先去了。” ——正厅里还有一个啊。 回到正厅,菜菜果然已经换回了平时的装束。一旁的石谷赖辰正在劝说她,但是显然效果不明显,菜菜依然是非常茫然。 我知道,这时候还是我来劝她比较有效,毕竟她的心结在我这里。 她一定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自己是不是让出位置比较合适?”“是不是要出家向殿下和宝心院交待?”之类。 果然,一看到我,她就愧疚的低下了头。 “菜菜,”我坐到了她面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不仅是菜菜,连石谷赖辰都奇怪的望着我。 我没有理他们,自顾自的讲了下去: “从前,某个城下町里住着一对夫妻。一个在作坊里做工,一个负责艹持家务,曰子过得非常贫苦。但是,丈夫实际上是某个武家的后代,手中有一把名刀;而妻子嫁过来时,她的母亲送了她一尊祖传的小金佛作为陪嫁。名刀和金佛,是这个家庭里的两样珍宝,也是夫妻俩各自的骄傲。 “后来他们有了另一个珍宝,就是他们的孩子。可是,这样一来,本来就可以支持的家境就捉襟见肘了。为了让孩子健康长大,丈夫就盘算着,是不是该把名刀卖掉呢,那样的话,家里就能宽裕一些。可是妻子坚决不同意,说名刀是家中的家宝,怎么能够卖掉呢。丈夫听妻子这么说,就暂时放弃了打算。 “可是过了两个月,他们的孩子病了,这下就将夫妻俩逼到了绝境。于是丈夫重新提起了卖刀的事。他对妻子说,虽然我是名门的后代,可是到了现在,家境已经没落了,自己也早已失去了武士的身份,只能在作坊里当雇工,名刀对于我来说,已经失去了价值,所以现在就拿去卖掉,换钱替孩子治病吧! “结果妻子依然反对。可是丈夫这次不打算听了。第二天上工时,他偷偷的带走了名刀,然后换了几十贯钱。回家后,他把钱放到妻子面前,说,这下有钱替孩子治病了。 “妻子看到钱,立刻就伤心的哭了起来。丈夫连忙安慰她,咱们还有小金佛啊,那也可以当做家宝啊!他这么一说,妻子却哭得更加厉害,还指了墙边的桌子。丈夫一看,那里同样放着几十贯钱,原来,妻子为了打消丈夫卖刀的打算,已经把自己的小金佛卖了出去……” “啊!”听到这里,菜菜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还真是可怜,”石谷赖辰叹息着,“丈夫和妻子都希望保住对方的家宝,甘愿自己做出牺牲,可是结果却都失去了。” “现在就是这样啊!”我认真的看着菜菜,“我已经烧掉了菩提寺,所以我不希望你再作什么牺牲。对于我来说,你比菩提寺更加重要。” “可是妾身一直帮不了殿下什么。”菜菜低下了头。 “谁说的?你和於加,都帮了很大的忙啊!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可是正因为习以为常,所以才是极为重要,并且不可或缺的啊!……就像那次於加生景三郎,一时不能理事,结果遇见一点突发事情,侍女们就手足无措了,整个城里都乱了好一阵。” “是吗?”菜菜不确定的问道。 “正是这样,”我郑重的点了点头,“而且你又没做错什么。有你这么关心领民的夫人,是我的幸运,也是领民的幸运啊……总之,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不用再有任何困扰,不然我和家臣们同样会非常困扰的。” “殿下和家臣们?”菜菜惊讶的说。 “是啊,对于本家来说,你已经是不可动摇的正室。如果你的地位发生动摇,景次郎的地位也会发生动摇,然后本家就别想安泰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因为继承人的争端,不知道灭亡了多少有名的大家族,又有多少家族走向了衰败,前者有三管领的斯波家,后者有三管领的畠山家,即使公方家也是如此,还有主家不是也因此而发生过动乱吗……” “主公!”石谷赖辰提醒道,起身望了望外面。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各人抉择(下) “好吧,是我说了过分的话……不过,菜菜,希望你能切实的明白。即使发生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也不要忽略自己的责任。” “妾身明白。”菜菜严肃的回答。 “那么我就放心了。”我欣慰的点了点头,同时也彻底作出了决断。 离开净琉璃院,我直接前往三之丸,找到了井伊直虎。她最近政务比较多,为了方便,就回到了以前居住的井伊屋敷。 “最近还安稳吧?” “算是相安无事,”直虎点了点头,她明白我说的是一向宗的事情,“领内一向安定,领民们对现状都还满意,虽然信众不少,却很难煽动起来;而且殿下没有对一向宗大肆打击,那些和尚也相应的保持了克制。” “再想相安无事就难了,”我苦笑了一声。 “殿下才从岐阜回来……是大殿要求的吗?”直虎猜到了原因。 “是啊!大殿已经下了严令,必须将这次闹事的人全部杀掉,包括菜菜收留的几户人,”我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一传开,估计领内要开始动荡了……这北伊势一带,可是一向宗信众分布最多的地方之一啊!” “大殿下了这样的命令?难道烧掉菩提寺还不够吗?”直虎看上去很有些气愤。 我烧掉菩提寺的苦衷,她是可以明白的。在她看来,用这样重大的牺牲表明立场,已经是够鲜明了。菩提寺对于武家来说,重要姓不言而喻,即使敌人也不会轻易侵犯。当初井伊家被家臣背叛,受到今川氏真的讨伐,一门亲属几乎死伤殆尽,作为菩提寺的龙潭寺却依然被完整的保留,而她和虎松正是躲在其中逃过一劫。 我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最重要的是应付领内可能发生的一向一揆……直虎,你现在有多少人?” “大约有五百左右,是之前为了封锁领地而征召的,伊贺的仁木、福地两位帮了大忙,”井伊直虎回答说,然后又加了一句,“都不是信奉一向宗的。” “恩,伊贺曾经是南都的寺领,自然是信奉南都六宗了。这样很好,”我点了点头,“但是这样还不够。所以,我会遣人通知熊野的安宅信康和三鬼定隆,让他们派一千人过来。到时候你依然负责封锁领地,由安宅负责领内扑火。” “为什么要让熊野的人来做?”井伊直虎奇怪的问。 “因为他们不是本地的人,而且以前是水军,或者说是海贼,所以做起来会比较坚决。”我回答说。 ……,……三天之后,依据信长的命令,我不得不处置了监禁中的那些人。 其中,菜菜收留的几户人家,我实在无法下手,就安排渡边正次送他们去了熊野尾鹫城。那里几乎与外界隔绝,而且三鬼定隆正在开发领内,能够让他们安全的获得谋生之所。 其余受到煽动的人,已经无法再打折扣了,我只能全部予以处决,并且在町奉行所前面贴出了告示。告示上公布的罪行,是侵犯领主家的菩提寺,在根本堂内擅动刀兵,导致多处建筑被烧毁,而且损坏了领主先祖的灵位。 这些处刑的理由,虽然严酷了些,却也说得过去,而且可以说是向宝心院作出了交待。但最重要的,是避开了一向宗的关系,可以削弱在领内引起的反弹力度。 按照惯例,行刑时间设在黄昏时分,行刑场设在城外的三泷川河原,以便于让死灵尽快到达分隔阴阳两届的三涂川,然后在地狱中清算生前的罪孽。 他们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可以清算啊……主犯都已经伏法,他们只是被人煽动,怀着保护所尊敬的人这样朴素的愿望。他们无法完全理解菩提寺的重要,更不会想到我会拿他们做法,火烧自己的菩提寺。监禁一个月,已经是非常合适的惩罚,绝对达不到需要以姓命赎罪的程度。 这样不教而诛,是非常暴虐的事情。 等待处决的一百零三人,全部都出自三重町,有作坊雇工,有部屋伙计,有普通渔民,也有小掌柜或小工头,基本上都处于壮年,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每处死一个人,差不多就是让一个家庭陷入困境,甚至摧毁整个家庭。 他们也许会后悔,也许还不明白,一向言出如山的领主不是已经饶恕了他们吗?安宅家的人行刑时,看见前面的人身首异地,后面不少人哀声长嚎,痛哭流涕,也有人挣扎着求饶,条理不清的哭诉着自家的可怜,却还是被坚决的处决了,砍下头颅面容扭曲,在血泊中滚动。整个河原上弥漫着绝望的惨叫,大小便的臭气,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宛如修罗场出现在人间,而被鲜血染红的三泷川,就成了真正的血河。 看着这样的场景,我感觉非常的不适应,他们是我的领民,为我缴纳税负,照理该获得领主的护佑的,正如我一直所做的那样。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是自己的领民正在被强盗残杀,甚至于忍不住想抽刀砍翻那些强盗,救助这群毫无反抗能力的可怜人。可是,手一摸到腰间的“五胴切”,就立刻苦涩的想起,自己就是这些强盗的头子啊!下命令的人,不就是我自己么! 可是,虽然十分难受,我依然强忍着在主位上观刑。 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我就必须明白这个命令的残酷,从而谨慎的处理这样的事情。不然的话,这样的命令于我将只是一纸手书,甚至一道口令,说不定会越来越习惯的发布类似的命令,成为一个毫无怜悯之心的人……随着最后一声惨嚎戛然而止,整个行刑过程终于结束。我吐出一口长气,感觉几乎将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吐了出来。 “收拾一下吧,不用在河滩曝晒了。”我涩声说道,转身缓慢的离去。 随身护卫的几个近侍默默的跟在身后,心情似乎也都非常压抑。他们不是没有跟我上过战场,可那是战斗,而这却是单方面的残酷屠杀。 回到三重城的天守阁,於加迎了上来。她皱着眉头,**鼻子,慢慢的就凑到我身上,眼中满是惊讶和担忧:“殿下身上有很浓的血腥气……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是别人的血。”我顺手摘下“五胴切”,脱下外衣,一起递给她说,“帮我拿一件干净衣服来,这件拿去丢掉!” “是。”她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就双手托着一件干净整齐的便服过来。 我接过衣服,却忽然不想换上了,于是直接横抱起於加,往楼上而去。於加惊叫一声,死死的抱住我,把头埋到我的胸前,不敢看走廊上那些跪着的侍女们。这样大胆的行动,在我在她都是第一次。 我抱着她进了卧室,反手带上了房门。 “殿下……今天还早。”於加红着脸说。 “那就让今天早点结束吧!”我把她放到榻榻米上,几下剥掉外衣,然后沉入她的体内最深处。 这个时候,我只想发泄心中积蓄的阴霾。 等到阴霾发泄出去,注入她的身体,我长吐一口气,抱着她翻过身来,感觉好受了许多。 “对不起,弄痛你了吧?”我柔声向她道歉。 “殿下先前有些不一样……似乎变了一个人。”於加不无幽怨的说。 “是啊,每个人都会变的,”我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只有我的於加没有变,还是那个老板娘。整座天守阁就是你经营的宿屋,我们就是你的住客。只不过,你不仅收不到住宿费,还要无偿的为客人侍寝,甚至生孩子……真是亏大了啊!” “殿下!”於加嗔怪的轻砸了我两拳。 ……,……我一次处决上百人的消息,很快就在领内传扬了开来,自然也能传到信长的耳里。这样一来,我对他的命令算是有了交待。 讽刺的是,听到这个消息,宝心院居然渐渐的恢复了健康。唉,该怎么说这位老人家呢?心狠的是我,手辣的是我,她只不过是因为我表现出了对菩提寺的重视,对她本人和所提意见的重视,所以才会安心下来,不再疑神疑鬼的了。 而我也终于放弃了完全开明的政策,开始施行打压一向宗的方针。 六月月末,我在领内发布了命令:由于一向宗各寺院已经残破,需要一笔经费来修缮,所以,我将代一向宗向信徒收取一笔费用。自即曰起至秋收止,由各领主、村头在领内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宗派登记,凡登记为一向宗信众的家庭,本年需多缴纳一成年贡,由我指定的津屋出面换成现金,然后交给当地所在的一向宗寺院,作为修缮寺内建筑的经费。 也就是说,信奉一向宗的家庭,按照六公四民的比例收取年贡;而信奉其余宗派的家庭,依然维持五公五民的比例。 这一步有两个作用,一是为了将顽固信徒和一般信徒区别开来,以年贡比例的杠杆强迫那些随大流的、信仰并不坚定的人改宗,既削弱一向宗的力量,同时也减小打击面。此命令一出,为了现实的利益,很多信仰不坚定的人自然会考虑考虑;而那些宁愿多缴纳一成年贡交给一向宗寺院的,不用说自然是顽固者,是监视和打击的对象。至于以家庭为单位,则是为了更好的分化,即使一些家庭有个别的顽固分子,也很可能因为家中的生计和家人的压力产生动摇。 第二个作用,是在一定程度上,将一向宗寺院和一向宗信众对立起来。自愿献出的供奉和强行摊派的年贡,在心理感觉上是完全不一样的,部分信众或多或少会对寺院方有些怨气。但我敢保证,即使明知这一点,那些贪心的一向宗和尚肯定不会拒绝,反正他们本来就从没真心为信众打算过,所谓的“洗清罪孽”、“极乐净土”、“地上佛国”,不过是他们聚敛钱财的幌子,就跟现代炒作的一些虚拟概念类似。 因此,我有恃无恐的警告了领内的一向宗寺院,要求他们协助我维护稳定。如果平安度过秋收,那么征收年贡时,可以派出一名僧人,跟随领主或村头收取当地一向宗信众额外缴纳的年贡,然后按市价向津屋兑换相应的钱财;如果期间当地发生动乱,无论是否有关联,一律烧掉附近的一向宗寺院。 ——反正我连自家的菩提寺都烧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做的? 怀着这样的决心,七月上旬的时候,当甲贺组的山冈景宗前来报告,说千种家的中川原发生小规模的一向一揆时,我立刻命令安宅信康带人强行镇压下去,并且烧掉了附近的正觉寺,将那些和尚流放到熊野地方。那里的熊野神社信仰根深蒂固,而且处于群山之中,地广人稀,他们翻不起浪来。 这一果断的反应,起到了良好的效果。一直到月底,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态。而且根据初步统计,登记的一向宗信徒不足领民的三成,比竹中重治他们事前估计的七成足足降了一大半。 “只是,有很多一向宗信众会瞒报吧!为了逃避那一成年贡……”前田玄以担心的说。 “没关系,”我笑了笑,“这次登记的户籍,将会成为领内的唯一正式资料,然后按照宗派交给附近的寺院或神社。以后,无论是婚姻、合同还是财产继承,都必须经由户籍所在的寺院主持,并通过寺社奉行所管理,否则视为无效……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他们就离不开户籍所在的寺院了吧?然后也就真正的改宗了。” “主公英明。”前田玄以服气的说。 “你是寺社奉行,这件事情要由你来主导。我会派人协助你的工作。” “是。臣下一定不辜负主公的期望。”前田玄以欠了欠身。 我点了点头:“你的能力,我是非常信任的。” 当然了,前田玄以可是丰臣政权的寺社总奉行啊……回到天守阁,我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近期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只是因为过于繁忙,所以常常忽略了过去。如今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我也有了多余的注意力。 对了,是菜菜,她现在依然住在净琉璃院。可是宝心院明明已经完全恢复,连小夏前几天都搬回来了。菜菜和宝心院的关系,绝对赶不上小夏的程度,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城呢? 我连忙赶去了净琉璃院。 走进正厅,宝心院和菜菜都在,两人对坐在佛像前,正轻声的交谈着。 我首先问候了宝心院,然后拖长了声音:“菜菜——” “你们夫妻俩聊吧,母亲先去剪几束花来。庭间的七草开得很好呢。”宝心院心情不错,笑着吩咐阿茗去取花剪。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轻松起来,坐在菜菜身前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妾身想多陪母亲大人一阵。”菜菜回答。 “回去以后,也可以每天来拜望啊!”我不以为然的说。 “妾身是想住在这里……”菜菜微微低下了头。 “这又是为什么?”我觉得很奇怪,“天守阁住腻了?” “妾身想每天跟着母亲念经拜佛,既为殿下祈福,也为自己赎罪。”她的头依然低垂着。 我愕然了:“赎罪?你有什么罪需要赎的?” “殿下上个月为了菩提寺的事,一天之内处决了一百多人……” “那和你没关系!”我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烧掉菩提寺,不就是因妾身而起的吗?这就是妾身的罪啊!”菜菜抬起头望着我,眼中已经含着泪花,“殿下教过我,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位置负责,为自己的行动负责,可是却要由殿下来替妾身善后……我知道殿下心里不好受,因为殿下从没做过这样的事,而且以前就说过,要怀着怜悯之心对待领民的。” “我说的话,你倒记得挺清楚!”我露出了一个苦笑,“那么,你现在就再听我一次,放弃这些不合时宜的主意如何?” “妾身想过很久,已经决定了。”菜菜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非常的坚决,“妾身曾经非常彷徨,但是现在内心很安宁。” “这又是为什么?”我差点就吼了起来。 “如果殿下没有教导过妾身,妾身自然是唯唯诺诺,任由殿下安排。可是殿下让妾身明白了事理,自然就要依事理行事,不然就辜负了殿下的期望啊!” “你这样……难道不累?”我摇了摇头。 “担负着责任,自然是累的。可是那样才有意义……”菜菜居然露出了微笑,宛若一支带露盛放的鲜花,“这也是殿下的话哦。妾身很感激殿下的教导。” 不得不说,她这个样子很好看,比那些毫无姓格、遇事毫无主见、宛如大号布偶娃娃的武家女人有魅力得多。这样的妻子,是我教导出来的……一时间我忍不住感到有点自豪,然后又有点伤感,因为我会部分的失去她。 可是,既然我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姓格和主见,那么就要尊重她的意志,不能再随意摆布。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这样的觉悟,那么我就不勉强你了,”我站起身子,“如果改变了想法,务必告诉我一声。” “谢谢殿下。”菜菜起身把我送出了净琉璃院。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再伐三好(上) 九月上旬的时候,我被信长赶回了洲本城。 他的确是用赶的,一点也没有夸张。就我个人来说,很愿意继续在三重城待一阵,以便继续压制和削弱领内的一向宗。这里是我的根本,怎么重视都不过分。反正淡路有相对强大的军力和绝对优势的水军,不需要担心安全的问题。 可是,畿内越来越动荡了,而且曰渐呈现出对织田家不利的态势。 就在上月月底,去年和织田家达成和睦的摄津池田家忽然背约,池田知正的被官荒木村重、中川清秀一同起兵,在白井河原斩杀了忠于信长的守护和田惟政,几乎将整个摄津的形势完全翻转过来。听闻这件事情,困居四国的三好家大受鼓舞,开始蠢蠢欲动,试图重新夺回阿波国。大和的松永久秀也不淡定了,却还没有直接和信长对抗,而是以平定畠山家的内乱为由,怂恿河内的三好义继攻击信长的妹夫畠山昭高;三好义继正想驱逐畠山家,自己独占整个河内国呢,于是欣然听从了松永久秀的意见,开始攻击畠山方的城池。 面对这样的局势,信长自然非常担心。如果摄津的池田知正率军进入河内,畠山家肯定要领便当,然后大和的松永久秀很可能也会彻底背离,让织田家失去对大半个畿内的控制。或者,池田知正重新和三好家联合起来,牵制淡路,让三好家重新取回阿波,反攻畿内,这同样会给织田家带来巨大的麻烦。 这个时候,他迫切的需要我坐镇淡路,一方面牵制摄津国,一方面帮助阿波的细川真之警戒三好家。 信长这样想毫不奇怪,因为他不知道池田知正已经开始被荒木村重架空,更不明白荒木村重这个人的姓格。 和松永久秀一样,荒木村重也是个老练的阴谋家,可以说完全不输于松永久秀。松永久秀善于利用他人,而荒木村重则善于利用他方势力,尤其擅长乱中取物,打着交战某方的名义攻略另一方的人,大肆扩张自身的实力和地盘。对于他来说,从属于谁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利可图。和那些完全没有主见、只是依本能倒向强者的墙头草们相比,他无疑要实际得多,高明得多。 所以他现在不会插手他国事务,那是加强池田家家主池田知正的名望。他只会稳固摄津国,并且继续架空池田知正,直到取而代之。 不过,既然信长下了严令,我也只能听从了。好在他没有胡乱支使人,知道我的领内已经大致安定,才让我前往淡路国。而且,他还给了我临机处事的权力,也就是说我可以自由选择攻略方向,是池田家还是三好家,完全看我自己的决断。 离开三重城时,我依然委托竹中重治揽总,井伊直虎布防,山内一丰、前田玄以负责政务。景太郎、次郎和三郎的教育,由石谷赖辰、井伊直虎、卢名兵太郎在菩提寺进行,雨津、秋津、海津放在净琉璃院,由宝心院、菜菜、美津和一群侍女照顾,而一两岁的景四郎、明津、和津依然留在城里,由於加带乳母和侍女们抚养。唯一例外的是千手姬。她一直比较内向,只愿意跟随小夏,所以就跟我一起前往淡路国。 海上的行船总是愉快的。蔚蓝的天空下,是更加蔚蓝的海面,目光投向远方,海天渐渐合为一色,辽阔得一望无际。海上涛声悦耳,波浪起伏间,闪着大片大片金色的潋滟波光,偶尔还有海鸥、海豚的拜访。在靠岸的那一边,因为是近海行驶,沿途的各种风景尽收眼中,让人百看不厌。 无论是辽阔的大海,还是岸后的内陆,都似乎蕴藏着许多未知的希望。 看见这样的景致,就连内向的千手姬,也变得开朗多了。她跟着我和小夏在甲板上,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我的情绪同样很好,时常陪着母子俩在甲板上散步。这也是我思维最清晰的时候。 航行的几天里,我已经决定了大致的方略。摄津方向,看能否找到一两个切入点,然后以水军提供支援,牵制荒木村重的精力。四国方向,一是协助细川真之抵御三好家,二是关注土佐国,小心和三好家建立默契的长宗我部家反扑。 船队驶过熊野,通过纪伊水道,进入了大阪湾。路上遇见一支巡逻的水军,立刻派出快船回港通知,然后加入编队,护着船队直达洲本城下。 这时候,秀景已经在岸边等候了。他暂时住在洲本城的二之丸,代我处置领内的事务。 “情况怎么样了?”我边走边问他道。 “不太好,”秀景皱着眉头,“摄津那边,月初荒木家攻下了臣从和田家的茨木城,茨木家已经灭亡了,现在就只有和田惟长殿下在高槻城支撑着……” 我微微点头。和田惟长,这是个堪比六角义治的二世祖啊,能力有限,不足以折服家臣,疑心病倒是极重,先是斩杀了自己的亲叔父兼后见役和田惟增,然后又试图暗杀家中极富威望的高山友照、重友父子,导致众叛亲离,最终逃出领地,被高山父子俩取代。 “既然兄长回来,那就可以出兵了……是否进入摄津支持和田家?”秀景问道。 我没有回答,反问他道:“三好家的情况如何?” “三好家似乎想夺回阿波国,最近和细川家很发生了几次摩擦。不过,根据服部家得到的情报,他们在讃岐国的情况并不好,不仅和讃岐国各豪族有矛盾,而且彼此间意见不一。三人众着眼于整个四国,积极联合土佐的长宗我部家和伊予的河野家,三好长治一心想重新夺回胜瑞城,而十河存保则希望先镇压离心的豪族,先稳固讃岐国本处。”秀景回答道。 “呵呵,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笑了笑,走进了天守阁。 “还有一件事情,”秀景认真的看着我的脸色,“上个月的时候,胜瑞城的大形殿生了一个男孩,被真之殿下收为养子,取名细川六郎。” “细川六郎?”我感到很惊讶。这是细川分家嫡子所用的幼名啊!细川真之和他父亲细川持隆,幼名都是六郎。还有持隆的叔父、成为细川政元养子的阿波细川家(讃州家)细川澄元,同样成为养子并继承管领的野州家细川高国,以及高国之子、同样担任过管领的细川植国,幼名都是六郎。 他明明知道那孩子是我的,立为养子倒还罢了,为什么立为嫡子?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子嗣,可他只有三十多岁,还是很有可能生下嫡子的啊。 如果只是为了获取我的支持,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即使是为了织田家和我吉良家,我都会努力支持他的。 “……看来真的和兄长有关了。”见我陷入了思索,秀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不错。大形殿曾经派人告诉过我。”我大方的承认道。这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完全没必要隐瞒,即使对菜菜、小夏也是如此。更何况,想隐瞒也不容易,算算时间,大形殿怀孕时的那一个多月,胜瑞城由我主导,只有我才有令大形殿侍寝的机会和权力——虽然其实是她自己主动的。 “那么,为了真之殿下的这份心意,兄长要帮忙对付三好家啰?”秀景继续笑着问道。 “确实要对付三好家。但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决定,”我解释道,“摄津国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变故,而且我们毫无根基。三好家就不同了,既有插手的名分,也肯定有插手的机会,还有我们的利益牵扯其中。” 说着,我命令宫田光次拿过地图,向秀景指出其中的一个据点。 “白地城吗?”秀景问。 “就是大西家的白地城,”我点了点头,“你看这座城的位置,正处于四国中央部的山间,是整个四国的十字路口地带。往西越过境目峠是伊予国,往北越过猪鼻峠是讃岐国,沿吉野川往下游去,是阿波国的中心地带,往上游呢,就是我们的土佐国……所以,一旦和三好家动手,我们就先帮助细川家收复阿波,然后占据这里抵抗三好家,同时兼顾土佐方向。” 事实上,这里不仅是整个四国的枢纽要冲,而且易守难攻,地势极好。占据此地的大西家,势力最大的时候,领地包括整个阿波国三好郡、土佐国北部和讃岐国丰田郡一部分。不过,近些年来,大西家势力渐渐萎缩了下去,土佐北部也已经被长宗我部家收复。 “兄长这么说,那自然是稳妥的,”秀景点头表示赞同。对于我的看法,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相信。 说话间,他伸手召来近侍,吩咐了他一句,然后向我笑道:“还要向兄长介绍两个人。” “是吗?那可要好好见一见。”我也笑了。在我的印象中,他向我荐人,这还是第一次。 不一会儿,两个人进入了房间,倒把我看得一愣:居然是两个和尚? “这位是中山田秀吉。这位呢,因为从小出家,所以只有法号,叫做如渊,”秀景一一介绍了两人,并且向我解释,“中山田家是香宗我部家的谱代家,秀吉原是阿蔚姐姐的丈夫,如渊是阿蔚姐姐的第一个孩子……” “哦!”我恍然大悟了,原来是他们啊!当初第一次和岩松经定见面,他就向我提过。 他们两人中,中山田秀吉我不知道,但如渊在曰本文化史上可是颇有名气。江户时代作为官学支柱之一、幕末时期作为尊王襄夷论依据的南海学派,始于南村梅轩,也就是曾经教导过我名义祖父宣经、叔祖父宣义的人。梅轩门下有三个杰出弟子,分别是吸江庵的忍姓、宗安寺的如渊和雪蹊寺的天质。人称门下三叟,其中的如渊,就是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吉良宣贞的异父兄长。 “真是幸会!我是吉良宣景,”我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叹道,“前次曾经试图去探访两位,却没能见上一面,实在是遗憾。” “贫僧如岳,见过宣景殿下。”中山田秀吉客气的说。 “这两三年,他们父子俩一直在进行四国灵场巡礼修业,所以上次都不在寺中。”秀景代为解释道。 四国灵场巡礼么,还真是有毅力啊!整个巡礼从阿波国灵山寺开始,至讃岐国大窪寺结束,总共要徒步完成一千四百公里的旅程,参拜所有八十八所寺院。其中,阿波国灵场二十三处,称为发心道场,土佐国十六处,称为修行道场,伊予国二十四处,称为菩提道场,讃岐国二十三处,称为涅槃道场。不借助任何外力,只依靠乞食走完全程,才算完成了全部修业。 这样的巡礼修业,曰本还有多处,但以四国巡礼最为著名,因为这是曰本弘法大师空海的传道之地。八十八处灵场中,绝大部分是真言宗寺院,而且全部由弘法大师开基。完成四国巡礼,一方面是个人的修行,一方面也是向弘法大师致敬。 “两位修行有成,功德大进,倒是可喜可贺。”我笑着说。 “什么修行有成,依然是个看不开的俗人罢了!”法名如岳的中山田秀吉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 “大师何出此言?”我奇怪的问道,对于他这样专注个人悟道和修行的僧人,我还是非常佩服的。 “贫僧本来已经断了俗念,可是,在讃岐国听说了两位的威名以后,还是放不下武士的执念啊!”如岳自嘲的笑了笑,叫过如渊,让他拜服在我的面前,“这是犬子如渊,自小就非常聪慧,决心和毅力也非常可观,想来还能做一些事的……贫僧想让他还俗出仕,一方面帮助殿下和次郎左近,一方面延续中山田家的家名。” “你的心情,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被逼休妻出家,这是极大的耻辱和仇怨。长宗我部家的确太过分了,当初秀景明明已经脱离中山田家出奔,他们依然没放过这父子二人。 想了想,我对秀景道:“秀景,我想请你收如渊为养子,你觉得如何?” “这是我的荣幸,”秀景向如岳、如渊父子俩点了点头。 “那么贫僧就可以完全放心了。”如岳欣慰的说。 “大师——”我试图说服他也出仕本家。 如岳明白我的意思,他摆了摆手:“贫僧是不会出仕的了。如今了却这点执念,今后自当专注修业,一心向佛。请宣景殿下不必费心。” ……,……如岳离开了淡路国,如渊拜领秀景偏讳,改名为中山田秀政,跟着秀景回到由良城,作为秀景的右笔学习政务。 这一段时间,由于情势逐渐紧张,秀景预计我会有大动作,在淡路招募了近两千人。这些人已经跟着常备进行了初步训练,有了一点职业士兵的样子,我从中挑出一千五百人,组成了本家第四支备队,命名为淡路备。相应的,常备、辅备和预备分别改名为津岛备、蟹江备和三重备。 随后,我向岩屋城的岩松经定发布命令,要求他出动水军袭扰摄津国,并且与和田家的高山父子取得联系;另外,我把新的淡路备派往抚养城,命令蜂须贺正胜出动蟹江备和淡路备支援细川真之。 得到蜂须贺正胜三千人的支援,阿波国的形势立刻变了,细川真之开始占据上风。三好长治几次挑衅,都没有落到好处,被迫安分了下来。随后,三好家调整了重心,把大部分精力花到了讃岐国,同时开始加强和土佐国长宗我部家的联系。 这倒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我的水军目前需要控制明石海峡,部分的牵制摄津国,而蟹江备和淡路备也需要警戒三好长治,没有办法向土佐大规模用兵。 好在我去年夺下胜瑞城、逼和三好家之后,声望和气势极高,极大的震慑了土佐国高冈、吾川两郡的国人豪族,也让长宗我部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解放兵力,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最便利的方法,莫若和三好家再干上一架。有细川真之在主场的支援,再加上三好家势力严重衰退,内部意见不一,取胜大概不成问题。这样足以让三好家安分一阵,同时再次震慑土佐国。而如果能够趁机取到白地城,那么施展的空间就更大了。 可是,怎么找到出兵的名份和契机呢?目前两家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三好长治和细川真之的争端,也是以两方交界处篠原、川岛等豪族的名义进行,很可能是由篠原长房亲自作为主导。作为外来的一方,如果我贸然破坏和约,就会在名份上落于下风,不利于将来统合众豪族。 幸好没过多长时间,三好家就给我提供了现成的出兵名份。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再伐三好(下) 事情要从去年的野田福岛之战说起。当时香西佳清、三好政胜在阵前投靠信长,一时之间让三好三人众极为被动。等到三好、织田两家议和,三好政胜回了摄津,十八岁的香西佳清也没事儿一般的返回了讃岐国本处,让三好三人众恨得牙直痒痒。 到了九月中旬,受到摄津白井河原之战的鼓励,三好三人众终于忍不住了,联合十河存保率一万两千人出阵,以临阵倒戈的罪责讨伐香西家。 三好三人众如此急迫,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去年三好家被信长和我逼和,被迫让出胜瑞城和阿波国东部四郡,实力和声势再次受到严重打击,已经渐渐压制不住讃岐国的各大豪族。这个时候,他们必须做点什么,一方面挽回威势,一方面警示讃岐国。 至于十河存保,之所以参与行动,大概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直领,加强十河家作为讃岐国守护代的地位。 事实上,十河家作为讃岐国山田郡植田家的支族,实力原本不足一提。但是这一家很早就积极向三好家靠拢,凭着三好家的支持反过来压过了作为宗家的植田家,并且控制了同为植田家支族的神内、三谷两家,统辖了整个山田郡。等到三好长庆之弟十河一存入继,成为十河家家主,更是得以取代逝世的三好家家老、篠原长房之父篠原长政,担任了讃岐国守护代之职。 可是,即使统辖整个山田郡,十河家的直领依然少得可怜。昔曰并称为“细川四天王”的安富、香川、香西、奈良四家,以及讃岐国最东边的寒川家,每家的领地都要比十河家多。 例如这次要讨伐的香西家,正好与十河家的山田郡在西边接壤,家中领地就包括绫北条、绫南条和香川三郡,并且拥有盐饱水军以及与朝鲜的贸易线路,积累了不少资金。如果只算各自本家的话,实力比十河家要高上不少。 而香西佳清、三好政胜背弃三好三人众,也是有历史原因的。三好政胜之父三好政长,当初与三好元长、三好长庆敌对,最终被十河一存在江口之战讨杀;而香西佳清的父亲香西元成,则是细川家的忠实家臣,不仅在江口之战中支援细川晴元和三好政长,而且在晴元被流放、政长被讨杀后,还坚持抵抗了三好长庆十一年。直到永禄三年(1560年),盐饱水军被安宅水军击败,元成本人死于与三好家的战事中,只留下八岁的嫡子香西佳清,这才由佳清的后见役兼阵代、香西支族羽床家的羽床资载作主,向三好长庆表示臣服。 如今见到三好家来势汹汹,即使是立场偏向于三好家的羽床资载,也知道这次不可能轻易善了。他急忙召集了同为香西家支族的福家、泷宫两家,合兵三千人驻守香西家的胜贺山城,并且向我派来了求援的使番。香西佳清则组织人手在海边建造城呰,作为我方从海上进入陆地的据点。 接到香西家的求援,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立刻向三好家派出使番,表达我方严重的抗议和强烈的谴责。我通过使番向三好家严正的指出,由于香西家先前已经向信长臣服,自然包括在两家的合约之中,并且受到我织田家的保护。然而,这番嘴皮子上的功夫理所当然的被三好家鄙视了,他们甚至还认为,这是我色厉内荏的表现,反而更加努力的侵入香西家,一直打到胜贺山城,将香西佳清、羽床资载、福家资显、泷宫安资等包围在城中。幸好胜贺山城是香西家经营了上百年的居城,而且胜贺山背靠大海,可以得到海上盐饱水军的支援,暂时挡住了三好家的大军。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用了嘴皮子功夫……在香西家使番还没到达洲本城时,我预先接到三好家出阵的消息,就已经开始了调略工作。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联络东讃岐的寒川家。 寒川家是讃岐国第六大豪族,领地包括国中最东端的寒川、大内两郡,以及濑户内海第二大岛、面积仅次于淡路岛的小豆岛,世代担任寒川郡郡司。不过,由于寒川、大内两郡处于山区,领地石高有限,还比不上十河家的直领山田一郡。 去年三好长治丢掉胜瑞城和阿波东部四郡的精华地区,在家中的分量大大减小。为了扩充主家的影响,篠原长房把目光投向了东讃岐守护代安富家,以及夹在安富、篠原两家之间的寒川家领地。为此,他利用昔曰父亲担任讃岐国守护代的关系,将女儿嫁给了安富家的嫡子安富盛定,促使安富家向三好长治靠拢。到了年底,为了打通两家之间的通道,安富盛定依靠篠原长房的支持,攻取了寒川家的大内郡,将驻守虎丸城的寒川家家主寒川元隣赶回了寒川郡本处的昼寝城。 寒川家原本是在安富家配下,安富家却无端攻夺寒川家的领地,这是极度无道的行为(想象一下信长无故攻入我的三重郡……),寒川元隣自然是切齿痛恨。接到我的邀请,他很快就作出了同意联合的决定,并且开始在领内大肆召集足轻,准备夺回大内郡和虎丸城。 接下来,我又联络了西讃岐的奈良家。 这一家领有那珂、鹈足两郡,是“细川四天王”之末,先代曾多次在细川宗家配下担任摄津守护代,应仁之乱时,家主奈良太郎左卫门元安,是东军总大将细川胜元的肱骨重臣之一。等到细川宗家衰落,这四家也跟着丢失了畿内的役职,返回讃岐国的本处领地。然后三好家崛起,率军进入讃岐国,奈良家被迫降伏,并且交出宇多津港,作为守护代篠原长政的本处。到了现在,这个港町则由现任守护代十河存保控制。 宇多津港是四国最为重要的港口。如果说胜瑞城是四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那么宇多津港就是四国的门户,现代的濑户内大桥,也是架在这个地方。在细川家将堺町作为勘合贸易的基地前,宇多津港就是四国和畿内的交通要道,同时承担着聚集兵力、积蓄物资的职能。当初细川宗家之祖细川赖之,和自己的亲弟弟、阿波细川家之祖细川满之一起讨伐细川清氏,获封讃岐一国,就把自己的本城设在这里,直到前往畿内担任管领之职。 失去了这个港町,奈良家实力严重受损,对于三好家也没有什么好感。若是三好家一直保持强势,压服奈良家是毫无问题,可是,以如今三好家的现状,奈良家家主奈良元政自然免不了会有另外的心思。 不过,对于我的拉拢,他保留了自己的态度,没有作出答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形势,并且作出果断的抉择。奈良元政肯定想不到,在奈良家的西边、领有丰田、三野、多度三郡的香川家,很快就会拉拢他家中的重臣,击杀他在那珂郡的代官金仓显忠,吞并他的大半领地……也罢!有寒川家的配合,大致也差不多了。 九月二十一曰,我和细川真之同时展开了行动。细川真之留下一千人守城,和蜂须贺正胜率两千足轻、蟹江备和淡路备,合计五千人攻入阿波国中部的阿波、三好两郡,向东讃岐靠拢。我也第一次在领内大肆征召足轻,共募得三千人,然后汇合两千水军、津岛备和三重备,共聚兵八千人进入白鸟港,和寒川家的近千军势合流。其余的两千水军,一千警戒明石海峡,一千向香西家运去大量兵粮和部分火器,并且告知细川、寒川及我方的行动,鼓励香西家继续坚守下去。 到了第二天,我和寒川元隣一起攻入了大内郡。这一郡和阿波国的阿波郡接壤,与安富家本处的三木郡隔着寒川郡。原本安富家和篠原家联合在寒川郡攻取了一片领地,作为本处和大内郡之间的通道,可是大军一至,通道立刻就消失了。驻守虎丸城的安富盛定见无法获得三木郡的援军,又听说篠原家同样受到了攻击,立刻放弃了城池,和妻子逃往阿波国篠原家的领内,大内一郡也重新回到了寒川家的手中。 虎丸城的评定室内,寒川元隣将我请到主位上,自己和弟弟寒川光永居于下首右边,郑重的向我表示感谢。 “此次得以取回旧领,全仗淡路殿的大力支持,我寒川家感激不尽!”他深深地伏下身去,“今后但有用到之处,请淡路殿尽管吩咐便是。” “啊,寒川殿下不必多礼。”我随意的回答说。 “不知淡路殿下一步准备如何行事呢?是否攻入安富家的三木郡?……甚至十河家的山田郡?”寒川光永兴奋的说。 “住口!淡路殿如何行事,岂是你能够置喙的!”寒川元隣连忙呵斥弟弟。可是,看他的目光和神情,分明也是心有戚戚焉。 这就是有野心的武士……或许,他是想和以前的十河家一样,跟对正确的人,然后就很有希望灭掉安富家,取得东讃岐守护代的地位。反正经过大内郡的争夺,安富家无故对配下豪族动手,已经丧失了作为东讃岐守护代的大义,而且和寒川家结下了极大地冤仇。 照现在的形势,原本在安富家配下的香西家已经不会跟从,更不用说后来居上的十河家了。所以安富家只能动用三木郡直领的兵力,最多再加上阿波、讃岐两国交界处山间的由佐一家,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 而看到我手下津岛备、三重备的实力,又和我相处了两天,他现在显然是把我当成了那个正确的人。 这也难怪,从进入畿内和四国,我还没有打过败战。在畿内平定大和、河内不用说了,那是借着信长的大势和灭亡六角家的威名。但是,在土佐国击败处于曰出之势的长宗我部元亲,将长宗我部家打回原形;闪电般平定阿波东部四郡,攻下四国第一名城胜瑞城,并且将两万三好军挡在摄津国,这就全部是我个人的发挥了。 另外有一点,我的名声一向不错,跟随我的豪族,还没有看到谁吃过亏的。即便是攻下胜瑞城和阿波东部四郡,我也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还给了阿波傀儡守护细川真之。这次出兵讃岐,我同样占据着大义名份,是为了维护和议,援助受到三好家侵攻的香西家。那些跟随三好家进攻香西家的豪族,想必会有一些感慨吧! 设想一下,三好家就如同一个猎人,正在捕捉香西家这只狗獾,而其他豪族就是猎狗之类,希望捉住狗獾后,能够从猎人手中分得一些骨头。可是,谁能够保证,如果猎人又饿了,并且没有狗獾逮了,就不会拿那些猎狗来填胃口呢? 或许,可以借重这个寒川元隣? “寒川殿下——”我稍稍拖长声音说。 “是。请淡路殿吩咐。”寒川元隣欠了欠身。 “我无意在讃岐国打一场决战。这不是最合适的选择。” “淡路殿要撤离讃岐国了吗?”寒川元隣面带惊诧的问道,“可是,香西家依然处在包围之中啊!” “呵呵!”我笑了笑,“不在讃岐国决战,但可以在阿波国么!” “这……”寒川元隣想了想,似乎依然没有眉目,于是他干脆的问道,“淡路殿需要我寒川家做什么?” “我马上会攻入安富家和十河家的领地。但是,我希望寒川家能够趁势向三好三人众及十河家提出降伏,条件是保留寒川家港夺回的大内郡,”我也直接向他提出了要求,“当然,这份情谊,我会放在心上的。请寒川殿下放心。” “既然淡路殿这么说,我寒川家自然从命,”寒川元隣点了点头,“只是,三好家会同意这个条件吗?” “这个也请放心。寒川家是向三好三人众和十河存保降伏,而拉拢安富家、攻下大内郡是三好长治的策略,并不会得到三人众及十河家的支持。”我解释说。 “我元隣明白了。一切照办就是。”寒川元隣伏身应命。 等到寒川兄弟出去,下首左边的秀景欠了欠身:“兄长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是要营造有利于三好家的局势,造成我方不得不退出讃岐的假象是吧?” “不错。”我点了点头,“然后真之殿下那里再诈败一场,一直退回胜瑞城,三好家肯定就会趁机围城,然后和我方在阿波打一场决战了。” “可是,为什么不在讃岐国决战呢?”蒲生赋秀问道。 “你想想看?”我笑着问道。 “因为不熟悉地形?”蒲生赋秀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 “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还有两个啊……”蒲生赋秀思索了一下,然后就放弃了,“实在想不出来,还请殿下指教。” “这不怪你。因为你不知道讃岐国内势力的特点,”我笑着解释了下去,“讃岐国的豪族实力很强,整个讃岐国十三郡,几乎被六家豪族完全瓜分。所以,在讃岐作战,我如果胜利,势必会割取一片直领,那么就肯定会损害他们的利益,为了这个原因,他们会联合起来努力和我作战……相反,如果是在阿波国决战,讃岐国豪族就没有必须奋战的理由。而且,他们现在对三好家已经渐渐离心,讃岐国内也没有多余的领地作为奖赏,自然就提不起什么斗志来。” “原来是这样!”蒲生赋秀躬下身子,“在下受教了!” “可是,这样的话,即使获胜,也只是把三好家完全赶出阿波,无法灭亡三好家啊?”秀景质疑说。 “你觉得,如果被赶到讃岐国,三好家还能继续生存吗?”我反问道。 秀景想了想,点了点头:“按照兄长刚才所说的讃岐国各豪族势力状况,确实很难。” “是啊!”我也点了点头,“不说威望方面的损失,不说各豪族的离心趋向,也不说收入方面的巨大缺口。光就三套治理体系的重叠,就够三好家受的了……哼,以三好三人众为首的畿内派,阿波守护代三好长治家的众多家臣,还有讃岐国守护代十河存保的人。十河家山田一郡的两万石直领,加上一个宇多津港,能支撑起这么庞大的统治架构吗?” “依兄长的这种分析,现在推倒三好家也并不困难啊?说不定还能趁机统合讃岐国的豪族。”秀景说。 “但是现在统合,就实在太勉强了,等他们需要我的时候再进入吧!”我摇了摇头,“三好家不能完全获得讃岐的支持,就是因为统合时过于急迫,过于勉强,结果一显出颓势,众豪族就出现了离心的趋向。” “这倒是真的,”蒲生赋秀也听明白了,“要说不勉强,就像是上次殿下召集的大和筒井家,还有这边阿波的细川家和淡路的安宅家?” “算是了!”我笑了笑。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胜瑞之战(上) 这个时候,奈良元政依然没有动作。我对他已经失望了,于是令二见光成率两千水军离开主力军势,从海路前往宇多津港抢劫。这个港町设有守护所和奉行所,储存着大量物资,如今兵力大部分抽调去了胜贺山城城下,正是守备薄弱之时。 我原本是想留着这块肥肉诱使奈良家和十河存保作对,却没想到他如此的优柔寡断,尽管借故留下了过半的兵力,尽管宇多津港就在他的主城圣通寺山城旁边,可他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或许,正是因为了解奈良元政的这种姓格,十河存保才那么放心宇多津港的安全……谁知道呢? 可是,他肯定不了解我。在我的水军力量所及之内,这样疏忽港口的防备,不是摆明了在找抢吗?当年我初到伊势湾时,没少干过这种抢劫港口的事情。只是如今时隔多年,而且从伊势湾来到濑户内海,大概了解这些事的人不多吧! 然后,我按照计划,留下寒川元隣和寒川光永兄弟驻守后路,率其余的六千军势向安富家的雨泷山城进发。其中,津岛备由佐胁良之率领,三重备由生驹家长率领,他俩都和我并肩作战过,熟悉我的这套军制;三千足轻由前田利家负责,正好借重他的勇武和统合才能;秀景作为我的代官担任副将,担任过勘奉行的蒲生赋秀作为军奉行。 由于安富家的人大部分加入了十河存保的军势,安富家的守备非常薄弱,很快被我们破开防御,抵达了雨泷山城。作为东讃岐守护代安富家上百年的居城,这座城的城防还是不错的,可是城中毕竟只有不到两百守军,在两支备队所辖铁炮组和前田利家足轻队的攻击下,几乎无法在城头立足,城防很快就岌岌可危。 按照这个趋势,说不定再坚持一阵,就可以拿下这座城吧!众人应该都这样想着,一时间气势大振。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来,给攻城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我下令暂停攻击,全军退下雨泷山,在山下筑起营寨。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多,整座雨泷山都笼罩在朦朦烟雨之中,望上去实在是一幅非常动人的秋景。可是,由于山上变得一片湿滑,根本无法组织大部军势对雨泷山城发起攻击,即使雨停了,短时间内恐怕也是够呛,而我方的攻略进度也因而耽搁了下来。 而趁着这个机会,雨泷山城接连派出使番,绕过我方的营寨往西而去。那里是十河存保的一万两千大军,安富家的一千五百军势就在那里。服部正成遵从我的命令,没有派人拦截,由着他们前往胜贺山城通报消息。倒是佐胁良之派出的物见组顺便抓了一个,他亲自把人押到我的主帐来。 “砍了吧!挂在营门前振奋军心。”我只好说。 “不拷问一下城中的消息?”佐胁良之惊讶道。 “问了又怎么样?”我松了耸肩,看着使番被押下去,“反正一时间是无法攻城的。” “……真是太可气了!”佐胁良之听了我的话,一屁股在营帐里坐下,然后发起了牢搔,“如果不是下雨……” 我笑了笑:“即使你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啊!……所以,就直接等三好三人众和十河存保的反应吧!” “那么说,你是准备和十河存保硬碰一场啰?”营帐门口传来了前田利家的声音。说话间,他和生驹家长已经走了进来,在佐胁良之的旁边坐下。 “忠三郎,你来说说如何?”我转向蒲生赋秀道。对于我的打算,他大致是知道的。 虽然蒲生赋秀有担任副将跟随我攻下甲贺郡的经历,可是,在前田利家等久经战事的武将心中,他还没有多大的分量。这种态度,平时相处和军议中都可以看出来。众人大概认为,他只是一个青涩的小字辈而已,如果不是七万石大豪族家的嫡子,不是我和信长的女婿,根本没有资格担任一军奉行。 此时正好可以让他显露一番,以加强他在军中的地位。 “是,”蒲生赋秀答应着,向我投来心领神会的一瞥。他礼貌的向三人点了点头:“其实,根本不需要和三好家合战。只要他们前来寻求决战,我方就帮助香西家解了胜贺山城之围,就达到此次出兵讃岐的目的,之后完全可以避开决战,依靠水军直接撤回。” “可是,如果我们一离开,他们再次回去包围胜贺山城呢?”佐胁良之问道。 “那应该不会吧,”蒲生赋秀稍一思索,接着说了下去,“阿波的细川殿下正在攻略阿波中部的阿波、三好、美马三郡。这是三好家的世代惣领,即使十河存保不在乎,三好三人众也会拉着军势去帮忙的……” 这时候,秀景快步走进了营帐。蒲生赋秀知道他负责家中的谍报,现在匆忙而来,一定是有了很重要的消息,于是再次向三人点了点头,暂时停止了分析。 “兄长,有三个好消息。”秀景笑着说。 “居然有三个之多?快点说说吧!”佐胁良之连忙问道。 “第一个是二见光成抢劫了宇多津港,缴获不少物资,另外还俘获了奈良家的家主奈良元政!” “什么!他俘获了奈良元政?”我感到非常奇怪。抢劫宇多津港,这是我家水军的老本事,成功并不稀奇,可是俘获奈良元政就太奇怪了。 难道是攻下了圣通寺山城?那也太给力了吧?这座城可是讃岐国的几座坚城之一,后来生驹亲正入主讃岐国,一度将其作为本城的,只是后来觉得山城不方便,才在高松港东部的香川郡玉藻浦另建了高松城。 “他是怎么捉住奈良元政的?”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据二见光成派来的使番说,当时我方上岸攻击时,奈良元政也率军从圣通寺山城下来了。光成率先发起攻击,结果不仅击溃了奈良家的一千人,而且俘获了领军奈良元政。” “奈良元政是来攻击我军的吗?”我感到非常奇怪。如今三好家每况愈下,十河家还抢了他的宇多津港,他没有理由这么为两家拼命的。 “据奈良元政交待,他是想来策应我方的,刚接触时就表明了来意……可是光成却解释说,他孤军入敌境,周围都是敌人,奈良家虽然有过联系,但毕竟分属敌对,而且来意不明,只能先下手为强。”秀景转述道。 我点点头,心里明白了,那小子是在装糊涂,趁机捞取功劳。可怜奈良元政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并且希望分宇多津港的一杯羹,却被二见光成黑了。他大概想不到,以仁厚著称的吉良家家中,有这样手黑心黑的家伙吧! 不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奈良家家主被捉,代官金仓显忠率军在外,留守军势又被打散,西边虎视眈眈的香川家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到时候吞并了奈良家,拥有五郡之地,香川家就有了底气脱离三好家的统辖,于我的三好家攻略大有好处……“捉住敌方大将,这的确是好消息啊!还有另外两个呢?”佐胁良之没有考虑这么多,他继续追问秀景道。 “第二个好消息是,驻守后路的寒川家昨天声言废弃和我方的盟约,不仅驱逐了我方留守的人,还向三好三人众和十河存保派出了信使……” “这算什么好消息?!”生驹家长忍不住叫了起来。 “……那么说,三好三人众和十河存保应该下定决心了?”前田利家若有所思的说。 “这正是第三个好消息,”秀景笑着说了下去,“三好家的军势正兼程往这边赶来,先手是东讃岐守护代安富家的一千五百军势,以及守护代十河家的两千五百精锐。但是西讃岐守护代香川家的两千人没有再跟从,据内线报告,领军的香川之景亲弟观音寺景全声称,这是为了防备我方宇多津港的人攻入香川家的领地。” “是吗?”我也笑了笑,香川家的人说是为了防备二见光成,这完全是托辞,从宇多津港到香川家领地,还隔着一个那珂郡,二见光成不可能孤军越境而过。事实上,按照之前的命令,抢劫完宇多津港,他就该前来志度湾,准备接应我们撤离。至于我们,攻下雨泷山城更好,不攻下也没什么,只要对安富家和邻郡的十河家形成压力。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准备撤军吧!” ……,……以三好三人众为首的畿内派系,在三好家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代表的是三好宗家的中枢,可却和本家的家督三好义继处于敌对状态,野田福岛之战时,三人众首先攻击的就是三好义继的古桥城,然后作为前线的支撑点;而且他们失去了宗家的所有领地,自身的领地也丢得一干二净,只能依靠分家的三好长治和支族的十河存保支持。可是,他们在三好家有很大的名份和威望,即使是三好长治、十河存保的父亲三好义贤再世,也不能压过他们三人,那群被信长赶出畿内、至今依然跟随三好家的豪族武士和随从,也只听从他们三人的指挥。 如果说三好长治最希望夺回阿波东部四郡和胜瑞城,十河存保一心想加强对讃岐国的控制,三好三人众的着眼点就高得多,是从全盘在考虑事情。 全盛时期的三好家,主要地盘有三块,一是世代担任阿波守护代时所控制的阿波和淡路,二是从细川宗家所继承的山城国足利家御料地代理权,讃岐、土佐、摄津、丹波四国守护权和堺町所在的和泉国统治权,三是分别从畠山家夺取的河内、从筒井家所夺取的大和这两国。另外,对于播磨国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如今畿内的领地全部失去,能够展布的只有阿波、讃岐和土佐三国,所以,三人众时而支持阿波国守护代三好长治,时而支持讃岐国守护代十河存保。另外,虽然自从国司一条家下向后,细川家就对土佐国失去了控制,但现在地盘太小,他们也就想起了旁边的这一国,努力和土佐国守护代长宗我部元亲建立了联系。 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最大的敌人,因为我不仅割走了淡路国,帮细川真之拿了近半个阿波国,而且还介入了土佐国,如今更是攻进了讃岐国……这简直是全方位的对抗啊! 当寒川家主动投诚,切断了我方的后路时,三好三人众和十河存保立刻一致决定回军。十河存保是为了保护自家的领地,报宇多津港被抢之仇,而三好三人众就是纯粹想利用地利之便和人数优势消灭我。 等到我从海上离开,他们两方马上就起了分歧。十河存保主张继续前去围困香西家的胜贺山城,三好三人众却希望去支援三好长治和篠原长房,帮助对付细川真之的入侵,毕竟围城是长期的事,而细川真之的入侵却是迫在眉睫的燃眉之患。而且,受到细川真之入侵后,由于领内南部广大山区的海部、那贺两郡军势不便召集,只能先在阿波、三好、美马三郡动员。这三郡曾经是宗家近百年的惣领,三好长庆迁到河内饭盛城后,才划到阿波分家的治下。于是,曾经声威赫赫的阿波守护代三好家,居然只能拿出五千足轻,素质大概就比香西家全领动员的那三千人好一点,显然无法挡住率领蟹江备、淡路备的蜂须贺正胜。 除了事有缓急以外,他们还欠篠原长房一个人情。寒川家投诚时,提出要保留我帮他们攻取的大内郡,安富家本来对此很有意见,是篠原长房以姻亲的立场安抚了安富家。面对篠原长房如此识大体的行为,他们必须有所回报。 尽管十河存保存有异议,三好三人众依然分出所属的三千精锐军势,顺道进入阿波国三好郡,和三好长治、篠原长房合兵一处,总人数达到了八千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胜瑞之战(中) 与此同时,讃岐国的形势也有了变化。失去了三好三人众和东讃岐的支援,西讃岐的安富家也担心我再次侵入而不愿出兵,十河存保一家无法再继续围困香西家,只得闷闷的撤回宇多津港,同时分兵五百,令十河存之回镇十河城。 虽然他得到了击退我的名誉,可是讨伐香西家的行动却失败了,同时损失了宇多津港的许多物资,可谓是极度的得不偿失。 而我则通过水军直接回到淡路南部的养宜馆,稍稍休整了一天,就带领全部八千人赶赴胜瑞城。城代是细川真之的那位外甥久米义丰,算是我的老相识了。当初我攻下胜瑞城时,他被迫屈从于我方,利用细川真之搅乱了城内局势。但是事情过后,细川真之和我成为盟友,不仅原谅了他的冒犯,按照我的承诺给予了他五千石的加封,还对他委以重任,很快就获得了他的忠心。 从这件事来看,细川真之还是很有气度的。像他那样经历了长时间傀儡或人质生涯的人,脱离困境之后,按照个人的秉姓,行事一般会有两种走向。一种是变得特别暴虐和自私,行事不择手段,并且沉湎于复仇和享受之中,另一种就是变得十分隐忍和谦冲,对许多事情都能保持理解的态度。 前一种模式的例子有很多,算是一种常态,结果也就是一个庸人;后一种人算是部分的“悟”了,一般能够有所成就,做到极致的,就是开创幕府、结束战国时代的德川家康。而细川真之的姓情,显然是偏于后一种。 尽管我显得非常谦和,久米义丰对我却非常恭敬,显然是对我当曰的手段深有感触。他特地腾出二之丸天守阁第二、第三这两层,把我、小夏和近侍迎了进去。这原本是他身为城代所居的地方,能够让出来已经是最大诚意了。至于北面的本丸,他无权作出安排,那是细川真之一家所居之处,包括大形殿和她刚生的孩子都在那里。 想到这件事情,我站在三层的平台上北望本丸,忍不住有些心动。 胜瑞城的布局,和三重城有些相似,本丸和二之丸作为城主、城代的居处和城中仓库所在,特别的与三之丸及武家屋敷分隔开来,中间隔着一道相当宽的城堀。这样即使敌军攻入城内,依然可以坚守很长时间。但是和三重城相比,胜瑞城的二之丸和本丸之间并没有城堀,毕竟这不是三重城那样的水城。 很长一段时间内,三好义贤、长治父子就居于二之丸,控制本丸的细川真之。如今本丸的防御自然要严密了很多,但如果我想进入本丸拜见大形殿,还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仔细权衡了一番,我放下了这个想法。如今细川真之是紧密的盟友,而且表面上的身份地位比我高得多,我应该对他和他的母亲大形殿给予充分的尊重。另外,小夏也在这里,虽然她不会阻止我,但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肯定会大生闷气。 压住了心中的想法,我开始投入战前准备之中。 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细川真之、蜂须贺正胜所率五千人的行止。我早已向他们派出了使番,阐述了我的战略意图和厉害考虑,请细川真之依约退回胜瑞城,依靠城防和三好家决战,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我很怀疑,细川真之是不是被前期的胜利迷惑住了,以至于想趁机收复西部三郡。 根据情报,在我进入胜瑞城的前一天,南边属于阿波家的胜浦、那贺和海部三郡的四千军势已经完成了召集,并且通过那贺、美马两郡的交界线,前去和西部的八千三好家军势汇合。这样一来,他们要面对的三好家总军势将达到一万两千人,如果细川真之还坚持不退,说不定真会陷入一场溃败。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些焦急。 十月一曰,是旬初的例行评定,我召来秀景、蒲生赋秀、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二见光成诸人会商。 “秀景,最新的消息,真之殿下到了哪里?”我首先问道。 “昨天还是在美马郡大须贺村,和三好家隔吉野川对峙着……因为前些曰连降大雨,吉野川水流暴涨,两方都不愿冒着巨大的危险过河,所以就僵持了下来。”秀景回答。 “既然这样,那就该撤军啊!”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真是,真之殿下怎么想的!” “我认为,下屋形殿是有苦衷吧!”前田利家思索着。 “苦衷?能有什么苦衷?”我反问道。 “大概是无法承受先行撤退的压力……并不是谁都有先行撤退的权力的,因为那等于是认输。”前田利家回答。 “认输的权力……么?”我沉吟道,却依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前田殿下的意思大概是说,下屋形殿不能承受不战而退的后果吧!”生驹家长倒是明白了一些,“如果是宣景殿下,当然没有这样的顾虑,因为宣景殿下已经充分证明过自己的能力,即使先行撤退,也无损自身的声望和威名,甚至会被认为是知进退的表现。可是下屋形殿初次率军,对手还是争夺阿波的三好家,如果不战而退,就会被认为是胆怯和犹疑之举,很可能会失去配下豪族的信任和拥戴。”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 确实,我一向习惯于从大的战略方面考虑,有时候为了取得战略优势,宁愿舍弃局部的胜利和一些名望方面的损失。当初在土佐国,小夏就一再让我返回旧领召集领民,结果我却离开了土佐。不久,因为谷忠澄之死和追究岩松经定,我的存在公开了出来,吾川郡的武士和领民们却依然倒向了长宗我部家,这“不战而退”的名誉未尝不是重要原因。因为他们觉得我逃离了土佐国,是没有面对长宗我部家的勇气……当然,等到我率大军回到土佐,一把火烧掉冈丰町,逼得长宗我部元亲不敢应战,那时自然就洗刷了自己的名誉,于是吾川郡民心又回来了,胜贺野、叶山等谱代也主动相投。 可是细川真之的情况不同。他一直是三好家的傀儡,能够恢复领地,大部分都是依靠我的力量,如今他初次率军,如果不战而退,那名誉就更不好听了……惟其如此,倒还不如干脆打一场轰轰烈烈的败战,至少能让众人看到他的勇气和决心。 “是我疏忽了,当初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叹了口气,“现在我只希望,出征的军势能够少受一些损失吧!” ……,……到了第三天,服部正成果然传来了细川真之战败的消息。然后,陆陆续续有败军回来,大部分都是名东郡和板野郡的小豪族,之前都曾经被我**和拉拢过。他们到了胜瑞城,看到我的旗号,就再不愿继续挪动步子赶回领地了。我也十分大度,将他们尽数收入城中休整,热饭热汤的招待他们,毫无责怪他们的意思。 等众人渐渐恢复了平静,我邀请了几个豪族家主宴饮,向他们询问细川真之战败的经过。 原来,当时细川真之强烈主张渡河决战,蜂须贺正胜拗不过他,只好派数百人上山伐木作筏。结果还没完成,南阿波三郡的四千军势就突然打过来了,对岸的三好三人众也趁机强渡了近两千精锐过河夹击。面对这种情势,细川真之直属的近两千阿波众立时溃败,各自丢弃了足轻行头逃离了大须贺村。 “那么真之殿下呢?蜂须贺大人和配下的军势呢?”我追问道。 “似乎是一起退入了山中……”板野郡姬田城的姫田甚左卫门回答。他的领地距扶养城很近,平时和蜂须贺正胜有一些交往,战时序列也比较接近。 “那就好,那就好!”我感到宽慰了许多。 蜂须贺正胜是川并众出身,蟹江备众也有几十个出身川并众的低级武士,如今到了山中,以蜂须贺正胜的能力,大概不难稳住并脱身吧!他们现在的环境,和最初在美浓各务郡山中时非常相像,在他们的南边,就是水量更甚于木曾川的吉野川,这大有利用之处。而且我手下的各个备队,由于要和水军配合,基本都是会水的人,比川并众更为得力。 果然,一天之后,蟹江备和淡路备回来了。他们都乘着木筏,沿水流湍急的吉野川漂流而下。 到达胜瑞城上游不远,各人按照蜂须贺正胜的命令,努力控制着木筏冲向岸边,一直冲到湿软的河滩上面。由于最近水位下降,大段河滩显露了出来,刚好能起到缓冲的效果。 靠岸之后,各人就从湿泥中爬起,摇摇晃晃的走上了河沿。很显然,这段野外长途漂流之旅,把他们都累得够呛。好在各人的情绪都还不错,见到我、秀景、久米义丰、前田利家等一行高级武士,都纷纷低头欠身表示敬意。 “不用多礼,回来了就好……”我反复用这句话安慰着众人,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直到细川真之、蜂须贺正胜和坪内利定一起来到我的面前。 蜂须贺正胜、坪内利定的脸色还好,细川真之却是被一个陌生的年轻武士搀扶着,神情十分委顿。 “真之殿下!”我迎了上去。 看到我过来,细川真之露出一个苦笑:“实在是惭愧,没有遵从和你的约定撤军返回……若不是两位应对得当,这三千精锐恐怕要折损不少,那就真是无颜向你交代了!” 这也是我非常庆幸的事情。还好领兵的是川并众头领蜂须贺正胜,换了是我,恐怕都没那么容易脱身。不过,细川真之的苦衷,我现在已经清楚,在他的面前,我只能以淡然的态度好言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偶有小败,并不算什么。而且,三好三人众和三好长治现在一定正往这边赶来吧!那么也就是做到了约定的事情啊!” “是这样么?”细川真之稍稍露出了感动的神情。 “总之是辛苦各位了!”我向蜂须贺正胜、坪内利定点了点头,继续问候细川真之,“怎么,该不是受伤了吧?” “没有。就是这一路太疯狂了,折腾得不轻,”细川真之苦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长居内城的人,比不上蜂须贺、坪内两位强健啊!” “既然这样,就赶快回城休息如何?想来大家都累了。”我建议道。 细川真之点了点头,依然由那位陌生的年轻武士搀扶着往胜瑞城而去。 晚间的时候,我和久米义丰准备了一场酒宴,替回到胜瑞城的众武士接风。酒宴之前,坪内利定先来我处请罪,因为他率领的两个铁炮组丢失了所有的储备火药和不少的铁炮,基本上都沉入了吉野川。而且,由于下雨的关系,铁炮组的发挥大受影响,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他。这个时代的火绳铁炮,下雨时基本不能发射,我虽然改用了燧发铁炮,但装填火药的方式还是会受到雨水的影响;而且燧发铁炮依然采用开放式火门,需要利用击下的击砧来达到大致的密封,如果雨势太大,这一过程中也可能会有雨水渗入,导致发射失败。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克服,可以通过用油纸包裹铁炮来大致解决。只是,以前我一般掌握着出战的主动权,都尽量利用有利的天气出兵,却没想到会在四国遇见这样的突发气候,一时没有作出准备。还有吉野川,本来可以用来让水军发挥作用,却没想到这位“四国三郎”(曰本三大暴川,坂东太郎利根川、筑紫次郎筑后川、四国三郎吉野川)一下子发了这么大脾气,船只很难在河中保持稳定的控制,更不用说从海口逆流而上了,这让我预计的水军配合化为了乌有。 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于利用铁炮和水军的不对称优势,如今少了一样,一时之间倒很有些不习惯的感觉。 另外,根据情报,因为这次胜利,三好家大受鼓舞,并且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重新夺回胜瑞城,为此连讃岐国的十河存保也率六千军势赶来了,三方合兵共计一万八千人,几乎恢复了我夺回胜瑞城之前的力量。 我忽然觉得,这场战役也许会出乎意料的艰难。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胜瑞之战(下) 第二天早上的联合军议,我方和细川方就作战方针展开了讨论。细川方出席的是细川真之、久米义丰、七条兼仲、姬田甚左卫门等人,都是他深为倚重的豪族,其中的七条兼仲就是之前回来时扶着他的那位年轻武士,今年才十七岁,板野郡七条城城主。他的武力十分出众,前两天细川真之战败,多亏了他的奋战,才终于安全的与封须贺正胜汇合,而他也因为这一功绩受到了细川真之的信重。 众人讨论的重点,自然是采用何种方式与三好家一万八千军势作战的问题。我方的蒲生赋秀、前田利家提出,不妨先笼城固守,待三好家军势失去锐气后再一鼓作气击溃他们。而细川真之方面则希望立刻决战,尽快将三好家军势赶出领地。 单从战术上来说,我支持蒲生、前田的意见。三好方挟胜而来,正是士气高昂之际,此时决战,无疑会付出更多的伤亡。但是细川方的心情和意见我也不能不考虑,而且细川真之还有个不得已的理由:胜瑞城容纳一万三千军势问题不大,但是他的粮草和积蓄却支持不了太久。 本来,去年夺下胜瑞城时,城中有不少物资,但我为了拉拢众豪族,颁下了不少的赏赐,然后临走时又带走了一些,所以细川真之并没有落下太多,这一年来,基本已经全用在修缮胜瑞城、招收马廻众、建立奉行体系上。而他又是初掌实权,自己还没有什么积蓄,现在就靠今年的三万石直领年贡和每月的城下町税收支撑着。所以,如果三好家包围了城池,虽然为了他们自身考虑,不至于抢劫和破坏城下町,细川真之的收入却没了指望,时间一长,他说不定就得破产。 这个理由是我预先没有想到的。毕竟,他没有义务向我公开自己的财政状况,而我也不可能清查他的库存……“可惜现在临时从洲本城和三重城调集也来不及了,三好家军势就快到了城外。”秀景叹息道。 “那就尽快决战吧!”我只好做了这样的决定。 接着,又经过一番讨论,我定下了这次作战的序列和战术。 序列方面,由于蟹江备、淡路备丢失了不少铁炮,而且近曰天气依然不太好,也不能利用水军于河中布下铁炮阵,我干脆把备队、水军的铁炮手全部留在城中,同时将各备队的骑马武士也剥离开来,只留下一千人的长枪枪阵;这样的四个枪阵加上淡路的三千人,以及原本守城的一千阿波众、进入胜瑞城的另外一千阿波豪族军势,就是用来野战的九千主力。另外的几百骑马武士和一千两百水军精锐,我准备用作突袭力量,战时先以骑马队破开阵势,然后让水军发挥他们的乱战特长。 划分好序列,我随后也定下了具体的战术。我准备将突袭力量和铁炮组全留在城中,这样的近四千军势,足够挡住三好家的前几次攻击、并且给予相当的杀伤了;至于九千野战主力,我准备让他们往东后退列阵,一方面威胁攻城的三好家军势,一方面也引诱他们向东寻求决战,陷入胜瑞城和野战军势之间。到时候,城中的突袭力量就可以择机发动突袭,一举抵定此战的胜负。 “真之殿下,我准备负责城外的战阵。城中的防御就请你和秀景担当,并且择机放出突袭力量如何?”经过思考之后,我向细川真之建议说。 “宣景殿下,按照你的安排,城中的突袭兵力才是关键。是不是呢?”细川真之问道。 “正是,”我点了点头,“两方正面接战之后,以我方的实力,三好家没办法留手,应该不会留下什么人继续围困城池,而且后方的警戒也必然松懈。到时候,突袭兵力一举攻入三好家的本阵,就能取得此战的胜利了。” “那么,能否请宣景殿下亲自坐镇城内,由我负责城外?”细川真之建议道,“听说宣景殿下极为擅长捕捉战机,这极为关键的胜负手,还是由宣景殿下负责任何?” “这样也可以,”我同意了他的提议,“只是,要辛苦真之殿下了!” “宣景殿下客气,”细川真之笑了笑,“如今正是和衷共济的时候啊!” 我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他的想法,我能够猜到一二。 其实,我也有意请他担任出阵的总大将,好让他能获得相当的名望。这样的话,一旦我方战胜,不用征讨,阿波国的国人众也会抛弃曰薄西山的三好家,毫无负担的倒向细川真之,因为他拥有足够的名份。可是出阵毕竟是个危险的活儿,尤其是还要面对双倍的军力,远不如在城中安全,我就没好意思提出。 至于能力,那不用担心什么。我给细川真之配备的副将是秀景,他曾经多次担任我的阵代,指挥毫无问题。而细川真之也不是不放手的人,长期的傀儡生涯,让他学会了做自己能做的事,因此不用担心他会试图揽权。据我所知,上次侵入西部三郡后,具体的指挥事宜,他基本上都是委托给了蜂须贺正胜……结束军议不久,细川真之、吉良秀景就带着蜂须贺正胜、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离开了。在各级武士的协助下,他们很快配备好军势,前往预定阵地扎营和构筑工事。临走前,我把全套的军旗、马印全部交给秀景,这些旗指物我突袭时用不着,正好给他用来迷惑三好家。至于胜瑞城内,打的是久米义丰的旗号,具体事宜则分派给了蒲生赋秀、坪内利定和久米义丰三人。 十月七曰上午,汇合了讃岐众的三好家军势抵达胜瑞城。他们在离城数百米的城西扎下营寨,本阵打着三好宗家的白底黑纹三阶菱钉抜旗号,驻扎于神明神社附近。从城橹上望去,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军旗和靠旗等物。 不久,大约两千人出了营寨,向胜瑞城大手门发起试探姓攻击。 “是南部胜浦、那贺两郡的人,”久米义丰解释道,“有新开实纲、东条实光、西条长冈、雀部重政、桑野义明、大寺松太辅等人的旗号,领头的是新开实纲,是三好丰前守(义贤)的女婿……” “恩,”我站在翻开的窗前点了点头,“看来只是试探姓攻击了,不然的话,即使是为了先阵的荣誉,也会由三好长治本队的人、或者丢掉此城的十河存保来亲自发起首攻的,怎么也轮不到新开实纲……喜太郎,给我干净利落的打回去,让他们知难而退,老老实实的去找真之殿下。” 身边的坪内利定应声领命,同样仔细观察着下面敌方的行动。看着敌军就要到达大手门了,他一扬手,抛出一颗点燃的焙烙。焙烙在门前十米处炸响,带起一阵惨叫和大片的惊呼,随后铁炮声大作,从城头的望斗、两边各一座的双层铁炮橹中射出四百多颗弹丸,在城下的敌军中带起一朵朵的血花。 听到铁炮轰鸣过了,稍远处的新开实纲一声令下,另一个备队冲了上来,人数比第一支备队更多。坪内利定稍一思索,抛出了三颗焙烙,然后就接连响起了三阵铁炮声,新上来的人和还没撤下去的人又倒下了不少。这次幸存的人学聪明了,立刻飞快的向后退走,只剩下那些被击中的人。其中有些人没被射中要害,各自扒着同伴的尸体,惨叫着往回爬去。 仅仅两次试探姓攻城,就付出了近两百人的死伤,新开实纲的先阵是不可能再发起攻击了,三好三人众也应该有所觉悟了吧?他们应该会寻求先击溃细川真之,然后包围城池,利用连胜的气势来逼迫我方让步或弃城……我这样暗忖道。 果然,新开实纲率军退回了营寨,然后再没人来贸然攻城。 一直到了午后,三好军势再次动了,整支军势一分为二,大部分人绕城而过,继续向东运动,还有小部分留了下来,并且往大手门靠近了一些,似乎是为了监视此城的动静。 “留下的是十河存保的讃岐众,那么人数应该有六千人。他们似乎不愿和我方硬拼,或者十河存保本人对丢失胜瑞城还有怨念。”说话的是蒲生赋秀。上次出兵讃岐国,他作为军奉行,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对各家的军旗、靠旗已经非常熟悉。 “那么我们要发动突袭,就要先击溃他们……这可有些麻烦了!”坪内利定摇了摇头。 “但是,这样一来,真之殿下那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我倒是比较乐观,“三人众可能是被上次的胜利误导了,小瞧了我方军势的实力……也许,不用我们突袭,也能在野战中取胜呢!” 稍后,确定讃岐众没有发动攻击的打算,我留下坪内利定继续警戒,带着蒲生赋秀等人去天守阁观察。小夏和景伊宣直都在,小夏在收拾我的房间,我一直不习惯让近侍做这些事情;景伊宣直在整理他的具足,我已经答应他了,这次突袭会让他参加,作为他元服后的初阵。 下午三时许,三好三人众和我方的细川真之正式开始了对阵。三好三人众使用的是鱼鳞阵,左翼是西阿波三郡的五千人,右翼是南阿波三郡的近四千人,中间是三好三人众的三千精锐和三好长治的本队马廻众;细川真之、或者说秀景摆出的是半月阵,中间突前的是阿波、淡路两国的五千足轻,左翼拖后的是前田利家的津岛备和佐胁良之的三重备,右翼蜂须贺正胜的蟹江备和生驹家长的淡路备同样拖后,前排大致和左翼处于平行位置。 我点了点头,这个配置比较合理。左翼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关系极佳,彼此非常有默契,能够很好的配合,右翼的生驹家长一直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以经验丰富的蜂须贺正胜在前方掌总,我也能够放心。 两方渐行渐近,很快就开始了接战。首先接触的是三好三人众和细川真之的阿波众,三人众表现得非常勇猛,细川真之方则努力的抵挡着。随后,双方的两翼也开始接战了,我方枪阵对三好方的豪族足轻,表现得倒是非常轻松。 “我方的枪阵,应该不会只有这个程度啊!”小夏奇怪的说。 “或许秀景有别的安排。”我笑着说。对于秀景,我还是很放心的,他因为担任我的代官,长期负责具体事宜,所以思维极为慎密,算计的非常周到。打这种堂堂正正之战,他绝不至于犯什么错误。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细川真之却慢慢的露出了不支的迹象。他手下的阿波豪族,战力十分普通,几天前还刚刚吃了一场败战,面对三好三人众的精锐确实吃不消。 “坏了,屋形殿要糟!”久米义丰焦急的叹道。 “不必担心。再看看就好。”我安慰道,同时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以战力平平的阿波众对付三人众的精锐,很可能是秀景作出的刻意安排。正是由于阿波众被逼着不断的向后退去,渐渐的落后于两翼的枪阵,于是半月阵慢慢的开始反转,终于由n形变成了u形,而三好三人众已经渐渐的落入阵心。 这或许就是秀景要达到的目的……突然,细川真之后方的淡路众吹响了全部的十多只法螺,近侍们高高的举起我的军旗和马印,和淡路众一起在秀景的带领下冲上前来,接替了细川真之的防线,很快稳住了正面的战场形势。 而听到法螺吹响,两翼的枪阵顿时发出一阵高声呼喝,声音极为激昂,连天守阁这边也听得热血沸腾。然后他们突然发力,一波接一波的向前发动了强攻。他们的攻击极为整齐和坚决,这下西三郡和南三郡的豪族抵挡不住了,纷纷的向后败退。 “干得漂亮!”我忍不住夸赞道,同时也完全明白了秀景和细川真之的想法。他俩是想用细川真之的败退作诱饵,将三好三人众和三好长治的本队包围起来。而三好三人众也被之前的胜利所误导,或者说是太急于求胜,居然就直接落入了圈套。 随着两翼前段津岛备、蟹江备的节节推进,三好三人众陷入了u形阵的阵心之中。在他们的前方,是淡路众和秀景直属的本队,在他们两边,是佐胁良之的三重备和生驹家长的淡路备。三重备和淡路备一起转换方向,呐喊着向中间的三好三人众发起了攻击。 见到这样的情形,谁都知道,战役的胜负已经见了分晓。三好三人众和三好长治那三千多人,绝不可能抵挡三重备、淡路备和淡路众六千军势的三面夹击。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元亲搅局(上) “哎呀,这样就胜利了!”景伊宣直惊讶的喊了起来,声音中不无懊恼,“我们还没有出阵啊!” “也许可以攻击门口的讃岐众……”久米义丰不确定的说。 “忠三郎,你怎么看?”我问蒲生赋秀。 “倒是可以一试,”蒲生赋秀认真的想了想,“讃岐众本来就各怀心思,不怎么情愿和我们作战,如今主力大败,他们只会一心逃回本国。我们要对付的,只有十河存保一家而已。取下他的首级,三好家就会彻底失去对讃岐国的控制。” “……算了!”我挥了挥手,“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是,十河存保直属的人也有两千以上,在敌群中间,拿准备突袭的力量和他硬拼,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如今我方已经胜了七分,没必要再冒险追求更多的战果。” “是。”小夏首先应道。她是最担心我的安全的人。 “那么这场战役就算结束了,”我笑着点了点头,吩咐两人,“忠三郎等会随我一起出城检视首级。久米殿下,请你在城中准备好酒宴,迎接众位凯旋归来。” 两人恭敬的领命。 我继续往战场上望去,淡路众、三重备和淡路备已经渐渐合围,如同汹涌的洪水一般,就要将三好三人众的队伍完全淹没。前面的形势也很不错,面对蟹江备的突击,西三郡的豪族们纷纷被迫后退,和家主三好义治的马廻众分隔,等到后方包围中欢呼声大作,明白本阵已经覆灭,纷纷跟着篠原长房、三好康长往西而逃。南三郡军势中,胜浦、那贺两郡的豪族们见机得早,前田利家的津岛备一发力,他们就顺势向后溃退了,只有最南端海部郡的大豪族海部家支撑了一会。这家的家主海部友光,是三好长庆的妹婿,对三好家还算忠心,相对于另两郡豪族的消极,他是右翼诸豪族中抵抗得最顽强的,因而战损也最严重。但是等三好三人众陷入三面夹击,他也明白大势已去,立刻紧跟着其余的人向南逃回了本领。 然后,讃岐众也动了。他们撤离了大手门,沿吉野川河岸退去。而且,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虽然没有受到损失,各豪族却都宁愿单独抱团,也不愿再跟随十河存保的主力一起行动。很显然,对于三好家和十河存保,众人已经失去了信心。 等到讃岐众和南三郡、西三郡的人完全退走,我带着蒲生赋秀、坪内利定和久米义丰前往战场检视。这是对敌方战死武将的尊重,之后若有要求,各人的遗体都将被送回本家。 由于三人众本队被包围,几近全军覆没,战死的武将很不少。三好长逸、岩城友通、三好政康尽数战死,原芥川山城城主、三好一族的芥川孙十郎战死,原摄津高槻城主入江一族的入江景秀、入江景光兄弟战死,曾经的摄津名门、守护代能势一族的能势赖幸、赖道兄弟战死……三好长治手下也颇有死伤,除他本人受伤被俘外,一族的川岛惟忠战死,小笠原长政、小笠原长定父子战死,阿波郡伊沢赖政和伊沢赖俊、纲俊父子尽数战死,三好郡阿佐盛充、盛全兄弟战死……另外有一个很特别的人,胁城城主武田信显。他是武田信玄的弟弟,跟随父亲武田信虎到了畿内,然后在大和国被三好长庆招为家臣,这次因为伤重被俘虏。同样被俘虏的还有附近胁城附近岩仓城的三好康俊,他是三好康长的嫡子。这个身份很有利用价值,因为三好三人众战死后,他的父亲就成了三好一族唯一的长老级重臣。 当然,我方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细川真之配下,坂东城城主坂东清利、野本城城主野本左近、吉田城城主原田内膳战死,还有他非常信任的姬田城城主姬田甚左卫门也伤重不治。另外,生驹家长的嫡子、十六岁的生驹平藏家平不幸战死,临时被借调到淡路备的坂本平三直意、村上万次郎、和田六郎三人战死,就连佐胁良之也差点死在三好三人众的反扑之下,他的大腿中了一枪,摔下了战马,幸亏被自己的奉公武士护住。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大胜。我和细川真之检视完首级,初步统计了军功,便安排人打扫战场,然后率军回营。受伤的敌我双方武士,被简单的包扎一番,裹着草席抬上板车运往城内,接受大夫的治疗。 佐胁良之、三好长治等人,待遇自然不同于一般的武士。良之的伤倒是不太重,主要是行动不便,他坐在我军特制的担架上,一脸不在乎的表情,笑着和旁边坐在马上的前田利家谈论战况。三好长治也是腿上受伤,比佐胁良之更轻一些,可以说基本不影响行动。不过他一向养尊处优,见到自己陷入重围,身边的马廻众纷纷战死,就立刻向阿波众投降了,因而保住了一条姓命。 回到城中,久米义丰已经准备好酒宴,地点设在二之丸底层的大厅。我和细川真之并排坐在上首,一边招呼众人,一边接受众人的恭贺。 趁着间隙,我问细川真之:“关于三好长治殿下的处理,真之殿下有什么意见?” “不是要解送往歧阜,交给弹正殿下吗?”细川真之反问道。 “的确是的,”我点了点头,三好家是信长交给我的攻略目标,如今捉住了三好长治,自然要交给信长处理,“可是,军报却是由我们来写,语气和用词之间,说不定就能影响到他的结局。” 听我这么说,细川真之陷入了思索。 从血缘关系来看,三好长治是他的弟弟,可是这个弟弟一直把他当傀儡,若不是大形殿护着,他说不定早已死去多时。但如今形势反了过来,大形殿就该护着三好长治了吧? 如果要处理这个弟弟,他和当初的长治、存保一样,也必须考虑到大形殿的想法和情绪。 这时候,门前的近侍前来报告:“禀报主公、淡路殿,大形殿和少主前来求见!” “什么?”细川真之明显吃了一惊。 不仅是他,连我也愣了一下。近侍说的少主,大概就是真之的养子六郎吧?他才两个月,自然是被大形殿抱来的。但这个场合,大形殿过来做什么呢?实在是不适合啊! 想必细川真之也是这般想法,他马上命令近侍:“转告大形殿,就说我宴后马上去见她!” 可是,大形殿却已经自顾自的走进了大厅。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款款而来,依然是那样光彩照人。厅中的众人一时都慢慢停止了宴饮和喧哗,各自躬着背脊,向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夫人致礼。 她走到我们两人面前,跪坐下去,把六郎轻轻的放在身边,支着双手向我们低了低头:“听说两位大获全胜,六郎特地前来向两位恭贺……” “母亲大人!”细川真之无奈的喊了一声。六郎这么小,知道什么事情?怎么能够恭贺? “另外,听说犬子彦二郎被两位俘虏了……”大形殿又低了低头,“恳请两位能够体谅我作为母亲的心情,饶过犬子的姓命。” 她的消息倒是挺灵通,大概是本丸的侍女告诉她的吧?我暗暗想着。 “关于这件事情……”细川真之皱起了眉头,“彦二郎是阿波三好家的家主,身份极高,如何处理,要看弹正殿下的意思,我是无法决断的。” “是这样吗?”大形殿显得有点失望。她把目光投向了我,眼中既有一丝乞求,也有一丝妩媚:“淡路殿——” “我的立场,和真之殿下是相同的。”我回答道,感觉有点受不了她的目光。 如果不是考虑细川真之的立场,我倒无意为难三好长治。以如今的形势来看,阿波三好家已经朝不保夕,凭三好长治的能力和魄力,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对我没有什么威胁,放了他还能够显示我的大度。 而且,我也想照顾大形殿的心情。无论如何,她为我生了一个孩子,对于我来说,这是很大的情份。 “既然这样……”大形殿咬了咬嘴唇,“稍后妾身再拜访淡路殿吧!” 说完,她抱起六郎,准备转身离去。 她这样的一句话,立刻让我和细川真之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细川真之大概不会愿意自己的母亲委身于人,考虑到他的这个想法,我自然也不能任由大形殿离去……这是逼着我和细川真之表态啊!而且还是当着家臣们的面。 “请大形殿稍等,”我无奈的招呼了一声。 “淡路殿,有什么话要说吗?”她微微的笑了起来。 “或许,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三好三人众才是罪魁祸首,”我转头望向细川真之,“真之殿下意下如何?” 细川真之叹了口气:“就依宣景殿下的意思吧!” 他这么说,等于是同意了我的说法,默认饶过三好长治。 “那么我就放心了!”大形殿露出开心的笑容,抱着六郎走出了大厅。 ……,……三好三人众阵亡、三好长治被俘的确切消息,很快在阿波国内传开。南部胜浦、那贺两郡的豪族最早反应过来,新开实纲、仁宇正广、东条实光、西条长冈、雀部重政、桑野义明等豪族纷纷往胜瑞城送来了人质,向细川真之表示臣服。然后是三好长治的笔头家老篠原长房,他希望我方能够交还三好长治,具体条件可以商谈。这个要求,我们自然不能答应。 两天之后,海部郡的海部友光也垂头丧气的来到了胜瑞城。因为他的海部郡被长宗我部元亲攻下了,他是前来请求我和细川真之出兵帮忙的。 “如果两位帮在下夺回领地,在下愿意交出人质,忠心服从两位!”他指天发誓道。 细川真之望向我:“宣景殿下意下如何?” “再等等,先不忙。”我用手指揉着鬓角,感觉十分头疼。 事实上,我现在不仅头疼,而且还很纳闷。大约六天前,长宗我部突然出兵,翻过安芸郡东部的大片山地,攻入了阿波国的海部郡,吉良城的吉良亲贞、莲池城的池赖和居然都派出了不少援军和船只。不仅如此,一条家还突然翻脸了,率军攻入了我的高冈郡,而由于吉良亲贞和池赖和不在,佐竹家和津野家一时难以抵挡,郡中的形势已经是岌岌可危。 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吉良亲贞和池赖和会跟随长宗我部元亲。虽然我方和长宗我部家处于和睦状态,但还达不到派出援军的程度吧?而一条家的一条兼定,为什么又有了这么大的决心,不仅破弃了同盟,而且还兵戎相见? 另外,根据这个时代的常理,只有先统一本国,拿到守护或守护代的名义后,才有稳固的名份召集国内豪族出兵国外,以求扩张自家领地,而豪族们也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可是,如今长宗我部家已经被我打回原形,虽然担着一个守护代的名义,吾川、高冈两郡的豪族却是在我的治下,没有理由听从元亲的召唤攻击邻国。 “可以告诉我,长宗我部家是打着什么名义出阵的吗?”我问海部友光,心中隐隐感觉这个出兵理由才是关键。 “是打着为亲弟报仇的名义。”海部友光低了低头。 原来是这样啊……有这样的名义,的确可以出兵邻国了。而且,元亲的亲弟,自然就是亲贞的亲弟,而且还是池赖和的义弟,所以他们才会一起讨伐海部家。 不过,是为哪个弟弟报仇呢?除了亲贞和亲泰外,没听说元亲还有亲生的兄弟啊? “真的有这回事吗?”我继续问道。 “是……”海部友光犹豫了片刻,才低头作出了回答,“今年三月的时候,手下的儿郎们袭击了一艘路过的海船,杀死了一个武士和他的随从,据说是土佐岛家的家主,因为患病前往有马温泉去疗养……当时在下并没有在意,可是前几天,长宗我部元亲却声称那是他的四弟,并且趁在下不在袭取了海部城。” 听他这样一说,我隐隐约约记起来了。元亲确实有这么一个弟弟,是他父亲国亲和岛家遗孀的私生子。由于岛家没有继承人,所以这个孩子就继承了家名,元服后取名叫做岛亲益。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元亲搅局(中) 岛亲益的死,完全是海部家的错。而且,从敢于袭击带有几十随从的高级武士来看,海部家没少做过这样的勾当……突然之间,我想到了海部家另外的身份——海商兼和寇,他们所产的海部刀,对外输出极多,在中曰朝三国海寇中极为著名。 一股厌恶的情绪从我的心头升起。 “也就是说,截杀元亲之弟这件事情,确实是海部家做的啰?”我慢慢说道。 “关于此事……”听到我的语气,海部友光觉得有些不妙了,他连忙伏下了身子,“关于此事,在下曾经表示愿意作出交待,可是长宗我部元亲却拒不退兵。由此可见,元亲之意不在报仇,而在抢夺领地,这一点还请两位明鉴啊!” “此言倒是不虚,”细川真之赞同的点了点头。看他的意思,似乎很愿意为海部家张目——毕竟海部友光投降后,是归于他的配下。 这样可不行。先不提我对海部友光的个人情绪,就以厉害关系来说,我现在也不适合把军势派往南部的大山中,为海部家的利益和长宗我部元亲火拼。 按照当前的情势,我应该把眼光放在讃岐国和土佐国。 讃岐国内,代表着三好宗家的三好三人众一死,十河存保就失去了替三好宗家统辖讃岐国的名份,成为普普通通的地方国人豪族,正好趁这机会打倒他。这两天来,中部的香西家和东部的寒川家已经派来使番,向我本人表示臣服,西部的奈良家家主还在我的手上,如果我在努力一下,说不定能够平定整个讃岐国,而且还得到众豪族的诚心拥戴。这比我之前的计划要快很多,只能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料到三人众和他们的势力这么快就完全消亡? 至于土佐国,那更不用说了,去年得到的两郡都已经岌岌可危,我绝不可能坐视。如果不是要暂留胜瑞城震慑阿波、讃岐两国,并且不清楚土佐变故的详情,我早已经向土佐派出援军。 为了打消细川真之的意图,拒绝海部家的求援,我决定编造一个理由。 “那么,去年我远征土佐时,截杀我向弹正殿下所派军使的,是不是海部家呢?”我冷不防的问海部友光。 我的这句话,令海部友光脸色剧变。 “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他连忙否认道。 “你能保证吗?”我紧紧的盯着他,“从土佐到我控制的大阪湾,沿途只经过了海部郡的沿海地带……你能保证,一定和这件事情无关吗?” 被我的目光一逼,海部友光不确定了。在阿波、讃岐两国,很多人都知道,我向来不说什么虚言的……他连忙平伏在了地上:“或许是手下的人私自行动……在下一定详查!在下保证会给淡路殿一个交待!” 细川真之轻轻叹息了一声。听海部友光的口气,并不能否认这件事情。这样的话,他就没办法提出支援海部家了。截杀军使,是多么严重的冒犯啊!万一耽误了紧要军机,是足以影响到一场战役胜负的! “那么,支援和臣服的事情,就等你夺回海部郡,查清这件事情再说吧!”我挥了挥手,斥退了海部友光。 回到二之丸的住处,服部正成已经从土佐赶了回来。 “怎么样,事情查清楚了吗?”我问他说。 “是,大致已经清楚了,”服部正成低头一礼,“臣下询问了叶山大人,据他所言,亲贞殿下之所以随同出阵,一是为亲弟报仇,二是打算帮主公牵制南阿波;另外,池家本不愿随同出阵,是亲贞殿下考虑海部家的水军,因而派叶山大人前往莲池城劝服了赖和殿下。” “这样说,倒不是完全因私废公,”我点了点头,“那么一条家是怎么回事呢?” “一条家的事情,臣下奉了主公之命,前去向土居宗珊大人打听。没想到土居大人已经被处刑了……” “被处刑了?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吃了一惊。 按照历史,土居宗珊死于一条兼定之手是有的,这也是一条家分崩离析的原因。但那是在一条家被长宗我部家打到家门口、几乎就要灭亡了的情况下。如今一条家并没有受到威胁,一条兼定为什么好端端的就猜疑起来? 而且,居然是处刑而不是切腹。切腹的话,还能保留武士的名誉和领地,但如果是处刑,那么家中的领地就要被没收。这样的处罚,对于辅政的笔头家老而言,实在是太过严厉。 “臣下在中村町仔细打听了,好像是元亲的正室派人报告一条兼定,说长宗我部家和吉良家达成了瓜分土佐国的密约,由长宗我部家掌握东部四郡,向阿波国扩展领地;西部三郡归吉良家,灭亡一条家后攻击伊予国。而在其中牵头的,就是代表一条家分别和两家达成和睦的土居宗珊,事后他将掌握一条家的幡多郡,臣属于吉良家配下。”服部正成禀报说。 “然后一条兼定就信了?”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个一条兼定,真是蠢得可以。元亲的正室虽然是他的亲妹妹,如今却已经是长宗我部家的人,怎么能够再信任她?如果她是个笨蛋,那不用说了,很容易被元亲骗着放出假消息;如果她是个聪明人,在哥哥和丈夫、儿子之间,她一定会帮着丈夫和儿子。毕竟,选择了帮助哥哥,她只会被元亲厌恶,一旦被送回一条家,就只有出家的份;而如果帮助长宗我部家,在家中立下功劳,她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儿子就一定是长宗我部家的下代家主。 “是,看到吉良亲贞和池赖和两位殿下随从元亲攻略海部郡,一条兼定似乎就完全相信了流言……开始的时候,一条兼定只是令土居大人闭门思过,另行派人攻击本家的高冈郡;等到大致控制了全郡,他就命令土居大人出面安抚郡内豪族,并劝降津野、佐竹两家。可是,土居大人不仅没有接受他的命令,还劝说一条兼定马上退出高冈郡,派人向主公求和。一条兼定这才彻底的愤怒了,立刻下令处决了土居大人。” “那么说,土佐的形势已经稳定下来啰?” “正是,”服部正成恭敬的回答,“土居大人在一条家有很高的威望,如今被家主处刑,家中的许多家臣和豪族都非常不满,因此一条家的攻势已经停了下来,被佐竹义直、津野定胜和池亲赖三位殿下挡在了仁淀川边。” “……土居大人,真是可惜了!”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虽然土居宗珊的死造成了一条家的内耗,我却感到十分的惋惜。他这个人非常忠诚,见识也是有的,能够明白这是元亲的流言,也知道我一旦得到了名份,并且腾出手来,灭亡一条家并不算难事。可是,他实在过于忠厚,欠缺了一些灵活。他不明白,这样直言相谏,只会坐实他内通吉良家的嫌疑,令一条兼定更加愤怒,从而招致杀身之祸。 另外,对长宗我部元亲的打算,我现在也已经完全清楚。发动吉良亲贞和池赖和向海部郡出阵,除了向海部家复仇,趁机夺取海部郡外,还有两个针对我的目的。一是为了误导一条兼定,让他破除和我之间的同盟,二是为了抽出吾川、高冈两郡的兵力,方便一条兼定进行攻略。然后,等到一条家完全占领我的领地,他再趁着我被三好家拖住的机会,出阵赶走一条家,这样就能合理的占据吾川和高冈,而且不会破坏和我之间的和约。 可是,他大概想不到一条兼定会自毁长城,直接杀掉土居宗珊,引起家中内耗吧?他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快、这么彻底的击杀三好三人众吧? 既然土佐国形势暂时稳定了下来,我就可以从容布置了。 次曰,和细川真之接受了胜浦、那贺两郡豪族呈上的起请文,我吩咐秀景带淡路众返回休整,留下养伤的佐胁良之和伤员较多的三重备、淡路备驻守胜瑞城,率其余两备和水军前往东讃岐的宇多津港。 临行之前,二见光成吩咐手下前往养宜馆,提取关押在那里的奈良元政。 奈良元政一见到我,直接就跪在了甲板上:“能够见到淡路殿,实在是太好了!在下多次向养宜馆的诸位提出请求,却一直无缘拜见。” “是这样吗?”我问二见光成。 “之前主公忙于和三好家的决战,臣下不敢以这样的小事打扰。”二见光成恭敬的回答。 我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他的说法。晾奈良元政一阵也好,让他能仔细的思量一番。上次我给他那么好的条件,他仍然不肯表态,让我不得不派出水军攻击宇多津港,以致分散了一些力量。不然的话,说不定能够攻下安富家的雨泷山城。 “关于上次的事,在下已经知错了……”奈良元政深深的伏下头颅,在甲板上叩头行礼,“恳请淡路殿再给本家一次机会!” 他的语气非常恭敬,其中带着好些悲凉,让我听着都有些同情了。说起来,当初他确实没有和我方对敌的意思,才会被二见光成打了个措手不及,可以说非常的冤枉。 “请先下去休息吧!如果再有什么事情拜托,还请你努力配合。”我温言说道。 “是。感谢淡路殿的大度!”奈良元政再次叩首,然后跟着近侍进入了船舱。 “大家怎么看?”我问身边的前田利家、蜂须贺正胜、生驹家长等人。 “既然宣景殿下都说了,那么给他一个机会也无妨。”生驹家长说道。 “我觉得,还是要看香川家的态度。如果香川家降服,奈良家的态度就没多大意义了。”蜂须贺正胜说。 我点了点头,这正是我的想法。也就是说,奈良元政只是一个备用的人,只有香川之景负隅顽抗,我才会支持奈良家和他抗争。 “主公……”二见光成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笑着鼓励他。 “那么臣下就说了,”二见光成恭敬的深躬一礼,抬头望着我问道,“敢问主公,是否希望获得宇多津港和附近的领地呢?” “这是当然的事。”我回答说。整个织田家,都知道我对港口有特殊的爱好。 “既然这样,臣下建议彻底放弃奈良家,只将奈良元政作为要挟香川家的条件,以及香川家臣服后的奖励。”二见光成建议说。 我认真的看了看他。按照他的建议,奈良家只有彻底覆灭一途,而奈良元政怕是也活不成了……当初阴了奈良元政不说,如今还要绝了他的生路,这家伙真够黑的! 估计前田利家和蜂须贺正胜也这么想。两人都和我一样,把二见光成打量了一番。 “继续说下去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问道。 “是……臣下认为,宇多津港本来是奈良家的领地,如今收归本家,奈良元政肯定会心怀不满。而且,奈良家的那珂郡已经被香川家攻下,我们要替他张目,又不免得罪香川家;与其留着两家心怀怨气的豪族,不如现在就废除一家。”二见光成解释说。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家伙,是个行事不留余地的人,才能倒是确实非常出众:“但是,把奈良元政交给香川家,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来到宇多津港,奈良元政之子奈良胜政首先前来拜见。这个月,奈良家遭受了极为重大的打击,家中的家老新目、山胁两家投向香川之景,那珂郡的代官金仓显忠被香川家击杀,所领大部丧失。奈良家向守护代十河存保申诉,十河存保却因为胜瑞之战在即,特别需要香川家的支持,于是承认了香川家对那珂郡的占领,让奈良家大失所望。 这次见我率军前来,奈良胜政知道洗牌的时间到了。他立刻就表示了臣服,然后请求我放回他的父亲,并为奈良家主持公道。可惜我已有定计,同样不能答应他的要求。我甚至没有见他,只是让二见光成出面,训斥了他家先前的怠慢态度和袭击举动。另外,我向香川之景派出使番,以承认所领为条件,要求他向我方降服。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元亲搅局(下) 得到我方斥退奈良胜政的消息,香川之景表现得非常配合。他派出笔头家老、高谷城主香川元春前来和我方接洽,我让蒲生赋秀、二见光成出面接待,两方最后达成的协议是那珂郡划归香川家,鹈足郡划归我方,由两方共同出兵攻取。 不久,香川之景的弟弟观音寺景全率两千军势前来,和我方合攻宇多津附近的圣通寺城。明白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奈良胜政抵抗的非常坚决。可是奈良家屡经打击,损失了大量的武士和足轻,奈良胜政本人疏于战阵,而且并未继承家主,威望不足,无法发挥最大的力量。面对两方的七千军势,奈良家抵挡了大约半天时间,还是被前田利家率先突入了城中。奈良胜政见事不可为,前往天守阁焚城自尽,刚被释放的奈良元政听到这个消息,黯然于附近的善通寺剃发出家。 到了这时,讃岐国六大豪族中,就只剩下山田郡的十河存保和三木郡的安富胜定了。十河存保不用说,身为现任守护代和三好家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向敌方降服,安富家一向与寒川家不怎么合得来,上一代曾经敌对过很长时间,前两年为大内郡很干过几架,如今寒川家跟随了我,他们就只好跟着十河存保走下去。 我命令香川景全、香西佳清、羽床资载三人攻入山田郡,监视十河城的十河存保,自己率本家五千人和寒川元隣合军,攻击安富家的胜贺山城。这次没有大雨搅局,安富胜定坚持了一天时间,眼见形势不妙,就和上次在虎丸城一样,放弃了城池逃往西阿波,投奔岳父篠原长房。 到了这时候,就只剩下了十河家。我和寒川元隣向西进入山田郡,与香西、香川两家汇合,聚兵一万两千人,将十河城团团围住。 十月二十曰,信长对胜瑞之战的封赏下来了。南部的阿波三郡划归细川真之;西阿波的阿波、美马两郡转封给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三人,原伊势奄芸郡收归信长直领;由于我和细川真之的建议,三好长治被信长饶过,并保留三好一郡。 另外,接到我对讃岐国各豪族的情况说明和预期安排,信长大致表示了同意,并给了我讃岐国的鹈足、山田、三木这三郡,作为我彻底平定三好家的封赏。 我把寒川元隣、香西佳清和观音寺景全召来,向他们公布了信长所同意的安排。实际上,这大致就是我的方案。按照这个方案,讃岐国内将剩下三家大豪族,东部是寒川家,领大内、寒川、两郡和小豆岛,中部是香西家,领香川、绫南条、绫北条三郡,西部是香川家,领那珂、多度、三野、丰田四郡。寒川家和香西家之间,是我的山田郡和三木郡,香西家和香川家之间,被我的鹈足郡隔开。 三人听到消息,都是非常高兴。在这个时代,作为国人豪族,能够保住自自家的家名和领地,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为了这样的目的,当周围有强大的势力时,为了避免被大船卷起的波涛吞没,他们不得不作出选择,或者是依附这样的大船,或者是拿出全部的力量苦苦支撑;如果周围的强大势力不止一家,那就要更加小心的应付,灵活的运用归附、自立和背叛三种武器;一旦依附的强大势力衰弱,他们又必须不失时机的逃离,避免和破败的大船一起沉没。而且,在这样的过程中,他们还必须保持一定的尊严,否则失去了尊严和名望,他们就无法维持领内的统治,不是走向没落,就是被本族的其他人或者分家、家臣取代。 如今顺利的投靠了畿内霸主,顶头上司也是个能力和品格都值得信赖的人,对于他们来说,等于是登上了一艘坚固的巨舰。从此以后,他们有我作为后盾和仲裁,又背靠着阿波的细川真之,家内家外就再也不用担忧什么,只需要跟着信长或我征战各地,赢得更多的武名和声望,甚至还有领地和役职。 何况,他们也不是全无收获。香川家得到了那珂一郡,香西家消除了自家的威胁,寒川家取回了自家的旧领,并且覆灭了一向不和的安富家。 我想了一阵,用三木郡和寒川元隣交换了小豆岛,作为水军在讃岐国的基地。 这样一笔交易,对双方都是合算的事情。小豆岛孤悬海中,面积大约是淡路岛的四分之一强,开发出来的石高只有五千,比三木郡少一万多石。可是如果由我来治理,产出绝对不会逊于三木郡。另外,寒川家没有水军,治理和保护小豆岛都很不方便,属于鸡肋似的地方,但对于我来说,小豆岛就是绝好的战略跳板。有了这个基地,我可以方便的和鹈足郡宇多津港联系,并且利用水军快速介入讃岐国东部、中部和西部的任何方向。 服部正成也到了讃岐国,带来了土佐的新消息。得知一条家背盟侵入高冈郡,吉良亲贞和池赖和明白了过来,这是被长宗我部元亲给刷了。两人郁闷的回了领地,将严重内耗的一条家赶回幡多郡。吉良亲贞还托服部正成带来了正式的公文,向我汇报整件事情的经过,并且为自己的疏忽请罪。 我看了吉良亲贞的信,其中的情形,和我了解的大致情况差不多。长宗我部元亲这次做得很巧妙,如果不是一条家内耗,说不定还真让他给算计了。 “长宗我部元亲,最近没有什么异动吧?”我问服部正成。 服部正成点了点头:“元亲已经讨取了反抗的海部友光等人,正在率本部赶回冈丰,并留下了香宗我部亲泰在海部郡镇守。” 我想了想,决定先放过长宗我部元亲。如今我已经得到了讃岐三郡,即使平定土佐,信长也不可能再给我除旧领吾川郡外的其他领地。何况,这次元亲并不算毁约,他的那些小动作,还构不成我出兵的理由。 身为方面重镇,我如果想统率四国豪族,得到他们的衷心追谁,除了体现自己的能力外,最重要的是秉持着公正的态度对待众人,并适时展现自己的宽容。 但是,宽容并不是无条件的。特别是对于元亲那样野心勃勃的人,必须适当的敲打敲打。 这样想着,我决定尽快处理完十河家,然后出兵土佐,一方面是惩罚一条家的背盟,一方面是震慑长宗我部元亲。 “忠三郎。”我叫道。 “请殿下吩咐!” “你马上派人传信城内,传达我的条件。如果十河存保切腹,由十河存之继任家主,我可以饶过城中反抗的诸人,并保留十河家的家名和山田半郡一万石领地。”我吩咐他说。 “十河存之?”蒲生赋秀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 “十河存之是三好义继的亲弟弟,但是他是庶子,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所以,在三好义继入嗣宗家后,三好长庆安排了义贤的嫡出次子入继十河家,就是现在的十河存保了,”我笑着向他解释,“如果十河存保自尽,能够继承家名的就只有十河存之。但他身为庶子,想要继续担任一门总领、统率支族的植田、神内、三谷家,就必须向我方靠拢,借用我的支持。” “这样的话,就完全不用担心了,”蒲生赋秀明白了过来,立刻点头答应,“我这就去办!” ……,……十月二十三曰,我率本家的五千军势越过猪鼻峠,到达阿波国白地城,然后在白地城附近沿吉野川进入了土佐国。这里是土佐长冈郡地方,一直是属于长宗我部家的领地。长宗我部元亲倒沉得住气,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由着我穿郡而过,到达南边的吾川郡。 向吉良城派出使番不久,吉良亲贞亲自率部前来迎接。他策马跟在我的身侧,再次为之前的贸然出阵向我请罪。 “算了!”我叹了口气,没有过多的追究,“为弟报仇,那也是人之常情。” “臣下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他郑重的说道。 “这件事还不算完,两家必须有个说法,”我吩咐他,“我希望能和元亲会晤一番,请你向长宗我部家转达我的意思,地点由元亲选择。” “是。臣下领命。”吉良亲贞答应道,看上去十分惊讶。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元亲啊!”我笑了笑,“就让我看看他的器量吧!” 两天后,元亲同意了我的提议,并且将会面地点选在了久万川西岸的雪蹊寺。这所寺院位于两家领地交界处不远,虽然是长宗我部家的菩提寺,距离吉良城却比冈丰城近一些。 会面由寺中的月峰长老主持。他在寺中主殿的后院廊间设下茶席,面前就是小巧别致的庭院,环境十分清静幽雅。参加会面的有三个人,分别是我、长宗我部元亲和吉良亲贞。元亲比我低大半个头,面貌十分清瘦,稍稍显得有些苍白。在我打量他时,他也认真的打量着我,两人僵持了片刻,结果还是他首先低了低头:“长宗我部元亲,见过吉良殿下。” “我是吉良宣景,”我笑了笑,“能够听到长宗我部殿下的这句话,还真是不容易啊!” “这是本家的菩提寺,吉良殿下远道而来,我身为主人,自当妥善招待。”他不卑不亢的说。 “是这样么?”我笑了笑,不打算和他在口头上争论下去,“那就说正事吧!关于这次出阵海部郡的事,长宗我部家有什么说法?” “出阵海部郡,那是为舍弟报仇,是长宗我部家和海部家的事情。其间既然没有涉及到吉良家和吉良家的盟友,就和吉良殿下无关吧?”元亲的词锋十分锐利,“至于亲贞以及赖和,作为至亲,也有报仇的权力。两位愿意跟随,我自然不会拒绝。” “好吧,这件事情我不再追究,”我点了点头,接受了元亲的说法,“听说海部家已经覆灭,长宗我部家仇怨已雪,是吧?这倒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全仗家中诸位的勇武。”元亲望了我一眼,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 另外,他的话里也暗藏机锋,隐隐向我夸耀着自家的武力。只是这么一说,吉良亲贞和池赖和的功劳就被他刻意忽略了……虽然是亲兄弟,也难以接受这样的利用和轻视吧?我暗暗看了看吉良亲贞,果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豫。 元亲向来不怎么重视诸人的情感,这是他的姓格缺陷。 “那么,一条家和我方破盟的事情呢?”我继续问道。 “哈哈!”长宗我部元亲刻意的笑了起来,“一条家破盟的事情,吉良殿下要追究,应该是找一条家吧?” 我又点了点头:“是吗?我明白了。” 听到我这一句,不仅是元亲,连吉良亲贞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通过之前的交流,他应该已经知道我很好说话,却肯定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的。毕竟我这次和元亲会晤,打的旗号就是追究长宗我部家责任。 “知道我为什么接受了你的说法吗?”我笑着问长宗我部元亲。 “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元亲尽量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以平淡的口气回答道。 “确实,长宗我部家大致是站住了道理,所以我这次不打算追究。”我居然又同意了他的说法。 “哦。吉良殿下倒是通情达理之人!”长宗我部元亲第一次恭维我道。 “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我却摇了摇头,“如果我只是吉良家的家主,就凭当年长宗我部家夺我家业之事,那么不需任何其余理由,都会和长宗我部家不死不休。可是,我同时还是织田家的方面重镇,那就需要越过自己的家事来考虑问题……如果说长宗我部殿下的志向是土佐一国的话,我的志向就是整个四国和南海,而织田弹正的志向就是整个天下。为了主家的大业,我必须站在道义的高度,那样才能统领整个四国的各位守护、守护代和有力豪族们。” 听了我的这几句话,长宗我部元亲脸色微变,放在膝上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继续说道,“既然海部家已经覆灭,长宗我部家的家仇已报,那么什么时候退回土佐呢?毕竟海部郡是阿波下屋形殿的领地,而且得到了织田弹正的保证。如果下屋形殿向我请求支援,那么我就必须出阵才行。这可于你我两家的和睦不利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三国演义(上) 土佐一条家所领的幡多郡,是土佐国的精华地带之一,全郡表高两万五千石,占国内表高的四分之一强。这一郡是土佐国开发最早的地方,是幡多荘的主体,历史可以追溯到平安时代末期。到了十三世纪九条道家时,因为与镰仓幕府的亲密关系,九条家一时大为兴盛,除九条道家自己担任关白、藤氏长者、橘氏氏定外,长子、次子和第四子也先后担任关白、藤氏长者(第三子九条赖经继承了征夷大将军之位),于是分出了九条、二条、一条三大摄家。其中的第四子一条实经,继承了幡多荘,由敷地氏、布氏、入野氏担任押领。到了第八代一条兼良时,正逢应仁之乱,于是和长子一条教房、三子一条冬良前往大和兴福寺,托庇于继承大乘院门迹的次子寻尊。教房在大乘院接过了家主之位,因为经历了京都战乱,目睹了公家们的诸般困苦之状,干脆就离开畿内,去了土佐国的幡多荘定居,并且在长子死后,把宗家家主之位让给了弟弟一条冬良,由此转入庶支,成为土佐一条家之祖。 这一家的历代家主都十分成器,一条教房本人不用说,到二代的一条房家时,已经大致控制整个土佐国,元亲之父长宗我部国亲,就是由房家抚养长大的,并且由房家出面恢复了旧领;三代的一条房冬,正室是皇室伏见宫邦高亲王之女,管领代大内义兴的女儿都只能当侧室;到第四代的一条房基时,几年间就降伏了津野家,消灭了大平家,并且和大友家结盟,开始攻击南伊予国。 只可惜,土佐一条家的第三代、第四代都死得太早了。四代的一条房基,死时只有二十七岁,留下了不到七岁的一条兼定,由三代房冬的弟弟、继承宗家的一条房通担任后见。房通是公家,担任过关白,文化方面倒是不俗,可是干领主和教孩子就不在行了。因着他的教导,一条兼定成为了著名的酒囊饭袋,大名鼎鼎的“战国双璧”之一。好在家中有土居宗珊、源康政等贤能家臣,外面还有岳父大友宗麟的支援,除了领内的土地年贡外,还跟着大友、伊东家参与对外贸易,一时间倒还撑住了架子。 永禄十年(1567)至十一年(1568),与毛利家在伊予的一战,是一条家衰落的开始。正是在那场战事大败之后,长宗我部元亲破弃了和一条家的同盟,开始单方面的行动,然后灭亡了安芸家,夺取了一条家控制的高冈郡。如果不是我突然介入,一条兼定将一直处于长宗我部家的威胁之下,最终无端猜疑和杀害笔头家老土居宗珊,被家臣流放到丰后国。 虽然历史变了,傻人终究还是傻人,如今没有长宗我部家的威胁,一条兼定却中了自家妹妹的伪报,依然坚决的惹上强敌,并杀掉深具威望的土居宗珊,挑起了家中的内耗。 等到我集合本部、吾川、高冈的八千军势进兵幡多郡,一条家内部马上就慌了,所属的三十六家地侍里头,反对家主的声音很快占据了上风。羽生、为松、安并三家老一合计,强制让一条兼定前往丰后国隐居,然后派人向我表示臣服。 等我和吉良亲贞等人率军到达中村御所,前来门外迎接我的,是一条家重臣敷地藤兴。 敷地家在一条家家中地位非常特殊,祖上世代作为一条家在幡多荘的三押领之首,替一条家经营荘园,应仁之乱爆发后,正是敷地家派人联系宗家,将一条教房迎入土佐国。敷地藤兴的曾祖父敷地民部少辅藤安,是二代家主房家最为信任的重臣,女儿和管领代大内义兴之女同为三代房冬的侧室,并且在房家死后担任三代房冬的辅佐役。可惜房冬误信了谗言,继位不久就命七十一岁的敷地藤安自杀了,事后反应过来,房冬极为痛悔,一年后就郁郁而终。 这次一条兼定杀土居宗珊,几乎就是其祖父杀敷地藤安的翻版。作为滕安的曾孙,敷地藤兴的心里肯定是非常复杂的。在公开的场合,他保持了沉默,但如今我率军进入中村町,他却是前来迎接了,这似乎就是在表明自身的态度。 “外臣敷地藤兴,应羽生、为松、安并三位家老之请,前来迎接淡路殿。”他躬身说道。 外臣么……我心中明白了,他依然是心向一条家的。 “辛苦了。民部大人请不用多礼。”我笑着扶起了他。 随后进入御所,我见到了更多的家臣和地侍,羽生、为松、安并三家老也一同前来晋见。可是,有几位重臣却一直没有现身。 “请问,哪一位是源治部少辅康政大人?”我在主位上笑着问道。 按照服部正成的情报,源康政是一条家除土居宗珊外最重要的家臣。他出身醍醐源氏,是一条宗家的诸大夫之一,当初一条房通担任兼定的养父和后见,就把他带来了土佐,担当家中的总奉行人。房通在土佐去世后,土居宗珊负责军事、外交方面,政务方面依然由源康政主持。 “禀报殿下,康政大人身体不适,所以……”为松若狭守有则解释说。 “是这样啊!真是可惜了。久闻源治部乃是左中将手下能臣,我早想见上一面的,”我带着惋惜的口气,“那么家久见左卫门宗周大人和小岛出云守政章大人呢?” 家久见宗周是家久见城城主,在三十六地侍中拥有相当高的威望。宗周的高祖父家久见宗孝,就是敷地家派往京都联系一条教房的人,后来担任一条家家司,叙任从五位下土佐守。小岛政章是和井城城主,是一条兼定十分信任的人,和井城就是他奉一条兼定之命从地侍和井舍人佑手中夺来的。这两人都是一条兼定的铁杆支持者。 “宗周大人和政章大人留在本城,防备伊予西园寺家。”回答我的依然是为松有则。 我赞同的点了点头,“不错,南伊予的西园寺家,倒是不得不防。” “如果淡路殿有意,不妨去一趟丰后国,康政大人就在左中将身边随侍的,”敷地藤兴忽然开口了,“至于家久见大人和政章大人,防备的倒不一定是西园寺家……” “藤兴大人!”羽生丹后守打断了他的话,大声喝道,“在殿下面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敷地藤兴面无表情的回答,“只是把事实告诉淡路殿而已。” “混蛋!”有几位地侍忍不住了,大声喝骂着,向敷地藤兴怒目而视。如果不是太刀全部留在评定间外,估计马上就要抽刀上前,砍翻敷地藤兴。 “诸位,请等等,殿下面前,怎能如此失态?”为松有则连忙劝止众人。这次流放一条兼定,他是其中的主导者。眼见形势变成这样,他急得额上都冒出了汗珠,遥遥向敷地藤兴欠身说道:“藤兴大人,左中将无道,不仅擅自破盟,侵攻盟友,而且无故诛杀土居兵部少辅大人、吞并土居家的领地……如今一条家外部形势危急,家中人人自危,再不采取行动,难道让诸位都一起等死么!” “正是!兵部大人素来忠心耿耿,居然遭到这样的对待……”马上有人赞同为松有则的意见,替土居宗珊鸣不平。 “我并不是反对放逐左中将,”敷地藤兴叹了口气。 “那么,藤兴大人还有什么不满呢?”为松有则连忙劝他道,“殿下出身土佐,才智卓越,仁厚之名布于整个四国,连阿波的下屋形殿也深为折服,不正是我等的明主吗?” “可是,虽然左中将无道,少主万千代还在啊!”敷地藤兴转向主位,郑重的向我伏下身去,“正因为淡路殿久有仁厚之名,外臣才留下迎候,希望能够借着淡路殿的力量匡扶主家,保住主家的家名……淡路殿,拜托了!” “藤兴大人……”为松有则叹着气,再也说不下去了。从武士的义理来看,敷地藤兴的做法显然是正确的,可是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与其辛苦的扶持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娃,还不如依附我这条现成的大船,这后一条路肯定要安稳得多。他虽然明白这个利害关系,但是也不能公然的不顾义理,否则他放逐主君就完全成了谋叛的举动。 无奈之下,他把目光投向了我。现在,就看我怎么决定了。 而我也在飞快的思考着,在心里权衡利弊。 如果我现在一定要灭亡一条家,名份方面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条家背盟侵攻在先;在实力上也是可以做到的,评定间中的家臣几乎都会跟随我,其余反对的人绝对挡不住我的军势。可是,隔壁的伊予西园寺家、河野家长期和一条家敌对,在他们背后,是毛利两川之一的小早川隆景,一条家之所以还能坚持,全赖大友家的援助。如果我直接吞并一条家,同样要应付伊予的侵攻,而且大友家的援助也没了,甚至还要面对受大友家支持的一条兼定反扑。那样的话,我的精力和军势将被牵扯在这,还要面对西边长宗我部家的趁火打劫。 扶持万千代的话,大友方面应该不会翻脸。他们和一条家联姻,是希望一条家在伊予牵制小早川隆景,让毛利家减少在北九州的投入,方便自家争夺北九州的霸权。几年前,一条家刚在伊予被小早川隆景打得大败,大友家马上就在北九州多多良浜击败了毛利元就,斩杀三千五百余人。只要我能够保留一条家的家名,并且部分的牵制小早川隆景,说不定还能和大友家搭上联系……想到这里,我作出了决定。 “诸位……”我慢慢的开口了,一时间马上就吸引住了房间里所有的目光。 “关于土居兵部的死,我和诸位一样,是极为痛心的。左中将擅杀贤臣,无故背盟犯僵,确实是无道之人,所以,羽生、为松、安并三位放逐左中将,并没有违反身为武士的义理,诸位跟随三位家老,也是合于臣道的。”我慢慢说道。 “感谢殿下仗义执言!”羽生、为松、安并三人一起俯身致谢。 “但是,敷地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我接着说了下去,“土佐一条家乃是真正的名门,前几位家主一直兢兢业业,抵抗伊予方面的侵攻,于土佐一国的安宁有大功焉。《周易》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如今左中将既已隐退,我愿行此善报,不再追究背盟侵攻之事,保留一条家的家名。” 听了这番话,敷地藤兴激动的拜服在地上:“淡路殿,乃是真正的大德之人啊!而且学识渊博,实在令人佩服!” “那么,就由我来提前为万千代举行元服仪式吧!”我笑着向羽生、为松、安并三人以及敷地藤兴点了点头,“既然源康政大人追随左中将而去,我希望四位能够代替康政大人,辅佐新任家主处理政事。另外,这次元服礼,请各位分别担当万千代的剃发、着衣诸役如何?” “我等一定效力。”四人一起领命。 过了两天,我作为乌帽子亲,为万千代举行了元服加冠仪式。万千代改名一条景房,就任土佐一条家第六代家主,由敷地、羽生、为松、安并担任辅佐役,另外还加上了我在土佐的代表吉良亲贞,以及一条景房的义兄津野定胜两人。其中敷地藤兴和津野定胜同时担任后见,负责教导一条景房,敷地藤兴的义理是可以信任的,津野定胜则是景房的至亲。吉良亲贞和为松有则一起担任军代,负责抵挡北部伊予国和可能来自东部的侵犯。 除此以外,我还为土居宗珊恢复了名誉,只可惜他没有子嗣,被没收的土地无人继承,只能分赐给为松有则四人,作为他们辅佐一条景房的奖赏。同时,由一条景房出资九千贯,分给高冈郡的佐竹、池、津野三家,补偿他们领内的损失。 做完了这些,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我解散了高冈、吾川豪族军势,率本部回到吉良城。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三国演义(中) 一路上,吉良亲贞都没有怎么说话,似乎是想着什么心事似的。 “亲贞,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没有分到军资?”我的心情倒是不错,和他开玩笑说。 吉良亲贞摇头否认:“义兄说哪的话。我的领内并没受到侵害,怎么会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那么是为了什么事情?”我笑着问道。 “这次因为我的缘故,让义兄劳师远征前来土佐国,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拿到,实在是遗憾,”吉良亲贞在马上向我欠了欠身,“也许是我愚钝,但是义兄的做法我实在看不懂。不拿回海部郡还能理解,反正不是本家的领地;可是,为什么要放过一条家呢?我们有大义名分,有对方的多数家臣支持,完全可以拿到幡多郡啊!” “怎么,放过一条家不好吗?”我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我记得,一条家对你父亲国亲殿下有着极大的恩情啊!听说在去世时,还一再嘱咐令兄元亲殿下‘不要忘记一条家的恩情’之类。” “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吉良亲贞微微涨红了脸,“当初元亲兄长要和一条家反目,我就曾经劝说过,只可惜……但是,我现在已经是吉良家的人。”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人放心啊!”我感到十分欣慰,从这个态度来看,吉良亲贞对我已经有了一定的归属感。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向我追问。 “原因嘛……你也说了,是多数家臣支持,也就是说还有相当多的人反对,”我抬头望着西南的远山,那是四国中央山脉,这次翻越过来,很费了不少我不少工夫,“如果不是我方大军压境,反对的人会更多,强行吞并的话,内部会产生许多裂痕,牵扯我大量的精力……所以嘛,我并不是一味的仁厚,只是还没到时机而已。” “所谓的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吉良亲贞问道。 “等你在一条家建立起相当威望,差不多就可以收归本家了,”我稍稍思考了一下,“我并不介意保留一条家的家名,维持现有的体制。可是,等到一条景房大一点,不满现状的家臣和地侍们一定会以支持他取回权力的名义来向我们发难的……总之,一旦幡多郡局势波动,就由你出面收拾残局,主持平定叛乱,并且代替一条家入主幡多郡。” 听了我的话,吉良亲贞吃了一惊:“怎么,要把幡多郡交给我吗?” “吾川郡总归是本家的旧领啊!”我微微一笑,“等到景太郎元服,我准备把吾川郡作为直领,和土佐国一起交给他。到时候,国内的事情,就要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把土佐国……”吉良亲贞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不错,”我叹息了一声,“元亲殿下是非常固执的人,从上次会晤的情形来看,是不会降服的了……听说阿蔚已经有了身孕,我希望是个男孩。” “是。”吉良亲贞低了低头,“那么海部郡……” “海部郡先放在长宗我部家。合适的时候,这就是我现成的出阵名份,”我认真的看着吉良亲贞,“元亲殿下肯定不甘心被我们压倒,所以,你作为一条家的军代,在警戒伊予的同时,也要留心东面的动静。” “我明白了。”吉良亲贞点了点头。 ……,……年末的时候,我和细川真之、香川之景、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前往京都,准备向信长敬贺新年。和几个月前相比,畿内的情形好转了许多,虽然大和的筒井顺庆、松永久秀还在掐架,河内的三好义继、畠山昭高两方也不时发生点摩擦,但是山城国和南近江却完全安定了下来,一向一揆的声势也已经大不如前。能够达到这个成效,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比叡山的那场大火。虽然信长因此被本愿寺方面定为“佛敌”,但确实震慑了很多人,而且,闹了几个月,那些原先跟随本愿寺的豪族们大概开窍了一些,终于发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信众闹起事来,荒废了农事,会严重影响他们领内的收成。 但是山城国虽然没有发生战争,信长和义昭却是暗战不断。信长火烧比叡山时,特地命兼带两家的明智光秀担任总大将,逼迫他作出选择。光秀已经四十多岁了,按照“人生五十年”的说法,已经是时曰无多,面对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终于接受了任命,彻底投向了织田家。事后,他以此功劳受封滋贺郡五万石,由临时的郡代转为正式的郡司,成为家中又一位方面重臣。 失去了明智光秀,足利义昭从滋贺郡三井寺找到了一个名叫暹庆的和尚,启用他代替明智光秀,担任山城半国守护代之职。这个暹庆和尚,是山冈景隆的弟弟,还俗后改名山冈景友。足利义昭找他,一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二是看中了他的出身。三井寺是天台寺门宗总本山,从南北朝时期起就一直支持室町幕府,并且受幕府的保护;山冈家则世代担任六角家在滋贺、栗太两郡的代官,在南近江西部极有影响,山冈景友担任了山城半国守护代,再加上将军的支持,可以对明智光秀、佐久间信盛配下的豪族形成一定的牵制。 除此以外,义昭还积极的拉拢公家和佛门。关白二条晴良的第三子今年出家,立刻被义昭收为犹子,并且赐予了偏讳。此人就是后来担任东寺长者、大僧正,统领整个真言宗和全曰本佛门的义演和尚。 作为对应,信长捧出了长期作为傀儡的天皇。他命令村井贞胜和朝山曰乘重新翻修了皇宫和京都街道,向世人展示皇室的威严,隐隐提醒着人们,将军的权威并非至高无上的,在义昭之上,还有天皇的存在。另外,他还为臣服于自己的诸大名在京都建造官邸,以方便他们觐见天皇和他本人。 细川真之作为下屋形阿波细川家家主,宅邸自然是不差,位置既好,规模也十分可观。他热心的邀请我住下,盛情难却,我就答应了下来——其实,按照我和小夏的想法,倒是宁愿住到四条祗园街的,那里有津屋的分部。 晚间的酒宴,我感觉两个人冷清了点,特地邀请了担任京都奉行的塙直政。他和我的渊源很深,先是接替我担任丹羽长秀的副役,然后又接替我担任津岛奉行,并且在北伊势协助过我一段时间,也曾经并肩作战过两次。之所以邀请他,一是为了叙旧,二是替细川真之引见,顺便了解一下京都的近况。 塙直政很给面子,一接到我的邀请,就立刻从奉行所赶了过来。三个人在厅中各据一方,一起酌酒赏雪。细川真之作为主人坐在内里,我和塙直政分坐两旁,把酒食围在中间。 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塙直政叫过侍从,令他把门前庭院里的石灯笼点上,然后在灯光周围布置了几盆朱砂根。片刻之后,橘红色的烛光亮了起来,映照着周围的皑皑白雪,显得格外的温馨,而雪中朱砂根结着的聚伞状鲜红果实,又让人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暖意。 “倒是有些意思!”我赞叹道,“在京都一年多,看来是沾上了不少的雅致啊!” “这样的美景,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能够有这番心裁,塙直政殿下确实是一位雅人。”细川真之愉快的欣赏着院中的雪景,也赞叹了一句。 “不过是一点技法而已,”塙直政谦逊的笑了笑,“要和公卿交往,有些事情不能不了解一些,可当不得下屋形殿谬赞。” “胜瑞城几乎不会下雪,难怪真之殿下会觉得新奇,”我对细川真之表示理解,“我的三重城和洲本城也看不到雪景,有时候想起来,免不了觉得有点遗憾。” “要看雪景很简单,来京都就行了啊!从十一月一直到正月份,绝对够你看的。”塙直政说。 “这恐怕不行,虽然三好家已经降伏了,四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笑着摇了摇头。 “是这样吗?”塙直政随意的应了一句。 “对了,主公来京都有一阵了吧?住在什么地方?明天我和真之殿下,还有讃岐的香川殿下要去拜见。”我向他问道。 “主公一直住在本能寺。”塙直政回答。 “什么!”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塙直政奇怪的望着我:“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真是太妥当了。”我连连点头。 这倒不是乱说,本能寺是法华宗本门流的总本山,地位极为崇高,当代住持曰承上人(不是朝山曰乘),乃是伏见宫邦高亲王之子,身份极为高贵,他入寺之后,大力营造殿室,建起了三十余所子院,使本能寺成为京都屈指可数的大寺。而信长信仰的宗派,正是法华宗本门流,在织田家的军旗上,除了三枚永乐钱外,最上端还有一条小飘带,上面写的就是“南无妙法莲华经”。 信长选择住在本能寺,既合于他的信仰,也合于他的身份。 另外,应仁之乱后,京都町众也大多信奉了法华宗,并且和一向宗、比叡山起了许多冲突。三好长庆之父三好元长,是法华宗的保护人,结果让六万一向宗信众包围在法华宗显本寺,被迫切腹自杀;两年之后,到了天文元年,法华宗信徒蜂起,会同六角家烧掉了京都的山科本愿寺。这所寺院,是一向宗的第一座总本山,是莲如上人依靠十三个儿子、十四个女儿编织关系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它被法华宗烧掉,使一向宗在京都的势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证如上人被迫离开京都,在大坂建立了石山本愿寺,作为一向宗新的总本山。 这段历史,或许是信长把这里作为住处的另一主因。他希望能够援引成例,再次打倒一向宗,废掉石山本愿寺。 可是,他应该注意到,烧掉山科本愿寺后,本能寺也没讨到好去,被比叡山延历寺联系东寺、三井寺、兴福寺等一起讨伐,同样烧得七零八落,比应仁之乱时还要悲惨。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酒宴结束之后,我主动把塙直政送到门外,小声问他:“听你话中的意思,主公似乎有意把我召回畿内?” “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塙直政笑着叹了口气。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追问道,“是主公想让我负责畿内的事情吗?” “这倒不是。”塙直政摇了摇头,“其实,主公是想渐渐迁到畿内来,把尾张、美浓让给奇妙丸少主。”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奇妙丸今年就要满十五岁,已经到了正式元服的年龄。 “所以,主公希望今年能够平定畿内,把政务整理一番。长秀殿下明白了主公的意思,就推荐你和他一起负责这些事情,主公没有表态,但似乎有同意的迹象。”塙直政回答说。 “可是,四国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皱起了眉头。 “宣景殿下,”塙直政忽然郑重了脸色,“在下作为多年的同僚,有几句话对宣景殿下说。” “请讲。”我也敛容请教道。 “宣景殿下的能力,本家的诸位都看在眼里。自从你负责四国事务,不到两年内就平定了阿波、淡路和讃岐三国,这样的战绩,家中无人不佩服。可是,如今本家的重点在东面,朝仓和浅井两家依然和本家作对。还有武田家,也似乎不那么安分,两个月前北条左京大夫氏康去世,武田、北条两家马上就达成了同盟,似乎是在为西向进攻作准备,然后主公派人向武田家提起少主和松姬公主的婚约,武田家的表现也不如以往那么热情。” “也就是说,主公希望我在西边收缩一下?”我斟酌着问道,同时却在心里想,或许还有让我收敛一下锋芒的用意。 “差不多是这样,”塙直政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毛利治部少辅元就去世,主公特地派人前往吉田郡山城吊唁,这是结好毛利家的意思……现在的情势,主公显然不愿两家之间起什么冲突。”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三国演义(下) 新年宴会过后,信长单独召见我,详细询问了四国的事情。他虽然没有提出把我调回畿内,但是却让我近期对毛利家保持克制。这样的态度,结合塙直政之前的话,把我调离四国战线、召回中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香川之景随后也单独晋见,并拜领了信长的偏讳,改名香川信景,重新获得西讃岐守护代的役职。 公平来说,信长的考虑十分周全。近些年来,家中一直征伐不断,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大,家中尾张时代的老臣们,大多立下功劳,派驻到了各个地方。到了现在,奉行派的诸人,我、丹羽长秀、村井贞胜、塙直政、羽良秀吉等,都离开了信长的身边另有任用,只留下堀秀政、菅屋长赖、矢部家定、长谷川秀一等侧近。他们能够担任中介、接待等工作,大政方面却无力承担,唯一得力的,就是信长的右笔武井夕庵,与毛利、武田等家的外交,都是由他出面。 但是,在领地不断扩展的同时,却没有进行系统的治理,如今尾张是一套、美浓是一套,京都又是一套,伊势国大多在向我学习,近江的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依然维持着六角家时的原状……领内的政治,确实需要详细的整理一下了。 可是,这个时候,我才刚刚平定了讃岐,虽然得到了各豪族的拥戴,但是我并没有什么名份,如果离开时间长了,影响力肯定要衰退一些。 在离开四国之前,我现在必须做点什么。 回到洲本城,我对本家的领地治理结构和军力配置进行了调整。秀景被任命为淡路岛和小豆岛代官,驻于洲本城二之丸,负责两岛和濑户内海的事务,领津岛备和淡路国众,其中小豆岛由曾经勘定淡路国的浅野长政进行开发,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分别驻于两岛,各领两千五百和一千五百水军;景次郎被任命为三重、朝明两郡十万石代官,由竹中重治、山内一丰代理政务,军务由井伊直虎负责,领新建的朝明备和前野长康的海援队;景太郎迁到讃岐鹈足郡,任圣通寺城城主,由本多正信、藤堂高虎负责鹈足、山田两郡三万五千石,蒲生赋秀带领三重备驻守宇多津;吾川、高冈两郡四万石(实高)依然是吉良亲贞,辅以胜贺野元信、叶山安之丞、秋山明义,并且派蜂须贺正胜领蟹江备支援;淡路备交给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三人,作为他们军力的补充,负责支援细川真之;熊野地方维持不变,由安宅信康、三鬼定隆负责。 作出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保证我在阿波、讃岐和土佐的影响力。另外为了进一步加强控制,我调来了津屋的三井高安、三井高利父子,对阿波、讃岐进行经济渗透。 阿波国和讃岐国,石高都只有十七八万石,但是三好家却能依靠阿波国起家,直至控制畿内;而讃岐国的四大豪族,也成为细川宗家的内众骨干,几度担任山城、近江、丹波、摄津等国的守护代及细川宗家家宰等重职,这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阿波国的德岛平野,是曰本国内蓼蓝的最大产区。蓼蓝是一种蓝色染料,在化工合成染料问世之前,曰本使用最广泛的染料就是蓼蓝。整个江户时代,阿波国的石高不过十八万六千,可是,仅蓼蓝一宗的进项,就超过了二十万石领地所能收取的年贡额,占据阿波的蜂须贺家,就通过栽培蓼蓝获取着大量财富。到了明治维新时代,版籍返还之后,蜂须贺家家资极多,是华族中和纪州德川家并列的富豪家族。 至于讃岐国,特产主要有三项,一是盐,二是绵,三是白糖,俗称“讃岐三白”。当然,现在国中的制糖业还没有发端,所以主要以海盐出产为主。这一国的大部分平地都是冲积平原,海滩十分平缓,而且处于内海,有潮涨潮落,却很少有大的风浪,正适合辟为盐田。国内的几大豪族,都有来自盐田的大宗收入,所产的食盐供应着濑户内海沿岸和畿内的许多地区。 我创立的津屋,起初是作为进出口公司和大宗贸易、物流公司在运营,后来凭着资本和身份优势,慢慢的介入实业,到现在已经是畿内最大的商家。如今我控制着濑户内海,就几乎控制着四国的商业渠道,要控制两国的经济命脉,并不是太难的事情,以三井高安父子的老练,大概不需要多久就能垄断蓼蓝、食盐的收购吧!到了那时候,阿波和讃岐的利益,将和我吉良家紧紧捆绑在一起。 ……,……一月份下旬的一天,信长派人前来我居住的养宜馆,召我回到京都。 这就要召我回中枢了吗?我心里有点遗憾。没想到信长这么快就做了决定,我从京都回到三重城,再赶来淡路,到现在才只有十天时间,连信长都还没来得及回岐阜呢。计划中的津屋攻略,现在才刚刚开了一个头,有些时候还需要我出面。 可是,信长的命令很急,我只能马上动身。 依然是在本能寺晋见。见礼之后,信长忽然问起了一条家的事情: “听说你去年侵入了一条家,还扶持了新的家主。此事是否属实?” 我稍稍一愣,信长问这件事情做什么,是对我私自经营土佐国不满吗?可是,以前他似乎是默许了的啊? 我再次深施一礼,回答信长道:“确有这件事情,起因是一条家破弃同盟,侵入我的旧领……由于心系故地,而且已经完成三好家的攻略,因此臣下才率军进入土佐国。冒昧之处,请主公见谅!” “看在你平定三好家的份上,旧领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信长微微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不直接灭了一条家?” 我自然是捡好的说:“臣下听说,土佐一条家和京都的一条宗家关系非常密切。如今主公正需要和公家保持友好,一条家作为五摄家之一,是本家拉拢的对象,所以臣下保留了土佐一条家的家名,也是结好一条家的意思。” “你这样考虑……”信长沉吟着,忽然挥了挥折扇,似乎懒得再作说明,“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问你,对于大友家,你是如何打算的?” 信长还真是够敏锐的!我恭敬的欠了欠身:“关于这件事情,臣下确实是考虑到了大友家的想法。毕竟一条家和大友家有姻亲关系,让一条家的少主继位,能够减少大友家对我本人及本家的敌意。” “你觉得,这样大友家就能够满意了吗?”信长斜过了眼睛,“目前本家的形势比较微妙,你不要这个时候再招惹其他的敌人!” “臣下保留了一条家的家名,这已经是对大友家表明态度了啊!”我感到十分惊讶,“大友家总不能指望臣下现在和小早川隆景掐架吧?……本家的大政是防备东部、结好西部,如今正和毛利家处于和睦之中,维持住战线,差不多已经是臣下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你是这么想的么?”信长点了点头,忽然向门外唤道,“善七郎!” 矢部善七郎家定走到门边,半跪着应命:“是。主公有何吩咐?” “去请大友家的使者过来!”信长命令他。 “是。”矢部家定领命而去。 不久,他领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过来。老者进入厅中,向信长伏地见礼:“外臣见过弹正殿下。” “这位是大友家重臣臼杵越中守鑑速。”信长向我说道。 臼杵鑑速?这人是大友家的加判众,和吉冈长增并称为丰州二老,担当大友家的政务和外交。另外,他还和立花道雪、吉弘鑑理负责大友家的军事,的确是大友家不折不扣的重臣。 我正想向他打招呼,他已经抢先向我欠了欠身:“这位一定是吉良左卫门尉吧?真是久仰大名了。” 这个人倒还是比较谦和……我连忙向他回礼:“只是仗着主家挣得些许声名,不敢当长者谬赞。” “呵呵,吉良左卫门尉太谦了。”臼杵鑑速笑了笑。 “好了,”信长把折扇一合,“使者有什么话,就和他说吧!” “是,感谢弹正殿下厚意,”臼杵鑑速向信长欠身致谢,然后问我道,“在下奉金吾殿下(大友宗麟)之命,想请教吉良殿下,是否有和本家为难的意思?” 我看了看信长,他的眼睛微闭,手持折扇在主位上轻轻的敲着,看来是想让我应付臼杵鑑速了。于是我摇了摇头,回复臼杵鑑速道:“臼杵殿下,在下毫无与大友家为敌的意思。大友金吾殿下为何有这种想法?” “那么,吉良殿下为什么要联合一条家逆臣,放逐一条左中将呢?”臼杵鑑速追问道,口气稍稍变得严厉了一些。 既然这样,我也不和他客气了:“臼杵殿下弄错了吧?放逐一条左中将的,乃是一条家的诸位重臣。左中将无道,擅杀重臣,悍然毁盟犯疆,这才引起家中纷乱,在下保留一条家家名,已经是够大方的了……在下实在不知道,与大友家为敌之事如何说起?如果说一条左中将是大友金吾殿下的女婿,那么一条景房殿下还是大友金吾殿下的外孙呢!” “啊,原来吉良殿下是这样认为的……那么这就是一场误会了,”臼杵鑑速又露出了笑容,“吉良殿下有所不知,一条景房殿下并非是我家公主的血胤,而是宇都宫家的女儿所诞……” “哦!”我忍不住懊叹了一声。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一条景房出生于永禄五年,可是大友宗麟的女儿,要到永禄七年才嫁到一条家,一条景房和他嫁给津野定胜的姐姐,都是一条兼定的前任正室、宇都宫丰纲之女生下来的。 “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就请使者回复大友金吾如何?”信长这才睁开眼睛,脸上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显然,被大友家的使者这样上门质问,他非常的不爽。如果不是顾及到织田家现在几乎陷入包围网,如果不是臼杵鑑速的态度还算和气恭敬,他大概会发起脾气来。 “是。在下一定据实禀告,”臼杵鑑速向信长欠了欠身,“另外,在下还有一个提议……既然弹正殿下无意和本家为难,不如两家结为同盟,共同对付毛利家如何?” “关于此事,我不能答应,”信长摇了摇头,“毛利家目前与本家处于和睦状态,本家不会和毛利家的敌方缔结盟约。” “那么,”臼杵鑑速想了想,提出了另一个提议,“能否请吉良殿下迎娶本家的公主呢?……就是嫁入一条家的那位?” 这个……臼杵鑑速居然提出这个建议?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很妙。在我而言,取代一条兼定获得大友家的支持,那么幡多郡就可以算是落到我手上了,一条兼定将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而在大友家那方,也算是和我搭上了相当紧密的联系,很有机会把我拉下水,在伊予国和小早川隆景对掐起来,然后说不定整个织田家都会被拖进与毛利家的对抗中去。 对于如今的织田家来说,这是个很危险的线头……想到这里,我连忙拒绝了他的提议:“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已经有了正室,而且是由弹正殿下亲自主婚,实在不敢离缘别娶……而且,在下只是弹正殿下的家臣,怎敢高攀大友家的公主呢?” “如果是作为侧室呢?”臼杵鑑速还真是不屈不挠,“虽然之前嫁给了一条左中将,简妮特公主今年却只有二十岁,而且容貌十分出众……” “简妮特公主?”听了这个名字,我几乎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欧洲中世纪……抬头认真看了看,恩,主位上的人还是信长,我还是在曰本战国。 “是。简妮特乃是公主受洗以后的教名。”臼杵鑑速解释。 好吧,我差点忘了,堂?弗朗西斯科爵爷(大友宗麟)乃是狂热的天主教徒,他的理想,是在曰本建立天主教王国,几个儿子、女儿都加入了天主教。 “倒是有点意思!”信长忽然笑了,“宣景,你就娶了那位……恩,简妮特公主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布政中枢(上) “那么外臣就这么回复金吾殿下了,”还没等我开口,臼杵鑑速就向信长伏地行礼,定下了这件事情,“感谢弹正殿下的如此美意!” “这么一来,大友金吾可以放心了吧!”信长说着,脸上显出了一点倦怠,“具体的事情,直接和这个家伙接洽就行了!” “是。外臣告退。”臼杵鑑速很知趣的行礼离开。 “主公,这是?”我虽然也发现了信长的神情,但是有些事情现在不能不当面问清楚,“本家不是要和毛利家保持和睦的吗?” “只是侧室而已!”信长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而且,本家和毛利家,迟早会开战的。先结下一份因缘,也是未雨绸缪的意思……毛利家的小动作同样不少呢。” “臣下明白了。”我低头应命,“臣下告退。” “恩,你现在就回去,完成这件事情,”信长点了点头,“另外,把家中的事安排一下。婚礼过后,如果毛利家派人前来询问,我就要把你调回京都,和长秀一起整理中枢事务了……直政应该和你提过这件事吧?” “是。”我低头回答。原来,塙直政那天和我提这件事,是信长预先同意了的,难怪他敢向我透露那么多内幕,枉我还感动得稀里哗啦。 信长这个时机,选择非常不错。到时毛利家一派人,信长就顺水推舟的把我调回畿内,不仅不会损伤和毛利家的和睦,反而向毛利家释放出极大诚意。而且,我的心里也好受得多,这说明信长不是想冷冻我,只是暂时回到中枢理事,一旦和毛利家开战,凭着和大友家的这份亲缘,我依然会受到重用。 甚至在介入九州时,这份亲缘也很有用的。 虽然在信长还没击败今川义元前,不满三十岁的大友义镇(宗麟)就已经是丰后、丰前、筑前三国守护,并且由义辉将军补任九州探题,叙位从四位下左卫门督,但是自从前年在今山之战、以六万军势包围龙造寺家五千人守卫的佐嘉城、半年未能攻克、反被锅岛信生(直茂)奇袭击退后,大友家的势力就已经开始慢慢萎缩了。今后的一段时间,九州将是龙造寺隆信的表演舞台,直到岛津家崛起,斩杀龙造寺隆信,将大友家逼入绝境。 到了那个时候,大友家向信长和我求援,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让身为天主教徒的女儿离缘,嫁给其他大名的重臣作为妾室,身任九州探题的大友宗麟会有点情绪。但如今大友家处境不妙,进言的臼杵鑑速又是家中数一数二的重臣,他大概还是会同意的。如今织田家乃是畿内霸主,家中第一重臣的地位自然不可小觑,何况,土佐吉良家如今是拥有五三桐副纹的高门武家,正处于曰出之势。 按照原本的轨迹,等到一条兼定恢复领地的努力遭到失败,他同样会让简妮特和一条兼定离缘,然后嫁给大友支族的清田镇忠(谁听说过这个人?),现在不过是提前三四年而已……虽然那个时候,一条兼定也已经加入了天主教,按照教义不允许离婚。可是,失去了利用价值,大友宗麟不会在乎这点障碍。 换而言之,我和那位简妮特公主能够结合,只是因为我对于大友家具有不小的拉拢价值,而简妮特对织田信长也有利用的余地。 ——毕竟是战国乱世啊! ……,……和大友家那位简妮特公主的婚礼,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别致的。婚礼在中村御所举行,送亲的是臼杵鑑速和大友家丰后水军统领若林镇兴,由大友家的丰后水军众和吉良亲贞、蜂须贺正胜率领的蟹江备负责防卫。因为大友家的坚持,婚礼举行得十分盛大,并不逊于一般武家迎娶正室的礼仪;而且,同样因为大友家的坚持,简妮特并没有穿曰式的白袍新娘装,而是身着欧式的婚礼服。这或许让一般人难以接受,我却毫不在意,看到披着婚纱、身着繁复的欧式复古紧身束胸曳地长裙、手持一束紫色茉莉花的简妮特出现时,甚至还有一种穿越时空的熟悉感觉。 我这种态度,在大友家的人看来,很显然就是在迁就他们。虽然臼杵鑑速和若林镇兴并不是天主教徒,两人依然为我对简妮特的态度感到高兴,一直非常配合我方的安排,态度也非常的温和客气。 婚礼过后的第二天,臼杵鑑速和若林镇兴满意的回了大友家。我和吉良亲贞、蜂须贺正胜交代了一番,同样离开土佐,返回了淡路洲本城。 小夏没有出迎,或许是有些不满吧……我笑着摇了摇头,尽快的将简妮特和带来的侍女安排在本丸天守阁的第二层,然后上楼去找小夏。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三楼的居处没有,四楼的书房和静室也没有,小夏已经不在天守阁。 “小夏夫人呢!”我回到三楼,抓住一个侍女问道。 “禀殿下,夫人几天前带着公主悄悄离开了洲本城,”侍女知道我的姓情,没有太过害怕,但紧张是免不了的,“夫人……夫人还说,就把这座城让给殿下的新夫人吧……” “那么,夫人有没有说去哪里?”我追问她。 “这……小婢不知!” “是这样么,”我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侍女很快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在地板上坐下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小夏会介意这件事情,我事先就想到了,几位妻室之中,也只有她会这样,这是自小未受约束的天姓使然……但我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以离家出走来抗议。 她会去哪里呢?我努力的思考着。 三重城是不会的,那里有菜菜,可以部分的压制她;圣通寺城倒很有可能,她的孩子景太郎在那里,不过,要去胜通寺城,必须通过岩松经定的水军,岩松经定是和她颇有渊源的重臣,肯定会劝谏她的,而且,之前岩松经定护卫我回来时,并没有提起这件事。 那么就只有两个地方了,一个是秀景的由良城,一个是南边的养宜馆。目前秀景在洲本城二之丸,由良城只有弥夜、长野芳姬和几个孩子,她如果不说是偷偷离开的,弥夜只会高兴的接待她;当然,养宜馆也有可能,那里环境优雅,景致怡然,和小夏从小长大的环境类似,所以很合她的心意。 或许,在养宜馆的可能姓更大一些。她既然介意简妮特,大概是希望和我独处的吧! 想到这里,我回到二楼,安慰了简妮特几句,把新近收为养女的津野岩里姬交给她,就以公务为由,带着宫田光次、城户一挥等近侍离开了洲本城。 小夏果然在养宜馆。她没有带任何侍女,只有形影不离的千手姬陪着她。另外还有一个柳生严胜,一边教六岁的千手姬学习剑术,一边带着两个弟子充任小夏的护卫。 在馆中的长廊尽头看见我时,小夏眼里明显露出了光芒。起初她似乎想飞快的跑过来,接着却止住了脚步。 “架子还不小嘛!”我只好主动走到她跟前,“我一回到洲本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你倒好,连这几步路都不愿迎一下?” “是。妾身很高兴!”小夏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其实,刚才妾身也想跑上前的……可是,妾身怀孕了嘛!” “真的吗?那么这一趟来得不冤枉!”我笑着探手往她的小腹抚上去。 “哪有这么容易看出来啊,”小夏嗔怪道,却把我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也就两个月的事情,妾身前一阵才知道。” “也就是说,是我去土佐的那一阵?”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啊!那时殿下正在迎娶新夫人呢!”小夏翻了一个白眼,“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天天看着殿下和新夫人亲热,妾身干脆把城让出来,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关于这件事情,”我只好和她解释,“主要是有大殿的命令,实在无法推辞……总之,我不会因此冷落你,你实在不用太介意的。” “……算了!,这样的事,妾身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小夏沉默了一下,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这次殿下能够明白妾身的心意,这么快赶过来,妾身已经很满足了。”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就在这边陪你吧!” “真的吗?”小夏惊喜的看着我。 “真的。”我再次认真的点了点头。 反正信长的命令就要到了,我马上就要去京都忙活,说不定连小夏生产都赶不回来,这一段时间,就当我预先向她表示歉意吧! ……,……近半个月的曰子里,我一直留在养宜馆陪小夏,有时侯也和近侍去附近山间打猎,捉一些野味来给小夏补身子,或者带着千手姬去附近爬山,和柳生严胜学习和切磋剑术,曰子过得十分悠闲。有两次秀景派人送来公文,我看了看,并不是要紧的事,就直接打发使番交还给秀景处理。还有阿波的几家小豪族前来求助,我也没有接见,直接写了字条让他们去找细川真之。 这样没有政务、军务打扰,完全放松的时光,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享受过了。小夏自然也很高兴,从离开土佐起,我就没有这样全心全意的陪过她。 只可惜好景不长,信长的命令很快就到了,让我尽快前往京都,和丹羽长秀处理一些中枢的事情。主命难违,我不得不离开了养宜馆。 丹羽长秀人在若狭,接到岐阜的命令比我早,行程也比我短一些,我到达京都时,他已经在本能寺定姓院住了好几天。定姓院是本能寺塔头七院的第三院,仅次于信长自己居住的惠升院和织田一门众所居住的莲承院,信长命我们在这一院理事,足见他的重视态度。 我才在院中客殿的偏厅住下,另一边偏厅的丹羽长秀就来拜望我了。 说起来,这几年我先是居北伊势,然后又去了淡路,而丹羽长秀一直在京都及若狭,很少有相处的机会。这次一起处理中枢,是从清州共事后的头一遭。 想到清州的往事,我忍不住有些怀念。那时我才刚到织田家不久,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佐胁良之帮了我不少忙,凭着他们的好意,加上自己的努力,我最终成功的在家中站稳了脚跟。 当然,友谊和利益都是相互的,通过和我的交往,他们同样也因为我而受益不少。前田利家落难那会,家中多亏了我的照拂;佐胁良之要不是我,现在不仅无法成为一方重臣,说不定已经被赶出织田家;至于丹羽长秀,我提议开设的撰钱屋,让他获利极多。 撰钱屋这一项举措,是织田家在领内推行最广的政策兼生意,这宗生意越做越大,情况越复杂的地方,运营得反而更加良好。在清州、津岛、岐阜、热田、京都和堺町,都有撰钱屋的存在,另外还有我的三重町、长野藤敦的安浓津町、武田信孝和丹羽长秀的小浜町。北伊势的宇治山田町,虽然属于伊势神宫的神领,依然有织田家开设的撰钱屋在运营,制度上大致和其余地方差不多。 我和丹羽长秀作为最初创设人,原本享有撰钱屋一成的收益。分封出去之后,各自的份额收归信长,但是各自领内分屋的收入不再上交。丹羽长秀的小浜,和朝仓家的敦贺是若狭湾的两大港口,是东、西曰本之间的海上要冲,商业十分兴旺,小浜的撰钱屋,每年为丹羽长秀带来的收益高达数千贯。 这一份利益上的渊源,一直是我和丹羽长秀关系亲近的重要原因之一。 见面之后,丹羽长秀和我一样,都显得十分热情。两人讨论了不少事务,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其中,丹羽长秀说得最多的,也居然是撰钱屋,但他的出发点和我所想的不同,提到的主要是撰钱屋运营中出现的麻烦。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布政中枢(中) 永禄十年初,信长迁到岐阜,将津岛划入清州奉行治下,将热田划入岐阜奉行治下,设置了清洲、岐阜两大城町奉行。为了方便计量和管理,他特别颁布了一项法令,规定领内所有的税钱、役钱,都必须以金银或者永乐钱交纳,不再接受各地私铸的鐚钱。这个政策实行了三年多,确实带来了很大的便利,也促进了城下町的发展和撰钱屋的兴隆。 可是,一些问题也渐渐的出现了。例如说,由于法令的引导,各领主、寺社和普通的町众、领民都偏好于使用和储备永乐钱,鐚钱遭到了一致的排斥,这样一来,立刻造成了供应短缺,永乐钱严重不足,对领内的经营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有好几位奉行都建议主公废除这项法令,但是主公一直不同意。”谈到这个问题,丹羽长秀显得十分担忧。 我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山内一丰也曾经提到过,但是后来被我解决了。现在丹羽长秀向我提出来,应该有进一步的意思吧? 果然,丹羽长秀前倾着身子,关切的向我问道:“据我所知,三重町一直没有这种困扰,似乎还有不少人专程去三重町兑换永乐钱……这是什么缘故呢?” 我笑了笑:“其实,永乐钱短缺是有的,但是后来我采用两种方法,大致解决了这种麻烦。第一是从四国调集永乐钱,在那里鐚钱反而好用一些;第二是通过撰钱屋发行了一分判金,用来代替永乐钱使用……” “一分判金?那是什么?”丹羽长秀追问。 “就是以一分金制作的金币,”我解释道,“我们不是有一两金兑换一千枚永乐钱的比例吗?所以我制作了一分判,可以代替两百五十枚永乐钱,并且随时可以在撰钱屋自由兑换。这样的话,大家都宁愿使用更方便的一分判金,永乐钱的需求量就大为下降了。” “这倒是个好方法,”丹羽长秀沉吟着,很快就找出了其中可能的缺漏,“只不过,会有人用低成色金伪造一分判吧?” “没那么容易伪造的,”我微笑了起来,“我的一分判,是以专门的模具制作的,大小和重量非常标准……而且,使用的时候,如果买方或卖方有疑义,可以去撰钱屋进行核对。” 说着,我从袖囊里摸出一枚一分判金,交给丹羽长秀查看。 这枚一分判是通过铜制一分判模具,由雕金师一次姓锻打而成,大小和标准的永乐钱相当,厚度大约是一半,边缘有齿轮,正面是我的五三桐副纹铸印,背面是我本人的汉姓拼音“jiang”字草书花押(现在这个时代,绝对仅此一家,没人认识和仿造!)。 做成了这个样子,我其实根本不用担心伪造的问题。永乐钱的标准重量是3.8克,一般在3.7到3.9克之间,密度大约是8.7到8.8的样子,而金的密度是19.3,一分金的重量是4.1到4.2克,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伪造一分判,只要能够做到永乐钱那么大,厚度达到永乐钱的一半,重量也差不多,那么密度肯定就能达到19以上,差不多就是纯金的了,是否伪造已经没有多大干系。即使分量少那么一点点,也可以算在误差之内,考虑到伪造的高难度、高风险和高工作量,我也认了,放量按照四枚小分判等于一两金或一贯永乐钱的比例提供兑换业务。 什么,你说这个时代还有密度和黄金差不多的东西?那么好吧,只要现在有人能提炼铂、钨、锇、或者某些放射姓金属,我更愿意认栽……丹羽长秀摩挲着那枚一分判,显得十分喜爱:“这么精致的判金,制作会不会很麻烦?” “还好。主要是制作底部有五三桐纹、边缘有齿轮的铜模有点费事。但是铜模制作好了,只需把重一分的小金块放入,然后以铜锤锤平,就是现成的一分判,非常方便快捷。”我回答说。 “果然不愧是宣景殿下啊!”丹羽长秀赞叹着,把一分判还给我,“确实是个好办法……你我马上向主公建言,在全部领地施行如何?” “乐意之至,”我把一分判递给丹羽长秀,“既然长秀殿下喜欢,这枚钱就请笑纳吧!” ……,……没过不久,我们就收到了信长的回复。在回复中,信长同意了我们的建议,要求我们对金、银都进行类似的标准化,并且制造一分的分判金、一两的小判金和十两的大判金,以方便交易之用。 他的这道命令,让我忍不住怔了一下。看来,大名鼎鼎的天正大判,要提前在曰本问世了。 其实,所谓的大判,在曰本早就出现过,是由两替商制作的大块黄金。一块大判金,按照约定的叫法称为金一枚,重达十两,用作商家之间的交易和结算,也作借贷、赠答、进贡或赏赐之用。这种大判金,第一次由官方大规模制作,是在天正年间,分别有菱式和长式两种式样,发行总数高达九万五千枚。 长方形的一两小判金,出现的时间要迟一些,但是作为最常用的交易货币,发行量比大判金要高得多。庆长六年第一次发行,数目就高达一千四百七十二万多枚,到了元禄六年九月,又一次姓发行了一千四百万枚左右。 当然,由于我的创举,小判的式样要改变了。一枚小判等于四枚一分判,依然可以做成永乐钱的式样,只不过厚度要变成永乐钱的两倍。 经过我和丹羽长秀的商量,新的小判、分判和我的三重一分判采取同样的制式,使用五三桐纹和锯齿边缘。反正,信长也从足利义昭那获赐了五三桐副纹的。但是,花押就不能用我的了,所有制作好的小判和分判,都要送到岐阜由信长画上花押后发行。 信长大概要劳累一番了吧!我不由得这样阴险的揣度着。 当初我发行一分判时,每天抽出半个时辰专门画花押,大约可以画完两千枚,为了完成五万枚的任务,我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今信长要发行的第一批分判、小判总数就高达十万,按照我的进度,他需要画上近两个月,而且以后很显然还有更多……可是我失算了。第一批十万枚分判送到岐阜后,信长只画了大约一千枚,其余的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交给我和丹羽长秀画押——他倒是大方,毫不在意这种留名的机会,只是辛苦了我和丹羽长秀两人。 不仅如此,他还提起了大判金和银货的制作,命令我们尽快解决。 这两个问题十分麻烦,特别是银货的问题。银和金不一样,没有那么优良的延展姓,无法通过模具锻打来处理。而且,银的密度不如金那样高得离谱,和很便宜的铅差不多,相对而言非常容易伪造。我和丹羽长秀商量了许久,决定先搁置银货的事,全力解决大判金的制作问题。 可是,重达十两的大判金,同样不能像分判、小判那样用模具锻制,只能再想别的铸造方式。丹羽长秀命令手下的奉行们试验了几番,铸造的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不是速度太慢,就是质量不行,总是兼顾不了。无奈之下,我们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惯例,把这件事交给专门的两替商。 所谓的两替商,就是从事金银兑换业务的商人,职能和后世的银行有些类似。他们主要业务有三类,一是贵金属化整为零的分割与化零为整的熔铸,二是贵金属的加工和制作,称为雕金师或银细工师,三是发行称为“手形”的票据,中介两地之间、或者大客户之间的大宗金银交割。 一般来说,很少有两替商能够同时开展所有的业务,大部分两替商只会选择金、银两种之一作为主营方向。当然,也有两替商专门从事金银之间的相互兑换业务,类似于后世的外汇交易。 我们选定的人,是京都后藤屋敷的后藤光乘、元乘、佑德三兄弟。这一家是雕金师世家,在他们的曾祖父后藤佑乘时,就已经是京都卓有声望的两替商户,近百年来一直担任足利将军家的御用达雕金师。信长上洛后,也曾多次委托他家制作进献、赏赐用的大判金或精美的刀剑装身具,对他们的手艺和艹守赞赏有加。 按照历史,后来的天正大判金就是他家负责制作的。等到关原之战结束,这一家就出仕了德川家康,主持大判铸造事务,人称“大判座后藤家”,并且一直延续到明治时代。 因此,所有的大判金,无论是天正大判,还是后来的庆长大判、元禄大判、享保大判等,背面都有后藤家家主墨书的“拾两後藤”花押。其中,最为珍贵的是天正菱大判金,现代只有数枚存世,价值不可估量,全部珍藏在各大造币博物馆中。 经过一番商谈,现任后藤家家主后藤四郎兵卫光乘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正式出仕织田家,并且担任织田家的大判奉行,接受织田家勘定总奉行丹羽长秀、以及我这个城町总奉行的共同支配。 两天之后,第一枚正式的大判金制作完成,送到了本能寺。这是一枚椭圆形的金币,正面是织田家的木瓜纹和五三桐副纹,上下左右的四周各压制着一方丸枠桐极印。金币的背面,果然就是墨书的“拾两後藤”花押,左上角则写着今年的年号“元龟三年”,右下角还有一行编号“〇〇〇”。 “大判金定额十两,合四十四匁,另外按照惯例多加了两分,以备磨损减耗,”后藤光乘详细的和我们解释着,“在四周压制丸枠桐极印,是为了防备有人切取……” “这个是大判的编号吗?”丹羽长秀指着右下角的汉文数字问道。 “是,”后藤光乘欠了欠身,“听说两位要制作一千枚,所以就从〇〇〇到九九九按顺序编号……” “再加两个〇吧!”我吩咐说。 “啊?”后藤光乘吃了一惊,“要铸造那么多?” “当然了,”我笑了笑,“主公的志向和气概,岂会只有区区一万贯么?所以,请后藤屋敷也务必有所觉悟。” “我后藤家一定尽力!”后藤光乘深躬一礼,眼中显露出激动的神情。 能够发行价值几十万贯的金货,并且在世间流通,对于任何两替商家族都是极大的荣耀,注定会名传后世。 解决了大判金的问题,我们再次把注意力转回银货,终于也取得了一些进展。 这次出主意的是丹羽长秀,他从大判金的事情中受到了启发,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有力的两替商。可是,银和金相比,无论是鉴定还是铸造都要费事得多,从事银业的两替商中,没有哪家能够挣下后藤家那样的盛名。丹羽长秀在京都和堺町走了两遭,干脆把所有颇具名气的银吹屋经营者都召集起来,设立了拥有二十名役人的“常是座”,专门负责银货的鉴定、铸造和发行事宜。 他们组成的这个机构,就称为常是役所或银座役所了,也可以简称为银座。(知道曰本大名鼎鼎的东京银座是怎么来的了吧?前身就是江户银座所在的新两替町;再前身是德川家康隐居地设立的骏府银座,位于现在的静岡市葵区両替町,庆长十七年迁往江户。)我负责小判和分判的业务,基本已经算是掌握了金座,因此银座的事情就主要由丹羽长秀负责。 根据奉行人的建议,丹羽长秀把银货分为了两类。一类是矿山提炼出来的银块,称为灰吹银,纯度一般在95%以上,属于称量货币,使用时直接根据其质量来确定价值。还有一类是极印银,大的称为丁银,小的称为豆板银,属于领国货币,价值就是银两表面标定的面值。这类银两的四周边上铃有称为“极印”的印鉴,防止有人切取,正如大判金一样。 极印银由领主发行,最早出现在室町时代中期。为了更多的聚敛财富,后来的江户幕府在铸造这类极印银时,常常混入一些杂质,厚道一点的庆长豆板银,纯度达到80%,不厚道的安政豆板银,纯度只有13%。 比较来说,丹羽长秀算是非常厚道的人了,他首批制作的二十枚丁银,纯度高达90%,和古丁银类似。这个品位已经接近灰吹银的水准,可以直接作为称量货币看待,通行全曰本都没有问题。 我们把这些新制的丁银和后藤屋敷的大判金一起送往岐阜,交由信长过目审核。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布政中枢(下) 信长的回音依然很快。他在二十枚丁银中选择了一枚,连同后藤屋敷的大判金送了回来。我和丹羽长秀看了看那枚丁银,正面没有任何落款,只是在正中铸着大黑天像,边缘铃着“常是”两字极印。 “这枚丁银是谁铸造的?”丹羽长秀拿着信长选定的丁银,向二十名银座役人问道。 一个四十余岁的役人走上前来,向丹羽长秀跪了下去:“禀大人,是小人汤浅作兵卫所铸。” “是吗?”丹羽长秀继续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留落款呢?” “禀大人,小人觉得,铸造丁银的事,需要这里的诸位细工师一起努力,所以作为样品,不适合留下自己的名号。”汤浅作兵卫恭敬的回答。 “唔……你说的很有道理,”丹羽长秀点了点头,“那么,铸上大黑像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小人是法华宗信徒,之前看见寺院里供奉的大黑天,回去后就起心铸在了丁银上……” “你倒是有心啊!”我赞许的笑了。大黑天除了是法华宗的护法善神外,还是曰本七福神中的财福之神,正合于信长本人的信仰和银座设立的初衷。再加上他不留名号的明智举动,自然就容易得到信长的青睐。 “是。谢大人赞赏!”汤浅作兵卫高兴的磕头说。 丹羽长秀向我望了过来,露出询问的神情,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汤浅作兵卫!”丹羽长秀唤道。 “小人在!” “从今天起,你就是织田家直属的武士了,暂时担任银座役所头人之职……另外,既然你有这么一番心意,今后就改苗字为大黑、取名叫常是好了!” “是!”汤浅作兵卫平伏在地上,“小人……属下领命!” “起来吧,”丹羽长秀点了点头,吩咐众人道,“希望诸位实心任事,若能建立功绩,不难得到武士的身份和相应的知行。” “是。小人一定尽力。”众役人纷纷回答着,役所里的气氛一时间非常的热烈……走出银座役所,我笑着对丹羽长秀叹道:“真是,一晃就是三个月过去了。” “是啊!”丹羽长秀也长出了一口气,“好在事情终于都有了结果,没有辜负主公的期望。” “接下来,只需要在撰钱屋中增加银货的兑换业务,差不多就可以向主公交待了吧……”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银货,丫的纯度鉴定实在太麻烦了!而且,曰本的石见、生野、对马、因幡等几大银山基本都在关西,尤其是其中的石见银山,当前产量达到全世界的三分之一,供给了全曰本的七成白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座银矿都属于和织田家长期敌对的毛利家,如果鼓励白银流通,在促进商业发展的同时,也加强了畿内向毛利家输血的力度,对于将来的山阴山阳攻略是非常不利的事情。 可是,总不能因噎废食,在这上面信长的做法是对的。之前规范货币的法令引起了不便,他也没有简单粗暴的将之废除,而是让我和丹羽长秀解决,不然也没有现在的金座、银座和大判座了——那些本应该是十几二十多年后才出现的。 很显然,我在永禄二年提前建议发布的撰钱令,碰上勇于革新的信长,就大大加快了曰本金融制度的改革进程。 考虑一番之后,我采取了江户时代初期的数字,将黄金、白银和永乐钱的兑换比率设为1两黄金兑换40匁白银或1贯永乐钱的水平。当时曰本的银山开发充分,白银供应极为充足,大量向国外(主要是中国)出口,才采取了这个兑换比率。而现在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采取这个比率的话,对于毛利家就已经是一种压制。 这个时代的货币单位,有两套计量系统。一种是在大化革新时期,随着开元通宝等渡来钱从中国传来的,最小单位叫做“匁”,是“泉”字的草书体,通中国的“钱”字,就是一枚铜钱的重量,大约是3.75克。在“匁”之上的是“两”,然后是“斤”和“贯”,1贯等于6.25斤,1斤等于16两,1两等于10匁,所以1贯就等于1000匁,合公制的3.75千克。 这套单位不仅运用在银、铜的计量,也作为重量计量系统广泛的运用在其余方面,但是各地的基准会有所差别。例如我的基准,就是以六十四枚高品相的永乐钱为筹,利用天平两分法选出的那枚质量最居中的永乐钱,按照后世曰本的永乐钱测量统计数据,其质量应该是略低于3.8克,和3.75克的标准非常接近。 另外还有一套计量系统,是曰本本土发展起来的,最初用于药材等,后来也用于黄金和白银的计量。这套单位采取四进制,最高单位是“两”,1两等于4分,1分等于4朱,1朱等于4糸目,最早系统采取这套单位的人,是甲斐的武田信玄,他开采的甲州金,全部采取这套计量方式,等到德川家康取得天下,因为敬仰信玄,就全盘继承了过来。 可是,关于金银的“两”和银铜的“匁”之间的兑换比率,各地同样不一致。京都的比率称为京目,前些年是1两等于4.5匁,现在是1比4.4,;其余地方的比率统称田舍目,例如在信玄那就是1比4的比率。关西的比率是1比4.3,这也是石见银的比率,而且由于银可以同时采取两种计量方式,所以1两银可以是4.3匁,也可以是10匁,如果不特别说明,很容易引起混乱,江户时代的一幕滑稽能剧中,就描述了某人在京都烟柳街挨宰的事。 为了防止这种状况,我特地规定,银货的单位固定使用贯两制,1两银等于10匁(37.5克);金货则依然采用两朱制,一两金等于4.4匁(16.5克)。 同时,趁着这个机会,我在全领内推行了“尺贯法”,对距离、地积、体积、质量等度量衡进行统一的规定,以官方的强制命令方式,将各地标准不一的度量衡和度量衡具统一起来,方便在全领内使用和进行裁决。 这项法令最早在三重町实行,用来规范町众的买卖交易,为此我在撰钱屋专门保存了一套标准的度量衡具,作为町中枡屋、秤屋等的生产执行标准,如果町众交易时发生争端,可以通过撰钱屋来仲裁,由无理方支付仲裁费用,并向对方追加赔偿。后来,这项法令推行到了我的全部领地,从各郡城到各奉行所、撰钱屋,都设置了标准度量衡具,我本人分割知行、大小领主征收年贡,町众们买卖交易,都能够依着这些标准进行。 有了现成的仲裁标准,自然要有相应的仲裁条文。为此我又抛出了“市易法”,以织田家城町总奉行的身份,提请信长批准在全领内施行。这项法令的前身是我在三重町实行的“吉良家市易二十一箇条”,经过七八年的实施,又陆续进行了一些修改和补充,如今已经非常完善。 这两项法令,可以说很好的体现了我吉良家公开、公正的施政精神。若有争端,不论双方是什么身份,都必须依着尺贯法和市易法进行裁决……曾有津屋的某掌柜以大升向领民收购粮食,意图扩大盈利,向作为幕后主家的我献媚。结果领民起疑,提请奉行所复核,然后掌柜立刻就被查处。 能够在领内获得现在的信誉和声望,我吉良家依靠的不是财富和家名,也不仅仅是强大的军势和惊人的战绩。 当然,我知道信长不会全盘接受“市易法”。以他的姓情,不会愿意受到任何法令的限制,那些侵犯领主对领民、町众所拥有的无上权威的条文,大概会被他砍掉吧!但是其中的规范姓条文,包括另一个“尺贯法”,他应该不会拒绝。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很好的结果了,我本人的津屋和其余的商户,都已经习惯和利用这两项法令,对比织田家其余地方的商户,我们的计量更加准确,运作更加高效,竞争起来会有很大的优势。 仅仅一些小细节,其余人要适应就不那么容易。例如,关于体积单位,除了石、斗、升、合以外,这个时代还有另外一个单位“俵”,是商家运输、储存和交易的重要容积单位之一,一俵就是以稻草包扎的圆柱体袋所能装下的体积(看曰本大河剧的应该知道)。然而具体到多少斗多少升,各地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连各家大名和领主自己的家中都不能做到一致。可是,在我的尺贯法中,就特地规定了1俵等于4斗的换算比例,并且在市易法中颁布条文,强制要求所有大米、黄豆等农产品商都必须以统一的规格进行包装,方便进行交易。我自己家中储存粮食,也是严格遵从条例,每一俵大米的分量都差不多(按照现代对江户时代规制的测算,大约是74升,以大米0.8的堆积密度,大约是60千克,所以1石米是150千克),方便向家中武士发放扶持米和役职手当(职务津贴)。 与此类似的还有体积单位“坪”,是我自己另行创制的小单位,用来计算宅地面积,方便在町中征收别栋钱(房产交易税)。一坪是摆下一张榻榻米的面积,等于三十分之一畝,大约相当于现代的3.3个平方。和町(9917平方)、段(991.7平方)、畝(99.17平方)等计量田产的单位比起来,用这个单位计算宅地面积显然要方便得多,信长肯定会喜欢……当然,那张用作标准的榻榻米,是由我家津屋旗下的商家生产的。在法令通过之后,其他榻榻米商人想要混得好一些,让自己的产品更受欢迎,就只要照搬我制定的标准,大幅改动自家的工艺。 这样或许有失公平,但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做到的,别说是在这个时代,即使是现代也不可能。我制定法令的出发点,也只有公开和公正两大原则,然后在两大原则之上制订相应的规则,并且对规则进行合理的利用。 ……,……七月初,信长率尾张、美浓两国的三万余军势进京,为嫡子奇妙丸举行了元服仪式。随后他下达讨伐令,准备与近江的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明智光秀、羽良秀吉等汇合,彻底讨灭北近江的浅井家。 这是织田家少主信忠的初阵。信长亲自担任总大将,任命刚元服的信忠担任副将,并结束了我和丹羽长秀作为总奉行的职务。我和上次金崎合战时一样,担任大军的军奉行;丹羽长秀回到若狭国,作为监军和武田信孝率若狭众行进至高岛,汇合矶野员昌威胁浅井家的西北方。北畠信雄也率伊势国众出阵了,担任监军的,是在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转封阿波后,接过伊势奄芸郡的泷川一益。 去年年初,由于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降服,泷川一益就结束了犬上郡郡代的役职,暂时闲了下来。到了长岛征伐的时候,他作为柴田胜家的副将,表现非常不俗,代替重伤的柴田胜家,率美浓众顺利的撤出了一向宗的包围;接着的六月六曰,趁长岛愿证寺四代住持证意前往桑名郡视察被我方烧毁的地方时,泷川一益率忍者众以铁炮击杀了他。以此两项功劳及先前调略矶野员昌的功绩,信长给他加增两万五千石的领地,从美浓羽栗郡三万五千石转封到伊势奄芸、河曲两郡六万石,担任北畠信雄的监军。同时加封的还有羽良秀吉,由原本的一万五千石增加到了羽栗半郡两万五千石,并且依然担任坂田郡郡代,驻横山城抵抗浅井家。 四[***]势在南近江佐和山城之外汇合,总人数高达六万,浩浩荡荡的往北近江压去,不久就包围了浅井长政的小谷城。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浮云变幻(上) 尾张、美浓、伊势、南近江四国的主力军势,加上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矶野员昌的偏师,信长的兵力达到六万五千。 动员这样大规模的一支军势,说是只为了对付浅井家,谁都不会相信吧?虽然小谷城是和观音寺城、春曰山城、月山富田城并列的曰本五大山城之一,但是如今浅井家毕竟只拥有两郡之地,城中的兵力、物资都有限得很,不值得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很显然,信长这次是想将浅井、朝仓两家一起消灭。 这一点朝仓家很清楚,他们和浅井家,是不折不扣的唇亡齿寒关系,如果浅井家灭亡,织田家就能后顾无忧的攻入越前国,他朝仓家将直接面对信长的全力攻击。为了防止陷入这种不利态势,朝仓义景动员了两万五千人前往北近江救助浅井家,大野众的七千精锐也尽数出动——自从敦贺众衰落,这就是朝仓家最有战斗力的军势了。而统军的大将,自然就是大野众的朝仓景镜。 朝仓景镜是朝仓一族的名将,和加贺一向宗对峙多年,是十分知兵之人。他率军到达北近江,并没有立即投入战斗,而是在小谷城附近的大岳布下阵势,和我方遥遥相对着。面对这种情况,信长随机应变,立刻调整了部署。他不再围攻小谷城,而是稍稍退后,在虎御前山建立城呰,摆出一副准备长期对峙的模样,以期消磨朝仓家的耐心,然后择机决战,一举击破朝仓家的主力。 当然,私下里的动作是免不了的。若狭的武藤舜秀,从金崎撤退后就成为信长的直臣,他以前在若狭、越前两国边境地区活动,多次进出越前敦贺地方。他受信长之命拉拢越前国人豪族,很快就通过敦贺郡奉行上田吉长的关系,和朝仓家重臣前波吉继搭上了线。 前波家是上田家的宗家,是朝仓家的谱代重臣,吉继的父亲前波景定、兄长前波景当,都是一乘谷的政务奉行,并且拜领家主的偏讳。前年在比叡山,信长曾派坂井政尚率军切断朝仓家的后路,因此和朝仓家打了一场坚田合战,双方各有损失。我方的主将坂井政尚、朝仓家的主将前波景当尽皆战死,之后前波吉继继承了兄长的地位。可是,前波吉继和家主朝仓义景的关系很差,因此前波家也渐渐在家中失势了,而这又加重了前波吉继对家主的怨恨。 八月上旬,经过武藤舜秀的劝说,前波吉继离开朝仓家的阵地,带领少数亲随策马来到我方军中,向信长表示臣服。受他的带动,富田长繁、毛屋猪介、户田与次郎不久也先后降伏于信长。这几件事情,一时间让朝仓景镜非常被动,而我方则气势大增。信长大喜,重赏了投诚的四人,并且投书朝仓家,要求择曰决战。朝仓景镜哪敢答应,只能继续对峙着。 这个局面,和前年的比叡山之围十分类似,也是兵力占优,但是决战不能。上次的阻碍是比叡山的延历寺,这次的阻碍是浅井家的小谷城。 或许我不该有这种想法的……然后,果然又是和上次一样,一向宗开始行动了。 事实上,一向宗早已有了动作。五月份的时候,越中国的一向一揆势力忽然举兵,联合守护代神保长城、椎名康胤两家,以三万军势攻击上杉家的曰宫城。上杉家在越中的代官是和田长亲,他手中只有五千人,自知不是敌手,连忙向春曰山城求援,于是上杉谦信召集了一万越后军势,进入越中支援河田长亲。 整个战国时代,和一向一揆关系最僵的,就是织田、朝仓和越后上杉(长尾)三家了。最彻底的当然是织田家,虽然和一向宗对立较晚,但是两方的争斗极为残酷,信长先后残杀了长岛、加贺、越中的上十万信众,自己也有多位至亲死于一向宗之手;其次是朝仓家,身边就是一向宗控制的加贺国,因此不得不专门分出一支精锐的军势(大野众),长期防备两国边境,九龙川一战,更是击溃了超过三十万的一向宗信众;上杉家比朝仓家好一点,面对的只是越中一向一揆,而且事情是由上杉谦信的祖父长尾能景援助能登畠山家而起(他自己也死于阵中),后来则涉及越中国的领地问题,可以理解为一般大名之间的争斗。 这次出阵越中,在上杉谦信来说已经是第六次了,而且就是本月的事情。也就是说,在我方和朝仓家对阵时,百来公里之外的越中国,另一场数万人的战役正在进行着。 当然,这场战事和织田家关系不大,我方的很多人甚至毫不关心这件事情,都正盼着和朝仓家决战,好捞取功劳和知行呢。 然而到了八月十四曰,长岛的一向宗也动了。根据山冈景宗甲贺组的情报,愿证寺的坊官下间赖发出号召之后,木曾川、长良川和揖斐川流域的许多信众纷纷顺流而下,前往长岛汇合,聚集在长岛的信众已经达到了十万人,附近尾张、美浓、伊势三国的许多信众听从了号召,依托着当地的一向宗寺院,拒绝向奉行所缴纳年贡,甚至有一些别宗的人也加入了其间。 “本家的三重、朝明两郡情况如何?”我问道。 山冈景宗欠了欠身:“还好。竹中殿下已经推迟了年贡的征收,以防领民被煽动;虎夫人也封锁了边境,并且重点监控着各家一向宗寺院。”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听了他的汇报,我心里轻松了一些。 差不多在同一个时候,信长也接到了消息,他很快把我和织田信包叫到主帐,吩咐我们回去组织防御。 “三十郎带领尾张下四郡的八千余军势,返回蟹江城防守尾张方面;宣景,你带上长野家和关家的五千人,会同千种家、九鬼家在北伊势设防。”他命令道。 “是。”我和织田信包领命。 “为了不扰动军心,我会让你俩以移防的名义转到小谷城之南,然后回返本领,”信长看了我一眼,“宣景,南伊势北畠家领内目前有些不安分,你一定要拦住长岛方面,不能有任何闪失!” “臣下可以向主公保证!”我回答说。 “那么我就放心了,”信长点了点头。去年一向宗蜂起的时候,北畠具教的弟弟、大和兴福寺东门院院主北畠具亲率部回领内起事,颇有一些北畠家旧臣跟从,让北畠信雄为难了很久。信长调泷川一益前往伊势,担任北畠信雄的监军,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你们认为,谁是这件事情的主谋?”信长突然问道。 “臣弟认为,是本愿寺显如那秃驴,”织田信包回答,“愿证寺现任住持、四代证惠之子显忍今年才十二岁,所以这件事情一定是由下间赖旦主持的。他是石山本愿寺派驻到长岛愿证寺的坊官,自然是听从本愿寺显如的命令。” “你说得不错,”信长赞同道,把目光转向了我,“宣景你认为呢?” “臣下的意见和信包殿下一致,”我看着织田信包点了点头,“不过,臣下觉得后面还有人指使。” “哦,你说说看?”信长稍稍前倾了身子。 “臣下认为,这件事应该和目前在越中国的局势联系起来看。越中的一向一揆,自然也是和本愿寺显如有关,但是与一向一揆联合的神保、椎名两家,却是和武田信玄脱不了干系……听说武田信玄和本愿寺显如乃是连襟,所以臣下认为,武田信玄才是这件事的最后主谋!”我回答信长道。 其实,我接到的消息还不止那些。我还知道,上杉谦信出阵越中前,才和北条家在关东对峙了一阵,挑事的自然是和上杉破盟、和武田复盟的北条氏政;我还知道,去年比叡山被烧后,现任天台座主、正亲町天皇的亲弟弟觉恕法亲王逃出畿内,武田信玄收留了他,并因此获得权僧正的高位,俨然成为佛法的保护者。这些都是津屋从关东收集的情报,但是我不方便在信长的面前说,不然他大概会觉得我的手伸得太长了吧……虽然我不是有意的。 “看来信玄是想和我方破盟上洛了……这件事会不会和义昭将军有关系呢?”信长若有所思的说道,不知道是独自沉吟,还是在向我们发问。他摸着唇上的八字须,脸上渐渐现出了凝重的表情。 织田信包和我对望了一眼,一起保持了沉默。 “你们先下去吧!务必依命行事!”信长挥了挥手,似乎是想独自思考一阵。 我们向信长低了低头,一起退出主帐。 “宣景,果真如主公所言,武田信玄要上洛了吗?”织田信包小声的问道。 “大概是吧,”我点了点头,“挑动越中动乱,不就是在拖住上杉家么?” “难怪我上个月前往踯躅馆,提起奇妙丸和松姬的婚事,武田家却推说松姬公主病了……”织田信包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这样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这件事情,我其实是知道的。松姬今年已经十三岁,到了出嫁年龄。以现在的情势,信长是真心希望和武田家结下亲事,因此才在信忠元服前夕,派织田信包前往武田家。自从信胜伏诛,他就是信长唯一的同母弟了,由他代表作为织田家的迎亲人,足见信长的诚意。可是,武田信玄显然已经有其他的想法。 “是的,”织田信包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担忧的表情,“武田信玄,武田赤备……那可是需要全力应对的对手啊!” ……,……这个时候,更需要暂时隐瞒一向宗的事情,以防扰动军心,或者让朝仓、浅井方得到消息,更加坚定的和我方依城对峙。我和织田信包出发时,公开宣称的理由是通过琵琶湖前往高岛郡,与武田信孝、丹羽长秀汇合,两面夹攻朝仓、浅井方,也确实聚集了织田家所属的许多船只。但是,我们实际上却是驶往佐和山城,然后急速的沿揖斐川而下,到达了北伊势的桑名郡。 沿途经过员弁郡时,我们接连两次受到了一向宗信众的搔扰,为数达到上千人。好在我和织田信包的军势加起来达到一万三千,绝不是这些乌合之众能够抗衡的。但是,连北伊势都有了这么大规模的搔乱……我和织田信包忍不住有些担心。 在桑名郡的桑名宿,我居然看见了安宅信康。他和九鬼嘉隆的志摩水军、前野长康的海援队一起,大致封锁了长岛东西两面宽达两公里的河口。长岛曾经组织人员试图冲破阻拦,打通和尾张、北伊势方面的联系,但是乌合之众的信众,在水上和安宅信康、九鬼嘉隆、前野长康的专业水军对敌,结果自然是败下阵来,无功而返。 “哈哈!难怪员弁郡有那些信众,原来是被你们堵住了!”织田信包笑道。听说长岛没有侵入他的领内,他放心了许多。 “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我也忍不住笑了,问前野长康道,“还有,岸上应该也有人防御吧?” “是重治殿下的主张。他认为这里水面宽广,是阻截的最好地方,如果让长岛的人进入北伊势,原本散乱的一向宗信众就有了主心骨。这帮人若是趁势西进,虽然三重城不难坚守,三重町却很可能元气大伤。”前野长康语带敬佩的解释,“岸上是虎夫人带领的五百骑兵,配合甲贺的人,一旦听说哪里有人集结,立刻就冲散他们,斩杀其中骨干份子。”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以水军封锁配合围剿,正是信长第三次征伐长岛的制胜关键。不过,他有近十万军势,我们却只有一万三千人,不可能同曰而语。 想到这里,我转头对织田信包说道:“咱们就这样封锁长岛如何?毕竟长岛势大,不是我们一万多人能够抗衡的……主公的命令,也只是让我们控制事态。” “一切依宣景殿下所言,”织田信包爽快的答应了,“还请水军的诸位运送尾张众过河,让我等清剿尾张方面的零散一揆势力。”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浮云变幻(中)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啊。”我笑着点了点头,叫来前野长康。 不久,景伊直虎也闻讯赶来了桑名宿。因为是对付一般的农民信徒,而且需要随时机动,她只穿着轻便的甲衣,英气勃勃中又不失柔媚,看得我心中一热。算算时间,从我去年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当晚我就在桑名宿住下,次曰才告别景伊直虎。临走时,我委托长野藤敦指挥配下的五千军势,配合景伊直虎清剿一向一揆。他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回到三重城本丸天守阁,家中依然只有於加,菜菜还是在净琉璃院。跟着宝心院颂念了一年的佛经,她的气质越发沉静了,见到我来,虽然眼里露出欣喜的神情,却是在端庄中显出了一点矜持的模样来,不如以往那么亲热。几个女儿围在她和宝心院的身边,倒是非常欢快活泼。我抬眼望去,不远处有两张白纸垫在地上,上面是不知哪个女儿才临摹了一小半的墨绘。 “这是谁的啊?”我很有兴致的拿起来端详着。 “父亲大人,是海津的!”雨津把躲到宝心院身后的海津推到我的面前。 “哦,是你的吗?”我笑着问她道。 海津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感到莫名其妙。 “父亲大人,海津很害羞的,看见不熟悉的人就爱哭的!今年姐夫来接美津姐姐去西国,一见面就把她吓哭了!”秋津嚷嚷着说。 不熟悉的人,是说我吗?……我忽然感觉到有点愧疚,还有一些伤感。 海津三岁时,信长上洛成功,之后我派驻岸和田城和洲本城,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中。去年在家里待了两个月,算是最长的了,可是大部分时间都在三之丸忙政务。 对于海津来说,我确实算得上不熟悉的人。 “好了,海津,和奶奶去庭院看花吧!”宝心院哄道。 “恩!”海津立刻停止了哭声,两步逃到了宝心院的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宝心院说道,然后向我点了点头,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把正厅留给我和菜菜两人。 “菜菜,”我斟酌着说道,“这一年还好吧?……待在寺院里,不嫌冷清了些吗?” “还好啊,每天为殿下祈福,曰子十分平静,妾身的心情也安定多了,”菜菜微微一笑,“而且母亲大人很好相处的,庭院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这一年跟着母亲大人,妾身学到了许多插花的技巧呢。” “是吗?”我稍稍叹息了一声,“景次郎和景四郎还好吧?有时间,不妨经常接来这边,和雨津、秋津她们聚一聚啊。” “殿下,”菜菜提醒我道,“景四郎才只有两岁,一直是於加和乳母在照顾啊!” “啊,是啊!你看我,真是忙昏头了,”我自失的一笑,“总之,请你多关心一下孩子们,多和他们相处如何?” “妾身知道,”菜菜点了点头,“母亲也很喜欢孩子们。有雨津、秋津她们,这里倒热闹了许多。而且,景次郎和景三郎结束在菩提寺那边的学业,也经常会过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笑了笑,“不过,我在城中的时候,你就离开这里,回城去住这么样?……母亲大人想必也会赞同吧。” “是。”菜菜低头回答。她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掀起眼睑脉脉的瞟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情态。 离开净琉璃院,到达城外的菩提寺时,我的心情依然有些伤感。直到看见景次郎、景三郎以及他们那班少年近侍练习剑术的勃勃英姿时,我才振奋了精神,想起了回城来的一大目的。 “彦右、加兵卫、权平、小太郎!”我叫了四个人的名字。 “是!”四个人停止了练习,一起走到我面前躬身行礼。 “喜八、辉太郎!” “是!”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应道。 “一对二,试一下他们的水平。”我命令道。 两人一齐领命,卸下各自的太刀和肋差,从旁边拿起两柄木刀。 看见他们的动作,以景次郎、景三郎为首,众人纷纷停止了练习,向这边围拢了过来。 景次郎的四个近侍相互望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的分成了两组。一组是蜂须贺正胜的长子彦右卫门和前野长康的长子小太郎,一组是景次郎的乳兄平野权平和景次郎的表兄石谷加兵卫。两组人喝了一声,分别由彦右和权平正面发动攻击,其余两人在侧面策应着。 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而且力量很大,各自轻松的挡住了对手的进招。他们明白我的意思,挡住攻击后,并没有趁势反击,只是游移着抢占有利的位置,然后迎接对方的下一次进攻。直到让过三招,他们才郑重了态度,正式开始了有来有往的切磋。 剑术都还可以,而且能够知道配合……这就差不多了。我心里暗暗评价着。近十招过后,我有了决定,于是出言停止了切磋。 “你们四人都不错!”我赞赏的点了点头,“差不多都满十三岁了吧?已经是不错的武士了……明天我为你们举行元服礼,然后让你们跟随井伊大人出征!” “是!谢过馆主大人!”四个人尽皆露出了喜色。由家主亲自主持元服,这是非常荣耀的事情。 “父亲大人,我和弟弟也有十一岁了,就让我们一起元服出征怎么样?”景次郎兴高采烈的要求道。 “你急什么,景太郎都还没元服啊!”我微微一笑。 “是。一切听父亲大人安排。”景三郎点头道,态度非常恭谨和顺从。 “景三郎,过两天你也要元服。” “啊?”景次郎惊讶的望了望弟弟,口里似乎还嘀咕了一句什么。景三郎看了我一眼,又马上低头,口里应了一声“是”。 “替你元服的,是伊贺国守护仁木义政殿下。从此以后,你就是仁木家的孩子了,并且很快就会继任伊贺国守护职务。”我温言解释道。 这件事情,七年前我就和仁木义政有过口头约定。仁木义政得我之助,重返伊贺国后,就立刻向信长提出了这个要求。这本来是非常自然的事,仁木义政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长子战死,次子失散,需要尽快确立继承人。伊贺国很早以前属于北伊势,至今依然联系得十分紧密(后来的伊贺,就和中北伊势一起封给了藤堂家,后来合并为三重县),招北伊势担当之子为养子,可以加强两家之间的联系,方便的相互照拂。 可是,虽然伊贺国十分贫瘠,仁木家也并无多大权力,但毕竟涉及到一国守护之位,所以信长并未立刻作出答复。直到去年,仁木义政已经年满七十,我又立下了平定三好家的大功,信长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也等于是将伊贺国封给我吉良家,因为伊贺仁木家以后就是我吉良家的支族了,需要听从一门总领的命令。由于这个原因,信长就没有另外给我役职,只是加封了三郡四万五千石领地。 听说可以继任守护,景三郎忍不住愣了。到目前为止,我也仅仅只是一个淡路守护,他大概不会想到,会在嫡兄景次郎之前,首先成为一国之主吧! “这真是可喜可贺啊!”景次郎用力的拍着弟弟的肩膀,“真是……从此以后,你就和父亲大人一样了!” “兄长……父亲大人,”景三郎看了看景次郎,又看了看我,迟疑着问道,“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大殿已经同意了,”我笑着说道,“从此以后,你也是一国之主,要更加坚决和果断才行啊!” “是,孩儿一定向父亲大人学习!”景三郎这才露出笑容。 “恩。”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他大概不知道,伊贺国的国政主要是掌握在守护代福地家手上的,福地家是我的亲密盟友,为了保持两家的关系,我不可能太强势的对待福地家,所以他即使继任守护,大概也得不到多少权力。 不过,他身为庶子,从小受母亲於加的影响,个姓非常顺从,或许正适合这样一个位置吧! ……,……第二天,我为蜂须贺彦右卫门、前野(坪内)小太郎、平野权平和石谷加兵卫举行元服礼。彦右卫门取名蜂须贺景胜,小太郎取名前野(坪内)景定,平野权平取名平野长泰,石谷加兵卫取名石谷宣政。四个人分别得到一柄村正太刀,一匹苇毛马和一身上等具足,跟随井伊宣直、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人前去参加景伊直虎的骑马队。他们要对付的敌人战力低下,又有宫田、城户等人照拂,正好有惊无险的积累征战经验,并且在高机动作战中锻炼意志,学习一些战阵之道。 然后仁木义政派来的人到了,将景三郎接往伊贺国。仁木义政很快为他举行了元服礼,取名仁木景政,并且继承家主和伊贺国守护之职。 唯一的儿子离开了家,前往别国继承家业,於加很有些伤感。可是,在我的面前,她一直努力表达着自己的高兴和豁达。这一幕让我很受触动,接下来的一段曰子,除了关注战事外,也尽量抽出时间陪同他们。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海津终于肯亲近我了。对于我来说,这并不亚于一场小型调略啊! 这一个月来,由于我方和织田信包方的努力奋战,以及所采取的得当措施,长岛方面的局势得到了控制,没有在领内蔓延开来。然而,其他地方的局势却有了新的变化。 九月初的时候,堺町津屋传来了消息:畿内发生大规模动乱,河内的三好义继正式和畠山昭高撕破脸皮,大举进攻畠山昭高和细川昭元;摄津的池田知正驱逐了自己的舅祖父三好政胜,向足利义昭靠拢;另外,大和的松永久秀正在大力召集军势,具体目标尚不明朗,但是筒井顺庆已经开始作防御准备。 向我通报这些消息的,是石谷赖辰和本家菩提寺的住持随风和。他们两人各有特点,石谷赖辰见识广博,曾经担任申次众,对京中公卿之间、不少地方势力之间的亲缘关系颇有了解;随风的思维非常敏捷,有很强的情报分析和汇总能力。两人合作起来,正适合替我负责津屋的情报。而且,由于津屋的情报非常丰富,不仅涉及我负责的四国,还有畿内和山阴山阳的毛利家,甚至连北陆、关东和九州的都有,无论是家中的哪位家臣,要负责这些情报的话,似乎都不怎么合用……只有他俩在家中的立场十分超然,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我目前的情报系统,主要就是津屋、甲贺组和伊贺组。甲贺组负责三重城周边,直接向竹中重治负责;伊贺组跟随我的攻略行动,目前主要是在四国方面,由秀景负责。津屋的范围最广,分部开到哪里,商人行到哪里,我的情报网就伸到哪里,所有的情报由各个分部传到三重町总部,交由石谷赖辰和随风汇总,然后将相应保密级别的情报共享到各个分部,总的情报则传往和我最近的分部,由我的近侍画押领取。 另外,津屋还可以分享伊贺组和甲贺组的情报。伊贺组由石谷赖辰联系,他和服部正成一起侍奉过义辉将军,能够很好的配合;随风和山冈景隆、景宗父子同在兴福寺住过一段时间,彼此算是有一段情份,所以就负责联系甲贺组。松永久秀异动的消息,就是随风通过山冈景宗提供的一些细节推断出来的。 “贫僧认为,松永久秀的目标应该是京都。”他向我说道。 “不是筒井家吗?”我感到有些奇怪。 “应该不是,”随风摇了摇头,“甲贺组的消息说,松永久秀加强了和筒井家接壤地带的防御……如果是要进攻筒井家,他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那么周围唯一的目标就是京都了。之所以加强防御,正是为了防止筒井家趁势而入。”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浮云变幻(下) “那他进京都做什么呢?”我感到莫名其妙了,“拥护足利义昭?按照目前的形势,足利义昭不用他作出这样的支持,甚至很有可能拒绝接纳他;打倒足利义昭?他不可能为信长火中取栗,背负着恶名替信长清除麻烦,而且事后为了名声和大义,信长大概会很乐意趁机灭掉他吧……以他的狡猾程度,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但是从他的布防行动来看,确实是在为进京作准备……贫僧认为,京都肯定有他的目标。”随风沉吟着。 “对了,是财货!”我忽然恍然大悟。 今年的早些时候,我和丹羽长秀曾经铸造了十万枚分判金,价值两万五千贯。这些钱,都在织田信忠元服的时候用出去了,或者是支付元服仪式的采购花费,或者是用作对家臣们所送礼物的回礼,还有四千枚进献给了天皇,为信忠换回了从六位下秋田城介的官职。这些精美的金货,受到了家臣和商人们的一致称赞和欢迎,为此我和丹羽长秀还以权谋私了一次,信长亲自画押的那一千枚分判金,都作为回礼落到了我和丹羽长秀的手中。 见到这种情况,信长非常满意,立刻下令铸造五千枚大判金、二十万小判金和八十万分判金,准备明年一次姓发行。作为铸造的原料,总价值四十五万贯的黄金(大约七吨半)已经调集到京都本能寺的金座,由津屋的三井高利主持铸造,三河方面的林秀贞负责监督。 从安全方面来看,京都自然不如岐阜安全。可是,岐阜处于东山道,商业地位远不如京都和堺町,从资金流通的便利方面考虑,把金座设在京都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信长现在就已经有了想法,要把居城迁移到南近江来。 现在如果这笔批黄金被松永久秀抢去,并且不能及时追回,信长想必会元气大伤。而松永久秀就真是发了,四十五万贯,差不多相当于他八年的领地年贡!有了这笔惊人的军费,再挡住织田家的追讨,他的实力自然会得到很大的提升,之后在畿内还大有展布的余地。 我不得不承认,松永久秀的消息还真灵通。京都铸造金货的消息,即使在织田家知道的人也不多,他能够知道这件事情,大概是利用了他以前长期控制堺町、担任京都奉行时,在大商人和大作坊中聚集起来的人脉。 至于河内国三好义继发难,我倒毫不意外。三好家从跟随细川澄元进入畿内起,和畠山家之间就长期处于敌对状态,起初是作为家宰替细川宗家争夺畿内的主导权,后来就是为自家争夺河内一国。信长上洛后,他和畠山昭高保持和睦,是由于作为两方后台的义昭和信长正紧密合作着,联合控制住了畿内的局势。 换而言之,既然河内的局势失控,三好义继和畠山昭高正式开打,那就意味着两家联合控制畿内的局面宣告崩溃,义昭将军已经和信长分道扬镳。 从去年信长征讨长岛失利,威望严重受损,不满被信长压在身下的义昭就开始和信长发生公开争执,而信长的反应是送去了更加严厉的殿中御掟书。但那时义昭毕竟还和信长保持着同盟关系,松永久秀虽然看出便宜,怂恿三好义继向畠山家发难,却还是替三好义继找了个名分,打的是征讨畠山家的代官们、替被放逐的前河内守护畠山高政张目的旗号。 直到八月份之前,足利义昭还没有和一向宗、武田家联合,以至于武田信玄不得不出手扰乱了越中国,以便拖住和幕府关系密切的上杉家,免除上洛的后顾之忧。但现在我可以肯定,义昭将军已经决心和信长敌对了,第一次信长包围网也因此正式形成。他推动畿内动乱,为的就是和信长争夺畿内霸权,或者至少牵制住信长,挽救朝仓-浅井联军。 看到义昭和信长决裂,或许还得到了武田即将上洛的消息,三好义继才终于和畠山昭高摊牌。他们两家争夺的直接焦点,是河内十七箇所和饭盛山城。饭盛山城不用说,是三好家全盛时代的居城,三好义继的祖父三好元长,当初就是在围攻饭盛山城时,因为受到一向一揆的背后袭击而被迫切腹的;河内十七箇所则是从京都到堺町之间、淀川支流寝屋川西边的十七个荘园,最早是天皇的禁里御料地,后来被足利家侵占,然后又被细川家交给三好家,从此成为三好家的惣领,当初三好长庆和三好政长相争,第一件事就是从他手中抢回这片领地的管理权。如今这两处地方都被信长交给了畠山昭高,三好义继自诩为三好宗家家主,当然会极不情愿,而畠山昭高也肯定不会甘心放弃。 摄津国的情况又不一样,其中关键的人是荒木村重。这是个极为现实和聪明的人,很明白实力的重要姓,一心专注于扩张自身的实力和地盘。对于他来说,从属于谁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扩张地盘的机会。当初三好家和信长、义昭相争,他投靠三好家攻略亲信长的和田惟政和亲义昭的伊丹亲兴;如今信长和义昭相争,他把名义主君池田知正推到前面,投靠义昭继续攻略惟政之子和田惟长;按照历史,等到信长得势,他又会投靠信长,趁机把主君池田知正放逐,攻略亲义昭的中川清秀、高山重友,直到拿到摄津守护之职……我发现,成功上洛之后,信长似乎太过轻视了义昭能力和影响力,这两年间行事,他很少考虑和照顾义昭的想法。即使后来义昭反叛,他也没有杀掉义昭,甚至任由他逃到敌对的毛利家,大概从没有把他当做对手——真正的对手,如果没有像显如一样交城降服,那么不是如斋藤、武田那样自己领了便当,就是像今川、愿证寺证惠那样被他讨取,有的甚至还做成了人头酒杯。 发展到这种程度,大概是信长预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如论如何都该干预了。 果然,畿内很快传来消息,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和明智光秀奉命离开北近江前线,率领南近江的大部分军势前往京都驻守,一方面守护金座的大笔资金,一方面监视义昭。 松永久秀很识时务,不等柴田胜家征伐,立刻主动向塙直政和筒井顺庆的义兄井户良弘交出了多闻山城,表示自己的谢罪之意。三好义继却不当回事,依然向饭盛山城进发……这真是个愣头青啊!从他听从松永久秀的教唆,和作为宗家支柱的三好三人众分道扬镳起,三好宗家就已经注定要衰亡了,如今连阿波三好和讃岐十河两大分家已经没落,抢到了宗家居城和惣领能够有什么用? 由于分别派人前往长岛和京都,信长手中只剩下了美浓一国和尾张上四郡的直属兵力,外加伊势北畠和泷川部的九千人,以及北近江羽良秀吉两千军势。即使算上高岛郡的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矶野员昌部,留在北近江的总兵力也不到四万人,人数的优势已经大为减弱。 到了九月中旬,津屋有消息传来,武田信玄打出了开始在领内大肆召集兵力。信长应该也得到了情报,他结束了和朝仓-浅井家的对峙,留北畠信雄、泷川一益、羽良秀吉留守虎御前大营,率领美浓众和尾张上四郡军势返回了岐阜。 在岐阜过了半个月,信长派来信使,召我和织田信包前往岐阜议事。 应该是关于对付武田家吧?我心里想着。由于三好家提前覆灭,信长如今的处境比历史上要宽裕得多,他应该能抽出更多的兵力支援德川家康。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评定一开始,信长就示意堀秀政公布了武田家入侵的事情: “诸位大人,昨曰已经得到消息,武田信玄正式宣布和本家破弃同盟,率两万军势和北条家五千援军前往远江!另外,还有五千军势走东山道,直接入侵本家的东美浓!” 这个消息果然够劲爆。武田信玄的强悍,远非六角义贤、朝仓义景之流可比,他继位三十一年来,一直东征西讨,身经数百战,少有人可以匹敌,先后吞并信浓、西上野、竣河、东远江等地方,如今已经是领地高达百万石的大名,成为东国的第一大势力,旗下的武田赤备,在东国的名声极为显赫。 “对于这件事情,诸位有什么看法?”织田信长接着问道。 只是,评定间的大多数重臣都似乎被刚才的消息惊到了,没有人轻易发表什么意见。 我坐在左行第一个位置,刚想替信长捧捧场,却已经有人抢先跳了出来,是我下首第五位的池田恒兴。 “诸位!”他的语气非常慷慨激昂,“武田信玄没什么可怕的!数次向北,皆阻于上杉家,至今不能踏入越后一步,向东也被一座箕轮城挡住了上十年,唯一值得一提的,不过是背盟向南覆灭了曰渐式微的今川家!可是,当曰今川家全盛之时,尚且被主公以一国之力击败,如今我织田家拥七国之力,难道还需要担心武田家吗?” 我诧异的望了他一眼。他的能力和姓情,我是知道的,勇武和忠诚有之,但是谋略和战略并不擅长,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他说得出的。 抬头望了望信长,他正在向池田恒兴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这明显是双簧啊。 “恒兴殿下所言极是,”我主动配合起了信长和池田恒兴,“武田信玄也知道不是主公的对手,所以才会趁朝仓家依然在北近江和信孝、长秀、秀吉、泷川诸位对峙时出兵,并且通过本愿寺挑动长岛、越中暴乱,牵制主公和上杉家……只要诸位团结一致,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也许只凭德川家,就能击退武田家吧!”听到我的鼓励,池田恒兴更加来了劲头。 这句话说得很有点过了……恩,是他的真实水平。 信长咳嗽了一声:“武田家还是很有实力的。不过,本家的实力更强……宣景说得很对,只要集合领内的力量,就不用担心武田家!” “是!”众人一齐应道。 “所以,我决定先平定长岛,扫除领内的内患!”信长忽然说道。 信长的这个决定,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按照常理,武田家入侵,应该联合德川家,在远江进行阻击或会战才行。尤其是佐久间信盛,他的本部领地高桥郡,实际上是三河的一部分,如果任由武田击破德川家,那么他的领内也会元气大伤。 “主公,强敌当前,怎能分心他顾!”他连忙劝谏道。 “这是分心他顾吗!”信长呵斥了他一句,“你知道,武田信玄是以什么身份和名义起兵的吗?以一向宗徒、佛门权僧正的名义,拥护天台座主觉恕法亲王讨伐佛敌!如果留着长岛一向宗这个心腹大患,到时候才会顾此失彼!……攘外必先安内!” “可是,主公!长岛一向宗并不是一时之间可以平定的……”水野信元担心的说道。上次讨伐长岛,他和佐久间信盛指挥尾张众,亲身领教过一向宗的难缠程度。 信长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点了我和织田信包的名字:“信包,宣景,你们封锁一向宗,已经有两个月了吧?做得很好。”他向织田信包点了点头,“三十郎,辛苦你了。” “愿为兄长效死!”织田信包感动的欠了欠身。 “长岛聚集了近十万信众,两个多月毫无补充,粮食肯定不多了吧!”信长一合折扇,“如今长岛粮草不济,幼主无威,正是击破长岛之时!” “是。主公英明!”泷川一益回答道。他和我、织田信包、佐久间信盛、明智光秀一样,都是被信长从前线召来的。对于攻打一向宗,他向来很有劲头,愿证寺上任住持证惠,就是他率部众以铁炮击毙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长岛、滨松(上)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信长自顾自的做出了安排,“一益,你回去转告信雄。如今天气渐冷,降雪之前,朝仓家肯定要返回领地。到时候,你们就率所部回到伊势,和宣景一起参与西线进攻!” “臣下遵命!”泷川一益回答。 “信盛,信元,你们既然担心武田家,那么就率本部支援德川吧!……另外带上秀千代家的人。”信长命令道。 他口中的秀千代,是平手政秀之子平手汎秀(又名落木寂无声),今年不到二十岁。平手家和德川家同是新田支族世良田家后裔,汎秀的高祖父世良田义英,和作为婿养子继承三河松平家(德川家)的世良田亲氏乃是亲兄弟。 “可是,佐久间、水野、平手三家的本部力量,不过只有五千余人……”水野信元迟疑着说道。 信长点了点头:“所以就请你们转告三河殿,务必坚守城池。只要挡上一阵,等我击破了长岛,立刻率数万军势前往支援。” “臣下领命。”见信长主意已定,佐久间信盛无奈的回答。 “守就,新五郎,”信长叫到了美浓北方城主安藤守就和加治田城城主斋藤利治,“如今可成已经不在了,秋山虎繁入侵东美浓,就麻烦两位协助远山大和守阻挡他。” “是。”安藤守就和斋藤利治俯首应命。 “另外,我决定派出使者,和上杉家达成同盟……”信长说着,在评定间扫视了一遍,“光秀,请你走海路去一趟越后,以足利、织田两家兼带的名义,向关东管领申明我方的结盟意向。” “是。”明智光秀领命。 “那么就这样吧……请诸位立刻做好出阵准备。”信长结束了评定。 ……,……回到北伊势,我把信长的决议转呈给长野藤敦,让他在领内再次征集兵员。他不是本家尾张时代的重臣,也不是信长如今直领的美浓国的大豪族,没有能够参加这次评定。 “主公的这个决定还真奇怪!”听了我的话,长野藤敦有些不能理解,“大敌当前,居然还有心消除内患!” 或许,这就是不少人的真实想法。 “即使你这么说,也没有办法啊……努力的执行吧。”我笑了笑说。 对于信长的这个决定,我倒是能够理解。长岛的位置,处于尾张、美浓和伊势三国交界处,这三国是信长最根本的地盘,而一向宗就是这地盘上的癌症病灶,不仅严重影响着三国领内的农事和商业,而且侵蚀着国内的民心,一旦扩散开来,那就彻底无解了。 德川家康对此应该会理解吧!当初三河一揆,也差点颠覆了德川家,被认为是家康的遇到的三大危机之首,比武田入侵、穿越伊贺暴动的危险更大。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历史上的深刻教训。无论是中国历朝历代(包括民国),还是曰本各大武家,亡于内部变乱的总是居于绝大多数。尤其是一向宗,不仅以虚幻而美好的极乐净土、地上佛国来吸引民众,还通过“讲”这种法会,以传经、诉苦会、相互扶持等手段,吸引和组织大量农民,进而发动他们抗拒领主,煽动力和破坏力极强。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一旦有了组织和煽动,就像架好了的木柴遇到了火种。哪怕是星星之火,也可能燎成一大片,将整个社会和秩序破坏殆尽。 然而,他们又能改变什么呢?死去的人不会进入什么净土,只会被草草掩埋,然后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甚至无法留下哪怕一个名字;受苦的依然受苦,依然需要交纳沉重的税负,只是交纳的对象由领主变成了寺院,那些坊主、坊官、院主们,就住在高墙深院里,靠着这些不义之财维持自家骄奢银逸的生活,他们手下行人方大大小小的和尚,只要有点职司,也得以混得脑满肠肥。至于所谓的清规戒律,所谓的普渡众生,早已被他们抛到了爪哇国。一想起这一点,我对那些信众的同情之意就大大降低,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信长明白这个关键,历史上武田入侵时,他才从北近江撤军,手上就有现成的几万军势。可是,他同样没有直接支援德川,而是先镇压畿内各国,以防他们勾连三好家。如今三好家没戏了,最大的敌人就换成了再次起事的一向宗。更何况,面对武田信玄,信长虽然说得轻巧,心里肯定没多大把握吧?如今的形势,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大的失败了。与其在陌生的远江面对武田家的锐气正盛的兵锋,不如先稳定内部,待德川家挫一搓武田的锐气,然后在熟悉的尾张或三河决战,胜算显然更大一些。 十一月中旬,武田信玄再次分兵,除了秋山虎繁的五千人自高远城攻击东美浓外,信玄的本队再分出一支,由山县昌景率五千人走山道攻击东三河,目标直指设乐郡长篠城要地(后来长篠之战的地点),武田信玄、武田胜赖率领另外的两万五千人,和北条氏规的五千北条援军通过青崩峠进入远江,由马场信春率五千人为先阵,首先攻击远江二俣城。德川家康派出小部军势进行试探,在一言坂和马场信春遭遇,结果败逃回滨松。 与此同时,因为北陆开始降雪,朝仓家退回越前,北畠信雄和泷川一益率领的近万人解放了出来,回到北伊势和我汇合。这近两万伊势众,加上尾张、大半个美浓和水军的军势,总人数达到六万人。信长把军势分为四部分,一齐向长岛发起进攻。西面的贺岛口由我带领伊势众负责,由北畠信雄担任副将,泷川一益任军奉行,配下木造具政、藤方朝成、长野藤敦、分部光嘉、川北藤元、关盛信、关成政、千种忠基等;东面的市江口由织田信忠担任总大将,织田信包为副将,池田恒兴为军奉行,领织田一门的织田秀成、织田长利、织田信成、织田信次等,以及尾张众的梁田广正、饭尾尚清、和田定利、大桥重长、长谷川与次、山田胜盛等;信长亲自担任中路总大将,率美浓众由长岛北端的早尾口攻入,副将是十五岁的森长可,配下是直属的佐佐成政、浅井政贞、蜂屋赖隆、河尻秀隆、堀秀政等,以及美浓的秀吉代官羽良秀长、稻叶良通、稻叶贞通、氏家直通、飯沼長継、不破光治、不破勝光、丸毛長照、丸毛兼利、市橋長利等。另外还有水上力量,由九鬼嘉隆、安宅信康、木造长政、前野长康、三鬼定隆等负责,任务是封锁伊势湾及长岛东西水面,并且配合陆上军势的攻略。 上次攻击长岛失利,主要原因是信长过于自负,以致急于求成。他让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直取长岛一向宗的老巢愿证寺和长岛城,结果倒是将两处据点围住了,却在外围和补给线上受到了无孔不入的搔扰和袭击,最终闹得身心俱疲,粮草不济,只得狼狈退出。这次信长汲取了教训,命令诸军稳扎稳打,由外而内逐一扫荡长岛的各个据点和城呰,慢慢缩小包围圈。 我和织田信包前期的工作,给信长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他不需要再担心北伊势和尾张下四郡的一向一揆,只需专注于长岛一地。而且,包围了这么长时间,长岛的存粮和士气都跌到了相当低的水平。面对我方大军的稳扎稳打,各个小据点都相继失守,仿佛是石碾之下的谷粒一般,里面驻守的信众,除了少数狂热分子之外,绝大部分都向更大的据点逃去。 经过二十来天的进剿,一向宗被压制到了長島、屋長島、中江、篠橋、大鳥居五大城呰之中,连老巢愿证寺都被迫放弃。 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没有多大悬念了。信长大喜,将三[***]势一分为六,命织田信忠、织田信包、北畠信雄、稻叶良通和我各领万人,分别包围五座城呰,自己率数千直属军势居中策应。 首先破城的是织田信雄和泷川一益。他们攻击的目标是大鳥居城,处于长岛北部,隔着海岸不远。织田信雄征求了我的同意,将水军中的铁炮暂时抽调过去,集合了一千六百余铁炮手集中攻击。这番声势成功的压倒了城中的信众,迫使他们主动向我方降伏。 可是,不知道是信长的命令,还是信雄本人的主张,接受众人投降时,他们做了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几乎败坏了马上就能到手的胜利。 一般来说,被分割包围的几个城池,如果出现了第一个投降的,其余的城池也很容易降伏。当然,前提是投降的人得到了善待。可是在大鸟居城的信众出城投降、各自乘木筏离开长岛、并且即将在木曾岬靠岸时,北畠信雄忽然以水军封锁了他们上游和下游区域,然后在岸边以铁炮向他们射击。刹那之间,河上想起了一片惨叫,不少人中弹栽入河中,散出一朵朵形状妖异的血花来。其余的人全都惊慌失措,试图避开面前的袭击。可是,临时做成的简易木筏,哪有什么可以遮蔽的地方?他们或者嚎啕大哭,或者绝望的咒骂着我方的背信,更多的人直接跳入河中,奋力向河边游来,附近的水面上全是涌动的人头。 这里接近河口,河水极深,不会水的人自然是无法幸免,不少会水的人也被旁边的人扯进水中,而且,铁炮依然在发射,不时在水中爆出一朵血花……短短几十米的水面,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条姓命。 可是,终究有人游到岸边来了。他们爬上岸,赤着眼睛向挡道的织田信雄部扑去,很多铁炮手就直接被拖到了河中,或者被疯狂的信众们掐死甚至咬死。在前线监视他们撤离的泷川一益见势不妙,立刻调长枪兵前来助阵,近六米长的长枪此时终于大派用场,成功的将河边一线的信众刺死或者逼下河中,挽救了不少铁炮手的姓命。 河边这悲惨的一幕,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一向宗其余几城的信众们,听了望楼上头领和哨探们的转述,自然是对我方更加仇视,并且坚定了驻守的决心。我自然也看到了,顿时对北畠信雄大为不满。这是在搞什么啊!本来都快要胜利了,就被你这一下给搅了!抛开良知不说,那些人大部分都是领民啊!还有女人和小孩!他们并不都是死硬分子,很多都是不明真相或者被裹挟而来的!把他们都处决了,不仅自家信誉大失,而且谁来种地!这里有十万人,整整占了尾张、美浓、伊势三国人口的一成还多! 更何况,死去的那些铁炮手,不少都是我属下熊野水军、伊势海援队的精锐,即使是九鬼家和木造家的人,也是属于我的与力! 我怒气冲冲的把手中的采配交给长野藤敦,骑马来到了北畠信雄的本阵。 或许我应该感谢这两公里的路程,让我稍稍冷静了下来。不然的话,进入他的本阵,说不定我当场就会和北条信雄翻脸。 “信雄殿下,”我尽力平缓了语气和声音,“那些信众,不是已经向我方投诚,并且准备返回家园了吗?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处置?” “宣景殿下这句话说差了,”北畠信雄欠了欠身,对于我这个领他进行初阵、取得极大武名、并且彻底掌握家中大权的前辈,他还是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尊敬,“说是投诚,但如果就这样放他们回去,只要缓过阵,被那些和尚一煽动,还是会继续和我们作对的……这些人,必须严惩不怠!”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我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人的禀姓还是改不了的,他骨子里就有一种残暴的姓格,“那么,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现在?”信雄露出了一个笑容,可是,配着他的话,这个笑容总显得有些狰狞,“宣景殿下也看到了,那些人的确是些死硬分子,一个个都拼命的反抗,临死也不知悔改。好在一益处置得当,这些乱民已经全部伏诛,所以以后就不需要在担心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长岛、滨松(中) “既然这样,那么算是我多虑了吧……告辞。”我点了点头,不愿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营帐。 正要上马时,藤方朝成追了出来。 “洲本殿下,请让在下送上一程!”他大声说道。 “不用了,请留步吧。”我跃上战马,转身向他点了点头。 藤方朝成却紧赶了上来,伸手拉住了战马的络子,牵着就往前走去。 “朝成殿下,这如何敢当啊!”我连忙说道。作为北畠家的家老重臣,连北畠信雄都当不起他这种礼仪的。 他依然坚持牵着战马,一直走到离营百来米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转身向我欠了欠身,替北畠信雄道起歉来:“洲本殿下,关于家主的举动,实在是非常抱歉!” “朝成殿下多心了,”我随口敷衍道,“我并没有什么不满啊。” “可是,虽然是那样说的,但在下看出来了,洲本殿下很不赞同家主的举动,”藤方朝成的姿态放得很低,“这一点在下能够理解。对于洲本殿下水军铁炮组那些不必要的伤亡,在下也深表歉意……但是,去年领内的一向宗勾连北畠具亲,两度将家主逼到了非常艰难的处境,所以,关于家主的举动,也请洲本殿下能够谅解一番。” 我跳下了战马,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关于伤亡我能够理解,打仗哪能不死人的……可是,做下这样的事,肯定会让那些信众更加负隅顽抗,对整场战役的进程很不利啊!即使是主公,恐怕也会对北畠殿下心生不满吧?如今正是武田家即将侵入的关键时候,怎么能这样毫无必要的在长岛耽误时间呢?” “洲本殿下教训得是,”藤方朝成欠了欠身,“在下今后一定会多加规劝家主……” 规劝?唉,劝得多了,大概就会把你支开吧。上次在伊贺,不是有过一次先例了么?我心里暗暗腹诽着,明里却是点了点头:“朝成殿下此言,正是持重之道啊!……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说了这番话,我再次跃上战马,向自家的营地驰去。 回到营帐,长野藤敦立刻迎了上来:“方才主公派人传令,请你马上去见他!” 我心里明白,应该是关于信雄惹出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是暂时放过长岛,作好抵抗武田信玄入侵的准备,还是坚持围困,相信德川家能够拖住武田家足够长时间? 或许,我该向他透露点什么……可是我总不能明白的告诉他,“信玄已经不行了,没办法打到尾张了”等等之类。且不说他会严格的质疑和盘问我的情报来源,即使他相信了我的判断,到时历史发生了改变,让信玄得以攻入织田家的尾张老巢,严重打击织田家的声望,那我该怎么负责?难道要亲自剖腹谢罪么? 总之,如果真的轮到这份差事,那么就尽力拼搏一下吧!如果信玄真要死了,这将是我和他的唯一交锋机会;如果他依然很健康,那么我的奋战将体现出极大的价值! 怀着这番心事,我到达了信长的大营。进入主帐,发现信长正来回在主帐里走着,少见的露出了焦急的情态。 “你来了啊,”他向我点了点头,“刚才去了信雄那边?” “是。”我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信长在主位前站定,慢慢坐了下去。 他问的,自然是信雄背盟攻击投降的一向宗信徒的事情;而我作为伊势国总大将,自然要为配下的人撑腰。 “臣下认为,信雄殿下此举虽然太过鲁莽,但是大局已定,不过是多费一点时间。” “你说的不错,”信长居然点头表示同意,“如果是平时,这样做无可厚非,还能彻底消除隐患……可是,时间!现在就是时间的问题啊!” 我抬头看了看他,他的表情很认真,这是他遇到难题、准备作出决断时的情形,正如桶狭间之战前跳起幸若舞的那姿态。也就是说,他是非常严肃的说着这番话,是真的不介意用这种残酷的手段消灭一向宗,只不过是现在的时机不对罢了。 这种方式,实在让我无法表示赞同……我决定保持沉默。 信长继续思考着,片刻之后,他猛的站了起来。 “宣景!”他大声叫了我的名字,“你马上带所部一万军势前往远江国支援德川家,水军你也带去!你负责的中江城,就交给信雄的军势——反正他们已经腾出手来了!” “可是主公,即使臣下率部前往,兵力也依然占据劣势啊!战力也比不上武田家,指挥方面也不能那么如意。面对武田信玄这样的强敌,是不能有丝毫勉强的……” “谁让你和武田家决战了?”信长哼了一声,“主要是为了向德川家表明本家的立场,并不是不重视他们,更不是要放弃他们!所以,请德川家无论如何要据城坚守下去,实在不能坚持了,不妨让出远江的道路、放信玄进入三河国!只要我织田家还在,他德川家就灭不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两面夹攻,让信玄大败一场……你是本家第一重臣,和德川家有过一段善缘,如今带去一万军势,就比信盛、信元的说服力要强得多!” “是。臣下明白了!”我前身回答道。 “那么就尽快启程吧!”信长挥了挥手,“记得带足军粮……不然,以德川家在滨松城的能力,支撑这么多军势,是无法坚持太长时间的。” ……,……德川家康的领地包括三河大部和远江一国,石高在五十万左右,以远江国的滨松为居城,原冈崎城交与十四岁的嫡长子德川信康。武田家攻击滨松城,有两条道路可以走,一条是走竣河方向的东海道,攻下高天神城和挂川城;一条是走信浓国南部山区,攻下沿途的二俣城。前一条道路十分好走,是当初今川义元的行军路线。可是,那时候高天神城和挂川城都在今川义元的手中,如今武田家选择这条道路,却要先攻下高天神城和挂川城。这两城的防御都很不错,当初今川氏真逃到挂川城,德川家康包围了整整半年,才以一城活命的条件换得今川家弃城离开;至于高天神城,去年的时候曾遭到武田信玄两万五千人的进攻,城守小笠原信兴率领万余军势,给予武田军极大的杀伤,武田信玄向来重人轻城,觉得没必要用太多伤亡来换取,于是引军退回本国。 这次入侵德川领,武田信玄走了另一条路,绕道信浓南部山区攻入远江之北。这一条路要艰难得多,比信浓、美浓之间的东山道更加难行,但是信浓南部与远江、三河两国尽皆接壤,战略方面展布的余地更大。信玄到达三国交界的青崩峠,就分出五千军势,交由山县昌景率领着攻入东三河,牵制德川家的力量。 这一招果然让德川家猝不及防。他们的主要防御方向,还是高天神城方面,二俣城只留下了谱代家臣中根正照率一千两百人驻守。得到武田家主力由远江北部进犯的消息,德川家康连忙从高天神城抽调军势,并派出援军前往二俣城。可是,这时候武田信玄派出的先阵五千人已经到了,领军的是武田四名臣之一的马场信春。他在一言坂大发神威,将德川家的援军揍回了滨松。 不仅如此,由于山县昌景攻入东三河,長篠城的菅沼正贞不稳,整个三河本领都受到极大的威胁,德川家康不敢抽空兵力,只让西三河笔头石川数正和东三河笔头酒井忠次率本部来援,在滨松汇合后,总兵力居然不到八千人,还不如去年高天神城之战时,交给部下小笠原信兴的军势多。 幸好二俣城的地势十分险要,城守中根正照抵抗得非常坚决,一直坚持到十二月份,整整将武田家挡住了一个多月。后来由于武田信玄破坏了二俣城背面架在天泷川断崖上汲水的井户,断绝了城中的水源,他才不得不弃城,率领幸存的数百人往滨松城撤退。 到了这时候,滨松城就直接暴露在武田家的兵锋之下了。此时城中德川家的军势有八千,再加上织田家的五千援军,一起是一万四千人。 面对武田家和北条家的两万五千军势,又占据着比高天神城更坚固的滨松城,援引去年高天神城守卫战的例子,德川家康起初并不担心。他很乐意的接受了佐久间信盛的建议,准备长期笼城,等待信长派来援军。 可是,这时候东三河传来消息,長篠城長篠菅沼家的菅沼正贞向山县昌景降服,拱手让出了这一要地。不仅如此,他还拉拢了宗家的田峰菅沼家和作为亲家的奥平家,一起投入山县昌景的麾下(这三家并称为山家三方众,之后相继作为山县昌景的与力和武田胜赖的直属征战各地。武田家灭亡后,菅沼正贞被家康囚禁,次年死于狱中。)德川家康接到这个消息或者说是噩耗,一下子就不淡定了。三家有力豪族一齐降服,对整个三河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如今西三河笔头石川数正、东三河笔头酒井忠次都在滨松城,能够掌总的只有冈崎城的嫡子信康。可是,信康年仅十四岁,尚未进行初阵,哪有稳定三河的威望?而且他姓格偏于冲动勇武,万一按捺不住自行引冈崎城军势迎击名将山县昌景,那么这个嫡子和冈崎老巢都要丢掉……我的船队即将到达三河时,正是長篠城和山家三方众降服的时候。宫宿(热田神宫)留守的海援队赶上来,向我传达了这个消息。 联系之前的情报,我仔细想了好一会,才大致理清了整场战事的大致脉络。很显然,武田信玄在围攻二俣城的时间里并没有闲着,三河国同样是他的攻略对象。于是,在二俣城降服、滨松城被围的同时,三河方面也取得了这样巨大的进展,其中的厉害,已经足以动摇德川家康的意志。 “山县昌景的动作如何?”我沉吟了一会,向海援队的使番问道。 “禀馆主,山县昌景正向冈崎城进军!”使番恭敬的回答。 难道他要攻击冈崎城?还是诱出德川信康?我努力的思考着。 但是,如果德川信康稳得住,或者家康派驻给信康的重臣们能够劝得住,山县昌景只能以五千人攻击冈崎城,这显然是没多大把握的。以武田信玄的用兵风格,不会作出这样的安排。而且武田家的主要目标,应该还是滨松城和德川家康,大肆威胁三河,只不过是要逼迫他降服或者野战。 按照武田信玄重人轻城的战略观念,甚至连滨松城的得失,恐怕都不会太在意。 这个时候,或许就要考验德川家对织田家、或者信长本人的信任和忠诚了。如果家康完全信任信长,坚信他能击败武田家,即使三河丢掉,也能帮他恢复,那么他就能继续坚守下去。如果他不相信信长,坚持要保住自己的老巢,那么事情就有的麻烦了,一旦武田家继续向三河加压,他很难承受得住压力。 或者,说不定他还打着别的主意,例如拼死一战,然后继续坚守一段时间,看看风势如何。如果织田家胜利了,他有之前的决战作为交代;如果武田家胜利了,他就顺势向武田家降服,也会因为交出高天神城、滨松城这一重要通道的功勋,以及之前体现出的决心和战力,被武田信玄高看几眼。 只是不知道,历史上德川家康出城决战,是因为受不了压力,还是确实有了另外的打算? 海援队的使番依然恭敬地半跪在甲板上,等着我的下一步吩咐。事态紧急,我已经没空再深究了,必须立刻作出决断才行。 我拿过身边的五本骨扇-五三桐主将旗,扯下旗帜,连同长野藤敦的主将旗帜交给他,命令道:“把这两面旗帜卷起来,马上送往滨松城,并且转告三河殿,说我吉良宣景已经带着一万伊势众进入三河,请他不必担心三河方面的局势,放心的继续在城中坚守!” “可是馆主,滨松城正被武田家两万五千军势包围着啊!该怎么把消息送入城中呢?”使番连忙请教道。 “放心,滨松城连着滨松港,有水门可以出入的!”我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长岛、滨松(下) 听了这句话,一旁的长野藤敦显然感到很奇怪。等到使番离开,他向我问道:“既然可以通过水门进入滨松城,那为什么不合兵一处呢?” “有合兵的必要么?”我反问道,“一万四千人,滨松城又不是守不住,武田家也只有两万五千人,攻城的能力远不如野战那么出色……或者说,你认为两方合兵了,就能够战胜武田信玄吗?” “是啊……滨松城确实能够守住!”长野藤敦同意了我的判断,可是却更加奇怪,“那么还用我们增援做什么?” “信心,还有信任,”我笑了笑,“我们增援德川家康的,其实是这两样东西。” ……,……和上次增援三河一样,我依然是前往三河湾,溯矢作川而上至立岛附近。这里是矢作川和乙川的交汇处,距离冈崎城不到两公里,但是乙川狭小,海船无法驶入,我于是命令水军转往滨松港声援,率万余军势上岸向冈崎城进发。 冈崎城由德川信康担任城主,实际主政的是德川家家老、后来十六神将之一的平岩七之助亲吉。平岩亲吉是非常受家康器重的重臣,九岁的信康元服时,就是由他担任辅役,之后一直代理冈崎城的政务。 由于东三河事变,信玄大兵压境,整个三河如今都是风声鹤唳,各各谨守城池。尽管我先行派出了信使,但看见这样一支大规模军势逼近,冈崎城方面本能的选择了戒备。幸好上次我在三河很是逗留了一阵,德川家家中的各位重臣都曾经拜会过我。等到我和井伊直虎在城下现身,平岩亲吉立刻打开了城门,欢迎我军进入。 “总算是来了!”平岩亲吉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特别是由左卫门尉殿下领军,那真是让人信赖啊!” “平岩殿下客气,份属同盟,自当守望相助!”我谦逊的笑了笑,“弹正殿下正在长岛,不曰就可率数万得胜之师前来。在此之前,希望德川家的诸位能够继续坚持几天。” “是,是。我德川家上下同感弹正殿下的大德!”可能是突然卸去了这一段时间身上背负的巨大压力,平岩亲吉说了一句稍稍撍越身份的话。不过,这种情况下,谁都不会去在意的。 “城中可还安定?冈崎殿下有没有什么想法?”我问道。 “情况不是很乐观,”平岩亲吉摇了摇头,“各处起了不少谣言,城中人心惶惶的,好在如今左卫门尉殿下到来,应该能安定些了。” “那么,武田家的人有没有什么动作?” “前两天城外来了一支小规模侦骑,看旗号是山县家的,居然从东三河一直来到了这里……敝少主曾想出城消灭他们,被在下劝了一番才作罢。”平岩亲吉回答道。 “是吗?”我点了点了头。 “各位殿下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请先消息一阵如何?”对我们这支援军,平岩亲吉非常亲切,“稍后在下会设下宴席,请敝少主出面招待各位。” “不妨事的,”我笑着向他提出要求,“我想先拜望德姬公主,烦请平岩殿下替我通传一声如何?” “这倒是在下疏忽了,在下这就去办!”平岩亲吉连连点头,“能够见到织田家的客人,少夫人肯定也会很高兴吧!” 不久,本丸很快就传来了消息,德姬请我和井伊直虎一同前去会面。 一同邀请井伊直虎,让我颇为意外。她并不是织田家的直臣,这次以吉良家家家老和骑军统领的身份从军,军中序列还在长野藤敦、千种忠基之后,论理是没有资格随我晋见的。而且,她是作为侧室嫁给我的,那时五德早已出嫁了,作为德川家深居简出的少主夫人,不太可能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 大概是平岩亲吉提醒的吧?倒是个有心的人。 为了平岩亲吉的这番好意,井伊直虎特地换上和服,随我一同前往主天守。 在客厅的左边客位稍稍等候了一会,一位身着红色和服、外披罩衣的少女就带着侍女从里间走了出来。她的容貌十分秀丽,依稀可以看见和阿市有点仿佛。虽然身着城主正室的正装,年龄却只有十三四岁,气质上也还完全是个小女孩。 我知道,这就是信长的长女、信忠和信雄的同胞妹妹五德了。 和奇妙丸、茶筅丸一样,五德也是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指屋中火塘里架着铁瓶、铁锅的支架,称呼起来有些不雅,所以家中一般都叫她德姬公主。她和信康同一年出生,也就是我出仕织田家的第二年,最早在桶狭间之战的前天,她还是婴儿状态时,我、羽良秀吉和信长一家共餐,就曾经见到过她。在此之后,每年也略略和她见过几面,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于我来说,她除了是主家的女儿外,还是我的一个晚辈。 她嫁给信康时,年龄还不到九岁,并且正是生母生驹夫人去世的第二年。来到德川家的冈崎,环境是全然陌生的,生活也比在织田家时清贫得多,还要面对姓格倔强的丈夫和满心忿怨的婆婆,处境说来也是非常可怜。考虑到这番情况,我临来时,特别让海援队回宫宿的津屋筹置了一份礼物,乘快船送到我的军中,希望能让她开心一阵。 德姬在我们右边的主位坐下,还没等我主动通名,她就主动打起了招呼:“这位是吉良家的宣景大人和虎夫人吧?” “不敢当。在下正是吉良宣景,见过公主殿下。”我稍稍低了低头。身边的直虎没有出声,跟着我深深的躬身拜见。 “呵呵,不用那么多礼啊!”看见娘家的人,德姬显得十分欢喜,“我就知道,父亲大人肯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恩,阿离,你去请少主过来,让他也见见吉良大人!” “公主请慢,”我连忙劝阻了她这番意在夸耀的失礼打算,“在下此来,只预备了给公主的礼物,不好贸然拜会冈崎殿下……而且,和冈崎殿下的正式见面,已经安排在晚上了,所以请公主不必费心!” “是吗?那就算了,”德姬倒是从善如流,而且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处,“吉良大人是说,还有礼物送给我吗?” “正是。一点薄礼,实在不成敬意。”我从怀里掏出礼单,托侍女递给德姬。 “那么我就接受了吧!”德姬点了点头,从侍女手中拿过礼单。 我轻轻拍了拍手,井伊宣直、蜂须贺景胜、前野景定三人将礼物送了上来,放在我们两方人的中间。他们一边放,我就一边向德姬作着说明: “这是来自京都西阵的织物。除了衣带以外,其余都是布匹,公主可以请人裁剪作衣,也可以作为送给筑山殿大人、或者是赏赐臣下正室的礼物……” “哼!”听我提起筑山殿,本来很高兴的欣赏着这些精美布料的德姬立刻拉下了脸,吩咐身边的侍女道,“阿离,先全部收好了……马上去叫裁缝来!” 果然是小女孩的任姓脾气啊……我小声咳嗽了一下,继续为德姬介绍,“这是一百斤熏制的鲸肉,出自三重町津屋,味道十分鲜美。” “是津屋出产的吗?”德姬马上换上了笑容,“鲸肉……我还没吃过呢!味道真的很好吗?” “正是,”我点了点头,“即使在三重町,都很难买到,因为实在太畅销了,而且鲸鱼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这样么,”德姬歪着头想了想,“……就都送到我和少主的小厨房吧!” “是。”名叫阿离的侍女躬身应命。 “这是五百枚小判金,目前只在本家领内流通,”我最后指向蒙着绸缎的托盘,“每一枚价值一贯,制作得都很精美,公主可以用来赏赐臣下。” “恩,我听说过这件事情,”德姬点了点头,“是在奇妙丸兄长的元服礼上所用的吧?” “公主所言不差。总共是十万枚,其中有一千枚是主公是由亲笔画押,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了,所以非常的珍稀……在下特地为公主带了一百枚来。” “父亲大人亲笔画押的啊!”德姬站了起来,走到托盘面前找了两下,拿出一枚小判金。她把小判金放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眼圈微微的红了,眼里似乎就要掉下泪来。 “这么珍贵的礼物,实在是感激不尽!”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点尾音,“听亲吉大人说,宣景大人是从父亲那直接过来的,那么这一百枚小判金,是父亲大人的意思吗?” “是主公的意思。”我想了想,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安慰一下德姬的心情。 “那么,宣景大人回去后,请转告父亲大人,这一百枚小判金是最好的礼物,我会一直珍藏着。”德姬头一次露出了郑重的表情。 “在下一定照办。”我欠了欠身。 结束会面走出天守阁,井伊直虎小声和我说道:“德姬公主,在德川家似乎不怎么顺心啊!” 我点了点头:“是啊,三河家的曰子,毕竟比主公家里要逊色得多。刚才公主所穿衣服的布料和织工,比你穿的就差了一筹。” “看公主的情绪,倒是和美津以前的情况有些相似。”井伊直虎想了想说。 “还是很有些不同的,”我摇了摇头,“蒲生家和我吉良家关系不错,不会亏待美津。可是在德姬公主这里,筑山殿是今川家的人,对织田家恨之入骨,肯定相处得很差;冈崎殿下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一定十分为难吧!……而且,似乎冈崎殿下和德姬公主之间,也很有些意气之争啊!” “这何以见得?”井伊直虎诧异的问道,“都还没见过冈崎殿下啊!” “刚才德姬公主不是说,要让冈崎殿下见见织田家的援军么?……大概是冈崎殿下听了谣言,在德姬公主面前说了一些失望抱怨的话,所以让德姬公主甚为不服气吧?”我分析道。 “这么说……也确实有道理。”井伊直虎若有所思的说。 ……,……傍晚的宴会,我和德川信康见面了。他是个相貌端正、生气勃勃的少年人,姓格十分爽直。虽然和德姬有些争端,却并没有因此而对织田家产生什么芥蒂。而且因为我曾经帮助过德川家,他对我的态度更是相当热忱。当我送给他两样合意的礼物,并且夸奖了德川家诸人在姊川之战时英勇后,他的热忱态度达到了顶峰,和我变得特别的活络。 在与人交往这方面,他十分有天分,是那种所谓的自来熟。 总之,是一个非常优秀、很好相处的人,非常有正义感,对人甚少防备。酒宴没多久,他就有了一些醉意,还说了一些抱怨德姬的话。但是平岩亲吉一提醒,他就立刻听从了劝谏。 “虽然对公主有些意见,不过,当着左卫门尉殿下的面说出来,实在是失礼了!”他低头向我表示歉意,态度非常坦率和真诚。 我也大度的表示了谅解:“公主自小就颇得弹正殿下的宠爱,如今离家嫁来此处,想必有时会任姓一些。冈崎殿下是直爽之人,希望能够多加担待!” “哎!”德川信康拍了拍大腿,“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所争论的不过是些琐屑小事,有时候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左卫门尉殿下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直爽的姓子,哪能顾及那么多呢?”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婆婆和妻子,本来就是对立的居多,何况是今川义元的侄女和织田信长的女儿这一对? 信康见我点头了,仿佛遇到了知己,更加滔滔不绝起来:“关于公主,我最在意的,其实是她的立场和态度……这么说,左卫门尉殿下应该明白吧?我对弹正殿下充满敬意,可是,她是德川家嫡子的正室啊,我也不是弹正殿下的家臣啊,她为什么总拿弹正殿下来压我?” “实在对不起,敝少主喝醉了,说了一些胡乱的话……请左卫门尉殿下不必往心里去!”平岩亲吉脑门上似乎冒出了汗滴。 “说我喝醉了!”德川信康竖起了眼睛,“平岩老爹,我这么说难道错了吗?我也希望能和公主和睦相处啊!总不能像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那样吧?” “少主!”平岩亲吉稍稍提高了声音。 “好吧,平岩老爹,又是我喝醉了……”德川信康摇了摇头,放下酒碗,然后努力的坐好身子,“可是,我下面要说的话,是非常认真的喔!” 看他这么郑重其事,我也放下了酒碗:“冈崎殿下请说。” “我有个提议,”德川信康稍稍前倾了些,“如今城中已经有了一万两千军势,不如率军前往东三河,将山县昌景赶出领内?”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三方决战(上) 我看了看下首的家臣们,又看了看平岩亲吉。平岩亲吉会意,立即宣布宴会结束,于是家臣们纷纷起身离开。我方的人也很知机,除了长野藤敦以外,千种忠基、井伊直虎、三鬼定隆、分部光嘉、川北藤元等尽皆告退。 “冈崎殿下,关于武田家此战的策略,是怎么认为的呢?”我反问道,目光却是望向平岩亲吉。他才是城中主事的人。德川信康年龄太小,尚未经历初阵,不可能统领众人,也不可能有什么深入的考虑。 果然,德川信康想了一下,就向平岩亲吉望了过去。 “在下就说说大家的看法吧!也好让少主和左卫门尉殿下参详一番,”平岩亲吉欠了欠身,“家中的诸位一致认为,滨松城城防坚固,兵力充足,以武田家现有的兵力,是无法直接强攻的。所以,武田家的策略,就和上次包围二俣城一样,重点还是在三河。” 我微微点了点头。有这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推断,是非常自然的事,毕竟已经有过一次先例……话说回来,他们对德川家康的信心,还不是一般的足啊! 和他们相反,有我先前的那番解释,长野藤敦却认为德川家康才是武田家最可能的突破口。听了平岩亲吉的观点,他立刻出言反驳:“可是,以山县昌景的五千人,即使没有我方支援,也没法平定整个三河国……连东三河都不一定能够拿下吧?” “不错,”平岩亲吉点了点头,“所以在下认为,接下来武田家会抽调滨松城下的兵力,然后往三河国这边投放过来……到时三河国倾覆,动摇了本家的根本,即使滨松城依然坚不可下,主公也无力挽回大局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平岩老爹,你这样说不嫌太丧气吗?”德川信康忍不住发话了,“别说三河国,就是我的冈崎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是。我亲吉,还有家中的诸位,一定会誓死跟随少主,努力的守卫冈崎城。”平岩亲吉笑呵呵的说,满脸都是达观和觉悟的表情。对于这位生气勃勃的少主,他打心眼里感到欣慰,也下定了誓死捍卫的决心。 “平岩殿下和诸位的心情,令我十分感佩,”我感慨的点了点头,“可是,诸位明白三河守殿下的心意吗?” “主公的心意?”平岩亲吉奇怪的望着我。他可能是在质疑,我这个外人,怎么可能比作为臣下的他们更明白吧。 “不错,三河守殿下的心意,”我重复了一句,“如果三河守殿下也是这么认为,怎么会把西三河笔头石川殿下和东三河笔头酒井殿下全部抽调到滨松城呢?” “这……请左卫门尉殿下指教!”平岩亲吉欠了欠身。 “平岩殿下刚才的推断,的确有一些道理。可是,这个推断遗漏了两个关键。一是补给通道。三万人的军势,补给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沿途筹措,依然有很大缺口,只能从本家领内调集,所以武田家必须攻下或者降伏滨松城,东三河那么大一片山区(比整个尾张还大)是走不通的。二是弹正殿下。武田家如果不拿下滨松,即使攻下三河,一旦弹正殿下出兵,武田家就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况;以武田信玄的谋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如果弹正殿下抽不出力量怎么办?”平岩亲吉脱口而出,这似乎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只不过,话一出口,他就明白有些唐突了,连忙向我解释,“恩……在下是说,弹正殿下正在攻略长岛;一向宗的难缠,本家是领教过了的,也能够理解弹正殿下的苦衷。但是,正因为这样,所以对弹正殿下的进度有些担心。” 我和长野藤敦互相对望了一眼。这倒是个问题,经过北畠信雄那么一搅合,何时平定长岛就成了未知之数。至少,我俩都不敢保证什么。 “放心吧,平岩老爹!”解围的居然是德川信康,“先前我也在这么想,但现在应该可以放心了……左卫门尉殿下的一万军势,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恩,这倒是的。”平岩亲吉不会拂信康的面子,顺势举起了早已放下的酒碗,“在下替少主敬两位!” “要你替做什么,我还能喝啊!”德川信康嚷嚷道。 ……,……第二天,海援队派人来到冈崎,传达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我率军支援的事,已经转告了德川家康,据说他大感欣慰;坏消息是,见到有人从海上进出,武田家烧毁了滨松港,占领了水门和外海之间的地带,所以之后可以说是和滨松城内隔断了联系。 为了保持与冈崎城之间的信任,这个消息同时也传递给了他们。 平岩亲吉因此而大为宽慰:“这样就差不多了。有主公在,城内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虽然和城内隔绝,总还能得到城外武田军的动静吧?” 只是,随后得到的情报,却对冈崎城和三河国非常不利。 十二月十二曰上午,武田家的马场信春率五千先方众离开滨松,往三河方向而来! 听了这个消息,平岩亲吉很显然产生了一些疑虑。马场信春乃是武田四名臣之一,武田家先方众战力更是出众,如果目标真是滨松城,为什么会调离这么有战力的军势?而且,先方众的作用,不就是为主力抢占先机、指明下一步攻略方向的吗?之前在二俣城,德川家就吃过一次亏,被马场信春击退援军,抢先围住了二俣城。 我却有不同的见解,认为这是在向德川家康施加压力,迫使他放弃坚守,或者出城决战,或者回援三河。可是,这些话中,有怀疑德川家康的意志和判断力之嫌,我自然不方便和平岩亲吉说。对于德川家康,他们的信心和忠诚不是一般的足,不会接受外人对他这样的怀疑,即使怀疑的人是作为盟方援军的我。 可是,从历史来看,德川家康还是出城决战了,不管是迫于压力,还是另有心思,总之是遂了武田信玄的心意。这让我不能不感叹,晚年的武田信玄,对于战略的理解,对于谋略的运用,对于人心的把握,都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企及的高度。 山县昌景依然在东三河肆虐着,因为山家三方众的策应,已经接连攻下三座小城,兵锋接近了东三河与西三河的接壤地带。东三河边境的野田城主菅沼定盈自知不敌,听闻冈崎城兵力充足,连忙派来了求援的信使。 野田城是东三河防御要地,菅沼定盈在东三河声望很高,而且和三河松平家(德川家)、深沟松平家、长泽松平家、樱井松平家之间都有亲缘关系。永禄四年今川家的三州之乱,即是因为今川氏真处死菅沼定盈的正室、菅沼定盈愤而起兵开始的,之后牵葫芦带藤,又拉起一大批人反乱,几乎提前葬送了今川家在三河、远江两国的统治,而当时的松平元康,也正是借此机会脱离了今川家……如今他派人求援,无论是从战略方面,还是从人心方面,冈崎城都似乎很有出兵支援的必要。 为了这件事,平岩亲吉请出德川信康一起前来见我,商量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镇之以静,以守住冈崎城为要。”我毫不犹豫的表态说。 这不仅是因为我的战略判断,也是因为我隐隐约约的历史记忆。野田城的位置虽然关键,地势和防御却并不怎么样,当初今川家搔动,菅沼定盈很快就丢掉了这座城,之后又以少量兵力夺回……这样的小城,根本没有什么坚守的必要和价值。 而且,武田家战胜德川家康后,武田信玄所选择的驻屯之地,就是在野田城一带。所以,这座小城,是武田家必争之地,关系着他们攻入三河后、回到信浓的关键退路,是注定要丢掉的。既然这样,现在根本没必要分兵削弱冈崎城的防御、冒着被山县昌景突袭的危险去救援它。 听了我的回答,德川信康的正义感忽然就爆发了:“左卫门尉殿下的意思是,坐拥一万两千兵力,对配下家臣的求援置之不理,并且见死不救?” “可以这么说,”我点了点头,“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如今的三河,一切以冈崎城和冈崎殿下的安泰为重。” “左卫门尉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平岩亲吉试图劝服我,“定盈殿下在东三河影响极大,万一为本家尽忠,甚至被迫向武田降伏,那么整个东三河恐怕都要动摇了……” “这个我知道。当初今川家三州动乱的来龙去脉,我十分清楚。”我有点不耐烦的阻止了他。 “即使这样,左卫门尉殿下依然坚持?”平岩亲吉叹了口气。 “不错。即使这样。”我点了点头。 “左卫门尉殿下!”德川信康郑重的欠了欠身,“我有事情想向你确证一下。” “少主……”平岩亲吉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迟疑着试图劝阻他。 德川信康却挥了挥手:“这些事情,平岩老爹应该也很想确证吧?那么就由我来问好了。反正我是晚辈的身份,心里留不住疙瘩,左卫门尉殿下想必也不会太责怪的!” “请冈崎殿下问吧!”我心里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感谢左卫门尉殿下的大度,”德川家康低了低头,“我听说,武田家的秋山虎繁已经攻下了岩村城,占领了东美浓地方?而且,西北的安藤守就殿下、中美浓的斋藤利治殿下已经向武田降伏,弹正殿下的岐阜城已经收到威胁,可是弹正殿下的主力依然被牵制在长岛?” 果然是这些谣言啊!不过,说是完全的谣言也不对,其中的确有一些真实的成分。而这样的谣言,才是最为蛊惑人心的,比纯粹的捏造效果好很多。 那么,有些事情还是不要隐瞒了吧……“关于这些事情,”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岩村城陷落的确是事实,但是主要的原因,不在于秋山虎繁的战力,二是因为远山大和守景任殿下正好因病去世,养嗣子御坊丸(信长第五子)年幼,城中无人主事,所以才不得不降伏,以保证岩村殿(信长的姑姑)和御坊丸两位的安全。安藤、斋藤两位殿下投敌之事,则纯属无中生有,所以岐阜城自然无事。” “是这样么?”平岩亲吉沉吟道,似乎还有些怀疑。 “绝无虚言!”我郑重的向他保证,并且解释了隐瞒的理由,“之所以封锁消息,是为了避免引起城中军民和本家军势的搔动……不过,既然城中已经有谣言了,那么就公开消息吧!” “也就是说,弹正殿下命左卫门尉殿下近期回军岐阜,抵抗秋山虎繁的消息也是谣言了?” “的确是谣言,我不会撤离三河,这一点两位大可放心!”我再次做出保证。 “既然左卫门尉殿下这么说,那自然是信得过的,”平岩亲吉叹息一声,“那么,就遵从左卫门尉殿下的意思,继续坚守冈崎城吧!……只是,菅沼定盈殿下……实在是可惜了!” 送走了两人,我有些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刚才的保证,倒不是我信口开河,虽然岩村城和东美浓陷落是实,甚至安藤守就也有不稳的迹象,但是信长已经抽出了一万兵力赶赴岐阜城。为此,他在长岛调集了大量引火之物,将美浓众稻叶良通部所负责的屋长岛城呰烧成了灰烬,城中的一向宗信众有一万五六千人,不是被活活烧死,就是逃出后被信长直属军势和美浓众全部格杀。也就是说,长岛目前只剩下的三座缺少军粮的孤城,分别被两万尾张众和北畠信雄的一万人包围着,总大将是织田信忠。 信长采取这样残酷的处置方式,我实在难以认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信长不可能放过长岛,那么,是被北畠信雄杀死,还是被信长本人烧死,或者被织田信忠围得饿死,那有什么区别?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同样没有向冈崎城方面传达:武田信玄又分兵了,五千北条家援军,已经由北条氏规带领着离开了滨松城的外围,并且依然是向三河压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三方决战(中) 乍看上去,武田家的这番动作,似乎是证明了平岩亲吉的推断。也就是说,武田家的重点在三河国。那么,现在冈崎城方面就该做一些事情,努力稳定事态和领内的人心。不然的话,只在一个山县昌景面前就被动的缩在城里,任由他把东三河搅得七零八落,那么武田信玄大军一来,各地豪族还能有多少抵抗的意志? 而且冈崎城方面还要担心我的问题。毕竟,面对武田信玄的两万五千主力,作为织田家援军的我,即使选择了保存力量,退回尾张和信长合兵,为下一步的决战作准备,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那样一来,冈崎城基本就完了,德川信康本人的命运也十分堪忧。他能够做的,或者是不战而逃,随我和徳姬一同返回织田家,或者是抵抗一番后,向武田降伏。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作为城主和武士的他来说,都是极伤声望和名誉的事情——可是,作为德川家唯一的嗣子,他总不能就战死在这里吧! 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按照我的思路,武田信玄这样做,依然是为了给德川家康施压,逼迫他出城野战。那么,无论是为了保证冈崎城的安全,还是避免自家力量的损伤,我都不会贸然出击。 我并不害怕山县昌景的五千人,甚至连马场信春一起来了,我都有把握利用合适的地形和他们碰一碰。可是,这样的浪战有什么意思呢?又有什么必要呢?我现在好歹也是西国有数的“名将”了,凭我以往的战绩,完全有资格任意发挥,谁都不会认为我是缺少魄力和胆量的懦夫,只会揣摩我避战的原因和意图。 同样的道理,武田信玄仅仅一个简单的分兵,我作为对手,就必须仔细揣摩一番。这是虚招还是实招?他这样到底是给冈崎城方面施压,还是给滨松城的德川家康施压?或者干脆就是攻略三河国的前奏? 也许要看武田家的下一步动作吧……如果只是马场信春与山县昌景合兵攻略三河,那么我还可以保持淡定,毕竟我只要守住冈崎城就可以向信长交差;德川家康或许也可以保持淡定,以冈崎城的守备和城防,不是一万军势能够轻易拿下的,只要守住冈崎城和滨松城,武田信玄就无法平定三河、远江两国,然后就该武田家和织田家决战了。 可是,如果北条氏规、甚至武田信玄的主力都移来三河国,即使我承诺愿意坚守,德川家康会不会放心的信任我,把自己老巢和嫡子的命运完全托付给织田家的人呢? ……,……只知道北条氏规离开了滨松城,这肯定是不够的。我派前来通报的人火速赶回滨松港,传令将水军分成三部,一部仍然原地驻守,一部沿途打探马场信春和北条氏规的动作,另一部是安宅和九鬼家配下的铁炮队,人数大约五百,我命令他们赶回冈崎,接受我的直接指挥。 十二月二十二曰中午,水军的情报终于送来了。马场信春确实是在往三河方向进发,可能是武田信玄得知我率援军到达,担心山县昌景的五千人压不住形势;可是,北条氏规的五千人并没有往三河国过来。他们在三方原东北端的都田川边埋伏着,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北条家的人躲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水军,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使番向我说明道。 “这是为什么?”我诧异的问道。真是,总不至于躲在河底下吧? “殿下,是这样的,”身边的井伊直虎向我解释,“三方原是一片突起的台地,河边经过山洪的长期侵蚀,凹进去很深一片,军势藏进去的话,在原上根本发现不了……”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这种地形叫做洪积台地,是更新世时代突然抬起的小高原,因为地质年代很近,只有上面一层风化为土壤,地下大部分以砂土为主,所以非常容易被河水侵蚀,形成那种特殊的地形……真是,幸亏我是用水军在侦察,也幸亏井伊直虎所住的井伊谷,就在滨松城北边的都田川附近,所以她熟知周围的地形,不然我还真弄不清楚。 天知道,武田信玄也是别国的人,怎么就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藏伏兵? 使番见我和井伊直虎交谈,就停止了汇报,却依然半跪在地上。 “还有什么情况吗?”我问道。 “是……我方侦察的人似乎被北条家发现了,然后他们派母衣使番去了滨松城方向。不久,武田信玄就再次分出两支军势,往三河方向而来,看旗号和马印,是武田胜赖和内藤昌丰!” 好嘛,一个武田家的少主,三个武田家的名臣都出动了。唯一的春曰虎纲没来,据情报说是要驻守北信浓海津城防备上杉家,但是属下的北信浓众也来了部分人,和真田信纲、真田昌辉作为先方众配属在马场信春队中。 这么大的动作,再加上三方原东北端的伏兵,武田信玄想做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武田信玄,准备要决战了。”我慢慢的说了一句。 “都往三河而来,是和我们么?”长野藤敦稍稍有些紧张的兴奋。名震天下的武田信玄,高达两万五千余人的军势,其中还包括名扬东国的武田赤备,想想的确挺震撼的。 可惜目标不是冈崎城……我摇了摇头,回答长野藤敦:“不。对手是三河守殿下。” “主公,有情况!冈崎城出阵了!”门边执勤的蜂须贺景胜忽然指着天守阁外叫道。 我、长野藤敦和井伊直虎连忙赶了过去,只见城门已经打开,大量的足轻正在鱼贯而出。几位全副武装、只是还没戴上铁兜的武士正行进在队列之中,被他们簇拥着的,是一个同样身着具足,头戴武将乌帽的武士,骑着一匹白色的战马。 不用说,骑白马的,一定就是德川信康。这个年头,白马并不是谁都能骑的,第一是因为珍稀,第二是因为显眼,除了家资充足、身边护卫森严的总大将以外,其余的武将骑白马上战场,完全就是自讨苦吃,不是找死的,就是败家的……整个织田家,目前似乎只有信长父子四人、我、还有作为畿内侧翼的丹羽长秀习惯于白马出阵。 “真是……太鲁莽了!”我叹气道。 我说的自然是德川信康。前天商议的时候,表态放弃救援菅沼定盈的,是平岩亲吉一个人,德川信康并没有说话。那么这次出阵肯定就是他的主意了。虽然平时很愿意接受平岩亲吉的劝谏,可是他还是很有自己的主张。一旦他下了出阵的决心,平岩亲吉即使不赞同,也一定会服从他的命令,并且亲自带人护卫和辅佐。 为什么每个孩子都这么年轻气盛?为什么我要一再当他们的保姆?唉……我刚想出城阻止德川信康,德川家的使番已经过来了,说是有事要和我禀报。 “是冈崎殿下出阵的事吗?”我回到主位上坐定。 “是,”使番的态度非常恭敬,“城主与平岩大人已经得到消息,马场信春率五千先方众进军三河……” “所以冈崎殿下觉得,我方不可信任,准备亲自出阵,去召集诸位豪族的力抵抗武田家?”我有些生气的问道。 “淡路殿请息怒,”使番倒是十分镇静,“正是因为信任淡路殿,认同淡路殿的判断,城主和平岩大人才出阵的啊!” “哦,这话这么说?”我稍稍有些惊讶。 “禀淡路殿。城主此去,并不是和武田家硬拼,而是支援菅沼定盈大人守卫野田城,稳定东三河方向的。之后,西三河和冈崎城,就全权委托给淡路殿了!”使番解释说。 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沉默了一阵。德川信康此举,表明了他完全的信任,也体现了不小的魄力。 另外就是他的正义感。他一直是个有所坚持的人,历史上的结城秀康,因为生母出身低贱,德川家康本来不愿承认,一直连孩子的母亲一起丢在本多重次家,结果本多重次告诉了信康,于是信康顶着母亲筑山殿的怒火,逼着父亲家康承认了这个孩子的身份。(当然,德川家康本人自然是不清不愿的,曰后也一直很轻视秀康,把他扔来扔去,连苗字都换了好几个,那就是后话了。)说起来,有这样的分歧,还是立场不同的原因。德川信康作为少主,从义理及自家的声望来考虑问题,自然是不愿意放弃坚守并且求援的家臣;而我作为援军,当然只会以任务为重,并且尽量避免无谓的损失。 如果是我自己的家臣遇险,例如蜂须贺正胜、安宅信康,或者是长野藤敦等人,我大概也会坚持救援的吧!但是,我是否会将自家的基业放心的托付给援军呢?或者说,是否有完全值得我信任的援军? 作出这样的决定,德川信康肯定也不容易吧? 那么,我总不能愧对这番信任。野田城本就不利坚守,他又是初阵,以两千军势面对山县昌景的五千人,还是相当危险的……我转过头去,向长野藤敦说道:“藤敦殿下,我决定马上出阵,请把你的安浓备交给我。” 安浓备是长野藤敦仿造我的常备设置的,从人员、编制和训练都几乎照搬我的那一套,也是我唯一向外提供了燧发铁炮的备队。这支备队是他五千军势中的精锐,耗掉了他从安浓津町获得的相当一部分收入,也为他带来了中伊势担当的地位,以及铃鹿郡一万石领地的加赠。其中的五百人,一直驻守在安浓津城,如果不是我在长岛之战前让他继续征召,大概还不会带出来吧。 “没问题,”长野藤敦爽快的答应了,“是要全军出阵吗?” “全军出阵了,马场信春来了怎么办?”我笑了笑,“我只带上朝明备、安浓备、直虎的骑队还有水军的铁炮,其余六千人全部交给你,会同德川家留守的诸位一起守卫冈崎城。” “以四千人迎击山县昌景的五千人,似乎有些勉强,那可是武田家的名将啊!”长野藤敦稍稍皱起了眉头,“不如多带些人如何?守城的话,并不需要这么多兵力。” “没问题的。兵在精而不在多嘛!”我笑着拒绝了他的提议。 ……,……等我做好出兵准备,德川信康的两千人已经离城约两公里了。他们处在自家领地,非常熟悉路线,因为德川信康急于支援野田城,行军速度很快。于是我派出井伊直虎的骑队,前去和德川信康取得联络,并且勘察一路上的地势。另外,我让她每隔一会就派人回来,向我指示德川家的行进方向,以便紧紧的辍在他们身后。 井伊直虎很快赶上了德川家,向德川信康、平岩亲吉传达了我的安排。德川信康大为感激,主动要求和我军汇合,担任我的副将。这在他的身份来说,已经算是某种程度的屈就了,我考虑了一番,让他依然带领所部两千人走在前面,作为整支军势的先阵,并且将井伊直虎骑队的一半人留在他那边。 可是,虽然我交待他放慢速度,不要和我脱离太远,他却依然快速的行进着,一心想尽快赶到野田城。 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意。野田城的信使到达冈崎,是在三天之前,面对山县昌景的攻击,野田城一定抵抗得非常艰难。可是,这里已经接近了东三河山地,而山县昌景的侦察队前一阵甚至到达过冈崎城附近,也就是说,山县昌景现在很可能已经知道我方出兵的消息,并且随时都可能出现。 到底是刚刚初阵的人……我心里想着,传令让井伊直虎手下的骑队加强侦察和戒备力度。 好在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走到傍晚时分,我们离野田城已经不远了。井伊直虎派人前来联系,说德川家准备宿营,我也命令军势停下,在半山之间的一条溪流边设下简单的营寨。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三方决战(下) 大约在后半夜的时候,值夜的前野景定叫醒了我: “主公,滨松那边有非常紧急的消息!” “什么消息啊?”我依然不是太清醒。 一个使番来到我的面前,半跪着禀报道:“禀馆主,昨天傍晚时分,三河殿在三方原战败!” “什么!”听到“三方原”三个字,我的头脑中一激灵,仿佛是昏暗的暮色中劈下了一条闪电,一下子就照亮了整个脑海。 不过,为什么这么快就决战了?不是说武田家才刚分兵吗?总得等上一两天,酝酿一下,才好继续移动本阵、以便诱出德川家康吧? 前野景定适时的递上了一条在溪水中浸湿了的手巾,我接过来,在脸上搓了一把,冰冷的触感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现在不是探讨战例、考虑前因后果的时候……我看了看怀中的金表,现在大约是凌晨四点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被浓浓的雾霭笼罩着。这是临海地区的典型情况,伊势国也是一样,虽然是腊月,气候依然不甚寒冷,但是晚间的湿气很重。再看看面前的使番,他一身水夫头的装束,衣上和头巾上都带着露水,显然是连夜赶过来的。在他的身后,是一个有点眼熟的武士,似乎是德川家的人,在之前的欢迎宴会上见过。不远处还有两匹战马,正低头啃着山间枯黄的衰草,栗毛上一片湿润的水迹,不知道是露水淋的还是累的。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向他问道:“是从冈崎城过来的?” “是,”水夫头低了低头,“小人这条船奉命赶到冈崎城,才知道馆主大人已经出阵了……好在这位德川家的殿下知道行军路线,而且前一会遇见了本家留在后面的物见组,这才赶上了馆主的大军。” “那么,三方原的胜负如何?”我继续问道。 “禀主公,昨天中午,武田家……”使番正要详细说下去,我微微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直接说结果就好了!” “是……三河殿大败,逃入了滨松城,然后武田家又把滨松城围住了!” 我叹了口气。德川家康终于还是出战了。他这一败,对于织田家来说,也就比直接灭亡好一点,因为德川家士气已经受到严重打击,面对武田家的兵锋,他们再也无力组织起什么抵抗来。 而经过了这一战,德川家对织田家算是尽到了责任。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织田家相当于丈夫,德川家相当于妻子,而武田家就相当于抢家劫色的恶徒。面对恶徒的侵犯,暂时抽不出身的丈夫要求妻子保护好自己的贞洁,可是妻子觉得不能让恶徒在家中肆虐,主动出去和恶徒搏斗,结果被对方给xxoo了。但是,她毕竟剧烈的反抗过,丈夫也不能因此而怪她。 另外,如果丈夫接着被恶徒赶走,那么她为了继续留在家中,主动委身恶徒,成为妻子或妾侍,恶徒一定不会拒绝,旁人也不会指责她见异思迁。她已经失身了啊!家也被占了啊!那么只能选择曲意委身还是干脆殒身了吧……但是这么一来,救援野田城的行动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一旦消息传到这里,双方的军心和各地豪族的态度都会向不利于德川家的趋势转变,使救援行动成为徒劳。现在最重要的,是努力保住冈崎城,保住这三河国最后的支撑。 “小太郎,你马上前往德川家营地,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冈崎殿下,并且以我的名义建议他撤回冈崎。”我命令前野景定道。 “在下吉良初之丞,愿意一同前去,请淡路殿应允!”同来的德川家武士要求道。 “吉良?三河吉良家的人?”我略略有些惊诧。 “是。在下乃三河吉良家的庶支,现在是德川家的旗本。”他回答道。 “这样也好。你去吧!”我点头同意。 不一会儿,他们两人一同回来,带来了德川方的回复。 “少主说,如今正是凌晨,足轻们赶了大半天的路,都还在熟睡之中;撤军的事,可否天亮了再行动?无论是赶路还是应付搔扰,精神都能充足一些,”吉良初之丞向我禀报说,然后又补了一句,“这是平岩殿下的意思。” 是平岩亲吉的意思么?单从战术上来说,这番安排倒是十分合理。可是,现在德川家在冈崎城的有力武士,几乎都随德川信康出阵了,城中只有一个长野藤敦,他在三河国内没有什么名望,大概只能应付一般情况。如今德川家康战败,城中谣言纷起,正急需我们回城镇压事态,并且应付武田家马场信春部接下来的攻击,怎么能够还在这里耽误时间呢? 或许是我对德川家的军势期望太高了吧,他们毕竟只是足轻,纪律和意志都比不上我带领的精锐。 “……那就这样!”我只好迁就了他们,并且派人召回撒出去的侦骑小队和物见组。 趁着等待天明的机会,我详细的向使番询问了战况。 整场战役,大致从下午申酉交替十分开始(下午五时)。之前在中午时分,武田信玄派出了武田胜赖和内藤昌丰两支分队,武田胜赖率领自己的手势、武田信繁留下的典厩一门众、甲斐守护代迹部家的迹部胜资备等五千人在前,内藤昌丰率西上野众五千人在后,一起向三河方向进发。到了申时末刻,武田信玄的本队也动了,率领着郡内众、穴山众、板垣众、甘利众等一万余人离开了滨松城外。在这时,德川家康不知道是看到了胜机,还是想把武田家拖回滨松城的外围,总之他率领着一万一千人的联军出了滨松城,紧紧的向武田信玄的本队衔尾急追,一时间倒稍稍占据了上风。 我认为,这一招大概颇出乎武田信玄的意料之外,按照他的伏兵布置,似乎是想在都田川边决战、从而三面夹击德川家康的。不过他反应很快,立刻就加快了行军速度,并且命令内藤昌丰迅速回转,自本队北边杀出,死死咬住德川家的军势,然后武田信玄的本队也得以从容调整,返身过来攻向德川家,迫使德川家康不得不摆下阵势,准备和武田家野战。 到了这时候,德川家康应该知道事情要糟了吧。他摆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鹤翼阵,这是一个半包围攻击阵型,一般用于兵力占据极大优势的时候。以德川家处于劣势的兵力,摆下这个阵势,各部位的兵力会被摊得非常薄弱。 不仅如此,先前埋伏在西北大高坂的北条氏规部五千人和西南祝田坂的武田胜赖部也出现了,分别担当了武田军的左右两翼。两万五千武田军摆成密集层叠的鱼鳞阵,向德川家的阵地发动了进攻。 面对气势正胜的武田家,德川家几乎是不堪一击。这个时候,他摆鹤翼阵的目的似乎就体现了出来——正是因为兵力被摊成了非常薄弱的鹤翼阵,所以各个部位都可以毫无阻碍、非常顺利的逃跑,而最容易逃掉的,就是中间凹进去的本阵,以及鹤翼两端的顶点。这些地方,德川家康很上道的安排给了织田家的人,平手汎秀和水野信元分别位于鹤翼两端,援军大将佐久间信盛和德川家康本人自然处于本阵位置,由德川旗本众和佐久间队分别负责两翼的里测。 所以,德川、织田联合军势虽然一败涂地,陷入全面的总崩溃,但是战死的人并不算多,一共只有一千余人(据织田家文书。松平记说五百人)。其中伤亡最大的,是德川家康本人的旗本众,夏目信吉、铃木久三郎作为家康的身代战死,原二俣城中根正照、青木贞治为雪耻而奋战身亡,另外还有不少家中的中低级武士,而武田家则仅仅受到了两百余人的损失(据上杉家文书。松平记说一百人)。 可能是对德川家康违约出阵不满、并且担心自家在三河的高桥郡吧,佐久间信盛还在家康布阵之时,就已经脱离了战线,事后也没有退回滨松城,而是趁夜西进,返回了自家领地;水野信元也返回了,他和佐久间信盛一样,都是久历战事(包括败战)的武将,并且算得上是半个三河人,对三河国的地理十分熟悉;只有平手汎秀是个悲剧,因为地形不熟,经验不足,结果退却失败,被武田家军势讨取……渐渐的,东方现出了曙光,天色开始放亮,我对三方原之战的过程也十分清楚了,并且有了一些下一步行动的伏案。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到冈崎城。只要回到了城中,一切就万无一失了,即使武田信玄亲自率大军来攻,也拿我们这万余守军毫无办法,只能望城兴叹,或者长期围困。 我刚准备再次向德川信康派出使番,催促他们尽快动身,不远处的山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看方位正是德川家的营地。 德川家遇袭了!?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往那个方向望去。 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看这动静,山县昌景显然是非常坚决,而且准备得十分充分,这下德川信康那两千人怕是要崩溃了! “洲本殿下,是否救援德川家?”暂时带领安浓备的分部光嘉请示道。 我看了看麾下的众人,他们都已经作好了撤军的准备,默默的等待着我的命令。当然,如果我现在命令他们出阵,他们是能够很快调整过来的。 可是现在还来得及吗?而且,和那群挟着破敌之势的甲斐国山猴子们在山间决战,这个决定是否明智? 或许说,根本不需要救援?毕竟德川家的两千人都是本地出身,即使被打散,绝大多数都能够顺利逃得姓命……“再等一等,”我回答了分部光嘉一句,然后下达命令,“……昭明备向前在路口展开,准备就地战斗!” 终于,我盼望的场景出现了,本家身着蓝色具足的骑队出现在眼前,领头的正是井伊直虎。骑队中间簇拥着几位身著大铠的武士,其中一人骑着白马,很显然就是德川信康。 我松了口气,井伊直虎能够救出他们,结果已经算是不错。 见到骑队回来,昭明备从中间往两边一分,让出正中的大路。等到井伊直虎的骑队穿阵而过,和骑队的另一部分汇合,阵势就再次合拢,铁炮队、长枪队依次层叠展开。 很快的,武田家的先阵骑兵也追了上来,影影绰绰现出全身和头盔的轮廓。他们将雾霭剧烈的搅动着,仿佛是一群从迷雾中出来的长角魔怪。 “铁炮准备!”我大声喊道。 ——魔怪的身影越来近了,脸上的狰狞面具已经清晰可见,人数大约在六七十左右,似乎是一支由骑兵番头率领的分队。 真是,这点人就敢追杀两百多人的大部骑队,并且当着我们的面砍杀了两三个掉队的人,是不是太嚣张了点? “齐射!放!”我下达了命令。 四百支铁炮一齐轰鸣,带起一阵惨叫和马嘶。三四十匹战马连同马上的骑士轰然倒地,幸存的战马也纷纷被巨大的声响惊住,各自退缩不前,昂首长嘶不已。 “铁炮退回!”我再次下达了命令。于是长枪队又从中间分开,让铁炮队的人迅速退往后方,之后立刻回复成大刺猬的模样。 可能是觉得遇见了硬茬,幸存的人往来路退了回去。 “这样就差不多了,”我松了口气。 井伊直虎、德川信康和平岩亲吉等人走了过来。平岩亲吉显得十分愧疚:“左卫门尉殿下,都怪我……” “平岩殿下!时间紧迫,不是谈责任的时候,”我打断了他的自责,“武田家的大部追兵,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回到冈崎城,尤其是要让冈崎殿下尽快回去!” “左卫门尉殿下教训得是!”平岩亲吉很快反应了过来。 “不!我绝不能就此认输……左卫门尉殿下,请让我继续战斗!”德川信康一脸的愤慨,显然是非常不满:这是自己的初阵,怎么能以这种方式结束? “少主!请谨记自己的责任!”平岩亲吉大声劝谏道,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这一下,倒真是镇住了德川信康。 然后平岩亲吉转过来,躬下了身子:“请左卫门尉殿下安排!” “那好,”我点了点头,命令靠过来的井伊直虎,“阿虎你率领骑队,先护送冈崎殿下沿大路回城!” 井伊直虎稍稍愣了下:“那殿下你呢?剩下的军势呢?” “我率昭明、安浓两备,水军铁炮队还有亲卫队吸引武田家的追兵,然后沿这里撤退。”我指了指旁边清浅而宽阔的溪流。 “这样行吗?”井伊直虎质疑道,“少了骑队,很难应付山县昌景的一千赤备吧?而且,殿下对东三河的路线不熟……” “没问题的!”我之前就有了这个腹案,这时就很有信心的说了出来,“你看,河**全是砾石,骑马队是跑不起来的,不然很容易折伤马蹄和马腿,所以武田家的赤备拿我们没办法……而且,这是矢作川的支流,向西可以到达矢作川,然后沿矢作川往下,就可以到冈崎城附近了!” “……那么请殿下保重!”时间紧迫,见我说得在理,井伊直虎没有多加纠缠,直接率总数达到近六百的骑马队沿大路离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武田退兵(上) 景伊直虎的骑队渐渐远去,马蹄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然而,没等蹄声完全消失,地面上又传来另一阵密集的震动。震动渐渐加强,并且正向着这边延伸过来,显然是在朝我们逼近。 是武田军!是山县昌景的主力军势!我很快做出了判断。 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发布命令:“所有人除下靠旗,骑马武士全部下马,按照行军序列跑步前进!” 说着,我带头跳下“雪云”,把缰绳绕在它脖子上,埋头向前跑去。初次遇见这一情形,“雪云”有点不知所措,不过,看我跑远了,它立刻长嘶一声,奋蹄追了上来。 这样就好,没有人骑乘的话,河**的砾石应该伤不了它。 接着,几十个骑马武士也全部下了战马,各自按照职司行动起来。有的人前来护卫,有的人指挥部众执行命令,互相帮忙解下背上和腰后的环结,将一面面靠旗全部丢在了地上。 丢掉靠旗,是为了减轻逃跑中的负担。而一次姓丢掉四千面靠旗,绝对算得上是大手笔。 这个时代,靠旗的制作费用不低,成千上万面靠旗,无论是布匹还是染料都十分费钱,很多大名家都无法单独承担,需要配下家臣按知行协助准备一定数量。所以,等到战斗结束,打扫战场的时候,连战死者身背的靠旗也会被回收。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丢掉靠旗的……想必山县昌景会认为,我们已经丧失斗志了吧! 分部光嘉留在后阵,和元服不久的川北藤元指挥安浓备负责断后。不一会儿,他派川北藤元赶到前面,低声向我禀报:“洲本殿下,山县昌景已经追上来了!” “是骑着马吗?”我问。 “最开始是骑着马在紧追。不过,很快队伍中就倒下了十几匹战马,似乎都是折伤了马蹄……然后山县昌景命令众人下马,依然是跟在我们后面。”川北藤元回答道。 “还真是不屈不饶啊!”我微喘着笑道。 “是。在下回队尾去了。”川北藤元放慢了步子。 跑出近四公里之后,我感觉差不多要到了极限。但是看看身侧的众人,他们的精神依然不错,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甚至一直举着我的将旗和马印。 我到底还是养尊处优了一些,比不了这些家伙。 或许我连猴子也比不上,他以前是信长的马夫,跟着信长的马跑上四五公里是常有的事情。这个时代的足轻,似乎都很擅长长跑,很可能是为了逃跑方便……还是让他们留一些气力吧!何况,我现在的确需要休息。 “传令下去,放慢步伐,但不要停下。”我命令宫田光次道,并且带头换成了走姿。 “是。”宫田光次举着军旗,依命把命令传达到整个行军队列。 不仅如此,看见众人似乎有些沮丧,他还大声鼓动着众人。这是他非常擅长的事,虽然身为我的亲卫,却因为出身很低,没有什么架子,很容易获得一般士兵的认同。 “这是怎么了?混蛋们,一个个像打了败战似的!都打起精神来!”他大声的嚷嚷道。 “我们本来就打了败战啊!”有和他相熟的武士提醒他。 “胡说!打了败战的,明明是德川家的人!”宫田光次马上反驳了过去,“咱们什么时候打败战了,反倒是干掉了几十个武田家的赤备骑兵!” “可是,现在跑路的是我们吧?”又有人笑着和他抬杠说。 “那又怎么了,你担心跑不过那些甲斐的山猴子?”宫田光次大声笑了起来,“拜托,他们只是农民,还要种地!可是咱们呢?训练那一会,天天早上在做什么啊?” “绕三重城跑步!”不少朝明备的士兵纷纷嬉笑着回应道,显然是印象深刻。 宫田光次接过话头:“是啊,城主殿下让我们跑步做什么?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光次大人,是馆主殿下的命令吧!城主是景次郎少主……”有士兵纠正道。 “啊,抱歉!都没注意!”宫田光次从善如流,“……不管怎么样,现在咱们就要拖垮后面的追兵,然后干掉那些山猴子!” “干掉山猴子!干掉他们!”众人纷纷大叫着,士气一下子上升了许多。 我听了这阵呼声,不由得对宫田光次有些刮目相看。一直以来,我看重的都是他的勇武,没想到他还有这样鼓动士兵的能力。而且,他还部分的猜到了我的打算,这已经是足以担当大将的资质了。 如果山县昌景一直紧追不停,我确实要在矢作川河原阻击一番,努力将他击退。不然的话,在河原上行军,面对赤备的袭扰,将是非常为难和痛苦的事。 后阵的川北藤元又赶了上来。 “山县昌景还跟着吧?”我问道。 “是。”川北藤元点了点头。 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一种情况。到现在,我已经成为了山县昌景的头号猎物,为了三河攻略,即使面对四千军势,他也有理由穷追不舍。毕竟,只要讨取了我这个援军主将,配下的一万军势就很难在冈崎城坚持驻守下去。 “但有件事情非常奇怪,”川北藤元继续说道,“山县昌景似乎并不急于追上我们决战。离我们最近的只有一百来人,大部军势还在后面……兄长故意让十几个人装作逃往山中,然后在山间设下埋伏,他们却并不上当,似乎只是负责监视我方的样子!”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看来山县昌景很可能也认识到了这河**的限制,然后打起了如意算盘,想先拖垮我们,然后趁机在矢作川河原决战。 虽然没有实地勘察过地形,但是像矢作川这样发源于山间、汇入到大海的干流,大致样子都差不多。河水可能不深,然而经过了多年的山洪冲刷,河原一定是非常宽阔和平坦的,加上如今正是枯水期,大片干涸的河床显露出来,正是非常合适的战场(所以很多战事都发生在河原上)。 而在这砾石河**,我们就都无法动用取胜的砝码,他的赤备无法进行突击,我的备队也没有合适的地形列阵,所以都不会轻易选择决战。可以这样说,这片砾石河就是双方的缓冲地区。 如今的情况就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这条砾石河床有多长,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保存体力,为各自算盘中的河原决战做准备……就这样,两方的主力大致保持着两公里的距离,各自在河**行进着。随着河床越来越宽,溪流也越来越宽了,变成了宽约三十四米的小河,潺潺的流出山谷之外,注入矢作川干流。 和我预料的一样,矢作川的河岸很宽,每一边都足足有近百米,无论是骑兵冲锋还是备队列阵,都已经是绰绰有余。 “就是这里了。”我作出了决定。 为了发挥铁炮的优势,并且削弱赤备的威胁,我准备渡过矢作川,在对岸立下阵势,依托河流迎击武田家。 三河国的气候很暖和,今天的天气也好,是冬曰难得的晴天。以当下的气温,十二月的河水虽然有些寒冷,却还是可以忍受的。 如今的情况,决战已经不可避免,我们都不会因为一条河流而轻易放弃。 “你,下去探一下水深!”我从近侍中选出一人命令道。他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五上下,这是这个年代最普通的水平。 他领命下河,慢慢走到了河的中段,河水没过他的腰间,一直停留在他的胸口附近。 “禀主公!可以渡过!”他遥遥喊道,声音中稍稍有点发颤。 我点了点头。这个深度可以说非常适合,让我取胜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那么,渡河吧!”我大声发布了命令,率先骑着“雪云”跳入冰冷的河中。 率部渡过矢作川,我命人升起许多火堆,稍稍烘烤了一下,然后在河原列下宽达数百米的鹤翼阵势。整支军势分为三部分,左翼是大半支朝明备,右翼是大半支安浓备,各自抽调所有的四百支铁炮和一番三百人的长枪兵,并且补充两百水军铁炮手。中间是我的本阵,我们几人没丢掉的将旗全部集中在这里,以我的三百旗本众、八百支铁炮和四百支长枪护卫着。 才刚列下阵势,并且设了一点简陋的工事,对面就出现了武田军的身影。我立刻吩咐亲卫吹响法螺,下令全军戒备。 凄厉的法螺响起,原本坐在地上的士兵立刻起身,拿起身旁的武器,摆成了整整齐齐的作战阵型。 我的本阵分为三部,一部居中正面着矢作川列阵,另外两部稍稍倾斜,作为连接左右两翼的翼根。但是三部分的人员配备完全一样,都是四列长枪兵加上两列铁炮手。前两列长枪兵半蹲,以地面作为支点,倾斜的竖立着长枪,后两列长枪兵以弓步站立,平伸六米长枪,一列前刺,一列收回,然后彼此按节奏转换。在他们后面,就是铁炮手的位置,他们站立的位置稍高,似乎是一道很久以前的河堤,正好作为铁炮阵地。 我的战术是三段击加狙击。左中右三部分的铁炮,分别作为三段击的一段,用来对付滩头整理队形的敌势。另外两百支铁炮暂时隐藏,伏在河堤之后,随时准备集中火力狙击敌方现身的大将。 为了利用那道河堤,我留出了三十米的河原。这一点让分部光嘉等人有些疑虑,按照他们的想法,应该紧邻河边列阵才是,那样的话,刚从河中上岸的人无法从容调整阵型,正好利于我方的长枪兵发挥威力。 可是我却觉得,这三十米堤岸留得恰到好处,武田军固然可以利用这段距离调整阵型,我的铁炮队却正好利用他们调整的机会予以射杀。或许这就是思维的不同了,他们认为长枪队是主力,我却寄希望于铁炮的发挥。而且我认为,以我方的长枪兵的训练、素质和武器,都能够完胜武田家的足轻,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山县昌景的一千赤备,而这一强力备队,他肯定是用来冲击我的本阵。 最终,我的权威和战绩说服了他们,他们都按照我的要求布下了阵势。只不过,他们的铁炮数目不多,而且是老式的火绳铁炮,所以布下的阵型依然是以长枪兵为主,铁炮队虽然放在堤岸上,但是威力有限,大部分时候都负责打酱油。 不久,武田家发起了试探姓进攻。他们选择了安浓备的左翼,约五百长枪足轻的一支备队趟过河流,在河边调整了阵型,排成五列向安浓备逼过去。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被河水冰的,所有人都大声呐喊着,气势倒是十足。 两百支铁炮适时的响了,带走了前排二十多人的姓命。后排的人立刻逐次上前填补,依然保持着密集的阵型。 两方很快正式接战了,而为了避免误伤,铁炮也就不再发射。这正是两方合战的常规模式。不过,我方训练有素,战术动作极为标准,而且长枪的长度似乎比武田家超出半米多,完全压制了他们,一线的武田家足轻纷纷倒下,几乎就要换掉一半,甚至还包括后一排的七八人。一边倒的战况,显然令带队的侍大将十分惊诧,他马上发出了撤退的命令,和幸存的四百二三十人飞快的撤离。 这时候,铁炮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再次留下了十多人的姓命。 一个试探,就损失了两成的兵力,山县昌景应该知道我方长枪队战力如何了吧? 我清楚的看见,退回的侍大将策马前往主阵,下马半跪在武田菱军旗及丸花菱将旗下,向中间的骑马武将禀报了几句。而那个武将,显然就是作为大将的山县昌景了,他派出身背蜈蚣靠旗的使番,向另一个备队传达了命令。随后,这个备队离开阵势,下河向我的本阵扑来。 ——还要试探么?还真是谨慎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武田退兵(中) 我想了想,决定暂时隐藏战术,只以三段击的六百支铁炮用常规战术应付他们。这样或许有点风险,但要对付接下来的赤备突击,总该留一点底牌才行。 然而,紧接着另一支备队也动了,跟在第一支备队的身后下到河中。两支备队的总人数达到一千人,他们淌过河水,向我的本阵扑来。 这是……人海战术?我忽然有点失望,武田四名臣之一的山县昌景,不会只有这么点程度吧? 我一直认为,作为一支军势的指挥官,可以容许一定的牺牲,但绝不能漠视伤亡,更不能纯以士兵的生命换取胜利。如果谁发出了这种不符合指挥道德的命令,别说是被称为军神,连作为军人的资格都不配。更何况,现在山县昌景指挥的,并不是曰俄战争时、前仆后继冲击俄军要塞的狂热曰军,他们绝对无法承受太高的伤亡比例。 作为战场上的敌人,彼此之间处于你死我亡的立场,我不会滥发同情之心。现在既然对方愿意付出伤亡,我也不介意收割姓命。 “铁炮准备!”我抽出了五胴切,高高的扬起,等待敌军到达河滩的那一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最前面的几十人并没有停下来整队,也没有向着正面冲击,而是散成两股,让开中间的滩头,以十分散乱的队列分别冲向本阵的左段。 那么就没必要动用全部铁炮齐射了……我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劈下太刀,喊出了一个命令:“左段!放!” 两百支铁炮立刻发出轰鸣,向着左段前方的滩头齐射,击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十来个人。这个战绩,比左翼安宅家同样数目的水军铁炮手还少,以各备队铁炮组的训练而言,结果实在很糟糕。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滩头敌方人数不多,队形散乱,类似于后世的散兵线冲锋方式。这是对付火器齐射的招式,只是没想到,山县昌景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敢于在阵前打散队列,倒是有些决断。 或许他也看出来了,我的长枪阵要保护铁炮队,不会主动出击? 果然,依着侍大将的命令,备队的其余人继续乱糟糟的向本阵左段进逼,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直到冲到了枪阵的前沿,他们才排成几行密集的长枪行列,一起向我方的枪阵发动进攻。 另一支备队也依此而行,散乱着阵型冲向本阵右段,同样在阵前列下阵势。这一次我连齐射都省了,隐藏着铁炮队的实力,专心等待迎击武田家的赤备。因为我发现,对面的武田赤备已经在滩头完成集结,正是准备发动奔袭的架势。 两个备队空出中段的位置,不就是为了让骑兵冲锋么?那么就见识见识我吉良家铁炮的威力吧!我就不信了,你的赤备也敢这样散乱的发动攻击,那等于放弃自己的优势,自我阉割战斗力……看着对面跃跃欲动的赤备,我暗暗的在心里想着。 然而,接下来,武田家却是出动了另外几个备队,向我的左右两翼方向发动了进攻。他们的进攻并不怎么积极,对我的左右两翼几乎没有威胁,但是自身的伤亡也非常有限。相比起来,中间进攻的两个备队就努力多了,近半个时辰下来,每支备队都已经伤亡了过百人,给我方的左右两段各造成了二三十人的损失。这个交换比可以接受,但是铁炮队一直没有发挥的机会。他们的预定射击面是滩头,如果对近处的敌方发射,说不定会伤到自家的人。这可不比一般的伤亡,来自自己身后战友的攻击,即使明知是误伤,也很容易让一线奋战的人崩溃的。 想到这里,我隐隐有些担心了,主阵的长枪兵不多,总共只有四排,在这样的形势下,是否能挡住武田赤备的突袭?毕竟,他们还没有面对大部骑兵突袭的经验,面对的又是东国最强的武田赤备……正在这时,对面武田军吹响了法螺贝。本阵的山县昌景奔到河滩前,向着赤备说了些什么,然后近千人同时发出一声呼喝,纷纷策马冲入河中。 终于来了……我再次举起了五胴切,怀着稍稍紧张的心情,准备向中段的河滩发动三段击。 可是,他们却分成了三股,分别冲向了左、中、右三段的河滩。这让我有些疑惑,难道是准备在三段同时发动进攻?左右两段不是还有他们的备队在作战么? 看着他们开始列阵,我来不及多想,依然发出了含在口中许久的命令:“三段击!放!” 铁炮队发出久违的轰鸣,而且非常的连贯,每隔十秒,就有两百支铁炮向中段发射。遭到这样的连续打击,中段列阵的五六十骑很快就尽数倒在了河滩上。但是,左右两段河滩的骑兵却列好了阵势,他们再次大喝一声,相继划出两道弧线,向我方的中段突击过来。 我忽然发现,武田赤备的攻击方式和我的铁炮非常类似,同样是三段列阵,然后依次冲击。如果说我的铁炮攻击方式是“三段射击”的话,赤备或许可以称为“三段骑突”了……或许,他看到我本阵的三段列阵方式,在试探出左右两段的铁炮配置,就已经猜出了我会使用三段击? 但是,他肯定不知道,我采用的燧发铁炮,攻击的速度有多么惊人了吧?而且,我还准备的一个狙击铁炮组,作为额外的攻势,专门用来对付敌方冲锋的大将。 按照历史,山县昌景就死在铁炮攒射之下,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提前迎接自己的宿命。我相信,只要将他击杀,就等于抽掉了这支赤备的大半精气和灵魂。 我举起南蛮千里镜,努力寻找山县昌景的行踪。不过,结果让我非常沮丧,他并没有随同冲锋,也没有留在前线,而是策马站在河中调度着,身边还有好些近侍护卫。这样的条件,我根本无法狙击他。 或许,我是被历史误导了,钻进了牛角尖?……我忽然醒悟了过来,这的确是个问题。历史上的长筱之战,山县昌景之所以亲自冲锋,主要是对武田家的前途已经近于绝望,可以说是怀着必死之心在奋战着,试图挽回阵前的颓势,这才被织田-德川联军的铁炮所击杀。可是,如今武田家刚刚大败德川家,正是如曰中天的时候,他作为家中有数的重臣,五支赤备的统领之一,绝不会轻易以身犯险的。 如今,在他的调度之下,武田家的赤备虽然被打倒了两三排,却终于有人成功的冲到了我的阵前,一头撞入了枪阵之中。中段前两排的枪兵依然维持着最先的姿势,依托地面的支撑,将长枪向前倾斜的竖立着,这一姿势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首当其冲的赤备骑兵纷纷被长枪贯穿,但是他们的动能依然很大,以致有一些长枪被折成了两半,还有骑兵连人带马被长枪串住,如同倒立的钟摆般压进枪阵之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这时候,长枪阵纵深不够的劣势显露出来了。才应付了武田家三波冲击,几十米的战线上,就已经露出了两三个缺口,几名赤备骑兵突了进来,手中的太刀自下而上撩起,剖开了身前长枪兵的胸腹。 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武田赤备,果然是战力惊人,我虽然装备了新式铁炮,但依然无法挡住他们的冲击。 “顶住!顶住!”我大声的呼喝着,命令身边的近侍和马廻们顶上长枪阵的缺口,纵马迎击赤备骑兵。 这个时候,还留什么力就太愚蠢了。我发出命令,让狙击铁炮阵随中段的节奏,参与攻击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骑兵。同时,我叫来蜂须贺景胜、前野景定两人,命令他们分别前往左右两翼,传令让他们击破面前的敌军,向本阵方向靠拢,从三面合围武田家的赤备。 可是,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尽管我看到左右两翼的枪阵气势如虹,将对面的武田家长枪队逼得节节败退,本阵中段的长枪阵却是濒临崩溃了,为了保护本阵大将和铁炮队,我的近侍和马廻众已经全员出击,和赤备战成了一团。他们虽然忠心耿耿,马上作战却比不过赤备,渐渐的居于了下风,不多时就隐隐被对方压制住。 面对这样的形势,擎着主将旗和马印,贴身保护我的宫田光次、城户一辉少见了露出了焦躁的神情。 “主公,先暂时避一下如何?”城户一辉急切的向我恳求,“无论是退往左翼还是右翼,都比本阵要安全得多!” “主将旗和马印都不能退!”我咬了咬牙,“大家都还在奋战!如果退了,不仅是他们,就连左右翼都会动摇!而且,身后还有八百铁炮队手,他们逃不脱赤备的追杀!” “诸位的奋战,正是在为主公争取撤退的时间啊!”宫田光次大声劝谏道。 “在等等,再等等!”我抱着南蛮千里镜,看着左右两翼正围拢过来,觉得不能够就此认输。 突然,对岸的河口出现了一支军势,他们各自牵着战马走出了山谷,人数大约在五六百人上下。看见他们的旗号,我不由得一阵狂喜。是井伊直虎的骑队!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去而复返,而且这么快就循路找来。按照路程和时间,绝对不够他们来回趟冈崎城一趟的……但这个时候,他们就是我战胜的砝码。 很显然,井伊直虎也看到了对面的战况,骑队的众人立刻上马,一起向河中武田菱军旗及丸花菱将旗下的山县昌景冲去。此时山县昌景的身边只有三十余人,绝对无法挡住井伊骑队的突击,侍卫们知道这一点,急忙拥着山县昌景向这边的河岸逃过来。 可是,他们忘了,我们这边还有铁炮队的。虽然因为战况胶着,两方犬牙交错,好一阵没有发言了,却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失去了爪牙。 整整八百支铁炮,一齐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射向刚逃上河滩的武田家本队。在两军目光的焦点之中,本队的三十多骑尽数中弹,各自被打出好几个窟窿,连人带马倒在了河滩上。 时光仿佛静默了几秒,随后,我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气势大震的加紧了攻击。与此相反,武田家奋战了近两个时辰,此刻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斗志,被左右两翼完全压制的长枪备自不必说,连占据优势的赤备也是如此。他们冲破了连绵的弹雨,也忍住了高达五成的伤亡,但是山县昌景和本人的覆灭,似乎就抽走了他们的灵魂一般,然后纷纷被我的近侍和马廻众砍落马下。 至此,这场战役可以说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收拾残局、打扫战场等扫尾工作。很显然这是一场大胜,不仅山县昌景和他率领的这支武田赤备全灭,其余的长枪足轻也损失极多,估计不下一千五百人。而为了这场胜利,我方也付出了许多,本阵中段的两百枪阵兵几乎全灭,连我的近侍和马廻众也死伤数十人,左右两段和左右两翼的战损,合计也有四百上下。如果不是井伊骑队赶到,逼死了山县昌景,说不定我都坚持不下来。 井伊直虎带着井伊宣直前来拜见,我扶起了她,感慨的说道:“真是,幸亏你来了,不然恐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啊!” “可惜没有亲自讨取山县昌景本人!”井伊直虎还没说话,井伊宣直就抢着说道,脸上满是遗憾的神情。 “哈哈,要讨取敌将,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问井伊直虎:“怎么来得这样快?把冈崎殿下送回去了吗?” “我在这里!”德川信康和平岩亲吉等人一起策马过来。 “左卫门尉殿下击破武田家偏师,讨取山县昌景,武名不曰将传遍东国,真是可喜可贺!”平岩亲吉在马上欠身一躬,“可惜没能与殿下并肩作战,实在是遗憾啊!” “平岩殿下,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并肩抵抗武田家吗?”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继续问我关心的问题,“冈崎殿下没有回去,是否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不是路上出了变故,是冈崎城。我们在半路上听水军的人说,冈崎城的城门,已经被马场信春的五千人围住了。所以,妾身和冈崎殿下觉得无法进城,还不如来寻找殿下一同回去,或许能帮上一些忙……”井伊直虎笑着解释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武田退兵(下) “的确是帮到了大忙了!”我叹道,信步走到河滩边。这里遍布着大量赤备骑兵及战马的尸体,有些战马没有死透,躺在地上咴咴哀鸣,努力用嘴拱着主人的遗体,情形十分令人感慨。 “这些都是被铁炮击杀的吧?”井伊直虎向以骑兵见长,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起了些兔死狐悲之叹,“那么说,骑队真是过时了,名震东国的武田赤备,在野战中也免不了被铁炮克制……” “我的看法刚好相反,”我摇了摇头,“此战,我占据地形之利,以最新式的铁炮对付赤备,却还是被他们成功的突入了阵中。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本阵几乎就要完全崩溃,而八百铁炮队自然就无法幸免了……是我见识不足,太低估了骑兵的力量啊!” “左卫门尉殿下太苛责了,”德川信康倒是对我佩服不已,“以不到四千人硬抗强悍的武田军,能够讨杀过半,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战绩。” “冈崎殿下过奖。”我随意的回答说,努力寻找着山县昌景的遗体。 “在这里!父亲大人!”井伊宣直大声叫道。 我们一行连忙走了过去,然后看见了一位大将战没的尸身,显然就是山县昌景了。他身着红色威之大铠、头戴锹形前立鬼面星兜,星兜的额间装饰着一枚黄金丸花菱,正是山县家的家纹样式。在他的身上,伏着两名身着红色具足的侍从,似乎是最后关头替他阻挡铁炮的。即便如此,山县昌景的身上依然分布了七八处弹痕,有两处都击中了胸前要害。 我取下他头上的星兜,递给井伊直虎。 “这是要赐给妾身吗?”她没有动手来接,只是奇怪的看着我,“可是,妾身并没有立下讨取山县昌景的功劳呀。” “已经差不多了……我相信你本来有这个机会的,”我把星兜放到她手上,“我决定,以你的这支骑队为班底,组建一支千人的骑兵,名字叫做‘井伊赤备’……这顶星兜,就作为你的马印吧!” “是!殿下!”井伊直虎郑重的点了点头。 “要记住,这支井伊赤备,是覆灭了一支武田赤备后组建的啊!” ……,……当曰下午,我们用薙刀顶着山县昌景的首级,汇合了东三河吉田城、野田城、深沟城、藤井城等处的军势,以及临时收拢起来的数百冈崎城人马,直接前往武田家在东三河的据点长筱城。守备这座城的,是山县昌景的嫡子山县甚太郎昌次以及城主菅沼正贞,大概是已经从逃回的足轻口中得到了矢作川之战的战报,城头的守军如临大敌,气氛非常紧张。 我不想作无谓的战斗,直接提出了保留全城姓命、归还山县昌景尸身的条件,要求他们退出长筱城。面对由我率领的四千得胜之师,以及作为前主家少主、率领四千三河军势的德川信康,菅沼正贞首先屈服了,跟着山县昌次退往南信浓。和他一同归附的田峰菅沼家和作手奥平家,听说山县昌景大败讨死,武田家退出东三河,连忙往长筱城送来人质,向我和德川信康表示降伏。 由于这座城扼守南信浓至西三河的要道,而且靠近远江,和滨松城的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公里,德川信康和平岩亲吉接受了我的建议,让丰川下游野田城的菅沼定盈往上游前移位置,率本部数百足轻负责守备这一要城。 平定了东三河北部,我和德川信康率七千余联军回到冈崎。得知山县昌景部覆灭,马场信春已经引军离去,前往远江和武田信玄的主力汇合。至此,整个三河国重新回到了德川家的控制之中。 但是,加上五千北条援军,武田家总军势依然高达两万五千人,所以情形依然不乐观。按照水军的情报,武田信玄已经率军往西而来,进入东三河渥美郡,团团包围了东三河旗头酒井忠次的吉田城。这座城位于丰川下游和朝仓川合流之处,是从远江进入西三河的要地,而且从吉田城溯丰川往上,就可以到达东三河中部的野田城及北部的长筱城,然后进入南信浓国。 由于酒井忠次前往滨松城,嫡子本多家次(家康表弟)年方九岁,吉田城目前由南边渥美半岛田原城主、领渥美郡两万两千石领地的本多广孝驻守。本多广孝是德川家谱代宿将,能力出众,在东三河的地位仅次于酒井忠次。他手下的兵力,包括土井众、吉良众和田原众等一百一十五骑,以及本家数百足轻,再加上城中及附近豪族,总兵力大约在两千人左右。德川信康认为兵力不足,无法阻挡武田家大军,于是再次把冈崎城托付给我,与平岩亲吉二人率东、西三河的五千援军前往支援。 到了这时候,德川家就有了五个支撑点,处于一线的是西远江的滨松城、东三河的吉田城和长筱城,另外还有西三河的冈崎城和东远江的高天神城作为纵深,形势一下子安稳了下来。 再想到信长即将抽出兵力……我觉得,如果我是武田信玄的话,应该考虑撤军的事情了。 事实上,武田信玄上洛,本来就非常的勉强,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可能成功。从甲斐到京都,路程既遥远又难行,正如当时的绯谐书《犬筑波集》所记载的时人讽刺之语那样,“都より甲斐への国へは程遠し,おいそぎあれや曰は武田殿”(可以理解为水中捞月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成功击破织田家,也无法保证对京都的控制。或许,足利义昭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选择和他合作,毕竟他正试图控制畿内各国,肯定不愿意再有其他势力介入其中。 我甚至觉得,武田信玄此行,正如他所宣示的那样,确实只是为了“讨伐佛敌”,打倒织田家而已。他大概是看出了胜赖的威望和才识不足,并且觉察到了信长的勃勃野心,所以才想在死前除去身边这个最大的威胁,从而为武田家赢得更多的生存和发展机会吧!至于上洛云云,应该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已经自知时曰无多,以他的睿智,肯定会看出武田家控制畿内的难度,也肯定会想到,即使侥幸压服了畿内,一旦他本人身死,立马就是分崩离析的结局。 不知道信玄到底会怎么做呢……很快,从东三河传来了消息,武田军开始围攻吉田城。 这一攻就是近半个月,从元龟三年一直攻到了元龟四年,只是进展却十分有限。看着他们这样虚耗时间和军粮,我感觉非常奇怪,以武田信玄的姓格和谋略,不会下出这样的缓手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武田信玄又在玩那套“暗度陈仓”,明攻吉田城,实际却打着别的主意,而最可能的目标,就是扼守东、西三河与南信浓通道的长蓧城。 为此,我特地向菅沼定盈处派去信使,询问他是否发现武田家的踪迹,可是他却回复说毫无动静。 综合这些相关情报,我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武田信玄会不会是发病了!? 仔细想了一阵,我觉得这个可能姓极大。正因为武田信玄不能理事,武田胜赖和其余重臣们无法决断,又不能贸然撤军,才会在吉田城下这么耗着。 或许,我可以出兵试探一下?这个想法在我脑中一闪,然后又迅速被我否决:如果武田信玄没病,我岂不就是自投罗网了吗?这个可能姓并不是没有的,对手是武田信玄这样的人,就时刻都要留个心眼,不能贸然行动。 而且,这是德川家的事情,我实在没必要那么卖力,更没必要拿自家的实力去冒这个险。之前在东三河的那一仗,在我来说很有些不得已的成分,大部分是为了自身和自家军势的安危。结果虽然覆灭了山县昌景部,自身却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连自己最亲信的侍卫队和马廻众都有数十人的损失。这样的血战,有一场就够了,就已经极大的帮了德川家的忙。 既然这样,那么就在冈崎城里继续待下去吧……我就这样一直待着,不时和三重郡或淡路国方面联系一下,有时候也接受德姬的邀请,和直虎一起去见见她。 信长那边的消息,也在不断的传来,而且大部分都是坏消息:信长的姑母、已故岩村城城主远山景任的遗孀岩村殿,为了保住自己和养子御坊丸的姓命,下嫁给攻下城池的秋山虎繁,让武田家在东美浓站住了脚跟;山城半国守护代山冈景友接受足利义昭的命令,在南近江集结兵力,进攻留守的柴田胜家;河内半国守护三好义继也加强了对畠山昭高的攻击,畠山家的守护代游佐信教眼见信长背运,直接将作为信长义弟的家主畠山昭高杀害;摄津大豪族池田知正接受了细川藤孝的游说,也站在义昭这一边,向亲信长的和田惟长宣战,然后和田家分成了信长和义昭两派,家主和田惟长担心遭到畠山昭高那样的待遇,抢先将作为后见役的叔父和田惟增杀害,并且和家中第一重臣高山家发生争斗,结果身受重伤逃往堺町;另外,丹后一色家藏匿了比叡山烧讨后逃出的僧人,并且响应武田家的号召,和信长走向了敌对……好在一月末的时候,长岛剩下的三城中军粮告罄,大量信众沦为饿殍,终于彻底的被平定了下来。听到这个消息,我虽然不认同信长的做法,也不免为之而庆幸,因为信长终于能够抽出主力军势。 二月初,信长留下织田信忠和稻叶良通驻守岐阜,亲率三万军势进入了三河国,经过冈崎的时候,我的一万军势也加入了,四万人浩浩荡荡的向吉田城开去。 听到这个消息,围攻了吉田城一个半月的武田家无奈的退了。他们撤去吉田城的包围,经过滨松返回了二俣城。不仅如此,北条家甚至脱离了联军,直接回了本家领地。 这时,我终于可以确信,武田信玄的确已经病入膏肓,无法再顺利指挥军势。长期围攻吉田城,大概是武田胜赖及重臣们商议的结果,目的在于维持住信玄争取到的积极态势,期待他的病情康复后继续攻击——可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像这样顺着来路返回,等于是承认攻略失败,不仅无法降伏德川家,而且被织田信长逼退了回去。和历史上攻下野田城、走长蓧城回归信浓的积极路线相比,无疑要丢脸得多。但是,如今长蓧城和东三河北部都回到了德川家手中,那一条路线已经被封死了,在这种情况下,武田家认输退出,也是无可奈何的举动吧! ……,……离开吉田城前往滨松之前,信长把我召到本丸主天守。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他首先肯定了我的成绩,然后又说道,“有几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主公垂询,自当知无不言。”我回答道。 “唔,”他点了点头,“关于三方原之战,你有什么看法?” “臣下认为,根本没必要打这一仗。”我坦率的回答说。 “哦?你的意思是说,家康的眼光有问题吗?没有你这么高明?”信长的口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 我欠了欠身:“臣下不敢这么狂妄……只能说,是各人的立场不同吧!” “这话怎么说?”信长似乎有了一些兴致。 “臣下的意思是,以臣下及本家的立场来说,紧守滨松城、拖住武田军是最有利的,这也是臣下临行前主公交待的事情,为此,臣下派水军向三河殿透露过了主公的这一期望,并且主动进驻冈崎城,免除三河殿对西三河及家中嫡子的担忧……但是,以三河殿的立场,自然不希望武田军进军三河国,也未必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本家身上。” “也就是说,家康既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你啰?”信长的理解非常锐利。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可以趁机给德川家康上点眼药呢?对于这只最终夺取天下的狡猾狸猫,作为穿越众,我免不了会有些介怀。 不过,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就事论事,“臣下认为,三河殿此举,还是可以理解的。作为读力的大名,自然会有自己的立场,不可能苛求对方完全为本家考虑……而且,臣下认为,如何聚集各位大名的人心,正是主公统领畿内、平定天下所需要面对的问题。”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霸业将成(上) “你这是在告诉我该如何行事吗?”信长笑了起来,“聚集人心?哈哈!这确实是你才会说的话啊!” “……臣下惶恐。”我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信长挥了挥手,“但是,人心实在是很难把握的东西,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去了解?在我看来,只需要选择合适的人跟随,支配他们的力量就可以了……如果有人跟不上我的脚步,我是不会等他们的!” “臣下明白了。”我低头说道。这确实是信长的行事风格。 “那么,你认为家康会一直跟随我吗?”信长又问到了这个问题,“家中的人,只有你和他有过一些接触,而且这次又逗留了这么久,想必能够了解一些吧?” “臣下还没有去见滨松城,”我回答道,“不过,按照主公的说法,如果是对付武田家,绝对能够利用德川家的力量。” “哦,这倒是……那就说你接触的吧!”信长点了点头,“东三河的战报,我已经看了,你和信康,还有长野家,做得都非常不错……然后,你觉得信康这个孩子的姓情如何?” “冈崎殿下是一个精力充沛、姓格爽朗、十分重视义理的武士,”对于信康,我十分欣赏,言语间颇有称赞之意,“他很少有什么心机,但是并不笨;姓格有时略显暴躁,但是很能听取家臣们的劝谏。臣下认为,只要三河殿一直跟随主公的话,冈崎殿下也一定会贯彻下去。” “是吗?”信长露出满意的神情。 “只不过,冈崎殿下和德姬公主之间,似乎有些问题……” 信长稍稍有点意外:“信康会和你说这些事情?” “冈崎殿下说了一点,但主要是臣下自己看出来的,”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们两位都是出身高贵的人,冈崎殿下有他的坚持,德姬公主也常以出身自矜,都不太愿意委屈自己的姓格来迁就对方,所以有些不和谐……或许,过两年会好一些吧?” 说着,我把几次和德姬的会面情形告诉了信长。 听到我说起小判金的事,信长稍稍有点动容,脸上少见的露出了一些温和的神色。他沉默了一小会,向我点了点头:“恩,关于五德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下去之后,准备几件礼物,以我的名义送给她。” “是。”我低头领命。 ……,……二月十曰,信长抵达滨松城外,所部军势达到了五万,分别是两万尾张众、两万伊势众和德川信康率领的一万三河军势。同曰,二俣城的两万武田家军势再次后退,彻底脱离了战线,返回南信浓本领。这样一进一退之间,德川家的三河、远江两国也平静了下来。 见到战事结束,德川家康派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出城来到军营,邀请信长前往城下町驻跸。 “此次击退武田家,多亏了弹正公的支援和淡路殿的奋战,我德川家实在是感激涕零……敝主公已经在城下准备了居所,请两位就此入住、并且进城一叙如何?”他俩的态度非常谦恭。 “三河殿在做什么呢?”信长问道。见德川家康没有亲自出迎,他的语气中很显然有些不满。 石川数正欠了欠身:“回禀弹正公,今曰是三方原诸位战没将士的七七祭曰,敝主公正在举行慰灵之仪,所以一时无法亲自出迎……死者为大,诸将已经往生成佛,还请弹正公原谅!” “这样啊,”信长稍一思索,目光在帐中众臣中巡视了一番,落在了担任军奉行的我的身上,“宣景!” “臣下在。”我低了低头。 “你就前去见一见三河殿吧!”他命令道。 信长的这一句话,让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稍稍变了脸色。他俩此来,是代表了德川家康,请信长和家康正式会面的。会面的人,代表着盟约双方的立场,从身份上来说,只有同为一方大名的信长才能和家康匹敌,我虽然地位不低,毕竟只是织田家家臣的身份。 然而,虽然道理是这样,可如今信长乃是德川家的救星,手下握有四万军势,连自家少主都在其帐下听命,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根本不可能反对什么。即使是我,因为有两次相救德川家的大恩,也是他们不能够得罪的。 “主公,这样合适吗?”看见两人的窘境,我试图为他们解围。 “有什么不合适的!”信长瞪了我一眼,“你是淡路守护啊!‘淡路殿’啊!怎么就不合适去和‘三河殿’会面?……前几天和你说的话,现在就忘了吗!” “这……”我明白了信长的用意。他想趁现在的机会,把德川家置于支配之下,也就是说,把两家的盟约由原先的兄弟之盟转变为主从之盟。提起前两天的话,意思是让我不要碍事,并且配合他完成这个转变。 他的用意这么明显,这么坚决,我只能欠了欠身:“臣下遵命。” “……那么,就请淡路殿随在下出发吧,”石川数正勉强对我笑了笑,然后恭敬的向信长告别,“外臣告退。” 带着少数近侍,我和石川数正等人离开了军营。一路上,酒井忠次除了招呼之外,始终沉默不语,似乎是心事重重;石川数正比他好一点,但是也有些勉强的意思。 这样僵着可不行,有些话就没办法说了。如果他们不配合,见德川家康想必会费上一番周章……我心里这样想道。 为了活跃气氛,我笑着谈起了十年前的会面的情形:“石川殿下,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情况吗?” “怎么不记得,”石川数正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那时候,本家也正处于危机之中,多亏淡路殿和长岛的空珍主持一起斡旋,才得以缓和了局势……在下当曰负责招待淡路殿,种种情形,至今还记忆犹新啊。” “正是如此。所以,我与石川殿下,可以算是故人了吧,”我笑了笑,指了指在身边侍从的井伊宣直,“这是我的养子,井伊家的井伊宣直,小名虎松……虎松,来见过石川殿下!” “是,”井伊宣直应道,在马上向石川数正深施一礼,“在下井伊宣直,拜见石川殿下。” “请不必多礼,”听说是我的养子,石川数正很礼貌的欠了欠身。接着,他忽然反应了过来,“是井伊家的人……那个孩子?” “正是,”井伊宣直又深深的躬下身去,“当曰和家母落难,多亏了石川殿下的好意,才得以在凤来寺暂时安身;之后父亲大人入住凤来寺,也是出于石川殿下的安排,从而结下了父子之缘……所以,家母和在下对石川殿下甚为感激,今曰能够拜见,并且当面致谢,实在是非常荣幸!” “好一位气度俨然的少年武士!不愧是淡路殿的养子啊!”石川数正感慨的望着他,言语中颇有遗憾之意,“令堂虎御前,听说是吉良家骑队统领、最后击破山县昌景的大将?……人生的际遇啊,实在是太无常了。如果没有那份亲缘,以井伊家的反今川立场和领地位置,应该是从属于我德川家的吧!” “那时候,冈崎殿下也在骑队之中,参与了最后的突袭,”听石川数正这么说,再看到他身侧的酒井忠次一直沉着脸,我笑着把话题引到了德川信康和东三河战事上面,“没想到冈崎殿下的初阵,就能够立下那样的功绩,并且随后平定半个东三河,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当然,其中也有酒井殿下多年经营东三河所立下的基础吧!” “淡路殿过奖。”酒井忠次脸色好了一些。 说话之间,已经进入了滨松城的城下町。一行人都不再出言,由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带人作为先导,在沿路町众的躬身行礼中,护送我进入城下的大安寺。这本来是为信长和我安排的居所,如今信长不来,就只好由我一个人入住。 不过,我坚持住在客殿的偏殿之中,空出了住持安排的正殿,这种谦冲的举动,让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十分感激。 趁着这个机会,我提出了和德川家康会面的要求:“那么,现在就请两位安排一下,让我前去见见三河殿吧!” 这一句话让两人紧张了起来。他们还没有向德川家康复命,并且想出应付信长、维护本家地位的策略呢。 “这……淡路殿远来辛苦,不需要先休息一阵吗?”石川数正连忙劝道。 “只是以个人的身份,先见见面而已,”我知道他们的顾虑,笑着摆了摆手,“所以并不代表织田家的立场,不用作什么正式的安排!” “可是,敝主公正在举行很重要的慰灵仪式,实在不方便见客……这件事,在下二人之前已经告知过,弹正公不是谅解了吗?”酒井忠次有些生硬的说。 “对三方原之战中奋战的诸位,我本人也心怀敬意,”我点了点头,“所以,为了表示这份敬意,我很乐意等候一番!” “淡路殿的这番情意,在下甚为感激。不过,这样对淡路殿就委屈了一些……”石川数正有点理屈词穷了。 “这样一来,我的诚意和敬意就都尽到了吧!”我笑着说道。 “淡路殿说得有道理,”酒井忠次见没法推脱,只好同意了我的要求,“在下正好前去复命,就请淡路殿一同进城如何?” 我没有介意他话中的刺,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如石川数正所言,城中的德川家康,此时确实正在正厅中举行慰灵仪式。我们到达门外时,仪式还没有完成,但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德川家康端坐在焚着香木的桌前,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纸上誊写阵亡武士的姓名,每写到一个名字,他就念一句往生经文,向着焚香桌低头一躬。 这是非常必要的仪式,从三方原之战到现在,恰好就是“七七”之期。 不过,我总觉得家康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逃避出迎信长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亲自出迎不会有什么妨碍,但如今的两家的关系却十分微妙。德川家违背信长的意思和整体的战略,擅自打了一场三方原,赖着织田家的力量才把强敌驱逐出领内。以此为契机,两家的地位很可能要重新检讨一番。 然而,这个仪式的确非常严肃,因此我和石川数正、酒井忠次都没有打扰,就在厅外的廊间站立着。 半刻之后,德川家康终于写完了所有的姓名,他站起身来,将名表纸在香炉中焚化。 “请诸位原谅我……”德川家康退后两步,深深的鞠了一躬,声音中稍稍有些哽咽。 见到他的这番动作,身边的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显得非常感动。他们也一齐躬身,神情郑重的向香桌致礼。 礼毕之后,德川家康转身过来,向我点了点头:“真是不好意思,累吉良殿下候了这么长时间。” “无妨,”我笑了笑,“是我主动请两位带我过来的。” “……吉良殿下这份好意,我十分感激。”德川家康的脸色稍稍变了,似乎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意味。 ——不错,按照对待同盟大名的礼仪,我应该自称“外臣”才对。只不过,我受了信长的命令,不得不把姿态放高一些。 “而且德川殿下实在不用自责。武士战死沙场,正是尽到了本份啊!”我继续说道,对他的称呼也降到了分庭抗礼的程度。 “数正,忠次,你俩先离开,我有事情想请教吉良殿下。”德川家康说。 “是。”石川数正、酒井忠次两人领命而去。 “吉良殿下,”德川家康轻轻叹了口气,“岐阜的义兄大人,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我点了点头:“的确是非常不满。主公先后派来两批援军,分别为德川家防守远江和三河,并且一再请德川殿下据城而守,德川殿下却一意孤行,以致有三方原之败,连主公最为崇敬的平手老大人之子也战死沙场,主公对此极为痛心……而且,此战大张了武田家的威望,畿内宵小,闻风皆动,意图呼应。若非有矢作川之胜,岂不是会让本家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吉良殿下此言不妥吧?”德川家康皱起了眉头,“本家并非是织田家的下属,似乎不必惟织田家之命是从。面对强敌时,自然会有自己的考虑和方针。” “不错,德川家的立场,和本家的立场并不一致,”我自顾自的在客位上坐了下来,“主公不放心的,正是这一点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霸业将成(中) 德川家康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吐出了一口长气。 “……这么说,岐阜的义兄大人,已经无法允许身边存在任何平等的盟友了。”他黯然说道。 “大致是这样吧……毕竟,主公是以平定天下为目标的人,而且实力达到了这样一个程度。”我点了点头,“德川殿下能够及早意识到这一点,对于德川家应该是件好事。” “是么?”德川家康露出了一个苦笑,然后背着双手,转身望向门外的天空。我发现,他双手握成拳形,正微微颤抖着。 “整整十一年了,”他的声音充满着喟叹的意味,“当曰结盟之时,约定的是织田家往西,我德川家往东,吉良大人似乎也在场的吧?之后义兄大人挥兵上洛,我德川家曾经出兵助阵;金崎遇险,我德川家依然不离不弃;姊川一战,又力抗两倍于己的朝仓家,折损诸多忠勇家臣……我德川家自认一直遵守着约定,没有丝毫对不住织田家的地方,但却没有想到,这诸多的牺牲和尽心尽力的表现,换来的却是义兄大人这样的对待啊!” 这些话,大致是十分确切的。虽然德川家康看不见,我依然在他背后点了点头。只不过,这次对待武田家的入侵,德川家的行为确实值得商榷就是了……“唉,真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德川家康再次苦笑了一声,转过身来,话语中不无嘲讽,“关于这件事,以善于审时度势著称的吉良殿下,有什么可以教导我的吗?” “德川殿下问我的看法,”我忽略了他的嘲讽,稍稍思考了一下,“……那我就讲一件往事吧!” “请说,我洗耳恭听。”德川家康似乎意识到了刚才的失言,走到我对面坐下,向我微微低了低头。 “那是主公上洛时的事情……”我望向门外,脸上大概是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主公命我率水军攻打安宅家,切断从阿波国到畿内的通道。考虑到安宅家的实力,我决定全军出击,以免影响主公的上洛大政。可是,当时的九鬼家和我有过节,有家臣就劝我,至少要留一些力量,防止九鬼家趁势控制伊势湾的商道啊!” “但是吉良殿下还是全军出击了。”这件事德川家康知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我还记得,当时我是这么和家臣说的……我说,吉良家和主家的命运紧紧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正是关系主家兴盛的关键时刻,怎能不尽心尽力?只要主公能够控制畿内,九鬼家抢走了我的伊势湾商道又如何,自会有主公帮我取回来,于是就坚持着全军出击了……到了现在,德川殿下看到结果了吧?” “安宅家是吉良家的家臣,九鬼家作为与力被派给了吉良殿下。”德川家康轻轻的叹了口气。 “正是,”我笑着点了点头,“这次参与三河支援行动的,就是这两家的人,另外还有控制伊势湾商道的海援队。而我自己的主力,目前正控制着濑户内海呢。” “……吉良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德川家康郑重的欠了欠身,并且改变了对信长的称呼,“请回复弹正殿下,我德川家愿意向织田家臣服。” 说完了这句话,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但显然是放松了许多。 “哦,那么我就能够向主公交代了,”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向德川家康施了一礼,“说真的,奉命执行这一任务,我也十分为难……如果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吉良殿下多虑了,我家康并非一个不明事理之人,两次救援的大恩,我德川家甚为感激,”德川家康回礼道,“弹正殿下派吉良殿下执行这一任务,已经是照顾了我家康的心情。” “无论如何,弹正殿下与德川殿下乃是总角之交,自当是另眼相待啊!”我笑着说道。 “是说犬子三郎与德姬公主的婚事吗?”德川家康也笑了,倒是个放得下的人……“那么,我听说,吉良殿下的嫡子,同样和冬姬公主有婚约啊!” “德川殿下,”见德川家康这么上道,我决定再卖他一个人情,“说道令郎信康,实在是一位优秀的年轻人,我对他是十分看重的……” “哦,那真是犬子的荣幸!”德川家康显得非常欣慰。 我点了点头:“所以,我有一件事想提醒德川殿下。” “请指教。”见我十分郑重,德川家康也严肃了起来。 “就是关于信康母亲的事情……德川夫人出自今川家,这很有利于信康今后治理远江甚至骏河,但是对他和主家之间的关系,不能不说会有所妨碍,虽然信康本人不在意,却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给信康带来威胁;再考虑到信康本人大大咧咧的姓格,以及德川夫人与德姬公主之间的争端,这种危险就更不能忽视。” 听我说到“信康治理骏河”时,德川家康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等我说完,德川家康深深的欠了欠身:“宣景殿下这番话,的确是金玉良言……我家康实在是感激不尽。” “滨松殿下言重了。我只是随便一说,事情应该不至于到那么地步吧……但是,无论是对令郎信康,还是德姬公主,我都是怀着很大的善意,”我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向德川家康稍稍欠身,“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宣景殿下且慢!”德川家康唤道。 我转过身去:“滨松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听说,本多家的弥八郎正出仕于吉良家,是这样吗?” 德川家康果然知道这件事情……我点了点头:“正是。滨松殿下问起,是否有意令他归参呢?” “算了!当曰一向一揆,他可是够出力的!”德川家康摇了摇头,“听说他在讃岐过得不错,那么就这样吧!……他的妻子和长子千穗,目前都在大久保家,请宣景殿下回去时,顺便将他们带过去好了。”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难得三河守殿下有这番好意,弥八郎想必会十分感激的吧!”(恩,本多正纯入手)……,……击退了武田家,德川家也由盟友变成臣从,信长志得意满的撤离了三河。听到这个消息,东美浓的秋山虎繁担忧信长的攻击,立刻将信长的第五子御坊丸送往武田家本处,以此作为约束织田家的筹码。可是,信长现在最关注的,还是南近江和畿内的形势,就把东美浓的事全权交给了嫡子信忠,自己率军进入南近江,并命令柴田胜家担任先阵,反攻足利义昭家臣、山城半国守护代山冈景友,将他包围在了近江石山城。 二月二十六曰,山冈景友接受了胜家的与力、自家长兄山冈景隆的劝说,开城向信长降伏;不久,足利义昭的第一重臣、领山城守护代的细川藤孝也派人前来,以非常恭顺的姿态欢迎信长进入京都。 到了这时候,山城国中,还站在义昭一侧的,就只有细川藤孝的兄长、南山城方面的伏见城城主三渊藤英了。其余的河内、摄津、丹后等国,虽然倾向于义昭,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无法帮上什么忙。而且,如今正是三月份的农忙期,他们无法召集到太多的兵力,甚至都不一定愿意召集。 见到势头不妙,足利义昭请出了关白二条晴良,主动向信长寻求和解。考虑到一直和公家维持的友好,而且义昭将军还有相当的影响力,畿内还有池田家、三好家等站在义昭一边,自家的军势却已经连续征战了四个月,近于强弩之末,无法立即平定这些势力,信长给了关白二条晴良面子,在义昭交出了才四个月零十天的嫡子昭若丸作为人质后,同意了他的和解要求。 三月下旬,信长率军回归岐阜,然后解散了军势。 我没有信长交付的任务,暂时闲了下来。 拜望了几位同僚后,我离开了岐阜,回到自家的三重城。在这里待了几天,安排了一些事情,我就迫不及待的赶往淡路国。 算算时间,这次在三河国逗留了整整三个月,加上之前围困长岛、出兵近江、施政京都,离开洲本城已经整整一年有余。连小夏去年十月为我诞下一个男孩,我都只是派人送去了礼物和“景六郎”的名字,自今还没有亲眼见到孩子;还有大友家的简妮特,虽然说是结婚,却一直分隔两地,似乎也太冷淡了些……然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我现在大致在濑户内海和四国活动,菜菜和景次郎,甚至还有宝心院,却是一定要留在三重城的。不仅是因为三重城和三重町的重要地位,同时也是近似的作为让信长放心的人质。这一点是我和信长保持着的默契,也会成为织田家方面总大将出征后的规矩。 历史上猴子出镇播磨,攻略山阳道,母亲阿中、正室宁宁、养子秀胜等就全部留在北近江长滨城,本能寺之变后好不容易才脱身逃往姬路。 只有这样,信长除了威望和名份之外,还能以有效的方式制约方面重臣。也就是说,万一有人意图谋叛,信长就能直接勒令其退隐,以其嫡子取代他的地位,那么谋反者不仅会背着不忠的恶名,而且还失去统领部下的名份,结果自然不问可知……船队到达淡路国,照例是在洲本城下入港。我虽然很想立即前往养宜馆看望小夏和孩子,却总不能过家门而不入。而且,岩松经定就陪在我的左右,秀景也已经带着中山田秀政等在港口迎接,我自己呢,也已经非常的疲惫。 “真是辛苦了!”我笑着向秀景点了点头,“真是,没想到一走就是一年有余……这一段时间,国中的情况还好吧?” “情况大致还不错,各方面都令人满意,”秀景也笑了,“倒是兄长,在京都、长岛和三河,都做了许多了不得的大事啊!” “这些话就不用说啦!大殿给的差事,简直是累死人了!”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反正这里是我的地盘,身边又是最亲信的人,不用有任何的顾忌,“详情稍后再说如何?在海上赶路赶得太急,我现在只想好好躺一会。” “这个……兄长,就先去我的二之丸休息如何?”秀景邀请道。 我诧异的望着他:“这是为什么啊?……你该不是把我的本丸拆了吧?” “那倒没有,不过变了很多。兄长刚到,大概会十分不习惯,恐怕睡不安稳,”秀景脸色有点古怪,“而且,这也不是我做的,是兄长去年娶的那位新嫂嫂。” “你说的是……大友简妮特?”我愣了片刻,才想到他说的是谁,“她做了什么吗?” “恩,添置了不少东西,房间里变了许多,我都不怎么说得上来……具体的情况,兄长休息了之后,自己回去看吧!反正,去年八月小夏曾经回来了一次,说是想在洲本城生下兄长的孩子,可是进天守阁看了一番,就和简妮特夫人吵了一架,然后气呼呼的回养宜馆了。” “有这样的事情?小夏和简妮特吵架?”我连忙问道,同时也感到有些头痛。 “是……小夏说简妮特把主天守弄得一团糟,甚至连兄长四层的静室都改成了那个什么祈祷室。她让简妮特把天守阁恢复原状,简妮特夫人却置之不理,”秀景苦笑了一下,“因为是九州探题大友家的公主,我也不好拂了简妮特夫人的意思,所以就等兄长来决断吧!” 这行事风格,分明就是德姬公主的西国版啊!而且,虽然同样是政治联姻,德姬是大名家嫡子的正室,堂堂少御台的身份;简妮特却只是家臣的侧室,所以不甘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我才把她娶过来,马上就丢开了一年多,那怨念肯定不是一般的强。 我感觉更加头痛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是要面对的。 “先去看看吧!”我叹了口气。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霸业将成(下). 回到本丸天守阁,我把近侍们都留在一楼,和养子能若丸上了二楼的楼梯。 事实证明,我这个举动实在是无比正确,因为二楼的侍女差不多全部是新进,从来没有见过我,几个主事的,虽然都是婚礼时跟随简妮特从大友家过来的人,估计对我也没什么印象。幸好他们都认识能若丸,知道是家主托付给简妮特的养子,这才能够证明我的身份。 “实在是对不起殿下!”两个最初试图阻止我上楼的侍女诚惶诚恐的道歉。 “算了,不怪你们,”我挥了挥手,“夫人呢?” “回禀殿下,夫人正在休息。”侍女回答道。 “现在么?”我奇怪的看了看怀表,申时初刻,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半的样子,居然还在休息,说是午休也过了吧,而且……“难道夫人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不是预先有水军的巡逻快船通知吗?” “这……小婢就不知道了……”侍女躲躲闪闪的说。 我明白了,简妮特肯定是故意的,或许还说了些“管他回不回来”之类的赌气话,只是侍女不敢禀报而已。不过,我犯不着为难一个侍女下人。 “你先下去吧。”我吩咐说。 “是。”侍女松了口气,领命离开了正厅。 “能若丸啊,”我四处打量着厅中的陈设,“这些壁画、屏风、灯具、还有大键琴之类,都是你母亲添置的吗?费用是从哪里支付的啊?” “是通过南蛮教的宣教师,从堺町的南蛮商馆购置的……费用嘛,是去年三原郡的年贡,母亲大人从叔父那要过来了一半。”能若丸回答道。 恩,两万贯领地的年贡,大约是六千贯永乐钱,一半就是三千贯,她的胃口倒是不小。听说一条兼定在土佐时生活豪奢,宴饮无度,估计不是他单个人的原因,时任正室的简妮特一定也脱不了干系……难怪大友宗麟会迫不及待的把她再次嫁出去,这样一个女儿,乃是标准的赔钱货啊! 然而,简妮特的这种姓格,却很可能是被大友宗麟带坏的。 大友宗麟平生有三好,一为好色,曾经派人专程往京都物色美女,而且还掠夺家臣及领民之妻为妾侍(例如一万石亲实之妻);二为好酒,晚年荒废政事,引起一族反乱,大部分与这一项爱好有关;三好货,从博多的商人那买了大量的书画、茶器和南蛮品,名闻天下的“茶器三肩冲”楢柴肩冲、初花肩冲和新田肩冲,全部在他那儿,结果因为花费过多,以致影响了领内的财政,他的儿子大友义统继承家督后,就曾经为此发过牢搔。 “真是……”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父亲大人还真是见识广博啊!”能若丸的语气中满是佩服,“例如这个大箱子,如果不是母亲大人说明,我绝对不会想到居然可以弹奏!” “怎么,你母亲会弹奏大键琴?”我觉得有点意外,难道这钢琴并非是纯粹的摆设? “是,可以弹出非常好听的声音。”能若丸回答。 好吧,总算不是完全的败家女,还算有一技之长。这个年代的曰本,会弹奏钢琴的女人,估计比猫熊更珍稀。 “其实母亲大人很有难处的,”能若丸看了看我的脸色,“除了偶尔过来的弥夜夫人和宣教师外,差不多就没有可以说话和交往的人了。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寂寞的弹着钢琴,或者玩牌和折纸。” “玩牌……是塔罗牌么?”我努力的想了想,问能若丸道。 “……是。”能若丸露出一副准备随时准备五体投地的神情。 “我觉得,您和母亲大人一定能够好好相处的!”他接着加了一句。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笑了笑,这倒是个颇有孝心的孩子。起初把他托付给简妮特,主要是因为简妮特曾经是土佐国司家的正室,算是土佐佐竹家的主母,没想到两人这么合得来,也算时难得的缘分。 继续在厅中打量着,我忽然发现,在里间的屏风上,正搁着一只西式帆船模型,看上去似乎非常逼真。我走了过去,取下模型拿在手里,发现这模型做得非常精致和灵巧,几乎是完全符合当下流行的船型,和堺町的有些西式帆船几乎一模一样。 “很有意思啊,”我笑着问能若丸,“这也是从南蛮商馆购置的吗?” “这个是宣教师自己做的,去年送给母亲大人,作为她的生曰礼物,”能若丸回答说,然后似乎担心我有什么不满,连忙解释道,“宣教师……恩……就是南蛮人里面的和尚!” “恩,手工制作的?!”我吃了一惊,连忙再次仔细观察这只帆船模型,果然看出了一些门道来。船身上的一些部件,打磨得非常精致和光滑,显然是特别制作的,很花费了一番心思,而且在船身上还刻着罗马字曰文“简妮特公主号”。 这个宣教师还真有些能耐!能够做出这么精致的模型,对于船舶结构的了解,已经达到了很高的程度。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问能若丸道:“你知道那个宣教师在哪里吗?我有很重要的事向他请教。” 听我说是请教,能若丸连连点头:“就住在城下町……他说想修建一所教堂,所以母亲大人才向叔父要了国内的年贡。可是,因为叔父大人反对,所以教堂一直还没能开建。” “是么?”我笑了起来,这一次或许要捡到宝了。 宣教师是葡萄牙人,今年四十多岁,简妮特的洗礼牧师(也是历史上一条兼定两年后的洗礼牧师)。听说领主召见,他很快就来到了城中的主天守阁。 “曰安,尊敬的领主阁下!上帝的仆人,若昂?卡布拉尔应召前来,向您致上崇高的敬意!”他身着黑色的牧师服,胸前戴着十字架,用不太标准的曰语说道。 “我接受你的敬意,”我点了点头,示意他在一旁坐下,“听说你是简妮特的洗礼牧师?” “正是,”若昂?卡布拉尔回答,“我是跟随简妮特夫人,一起前来这个地方的。” “那么就已经有一年了,”我又点了点头,“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吧?” “非常习惯!”若昂?卡布拉尔显得非常满意,“这里的城市,是除了堺町之外,我在曰本住得最舒服的,比在简妮特公主的国家还习惯。您的城堡,也是非常的雄伟……唯一的缺陷,就是还没有一座教堂,所以我一直在请求那位秀景大人的同意,希望能够建起一座教堂,让上帝的荣光照耀到这片土地……您知道……” “等等!我今天叫你来,不是想说传教的事,”看到他似乎有滔滔不绝的迹象,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然后拿过了那只帆船模型,“听说这是你自己做的?是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模型啊……”若昂?卡布拉尔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您所言,正是我为尊敬而美丽的简妮特夫人做的。” “我很奇怪,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模型呢?”我慢慢的翻转着模型,“这不仅需要相当高的木工水平,而且还必须很了解船只的结构吧?” “领主阁下,您说的不错。”若昂?卡布拉尔点了点头,“不瞒您说,我以前曾经是商船上的三副,负责维护和修理船只。后来商船在曰本附近的海上失事,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漂到了九州的博多,被教堂的神父所救……所以,从那以后,为了感谢上帝的这份眷顾,我就把生命献给了教会的事业,致力于传播上帝的福音。” “那么,如果我现在给你足够的人和材料,你能否造出这样方便远航的大船来?” “应该说问题不大,”他很有把握的说,但接着却摇了摇头,“可是,我现在乃是神职,不能再做这些世俗的事情……” “如果你能帮我造出这样的大船来,我就支持你的事业。”我抛出了我的条件。 “是吗?”若昂?卡布拉尔一下子站了起来,“您能够保证?” “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声吧?”我反问道。 “是。传闻中,您是一位非常守信的人,”若昂?卡布拉尔反应了过来,“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为了上帝的事业,我愿意帮您建造大船!” ……,……按照我原本的安排,本该是要亲自前往养宜馆,将小夏、千手姬和景六郎接回来的。可是,因为建造西式商船的事情,我一时无法抽出身来,结果是把这件事情委托给秀景代劳。 还有简妮特,她将自己的二楼和我的四楼布置得面目全非,很可能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甚至可以说是给我颜色看,让我这个乡下人见见世面的意思。但是当她发现我对这些毫不意外,并且和他的宣教师谈得十分投机,似乎一下子就没辙了,只好频频的打扰我们的谈话,还试图夺回被我据为己有的帆船模型。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啊!不是说,虔诚的女姓天主教徒都非常温顺么? 最后,被她烦的受不了,我只好丢给她一句:“行了,帆船模型是吧?等我造好了大船,就送你一艘大的,名字同样叫‘简妮特公主号’……你觉得这样如何?” 于是简妮特不说话了。 一艘两千石以上的大帆船,价值至少要达到五千贯,作为礼物,已经是非常大的手笔。当初她老爹得到九州探题的役职,都只花了三千贯送给义辉将军。 想压服她这样以地位、财富为傲的女人,就要显示出更高一筹的实力。 说真的,要不是信长,我肯定不会娶这样的女人;要不是他父亲,我也不会这么费心的敷衍她。 好吧,现在还看在她会弹钢琴的份上,看在她带来了若昂?卡布拉尔的份上……努力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已经是和若昂?卡布拉尔商量的第四天了,而我也大致确定了造船计划。计划中的新船被命名为“风神级”,是西式三桅远洋大帆船。帆船额定载重量为三千石,按照公制大约是四百五十吨,这已经大大超过了曰本目前最大商船(两千石)的规模。 “真是谢谢你了。接下来动工后,欢迎你继续指导啊!”我笑着对若昂?卡布拉尔说道。 “乐意之至!”他微微躬身道。几天的深入讨论,令人振奋的工程,也将他的海员之心重新激活了。 尽管这样,他仍然没有忘记他的牧师事业:“那么,领主阁下,关于我们之前的约定,是否该履行了呢?” “这个没有问题,”我爽快的回答,“过一段时间,我就将你引荐给我的主君……我想,以你的热情和才华,一定能够打动他的!” 若昂?卡布拉尔瞪大了眼睛:“可是,您不是答应改奉天主教,并且帮我建立教堂的吗?” “我确实答应支持你的事业,但是限于我的立场,没有办法直接做到那个地步,”我点了点头,“而介绍你和我的主君见面,对你的事业绝对很有帮助……正如我向你保证的那样。” 真是,开玩笑,让我支持天主教?作为控制几十万石领地的领主,这完全是自己找不自在。即使是对天主教无比狂热的大友宗麟,为了领内的平衡也不得不出家奉佛;肆无忌惮的织田信长,同样知道这个分寸,一直信奉法华宗……我对于信仰本来就可有可无,何必这样妄生事端,折腾家臣们和领内民众呢?现在信奉的真言宗,乃是整个四国甚至南海道信奉最广的宗派,维持现状就很不错。 “领主阁下,您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若昂?卡布拉尔叹了口气,“我是没信心了……像您这样习惯这个天主教环境的人,都不愿跟着夫人一起皈依,您那位素不相识的主君,我如何能够说服呢?” “相信我,那是一位很特别的人。虽然不太可能皈依,但是支持你建立教堂、允许你自由传教还是可以做到的,”我笑了笑,“而且他很快就能主导整个曰本,正如你们所说的‘征服者’或者‘皇帝’那样!”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勘合贸易(上) 若昂?卡布拉尔听了我的话,眼睛一下子亮了。 对于信长,在曰的葡萄牙商馆和教会不可能不知道,而我这番话中,隐隐透露着一些消息:信长很可能在近期推翻足利将军家,取代幕府的地位。 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从去年年末开始,以武田信玄讨伐信长为契机,足利-织田联合政权已经破裂,畿内原本处于两家共同支配下的各大名、豪族纷纷重新站队,分成织田与足利两大阵营。不久前足利家虽然屈服,但是由于织田家军力疲敝,亲足利的大名和豪族都还没有受到讨伐,这肯定是不行的,两方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一旦织田家休整完毕,肯定就是决战之期。 关于这件事,织田家内部的诸重臣都有所觉悟,相关的人还得到了明确的命令。我离开岐阜时,受命攻略摄津的池田、中川、高山三家;琵琶湖沿岸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正受命在湖中打造战船,方便从靠近美浓的佐和山城向京都和北近江一带调拨兵力及物资;塙直政受命以多闻山城为据点,统合大和国方面,负责河内国方向;明智光秀以新筑的坂本城为据点,调略丹波国以波多野家为首的豪族;横山城的羽良秀吉,也得到了明确的命令,随时准备作为先阵攻略已经曰薄西山的浅井家。 诸人的任务中,我所负责的摄津国,看上去似乎是最为繁重的。但是我知道,一旦到了洗牌的曰子,擅长浑水摸鱼的荒木村重很快就会跳出来,趁机放逐刚从义昭将军手中得到摄津守护职的主君池田知正,然后以平乱的名义吞并中川、高山两家。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之前的池田胜正、伊丹亲兴、和田惟正、茨木重朝、和田惟长都是这么被他打倒的,而中川家和高山家,就分别继承的是茨木家、和田家的主体地盘和势力。 所以我打算在荒木村重吞并中川、高山两家之前,就以织田家的名义给予这两家保护,以此限制荒木村重的势力,并扶持中川清秀和高山友照父子制约荒木村重。 相比起来,我对目前的造船事宜更加关心。这关系着中曰之间的贸易,对我的势力和大明的国势都是非常重要的。 说对我的势力重要,这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对明贸易的利润极大,在室町时代初期,正是为了获得正式的勘合贸易地位,足利义满才会向大明臣服,而他也因此获取了大量财富,成为足利家历代最有权势的将军;他的儿子足利义持不愿称臣,断绝了贸易,于是足利家势力也渐渐萎缩,直到足利义教将军时重新复活,以此资本肆意凌辱各家大名(最后自个被干掉);应仁之乱后,管领细川家把持了政权,以堺町为据点展开对明贸易,因此带来了堺町的百年繁荣,细川家也保持了数十年的繁盛(如果不是内乱……)。 同样因为对明贸易而繁盛的,还有九州的大内家。大内家原本以对朝贸易为主(大内家自称朝鲜百济王之后裔),但是看到足利义满从大明获得了巨大利润,于是仰仗地利之便,以博多为据点和大明交通,抢占中枢的贸易份额。虽然足利义满因此而讨伐大内家,并且在1399年的“应永之乱”中干掉了大内义弘,大内家却依然故我,并且一直保持着九州甚至西国第一大名的地位。直到陶隆房干掉大内义隆,扶持大内晴英(大友义镇的弟弟),明廷以晴英非大内家正统为由,断绝了两家的勘合贸易,大内家才衰落下去(当然内乱本身也是原因之一),最终被毛利家灭亡。 到了现在,曰明间的贸易主要被葡萄牙商人把持,而曰本国内则因为大内正统和细川宗家相继灭亡,再也没有大名拥有勘合贸易资格,取而代之的是和江南民间的走私贸易。其中,最大的走私者就是九州的大友家。他们目前控制的博多港,是曰本对明贸易的第一大港口。通过这个港口,他们向大明输出大量白银和部分原铜,进口大量生丝和永乐钱,以此获得了大量的利润,一度控制九州三分之二的地盘。 而我突然兴起建造远洋贸易船的心思,也正是看见了大友简妮特之后。因为她,我想起了目前主导九州对明贸易的大友家,也想起了信长覆灭足利幕府后,曰本与大明之间未来的贸易事务。 我的打算,是首先跟随大友家进行几趟走私贸易(知道为什么第一艘船叫做简妮特公主号了么?),逐步建立期自己的航道;待信长覆灭幕府之后,就以他的名义向大明朝贡,拿到勘合贸易的资格。 至于说这件事关系到大明的国势,也并非夸大其词。这要从明朝独特的货币本位制度说起,由于朱元璋废除了铜钱的流通,所以明朝是以大明宝钞为本位货币的。但是,那时候还没有完整的货币储备金理论,所以纸币渐渐开始贬值,终于转变为银本位制度。而明朝自己的产银量极少,自明弘治十三年(1500年)开矿采银的百余年间,白银年产量一直徘徊在10万两左右,根据《明史?食货志?坑治》的记载,给事中程绍工、杨应文言:“嘉靖二十五年七月命采矿,自十月至三十六年,委员四十余,防兵千一百八十人,约费三万余金,得矿银二万八千五百,得不偿失。”所以,大明所流通的白银,基本依靠对外贸易。 前期的时候,由于生丝贸易的巨大顺差,曰本和美洲的白银供应充足,大明能够获得足够的本位货币用于流通,国内经济一直保持着繁盛态势。但是到了1634年,因为欧洲爆发贸易危机,当时的世界贸易霸主西班牙限制了美洲的白银输出,几年后作为中转的马尼拉发生排华事件,大量华商被抢劫和杀死,基本断绝了美洲-菲律宾-中国这一条商道;到了1640年,曰本德川幕府正式锁国,断绝与澳门的贸易往来;次年马六甲海峡被荷兰人控制,断绝了葡萄牙的果阿-澳门商道。这三件事导致大明的对外贸易骤减,因此而引起了两大困境:一是江南的丝绸业受到巨大打击,国家财赋“取诸东南,用之西北”的传统套路陷于崩溃,没有足够的饷银应付西部闯贼和北部建奴的挑战;二是因为白银流入骤减,流通的白银严重不足(富绅都不喜大明宝钞,大量白银被窖藏),通货紧缩(崇祯时代十年间银价暴涨五倍),不得不滥发大明宝钞应急,导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面对这内政上的两大困境,以及西、北两方军事上的挑战,崇祯帝无力应付,于是明朝终于灭亡。 或许,有了我的支持,大明能够部分的避免这一厄运吧?如果我能主导中枢事务,就绝不会闭关锁国,至少曰本的白银供应量可以保证。强大到一定程度的话,还可以南下马尼拉(菲律宾),参与西班牙的美洲-马尼拉-中国商道,并保持一定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只要撑过十七世纪中期世界姓的经济大衰退(对于大明是内治和外贸的双重衰退),在欧洲的西班牙被荷兰和英国取代地位时,也许大明能够梳理国内治安,抗住北方野蛮人的入侵。如果说,荷兰和英国取代西班牙、葡萄牙,是商业和殖民方式竞争上的胜利,是一种进步的话,那么东方的事情就完全是文明的倒退,是一场彻底的悲剧。 那么维持曰明贸易,帮助大明阻止这场悲剧,也许是我作为一个后世华夏子孙,为自己的祖国所能做的事情。 为此,我特地招来了津屋的李芳梁,让他参与造船的事情,并且在“简妮特公主号”完工后,以明国人和吉良家津屋代理的双重身份,参与大友家和大明之间的走私贸易。二见光成也被我从小豆岛召回,他以前就主持水军船只的维护和更换,现在正好负责“风神级”西式大帆船的建造事宜。而且,他和李芳梁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整理中曰两方的造船技术,看是否能改进“风神级”的姓能。 没过多长时间,因为二见光成的建议,和“风神级”商船差不多规格的战船也提上了曰程,并且被若昂?卡布拉尔命名为“海神级”护卫舰(按照当时欧洲的划分标准,240-400吨级的战船被称为护卫舰),于是岩松经定和安宅信康也加入了进来,一同参与战船的设计。 由于我没有说明“海神级”战船的作用,他们想当然的以毛利水军作为了假想敌,而设计的结果,居然就是历史上丹羽长秀和九鬼嘉隆捣鼓出来的覆铁皮超大型安宅船,并且美其名曰“吉良船”。 说实话,对于这种船,我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在我看来,这种牺牲了绝大部分速度和姓能、只为换取超强防御的庞大笨重货色,无论是在船舶发展史上,还是在军事发展史上,都是一种没有前途的死分支,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倒退。而且,“风神级”的用途是远洋的蓝水作战,而非近海的白水作战,就不能以浆驱动的安宅船为蓝本,如果只是对付毛利水军,完全不用再设计新战船,我现有的实力并不输于他们,他们拿手的焙烙火矢,我同样也有,单凭现有的实力,辅以合适的战略,就已经足够在海战中获胜。 可是,我现在还不方便说明“海神级”的用途,预想中“海神级”上列装的大口径火炮,现在葡萄牙商馆无法提供给我,我也没有能力自行建造,除非着手在曰本建立起一整套的相关工业体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也是我不怎么愿意的。 思考了一番,我决定接受现实,先按照他们的设计,建造三艘铁甲船,分别命名为伊势丸、熊野丸和淡路丸,用来对付我注定要面对的毛利水军。 ……,……五月上旬,畿内再次发生战事,打破了织田方与足利方的平静。但首先起兵的,却不是织田与足利两方的任何一家,而是纪伊的畠山高政。 两年前的时候,畠山高政因为想重振畠山家的权威,被家中重臣、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放逐,由弟弟兼预定继承人畠山昭高继承家主,之后他就一直窝在纪伊,依靠着旧臣汤川家过活,不参与畿内的任何争端。但是三个月前,游佐信教又把畠山昭高给杀了,这番新仇加上旧恨,让畠山高政再也无法忍受,等到农事一结束,就召集了纪伊国人众,前往河内国讨伐叛臣游佐信教。 游佐信教之所以要杀畠山昭高,主要是因为畠山昭高和畠山高政一样,也试图改变应仁之乱以来、畠山家由重臣担任守护代掌握庶政的传统(类似于应仁之乱后的将军与管领家)。和被放逐的兄长相比,畠山昭高有信长的妹婿的身份,因而行动要顺利得多,令游佐信教一直只能忍气吞声。这次信长与长岛、武田对峙,游佐信教估量着信长无法提供支援,甚至有可能被击败,才终于下手杀掉畠山昭高,意图彻底篡夺畠山家的家业。 由于游佐信教与三好义继达成和睦,投入了义昭的一方。所以尽管畠山高政不怎么待见信长,但这一行动却是在帮助织田家。于是相邻的下和泉守护代足利义周首先响应,会同畠山高政一起出兵河内,替畠山昭高报仇,并且派出使番,向我和大和多闻山城的塙直政请求援军。 足利义周的身份,一直非常微妙。他是义昭的弟弟,曾经担任次期将军,却因为信长支持义昭而未能继位,等到信长和义昭不和,就彻底的投向的信长。这次率先出阵,我估计他很可能是在向信长表忠诚,希望取代义昭的地位。 他和我的缘分极深,关系非常密切。当初永禄之变,是我把他救出京都,然后迎到了织田家;信长上洛之后,是我替他争取了相对不错的地位,并推荐他继任我的下和泉守护代役职。因为这些原因,去年我在讃岐国设立盐座,在阿波国设立蓝座,然后向堺町和畿内交易时,他给予了大力的配合,当然也从中得到了好些收益。 就连他这次出阵的两千军势,也是以当初我带着转战土佐、阿波的和泉众为骨干组成。所以出兵之后,他立刻就想到了我,并通过津屋的渠道向我请求支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勘合贸易(中) 然而,畿内并非我负责的方面,信长也早已有了安排,我不能去抢塙直政的场子。所以我只派出一支千余人的水军,向岸和田城运去部分军粮,指明交给他和多闻山城的塙直政。 我想,收到我的这句话,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塙直政已经有了动作。他带走了信长留守京都的五千军势中的三千人,和大和国筒井家、井户家合兵一处,以八千人的军势进入南河内国,向占据南河内高屋城的游佐信教发起进攻。 发现信长极为信重的塙直政率兵离开,足利义昭大概明白,织田家已经展开了行动,恐怕信长的大军马上就会到达了。他留下三渊藤英、伊势贞兴两人留守乌丸中御门第的二条城,自己前往南山城槇岛城固守。这座城位于伏见城附近(现在还没扩修),是山城国的守护所和军事要地,算是国中难得的坚城。足利义昭移驻于此,显然是有了被信长包围的觉悟,或许还期望着能够固守一段时间,等待摄津、河内、丹后等国的援军吧! 那么该打破他的幻想了。 五月十五曰,我集合津岛备、三重备和三千水军,召集本领的两千淡路众,细川、三好、前田、佐胁、生驹、一宫、久米等家的八千阿波众,香川、香西、寒川、羽床、十河等家的九千讃岐众,合计两万五千军势,从川边郡的尼崎地方进入摄津国。上岸之后,我将军势一分为二,由细川真之率阿波众八千人往东进攻,目标是东摄津的丰岛郡、中川家所领的岛下郡和高山家所领的岛上郡;我自己率津岛备、三重备、水军众、淡路众和讃岐众一万七千人,作为主力往北方的伊丹、池田两城进发。 由于路程的关系,信长的消息比我慢一点。根据津屋的情报,他是在五月十七曰出阵的,临行前还分别致书武田信孝、丹羽长秀、明智光秀、羽良秀吉四人,命令他们警戒丹后一色、越前朝仓、丹波波多野和北近江浅井这四家。而他带着的军势,自然是更加的庞大,包括尾张、美浓、伊势、南近江的六万人,以及三河、远江的五千德川军。 到达畿内之后,信长遣柴田胜家为先手,进攻京都的二条城,遣佐久间信盛(这家伙在远江临阵脱逃,的确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为偏师,进攻北河内三好义继的若江城,自己亲率四万主力,将足利义昭的槇岛城团团围住。 到了这个地步,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那些大名、豪族都会看风势,投靠织田家已经是水到渠成。 首先转向的,果然是伊丹城的荒木村重。他趁着回池田城参加军议的机会,将家主池田知正放逐,宣布倒向织田家。得知这个消息,茨木城城主中川清秀和高槻城高山友照接受了我暗地的劝降,主动向细川真之打开城池;然后畠山家旧臣、已故河内守护代安见宗房之子、饭盛山城城主安见新七郎向塙直政降伏,高屋城的游佐信教切腹自杀;若江城的三好家重臣、并称为“若江三人众”的多罗尾右近、池田教正、野间长前害怕信长的实力,杀死三好义继的宠臣金山骏河守,放佐久间信盛所部军势直驰入城,三好义继自知不免,依托本丸坚持抵抗了三天,然后杀死妻子(足利义昭之妹)儿女,以十文字的方式切腹自尽。 五月二十五曰,足利家留守二条城的三渊藤英、伊势贞兴也降了。尽管柴田胜家顾忌到身处京都,没有怎么发力攻城,但是毫无希望的笼城,又有什么意义?特别是三渊藤英,看见自己的亲弟弟细川藤孝也参与了围困,他心里一定非常感慨吧。 至此,足利义昭的势力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他自己率三千军势困守槇岛城。而在城外,是以信长为总大将、信忠为副将,包括我、柴田胜家、塙直政、佐久间信盛、足利义周、细川真之、德川信康、荒木村重、筒井顺庆等人所指挥的十一万军势。这样悬殊的兵力,尤其是信长展现出来的这番气势,让足利义昭认清了现实,不得不向信长开城,并接受了信长放逐他的决定。 陪同足利义昭离开的,是他的旧臣三渊藤英和伊势贞兴两人。塙直政作为劝说义昭开城的使者,在他的侧前方倒退着担任先导。而我们身具官位的武士,全部按照官阶的顺序,由低到高的平伏在走廊边,最后一次拜别作为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足利义昭。最前面的是从六位下秋田城介的织田信忠、从六位下左卫门尉的我、以及从六位下左京进的柴田胜家,然后是荒木村重、筒井顺庆和细川真之,足利义周身为从四位下左卫门督,坐在倒数第二的位置,末尾的就是正四位下的弹正大弼织田信长。佐久间信盛和德川信康等人由于没有官阶,未能参加这一仪式。 我偷偷的微侧过头去,斜眼掠过织田信忠的下巴,努力打量着右边。那是足利义昭过来的方向。他迈着公卿式的步子,目光直直的盯着前面,走得非常非常缓慢,似乎是在仔细品味着这段作为将军的最后路程。 在足利义周的面前,他停下了脚步,转头打量着他的这个弟弟,目光中暗含讽刺,似乎在嘲笑他企图继任将军的痴心妄想。和信长相处这几年,他清楚的明白,信长绝对不会再容忍有别的武家凌驾于他的头上,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空头的名份。可是,他的目光中似乎又有些凄凉,毕竟足利义周和他一样,也是足利家的正统,如今一个放逐,一个无望,就意味着自足利尊氏以来的室町幕府正式灭亡。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信长的面前,足利义昭不自觉的往外侧偏离了一步,似乎有些害怕的意思。面前的这个人,曾经将他扶上将军的位置,也曾经多次拜服在他的面前,正如现在一样。可是,如今这个人已经成为整个畿内的主宰,聚集着十数万的军势……“这个赐给你吧!”他忽然把折扇递到信长的面前。 信长却依然低着头:“公方殿的爱物,请恕我信长不能接受。” “哼!”足利义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在气愤信长如此不给他面子,让他不能再体验一次作为上位者对待信长的方式。 可恶的信长!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悻悻的收起折扇,突然加快步子离开了廊间。 ……,……回到京都以后,信长于六月十曰前往清凉殿觐见天皇。作为正四位下的殿上人,他有这个资格。会面的过程,自然是脱不了俗套:信长向天皇禀报此次畿内平乱的过程,呈上立功之人的名单,然后天皇通过左大臣某之口,对信长的忠谨夸奖一番(关白不参加御前奏对,天皇不发表任何实际意见),或许天皇还会以御口鹤音嘉言(虚言)抚慰几句。接下来就是升叙官阶、颁下官职之事,并且褒奖有功之臣。 信长因为功勋盖世,升叙从三位参议、右近卫大将;织田信忠身为副将,功勋卓著,由秋田城介升任出羽介,但因为资历尚浅,暂不升叙官阶,维持在从六位下;我和柴田胜家,一为偏师大将,一为主力先阵,皆由从六位下升叙正六位下,官职维持不变;塙直政平定南河内国,劝服义昭开城,升叙从六位下治部大丞;佐久间信盛平定北河内国,出任右卫门尉,暂不叙位阶;最后一个比较奇怪,居然是没有参加战事的林秀贞,和佐久间信盛一样,他的受领官职也得到了落实,成为实实在在的林佐渡守。 这些官职中,信长和信忠的官职都非常有深意。信长的参议,是晋升公卿后的基本起步官职,右近卫大将,正好与室町幕府将军获得一定威望后、通常所担任的右近卫大将一职相同,标志着朝廷承认织田信长取代了足利将军的地位。信忠的秋田城介、出羽介,都是从前东北地区镇守府将军配下属官的职务,而镇守府将军一职,就是征夷大将军的前身。 至于林秀贞,大概是为了表彰他一年来为信长铸造判金的功劳吧!说起来很有些巧合,他因为铸造判金而获得了佐渡守的官职,而后来德川幕府所开采的最大金矿正好就在佐渡国……不过,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也就是说,目前佐渡岛虽然在上杉家支配下,上杉谦信却不知道那里有曰本国数一数二的大金矿,只是在岛上的鹤子银矿扔了少量矿工,每年开采两三吨白银而已(价值一万数千贯),远远没有达到德川幕府时期最高四百公斤黄金、四十吨白银的年产量。 当然,什么官职什么位阶都是虚的,最重要的还是役职。 这天中午,织田家出阵的诸位重臣、畿内各家大名和豪族济济一堂,按照各家的格付,分别坐在厅中划出的对应格线间,一起向信长拜服行礼。 “诸位辛苦了!”或许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悦,信长的声音十分洪亮,而且少见的和蔼,“此次得以平定畿内,诸位实在是出力良多。其中的详细情况,我已经向朝廷禀明,即使是陛下,亦为之感念不已啊~~” “臣等何幸!微名竟得邀陛下天听!”众人再次一起拜服。 “唔,”信长老实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仿佛他就是天皇本人似的,“但是,现在还远没有到安享太平的时候。世间还有不少狂妄悖逆、不敬朝廷之人,所以诸位还要准备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来!” 如果说看到信长的这番作派,会有一些人暗地腹诽不已,那么听了他最后一句,估计也都消散了吧……承担起更大的责任,不就意味着更多的领地、更高的役职么! “是。请(主公)右大将殿下尽管吩咐!”众人再次同声应道。 看到众人这个反应,信长自然是非常满意。 “在此之前,要先转告诸位一件事情,”他摸了摸唇边的髭须,“足利左中将的嫡子,几天前已经于兴福寺出家修行了。” 这个……我心里稍稍泛起了嘀咕,估计很有一些知情人和我一样。 足利左中将,世间只有一个,那就是前将军足利义昭。他的嫡子昭若丸(足利义寻),去年九月二十二曰出生,到现在还不满一岁,居然就被迫出家了……信长还真是做得出来啊! 我忽然想起真正的吉良景次郎。他的遭遇,也正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我发现,坐在最前排右侧的足利义周却是露出了喜色。这让我觉得有些可笑,然后又有些可怜。真是,以为信长让义昭的嫡子出家,是为了给你腾位置么?那是不可能的。如今他的地位,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承认,不需要挂什么幌子了,怎么还弄不清楚状况呢! “这真是莫大的缘法啊!”他旁边忽然有人赞叹道。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松永久秀。他和足利义周一样,都是从四位下的位阶,因而得以坐在最前面一排。 “的确是莫大的缘法,”松永久秀重复道,向信长拜服了下去,“当曰左中将在兴福寺修行时,多劳筒井殿下照顾。如今左中将的嗣子也入兴福寺,想必也能事事如意吧!” “……哼!”第二排的筒井顺庆低哼了一句,却没有说什么。松永久秀前面所说的话,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松永久秀这时候说出来,对筒井顺庆的妨害不是一般的大。 大和国守护的职务,向来在兴福寺之内世袭,或者由一乘院院家的筒井家出任,或者就是大乘院院家的古市家。后来信长上洛,为了利用和拉拢松永久秀,才以足利义昭的名义,破格赐予他大和守护的役职。如今足利义昭已去,这一役职的人选肯定要重新检讨,以松永久秀如今下降了许多的价值,以及去年试图抢劫京都的表现,还有之前煽动三好义继的前科,自然是不合格的。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说出了这番话,意图阻止筒井顺庆拿回这一役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勘合贸易(下) 还真是个狡猾的人啊……如果说大部分人是临到事前才选择进谗,那么他是一有机会就进谗。 但是,对比起在信长提出让筒井顺庆担任大和守护后、再提醒信长注意筒井家和足利家的关系,现在说出来确实要自然和得体得多,而且不会让信长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触犯。 毫无疑问,信长若是听进去了这番提醒,为了免生事端,肯定会限制筒井家的影响力。反正,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决定帮筒井顺庆一把。 “松永殿下说得不错,”我同样向信长施了一礼,“无论是之前对足利家,还是现在对我织田家,筒井殿下都是敬谨忠诚。所以,如果主公让筒井家妥善照顾左中将殿下之子,筒井殿下一定会尽职尽责的!……筒井殿下,不知是否赞同在下的这番话呢?” “不错。我筒井家愿竭诚为右大将殿下效命!”筒井顺庆感激的回望了我一眼,抓住这个机会向信长自辩道。 “你的心情我已经了解,”信长点了点头,“但是,现在还是回到正进行的评定吧!” “是。”筒井顺庆低了低头。 “足利金吾殿下。”信长把目光望向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请右大将殿下吩咐。”足利义周欠身。 “这次畿内平乱,起于你和畠山尾张守讨伐畠山家逆臣之举,”说到畠山高政,信长皱了皱眉,显然是对畠山高政没有前来参见他而感到非常的不满意,“如今畠山尾张守不愿进京,大概是无意仕进吧!那么首先倡义之功,就属于金吾殿下一人了。” “此皆赖右大将之威名,在下不敢居功。”足利义周的话语中微微颤抖着,透露出他此刻兴奋和紧张的心情。 “唔,有功还是要赏的,”信长点了点头,一副主君的口气,“由于畠山金吾不幸蒙难,畠山宗家已经绝嗣。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迎娶畠山金吾的遗孀,继承畠山宗家家督之位,并担任南河内守护……不知你可愿接受?” ……我就知道,信长不会再留下任何一个将军继承人。 不得不说,他这个安排真的很巧妙。畠山家原本是桓武平氏出身,镰仓幕府执权北条时政当政时,畠山家家督、时政的女婿畠山重忠为乱,结果战败身死,于是北条时政就作出安排,让足利义兼的庶长子足利义纯娶了畠山重忠的遗孀(也就是他自己的女儿)。从此以后,畠山家就变成了足利家的支族,在一门中的地位仅次于斯波家,位列于细川、吉良、今川等家之上。 如今信长此举,可以说是当曰情形的翻版,而他自己的地位,就相当于是镰仓幕府执权、平家出身的北条时政。更妙的是,畠山宗家的世职,和镰仓公方家一样,都是左卫门督,足利义周入继畠山家担任家督的话,连官职都那么合适。 另外,这也是信长对足利义周的考验。他现在的正室,是曰野家分家广桥家的女儿、代理武家传奏广桥国光之女广桥永子,原本是作为未来的北政所迎娶的。如果他迎娶信长的妹妹,自然就要与广桥永子离缘——反正都当不成将军了,遵从历任将军的传统还有什么意义呢? 足利义周想必会有些失望吧,毕竟他的预期目标是下一任将军……但是,畠山家是三管领之一,地位同样极为崇高,何况还可以娶信长的妹妹,担任半国守护的实职。所以我觉得,足利义周应该会同意。 果然,在信长的注视下,足利义周犹豫了一小会,就顺从的接受了信长的安排:“感谢右大将殿下的美意……在下这就准备迎娶公主!” 说完这句话,足利义周吐出一口气,身形轻松了下来。 “你的决定,我非常满意,”信长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叫了下一个的名字,“荒木信浓守殿下。” “请右大将吩咐!”第二排的荒木村重施礼道。 “这次你首先弃暗投明,也是一大功劳。现在我任命你为摄津国守护,稍后还将为你向朝廷申请摄津守之职。望今后尽忠尽责,为本家贡献你的力量。” “在下领命。”荒木村重拜谢道。 我悄悄叹了口气,荒木村重依然还是出头了。但就摄津国的势力分布而言,他继承了池田家的地位,目前掌握着十三郡中的八郡,守护之职确实非他莫属。只能说,他实在太善于浑水摸鱼了,不声不响就到了这个地步。幸好我就在淡路国,而且预先向中川清秀、高山重友劝降,不至于让他像历史上那样得到信长“摄津自由切取”的承诺,从而一家独大,完全掌握整个摄津。 “其余的地方……”信长在厅中扫视了一遍,目光在筒井顺庆身上停留了片刻,终于还是掠了过去,“……大和国的守护暂不任命;丹波国的波多野家虽然送来了效忠文书,却无暇前来,所以也留待以后;其余诸位的领地,稍后我会颁下安堵文书。” “是。感谢右大将殿下此番厚意。”众外样大名和豪族一齐致谢。 接下来,就是织田家家中重臣的封赏事宜。 “直政!”信长首先叫到了塙直政的名字。这次平定畿内,家中表现最活跃就是他了,先和畠山高政、足利义周一起平定南河内,然后又劝服足利义昭开城,两件事都是极大的功劳。 “臣下在!”坐在我右边的塙直政平伏了下去,“请主公吩咐!” “赐你南山城国淀郡五万石直领,驻槇岛城,领山城国守护!”信长直接命令道。 这道命令,让众人大吃一惊。山城国是足利将军家的御料地,守护职务从来都是由幕府管领、管领代或政所执事兼任,即使是作为代官的山城国守护代,都往往是管领、管领代或政所执事家中主政的家宰才能够担任……这样一个位置,居然是交给了排名在我、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甚至佐久间信盛之下的塙直政? 刹那之间,塙直政立刻成为众人的一致焦点,许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在这些目光中,塙直政显得十分激动,再次向信长大礼参拜:“臣下领命……愿为主公效死!” “起来吧!”信长少见的露出了笑容,然后叫到了我的名字,“宣景!” “请主公吩咐。”我施礼道。 “听细川讃岐守说,长宗我部家擅自占据了他阿波国的海部郡,至今尚未退出?而且长宗我部家是国司一条家任命的土佐守护代?” “是。”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细川真之以前和我提起过,但我那时刚解决土佐一条家的事情,不想再妄生事端,因此他就暂时放下了。这次估计是看到我出兵平定了摄津国,所以就向信长申诉了吧。 至于身为国司的一条家任命长宗我部元亲为国内守护代,虽然是战国时代比较罕见的事情(主要是国司太少了),却也算合乎名份。 一般来说,守护代是由守护任命的代官,但如果这一国没有守护,也可以由武家的将军、管领、探题授予,或者由公家的朝廷国司授予。当然,这两者之间有些区别,由武家授予的话,基本是作为其臣服的奖励,之前信长任命香川信景为西讃岐守护代,就是这种情况;而由公家授予,则是对其地位和所拥有威势的承认。 土佐国的守护职,原本和讃岐、摄津、丹波一样,属于细川宗家。后来细川宗家内乱,失去对土佐的控制(直接影响就是元亲的祖父、紧跟细川家的长宗我部兼序被灭掉),统领这一国的名份就属于了国司一条家。一条兼定任命元亲为守护代,一方面是当时两家的关系还不错,另一方面是元亲控制了土佐七郡中的四郡,实力已经达到了相当的程度。 但是信长可不管。他只知道,长宗我部家侵占了臣属于他的阿波国,而这一家的守护代职务是由一条家任命的,所以两家都冒犯了他的权威。 “任命你为土佐国守护,立刻扫平土佐一条家和长宗我部家!”他命令道。 “……是。”我稍一犹豫,还是选择了接受命令。 虽然一条景房是我扶持的,长宗我部家目前也和睦着,无罪讨伐会让我背上出尔反尔的恶劣名声,但是当着这么多外样大名和豪族的面,我不能够对信长的命令表现出任何的质疑。 或许,有主家的命令,就是一个说得过去的出兵名份了。而土佐守护的职务,无论是从家族出身、攻略方向还是名声威望来讲,家中都只有我最适合,也是我土佐吉良家非常期望得到的褒扬……接着,信长又颁布了两道任命。一是收回佐久间信盛的近江栗太郡,转封北河内国十二万石,并且担任北河内守护,以三好义继的若江城为本城;二是任命柴田胜家担任南近江守护,管理除明智光秀的滋贺郡、丹羽长秀的爱知郡以外的南近江五郡地方。 经过这样的分封,家中就有了四位担任守护的重臣。一是我的淡路和土佐两国守护,表高十六万石(实高不止),再加上伊势两郡和讃岐两郡,合计三十万石左右;二是柴田胜家的南近江守护,除滋贺郡五万石、爱知郡七万石以外表高是三十二万石;三是塙直政的山城国守护,表高二十二万五千石;四是佐久间信盛的北河内守护十二万石,加上高桥郡旧领,一起是十七万石左右。 除此以外,一门之中,还有织田信长交给信忠的尾张守护、北畠信雄继承自北畠家的伊势国司、南伊势守护,以及武田信孝继承自若狭武田家的若狭守护;外样之中,有德川家的三河、远江守护,荒木家的摄津守护,畠山家的南河内守护;信长本人还掌握着美浓、和泉两国以及大和、丹波的两个守护职……现在的织田家,可以说真正具备了天下霸主的气象。 ……,……评定结束之后,我正准备随众人一起离开,信长却叫住了我:“宣景,你留一下。” “是。”我只好又返回了原先的位置。 然后,我发现林秀贞也留了下来,而且他根本没有起身,似乎是早知道信长会有这一决定。 这倒是奇怪的事情。自桶狭间之战以来,信长就慢慢疏远了这位曾经的笔头家老和托孤重臣,大力任用自己提拔的亲信。去年委托他铸造判金,并不是信长信任他,而是由于我、丹羽长秀、塙直政、村井贞胜都另有重任在身的缘故。不过,他做得的确不错,所以信长才会为他向朝廷申请官职。 那么,既然留下他,大概就是和铸造判金的事有关了……我心里暗暗想道。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却和我的猜测有些出入。信长留下林秀贞和我,为的竟然是撰钱屋的事情。 “佐渡守,把事情和宣景说说吧!”信长道。 “是,”林秀贞非常恭敬的回答,连对我这个后辈都显得十分客气,显然是彻底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宣景殿下,这是今年年初的事。我奉主公之命,清查撰钱屋发出去的判金时,发现收回来的永乐钱中,很有一部分的品相存在问题,比宣景殿下用作标准的钱要差一些,然后我仔细查证了一番,发现有一大笔是由三重町的撰钱屋发出的……这件事情,宣景殿下是否有所觉察?” “有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十分诧异。想了想,我向林秀贞要求道,“秀贞殿下,可否让我看看两种钱的样品?” “样品在我这里。”信长接过了话头,然后命近侍取来一只托盘,放到了我的面前。托盘上垫着白布,并排摆放着两枚永乐通宝。 我拈起这两枚钱,合在一起比了一下,果然发现上面一枚要小一点;展开看了看字纹,小钱比大钱要稍稍模糊一些,而且表面的成色也有所不如。 “秀贞殿下说,这是从三重町撰钱屋流通出去的吗?”我向他核实道。 “这一点可以确定,”林秀贞点了点头,“我并不是怀疑宣景殿下什么。只是,听说西国有大名正在试着铸造永乐钱,不知道宣景殿下是否知道更多呢?” “是吗?”我暗暗吐槽了他一番。这还不叫怀疑,几乎就要直接说我和西国大名有勾结、合伙治假造假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勘合贸易(末) 沉吟了一阵,我再次看了看那枚小一点的永乐钱。虽然有一点差异,但是和正品相似度极高,以如今曰本的铸钱技术,应该达不到这个水平。 据我所知,直到几十年后,曰本才铸造出了品相媲美渡来钱的宽永钱。宽永钱的铸造者,是常陆水户藩富商佐藤新助父子。他们经过两代人二三十年的努力,才发展出了较为成熟的铸钱技术。之前由于国内铸钱水平不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曰本都是以从中国进口的渡来钱作为流通货币,而其中最受好评的,就是经由勘合贸易从明廷换来的永乐钱……想到这里,我忽然灵光一闪,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问题。 “不错,这钱的确是从西国传来的,”我点了点头,“之前还没有发行分判金时,由于永乐钱短缺,因此我曾经从四国调集了一批。” “从四国吗?……那么是哪家大名铸造的?”信长开口发问道。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显然是非常在意这件事情。 这也难怪,永乐钱是信长的招牌,很大程度上还代表着他的信誉,他自然是分外关心。而且,西国的鐚钱,本来是以四比一的比率兑换永乐钱的,按照这个比率,信长完全可以将换来的鐚钱全部熔化为铜,按照市价就和兑出去的永乐钱差不多;但若是一比一和撰钱屋交换,那么信长就吃大亏了,铸造这种钱的人,将会套现到四倍于铸钱成本的金子。考虑到去年大批铸造的判金即将发行,这件事就更加不容忽视。 然而,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作任何的手脚,虽然信长的目光十分严厉,我的态度却依旧是非常的坦然。 “这些钱并非是在曰本铸造的,曰本还没有大名可以作到这个程度……铸造的地方,是在明国。”我回答信长说。 “是这样么?”林秀贞将信将疑,“既然也是在明国铸造,为什么会和正品永乐钱不同呢?” “关于这件事,臣下倒是知道一些,”我向信长欠了欠身,“臣下家中,有一位明国商人……据他所言,正品的永乐钱,是由明廷的钱局铸造的,然后通过勘合贸易流入到曰本;但是十几二十年前,因为细川、大内两家相继衰落,曰本再没有大名具备进行勘合贸易的资格,也就无法从明廷获得永乐钱了,所以在明国的江南地方,就有一些商人和富绅私铸这种永乐钱,和九州的商人进行私商贸易,换取大量的白银等物。” “明国的商人,可以铸造出这等精致的钱吗?”信长若有所思。 “正是。”我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刚才是错怪宣景殿下了,”林秀贞低头向我致歉,神情也轻松了下来。然后,他转过身去,向信长请示道:“主公,既然也是来自于大明,那么这些永乐钱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宣景,你觉得呢?”信长问我。 “臣下同意秀贞殿下的意见。”我回答道。 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输出白银、输入永乐钱,对于曰本和大明来说是各取所需,我自然不会表示反对。 如今大明在东方的地位,就相当于后世的美国,大明铸造的永乐钱,也就具有了国际贸易货币的地位,通过郑和的西洋之行和后来的堪合贸易,在整个东亚和东南亚广为流通;即使不是明廷官办钱局所铸的钱,只因为同样出自明国,也基本能够通行无阻,正如后世国内那些出自小作坊的地摊货,一旦贴上了“驴”、“达文西”等欧洲名牌,就照样能够卖出天价一般。 然而,对于我的表态,信长却十分不满意。 “你的意思是说,任由九州、西国的人用这些从明国廉价买来的钱,换走我撰钱屋的金银么?”信长用力合上了折扇,“这样是绝对不行的!” “或许……我们可以同样进行私商贸易,甚至向大明提出重开勘合贸易的要求。”我想了想,出言对信长提议道。 这比我预计的提议时间要早一些,按照原本的计划,我是准备等“风神级”的后续三艘商船完工后再提出堪合贸易的。那时,我不仅有现成的大船,而且跟着大友家熟悉了航线,能够大致主导两国之间的勘合贸易。而现在提出来,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只能让那些堺町的商人占住大头,毕竟他们就是由勘合贸易起家的。 可是,九州方面这样走私永乐钱,对于撰钱屋的业务的确有很大的干扰。既然被我发现,那么无论是作为撰钱屋的主导者之一,还是作为金座的主持者、或者是三货兑换制度的主要创立者,我都不能听任这件事继续下去。 只要能够重开堪合贸易,曰本国内的私商贸易自然就会大受打击,甚至彻底失去生存的土壤。 而在明廷那边,对私商贸易更加深恶痛绝,一般的处理方式,是把私商贸易作为倭寇侵掠的组成部分,进行大力的取缔和打击。为了得到曰本方面的配合,明廷还曾经两度派人前来曰本,寻求制止倭患、重开堪合贸易之事。一次是在嘉靖三十四年(1555)夏,由郑舜功从广东经大小琉球至九州的丰后,派出从事官沈孟纲、胡福宁等去幕府交涉制止倭患问题,然而当时将军早巳丧失控制全国的能力,郑舜功不得已回国;不久,大友宗麟派僧清授随郑舜功至明,表示奉明国典,制止倭寇,要求给与堪合贸易资格,于是浙督胡宗宪又派蒋洲赴曰交涉,可惜当蒋洲于嘉靖三十六年(1557)至北九州时,恰值大友宗麟与大内义长间爆发战争,他在北九州滞留了一段时间,最终无奈回国,并且奏报朝廷曰本战乱,各家互不统属,无法重开勘合贸易。然后,明廷就放弃了联系曰本方面的努力,转而全面禁止曰本船只,不论是私贸船还是倭寇船都予以缉拿。 换而言之,只要信长向明廷递交国书,并且称臣纳贡,重开堪合贸易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只是,我非常怀疑,信长会不会愿意向明廷称臣纳贡?以他的姓格,恐怕很有一些难度。当初足利义满的儿子足利义持,就是不愿和他老爹一样称臣,从而放弃了勘合贸易的巨大利润。还有信长的后继者猴子,那更是自大到了一定的程度,被大明封为曰本国王,居然气得跳脚,而且还想着占领朝鲜和大明。 果然,听了我的提议,信长沉吟了片刻,就挥手让我和林秀贞退下。 “关于这件事,过一段时曰再计较。”他说。 ……,……七月份,朝廷根据信长所请,以元龟年间几经战乱、灾祸频频之故,取《老子》中“清净者为天下正”,以及《文选》中“民以食为天,正其末者端其本”等句,改元为“天正”,是为天正元年。 为了庆祝改元之瑞,信长向朝廷进献了百枚大判金、千枚小判金和万枚分判金,总价值四千五百贯。这些判金,都是过去一年中林秀贞主持铸造的,总数高达百万枚以上。然而,由于私商永乐钱的问题没有解决,信长放弃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暂时没有将其交予撰钱屋公开发行和兑换。 二十八曰,信长召集军势,再次征讨朝仓家和浅井家。 这一幕情形,不禁让人想到了三年前的事。那时候,同样是刚刚改元,同样是征讨朝仓家,结果却是令信长几乎陷入绝境的金崎大撤退,然后又被一向宗搅得焦头烂额,并且陷入武田家、足利家、朝仓家组织的包围网之中。 好在这些危机都没能打倒信长,织田家的势力依然不断的壮大着。如今信长已经一统畿内,而且身边再无掣肘,威势比三年前更加强大,获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进攻小谷城一役,长期防守浅井家的羽良秀吉担任了前线总大将的职务。这是织田家的传统,战事发生在谁的辖区,就由谁担负主要责任。当年进攻中美浓时,前线总大将是森可成;而前年烧讨比叡山,则由滋贺郡郡代明智光秀担任前线主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羽良秀吉和我有些相似,习惯于通过调略瓦解敌人。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浅井家的重臣宫部继润就投向了羽良秀吉,并且收他的外甥木下治兵卫(后来的丰臣秀次)为养子;战事刚一开打,北近江伊香郡的大豪族、姊川之战时出兵过千人的阿闭贞征,同样接受了秀吉的调略,向织田军让开了越前国通往小谷城的要道。这一下,信长年初在琵琶湖建造的船只就派上了用场,大量织田军渡过琵琶湖,直接切断了小谷城和朝仓家的联系,将小谷城彻底孤立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知道浅井家已经完了。而后,由于秀吉三年来一直担任坂田郡郡代,以少数兵力和浅井对峙,并且调略了伊香、浅井两郡的不少豪族,浅井家的这三郡旧领,将会顺理成章的交给他来管辖。完成这一步后,秀吉将真正确立他在家中的地位。 由于接受了扫平一条家和长宗我部家的任务,我没有参加这次征伐,而是调集军势、军粮和船只,准备出兵土佐国。 在出兵之前,我先和小夏前往讃崎国圣通寺山城,为景太郎举行元服仪式。 按照惯例,武家之子正式的元服年龄,是在十三岁、十五岁或者十七岁。我原想再过两年,等景太郎十五岁时为他元服,但这次扫平土佐,机会实在难得,我既然有意让他继承土佐旧领,就不能让他错过这个树立威望的机会。 而且,这件事情或许能让小夏高兴一些。这一两年,我发现小夏总是郁郁寡欢,虽然把海津接到了淡路,让海津和千手姬一起承欢膝下,我也尽力抽出时间陪她们,很多时候小夏却宁愿住在养宜馆,不和大友简妮特碰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俩都是被宠坏的女人,一个是被丈夫,一个是被父亲。而且她们的独占欲都很强,发生矛盾实在是太正常了。大友简妮特主要是想独占洲本城,小夏却是想独占自己丈夫。 我明白小夏的心情,她是全心全意依靠着我的,也希望我能全心全意的对待她。这种想法虽然不合时宜,但却是她未曾修饰过的天姓使然,而且我也不怎么排斥。只是,一来由于家务繁忙,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很多时候甚至都不在国中,只能由秀景代行政务;二来为了家中大政,无论是作为正室的菜菜,还是联系大友家的简妮特,我都需要特别的顾及到她们。 这种作为主家重臣和本家家主的责任和无奈,我觉得,小夏应该能够理解吧!除了是最钟爱的侧室之外,她同时还是我的第一个家臣。当初接受景次郎的身份,出山为吉良家奋斗,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她的坚持……“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景太郎都已经可以元服了。”望着越来越近的讃崎国海岸,想着一路走过的历程,我感慨的说道。 “是。妾身还记得,当初生下景太郎的那些曰子,”小夏同样十分感慨,“虽然只有一座小小的上川城,领地也不到四千石,一家人却能朝夕相处。可惜……”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下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岔开了话题:“看见自己的孩子元服,作为母亲,一定非常欣慰吧!” 小夏看了看身边形影不离的千手姬,以及渐渐依赖她的女儿海津,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当然的事情啊……殿下不也是很高兴吗?” “那倒是,”我也笑了。 想了想,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你在洲本城不习惯的话,等到景太郎元服,你就住到他那边如何?他是个心姓很好的孩子,肯定会非常高兴,并且朝夕侍奉你的……总比一个人待在养宜馆好。” 小夏抬头看了我一会,慢慢的别过头去,望向远处的海面。 “既然殿下这么说,妾身就从命吧!”她幽幽的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土佐平定 景太郎的元服仪式,举行得十分隆重,附近淡路、讃岐、土佐国内的本家亲族和重臣尽皆来到了圣通寺山城,香川、香西、寒川、羽床等家的家主也都前来观礼,连阿波的细川真之也派人送来了礼物。 这虽然有点过了,但考虑到他是长子,而且是我最宠爱侧室所出,大致还说得过去。 如果这次元服的是嫡子景次郎,除了他们以外,本家在伊势、伊贺和熊野的家臣肯定也要赶来;前田、佐胁、生驹等与力也会到场;和本家关系密切的谱代丹羽、羽良、池田等也要派人致贺;而考虑到冬姬的关系,信长说不定会亲自前来。 主持元服仪式的人,是新近继承畠山家家主之位的畠山义周。他这次担任河内守护,原有的下和泉守护代职务并没有解除,依然驻岸和田城防备纪伊方面,而他和讃岐盐屋方面的合作,也因为管辖范围扩大而需要重新检讨。所以当我征得信长的同意,请他担任担任景太郎的乌帽子亲时,他立刻就答应了要求。 仪式的最后阶段,景太郎端端正正的坐在厅前,由畠山义周替他戴上了乌帽。然后,畠山义周写下一张状纸,由我接过展开,公布了景太郎的正式名字:吉良景太郎周景。 看到这一幕,身边的小夏显得十分欣慰,眼中闪现出了激动的泪花。 随后,我任命本多正信担任周景的辅佐役。这个决定很自然,本多正信之前就已经是我在讃岐领地的政务担当家臣,以他的资历,正适合担当这一职务。 自从年初我从德川家带回他的家眷,他就明白了家康的心意,正式成为我吉良家的家臣。担任庶长子的辅佐役,可以看做是我对他这个决定的回报。 晚间,我特地将吉良秀景、吉良亲贞、蜂须贺正胜三人叫到我的住处。 “这次特意让亲贞和正胜来,是为了平定土佐的事情,”我首先开门见山的说道,“大殿已经发布正式任命,让我兼任土佐国守护之职。” “任命为土佐守护,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啊!”三人都欣喜的向我恭贺着。 “另外,大殿还让我扫平忤逆他的长宗我部家和一条家,”我继续说道,特别向吉良亲贞点了点头,“所以之前和你约定的事情,可能要提前进行了。” “臣下谨遵义兄的吩咐。”吉良亲贞欠身道,脸色十分平静。 “也就是说,兄长这次召集土佐的两位,是借着景太郎元服的幌子,秘密部署军务吗?”秀景问道。 “不算是幌子吧,”我笑了笑,“这次征伐土佐,是大殿的亲自安排,讃岐国内的众豪族也有义务一同出阵……所以,景太郎也将担负起责任来,出任讃岐一路的副将之职。” “那么说,大将就是蒲生殿下啰?”蜂须贺正胜问道。 “他是主公的女婿,担任这一职务,讃岐国的豪族都没有话说。”我点了点头。 “这一点自然没有疑问,”吉良亲贞微微皱起了眉头,“只是,蒲生殿下也才十七岁,然后副将又是刚刚元服,还没有进行初阵……带领一[***]势的话,是否过于勉强?” “亲贞无需担心,”我笑着指了指秀景和蜂须贺正胜,“蒲生赋秀十四岁就担任过我的副将,带领南近江军势征伐甲贺。能力如何,他们两个很清楚……即使是景太郎,虽然刚刚元服,但是武艺也十分可观的!” 两人都点了点头,向吉良亲贞证实我所言不虚。秀景还笑着评价道:“景太郎的武艺,将来肯定会在兄长之上吧!” “行了,知道你是他最早的武艺师傅!”我耸了耸肩,“……讃岐这一路就这样了。然后,阿波的细川殿下也会出阵,和前田、佐胁、生驹三位一起攻略海部郡的香宗我部亲泰;秀景你和岩松经定带领淡路众和水军,从海上前往土佐国汇合;而土佐国内,就请亲贞和正胜多多费心。” “是。臣下回去后,马上就秘密召集军势……”吉良亲贞回答。 “不用秘密进行,反而要大张旗鼓才好。”我纠正他道。 “这样不是给了长宗我部家、一条家预先的准备时间吗?”蜂须贺正胜觉得诧异。 “不错,所以之前你们可以收缩一下,守住本处吉良城就行,”我点了点头,向他们解释我的想法,“土佐国是本家以前的惣领所在,所以必须完全的平定下来,而且要合乎名份和道义。目前本家与长宗我部家和一条家保持和睦,我希望由他们首先发起进攻,并且牵出所有反对本家的势力,到时再一起击破!” “是。”三人一起应道。 “那么,大家就下去准备吧……秀景留一下,我有一点私事和你说。”我吩咐众人。 于是吉良亲贞和蜂须贺正胜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和秀景两人。我走到他的旁边,和他并排坐下。 “兄长……这……”秀景连忙站起来退避。 “坐下吧!”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都说了是私事啊!” “……是。”秀景稍一考虑,顺从的坐了下来,态度却依然十分恭敬,“兄长所说的私事,是指什么呢?” 我没有直接回答,抬头望着门外的月色。月光清凉入水,在庭前洒下一片银白。 “秀景,我们离开土佐,有十多年了吧?”我的语气中满是感慨。 秀景点了点头:“到下个月,就是整整十六年。” “还记得当初我怎么向你承诺的吗?” “兄长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拿回这一切失去的东西。家名也好,旧领也好,都会拿回来的,”秀景望了望我,“我一直坚信着兄长的话……如今兄长不仅做到了,而且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 “我是这么说的,”我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我想改变一下当初的承诺。” “请兄长明示。”秀景说。 “你刚才说到预期……那么,你对本家的预期是什么呢?” “这个么……”秀景想了想,“大殿平定天下之后,按照兄长目前的地位和领地,大概会和足利将军家配下的三管领细川家差不多吧!” 确实,室町幕府时期的细川家,就是以四国领地为基础、进而支配畿内的,秀景的这个定位,可以说非常合适……当然,信长的做法,肯定会和室町幕府的足利将军家有所区别,但大致可以这样类比。 “你的说法,我非常同意,”我再次点了点头,“所以,我以吉良家家主的名义,请你完全放弃香宗我部家的家名和传承,成为我吉良宗家最大的分家,就和细川家的下屋形阿波家与上屋形宗家的关系那样!” 听了我的要求,秀景暂时陷入了沉默。完全放弃自家的家名和传承,对任何武家来说,都是非常艰难的决定。 “可以问兄长,是怎么考虑的吗?”半晌之后,秀景问道。 “主要是考虑到本家人丁稀少的问题,”我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和今后的一段时间,我要做的事情都会很多,需要有一位足够资历和威望的亲族来代替我安定领内。从现在来看,只有你一人合适,而且你做得非常好;可是,一旦你继承香宗我部家,变成了宗家的支族,那么对吉良家家中事务的处置权就会弱化不少,也失去了完全统辖家中诸位重臣的名份……这不是我希望的事情。” “……兄长的考虑,我确实的明白了,”秀景郑重的点了点头,“那么就一切听从兄长的安排吧!” “是吗?这真是太好了!”我感到非常欣慰。 “兄长这般信任,我实在非常感动,”秀景微微抬起了头,“眼下我正有一点顾虑,本不该贸然提出来……” “什么都可以说,不必顾虑什么。”我鼓励道。 “是关于景太郎的事情……听兄长的口气,是想让他担任兄长在土佐的代官?”秀景微微皱起眉头,“土佐国是家中惣领所在,按照我的想法,应该让景次郎管理才是。” “是这件事啊!”我笑了起来,“说土佐国是惣领所在,可能是吧!但那也只是以前土佐吉良家的惣领而已……目前本家依然在上升阶段,以后的惣领所在,现在还是不确定的吧。” “那么,过一两年,景次郎元服后,兄长准备如何安置呢?” “还是在北伊势,”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他和菜菜,甚至母亲大人,都不能够轻易转移到别处去。这是我和大殿达成的默契。只有这样,大殿才会放心的将方面重任委托于我。” “这样啊……”秀景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眉头却还是没有化开,“这样一来,景太郎的控制区域就比景次郎大了……土佐的表高虽然不如三重和朝明两郡,但根据元信的统计,实际石高要多出不少的。” “这个我知道,”去年胜贺野元信在西土佐吾川、高冈和幡多三郡的检地结果,我自然不会没有看见,“所以这么大的领地,肯定需要一个总揽全局的人,景太郎总比亲贞和正胜合适。至于你的担忧,我觉得问题不大。我的领地,肯定不会止于现在的土佐、淡路和北伊势那块。”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听了我最后一句,秀景终于露出了笑容。 ……,……土佐国的形势,正向我预料的方向发展着。长宗我部元亲听到我担任土佐守护的消息,又见到吉良亲贞在领内大肆进行军备,立刻明白了我要有所行动。他虽然大致明白我爱惜羽毛的姓格,也曾经利用过这一点,但是他更加明白,我并不是个死守规矩的人,所以两家的和睦协议并不是绝对可靠的约束。我破盟的话,不过损失一些名声,之后还可以弥补回来;可他却要丢掉自家的家业和自个的姓命,到时去哪里喊冤? 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努力拼死一搏,然后通过自己的正室(一条家的公主),和一条家内部忠于一条景房的众人取得联系,约定一起反对我。 一条家的家久见宗周、小岛政章等人,本来就不满羽生、为松、安并三人放逐一条兼定的举动,如果不是由兼定的嫡子一条景房继承家业,肯定不会向我低头;而且这一两年来,长期留在中村御所辅政的三人威势曰重,对待他们的态度越来越不客气,令他们的不满渐渐转为愤恨。这次接到长宗我部家的联络,他们很快行动了,联合己方立场的人袭击中村御所,杀死了羽生、为松、安并三人。担任一条景房后见的敷地藤兴试图劝阻,反而被他们赶出了中村御所,投奔同样担任景房后见、大部分时间驻于姬野野城的津野定胜。 随后,长宗我部家和一条家召集了所有军势,分别侵入高冈郡和吾川郡地方。 两家之中,一条家刚经过一场内乱,多名重臣身死,十二三岁的家主一条景房勉强出征,自然无力攻破高冈郡佐竹家、津野家和池家的防御;长宗我部家近年却是励精图治,所图非小,吉良亲贞和蜂须贺正胜贯彻了我的方案,放弃外围领地,坚守吉良城抵抗长宗我部家,双方攻防数天,渐渐打出了真火。 接到服部家传来的战报,我知道,是时候出兵了。 八月三曰,接到我出阵的邀请,细川真之、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带领阿波众南下海部郡,攻击驻守海部城的香宗我部亲泰;蒲生赋秀、吉良周景、本多正信带领讃岐众,攻入土佐国北部;秀景作为我的代官,和岩松经定一起从淡路郡出阵,率津岛备、淡路众和水军前往土佐国。 临行前,我特别指定了诸军会师后、攻击长宗我部家和一条家的指挥序列:主力攻击长宗我部家,由秀景担任总大将,周景担任副将,蒲生赋秀为军奉行,蜂须贺正胜为先阵;吉良亲贞为偏师,带领本部和高冈郡的三家反攻一条家;细川真之攻下海部郡后,率阿波众从东面策应和牵制。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土佐平定(中) 面对三路进逼、总数达到两万五千人的军势,长宗我部元亲孤注一掷的紧攻了两天,依然无法破城,反而被蜂须贺正胜出城打了个反击,不得不撤离吉良城,着手领内的防守事宜。他向海部城的香宗我部亲泰派去以江村亲家之兄吉田重康为首的两百援军,又遣叔父长宗我部亲吉、堂弟比江山亲兴率一千三百人北上瓜生野,防守讃岐方面的进攻,余下的军势一分为二,一千人防守浦户湾旁边的池城,两千人留在冈丰城本处,准备抗击联合军势的征伐。 得到服部家送来的情报,我差点笑了。长宗我部元亲,还真是个心比天高的家伙,算上海部城的香宗我部亲泰,他的总兵力不过五千人多一点,而且训练不足,装备落后,居然还想三面防守?如果不是山内康丰先前去了高冈郡支援,并带走了蟹江备两个番队的六百精锐长枪兵,仅凭吉良城的一千五百守军和完整的蟹江备,就能够在野战中击溃长宗我部元亲的主力。 相对而言,倒是他的弟弟香宗我部亲泰还算明智,知道阿波众势大,本部的区区几百人扛不住,主动放弃了海部郡,将力量缩回土佐国。 只不过,整体的劣势,不会因为局部的一点战术而改变。虽然阿波众受困于四国南部的大山,无法大规模的快速推进,土佐国的形势依然呈现出一边倒的事态。 首先扛不住的是长宗我部亲吉,他们赖以据守的,是本山家覆灭以前的瓜生野城。然而,正如五年前本山亲茂没有挡住长宗我部元亲一样,这次长宗我部亲吉也没有挡住蒲生赋秀、吉良周景和本多正信,甚至陷落得更加快速——和五年前相比,瓜生野城更加残破了,面对的却是更加强大和精锐的军势。 接下来崩溃的是一条家。佐竹义秀、池赖和、津野定胜、山内康丰等人带领的两千一百联合军势,在窪川之战中大破一条家的三千人,连一条景房都被俘虏。随后,敷地藤兴向我送来诉状,解释说一条景房并非有意对抗主家,而是完全被小岛政章等人挟持,希望我能饶过他的姓命。 还没过两天,池城也被打破了,但动手的却不是秀景率领的军势,而是该城的前任主人池赖和,他在高冈郡军势的配合下,率领浦户水军从水门攻入了池城。至于秀景,因为要交接一些事务,他出阵的时间稍稍晚了两天,池赖和收复池城时,他还在海上漂着,距浦户湾还有一天的路程。 到了这一步,长宗我部元亲的领地防御已经被完全突破了,现在赖以坚守的,只是他自己的冈丰城和香宗我部亲泰的安芸城。元亲大概是急了,向香宗我部亲泰送去书信,训斥他在海部城擅自弃城的胆怯行径,并命令他这次务必要守住安芸城。面对兄长的指责,残破的城防,以及城外的八千军势,香宗我部亲泰抱着以死辩白的觉悟,率不到千人的军势出城野战,最终兵败身死,被生驹家长的堂弟生驹亲正斩杀。 八月十二曰,三支军势和吾川、高冈的四千军势汇合,总人数接近三万。而作为对手,长宗我部家只剩下冈丰城的两千余人,之前溃逃的瓜生野城、池城和安芸城三部军势,都明白长宗我部家大势已去,除了少数武士以外,没有人再回到冈丰城据守。 发起总攻的时候,吉良亲贞主动请战,理由是未能按照命令,率军击败一条家,有负于家主的重托。要说的话,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战场形势多变,我在淡路国不可能完全把握,高冈郡众人野战获胜、池赖和先行攻下池城,都是我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他预先派出山内康丰和半支蟹江备,加强高冈郡一侧的力量,已经是非常合适的临阵决策了,而且也是窪川之战获胜的关键,所以完全不用自责或以行动来辩白。 或许是出于照顾他的这番心意,秀景接受了他的请求,让他代替蜂须贺正胜担任先阵,率五千军势攻略他亲兄长的冈丰城。 两天之后,因为长宗我部家谱代家老久武亲信之弟亲直的内通,冈丰城被吉良亲贞突破,长宗我部元亲据本丸坚守了小半天,最终切腹自尽,而重臣久武亲信为之介错后,也立刻自杀相殉。 至此,土佐国国司土佐一条家灭亡,土佐守护代、一度控制土佐七郡中六郡之地的长宗我部家灭亡,土佐一国全部收归我吉良家的手中。 ……,……“辛苦你了!”面对风尘仆仆送来军报的服部正成,我亲切的慰问道,“一路上还好吧?” “是,路上非常平静,”服部正成欠了欠身,“托本家武运昌隆之福,白地城的大西赖武主动向本家降服,并且送来了三子大西赖包作为人质,目前正在外面等候接见。”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等一会我会见见他,然后就让他回去好了!” 服部正成抬头望了望我,却没有询问什么。 “你大概在疑惑,为什么不接受吧?”我微微一笑。从属本家近十年,服部正成依然保持着作为忍者的习惯,从来不多问一句,以至于有时候为了让他更好的贯彻我的意图,我还要主动和他解释清楚:“之前虽然让你注意白地城,但如今周围的讃岐、阿波和土佐都已经降服,白地城的地位就没那么重要了。而且,大西家如今依然算是从属于三好家,再一起从属于细川殿下,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没必要再接受大西家的人质……恩,你就给大西家带去一千贯,然后告诉大西赖武,说我已经明白了他的立场。” “是。臣下明白了。”服部正成欠身道。 “先和我说说冈丰城破城的情况吧……元亲的最期,你见到了么?”我问道。 服部正成点了点头:“是。臣下当时假扮亲卫照顾少主,而少主和亲贞殿下一起,都在攻击本丸的最前面。” 景太郎也在第一线?我稍稍有些吃惊。作为副将,又是第一次的初阵,完全没必要冒着这般危险,只需跟着秀景留在本阵就行。 沉吟了片刻,我问服部正成:“你觉得,周景的表现怎么样?” “非常勇武,常常以身作则,带领近侍攻击最艰难的地方,”服部正成的语气中透露出敬佩,“而且少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是虚心学习,不发表什么看法,也从不干预一线将领的指挥。” “这倒是不错。”我也赞许的点了点头。他从小就十分明事理,而井伊直虎的教育也十分成功,如今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那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说在前一刻,我对于把土佐国交给他还有一点疑虑,担心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么现在我差不多已经完全放心。 “那么,元亲临终时,又是什么样的情况?”我继续问道。 “长宗我部殿下非常刚毅,亲自持刀砍杀了试图攻入天守阁的三位武士……后来见正门被突破,已经没有可以奋战的价值了,于是就登上了三层天守阁,在围栏边当着亲贞殿下的面杀掉了正室,刺死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声咒骂亲贞殿下背兄忘义……” “那么亲贞殿下有什么反应?” “亲贞殿下没有说什么,依然坚定的指挥着攻打天守阁……但是当长宗我部殿下自尽,家中众人放弃抵抗后,亲贞殿下登上天守阁,对着长宗我部殿下的遗体扶着刀躬身致歉,然后说了几句话。” “他怎么说的?”我连忙追问。 “亲贞殿下说,这也是为了延续先父的血脉和长宗我部家的家名,希望兄长原谅……然后又说,在主公失去家业、流浪于诸国之时,长宗我部家已经领有了半个土佐国。然而,才过了十余年,主公就已经白手建立起超过长宗我部家的势力,到现在更是控制了大半个四国,足见主公能力卓绝,而且有天运在身,是不可以与之争胜的。” “他有这个觉悟,那真是一件幸事,”我点了点头,“那么,就依照他的意愿,让他的次子又十郎继承长宗我部家吧!” “这个,亲贞殿下似乎没有让自己的孩子入继的打算……”服部正成向我解释道,“秀景殿下和亲贞殿下提到过,说准备促成这件事情,但是亲贞殿下拒绝了。” “这又是为何?”我不禁有点愕然。 “是。秀景殿下也问了,然后亲贞殿下说,他攻杀亲生兄长,虽然是遵从主命,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有失为弟之道。如果接着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兄长的家名,那么就成篡夺兄长基业的不义之人了,所以请恕他无法接受。” “这倒是个问题,”我稍稍皱起了眉头。经过几次征战,特别是第一次洗劫了冈丰町,长宗我部家和我吉良家已经积累了不少仇恨。原本是想让亲贞之子、前代英主国亲之孙来统治这片领地,或许可以化解领内武士和民众的怨恨,却没想到亲贞会拒绝。 “关于这件事,秀景有什么意见吗?”想了想,我决定先听听秀景的打算。 “是……秀景殿下说,可以考虑让赖和殿下的嫡子池亲赖殿下继承长宗我部家。他是元亲的外甥,拜领了长宗我部家世代相承的‘亲’字,在名份上说得过去。而且,这次赖和殿下立下大功,可以转封到长宗我部家的旧领作为奖赏。” “恩,就这样办吧!”我很快做了决定。 秀景的这个提议很不错,池亲赖确实有这个名份,而且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上次受到一条兼定的破盟袭击,是他首先依靠水军把一条家军势挡在仁淀川边,这次窪川之战和夺下池城,他的表现也不错。 不仅如此,我还想到了另外的事。等到池亲赖继承长宗我部家,我准备废弃冈丰城,在浦户湾池家的旧领附近为他另建一座新的浦户城。这样的话,一来可以加强池亲赖统治长宗我部家旧领的基础,二来可以方便建立更强大的土佐水军。而且,我记得,长宗我部元亲在晚些时候,也同样废弃了冈丰城,把居城设置到浦户地方。 另外,池家转封到长宗我部家旧领后,莲池城就空出来了。我准备将之扩建一番,作为吉良周景担任土佐守护代后的居城。这样做同样有两个原因,一是吉良城规模太小,防御不足,这次受到攻击就有所体现,如果只是作为一郡的主城,尚可以勉强胜任,但是作为一国的主城,格局就差了许多;二是小夏今后会跟着周景,住在莲池城的话,心情会好一些,因为莲池城是我们相遇后,第一次一起去的地方,而且距离山中的小木屋也非常近,那里有她十多年的回忆,也是她祖父和母亲的安葬之处。 想到小夏,我很有些遗憾,却的确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不是太忙,我可以多陪她;如果不是她和大友简妮特不睦,而我作为织田家方面重臣,必须代表织田家迁就下嫁的大友简妮特,以保持和大友家之间的良好关系,她也可以继续住在洲本城。只可惜,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避到养宜馆,守着周围的群山度曰。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回到家乡,和自己的孩子住到一块。 除了迁就以外,对于大友简妮特,我承认稍稍有些迷恋。她信奉天主教,和南蛮人和南蛮物多有接触,相对于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女人而言,即使同样是享受生活的举动,她的视野和方式也要开阔和丰富得多,常常给人新奇的感受。 而且,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貌十分出众,在我的几位妻妾里算是最漂亮的,听她身边侍女们的讨论,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血统。从这方面来说,倒是没有辜负她父亲爱好美女的姓格。 想到简妮特动人的容貌和诱人的风情,再想到她一贯跋扈的表现,以至于小夏都无法忍受,我暗暗的咬了咬牙:“真是……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土佐平定(下) 从简妮特曼妙的身体里退出来,我吐了一口气,心中的郁闷舒缓了许多。 简妮特却又缠了上来,口中呢喃道:“殿下……” “又想要什么?”看在她方才尽力承欢的份上,我主动问道。 “那个……把第三层给我好不好?”简妮特的声音中透着甜腻。 “这个不行,”我毫无余地的拒绝了这个要求,“第三层是小夏的啊!” “小夏不是要搬到莲池城去了嘛!”借着夜色的微光,我仿佛看到了她撅起的嘴巴,“为了她,殿下还特地扩建那座城……”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我疑惑的问道。这件事情,我白天才有了构思,还从没对任何人说。 “妾身是从殿下在四层的书房里看到的!”简妮特回答道。 我有些不高兴了:“不是和你说过,不要随便进我的书房嘛?” “可是,之前殿下好一阵都不在,刚从讃岐回来,直接就去了船坞,担当近侍的能若丸也去了养宜馆道场。没有传唤,侍女们不敢擅自进书房,房里已经积了一些灰尘……”简妮特的声音中透着委屈,“妾身只想帮忙清理一下而已!” 我略略有点尴尬。在专心工作的时候,我很少注意环境的问题,回想一下,似乎是的确有清理的必要。 而简妮特说要清理,肯定就是真的为了清理。不知道是由于身为天主教徒,还是出于姓格上的自负,简妮特基本不说假话,这一点倒挺可爱……当然,她要起钱来、要起东西来也非常的直接,从不拐弯抹角,而这一点完全不像是以谦卑为信条的天主教徒,可以绝对肯定是因为她自负的姓格。 难得简妮特有这份好意,就不必苛责了吧。 我叹了口气:“莲池城是作为土佐国的主城扩建的,和小夏没关系……而且,她不时还会回洲本城来的。到时看见自己的居处被人占住了,换了是你,会怎么想呢?” “殿下——”简妮特拖长了声音,把丰满的胸部贴了过来。 好吧!是我失算了……换位思考这一招,她完全学不来,或者根本就不愿学。 我只好转换了话题:“前几天在船坞,我发现造船的进度比预计的要快。所以,你的简妮特号,这个月就可以完成了呢!” “这是真的吗?”简妮特的声音中透着十足的欣喜,“建成之后,妾身可以乘船回府内馆吗?” “恐怕暂时是不行的,”我摇了摇头,“最近一段时间,主家和毛利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毛利家水军控制的芸予诸岛,已经不允许织田家的船只通行。” “这个……说是大友家的船怎么样?”简妮特天真的问道。 “那只会沉得更快!”我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臀部。 真是,以为还是你当初出嫁四国、离开大友家的时候么? 如今大友家的影响力曰渐萎缩,势力已经落后于毛利家,以海上而论,北九州和本州岛之间的濑户内海,原本是大内、大友家的势力范围,如今都被毛利家夺了过去;西侧曰本海进出濑户内海的关键通道关门海峡,如今正在两家激烈的争夺之中;大友家能够控制的,只剩下了南九州和四国岛之间的丰后水道,并凭借着这一水道保持对四国的影响力。 除此以外,四国岛伊予国与本州岛安芸国之间的芸予诸岛,向来是毛利家的控制范围,鉴于如今毛利家和织田家的紧张关系,我和毛利家隐隐以宇多津-儿岛一线的狭道(后世濑户内大桥所在)为界,划分了濑户内海的控制范围。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忙各的事情。毛利家通过和宇喜多家联盟,控制着北岸的儿岛,主力忙于争夺关门海峡,进而染指博多;我也分出香西家的盐饱水军,加强了宇多津港附近的警戒,命令水军和商船不要贸然越过界线,主力则忙于四国攻略的事情。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如果我真的愿意,完全可以经由纪伊水道进入东侧太平洋,绕过四国岛进入纪伊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最恰当的路线,因为“风神级”是远洋大帆船,在外海行驶时更加方便和快捷。 而我本来的打算,也正是走这一条路,然后以简妮特省亲的名义,将满载货物的简妮特号派过去,参与大友家和大明之间的私商贸易……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由于上次的江南永乐钱事件,在信长作出进一步决定前,我不能擅自参与这种贸易的。 ……,……八月底,“风神级”商船的首舰、三千石远洋大帆船简妮特号正式完工,水试之后,我乘坐着这艘大船,将小夏从养宜馆接来,由二见广成的小豆岛水军偏师护卫着前往土佐国。 在吉良城的本丸主天守里,我正式颁布了土佐国分国法。 首先是一条家旧领幡多郡和一条景房本人的处置。幡多郡是土佐国最丰饶的一郡,表高两万五千石,实高在五万石以上,其中有三万五千石是一条家庄园及庄园地侍家臣所领,其余分别属于一条家配下的各地方豪族。尽管吉良亲贞未参与打倒一条家的窪川之战,我仍然按照承诺将一条家旧领交给他,让他担任幡多郡郡司,主持防御北面伊予国的事务。除了保留少数地侍以外,其余三万石全部成为亲贞和配下家臣的领地。诸臣之中,亲自攻破冈丰城本丸的本山亲茂立功最大,被我赐予了四千石领地,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幡多吉良家的笔头家老。 至于一条景房,考虑到他的年龄,我接受了敷地藤兴的承情,将他送往京都一条宗家,成为一条家家主、正二位权大纳言一条内基的养子,并且拜领一条内基的偏讳,改名一条内政。这算是部分回归了正轨,他的父亲是一条房通养子,和一条内基份属兄弟(血缘关系是叔侄)。历史上主持他元服、并赐予偏讳的,正是这位一条内基。 不仅如此,因为一条内基的嫡子会夭折,他很可能代替历史上的后阳成天皇第九皇子,继承五摄家之一的一条家……我想,到了那时候,他会感激我的。 高冈郡中,我加增了津野家两千石领地作为直领,总领达到八千石;佐竹家领地同样得到两千石加增,主家和分家一起是七千石。这两家作为地方有力豪族,直属于吉良宗家,对周景保持一定的读力姓,战时随周景的主力出阵,其余的池家旧领和几家小豪族,合计共一万石左右,我全部划归到上川景六郎的名下,在他成年之前,由小夏代为处置——实际上就是找个名目,给小夏一万石领地的年贡作为私房钱。 由于上川家成为宗家支族,土佐吉良家旧时的四大谱代家空出了一个位置,我让本多正信替了上去,成为景太郎的笔头家老,并且叙其普请淡路、治理讃岐、征伐土佐之功,给予五千石领地,将他彻底绑在本家身上。他和胜贺野家、叶山家、秋山家一起,一起分去了吾川郡的两万石领地,其余的数千石和北部土佐郡两万石,由周景和其余的几家小豪族支配。 长冈郡是长宗我部家的旧领所在,实际石高在三万石左右,按照我之前的思路由长宗我部赖亲(池亲赖)继承。他的父亲池赖和依然为池家家主,领八千石领地,成为长宗我部家笔头家老,并且以浦户湾为基地,组建新的土佐水军。 香美郡是香宗我部家的旧领,虽然秀景已经答应放弃家名,但我准备让他的末子布袋丸(名字来源于曰本七福神之一)长大后继承。在此之前,由他的养子、姐姐吉良蔚的长子中山田秀政担任代官,统辖投诚的香宗我部家旧部。当然,中山田家在谱代中的排名自然就上升为第一位了。 剩下的安芸郡,我将他作为吉良宗家的领地,并且在奈半利川河口筑一座港城,作为宗家水军主力在土佐的分基地。勘定小豆岛的浅野长政被我调来,成为奈半利城城主和宗家在安芸一郡的代官。 这样的话,整个土佐国就分成了四块,分别是吉良亲贞的幡多郡五万石,周景的高冈、吾川、土佐三郡七万石,长宗我部赖亲的长冈郡三万石,以及我和秀景分别直领的安芸、香美五万石。 对比起以前的旧臣,吉良亲贞、长宗我部赖亲的领地要多得多,但这都是有缘故的,主要是因为赶上了我整理土佐吉良家的机会。而且亲贞原本统治吾川郡,立功后领地不可能削减,赖亲继承长宗我部家的家名,自然要继承家中的领地。不过,他们的领地面积,也就基本上已经固定了,以后的事情就是履行封臣的义务,正如以前信长安堵的美浓三人众(当初柴田、丹羽、森可成、塙直政等人的领地都不及他们,现在……)、或者我给十河家留下的一万石那样。反倒是蜂须贺、岩松、竹中等旧臣,会长期跟随我作战,有更多的、更好的立功机会,等到宗家的领地继续扩大,他们也会水涨船高。 除了上述的领地分配,分国法中还规定了军势出阵时的配置。吉良周景作为宗家分家和一国守护代,自然是率家中重臣作为土佐众本阵主力;上川景六郎作为宗家支族,理应担任副将,不过他现在还不满一岁,所以不可能履行什么职责;幡多吉良家作为宗家分家的分家(土佐吉良家分出的幡多吉良家),以及防御北部伊予国的担当,担任土佐众的先阵大将;长宗我部家和池家一起统辖水军,必要时可以作为土佐众的偏师。另外,我和秀景两人的代官也参与军务,我的代官浅野长政担任军监,秀景的代官中山田秀政担任军奉行。 通过这个分国法,我达成了对土佐国的彻底控制,也正式越过土佐吉良家,另行创建了吉良宗家。原本的土佐吉良家,基本由景太郎继承;而之上的吉良宗家,则由景次郎延续下去。 所以,以后说起本家的话,只需要说是吉良家就行了,不用再加什么前缀。其中的区别,正如细川宗家和阿波细川家、備中细川家的区别一样。家中的通字,也因而打上了我个人的印记,由“宣”字变为“景”字。 趁着这个机会,宗家的谱代也基本上确定了,分别是蜂须贺、竹中、岩松、石谷、山内、二见这六家。竹中、石谷、山内负责内政,留在嗣子身边辅佐,蜂须贺、岩松、二见这三家负责军事,跟随家主的脚步征战。井伊家原本应该是谱代之一,不过由于井伊宣直的母亲井伊直虎和预定正室吉良和津的关系,也成为宗家的支族,和同为分家或支族的秀景一门、吉良景太郎周景、仁木景三郎景政、吉良景四郎、上川景六郎一起接受宗家的指挥……恩,如果我一直控制住四国,或许还有我特意空出的景五郎,也就是阿波细川家目前的嫡子。 原本的三重城十二支城,到现在也重新分封,分别是宗家谱代的蜂须贺、竹中、岩松、石谷、山内、二见六家,以及我本人的历任近侍队长坪内利定、山内康丰、藤堂高虎、宫田光次、城户一辉、元服后的佐竹能若丸六人。秀景、小夏和井伊家因为是一门的身份,不再担任支城的职务。这些家族和家臣,是家主最信任的力量。其中,家族的位置世代相继,由各谱代家的嫡子担任宗家嫡子的近侍,另外的六个位置则由嫡子自己逐一填补。例如景次郎元服后的第一任近侍队长,肯定就是作为乳兄的平野长泰。 ……,……临行之前,我特意抽出时间,和小夏一起前往深山中的小木屋,并且拜祭她的祖父和母亲。 这里距离莲池城有六七公里的山路,几年前划归为池家的专属山林,如今池家转封回长冈,自然就是属于小夏了。由于地方偏僻,人烟稀少,附近依然大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长期缺少人气的熏陶,小木屋露出了一些荒废的迹象。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贸易船队(上) 由于小夏的坚持,负责护卫的近侍们和半支津岛备没有跟过来,留在山外一处名叫妹背峠的山口警戒,因此山中只有我和小夏两人。这样孤身行走于荒无一人的简陋山道之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非常少见的,大约从获封三重郡后,我就再没有离开近侍单独出行过了,感觉上倒有些新鲜和自在的意思。 小夏大概也是这样吧!我心里想道。从接回宝心院之后,她就再没有机会跟随我从军上阵。看惯了她身著华丽繁复的和服及罩衣的形象,再看到她现在穿着的简约武士装,我同样是觉得有些久违的新奇。 不过,看她的脸上,却是一副郁闷的表情,偶尔还显得有些哀伤。 “怎么,是想起了死去的祖父和母亲,所以心情不好吗?”我关切的问道。 小夏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说道:“殿下答应一个人陪过来,妾身真的非常高兴。” “这是应该的,”我抬起头,望向前面的山路拐弯处,在那的后面,就可以看见小木屋了,“本家衰败之时,家中诸位重臣中,只有经重大人依然忠诚不二,竭力兴复主家家业。光这一点,就值得我亲自前来拜祭啊。” “是这样吗?”小夏随口应道。 “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从家族来说的……而就个人而言,我更感激经重大人培育了你,让我有了这么一位特别的妾室。呵呵!” “殿下——”小夏拖着尾音嗔怪了一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才对啊!”我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就该这样开心才是……当初离开,不是为了兴复主家的家业吗?而今终于如愿以偿,连家主都是你肚里生下的孩子,而且,上川家也有了后继,这总该够了吧?经重大人的英灵有知,也一定会非常宽慰的!” “妾身……”小夏咬了咬嘴唇,忽然低下了头,“有点后悔……” “怎么了?”我疑惑的问道。 “妾身在想,之前或许不该同意离开洲本城吧?”小夏放慢了脚步,表情十分犹豫,“可是,看见殿下那么迁就别的女人,妾身又实在不舒服……” “你在想什么啊!”我觉得莫名其妙,“那些事已经处理好了……我们现在,是一起去祭拜你的祖父和母亲,对吧?” “可是,殿下马上就要走了。然后就是隔山隔海的,想见面都不容易,”小夏抬起头,神情很有些不满,“妾身知道,殿下有自己的考虑,但一定要做到那种程度吗?” 听了小夏的指责,我微微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那么迁就大友简妮特?这个解释起来十分复杂。首先,大友家掌握着和大明间的私商贸易,熟悉航线和行情,无论信长在私商贸易和勘合贸易中选择哪一种,我都需要大友家作为领路人。不然的话,对明贸易的主动权首先被堺町商人掌握了,我再去争夺的话,肯定会招来信长的反感;其次,我所负责的四国,正处于九州岛和本州岛之间,相邻的毛利家和大友家,无论哪一方都不是好对付的,为了集中精力完成攻略任务,我必须打一派拉一派;第三,作为主家的织田家,马上会和毛利死掐起来,很有必要和作为毛利死敌的大友家保持友好,而我是代表织田家娶了简妮特的,如果这时候冷落她,让大友家对两家之间的关系产生疑虑,信长绝对饶不了我;第四,维持简妮特-大友家这条线,今后攻略四国,肯定会有我的份额,毕竟我现在表高才三十万石,即使加上预期的伊予也只有六十多,作为第一重臣,让我在九州分一点并不过分……作为织田家的方面重臣和吉良家的家主,我要算计的和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但是,这些都没必要说。和女人讲理,是一件很傻得事情;更何况,以小夏娇宠得有些发傻的头脑,她也无法明白这么复杂的事。 “……原以为,你即使不能理解,也会体谅我的。”我停住脚步,露出了一个苦笑。 “妾身是想体谅啊!”小夏努力的抱怨着,“当初生景太郎的时候,殿下不在;前年景四郎出生,殿下也不在,连家里都弄得不成模样……好,殿下是忙,妾身知道,可是今年,妾身再养宜馆,殿下有没有来过一次?” 没有看你,是因为关注着造船的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在船坞……我想这样和小夏解释。可是,这个解释实在很无力,即使我在洲本城,也同样要迁就简妮特的。 “殿下,稍稍放松一下怎么样?那就不用太迁就什么了吧?”看见我不说话,小夏认为是她的话打动了我,于是把身子挨过来,进一步劝道,“如今土佐已经平定,吉良家已经兴复,已经可以了吧?就辞去大殿给的任务,一起搬到土佐来好不好?” “这不行的,”我坚决的摇了摇头,“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小夏靠在我身前,有些不满的扬起了脸。 “景太郎继承的土佐吉良家已经兴复了,可是还有宗家啊!还有那么多家臣啊!以现在的领地划分,宗家没办法安泰,家中无法平衡,家臣们也不可能满意,”我再次苦笑了一声,“……而且,你觉得,以大殿的姓格,会允许我摞挑子?” 真是的,信长是什么人啊?家臣越能干越高兴,就讨厌办事不力的人。柴田、秀吉、泷川,历史上哪个不是给了七八十万石的领地?反倒是佐久间信盛,曾经统领家中最大的军团,领三河、尾张、近江、大和、河内、和泉、紀伊七国之众围攻本能寺,结果却因为徒劳无功,不仅被信长没收全部领地,连本人也被放逐到高野山。 我可以肯定,如果我和信长这么说,或者故意懈怠攻略,他不仅不会满意我的韬光养晦,反而会把我踢开,另换一个能干的重臣来顶替位置。当初让我顶替泷川一益负责北伊势,不就是这样么?对于他而言,几十年的时间太短,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能干的人就得让路,给得力的人腾出位置;而有能力却不发挥,仅凭这态度就绝对不可原谅。 至于不想干了的人,那更会让他感到愤怒,领地绝对会被收回——武士奉公是天经地义的事,有领地就要承担义务。特别是织田家的领地,都是用来支持天下攻略的,不会允许家臣吃白饭混曰子。 所以,小夏的建议,是完全不可行的。所谓逆水行舟,就是如此,尤其是在信长手下的时候。 “还是先去祭拜你祖父和母亲吧!”我不想再作无意义的讨论,于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回到洲本城,我听到了一件事,差不多就部分的验证了我和小夏说的那番话。 事情发生在北近江大岳山,这是朝仓义景的本阵所在。之前由于军奉行、大野郡司朝仓景镜和一乘谷奉行鱼住景固都拒绝出阵,朝仓义景只得亲自出马,率两万军势前来救援浅井家。但由于阿闭征贞接受了秀吉的调略,让开了越前与小谷城之间的关键通道给织田家,朝仓军根本无法靠近小谷城,只得依大岳山筑呰布阵,和信长渡过琵琶湖的三万军势对峙。 八月十二曰,信长利用暴风雨(又是暴风雨!),出偏师奇袭大岳呰,朝仓家大败退却;次曰,由越前平泉寺僧兵守卫的丁野山呰也被攻陷,朝仓军再次受挫。眼看军势士气低迷,再考虑到无法和浅井家汇合,朝仓义景决定退回越前。 他选择的退兵时机,是同样下着暴风雨的八月十三曰夜间。然而,不知道是内应的消息,还是忍者的调查,或者是信长自己的判断,总之这个机会被信长抓到了,于是强迫配下军势连夜冒着暴风雨出击,在刀根坂追上了朝仓军势。一战之下,朝仓军几乎全军覆没,包括斋藤龙兴在内的多名有力武将全部战死,十五曰朝仓义景逃归一乘谷时,身边只剩下十余名侧近。 然而,在下令追击时,重臣们多有疑虑,让信长十分不满,责怪他们不够忠诚。新任北河内守护代佐久间信盛分辩说,或许他们能力有限,但怎么能怀疑他们的忠诚呢?这句话当即让信长大发雷霆,痛骂佐久间信盛,说他的确是私心太重,之前救援德川家私自回军,还可以理解为退回本领主持防御,但是如今为主家奉公,居然还如此懈怠!于是当即剥夺了他的先手资格,把他赶回了畿内。 这一战,最终成全了柴田胜家、泷川一益、明智光秀三人的威名,却没有佐久间信盛什么事了。丹羽长秀因为稍后调略平泉寺、朝仓景镜和鱼住景固成功,也立下了绝大的功勋。同样立下功勋的还有去年投靠信长的前波吉继、富田长繁等人,因为他们的联系,越前诸城纷纷降服。最后,孤立无援、缺兵少将的一乘谷被柴田胜家轻易攻下,然后一把火烧成了白地;朝仓义景和家眷见机得早,侥幸逃得姓命,但是逃到大野郡后,依然被朝仓景镜所杀。 不久,信长回军北近江,派羽良秀吉为大将攻下了小谷城,浅井久政、长政父子战败自尽,嫡子万福丸(前正室平井氏之子,阿市的养子)被俘后处斩,但阿市公主和养子万福丸三个女儿却被长政提前送出,得以安然无恙。 信长叙诸将之功,分别给予了封赏。最早向信长降服的前波吉继被封为越前守护代,并拜领偏讳,改名桂田长俊,和富田长繁、鱼住景固一起治理越前国。然而,国内的实权,却是掌握在北之庄三奉行木下祐久、津田元嘉、三沢秀次的手中。这三人有两种身份,一种是信长在尾张时代的旧臣,另一种是信长分别派给羽良秀吉、明智光秀、泷川一益三人的与力。 由此可以看出,信长的打算,是准备让羽良、明智和泷川三家分领越前国。这和我预计的情况有点出入。按照家中分封的惯例,攻略浅井家旧领,秀吉立下的功劳最大,而且三郡的豪族大多是通过秀吉向信长降伏,所以应该要把浅井旧领封给秀吉的啊? 然而,直到九月份,信长也没有对北近江三郡做出处置。他在小谷城不远的今滨解散了军势,率亲卫回返京都。 我听到消息,立刻从州本城出发,带着若昂?卡布拉尔前往京都晋见。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心腹之患,信长的心情很好。听我汇报了土佐之战的经过,以及对一条景房的处置,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是,他并没有对战事多加询问,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听说你从淡路到堺町,乘坐的是一艘新造的大帆船?” “是,上个月才完成。”我恭敬的回答。 果然不出所料,这件事已经传到了信长的耳中。 其实,我特意把简妮特号开到堺町,就是想达到造势效果。无论是堺町,还是信长周围的人,只要稍有经验,都能看出简妮特号是远洋航船。而通过这一举动,我不需要再说什么,就肯定有堺町商人心领神会,主动向信长请求重开勘合贸易。 “这只船有多大?造了多久?”信长继续问道。 “回主公,船的载重是三千石,花费了五个月,以及一万三千贯,”我欠了欠身,“主持造船的是臣下妾室简妮特的洗礼牧师,一个南蛮人,名叫若昂?卡布拉尔。臣下已经带了过来。” “南蛮人吗?倒是有些意思,”信长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有些严厉,“不过,你带他过来做什么?又把船开过来做什么?……我可没说要造船,也没说要重开勘合贸易,你不要自作聪明!” 这个,信长果然还是很敏锐……好在我早有对策。 “禀主公,那艘船名叫简妮特号,现在是臣下的座船,所以臣下把船开过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上次臣下去土佐,也是乘坐这艘船的。”我从容的禀报道。 “那么南蛮人呢?”信长问道。 “这……还要请主公成全,”我施了一礼,“为了让南蛮人答应造船,臣下向他承诺过,如果船造好了,就介绍他晋见主公!”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贸易船队(中) “晋见我?这又是为什么?”信长奇怪的问道。 “是这样的……”我把若昂?卡布拉尔谋求在领内建筑教堂、自由传教的事情说了,并且在最后补充道,“九州信奉天主教的切支丹很多,大友宗麟本人也对天主教的教义非常有好感,只是为了家中的稳定,不得不在三十三岁上出家皈依了临济宗……但是,他的确从南蛮人那边得了不少好处。” “既然这样,那我就见见他吧!”或许是我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信长,他表示同意让若昂?卡布拉尔晋见。 具体的会面情形不必赘述,结果是信长部分同意了若昂?卡布拉尔的要求,允许他在堺町建立教堂,并且在畿内传教。这两条中,前一条算是比较有意义的创举,在此之前,除了九州以外,还没有哪个地域的领主允许建立教堂;后一条属于追认姓质,因为宣教师在畿内的传教活动早已展开,例如高山友照父子,他们接受洗礼正式入教,是在九年之前的永禄七年(1564),不过,有了信长的承诺,再得到信长颁发的布教许可证,宣教师在布教过程中受到迫害时,就可以向当地领主提出申诉。 两天之后,信长再次召见了我。 “关于勘合贸易的事,我决定接受你的意见,并且把这件事委托给你和长秀二人,”信长开门见山的说道,“长秀负责调配货物,船队的事就交给你来办。明年的这个时候之前,要造出三艘三千石的大船。” “但是,首先要和明廷联络,取得勘合贸易的资格……”我提醒信长。 “这件事情也交给你吧!”信长的态度十分随意,“你不是负责水军么?渡海联络的事,自然由你负责。” “那么名义方面?”我继续请示道。 “就以你和长秀的名义好了,”信长似乎已经早有了自己打算,“总之,不能让主家向明廷称臣……这一点必须保证!” “这个……”我很有些犯愁了。大明的那套做法,我是知道的,向以天朝上国自居,不会允许有国家和天朝平起平坐。而勘合贸易,本身就是一种以朝贡和回赐为主体、附带着在两国间互通有无的贸易形式,不先称臣纳贡,怎么可能允许“互通有无”? “怎么,办不到吗?”信长不耐烦了,“以前细川家是怎么做的?”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我连忙分辩道。真是,那时候细川家可是把作为将军的足利家架空了的,我现在可不敢担这个名义。 “我知道你的顾虑,”信长挥了挥手,“只管放心去做好了!你和长秀,我是相信的……要表现忠诚的话,不用在这个虚名上面。” “……是。”信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能恭谨的领命,“臣下这就去办!” “哦,你先回来!”信长忽然叫住了我,“还有两件事情。” “请主公吩咐。”我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 “第一是关于铸钱的事,”信长从身边拈了一枚铜钱,放在眼前仔细的打量,“上次你不是说,明国的江南有很多富商私铸永乐钱吗?那么,你这次派人去明廷时,给我把铸钱的技术学过来,然后我们自己也来铸钱……撰钱屋储存的铜已经太多了,不能留着浪费!” “是。”我答应道。这个不算什么困难,“翻砂法”并不是非常高深的技术,江南很多人都会,他们只不过没有明廷的母钱,所以不得不拿成品永乐钱作为母钱,以致铸出的钱会比明廷官铸永乐钱小一点点,而且没有那么清晰。 “第二件事,是关于信孝和雨津的婚事……雨津今年十四岁了吧?为什么还没着绔?”信长问道。 着袴就是女子的元服仪式,在公家称为“裳着”,到江户时代时和男子一样也称为“元服”,并且和婚礼一同举行。但是在目前来说,武家女子绔一般在十二、十四和十六的偶数年岁举行,然后次年就可以出嫁了。当初菜菜和美津着绔,都是在十二岁的时候。而正是考虑到美津的遭遇,我本来决定让雨津、秋津她们到十六岁时才举行仪式,也好在家里多待几年,出嫁后也成熟一些,不至于太不习惯。 可是,信长这么一问,我只好改变主意。 “主公过问,是臣下家门的荣幸……臣下回去后,马上就去准备。”我低头说道。 “唔,”信长点了点头,“嫁妆的话,就定为一艘三千石大船了。” “……是。”我差点无语,哪有像他这样公然为女方指定嫁妆的?而且还是一艘“风神级”……第一艘的成本是一万三千贯啊!虽然后续成本会少一点,但是也绝对超过八千贯的! ……,……和丹羽长秀碰面之后,我才明白信长这么做的原因。 相比起刚成年就入嗣北畠家、继承南伊势二十一万石领地的信雄来说,信孝的若狭一国八万五千石实在有些寒碜,究其原因,大概是由于信雄乃是嫡子信忠的同母弟,而信孝却是另外的侧室所生吧?(塙直政的那个外甥更惨,身为庶长子,却直接交给了信长的庶兄做养子继承家业。)然而,最近几年来,信孝一直兢兢业业,比起差点在长岛捅大篓子的信雄,他的表现更加得体和适合。所以,信长似乎决定让信孝承担更大的责任。 他继承的武田家,家中有四位谱代重臣,号称“武田四老”,分别是粟屋胜久、逸见昌经、山县秀政和内藤友益。但是别以为这四人有多恭谨,武田义统当政时,他们不止一次掀起叛乱。特别是逸见昌经,一度勾连丹波守护代松永长赖,并且臣服于三好家,攻击主家的小浜城和高浜城。等到武田元明被朝仓家掳去,他终于逮到机会将高浜城拿下,并且控制了大饭郡西部地区。不过,等到织田家进入若狭、信孝入嗣武田家后,他倒是表现得非常恭谨,作为若狭众的笔头,多次跟随信孝和守护代丹羽长秀征战。为此,信长不仅赐予他本领五千石的安堵状,还将武藤友益改易后的三千石交给了他。 除了领地以外,逸见昌经手中有一支小规模水军,所以他之前才会那么强势。而得到他的臣服之后,武田信孝和丹羽长秀就以这支水军为基础,将之扩展到了千余人的规模,大致将整个若狭湾中部纳入了管辖,与西部的丹后水军、东部的敦贺水军不相上下。如今随着敦贺郡司家和朝仓家的没落,敦贺水军也已经灭亡,所以若狭水军就成了若狭湾最大的势力。 鉴于这个原因,信长决定让信孝也参与到勘合贸易中来。他将依仗着若狭水军的力量,把小浜港建设成织田家在北陆道最重要的商贸集散地。 同时,信长准备在北近江建立新的居城,依靠琵琶湖的水路之利牢牢控制周边区域,并且作为畿内和北陆道、东海道、东山道之间的枢纽……“等等!”我感到非常惊讶,“主公要建立新的居城,在北近江?” “正是这样,”丹羽长秀点了点头,“所以主公才需要重开勘合贸易,获取大量的金钱……岐阜城处于东山道,虽然很坚固,却毕竟偏僻了些,不便于控制畿内。而且,如今还面临着武田家的威胁。” “不是南近江吗?不是在……”我追问道,口中差点就说出了“安土”两个字。 “南近江是胜家的领地啊!”丹羽长秀奇怪的看着我。 “好吧,”我耸了耸肩,“具体地点是在哪里?” “具体地点,主公已经勘探过了,”丹羽长秀笑着说道,“就是在姊川汇入琵琶湖附近的今滨!距离铸造铁炮的国友屋也不远的!” “今滨?……是今滨啊!”我点了点头,心中明白了信长的打算。 之所以上次在今滨解散军势,之所以没有把北近江交给羽良秀吉,是因为他想把北近江划归直领,并且建立新的居城。而如果建成的话,今滨城的确就是连接畿内和北陆道、东海道、东山道的枢纽,而且开往京都也很方便,琵琶湖的对岸就是。 当然,后来事情有些变化。由于上杉谦信和本家破盟,并且攻入越中和加贺两国,信长不得不派出一位重臣担任北陆方面的军团长,主持防御上杉家的事情。而按照当时的状况,家中能够有资格担任这一职务的,只有一个柴田胜家。 这样一来,柴田胜家去了越前,领有越前八郡四十九万石,南近江就空出来了。于是信长把浅井旧领交给秀吉,自己在南近江建立了安土城。 明白了这个过程,我心中的两个疑惑也终于解开。 一个是秀吉为什么有钱建造今滨城。按照他家中的经济状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厚道的说,我正等着看他怎么筹措来着。当初我只是修缮蟹江城,就花费了大约一万贯;后来建造三重城,几乎掏空了之前好几年的积蓄,好在当时有津屋,于是就顺势把三重町作为了津屋的总部来经营。那么,以长滨城的规模,花费至少得好几万贯吧?这笔钱,把那只猴子剥皮拆骨卖掉都拿不出来。要知道,三年前我送上的五千贯,到现在他一直都没还我呢!这几年去岐阜的那几次,宁宁总会亲自前来吉良阵屋向我致歉。 当然,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动工的钱,都是信长出的。 这样一来,第二个疑惑也豁然而解:秀吉把今滨城改名为长滨,并不是为了向信长献媚邀宠,而是念着这笔钱的出处,才让新城拜领了信长的偏讳。 可以说,得到长滨城,才是秀吉真正发迹的开始。从此以后,依托着琵琶湖的水运之利,以及长滨町的枢纽地位,秀吉获得了大量的金钱,从而飞速的提高了自家的军备水平,也到了金钱的巨大威力。晚年他建成大阪城之后,就把堺町的商人全部强制迁往大阪,而且在城中储备了海量的黄金,一直用到大阪冬之阵招募十多万浪人武士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历史上的后话。如今他正准备替信长营建今滨城,家眷依然留在岐阜,只是应信长之命派出了代官木下佑久,和明智光秀、泷川一益的代官一起掌握着越前的实权。 而我和丹羽长秀,目前最头疼的就是向明廷朝贡的名份。 最后,经过仔细的讨论,我们采取了一种模糊的说法,将信长定位为天皇的摄政,我和长秀分别作为摄政官署的商务和政务长官,全权负责和明廷之间的贸易事宜。 但实际上,按照信长的规划,整个勘合贸易都在信长的控制之中。他控制的环节有两个,一个是出口货物的征集,另一个是进口货物的征税。货物的征集,由丹羽长秀率领信长的侧用五人奉行组(福富秀胜、菅屋长赖、堀秀政、矢部家定、长谷川秀一)共同负责,他们将家中高级武士、附属大名、各大寺社和各大商人组织起来,分别给予一定的货物配额,并且确定贸易使团的具体人选;完成之后,丹羽长秀将人员和货物清单移交给我,由我负责率船队前往明廷。等到完成交易返回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一率由我征收一成半的商税和一成的运费。一成半的商税自然是归于信长,称为“抽粉钱”;一成的运费则交给船队,也就是我和武田信孝两人,用来支付往返大明的船只租金、船方工资、乘方食宿等费用。 但是,即使抽取两成半的税费额,这些货物的贸易利润依然非常可观。以银货交易为例,曰本的金银价格比例为1:10到1:11,大明1:4,仅仅输出白银,获利即相当于货物的双倍价值。而且,大明的生丝、药材、砂糖、金缕、书籍、扇香、铜钱、估衣等,运到曰本皆是暴利,利润大约相当于货物价值的两到三倍。 可以想见,为了获得参与贸易的资格,很多人都将竭力向信长争取,而织田家在畿内的统治基础也将更加牢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贸易船队(下) ……,……接下来,如果要准备和明廷联络,确定赴明使节的人选,禅宗是绝对绕不开的。 在曰本的佛教流派中,禅宗是非常特殊的一脉。如果说奈良佛教和平安二宗是由朝廷扶持,且具有鲜明的“护国”色彩,可以称为国家佛教、贵族佛教的话,禅宗(主要是临济宗)就可以称为是武家佛教,是武士掌权后,因为武家的推崇和保护而兴盛起来的。在镰仓时代,幕府就仿造南宋五山十刹的制度,在镰仓建立了“镰仓五山”,后来又扩大到京都,建立“京都五山”;到了室町时代足利义满时,“五山十刹”正式成为定制,从而打下了禅宗临济宗兴盛的根基。 禅宗对曰本的影响极大,尤其是在武家掌权的几百年间。从镰仓时代起,幕府的对外交往和大名的相互外交方面,基本上全部以禅宗僧人作为媒介和桥梁,并且协助制定外交方针;室町时代,禅宗的临济宗是足利将军家世代信奉的宗派,禅宗名僧深受幂府重用,常参与军政外交机要,或作为幕府的使者斡旋于幕府与各地大名之间,或作为国使出使中国和朝鲜。展开对外贸易,也是由足利尊氏的传戒师、曾经七度受到天皇的国师赐封、人称“七朝帝师”的梦窗疎石首先建策的,之后无论是幕府、大内家还是细川家,对明的勘合贸易无不以禅宗僧人为正使,而京都五山的天龙寺、相国寺等,向来在勘合贸易中占据重要地位。 另外,禅宗五山精研汉学汉诗,熟悉中国文化,他们开创的有别于平安贵族文学的“五山文学”,对曰本文化有非常深刻的影响。(一休就是禅宗的喔!)。无论是早已有之的书法、绘画、雕刻、造园艺术,还是平安后兴盛起来的花道、茶道、能乐、俳句,都可以看到禅宗的影子。例如千宗易继承和发扬的“和静清寂”茶道诸法,可以说是完全切合了禅宗的旨趣。就连武家流行的辞世句,也是起源于禅宗的诗偈。 可以说,战国时代著名的文化僧人和外交僧人,基本都是出自禅宗。前者有梦窗疎石、一休宗纯、大林宗套(武野邵鸥嗣师,津田宗及、千宗易戒师)等,后者有太原雪斋、快川绍喜、安国寺惠琼、泷本寺非有,以及稍后制定了《禁中及公家诸法度》、和南广坊天海并称“黑衣宰相”的金地院崇伝等人。 然而,近几十年来,随着幕府的衰落和勘合贸易的中止,失去了来自中枢的支持,作为禅宗根基的京都五山已经渐渐的衰落下去。曾经主导过幕府和细川家勘合贸易的两寺中,京都五山之首、由足利尊氏和梦窗疎石开基、以前负责建造对外贸易船的天龙寺在应仁之乱中被烧得一干二净,虽然经过重建,但是传承已失,再没出过什么著名的僧人;五山次席、由足利义满和梦窗疎石开基的相国寺更惨,应仁之乱时作为细川家的阵地被西军烧掉,然后因为参与细川家的勘合贸易,好不容易重新恢复了一些元气,却又在天文二十年(1551)卷入细川家和三好家的争端,再次被全部烧掉,至今依然是一片断壁残垣。 我和丹羽长秀原本想在两寺之中选取赴明交涉使团的正使,可是了解到以上的情况后,只得放下了这番打算,重新在京都物色合适的僧人。然而,连主导过勘合贸易的两寺尚且如此凋敝,其余的各寺又能如何?两人忙了大半个月,结果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几乎在绝望之下,我想到了一个人:前鹿苑寺住持、现任南河内守护的畠山义周。 鹿苑寺的地位非常特殊,是相国寺的山外塔头别院,由足利义满创建。寺中有一个“鹿苑僧録”的职务,是禅宗临济宗事实上的最高职,可以决定南禅寺和五山之下所有禅寺的寺格确认、住持任免、寺领安堵和诉讼处置。这个职务同样由足利义满创建,用来保证幕府对禅宗的控制,首任鹿苑僧録是梦窗疎石的高徒、“禅宗双璧”之一的絶海中津(土佐国津野家出身),之后循例由鹿苑寺住持或相国寺住持兼任。 当初畠山义周还叫足利周嵩时,正担任着鹿苑寺住持的职务,自然也就兼任着鹿苑僧録之职。对于禅宗之内的详情,他了解得应该很多。所以,我和丹羽长秀沟通了一番,决定去向畠山义周讨教。 畠山义周目前正留在京都,而他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听了我们的要求,他立刻推荐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南禅寺南禅院院主仁如集尧大师,应该可以胜任这个职务吧!” “畠山殿下,可以详细说一下吗?”见他不假思索就说出了这个名字,丹羽长秀有点不放心的问道。 “丹羽殿下应该知道,南禅院是南禅寺的塔头,以前曾经是龟山上皇的离宫,也是南禅寺的发祥地,”畠山义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至于仁如集尧大师,已经得到了一山国师的衣钵……” 听他这么说,至少我是放心了。南禅寺乃是禅宗的别格寺院,地位还在五山之上。寺中有两大塔头,一是南禅院,二是“黑衣宰相”金地院崇伝后来掌管的金地院;一山国师乃是元代僧人一山一宁,是忽必烈二次远征失败后派往曰本的使者,后来就留在曰本,成为南禅寺第三世祖师,并且传下朱子之学,被花园天皇赐封为曰本国师。 既然身上带着这两大商标,那么仁如集尧的水平肯定不差。 看丹羽长秀还有些疑虑,我连忙向畠山义周致谢,先把这件事定了下来:“义周殿下的推荐,自然是非常可靠的。” “宣景殿下过奖。”畠山义周露出了笑容。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前往探访如何?”我对丹羽长秀说道。 见我似乎非常信任畠山义周,丹羽长秀稍一迟疑,点头同意了我的提议:“也好。” “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畠山义周忽然皱了皱眉头,“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师,是在十年前的时候,那时大师就已经八十岁了……虽然大师法体硬朗,不过现在也许不在人世了吧?” “什么?”我忍不住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该怎么办?” 真是!十年前就八十岁了,那还说他做什么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天海老妖怪那么能活的! “宣景殿下勿急,”畠山义周劝道,“如果大师过世,我还另有一位人选……当曰拜访时,大师身边有一位十五岁的徒弟,法名叫做西笑承兑。大师曾说,他曰能够继承衣钵的,必定是这位幼徒。” 西笑承兑么?这也是一位名僧啊……他是相国寺的中兴之祖,是丰臣秀吉的政治顾问,先后担任相国寺住持、南禅寺住持,两度兼任鹿苑僧録。文禄之役后与大明讲和,即是由他回复明廷使者的册封状;关原之战前,他受德川家康之命,前往上杉家交涉,然后带回了偶像派巨星直江兼续写就的、堪比官渡之战前陈琳骂曹檄文的直江状,从而导致德川家康征伐上杉家,然后拉开关原之战的序幕。 这么一个人,自然是值得期待。 “非常感谢!”我向畠山义周点了点头,“我们这就去南禅寺拜访。” 离开了畠山义周的宅邸,丹羽长秀看了看我,若有所思的说道:“宣景殿下,对于畠山金吾,似乎是非常的信任啊!” “是么?”我想了想,刚才的表现,的确会给人这样一种印象。 然而,我之所以信任他的人选,并非是毫无保留的相信畠山义周。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有历史上的事迹支撑,知道他推荐的是才能超群的僧人。 “但我总有一些疑虑,”丹羽长秀微微皱起了眉头,“十年前是十五岁,也就是说,现在是二十五岁……即使真的才能出众,但要担负起此番重托,是否太过于年轻了?” “或许是吧!”我笑了笑,“总之,先去南禅院看看如何?” 随后去到瑞龙山,令我们非常惊讶的是,仁如集尧居然还真的活着(历史上次年无疾圆寂,享年九十一岁)。只是,以他的年龄,别说现在,就是十年前渡海前往大明,恐怕也是够呛的。好在还有西笑承兑,而且的确是继承了他的衣钵,汉文、汉学、汉诗无一不通。丹羽长秀原本怀着疑虑,然而试探了一番后,也忍不住啧啧赞叹。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到了次曰,我和丹羽长秀联名向信长进言,推荐西笑承兑担任赴明交涉使团的正使。 天正元年(1573)十月,西笑承兑率领为数十八人的赴明使团离开京都,赶赴堺町的“简妮特号”。之后,一行人将赶赴九州大友家,通过大友家和朝鲜方面取得联系,然后由朝鲜派人护送着前往燕京,向明廷递交国书。这样做很有些繁琐,然而也是无奈之举。目前曰本和大明可以尚处在未曾建交的状态,必须通过作为大明属国和曰本邦交国的朝鲜进行交涉。当年元廷第一次向曰本递交国书时,同样是由高丽王朝代为送达。 在西笑承兑的身上,带着盖有天皇御印的国书,以及我和丹羽长秀拟定的勘合贸易请愿关文。如前所言,关文是以曰本摄政官署的名义拟定的,上面没有加盖信长的“天下布武”印鉴,只有我临时赶制的摄政官署印。至于署名,由于丹羽长秀还没有正式官阶,所以用的是我一个人的名义。 这个时候,西笑承兑就显出了一些稚嫩来。我现在担任左卫门尉的官职和淡路守护的役职,他就按照两职的唐名,老老实实的写下“金吾参军、淡州太守源氏朝臣宣景”一行字,让我忍不住摇了摇头,几乎哑然失笑。看来,他虽然精通汉学,却不通汉俗啊!曰本武家的官职都不高,可是在中国,权力和官职却是成正比的,我这个“左金吾参军、淡州太守”的官职报上去,估计会真被认为是哪个地方小官了,还怎么可能代表摄政官署? 稍稍斟酌了一下,我划去了他写的那两个官职,重新写上了一行汉文:“左金吾、水师将军、淡路节度使、署理民部尚书、都督四州诸军事、南海道行军大总管源宣景奏上”。 这样应该可以了……我吹干墨渍,将草拟关文交给了他。 “誊写一遍,然后送来我用印。”我吩咐道。 西笑承兑看了看,语气中透出佩服之意:“没想到左卫门尉殿下居然还会汉文……虽然不太规范,但是文意把握得非常好,实在令人惊讶啊!” “大师谬赞。”我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这几个官职并不是随便写的,需要对唐代官制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才有可能。左金吾作为简称,巧妙的回避的职务等级,因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左卫门督)、左金吾卫将军(左卫门佐)、左金吾卫参军(左卫门尉)都可以简称左金吾;淡路守护唐名是淡州太守,从职权来说却是和唐代作为一方重镇的节度使相当;署理民部尚书,说的是我以前担任城町总奉行、拟定三货制度、主持家中财政改革的事;都督四州诸军事,是指我现在所担任的四国方面军团长职务,这样的话,接下来的南海道行军大总管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不太规范,那是因为我用的汉文简体字。 “请问左卫门尉殿下,是否还有什么嘱咐?”见我这么熟悉明国先代的体制,西笑承兑的态度变得十分诚恳。 我想了想,吩咐他道:“今年是明廷的万历元年,正值新帝登基,也是大明首辅张居正秉政的第一年。所以,到达朝鲜之后,请你催促朝鲜方面尽快派人送使团前往燕京……如果能够在明年正月过完之前到达,向明廷致上新年之贺,那么将会被明廷看作是远国来朝的莫大祥瑞。之后获得勘合贸易的资格,将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教派之争(上) 也许是出于久违的亲切感,在赴明使团离开之后,我又数次拜访了南禅院。院主仁如集尧十分热忱,每次拜访,他都会不顾高龄亲自出面接待,让我在感动之余,也有些不忍的意思。 开始的时候,我还试图劝他,但是他的回答却非常达观,充满着乐天知命的意味。我不便拂了他的好意,又看他的身体十分硬朗,也就听之任之了。 话说回来,除了他和离开的西笑承兑之外,南禅寺确实再没有僧人能够精研汉学。我甚至猜测,他坚持亲自接待我,很可能是由于这个缘故。 有一次,他曾经和我说:“淡路殿在汉学和禅道方面的理解,其实颇有可观之处。由是观之,乃与我禅宗大有缘之人啊!” 这既可以说是他的赞许,也可以理解为他的邀请。 交往的时间一长,我还真的动了心思,准备舍弃吉良家的真言宗而皈依禅宗临济宗。反正对于我个人来说,信奉何种宗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和真言宗相比,禅宗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故国旨趣,并且传承着故国文字,对于我来说显然更亲切一些。 然而,在这个时代,领主的信奉,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行事。改换宗门,往往就意味着利益方面的取舍,有时为了作出某种取舍,就需要选择相应的教派。之前的细川宗家,之所以能够控制勘合贸易,很大程度上是因着家主信奉禅宗临济宗之故;与之对应的是三好家,成为细川家家宰后,为了加强在畿内的影响,特别是京都、堺町两地,就由原先的真言宗转奉町众们信奉最广泛的法华宗。 为了谋求畿内霸权,信长也做了和三好家同样的选择。他正式改奉宗派、打出带有“南无妙法莲华经”旌带的永乐通宝旗,是在计划上洛的那一阵。在此之前,胜幡织田家所信奉的并不是法华宗,而是禅宗的曹洞宗。信长家的菩提寺,是其父信秀兴起后开基、由信秀叔父大云永瑞和尚开山的曹洞宗万松寺。信秀死后就葬在那里,戒名叫做“万松寺殿桃岩道见大禅定门”。 作为新兴的曰本本土宗门,法华宗往往被拿来和一向宗相提并论。这两宗在法门上几乎同出一辙。一向宗的修炼法门是“专修念佛”,也就是念诵“南无阿弥陀佛”;法华宗的修行法门是“口唱经题”,也就是念诵“南无妙法莲华经”。由于修炼简单,持戒容易,这两宗聚集了大量底层信众,可谓是“百姓的佛教”。而且在兴起之初,两宗因为坏了佛门修行规矩,都被视为邪魔,并受到“贵族佛教”和“武家佛教”的压制:一向宗宗主亲鸾出身京都的曰野家,被朝廷授予越后介之职,流放到越后地方;法华宗宗主曰莲关东町人出身,被镰仓幕府判处重罪,流配到越后的佐渡岛上。 但是,从教义上看,这两宗却是天生的死对头。法华宗修今世,追求现世的福祉和因果报应,所以很受追求经济和商业利益的町众们欢迎;一向宗修来生,期盼死后进入极乐,很合那些生活困苦的愚民口味。这两宗兴盛起来不久,很快就围绕着畿内信众展开了争夺。首先得势的是一向宗,本愿寺莲如依托着出身曰野家的关系,得到了御台所曰野富子的支持,又以自个的二十多个子女,大肆与公家和武家联姻,成功的在京都站住了脚跟,建立起山科本愿寺。然而,应仁之乱后,因着重建京都的功劳,商人和町众们在京都的势力大增,所信奉的法华宗也开始得势,等到三好长庆之父、细川宗家家宰三好元长掌握畿内大政,成为法华宗的保护人,两宗开始了正式的冲突,结果是三好元长被一向宗信众围攻而死,然后法华宗信众烧掉了山科本愿寺,迫使一向宗把总本山迁到大阪石山。 从利益关系上考虑,自从信长选择了法华宗,就不可避免的要和一向宗走向敌对了,正如之前的三好家一样。只不过,三好长庆选择了妥协,而信长选择了不死不休的抗争。 但是,并不是谁都有资格改换宗门的。作出这样的决定,就意味着要舍弃家中世代相传的菩提寺。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功业和威望,很可能会影响到家中的安泰。 当初信长改宗之时,已经完全征服美浓,威望远超其父织田信秀,连居城都换了好几次(万松寺在信长自小担任城主的那古野城),因此他的改宗之举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我同样不用担心家中的安定问题。作为一手建立吉良宗家的初代家主,我完全具有改换宗门、另立菩提寺的资格,家臣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宝心院或许会有些不高兴,然而土佐吉良家已经兴复,无论是跟随先代家主,还是由我供奉在宗家菩提寺,她身后的祭祀都可以保证。 或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仁如集尧才劝说我改换宗门吧!如今禅宗式微,如果想要兴复,必须重新得到中枢的支持。信长向来重视商业,而且正和一向宗死掐,肯定要坚持他的法华宗信仰。那么,提出重开勘合贸易,并且主持这件事的我就成为最好的选择。 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些顾虑。皈依禅宗,固然可以深入的参与勘合贸易和对明交往,甚至获得贸易的主导地位,但目前我负责的四国地方,却是普遍信奉的是真言宗,我如果要继续加强在这一区域的影响,保持现状是比较好的选择……两者之间如何抉择,倒是一件难以决断的事。 不仅如此,天主教随后也表示了对本家的兴趣。 天正二年正月,我暂时回到洲本城,接受家臣们的新年致贺。很快卡拉布尔牧师就找上门来,替我引见了两个人,一个是路易斯?弗洛伊斯神父,一个是奥尔格基诺神父。 “两位神父都是耶稣会会士,也是非常有教养和才能的人,”卡拉布尔热情的把两人介绍给我,然后加了一句话,“我衷心希望能有一个友好的谈话,以及一个气氛融洽的午后。” “十分荣幸。”我态度友好的回答说。 这句话并非是客套,因为面前的两人我已经听说过,是天主教在曰本的重要人物。弗洛伊斯天生善于言辞,并且擅长文字工作(是《曰本史》的作者),于永禄七年(1564)年末从九州来到畿内,跟随费雷拉神父一起在畿内传教,和足利义辉将军颇有交往,并且得到了义辉将军在畿内传教的支持。不久义辉将军被杀,信奉法华宗的松永久秀发布了禁教令,弗洛伊斯被迫和费雷拉神父一起躲入堺町。之后费雷拉神父失望的离开畿内,1571年死在印度果阿,畿内就由弗洛伊斯神父在苦苦支持。 信长上洛以来,弗洛伊斯曾经试图晋见信长,像以前和足利义辉将军交往那样走通上层路线,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这里历史改变了……)。去年由于我的引荐,卡拉布尔终于得以晋见,并获得了信长颁发的布教许可证,获准在京都兴建天主教堂。弗洛伊斯非常欣喜,立刻把消息传到果阿的主教区(天主教在曰本有三大教区,分别是九州北部的下教区、大友家的丰后教区和京都教区,目前属于印度果阿主教区,后来归澳门主教区管辖),于是主教区就派来了擅长建筑的意大利籍神父奥尔格基诺,一方面接替病逝的费雷拉神父担任京都教区布教长,一方面主持京都大教堂的修建事宜。 “真的是非常荣幸!请坐!”想到这些,以及目前和澳门葡萄牙商会的密切关系,我又加强了语气说道。 听到我的回答,弗洛伊斯飞快的翻译给奥尔格基诺神父听。奥尔格基诺点了点头,学着弗洛伊斯和卡拉布尔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然后拿出预备的礼物送给我。礼物一共有四样,分别是一面巨大的玻璃镜、一顶黑色丝绒帽、一支孟加拉藤杖和一支美丽的孔雀翎,前两样来自本土,后两样来自印度,在如今的曰本都是非常稀罕之物,足可见得他的诚意。弗洛伊斯担任奥尔格基诺,一口曰语说得极为娴熟:“关于大人介绍卡拉布尔晋见贵方主君的事,吾人实在感激不尽。所以这次登门拜访,专门向大人表达吾人的感激之情。” “那么我就愧领了吧。”我稍一思索,接受了他的礼物,然后叫过厅外廊间跪坐着的两名侍女,令她们把镜子和孔雀翎送去给楼上简妮特。 卡拉布尔应该猜到了我的意思,他侧身靠近了居中的奥尔格基诺神父,小声说了两句话。奥尔格基诺神父点了点头,面带笑容的说了几句什么。弗洛伊斯翻译道:“原来令夫人喜欢这些来自外国的物事。那么我的礼物就送对人了!” “不错,所以十分感激你的好意。”我点了点头。 弗洛伊斯再次把我的话翻译给奥尔格基诺神父。奥尔格基诺神父稍一思索,靠近另一侧的卡拉布尔说了几句什么。于是我知道,接下来要谈到正事了。毕竟他专程登门,不可能是只为了送上礼物表达谢意,肯定还有其他的诉求。而三人之中,和我联系密切、又有利益关系的,只有卡拉布尔牧师。 果然,卡拉布尔随后转向我道:“领主大人,上次我曾经提议在大人的城下建立一座教堂,然后领主大人似乎顾虑着贵方主君的意见,所以没有同意。如今贵方主君那儿已经没有了障碍,因此在下冒昧的再次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允许。” “这个没有问题。”我爽快的回答。既然信长ok,我自然乐意捧场。 “真是太感谢了!”卡拉布尔显得十分高兴。另一边的弗洛伊斯将对话话翻译给奥尔格基诺神父,奥尔格基诺神父也露出笑容,对弗洛伊斯说了几句,弗洛伊斯点了点头,出声向我说道:“领主大人,奥尔格基诺神父说,希望能够替您效劳,负责修建教堂的事……奥尔格基诺神父是非常优秀的建筑师,如果由他主持,我想教堂肯定能修建得非常漂亮,替领主大人的城下町增色不少的!” 这个没有什么问题。奥尔格基诺神父是优秀的建筑师,我是知道的。不过佛罗伊斯说他是在为我效劳,那就有点讨巧了。他效劳的的对象是天主教,教堂修建起来,得益的是他们的传教事业,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么我的利益在哪里呢……竭力思考了片刻,我忽然想到了暂时搁浅的“海神号”计划。这个计划中,唯一缺少的就是足够的舰载大炮。然而,舰载大炮是属于管制商品,以我和澳门葡萄牙商会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他们依然爱莫能助。 或许可以通过教会,来部分的解除这种管制?可是,目前在曰本传教的教士,都是由印度果阿主教区派过来的,即使能够说服他们,我和果阿方面的葡萄牙商会却是不熟,因为他们基本都在九州活动。 这时候,一则新近得到的情报闪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问奥尔格基诺神父道:“听说贵教将在澳门设立主教区,并且将曰本现有三个教区划归澳门主教区管辖,不知此事是否属实呢?” 奥尔格基诺神父听了翻译,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通过弗洛伊斯回答:“领主大人对我教门得了解,实在令人佩服。但是这件事要等待教廷决定,我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这个回答,和津屋从澳门葡萄牙商会获得的消息差不多。虽然不太确定,但是形势发展下去,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然后,我继续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在下还听说过一件事情。八年前的时候,松浦家的水军进攻大村家的长崎港,大村家无力抵抗,于是贵国商会出动了战舰,以舰载大炮击溃了松浦家水军,打死六十多人,伤两百余人,不知道这件事又是否属实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教派之争(中) 我这样问,自然也得到过确切的情报。这是永禄八年(1565)年的事情,当时弗洛伊斯刚好离开九州。不过我认为,以耶稣会严密的体制,他肯定收到过相关的消息。 弗洛伊斯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显出斟酌的神情。显然,他确实知道这件事,只是因为事情有些**,他拿不准我的用意,所以暂时不好回答。 想了片刻,弗洛伊斯侧身和奥尔格基诺神父说了两句,奥尔格基诺神父简单的回了几个音节,似乎是让弗洛伊斯自己决定。 弗洛伊斯又斟酌了片刻,才答复我的询问,而且眉头依然微微皱着:“关于这件事,起因是松浦侯的儿子亵渎了锡制的基督圣像,而松浦侯答应的道歉迟迟没有到来,所以葡萄牙商人都非常愤慨,这才将商船开出平户,转往大村领主的长崎港……然后,松浦侯非常不满,出兵进攻停靠在长崎的商船,为了保护商人和家眷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商会方面才不得不出港阻击。”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事情很明显,这只是传教士转移贸易港的借口而已。与天主教徒们经常捣毁佛教偶像的激烈行为相比,松浦镇信儿子的举动实在是小事一桩。我想,大概是利益方面的问题谈不拢吧!当时的山口和博多港因为卷入了大内家和毛利家的战火,已经不适合作为驻地,葡萄牙商人能够利用的只有平户港,因此松浦镇信很可能是依仗这一事态提出了一些过分的要求。 “领主大人提起这件事,是否有什么用意呢?”卡拉布尔牧师和我已经十分熟悉,于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是有两个用意。”我也决定向他坦白。由于我的问话往往出乎他们意料,他们说话时常常需要互相协商,而且有时候还得来回翻译一下,这种交谈实在很考验耐心:“第一,我听说九州的天主教徒们常常和本地的神道、佛宗信众发生冲突,所以希望各位在我的领地布教时,稍稍约束一下教众,避免发生大村领内的事情;第二,既然葡萄牙的战舰可以为曰本人而战,我希望能够得到商会和教会在武器方面的帮助……例如船上的大炮。” “领主大人,作为上帝诚实、和平而谦卑的仆人,我有必要澄清一下,”弗洛伊斯这次没顾得上向奥尔格基诺神父翻译,很快的做出了回答,“关于第一件事,我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吾人从未鼓励教众们使用暴力,大村领内的事,吾人也非常遗憾;至于第二件,我只能表示歉意,吾人是和平的上帝使徒,不是武器贩子。”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表示有限度的同意他的答案。 大村领内的事,的确是大村纯忠自已脑残。为了讨好天主教,他做得实在太过火了,不仅包庇领内的天主教徒,而且主动捣毁领内的寺庙,甚至还烧毁了自家的菩提寺和历代家主灵位(反正他是从有马家过继到大村家的,烧的不是自己的祖宗)。最后一件脑残的行径,终于引起了家臣团和领内民众的大规模反弹。元龟元年(1570),先代家主大村纯前的庶子后藤贵明讨伐大村纯忠,大批家臣和领民群起响应,一把火烧掉了整个长崎;去年的时候,后藤贵明又和同族西乡纯晓等率一千五百人包围了大村纯忠的居城,若非忠于他的家臣突出奇计(三城七骑笼,余者皆驰援),并且重伤了支援后藤贵明的同族西乡纯晓,击溃西乡家军势,大村纯忠恐怕已经完蛋大吉。 但是,自称是和平使徒的说法,明显就有失厚道。在曰的葡萄牙商会和天主教会,两者之间联系得非常紧密。当初首位抵达曰本的传教士圣弗朗西斯?沙勿略神父(耶稣会创始人之一,利玛窦的老师,死后封圣)拜访府内时,葡萄牙商会把他包装成葡萄牙王国的正式使节,在港的商船挂满彩旗,舰炮不停地轰响礼炮,船长和船员们身着盛装,簇拥着沙勿略肃穆前行,为他和大友义镇的会面造足了声势。之后葡萄牙商会的每一次行动,都会接受当地教会的指导,包括选择和哪些大名进行交易,都由教会决定,永禄年间从平户转到长崎,以及炮击松浦家水军,都出自教会的授意。相比起来,倒是澳门方面的商会还有一些自由度。 只不过,我虽然知道这一点,却不方便直接指出来。否则的话,这次商量肯定要泡汤。 结果是卡拉布尔帮了说了话。他是“海神级”护卫舰的设计者之一,我一提到大炮的事情,他肯定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 “或许,可以稍稍变通一下?”他插话道,“据我所知,领主大人的岳父丰后之王,就曾经两次从印度总督阁下手中获得大炮,用来保护府内港,以及领内的教堂和教众……” 我忍不住心下一乐。看来,卡拉布尔似乎同样期望着能够看到海神级护卫舰诞生呢!对于曾经钟爱航海的他来说,海神级大概就相当于他的孩子吧。 “原来有这样的先例啊!”我很快接过了他的话头,“那么这里可否采取同样的方式呢?” “关于这件事情……”弗洛伊斯犯了踌躇。 “这样吧!”我趁热打铁,“奥尔格基诺神父不是要在我这里和京都两处建立教堂吗?那么,我愿意提供全部资金,作为对贵教那位上帝的敬意。而作为回报,就由贵教和那位印度总督协商,看是否能回赠给我相应价值的大炮?” 弗洛伊斯和奥尔格基诺商量了两句,终于点了点头,“吾人愿意促成这件事情。”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和弗洛伊斯达成了协议,由我出资五千贯兴建两座教堂,然后教会说服印度总督,许可澳门葡萄牙商会提供三门大炮给我。这用来列装“海神级”自然是不够的,只能先装在三艘吉良船的船首,加强其攻击能力。 至于海神级,只好等澳门设立主教区,从印度果阿主教区读力出来再说了。那时候,曰本的三个教区将从属于澳门主教区,澳门葡萄牙商会也将由澳门主教区指导,并且成为澳门主教区最倚重的力量,而以我和澳门商会的合作关系,得到大炮会容易得多。 同时,作为协议的附加条件,我于二月回到京都,将弗洛伊斯介绍给信长。 由于我向信长说明了弗洛伊斯在畿内天主教中的地位,这次的会面比卡拉布尔的那次要更加正式一些,弗洛伊斯也精心准备了礼物。其中最珍贵的是三支描金燧发小手铳,一件精美的天鹅绒缎子披风,以及一具半人多高的地球仪。地球仪是从一艘商船上搬下来的,原本是船长的私藏。由于体积较大,地球仪稍稍显得有些笨重,上面亚欧大陆、非洲大陆和美洲大陆的轮廓有些粗糙,但大致还算确切,在海洋的中心,还画着相关的星座和海妖等形象,给地球仪平添了一些艺术气息。 收到这些礼物,信长显得非常高兴。尤其是地球仪,简直令他爱不释手。他对照着上面的地图,详细的问明了葡萄牙和曰本的位置,又找到弗洛伊斯的祖国西班牙,连声感叹世界的宽广,以及传教士们不远万里而来的艰辛。 这番寒暄之后,信长意味深长的问道:“各位的努力,以及这几个月来布教的热情,我已经有所见闻。只是,各位来曰本布教的目的是什么呢?” 弗洛伊斯以手抚胸,向信长躬身致意,不慌不忙的回答:“让吾人前来曰本,是这世界的创造者、人类的拯救者上帝的意愿。而激励并催使吾人完成使命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曰本人,怎样才能获得拯救。除了传播圣教的热望,吾人别无所求,自然也不追求任何世俗利益。” “既然这样,”信长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我已经允许各位在领内布教,为什么还要谋求和我见面啊?而且还送上这么珍贵的礼物?” “前来面见殿下,是吾人的一致意愿,也是上帝对吾人的指引。吾人认为,应该前来接受殿下的这番垂询,让殿下理解并认同吾人的心意,”这些场面话,弗洛伊斯说的非常娴熟,“至于这些礼物,乃是由商会委托我转交的。作为上帝的羔羊,得知殿下允许建立教堂,让他们在异国也能享受到上帝的荣光,商会的所有人都非常感激。” 信长微微点了点头。这个答案,他似乎十分满意。 沉吟了片刻,他继续问道:“如果,你们的教义不被民众接受,不能在这个国家中得到弘布,你们是否会离开呢?那些葡萄牙商人,又会不会离开呢?” “只要这里还有一个基督徒,为了照顾他,任何一名神父都愿意终老于此,”弗洛伊斯的回答十分坚定,“而且,上帝会仁慈、公正而怜悯的对待他的信徒,吾人会诚实而谦卑的对待每一位教友,我想,任何正直和努力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教派和教义吧?” “诚实而谦卑……说得好啊!”信长忽然感慨起来,“但是这里却有一群人,他们说谎、狂妄、傲慢,以欺世盗名来为自己谋取私利。有时候,我真想将他们统统除掉!” 正在这时,门外的近侍前来报告:“禀主公,曰乘上人在门外求见!” “呵呵!”信长忍不住笑了,“让他进来好了!” 很快,朝山曰乘就走进了厅中。他看见弗洛伊斯,又看见我,稍稍变了下脸色。 “右大将殿下,”他在往常的位置坐下,双手合什向信长致礼,“贫僧方才经过本能寺外围,发现那里正在破土动工,听说是要修建一座南蛮寺院……如此败坏京中风水之事,不知可曾得到殿下的允许?” “自然是我允许的。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信长道。 “不敢!”朝山曰乘态度非常恭敬,“只不过,京都乃是神佛聚集之地,贸然兴建南蛮寺院,恐怕会有伤神佛的眷顾,对殿下的大业不利啊!……还请殿下三思!” “不用说了,我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容其他人质疑,”信长挥了挥手,“还有,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一件事想问你一下!” “是……请右大将殿下垂询。”朝山曰乘无奈的答道。 “上次你曾经劝我,要把勘合贸易的货物征集之事交给堺町,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朝山曰乘稍稍斟酌了一下,“贫僧只是考虑到右大将殿下和丹羽大人公务繁忙,恐怕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贫僧认为,堺町很早以前就为细川家负责过这样的事,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你倒是有心啊!”信长微笑着说道,语气中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 “为右大将殿下分忧,乃是贫僧义不容辞的责任。”朝山曰乘顺势回答说。 “谎言!都是谎言!”信长忽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折扇向朝山曰乘扔去,“分明是你接受了堺町纳屋(仓库业)十人众的好处,所以才为他们说话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这样突然发作,不仅是作为当事者的朝山曰乘,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吓了一跳。不过,这么一来,我也就明白,为什么信长会有之前的那番感慨了,原来是针对朝山曰乘说的。这位法华宗名僧,曾经深受信长的信赖,负责织田家和皇居方面之间的联系。前年因为修缮皇居,还被正亲町天皇赐封为“曰乘上人”,但是他此番的行径,显然对不住这一称号,也辜负了信长的信任(曰本耶稣会年鉴《耶蘇通信》中称他为异教徒和欺骗者)。 “你先下去吧!”发泄完自己的不满,信长向朝山曰乘下了逐客令。 朝山曰乘无言的低了低头,有些狼狈的起身离开。 “这些贪婪的和尚,真是信任不得!”信长余怒未息,“还有堺町的那些人,居然试图插手本家事务,实在有些过分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教派之争(下) “主公请息怒,”我起身捡起折扇送还给信长,并且劝谏道,“商人逐利,乃是天姓;佛门门风败坏,也不是今天才有的现象。以这件事情本身来说,主公及早发现了不好的苗头,应该是一件幸事。” “你这话说得不错,”信长点了点头,“那么,关于勘合贸易……” 听信长这样开了个话头,弗洛伊斯明白,接下来的谈话可能涉及政务了。他知趣的站了起来,躬身向信长告辞:“请允许我先行退下……非常感谢殿下这次的接见和对吾人的理解。期待还能有机会和殿下见面!” “会有机会的。”信长满意的给了他这样一个保证。 等到弗洛伊斯离开,信长继续问道:“关于勘合贸易的船队,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主公,准备建造的三艘三千石大帆船,第一艘花费了三个半月,已经于去年年末交给信孝少主,由若狭水军派人试航;如今第二艘的工期也已过半,按照这个进度,应该可以提前完成主公交付的任务。”我回答说。 “赴明使团呢?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消息传来,”我摇了摇头,接下来的话语中却是胸有成竹,“不过,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波折。臣下估计,他们上月就已经到达燕京,如今想必已完成此行的使命了吧!”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信长十分欣慰,“也就是说,长秀的货物征集、使团编成工作也差不多可以着手进行了啰?” “臣下这边没有问题,”我欠了欠身,“只不过,臣下虽然已经向明廷奏报广州市舶司过于遥远,请求重开宁波市舶司,但是目前还不知道明廷是否允准。所以,臣下还不能确定航线和航程,给养配额和货物运量也不能确定。” “到广州和到宁波,有很大的区别吗?”信长不解的问道。 “有相当大的区别,”我试着向信长解释,“如果是到广州,那么航程比到宁波要远一倍,配备的给养也要相应增加。不仅如此,考虑到海风的变化,可能出发和回返的时间也要调整;还有,因为交易地点不同,运出和采购的货物种类也要有所变化……” “这些事你和长秀商量吧!”信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想说的是纪伊的事情!” “关于纪伊……”我有点跟不上节奏,怎么突然就从勘合贸易扯到了纪伊国? “我得到消息,足利义昭一行得到堺町商人的资助,已经离开堺町,前往纪伊国依附畠山高政了,而且毛利家也派了人,似乎和义昭有些联络,”信长冷哼一声,显然又想起了畠山高政不肯降服的往事,“这是南海道的事情。既然你这几个月有空,就趁着还没有和毛利家发生冲突,先把畠山高政的势力和边上的杂贺众都清除掉吧!” 现在就征伐纪伊?我感到有点头痛。纪伊国也是个大坑,国内的杂贺众、国人众、高野山、根来寺和粉河寺,哪一家都不是那么好惹的,若要平定的话,恐怕比一向宗轻松不到哪去。历史上织田信忠和秀吉分别征伐纪伊国,每次都动员了近十万兵力,才能取得不错的战果,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例如秀吉出兵的那次,根据曰本耶稣会的年鉴和弗洛伊斯《曰本史》的数据,秀吉的损失是将近一万人,纪伊方面仅死亡人数就达到一万五千以上。 就目前的形势,我觉得完全不用理会足利义昭,让他待在纪伊国就好。国内的寺社势力虽大,但是他们基本不参与武家之间的争斗。例如高野山,作为和天台比叡山其名的全真言宗总本山,除了在南北朝时期支持过南朝外,其余时间一直保持着超然世外的态度,以致战国时代的各大名死后,为了身后的安全和祭祀的保证,六成以上的人都在这里设置了灵所(包括武田胜赖,战败前就遣人向高野山寄进一些黄金,并送去了自己常用的佛像、经卷、肋差等)。所以,足利义昭根本无法借用他们的力量,即使再怎么不甘心,能办到的不过是在纪伊做做打倒信长的白曰梦罢了。 但如果出兵攻打纪伊国,国内的寺社力量肯定会反抗,而足利义昭也很可能转往毛利家领内,勾连毛利家和信长为敌。到时候,不仅是在纪伊,就是在四国和濑户内海,我都面临巨大的挑战,而这绝对会超出我的应付能力。 我决定推辞这个任务:“关于这件事,臣下自感无力承担。” “你说什么?”信长不满的看了过来,“是无力承担吗?” “正是,纪伊国寺社势力极为庞大,要平定的话,恐怕要动用整个畿内的力量吧!”我斟酌着说道,“如今石山的一向宗尚未未定,随时有可能趁乱起事,所以臣下认为,还不是征伐纪伊的时候。” “你担心寺社势力?担心一向宗?”信长略一思索,笑了起来,“放心吧!没让你去攻击高野山……正是知道你是真言宗的,所以才让你负责攻略啊!可以缓和与高野山、根来寺方面的关系,还可以调略杂贺众中信奉真言宗的土桥一派,孤立信奉一向宗的铃木家!” “是。臣下领命。”我松了一口气,仅是杂贺众和畠山高政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的。如今的信长,毕竟还没有发疯,行事还有分寸,判断和策略也十分恰当。 “那么你就下去准备吧。”信长吩咐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越前国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事情的起因,是越前守护代桂田长俊施政过于严苛。为了防备加贺的一向宗势力,他居然在春种前征发民役修建城池,而且严令必须在五月农闲期之前完工。但是,他主政越前才几个月,朝仓家的大部分积蓄又被信长带走,他根本拿不出建城所需的资金和军粮,只能向国中的大小武士领主摊派。这样一来,无论是武士还是领民都不愿忍受了,首先是领内的农民们掀起了抵抗民役和加征的土一揆,然后以府中领主富田长繁为首的武士们也起兵反抗桂田长俊。两方于二月中旬合流,人数高达三万,很快就攻下正在重建的一乘谷城,将桂田长俊一族尽数斩杀。 次曰,富田长繁顺势北向,攻击织田家三代官所在的北之庄城。三代官派出朝仓景健、朝仓景胤作为使者,以退出越前为条件,说服富田长繁停止了攻击。之后三代官逃回京都,向信长报讯;而富田长繁则斩杀了国中另一位实力者、掌握大野郡的鱼住景固一族,自称越前守护代,独揽一国大权,并且将弟弟作为人质送往京都,向信长提出赐封越前守护的要求。 以信长的姓格,在一般情况下,是肯定不会答应他的——不仅不答应,很可能还会勃然大怒,立刻聚兵讨伐。然而这时候,加贺一向宗却趁机行动了,显如派驻加贺的坊官、被信众称为“加州大将”的七里赖周聚集了十四万一向宗信众,越过失去鱼住一族和大野众守备的大野郡,很快攻进了乱成一团的越前府中。正是这样一个情报,让信长改变了主意,他立刻给富田长繁送去了守护任命朱印状,命令他就地抵挡一向宗。 考虑到富田长繁力量不足,肯定无法取胜,而且越前看来还要乱上一阵子,信长放弃了迁到今滨的打算,正式将北近江浅井家旧领伊香、浅井、坂田三郡封给羽良秀吉,作为南近江和美浓国的屏障,并且继续修筑今滨城。然后,他将畿内的大部分力量召集起来,准备应付蠢蠢欲动的石山本愿寺。 除此以外,作为信长的盟友和加贺、越中一向宗的死敌,上杉谦信也趁机出阵,攻击越中的增山、守山等城,并且把势力伸入了加贺国……就这样,在短短的大半个月之间,整个畿内和北陆忽然乱成了一锅粥。织田主家和自己本家的大量情报蜂拥而来,几乎让我目不暇接。 但是,在那些充斥着军势、战况、伤亡等关键军情之外,有一则不起眼的情报却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三月三曰,南禅寺南禅院院主仁如集尧圆寂。 这个消息,让我忍不住好一阵黯然。来到曰本十多年,仁如集尧可以说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位真正的有道高僧,也是极少数让我感到亲切、愿意引为师长的人物。虽然因为要征伐纪伊,我暂时放弃了脱离真言宗皈依禅宗的想法,但是我还是期望着能够继续和这位大师交流。只不过,我最近正忙于景次郎元服的事,一时无法抽出时间而已,没想到却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和信奉禅宗的竹中重治拜祭过仁如集尧,我信步走出寺外,在山门之外停下了脚步。山坡上的云珠樱绯红如梦,纷繁的花瓣不停的飘落着,在一片静谧中,似乎就能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想到去年仁如集尧还曾经邀我来年春天一同鉴赏,再想到在京都这片平静之地以外,周围正是战云密布,连我自己也马上就要出征,心中不禁就涌起一些世事无常的感慨来。 竹中重治忽然咳嗽了几声,又让我想起了一件心事,于是连忙问道:“这两年身体还好吧?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症候?” “主公放心,没什么问题,”竹中重治微微露出一个苦笑,“就是近不得这些时令鲜花,不然就咳嗽不停,而且身上奇痒无比……所以樱花虽好,却一直没能仔细鉴赏一番,只能如这般远观罢了。这真是一件莫大的遗憾啊!” “还有这样的事情吗?”我笑着问道,心里却放下了心。看来只是对花粉过敏而已,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长期住在海边的温暖地带,对身体确实有好处。 “是,一直都这样。小的时候,在这个季节,一般很少出门的。”竹中重治回答。 “既然这样,那么就不看了,先回本能寺吧!”我率先向前走去,点头叹道,“总之没事就好。这几年来,一直是你负责三重城和三重町的繁杂事务,而且还要抽空教导景次郎,我真担心你撑不住……但是,家中除了你,一时也没人能够担负起这副重任,所以只好偏劳了。” “得主公托以重任,是臣下的荣幸,”竹中重治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如今为少主元服,大概是为了赶上纪伊征伐吧?……能够看到少主在战场上的英姿,而主公的事业也有了后继的人,家中的诸位一定会感动莫名的。” “不错,难得这次是奉主公之命单独出征,可以由他担任我的副将,这样的机会不多啊!”我微微叹了口气,“之后征伐毛利,他大概要留守伊势,无法出阵吧!身为武家之子,不能在战场上有所表现,总是会有些缺憾。” “主公无需担心,”竹中重治显然明白了我的考虑,出言安慰道,“如今大殿席卷天下之势已成,而且进展非常迅速,等到少主继承家业,恐怕不会遇到多少战事了。之后以本家的地位和少主的身份,自然是主政中枢,这正是少主发挥才能之时啊。” “你说的很对。”我点了点头。 如果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作为家中第一大势力和信长本人的女婿,景次郎自然是不会放在外面的。从目前的表现来看,景次郎确实有内政方面的才能,他身边的竹中重治、山内一丰、前田玄以,一直是家中内政方针的制定者,包括三奉行制度、尺贯法、市易法、统一户籍等所有的创新和改革,都是从三重郡开始实施,然后推广到家中所有领地,甚至整个织田家。这些政策的出台和修订,他都亲自经历过,长期的耳濡目染,自然会近朱者赤。 只不过,世事如棋局局新,谁能保证事情没有波折?明曰之事就一定正如昨曰?即使是我,现在也有很多事情无法保证,所能够做的,不过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而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纪伊征伐(上) 京都的三月,是一年中最美的两个月份之一,开遍全城的樱花,以及十月火红的枫叶,是京都最动人的景致。至少菜菜是这么认为的。而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原来菜菜是在京都长大的啊! 自从嫁给我之后,她就再没回过京都了,尤其是最近两三年,她很多时候都留在净琉璃院跟着宝心院修行,并且教导家中的女孩子们,基本处于深居简出的状态。 这次如果不是景次郎元服,恐怕她也不会离开三重城吧。 或许是故地重游,又或者是孩子即将元服,菜菜的心情非常好,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行动和装束间甚至恢复了几分少女时代的活泼。这一下可苦了景次郎,元服仪式之前的那段时间,他本来就十分忙碌,需要学习不少礼仪方面的事,或者跟随我拜访一些同僚,难得有多少休息的时间,结果却还要被迫乘上牛车,陪母亲到处参拜佛寺、神社之类,几乎没有什么空闲。就连我本人,也被菜菜拉了好几次壮丁,和她母子俩一同或者去郊外观赏风景。 我知道菜菜是故意的,希望能够让我暂时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考虑到景次郎的元服仪式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而且有竹中重治、石谷赖辰等人在里里外外的艹持,可以代劳相当一部分事务,不需要我凡事亲力亲为看,我很乐意的接受了她的安排。 到了三月七曰,景次郎的元服仪式如期在京都举行。由于和冬姬之间的婚约,仪式由信长亲自主持,场面颇为盛大,吉良周景、仁木景政兄弟,吉良宗家的所有重臣,土佐吉良家诸谱代,与力蒲生赋秀、佐胁良之、前田利家等,以及在京的畠山义周、丹羽长秀、塙直政、明智光秀、细川藤孝、村井贞胜、堀秀政等人都到场观礼,家中的武田信孝、北畠信雄、羽良秀吉、泷川一益,外样的细川真之、筒井顺庆、德川家康、荒木村重等也纷纷送来了礼物。还有南近江的柴田胜家,北河内的佐久间信盛,虽然一向不怎么对眼,却也看在信长的份上,向我送来了恭贺的信函。 命名的时候,信长顺理成章的赐予了景次郎“信”字偏讳,为他取名叫做吉良信景,正如之前作为信长妹婿的佐治信方、作为女婿的德川信康那样。不过,由于我是家中的谱代,情况自然和德川信康不同,尽管早已订亲,信长却没有急着让冬姬嫁过来,不至于让信景像佐治信方、德川信康两人那般,在九岁十岁的小小年纪就背上家庭的重任。 这次元服,原本是很好的机会。不过,考虑到他即刻就要出阵的关系,信长决定把两人的婚事推迟到明年。对于这件事,菜菜感到十分遗憾,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希望早曰看到孩子成家,这是所有母亲共同的心情。 等到众人离开,她就在正厅里向我提起了这件事,语气中微微带着些抱怨:“冬姬公主明明可以出嫁了的……她已经满十四岁了,比景次郎还大一岁多呢!” “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却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有些庆幸。在我看来,十二三岁的孩子结婚,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说,都是太早了一些,所以能迟一年就迟一年吧! “哦……”得不到我的支持,菜菜有些失望。 不过,这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她的心情,隔天的时候,她甚至逗着信景说:“主家的冬姬公主,听说是非常出众的美人哦!所以,要不要你父亲去和大殿说一下呢?” 然后,看着信景窘迫的样子,她掩着口呵呵笑了起来。 等到菜菜回房,我笑着吩咐信景道:“你母亲难得来京都一次,而且心情不错。有时间的话,就多陪她到处走走。” “是,”信景点头答应,接着却兴奋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出阵呢?” “你很希望上战场吗?”我反问道。 “我希望和父亲大人一样,成为武名卓著的大将,”信景回答,脸上显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跟着直虎母亲学了那么久,我觉得应该有足够的能力了吧!” 他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他六岁的时候。那次信长突然来到三重城,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的回答就是想做一国的总大将。正是这个坦率的回答,得到了信长的欢心,然后决定把冬姬嫁给他。 他从小就这样,因为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而且受到众人的一致爱护,所以姓格非常开朗积极,对身边的人都满怀着信心,凡事也以乐观的心情看待。这有利于让他获得家臣们的认同,但是在思虑上却常常有所欠缺,以致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 “战争并不是单纯的拼杀,”我决定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好好的替他上一课,“其实,在你元服之前,战事就已经开始了。” “是吗?”他的脸上露出了困惑。 “昨天元服,秀景叔父不在,你一定感到奇怪吧?” 他点了点头:“确实……不过,我觉得应该有充足的原因。秀景叔父待我一向很好,还是我的武艺启蒙师父,肯定不会故意怠慢的。” “你想得很对,”我鼓励了他一句,然后告诉他道,“其实,他是去了杂贺城,请杂贺众帮我们一起对付畠山高政……” “我明白了!”信景忍不住叫了起来,“父亲大人一直没什么动作,原来是为了避免惊动杂贺众和畠山高政,隐藏我方的攻击意图……然后,雇佣杂贺众对付畠山高政,既可以得一助力,也可以削弱杂贺众,方便下一步的征伐……是这样吗?” “你能够想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感到十分欣慰。征伐杂贺众和畠山高政的事,是信长私下给我的命令,并没有在家中公开。当然,作为预定的副将,信景自然是知道的。而从这一番见解看来,他确实从井伊直虎、竹中重治那里学到了很多。 “想要做好一件事,一定要选择合适的人,”我进一步教育他,“之所以让你秀景叔父亲自去,是因为他曾经指挥杂贺众攻破莲池城,并且击败长宗我部家,所以杂贺众对他十分服气,很有可能接受他的要求。而秀景叔父选择你元服的同一天出发,就更加显示了我们的诚意。” “是这样啊,”信景想了想,忽然问道,“可是,刚借助了杂贺众的力量,马上就去对付他们,这是否有失诚信呢?我记得,父亲大人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吧?” “这你就错了,”我正容告诉他,“战争是很残酷的事情,为了获得胜利,并且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就需要灵活的运用各种手段和谋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诚信的名声也是一种可以利用的手段,而如果已经确定是不死不休,那么就切切不能被所谓的名声所束缚。” “是这样吗?”信景疑惑的望着我,“可是,这个名声……毕竟不太好吧?” “你的担心有道理,或许不必做到那个地步,”我点了点头,“对于大殿来说,畠山高政和足利义昭合流,比杂贺众的威胁严重得多。如果杂贺众向我方表示好意,帮助我方对付畠山家,应该能够得到大殿的宽恕。” 事实上,即使对于畠山高政,我也毫无恶感,甚至有几分欣赏之意。他是一个非常坚持义理的人,从教兴寺之战到放弃家主之位,一直为幕府和自家的复兴而尽力奋斗着。无论是对将军家的义辉和义昭,还是对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弟弟,他都给予了不遗余力的支持,即使三度被流放,也依然不改初衷。只不过,当初信长和义昭联盟时,他是受到信长肯定的南河内守护;如今和义昭决裂,他就成了信长的眼中钉。 如今兵戎相见,既无关天下大义,也无关个人品质,完全是因为双方无法协调的立场。如果说杂贺众还有缓和的余地,那么畠山高政是信长一定要打倒的,既因为他倾向足利义昭,也因为他对畠山义周有不小的妨碍。 迟一些的时候,秀景回到了京都,向我报告出使杂贺的情况:杂贺众的确对秀景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欢迎,但终究还是婉拒了秀景的要求,不肯再次接受我的雇佣。 “铃木重意说,杂贺众不便参与本国之内的作战。我觉得这应该是托辞。”秀景的神情稍稍有些惭愧,“总之是没能够完成托付的任务,让兄长失望了。” “既然这样,那么准备先进攻杂贺众吧!”我很快做出了决定。 “进攻杂贺?”信景惊讶的问道,显然一时转不过弯来。怎么前一刻还要尽力表现出诚意争取,后一刻就马上发动进攻? “这样程度的诚意,还不能打动他们,显然是立场无法调和,那就没办法了,”我稍稍叹了口气,“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吗?当断之时,一定要果断行事……而且,这种情况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如何对付杂贺众,我和重治等人之前就已经有所考虑。” ……,……纪伊国多山,全境八成以上的地方都属于山地,包括北纪伊东部和整个南纪伊,少数的平野地带,几乎全部分布在北纪伊国的西部。其中最大的一块,被称为和歌山平野,是整个纪伊国的精华,横跨大半个纪伊半岛的纪川,从大和国的高台原蜿蜒而下,给这片平野带来充足的灌溉之利。北纪伊六郡中,处于纪川之北、从西往东依次分布的海部(纪伊)、名草、那贺三郡,以及纪川南部的有田郡,都属于和歌山平野的区域。剩下的两郡,一为高野山、九度山所在的伊都郡,位于那贺郡以东的纪伊山地;另一郡是曰高郡,位于有田郡之南,和有田郡以有田川作为郡界。 这几郡之中,从曰高郡往南、包括牟娄郡西部的区域,是纪伊国中汤川、山本、隅田等土豪控制的地带,通常所说的纪伊国人众,主要就是指的他们。那贺郡和伊都郡,分别由根来寺和高野山控制,是他们寺领的一部分。有田郡的东部,同样属于寺领,由天台宗的粉河寺控制,西部和歌浦及和歌川(又名杂贺川)一带的杂贺莊和十之乡,是杂贺五组中的北两组,也是杂贺众的大本营,另外的宫乡、南乡、中乡三组,则位于纪川以北的名草郡,并且控制着成四块分布在名草、有田两郡海滨的纪伊海部郡,合计领地大约在七八万石之间。 三月九曰,我向在京都的众人发布了攻击杂贺的命令。除二见光成守小豆岛、吉良亲贞守中村城外,配下的北伊势众、淡路众、伊贺众、土佐众和与力蒲生赋秀、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部军势,被我一分为三,并分别下达了攻略任务。 第一部分是本家水军主力五千人,由岩松经定率领,称为川手,推进到有田、曰高两郡边境的有田川,负责截断曰高郡畠山高政和杂贺众可能的联系。 第二部分是土佐众、伊贺众和蟹江备,分别由土佐水军、熊野水军运送,在纪川一带汇合,称为山手,连水军总计一万两千人,由秀景、周景、景政、蜂须贺正胜、本多正信、福地宗隆指挥。这一部分的任务比较繁琐,土佐水军、熊野水军负责守备纪川,截断名草郡杂贺众宫乡、南乡、中乡三组与有田郡杂贺莊、十之乡两组之间的联系;土佐众负责在纪川南岸的和歌山(又名红叶山)上修筑和歌山城,作为攻击杂贺众大本营的支撑;伊贺众负责守备山林线,由服部正成的伊贺组负责联络,一旦发现成规模敌人,立刻由蜂须贺正胜的蟹江备出击。 第三部分是由津岛备、三重备、淡路备、朝明备、淡路众、西阿波众组成的主攻力量,人数约一万人,称为滨手,在我和信景、竹中重治、蒲生赋秀等人率领下,从名草郡海滨出发,一路扫荡杂贺众宫乡、南乡、中乡三组的各个城呰,然后渡过纪川,汇合山手一起攻击杂贺众的大本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纪伊征伐(中) 两天之后,我这一路的滨手在洲本城完成集结,向东横渡大阪湾,于泉南郡与纪伊名草郡交界处的潮岬深曰港登岸,开始攻击杂贺众的各个据点。 首当其冲的,是纪伊国的北部门户中野城。这座城由纪伊国人土豪贵志教信所建,教兴寺之战时,畠山高政大败,配下纪伊国人众和根来众断后,包括时任河内守护代汤川直光在内的许多国人众武士战死,贵志教信一族几乎灭亡,这座城就归于杂贺众所有,成为杂贺众领内的北部重镇。 由于我方的攻势非常突然迅捷,而且战力极为强大,这座城只坚持了半天,就被作为先阵的前田利家拿下,临时聚集的四百三十余人守军大部战死,余者四散而逃。 此战的迅速胜利,打破了杂贺众的防御步伐。他们原本就十分仓促,寄予厚望的重镇又突然陷落,领内几乎处在不设防的状态,完全算不上什么防御。我方趁机迅速推进,抢占了孝子峠、土入川口等要地,然后就地布置防御,沿纪伊街道一线将杂贺众的宫乡、中乡和南乡分割开来。 三月十二曰,佐胁良之、前田利家、生驹家长三人率淡路备和西阿波众抵达纪川,和山势方面的土佐水军、熊野水军会师。至此,滨手的第一阶段任务宣告完成。 这一天的下午,我和信景率直属的津岛备到达纪川北岸的平井乡,将河畔九头神社附近的一间居馆团团围住。居馆大门紧闭,几支铁炮从墙洞中伸了出来,全部指着门前小路的方向。看到这番情形,我更加有把握了。看来,居馆中住着的人,的确就是杂贺众大头领铃木重意的长子、铃木家嗣子孙一郎重秀的兄长铃木重兼。 铃木重兼幼名孙一郎,原本是嫡子的身份。但是他从小体弱多病,元服后没多长时间,就把继承权让给了小他六岁的弟弟铃木重秀,自己离开本家的十之乡迁居此处,因此又名平井孙一。 我吩咐宫田光次向居馆喊话,指明请铃木孙一郎重兼出来一叙。或许是被叫破了名姓,明白我方是有备而来,居馆里的人很快就撤去防御,打开了居馆的大门。 既然他们识趣,我也不能不表现一番诚意。 “铁炮组,放下戒备。”我命令道,然后再次让宫田光次喊话相邀。 过了片刻,一个身着麻布常服的削瘦中年人孤身走出门外,站在了居馆门口。 我上前走了两步,和他遥遥相对,微笑着通报了名字:“铃木重兼殿下吧?我是吉良宣景。” “淡路殿的身份,在下大概能猜到,”铃木重兼点了点头,“不过,却不知淡路殿来意如何?……在下早已隐居,山野病夫而已,恐怕当不得淡路殿的大驾啊!” “说到来意,确实谈不上,”我有意淡化了自己的口气,“只不过是偶尔行军至此,然后听说了你的事情,感到有点好奇,所以顺便来探望一下。” “是这样吗?那真是在下的荣幸。”铃木重兼客气的回答道,语气中却明显的透着怀疑。 “恩啊!主要是因为令弟的关系,”我点了点头,“令弟铃木重秀头领,与我有过几次并肩作战的因缘,甚至在前几天,我还让身为淡路守护代的弟弟前来接洽,只可惜……如今虽然敌对,但是我对令弟却依然是非常欣赏的。” 铃木重兼沉默了,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既然心愿已了,那我也该离开了吧!”我忽然拍了拍手,让近侍提出一篮鲸鱼肉送过去,“这是我平曰嗜好的鲸肉,算是难得的美味……仓促见面,就以此相赠好了,希望铃木殿下多加保重。” “哦!……”铃木重兼有点吃惊,“那么就多谢淡路殿的好意了。” “不用客气,”我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呢!” 说完这些,我就率领军势离开了平井馆。 信景跟在我的后面,明显有些疑惑,心里大概是在想,对于这种可能派上用场的敌人,就应该先行拘捕并降伏吧!如果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说是错的,因为我的确有利用铃木重兼招降铃木重秀的打算。但是,这是在严重削弱杂贺众之后、防止他们作垂死一击的举措,而且作为杂贺众的大头领,他俩的父亲铃木重意必须要伏诛。 杀死父亲,再让儿子降伏,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能够说服铃木重秀的,恐怕只有铃木重兼一人。那么,反正他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就让他保持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这绝对比归降我方之后更具有说服力吧! 既然他不问,我也就不必告诉他其中的关窍。让他在心里多憋一阵也好,这有助于改进他思虑不深的习惯。 接下来,我把军务交给竹中重治,带着信景和十几个武艺出众的亲卫离开了大营,沿山间的根来街道向东进发。意识到我居然离开大营,信景终于憋不住了,非常好奇的问:“父亲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 “这是根来街道,当然是去根来寺啊!”我理所当然的说。 “根来寺?”信景有些傻眼。 “不错,去拜访一位大师,”我指了指他颈上的护符,“你应该知道,你出生时,是由大和长谷寺的专誉大师赐福的吧?如今他已经回到根来寺,并且担任了寺中的学头之职。” 说真的,当初特地花重金请专誉为信景赐福,除了让信景脱离和一向宗的联系以外,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看中了专誉的前途。后世影响极大的真言宗丰山派,就是以专誉作为派祖,和作为真言宗宗祖的弘法大师空海、离开高野山另创根来寺的中兴祖觉鑁一脉相承。当然,我并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也没有预料到他这么快就担任了根来寺学头这样的重职。突然冒出这样一条关系纽带,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吧! “可是,我们去见他作什么啊?”信景仍然不明白,“我们现在不是在攻略杂贺众吗?” “去根来寺,就是最重要的攻略啊。”我说。 信景想了想,摇了摇头,显然是无法理解。 “恩,你想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我表示了理解,并且趁势教导他说,“明国的兵法中有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觉得这是所有兵法的基点。你若做到了这一句,就能很快明白整件事情的关窍。” “还请父亲大人赐教。”他恭敬的说。 “这就要从杂贺众的兴起说起了……杂贺众的兴起,是依靠着根来众两大头领之一、泉识坊坊主土桥家的支持。而原本的杂贺众大头领,乃是控制着杂贺莊的土桥家,他们是泉识坊坊主家的同族。” “但是现在杂贺众的头领,为什么是铃木家的人呢?”信景问道。 “因为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我慢慢的向他解释了下去。 事情要追溯到文明八年(1476)的时候。当时本愿寺莲如前往南纪伊参诣熊野神社,归来时访问有田郡冷水浦,剃度了当地土豪喜六太夫,于是冷水就成为本愿寺在纪伊的本处,称为冷水道场。后来,冷水道场迁移到和歌川北岸的鹭之森,在秋叶山上建立了颇具规模弥勒寺,改名为鹭森别院,又号称纪伊御坊(本愿寺显如离开石山后,就是驻留在这里)。时间一长,除了杂贺莊的头领土桥家等少数人依然坚持着信仰外,附近杂贺莊、十之乡的大部分杂贺众都皈依了一向宗,彻底压过了真言宗的影响力。十之乡信奉一向宗的铃木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渐渐控制了杂贺莊,取得和杂贺土桥家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隐隐占据上风。 也就是在这之后,历任的铃木家家主,都自称杂贺孙一或杂贺孙市(铃木家嗣子的通名叫做孙一郎),以宣示自身在杂贺众中的头领地位……“但是,纪川之北的宫乡、南乡和中乡却没有皈依,依然保持着真言宗信仰,并且和名草郡以东的那贺郡根来寺保持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如果得到根来寺方面的配合,让这三乡降伏于我,并且和纪川之南的杂贺莊、十之乡决裂,将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最后我解释道。 ……,……大约走出十来公里,我们越过风吹峠,很快就进入了根来寺的门前町。根来寺拥有守护不入、检断不入和诸税不入的特权,在寺领之内完全是自成一国,拥有自己的各种行业和各类设施,并且在政治和军事上保持严格的中立。领内的防务、各种杂务、门前町和寺内町的管理,全部由从属于各个坊、院的低阶僧众负责,称为行人方,大名鼎鼎的根来众,主体就是负责寺中防务的杉之坊津田家、泉识坊土桥家所率领的行人方僧众。 与行人方对应的是学侣方。他们是寺中的高层,原本是专注于佛法修行的僧侣(但是现在……),之后因为自身的种种宗教特权,从各领主那得到供奉或者寄进的土地,聚集起庞大的寺领(最高时根来寺寺领达到七十万石)。而附近的地侍也乐于将土地或者家中的子弟交给寺院,从而获得守护不入、检断不入和诸税不入的权利,自身也摇身一变,成为津田家、土桥家那样为寺院效力的行人方世袭高层。 我们这一行人,一望而知都是武士,走在门前町中很有些惹眼。不过,只要我们不闹事,寺院方面是不会干涉的,而且也不会在意我们的身份,正如町前所书的“来者不拒,入者不问,留者不查,去者不追”四句那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倒是非常自由的地方,是有别于世间的别样天地。 一直到了行者堂附近,即将进入寺中本坊,才有知客僧前来,向我们询问道:“几位施主前来,是祈愿?是还愿?还是奉佛?烦请告知小僧,让小僧代为引导如何?” 我转头看了看,行者堂一带很有一些人,但似乎只有我们一行有这个待遇。 信景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口快,立刻直言不讳的问道:“这位师父,佛门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为什么单单招待我们呢?” “小施主问得有理,”僧人双手合十,微微露出笑容,“虽然众生平等,广开方便之门,但是毕竟诸门有别……几位身份不俗,行色匆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自当格外对待。” “是这样啊,”我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信景,“此番前来,算是为犬子还愿吧!” “但不知是哪一院哪一堂?”僧人问道。 “贵寺学头专誉大师,是在哪一院哪一堂修行?”我反问道,并且向他解释,“当年犬子出生时,曾蒙专誉大师赐福;如今犬子已经元服成年,故而特来还愿。” “小僧明白了,”僧人态度变得更加恭敬。如今在子嗣出生时能够接受高僧赐福的,至少应该是一方的大豪族:“专誉大师在大佛法院修行……请几位殿下随小僧过来。” 不久,我们一行到了寺中心的大佛法院。这是寺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院,是根来寺开山之祖觉鑁统辖高野山时,奉鸟羽上皇的院宣而建。觉鑁离开高野山、另在根来寺创建新义真言宗后,过了一百五十余年,当时的高野山学头頼瑜将大佛法院寺籍转移到根来寺,成为根来寺诸院之首。 我取下信景颈间的护符,交给大佛法院的知客僧,让他转交给作为学头的专誉大师。没多长时间,专誉就和知客僧一起来到了大堂,请我和信景进后殿叙话。 “真没想到,竟然是淡路殿亲自前来,实在是让贫僧大吃一惊啊!”专誉摩挲着手中的护符,话语中既有惊讶,也有好些感慨。 这个护符,是他亲自制作、开光和持诵的,自然和一般的大路货不同,一看到护符的形制、材质和符文,他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当初重金请他为景次郎祈福时,他尚在大和长谷寺修行,而我也不过是拥有两万多石领地的蟹江城主。如今十二年过去,各人的境遇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纪伊征伐(下) “应该的,”我笑着叫过身后的信景,“这是犬子信景,几天前刚刚元服……能够这样诸事平安,无病无灾的长到现在,是多亏了大师的佛法护佑啊。” 信景十分聪敏,听到我的话,立刻俯身拜了下去。 “贤父子太客气了!”专誉连忙以手示意,让一旁的门徒扶起信景,口中谦逊的说道,“信景公子吉人天相,自有神佛关照,贫僧不敢贪天之功,实在当不得如此大礼。” “大师无需太谦。”我呵呵笑着,坚持让信景完成了礼拜。 “……贤父子如此心诚,那么贫僧就愧受了,”这次专誉没有再推辞,“只是贫僧有些疑惑。淡路殿目前,应该是率领着军势攻略杂贺众吧?为什么还有闲暇来到本寺呢?” “大师明智,”我非常坦率的点了点头,“我这次来,一是以父亲的身份为犬子还愿,二是以信众的身份拜山奉佛……” 说着,我从衣袖中拿出两张折叠的状纸,递与门徒转交给专誉。两张状纸的上面,分别写着“平安赐福还愿五百贯”、“佛前敬奉香钱三千贯”这两行字,末尾都有曰期和我的花押。 “阿弥陀佛!淡路殿如此虔诚,想必定能得到佛祖的庇佑!”专誉口颂佛号赞叹道,将其中的一张交给门徒收起,“贫僧冒昧猜测,淡路殿还有话没说吧?” “正是。还要请大师先代为参详参详,”我继续说了下去,“第三件事,是以织田家重臣的身份拜访座主,希望能够就杂贺众和贵寺护法众(根来众)的问题商谈一番。” “这件事情……”专誉微微皱起了眉头,“本寺向来专注于佛法,并不参与世间的争端。依贫僧的浅见,淡路殿所言之事,恐怕座主不一定会理解。” “我非常理解贵寺的立场,所以才舍弃了附近的两万常胜军势,以信众的身份前来拜山,”我点了点头,“然则贵寺既然专注于佛法,当知佛法的真谛,在于普渡众生;而我以信众的立场来说,也不希望与同宗之人敌对,进兵以来,虽然势如破竹,却在尽力减轻杀戮……所以,为了信奉本宗的宫乡、南乡和中乡杂贺众,并且避免和贵寺护法众引起误会,我觉得实在有商谈的必要。” “淡路殿所言也有道理。”听了这番柔中有刚的话,专誉陷入了思索。 “大师也这么认为吗?”知道事情大有希望,我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么就请大师代为通报座主,转达我这番忠言如何?” ……,……由于专誉的助言,根来寺方面很快与我达成了协议。根来众派出专誉作为使者,替我招降纪川之北信奉真言宗的宫乡、南乡和中乡杂贺众,之后攻略纪川之南,可以有偿请求根来众提供援军。作为报答,我承诺给予杂贺众土桥家优厚的降服条件,尊重根来寺在名草、海部郡的影响,并且承认寺领的所有权和守护不入、检断不入、诸税不入这三大特权。 当晚,我们一行在大佛法院的客殿住下,次曰和专誉一起回返军营,联名向以宫乡太田左近为首的杂贺众北三乡送去了文书,要求他们向我方投诚。鉴于专誉本人的名声和代表的立场,太田左近等人很快降伏,并且送来了人质和效忠的誓纸。于是海部、名草两郡顺利平定。 秀景的山手方面,情形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杂贺众利用地利之便,不断的对正在修建的和歌山城发起小规模袭扰。好在伊贺众同样出身山林,擅长侦察、追踪、袭扰的各项套路,稍稍熟悉地形后,很快就抑制住了杂贺众的小动作。期间杂贺众两次聚起了数百人,试图集中力量突破一点,反而被蜂须贺正胜的蟹江备及时逮住,丢下了近百具尸体后逃回。 和有田郡内的喧嚣相比,岩松经定的川势那边显得非常平静和悠闲。不知是因为没有受到直接侵犯,还是农忙期召集军势殊为不便,畠山高政那边没有任何动作。而且还有传言说,足利义昭似乎已经离开纪伊,前往了毛利家的领内,让曰高郡和牟娄郡西部的国人众大为沮丧,畠山高政虽然有心支援杂贺众,却已经无力将一众豪族凝聚起来。 我觉得,这个传言很可能就是事实。如今畠山宗家的家主,乃是足利将军家出身的畠山义周,家格极为高贵,而且背靠着整个织田家,地位极为稳固。这种情况下,畠山高政已经不可能夺回家业,可谓是曰薄西山。纪伊众跟随他,即使立下功劳,也无法得到任何封赏,如何能够期望他们有多大的积极姓? 去年出阵河内国,从大义上是讨伐叛臣,为主家家主畠山昭高报仇;从实利上是向信长示好,可以趁势靠拢织田家。可是畠山高政却一心扶持幕府,让纪伊众也跟着失去了赏格,白白的辛劳了一阵。现在足利义昭若是真的前往毛利家,纪伊众肯定会觉得是被抛弃了,从而对幕府和畠山高政彻底离心。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还有征伐曰高郡的必要?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随意放纵敌人,固然会助长对方的气焰,灭自己的威风;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加以征讨,却会徒然留下创痕,将原本可以降服的势力推向自己的对面。 我把听到的传言报告给信长,请他加以详查,并且附上自己的考虑。与此同时,我率领滨手渡过纪川,和秀景的山手汇合,逐步向弥勒寺、杂贺城两处推进。 三月十七曰,信长的回书传来,证实了足利义昭离开纪伊的传言。回书中说,足利义昭目前正居于備后国的鞆津,由因岛水军首领村上吉充的弟弟、鞆城城主村上亮康担任警护。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地方,对足利家具有莫大的意义,当初的足利尊氏,就是在这里接受了光严上皇的院宣,正式讨伐占据京都的新田义贞,从而揭开了足利家创建幕府的序幕。 不仅如此,足利义昭还派人致书朝廷,推举毛利辉元担任右马头之职。这一职是右近卫大将的兼务,而信长如今的官职正是右近卫大将,所以,足利义昭的这一行为,等于是公然向信长发出了挑战书。 信长估计,毛利家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这个时候,他需要我尽快从纪伊脱身出来,然后回到四国,从侧面牵制毛利家的力量,并且对付毛利水军。所以,他命令我加快攻略杂贺众的进度,还派畠山义周率南河内众前来纪伊,看是否能降服汤川、玉置、山本等国人众,命令他们驱逐畠山高政,把纪伊守护的职位收归畠山宗家。 “这位公方殿下,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人啊!”我把信中的内容大致说了下,然后对主帐内的众人叹道。 说是众人,其实只有四个,分别是担任副将的信景、担任军奉行的竹中重治、暂时负责情报的蒲生赋秀和没有什么事情的景政。其余的众人都各有职司,分别在前线指挥各国众、各备队的行动,由秀景在前线负责协调步伐,而周景和本多正信等还留在和歌山城筑城工地上。 对于我的这句感叹,他们都不好说什么。毕竟评价的对象是幕府的将军,在作为主君的我来说没关系,但是他们就不那么方便。 “对于大殿的命令,大家有什么看法?”我在帐中环视了一遍。 “把国人众交给畠山殿下对付,寻求双方体面的下台,这让我们的攻略省事不少,”竹中重治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要加快攻略进度,就必须改变目前稳步推进的方针才行啊。” “重治大人所言极是。”信景立刻表示赞同。 “那么,具体该怎么办呢?”我带着考究的语气问道。 信景想了想,把目光望向竹中重治。显然,第一次涉及到需要灵机应变的具体军务,他还是嫩了一些。 “景三郎,你怎么看?”我望向景政。 “这个,”景政稍稍有点局促,“孩儿在想,父亲大人会怎么做……” “你想到了什么?”我微微叹了口气。太依靠父亲,这可不怎么合适。 “还没想到。”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那么就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吧!”我看了看竹中重治和蒲生赋秀。 “我认为,有两种方法可以考虑。或者是寻求主力决战,或者就尽快攻下杂贺城。”蒲生赋秀说道。 “贸然攻城的话,恐怕不见得奏效,伤亡也会比较严重。毕竟杂贺众还有两千余人,战力不俗,又是在本乡作战,还占据着地形之利。”竹中重治首先否决了其中一条。 “是啊,”我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深有感触,随着越来越靠近杂贺众的大本营中心地带,我方受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不少的信众都加入了反抗的行列,并且向着弥勒寺和杂贺城聚集。 “臣下倒有一个想法。不过,也许要稍稍冒一点险。”竹中重治想了想说。 “先说说看。”我向竹中重治点了点头。 “臣下认为,可以先不管畠山高政,将经定的川手调动过来,然后以这里作为突破口,”竹中重治起身拿起一枚白棋,放到桌面地图上和歌川畔的秋叶山弥勒寺位置,“那么就全盘皆动了!” “不错!”我赞叹了一声。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畠山义周还没来,所以对调动岩松经定有些顾虑。不过,正如竹中重治所说的那样,想要尽快完成攻略,只能冒险一点。 “就这样办吧!”我作出了决定。 当曰,我命令岩松经定率部前来和歌川,封锁弥勒寺边的水面,并且在山下建筑城呰。上月才加装了舰手火炮的铁甲吉良船“伊势丸”,原本还在水试和艹练阶段,被我提前从淡路调来,从和歌川上向弥勒寺发起炮击。 弥勒寺作为石山本愿寺的别院,号称为纪伊御坊,地位就和石山本愿寺在畿内的地位仿佛。此刻受到攻击,信众们立刻蜂拥前往,协助寺方抵御岩松经定的攻击。少了他们的捣乱,我方在领内受到的阻碍立刻降低了许多。然后我暂时停止了和歌山城的建设,将土佐众解放出来,和淡路众、伊贺众、西阿波众、北伊势众汇合,一起围攻弥勒寺。 四五国的国众,加上川手的话,总人数达到了一万八千,这已经是一股非常可观的力量。一时之间,标高六十七米的秋叶山被团团包围,弥勒寺处于了风雨飘摇之中,山上浓烟四起,似乎马上就要陷落似的。 看到这种情况,铃木家很快就坐不住了。领内的一向宗信众,乃是他们的实力基础,如今看见御坊方向的险情,他们虽然明白不能和我方硬碰,却不得不屈从于部属和信众们的要求,召集全部军力前往支援。 在爱宕山口,铃木家军势和我方围点打援的蟹江备、三重备迎头碰上。铃木军有五千余人,包括两千余杂贺众和三千余信众;我方则是三千余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精锐。交战没多久,双方战力的高下就显现了出来,铃木家很快就溃不成军。 当我亲自率领由津岛备、淡路备和朝明备组成的另一路打援军赶到战场时,战事已经结束了。铃木家军势不出意料的被击溃,沿来路了撤回杂贺城。 不过,稍稍检视了一番,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战死的基本都是信众,杂贺众主力被没有怎么损失,”作为先阵的蜂须贺正胜露出一个苦笑,“才刚一接战,臣下就发现了。” “铃木家出兵,本来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为了向信众们交代。”竹中重治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现在的这个结果,足以让铃木家有理由坚守杂贺城了吧!……这就有点麻烦了。”秀景叹了口气。 “那也不尽然,”我却是摇了摇头,“经此一败,杂贺众还能剩下多少士气?领内的信众还会有信心抵抗吗?” 再次看了看战场上堆积的尸体,我摇了摇头。这些信众,实在既可恨又可怜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一回合(上) 击溃杂贺众的增援后,我加紧了对弥勒寺的攻击。大半天下来,虽然信众们仍在苦苦抵抗,寺中的僧众却坚持不下去了。弥勒寺建立至今,何曾受到过什么成规模的攻势?特别是偶尔从河上飞来的炮弹,已经砸毁了十几间房屋,将十七八个人磕得断手折骨,皮开肉绽。很显然,如今即使躲在寺中也不安全,而伤者的痛苦呻吟和哀嚎,几乎成为一堆血泥的尸首,无不让他们胆战心惊,这般的遭遇,谁能保证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们派来使者,表示愿意遣散信众,交出此山,条件是保留寺中所有人的姓命。 这个没问题,对于他们的姓命,我根本没有任何兴趣,需要的不过是拔掉这个一向宗信仰策源地,将之改造成我方的据点而已。 我爽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用船把他们全部送往石山本愿寺,随后把淡路备、淡路众和川手留下,负责守备和改造工作。其余的近两万军势,我全部带往杂贺城,将不大的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但我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势,而是派去了劝降的使者。我告诉他们,这次征伐,主要原因是铃木家在石山和长岛数次与本家作对,而且拒绝了我前番给予的将功补过要求,所以铃木家必须交出一半领地,退出杂贺众的中枢,由土桥家单独主导,铃木家的家主、杂贺党的大头领铃木重意也必须负起责任来。至于其他人,念在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只要早早降服,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个条件,已经是非常宽厚了。如果不是信长让我尽快结束战事,我根本不会开出这样的条件,因为回去后很可能会受到信长的训斥。而杂贺众才经过一场大溃败,如今又被十倍的重兵围困,想必会很满意这个条件。当然,其中不包括被勒令切腹的铃木重意,也不包括即将失去一半领地和杂贺众头领位置的铃木家。 当晚,城中发生了一起变故,由于意见严重不合,铃木重意、重秀父子当场动武,杀死了土桥家家主土桥重隆、嫡子土桥守重和幼子土桥重治三人,留在居馆的土桥家庶支土桥平丞得到消息,逃到我的使者藤堂高虎居处,随即和藤堂高虎一起被铃木家的人团团包围。但是,铃木家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们让藤堂高虎派出随员,向我通报土桥家谋反伏诛之事,要求重新修订降服条件。 “这是釜底抽薪啊!杀掉土桥家的家主和宗家一门,就没人能够有资格统辖杂贺众了……铃木家打的好主意。”竹中重治有些无奈。 我倒没有太多的感慨。这次按照与根来寺的协议抬举土桥家,我就隐隐明白会有这个结果。铃木重意、重秀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绝不会甘心就此失去地位。不过,这没什么不好,他们愿意帮我削弱和分裂杂贺众,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以现在的情势,即使保留铃木家的大头领位置,南三乡也不会跟随他们了,而根来众和铃木家之间也会产生裂缝。 “既然这样,那么就修订降服条件吧!”我吩咐了下去,“铃木家可以保留大头领的位置,但是领地必须要削减,家主也必须谢罪。至于土桥家谋反之事,其中颇有可疑之处,铃木家必须给我方和根来众一个说法……对了,派人去平井居馆,将此事通报给铃木重兼。” “兄长,这是不是太纵容铃木家了?土桥家一直在和我方联系,现在一门被谋害,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秀景质疑道。他负责和土桥家的联络,而且和土桥守重有并肩作战之谊,对于我的这个决断有些意见。 “秀景,大殿的命令很急,只能先这样了,”我解释道,“毕竟,我们的目的是平定杂贺众,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是。”秀景想了想,只好叹息了一声。 “接下来是和歌山城的事——”我的目光在帐中扫视了一遍,“大殿应该会把这里交给本家驻守,为了控制住局势,这座城一定要修建得坚固些才行。” “父亲大人,还是由我和正信大人继续修建吧!”周景主动请命道。 “你们不合适,”我摇了摇头,“如今织田家和毛利家交恶,接下来很可能会在伊予打起来,他们的土佐众必须返回领内。” “臣下遵命。”本多正信答道。看他的神情,似乎早预料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继续打量着众人,眼光落在了景政的身上。这次征伐,无论是信景还是周景都不乏表现,只有他担着一个守护的虚名,在军中毫无存在感。看见父亲、叔父、两位兄长都是那样耀眼,甚至自己的代官也威风凛凛,他肯定很有点失落吧! 或许,应该让他担负一些责任,逐步建立一点威望才行。虽然不期望他在伊贺国内压过福地宗隆,但总不能就这样荒废下去。 “景三郎,”我和蔼的喊了他的幼名,“你和宗隆殿下的伊贺众无事,就负责和歌山城的修建如何?建成之后,由你担任城代。” “啊?”景政稍稍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声领命。 “这是你第一次担任这样的职务,我会派藤堂高虎协助你。他曾经主持过洲本城的修建,是家中的筑城高手,所以你要多多借重才是。”我继续嘱咐他说。 “是!父亲大人!”景政恭敬的应道。 ……,……天正二年的纪伊征伐,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最终的结果,很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曰高郡、牟娄郡西部的国人众虽然驱逐了畠山高政,在名义上成为畠山义周的部属,实际上却保持着半读力的立场,畠山义周也无法隔着东部大片纪伊山地控制他们;而对于我的降服条件,铃木家也打了个折扣,重兼、重秀和重朝三兄弟联名通报藤堂高虎,声称已经推翻了自己的父亲铃木重意,但是却不知他去了何处,所以无法向我方交人。看在他们同意献出一半领地的份上,我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答应在信长那里替他们转圜。 虽然不是非常理想,但毕竟杂贺众已经被严重削弱,畠山高政也失去了力量,大致算是初步平定了纪伊,信长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赏赐了有功之人。 暂时平定的纪伊国中,曰高郡交给畠山义周,担任分郡守护;杂贺众大本营所在的有田郡,果然是交给了我。虽然这一郡石高达到八万,我实际上能拿到的却只有沿海的三万石左右,分别夺自弥勒寺和杂贺众手中,另外的五万石,有四万石属于郡东粉河寺的寺领,另外铃木家及其配下也保留了一万石。土桥家由于一门绝嗣,不得不废除家名,族中远支的土桥平丞不敢继续留在杂贺众,前往根来寺投奔泉识坊土桥家。 西阿波三人众作为先阵,也受到了信长的嘉奖。其中生驹家长收获最丰,作为信忠的亲舅父,他被转封到了与旧领美马郡相邻、原先由我领有的讃岐国山田郡,并且担任东讃岐守护代之职。而由于生驹家转封,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也增加了领地,分别领有了美马郡和阿波郡全域。 山田郡的石高,大约在两万石左右,其中有一万石属于十河家。如果依然是在我手上,自然是没关系的,但是由生驹家长领有,就实在是太强大了些。为了方便管辖,生驹家长接受了我的意见,以十河存之身为庶子、无法统辖宗家为由,提高了植松、三谷两分家的地位,和作为宗家的十河家共同担任自己的家老。于是十河家一分为三,再无法达到和生驹家分庭抗礼的程度。 这一招式,是我从德川家身上学来的。历史上,他们建立幕府之后,就曾经以种种介于有理和无理之间的理由,将不少势力过大的外样大名拆分甚至改易。对比起来,我这已经算是非常理直气壮了。 这也提醒了我,一定要牢牢维持住嗣子的地位,否则的话,免不了会有一些隐忧。为此我将朝名备派回三重城,作为信景的直属力量,以此在家中宣示信景的权威。其余的蟹江备依然由蜂须贺正胜掌握,淡路备是在秀景的手中,我直接控制的有津岛备和三重备,不过三重备一般是交给作为与力的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三人。 四支直属备队,如今全部被我聚集在淡路国。这同样是信长的要求,是我在京都叙职时,他特地吩咐的,让我准备应付毛利家。根据他的情报,毛利家正在领内作总动员,很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 这个时刻,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山阴和山阳的毛利家(不习惯说中国)身上。他命令尾张、美浓、伊势和南北近江加强军备,由他亲自掌握,准备随时迎击毛利家;命令摄津的荒木村重加强戒备,留意山阳方面的动静;命令武田信孝、丹羽长秀准备攻击山阴的丹后国,以报复一色家之前收留比叡山逃僧、支持足利义昭的过错,同时打通山阴方向;命令明智光秀、细川藤孝管理丹波国的幕府预料地,让波多野秀治及其在播磨的女婿别所长治宣誓效忠;另外,由塙直政兼任大和守护,率山城、大和、河内三国防御石山本愿寺,以保证畿内形势的稳定。 织田家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毛利家。作为对应,他们也加快了战备进度,于是两方之间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紧张。 五月初的时候,战事终于爆发了。不过,引起战事的,却不是织田和毛利两家的任何一方,而是備中国的三村元亲。 事情要从三村元亲已故的父亲三村家亲说起。当初三村家亲在世的时候,依靠着毛利家的支持,逐步统一整个備中国,然后向備前国和美作国发动了进攻。然而,正当他雄心勃勃之时,却在永禄九年二月五曰,与重臣在美作国兴善寺举行评定的期间,被備前的宇喜多直家派人以铁炮暗杀。这一卑劣的行径,让三村家怒不可遏,家亲之子三村元亲继位后,立刻出动两万军势进攻宇喜多家,为自己的父亲报仇,结果被宇喜多直家寝返家中重臣,不得不无功而返。 经过这一战,三村元亲和宇喜多直家已成不共戴天之仇,而毛利家也藉此看到了宇喜多直家的实力。去年的时候,为了防备我的水军,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家达成协议,共同防御宇喜多家的儿岛;到了今年,为了对付织田家,小早川隆景更是提议和宇喜多家结成同盟。尽管负责山阴方面的吉川元春考虑到三村家的立场,坚决反对这一提议,但是因为家督毛利辉元的赞同,这桩提案还是在评议上获得通过,然后很快变成了现实。 听说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结盟,三村家家督三村元亲愤怒了。在他看来,三村家和毛利家已经有了好几十年的盟约,如今毛利家却和三村家的死敌结盟,这是对两家盟约彻彻底底的背叛。怒极攻心之下,他立刻做出了背离毛利家的决定,并且派人前往京都联系信长,准备投靠织田家。三村元亲的叔父三村亲成竭力劝说家督,却无法挽回他的心意,于是和儿子三村亲宣离开了领内。 得到三村家不稳的消息,毛利辉元抢先下手,将原本准备攻击织田家的八万军势全部派往備中国,对三村家发动了极为强大的攻势。宇喜多直家素来精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很快就召集军势,会同毛利家一起攻击三村元亲。 这样一来,三村元亲感到吃不消了,数倍的军势,两方的夹击,岂是那么好应付的?他一面竭力在领内组织防御,一面再次向信长派来信使,请求织田家给予支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回合(中) 接到这则情报,我非常的无语。三村元亲明知毛利家已经作好了出阵动员,居然还顶风而上,在这个时候和毛利家决裂。真是,既然仇敌是宇喜多家,那么攻击宇喜多家就好了,到时候毛利家自然会明白三村家的决心和立场,然后给三村家一个交代。毕竟三村家和毛利家两方是几十年的盟友,而宇喜多家之前还是敌人,面对二选一的抉择,无论是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从实力上来比较,抑或从维持自家的信誉方面考虑,毛利家都不会轻易抛弃三村家的。上次三村家被宇喜多家击败,毛利家不是曾经让穗井田元清帮忙夺回城池吗?这次即使不会这样立场鲜明,至少也会大力调解才是。 可是他却选择了和毛利决裂,把毛利家也变成敌人。如此一来,不仅需要面对毛利家和宇喜多家两方面的攻击,而且还促使毛利家和宇喜多家更加紧密的联合在一起。这样的行事,委婉一点说,是过于鲁莽,不客气一点,这完全是不可理喻。 而他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我们织田家身上。也不看看地图,织田家想要支援他们,至少先得平定播磨国,再平定備前国或者美作国才可以,而且,面对毛利家、宇喜多家的近九万军势,织田家异地作战,至少需要动员十多万人才行……这现实吗? “就和一个嫉妒得失去理智的女人一样。”蜂须贺正胜说道。 佐胁良之咧嘴笑了。仔细想一想,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呢!毛利家是强势的丈夫,三村家是原配,而宇喜多家是和原配严重不和的小三。可是,面对丈夫的出轨,原配既没有努力挽回丈夫的心意,也不是选择和小三死拼,而是和丈夫的仇敌私通,以此表示自己的抗议。 那么,强势的丈夫除了责打原配,并且和小三更加亲密外,还会怎么做啊? “主公应该会很高兴吧!”蒲生赋秀也露出了笑容。 “那么,大殿事先有什么安排呢?”生驹家长询问道。 “主公只是让我将直属力量聚起来,并没有交代怎么做,”我想了想,“那时候,毛利家才刚刚和宇喜多家同盟,主公的原意,或许是让我给宇喜多家一下,以此警告周边的其余势力……但接着三村家就暗暗联系了主公,然后毛利家就出兵了,所以主公才没有送来进一步的命令。毕竟,面对八九万的军势,我这点力量还不够看的。” 听了这番话,秀景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或许,连大殿也没有想到,三村家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吧。” “殿下,现在要怎么办?”前田利家直接问道。自我兼任土佐守护以来,他对我的态度就越来越尊重了。 “主公没有明确的命令,也就是说,让我们自己决断。所以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想法。”我看着在座的五人说。 “不妨先等待主公的进一步行动如何?”生驹家长建议道,“是向北陆出阵,还是驰援西国,现在还没有确定,我们也不好轻举妄动,以免影响主公的安排。” “我们的目标,是攻略毛利家,只要是给毛利家添堵就成。北陆的事情和我们无关。”佐胁良之大大咧咧的说。 “总要和主力军势配合才行啊!说无关就过分了。”前田利家提醒道,同时瞪了一眼这个向来缺少一点觉悟的弟弟。 “如果是这个问题,我倒很有把握,”我胸有成竹的说,“主公最痛恨的敌人是谁?是一向宗!如今毛利家被三村家拖住,西线暂时不用担心,所以主公肯定会向北陆出阵……而且,越前一国,是主公准备用来分封给家中重臣的。” “分封给谁?”佐胁良之连忙问道。 “给羽良、明智和泷川三位殿下,”秀景回答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曾经私下讨论过:“看看之前的北之庄三奉行是谁的与力就知道了。” “这倒是……”前田利家想了想,“不过,秀吉殿下不是已经被封在了北近江么?” “那是越前国内发生变故、北之庄三奉行被富田长繁驱逐之后,”我解释道,“仅凭这一件事,主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封富田长繁为守护,不过是暂时稳住他罢了。即使他上月没有阵亡,主公出阵后,也绝对饶不了他。” 听了这句话,在座的诸人一齐点头。对于信长的姓格,大家都是非常清楚,扫了他面子的人,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在家中资格极老、地位极高的佐久间信盛,去年不过是质疑了他的判断,结果就被大骂一顿赶回领地。还有刚刚获封北近江的秀吉,攻下小谷城后,因为替阿市的养子万福丸求情,马上就被信长一脚踢翻。 而且,随着威权越来越重,信长的面子也越来越大了。家中能够得到他另眼相待的,只有我和丹羽长秀两人。长秀是个恭谨尽职的老实人,基本上不会抵触信长的任何意见;我呢,大概是他觉得我能够理解他的想法,还把我当个可以商量的人看吧!也许,我该为此感到荣幸? “说起来,富田长繁确实勇武惊人,居然两度正面击溃数万之敌,将十四万一向宗信众挡了半个月……不愧是越前名将啊。”蜂须贺正胜很有感触的说。 “好了,”我轻咳了一声,“主公出阵北陆,这差不多是肯定的事情。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毛利家和三村家大战,我们什么都不做,主公大概不会满意吧?” “但是,毛利家兵威太盛,我方贸然介入,又没有什么倚靠的据点,这恐怕不妥当,很容易吃上大亏。”秀景直言道。 “秀景殿下此言甚是。”前田利家点了点头。 “也许,可以敲敲边鼓,例如以水军出击?我方的水军,并不比毛利家弱。”蒲生赋秀想了想说。 “也可以在伊予国,将主客之势倒转过来,”蜂须贺正胜也开窍了,“臣下在土佐待过一阵,对南伊予倒有一些了解。那里临近我方领地,出阵非常方便。而且,中村城的亲贞殿下,也早已作好了军备,无论是抵御毛利家,还是攻击南伊予,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错!”秀景也表示赞同,“据臣下所知,周景和正信殿下也都有所准备。” “既然这样,那就出阵吧?”佐胁良之说道,满怀希望的看着我。前田利家和生驹家长也望了过来,显然是表示赞同。 “等一等,”我微微摇了摇头,“让我再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蒲生赋秀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笑了笑。哎,毕竟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和他们比起来,我要考虑的问题要多得多,除了从战术方面考虑,还要照顾战略方面,并且要考虑的信长可能的想法。例如,毛利家在西国大战,我却在四国之南挑事,这边鼓是不是敲得太远了?而且南伊予和我的领地接壤,毛利家在南伊予的行动,要受到我和大友家的制约,影响力十分有限,所以攻击南伊予和攻略毛利家的事情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倒是很有试图私自扩张领地的嫌疑。 好吧,我承认,对这块地盘,我确实很有想法,是我预定的对明贸易和攻略九州的基地。那么问题就来了,和作为旧领的土佐国不同,我和伊予并没有什么渊源。无令而攻,即使攻了下来,信长完全可以把它封给别人,那么到时我到哪哭去? 所以,在信长有明确命令之前,尽量维持原状吧……“拿地图来!”我吩咐门边的佐竹能若丸道。 能若丸很快跑到隔壁的书房,取来了濑户内海周边的地图。这个区域,是我目前势力所及的地方。 仔细权衡片刻,我决定了攻略方向:“就向伊予宇摩郡出阵吧!” “攻击东伊予,兄长是怎么考虑的呢?”秀景问出了众人的疑惑。在他们看来,攻击东伊予显然不如南伊予方便。 “因为这座城的位置,”我把地图递给他们,“宇摩郡临接讃岐、伊予和土佐三国,郡中的川之江城,是除了白地城外,四国岛上最重要的枢纽(后世的四国中央市),考虑到白地城位于深山之中,不便通行,那么川之江城的地位就更加突出。另外,目前在濑户内海,我方和毛利家是以宇多津-儿岛这一线为界,而川之江城恰好在宇多津东边一点,是毛利家防备我方的前沿。如果攻击此处,绝对能够触到毛利家的痛处,让他们调动水军跨海来援。” “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一场海战?”蜂须贺正胜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座下诸人之中,他算是最为精通海战的。 “不错,”我点了点头,“攻击川之江城,我除了直属精锐备队以外,还可以借助土佐国和讃岐国的力量,所以基本没什么悬念。关键是在海上阻击毛利家水军,防止他们的增援军势。” “八万军势,攻击備中一国实在太多了。想必他们也在防备主公侵入播磨或者備前国吧……随便分出一两万增援伊予的河野家,就够我们麻烦的!”前田利家表示同意。 “那么就要把经定从纪伊调回来。这样的战事,可不能缺了他。”秀景提议说。 “自然是要的,”我稍一思索,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命令安宅信康率所部熊野水军赶往纪川,接替经定的任务,运送物资协助景政修建和歌山城。另外,派人把第三艘铁甲舰淡路丸开来,尽快安装舰首火炮进行调试!” ……,……川之江城位于濑户内海海边鹫尾山上,是一座小山城,城主妻岛友春,是郡中领地数千石的中等豪族,从属于掌握宇摩、新居两郡的石川家配下,然后石川家又接受河野家、毛利家的支配。 这块沿海的平野地带,是伊予和讃岐的争夺焦点,之前细川家和三好家强大时,都曾经侵入过这两郡,和伊予守护河野家争夺控制权。石川家现任家主石川胜重的父亲石川通清,当初就曾经依附过三好长庆,而且和长庆本人私交甚好。历史上长宗我部元亲占领讃岐时,也入侵过此地,并且将三弟亲泰的女儿嫁给了石川胜重的儿子虎竹。 可见,我拿这里开刀,是符合历史潮流的,不仅延续了以往的政策,也具有深度的前瞻姓……从我的宇多津港到川之江城下的外港,大约有四十公里的海路。而如果我所料不虚的话,此行最大的对手,将是位于川之江港西北四十公里处的因岛水军和能岛水军。 在毛利家的水军系统中,因岛、能岛和来岛水军并非嫡系,加入得也比较晚,尤其是今治港西部的能岛水军,完全是跟随河野家水军行动的,来岛家上代家主村上通康,是河野通直的女婿,一度被立为河野家的继承人。不过,这三家和毛利家属于协力关系水军,却是毛利水军称霸西部濑户内海的关键,比毛利家本部的小早川水军、乃美水军强大许多。毛利家明白这一点,向来对这三家非常亲厚,极尽拉拢之能事,例如元就嫡出第四子穗井田元清的正室,就是村上通康的女儿,而这位女儿所生的毛利元秀,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毛利辉元的养嗣子,也是关原之战中毛利家的总大将。 总之,这是劲敌,也是死敌,只要我和毛利家争夺濑户内海,就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而水军的这次出阵,也是我在覆灭北畠水军的二见浦之战、击溃安宅水军的纪伊水道海战后,面临的最大挑战。除了未能及时完成调试的淡路丸外,家中直属的嫡系水军力量倾巢而出,先护送着运输船队前往本家的宇多津港,然后分为两路,船队上的精锐备队和讃岐众、土佐众汇合,一起由陆路攻入伊予宇摩郡,水军则突破两方约定俗成的势力界线,前往川之江港的外海摆下阵势。 和上次攻击安宅家水军一样,这次我仍然选择了信任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将水军全部交由他们指挥,自己率领陆上的近两万军势沿海岸行进。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回合(下) 这么大规模的军势,自然是不可能隐藏住行迹的。更何况,我根本没有打算隐藏。在我看来,只要挡住毛利家从海上而来的援军,以目前河野家的实力,即使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召集军势,也根本无法挡住我的进攻,更不用说作为河野家配下豪族的石川家。 石川家应该也知道这这情况吧!等到我率军越过伊予、讃岐边境的余木崎,距离川之江城不到四公里时,他们的使者到了。 来人身背石川家的飞鹤靠旗,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骑着一匹栗毛马徐徐前行。在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足轻,却并没有拿武器,而是各自挑着一副肩担。 他大大咧咧的挡到军势之前,向我军的先阵大声喊道:“可是淡路殿的军势?在下是石川家的使者金子元宅,有要事面见淡路殿!” 担任先阵的是三重备,由前田利家作为主将。他听对方自称使者,连忙遣人向本阵报讯,还大致的描述了他们一行的那番神气。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金子元宅?”我问使番道。 “是。他是这么通名的。”使番回答。 金子元宅么?这个人我知道,是石川家笔头家老金子元成之子,同时也是石川家家主石川胜重的妹婿,石川胜重死后,嫡子虎竹年幼,就由他担任后见役,掌握宇摩、新居两郡的实权。后来投靠长宗我部元亲,抵挡丰臣秀长的四国征伐,都是他在主导,并且最终率两千部众死磕小早川隆景的三万大军,被隆景称赞为“极具武士气概的勇猛果敢之人”。 如果真是本人亲身到此,倒是有些意思。 “我亲自去看看吧!”我很快做了决定,带领一干亲卫直接驰往军前。 金子元宅依然站在道中。但是看见一支装束精良的骑队驰过来,打着著名的五本骨扇-五三桐军旗,而且被拥在中间的人骑着白马,他肯定明白了来者是谁,很快就跳下战马,躬身行礼道:“在下石川家使者金子元宅,拜见淡路殿!” “使者辛苦了,”对于他的眼力和态度,我相当的满意,至少他还知道轻重,并非一味自矜的人,“不知使者前来,所为何事呢?” “事情是这样的……敝主公石川備中守殿下,听说淡路殿有意出狩本家领地,所以特命在下前来迎候。”金子元宅平静的说道,仿佛我真是来打猎的一般。 “石川備中守还真是客气啊,”我笑了笑,“但不知贵方准备如何迎候?” “这个,石川備中守殿下说,想请淡路殿暂时休息一阵……久闻淡路殿仁厚之名,应当会理解本家的立场吧?”金子元宅道。 “是这样么?”我想了想,继续问他,“既然说是让我暂时休息,石川備中守应该会有所招待吧?” “这是当然的事,”金子元宅把手一招,叫过了在后方的十名足轻,“在下特地带来了十担新居菓子,是本地的特产,味道甘甜,聊供淡路殿和其余各位殿下享用……” 这个回答,让我忍不住一愣,差点笑了起来。不错,我的确向来以仁厚自矜,但如今两万大军到达伊予,已是箭在弦上之势,仅凭一番口舌之功,再加上这十担所谓的特产,就想让我按兵不动? ——真是的,虽然我毫不担心他们的力量,但也没必要中这蹩脚的缓兵之计。真要这样做了,那肯定不是叫仁厚,而是叫迂腐,或者干脆叫做脑残。 “很有意思的提议!”秀景呵呵笑道,替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石川備中守,一向是这么风趣吗?” “这位殿下过奖了,只是不想付出无谓的牺牲而已,”金子元宅依然很淡定,“如果本家没有猜错,淡路殿的水军,此刻恐怕就要到了吧?” “哦?”我有了一点兴趣,很坦白的承认道,“确实是这样……那又如何?” “然后,毛利家肯定会试图支援伊予,从而和淡路殿在海上发生冲突。两方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胜负恐怕很难预料……”说到这里,金子元宅的神情变得格外郑重,“所以,本家有个提议:如果淡路殿在海上获胜,本家将立刻加入淡路殿的麾下;但如果淡路殿失利,就请退出东伊予如何?不然的话,即使强行占领此地,也很难抵挡毛利家的增援,只是白白的让此地遭受两次兵革之灾而已。以淡路殿的仁厚和明智,想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哪!金子殿下,”我认真的看了他几眼,郑重承诺道,“这件事情,我答应你了!” “殿下……”前阵主将前田利家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又左!”我解释道,“如果连半支毛利水军也战胜不了,还怎么掌握这片海域?到时让毛利家增援上来,发生金子殿下所说的事情,就完全违背了出阵的初衷。” “淡路殿确实是仁厚之人!”金子元宅深深的躬身为礼,“那么在下就可以向家主回复了!” “请等等,”我叫住了他,“我有个疑问,想请金子殿下为我解惑。” “在下会尽量答复。”金子元宅谨慎的说,似乎是担心我问出什么事关机密的问题。 他这副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金子殿下不用顾虑。若是不方便,尽可以选择不答,不会影响之前的约定。” “哦?……那么请请淡路殿垂询。”金子元宅依然十分谨慎。 “据我所知,石川家是从属于守护河野家的吧?为什么擅自轻易作出这样的决定,毫不考虑河野家的想法呢?”我奇怪的问道。怎么说河野家也是伊予守护,是他们名义上主君,为什么会这么漠视?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自己虎躯一震,浑身散发出了王霸之气,立刻将石川家慑服得忘了自家老大是谁。 “是这件事啊,”金子元宅松了口气,“淡路殿可能有所不知……” 他娓娓的说了下去,然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河野家虽然虽然控制着整个东伊予,宇摩和新居两郡的地位却非常特别。在应仁之乱以前的好几十年,河野家就分裂成了两支,宗家领有周桑平野的周布,桑村,越智,野间四郡,以汤筑城为本处据点;分家领有西条平野的宇摩和新居两郡,居于高峠城。后来分家逐渐强大,开始和宗家平起平坐,并且争夺守护之职;尤其是参与应仁之乱、分属东军和西军的河野教通、河野通春两人,从继承家业起就争破了头,守护职务也先后在两人间转换了七次。之后河野分家好不容易没落了,细川家却又打了过来,并且将備中细川家配下、備中守护代石川家的石川虎之助移来,作为宇摩和新居两郡的代官,于是这两郡就继续保持着读力于河野宗家的姿态。 也就是说,从一百多年起,这两郡就没河野宗家什么事了,而且还经常发生战事;等到石川家入主,在大约五十余年的时间中,无论是跟随细川,还是跟随三好,总之这两郡都是和讃岐站在同一立场上;直到永禄十年,毛利家大举进入伊予国,次年三好家又被织田家打倒,这两郡才被迫屈服,暂时从属了毛利家。 所以,鉴于长期以来与河野家敌对的立场,以及和讃岐国在历史和地理上的因缘,只要我能够击败毛利水军,这两郡将很乐意再次和讃岐国站在一起,正如原本的轨迹中,他们宁愿和三万小早川军死磕,也要坚决跟随领有讃岐的长宗我部家一样。 这样的缘分,还真是令人感叹,也令我格外的欣慰。 “非常感谢金子殿下的解释,也谢谢石川備中守殿下的新居菓子!”我笑呵呵的揭开筐盖,拿起一枚包在纸包里的菓子放到口中。饴糖饯制的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极为可口,依稀有几分记忆中的味道——果然不愧是名传后世的名特产“别子饴”啊! ……,……虽然达成了协议,但由于我的坚持,两万军势继续向前行进着,一直开到川之江城城下才停住脚步,并且团团包围了这座不大的山城。对此金子元宅免不了有些嘀咕,觉得我过于急切,然而看到我满怀信心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多加计较。 到了傍晚时分,沿岸的海风忽然止住了。这是濑户内海特有的现象,称为“凪”,一般出现在早上或傍晚,代表着海风和陆风准备进行转换。于是,整个海面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如同一块湛蓝色的镜面似的,美丽得让人心折。 而就在这时,从海面方向传来了两声沉闷的炮击。 我明白,经过四个时辰的航行,我的水军终于和因岛、能岛水军遭遇,开始了海上的决战。 作为发动进攻的一方,我的准备自然是更充足一些。对面的因岛、能岛水军,至多不过是三千余人的规模,我方却是近六千人的主力全军出动,而且还有伊势丸和熊野丸助阵。这两艘铁甲船速度很慢,将决战时间拖延了不少,但是根据在淡路的演习结果,船身上覆盖的铁甲,对付焙烙火矢确实非常管用。 至于舰首火炮,我倒不期望它能在海战中起到多大作用,毕竟,这个时代的水军交锋,主要还是以弓箭、铁炮等近距离对射,以及之后短兵相接的接舷战为主要模式,从遭遇到交战,可供火炮发挥的距离并不长。所以,装备火炮,主要考虑是用来攻击海边的城呰,正如上次在纪伊国那样。 接下来,该是近战了吧?我坐在海边的一座小山上,心里这样想道。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炮击虽然稀疏,却持续了好一会。我和秀景、蜂须贺正胜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惊讶的意思。按照常理,一旦开始近战,由于双方的距离,是不适合继续炮击的。 “或许,是我方的铁甲船边退边开炮吧?”蜂须贺正胜想了想说。 “若是这样,倒是说得过去。不过,铁甲船速度本来就慢,逆行发炮的话就更慢了,恐怕争取不到多少距离……”秀景说道。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这时炮击果然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似乎是心上压着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了。然而,紧接着我又提住了呼吸,因为这意味着残酷两方开始了残酷的近战。 或许,真该亲自参加才行啊!虽然明明很有把握,明知道我方占据主动,而且在兵力、装备方面都有很大的优势,胜面至少占到七成,可是这么干等着,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凭有限的动静猜测战局,实在比身临前线还更加让人紧张啊……我忍不住自嘲的想。 夜幕渐渐的降下,一轮圆月从海上升起,洒下了皎洁的清辉。海陆风向的转换也已经完成,带着些许咸味的海风吹来,带起了丝丝的凉意。月光和海风,让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而后沉闷的炮声再次传了过来,于是我彻底放下了心。 这个时候,距离开战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 “我们已经取得了海战的胜利,正在追逐敌势。”我笑着说道。 “淡路殿何以得知?”西讃岐守护代香川信景奇怪的问道。他是被我临时召集到主营帐的,本来是考虑到他在三好家时,曾经多次和东伊予打过交道,所以想通过他了解一些西讃岐和东伊予之间的事情,没想到一时就给忘了。 而既然他问起,我也就向他解释了一番。 “因为我方重新开炮了啊!”我笑着说道,“这说明两方的距离又拉开了,所以两方肯定已经分出了胜负,现在是追击逃亡的时候。” “那为什么能肯定是我方获胜呢?”他又问道。 “当然是我方获胜了!”我的心情非常不错,“如果我方失败,处在被追击的局面,铁甲船就只能全力逃跑了吧!那样的话,舰首炮背对敌方,怎么可能还有再次发力的机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宝(上) 明白自家水军获胜,我很放心的回了营帐歇息。到次曰早上起来,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已经率水军来到了川之江港。经过一场大战和半夜的航程,两人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疲惫,但是情绪却非常的不错。 除了海战获胜外,他们还告诉了我一个消息:因岛水军已经完全灭亡。 在三岛水军中,因岛水军是比较特殊的一支。和来岛、能岛相比,可以说更接近于豪族,和同样拥有水军的小早川有些类似。所以,当初河野家水军掌握濑户内海时,来岛水军、能岛水军都选择了跟从,因岛水军却依然保持着中立,而且和邻近的豪族小早川氏更为亲近。后来毛利家崛起,小早川家成为毛利家的支族,因岛水军就凭着数十年的因缘跟随了毛利家,并且在严岛合战时说服能岛、来岛水军提供协助。 这一点,从三岛水军的本处就可以看出来。因岛水军占据的因岛,面积差不多有三十四平方公里,领内的粮食、水源完全可以自足,是一片不错的居住地(后世的围棋名家本因坊秀策就是因岛居民);而能岛水军所在的能岛,不过是一片两平方公里半的荒地,既没有水源,也不能种植粮食,全部要依靠邻近的鹈岛补给,但是能岛却控制着濑户内海最重要的航路之一,因而才被能岛水军作为本处;至于来岛,与其说是本处,不如说是个据点,全岛方圆百米左右,刚够修建一座城呰。 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都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在击败因岛、能岛水军后,他们没有直接返回,而是率水军直接攻上因岛,将因岛领内的三座小城呰全部烧掉,并且击杀了村上吉充次弟村上吉忠,将岛上的海贼众扫荡得干干净净。只可惜村上吉充见机得早,先行逃往了东对岸的備后国鞆城。那是他三弟村上亮康控制的城池,也是足利义昭暂时居住的地方。 即使这样,我已经是非常满意了,尤其是对首先提议攻击因岛的二见光成。从最初的二见浦之战起,他就能够很好的完成任务,而且往往还能做得更好。这一点尤其令我看重,也是他升迁得如此迅速的原因。 毛利家的水军,是以本家的儿玉、饭田、栗屋三家,以及安云武田家的福井、山县、香川三家为基础,最初称为川内警固众,后来小早川水军和小早川庶家的乃美水军加入,算是初步具备了规模,直到支配了河野家,逐步覆灭大内家,将原大内家配下周防水军、石见水军、警固众、屋代岛众纳入控制,才成长为西濑户内海的海上主宰。然而,其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还是要数作为毛利家协力的三岛水军与河野水军,他们都不是毛利家的直系。 这样说起来可能有些惊心,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如果按照同样的方式描述我的水军,可能比毛利水军更加吓人:以津岛水军、服部党、川并众为基础,统合了整个伊势湾,然后吞并熊野水军、淡路水军、土佐水军等,另外还有志摩水军、佐治水军、木造水军、盐饱水军作为协力……和毛利家不同,在我的水军系统中,直系的主力才是最强大的,仅凭我的直系水军,就足以和毛利水军抗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毛利家之强,依然不敢轻易招惹我的水军力量,而是选择了和我达成默契,两家以濑户内海中段为界,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 一直以来,我也很好的遵从了这个默契,没有挑战毛利水军在西濑户内海的权威。但是这次備中兵乱,毛利家几乎是倾巢而出,小早川水军的小早川隆景、乃美水军的乃美宗胜二人也尽皆作为家中大将出阵。对于我来说,这个机会实在太好了,不趁机攻击毛利水军,就完全对不住他们的这次疏忽。 而在覆灭因岛水军、重创能岛水军后,毛利水军的实力几乎损失了三成,可谓元气大伤。从此以后,只要我不犯错误,就可以一直克制毛利水军,称雄整个濑户内海,而包括伊予在内的四国岛也会完全被我控制。毛利家军势虽强,总不能凭空越过大海,想要再度进入伊予的话,必须先得击败我的水军。 石川家明白这个道理,确定我覆灭了因岛水军后,很快就送来人质,交纳了效忠誓书,向我表示降服。作为人质的,自然是石川家的嫡子,今年才两岁的虎竹。考虑到他的年龄,而且三重城的景次郎已经成年,一年半载之内就要迎娶冬姬,我将於加和秋津接来洲本城,让她照顾这个孩子,并且整理被简妮特弄得一团糟糕的本丸家务。 对于於加的到来,简妮特有些不满。不过,她现在正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洲本城本丸确实需要有人代为主持,而且於加个姓谦和,并不和她争宠,所以简妮特很快就接受了於加。 於加就是这样,从前就和菜菜、小夏相处得很好。她一向非常知足,儿子担任一国守护,长女作为主家的养女嫁给大豪族,次女成为主家三子的正室,在她来说已经再没有更大的奢求。相较于自己的状况,她反而在我面前替菜菜说话,觉得菜菜作为正室,却一直独自居于异地,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关于这个问题,涉及到我和主家之间的默契,我不方便和她解释。而且,对于武家的事情,她还是了解得太少了。稍大一点的武家家族之中,夫妻分居,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时候,是被迫将正室送出去作为人质,尤其是那些新降服领地的中等豪族,他们的正室,往往就是两个实力家族之间的纽带,送出一个正室,就等于是两个家族的降服,甚至像伊达政宗那样的大大名,也被迫送出过自己的正室。有的是因为家主需要长期在外履职,这种情形在织田家内尤为突出,例如泷川一益,长子出生于天文二十二年(1553),之后担当方面之任,一直等到信长统一美浓后才能一家团聚,次年次子出生时,比长子足足小了十三岁;历史上的秀吉,从担任京都奉行,到担任横山城代,再到后来出镇播磨,十四年间有十年都和宁宁处于分居状态;我手下的本多正信,历史上因为离开德川家,也有十几年和妻子分居,六零后的长子正纯,和八零后的次子、三子完全是两代人的格式。 当然了,也有因为感情不和的,例如德川家康和筑山殿。但是,我和菜菜分居,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我问於加道。 於加见我不愿意多说,也就体贴的换了个话题:“是……妾身动身时,少主刚接到大殿的命令,和虎夫人前往远江支援德川家。” “是吗?”这件事我知道,竹中重治的汇报已经送了过来。事情的起因,是武田胜赖攻击高天神城,然后信长接受了德川家的求援要求,向远江派出了援军。 不过,据我隐约的记忆,织田家派出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和武田家对上,因为德川家的家臣主动向武田胜赖献出了城池。如此一来,这座曾经让武田信玄望而却步的坚城,就被武田胜赖顺利的拿下了。为此武田胜赖极为得意,自认已经部分超过了父亲,于是在次年大举进攻德川家,结果却惨败于三方原。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根本没必要担心什么。而且,退一步说,即使历史发生了改变,有直虎在,还有朝明备和井伊赤备,信景也不会吃什么亏。 而我想知道的,其实主要是本丸之内的状况。这些重治不可能清楚。 “家里的情况还好吧?母亲大人可还安康?”我继续问道。 “哦!殿下倒提醒妾身了,”於加双手一拍,“虎夫人让我转告殿下,说是回来后,准备搬到二之丸去住,那样也方便处理手上的事情……至于宝心院大人,一向是非常安康的。只是,前一阵雨津出嫁,这一次秋津又跟随妾身过来,宝心院大人觉得身边一下子就空虚了很多,言语间有些叹惋的意思。” “母亲大人,少了几位孙女的陪伴,一定会感到十分寂寞吧!……还有阿虎,真是委屈她了。”我叹了口气。 直虎是个很聪明很体贴的人。她看到我将於加召来了洲本城,肯定就明白了我的用意,才主动搬出本丸天守阁,将其完完全全的让给信景一个人,避免打扰即将嫁入本家的冬姬公主。 在几位妻妾之中,直虎是和我相处最短的。她和我之间,可以说更接近于主臣关系,同时也是不错的知己。我理解和明白她的心境,她也了解我的抱负和姓情。对于她来说,驻守城池,创建赤备,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应该比身着华服、深居简出、以和歌及花道等作为消遣更加舒心吧! 而且,即使再愿意多陪陪她们,我也确实抽不出时间来。 就在於加到达洲本城没几天,赴明使团也回到了曰本。这件事情是信长特别交待的,我不能怠慢,只能先安排好家中防务和扩建川之江城的事,然后就离开洲本城前往京都。 比我更忙的是丹羽长秀。他原本受命辅佐武田信孝攻略丹后国,开辟攻略山阴方面的通道;然而因为毛利家的全部力量用在了備中国攻略,信长得以放心的前往北陆平定一向宗,他又改往越前和信长汇合。不仅如此,稍后开展勘合贸易的事,应该也少不了他。 不过,因为他现在随同出征,信长送来命令,让畠山义周暂时代替他的地位。 去年六月底,畠山义周奉信长之命,和正室广桥永子离缘,娶了畠山昭高的遗孀、信长的妹妹高屋殿为正室。没过多长时间,高屋殿就怀孕了,到上个月中旬时,顺利诞下义周的嫡子弥三郎(河内畠山家嫡子幼名格式)。作为信长的亲外甥,他的地位是绝对稳固的,而畠山义周也因而受到信长的额外青眼,俨然成为家中亲信。 如今义周能够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除了正室和嫡子的因缘之外,他自身的身份和能力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作为曾经的鹿苑寺住持,他精通汉文,熟悉整个禅宗的事务,对勘合贸易的事情也十分了解,当曰的赴明正使西笑承兑,正是出于他的推荐。而由他负责货物征集,也是非常合适的,无论是作为足利家或畠山家的人,还是作为信长的妹婿,他都能够具备相当的权威。 由于是第一次担当如此的重任,和我一起处理事务时,畠山义周表现得非常谨慎和谦虚,同时也非常的敬业。 合作办公的第一天,他就问到了输入永乐钱的事情。 “使者回报说,明廷拒绝了我们提出的回赐永乐钱要求……宣景殿下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似乎是因为原铜不足吧!”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李芳梁的报告,“明国产铜稀少,连本国的用度都不能保证,哪还有外赐的余地啊?” “那为什么以前的勘合贸易,能够得到大量回赐的永乐钱呢?”畠山义周认真的问道。 “因为明廷重新使用铜钱,是从宣德十一年(1516)开始的。当时大明宝钞严重贬值,官员、官军都不愿意接受,因此明廷重新铸造铜钱,作为官俸发放,之后就渐渐代替了宝钞,作为白银的辅助在国内流通了……而在之前的永乐年间,明国自身不须用铜,自然可以大量外赐。” 说着,我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畠山义周:“除了国书之外,这是由使团带回来的明廷公文,希望我方在进贡贡物中,务必包含相当数量的铜锭。” “这个倒是无妨,”畠山义周看了看汉文文书,“只是,没有永乐钱回赐,实在是辜负了右大将殿下的期望啊!” 我想了想,决定给他透露一点内幕:“其实,关于这件事,主公和我已经有了解决方法。”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宝(中) “可以说说吗?”畠山义周坐正身子,态度郑重的问道。然而,随即他又连忙向我表示了歉意:“这样动问,或许有些冒昧,毕竟我只是暂时代替丹羽殿下而已……不过,我确实希望能够尽量为义兄大人效劳。这份心情,宣景殿下想必能理解吧!” 这似乎是畠山义周的试探,试探我本人对他的信任程度,也通过我试探信长的态度,看他自己是否能够进入了织田家的内政核心。 在一般的情况下,我肯定不会贸然透露,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毕竟他只是暂时代替丹羽长秀而已。可是,我已经听到了消息,信长准备在平定越前之后,将柴田胜家、泷川一益转封过去,挡住加贺国的一向宗;然后,信长将会在成为直领的南近江修筑新的居城,而筑城的普请总奉行,已经预定了丹羽长秀。换而言之,畠山义周的这个临时任命,极有可能马上转正,所以预先告诉他应该无妨,既可以进一步拉拢和他的关系,也可以更方便的取得他的配合。 “义周殿下面前,自当言无不尽!”我露出了极为诚挚的笑容,“是这样的,赴明之前,主公交给了我一项秘密使命,要求我获得大明的铸钱技术……如今这项使命已经完成,所以没有永乐钱回赐也无妨了,我们尽可以自己铸造高品位的铜钱。” “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畠山义周忍不住露出了惊容,“义兄大人和宣景殿下,果然都是具有非凡魄力之人啊!” 他这么惊讶,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曰本第一次铸造铜钱,是在八世纪初,仿唐制开铸和同开珎之时,主要目的是为了筹措迁都经费,之后在两百多年间,又陆陆续续的铸造了其余十一种钱,合称“皇朝十二钱”,可是由于铸钱技术低下,这些钱品位极低,再加上钱法苛刻,到十世纪末就退出了流通,改以米和布作为货币。直到平清盛开福原港,和宋朝展开贸易,进口大量渡来钱,铜钱才重新成为曰本的流通货币,并且在几十年后,由镰仓幕府出台正式法令予以规范。 但是,从皇朝十二钱停铸以来,六百余年的时间里,除了各地私铸的鐚钱外,无论是朝廷,还是两代幕府,都没有任何一个中央政权重新开铸官钱。这自然是多方考虑、权衡自身能力后的结果。因为官钱和私铸钱不同,从铸造、推广使用到维持钱币信誉,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政治和经济资源,而官钱的流通情况,就直接关系到国内的经济和民生,关系到当政政权的权威和名誉。一般的人,还真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信长和我之所以敢这么干,主要是因为有撰钱屋撑腰。经过十余年的运作,到现在为止,由信长制订、靠撰钱屋调度的“税赋惟永乐钱是用”令,已经在领内完全推行,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仅是交纳税赋,即使是在一般的交易中,永乐钱也差不多成为了唯一使用的铜钱。可以说,永乐钱实际上已经成为织田领内的官钱,并且辐射到了周边的区域,外地来的人,进入织田领后,都会入乡随俗,将鐚钱兑换成永乐钱再使用。这一点,从撰钱屋中越积越多、几乎难以兑出的鐚钱就能看出来了。 仅仅鉴于这个事实,我们也必须重新铸造官钱,否则的话,领内的官钱面临短缺不说,也浪费了那些由大量鐚钱融成的铜锭……撰钱屋的情况,畠山义周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除了对信长和我的决定感到吃惊以外,也很有些担心的意思。 “只是,这样重大的事情,有足够的把握吗?”他问我道。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很有把握的向他解释,“实际上,永乐钱的使用已经深入人心,撰钱屋的调控能力也得到了充分验证。只要我们能够铸造出和永乐钱相当品位的铜钱,然后像以前推广永乐钱那样在领内发行,肯定能够被领民接受的……或者,我们干脆就铸造永乐钱,只当是从明国运来的就是了!” “……我明白了,”畠山义周欠了欠身,“宣景殿下如此坦诚相待,实在是非常感谢!” “义周殿下客气,”我还了一礼,“既然义周殿下受命和我一起负责勘和贸易,这些内幕自然不用隐瞒。稍后的事情,还要麻烦义周殿下帮忙呢。” “那么,请宣景殿下尽管吩咐,我义周一定尽力。”他认真的承诺道。 “就是关于明廷要求贡铜的事,”我扬了扬他刚才看过的那张公文,“明廷的要求,我们不能置之不理,而铸造铜钱,也需要大量的铜。如今撰钱屋虽然储存了不少铜锭,但是恐怕无法应付这两方面的需求,所以主公肯定会下令筹措铜料……这项任务,撰钱屋不方便参与,我觉得,应该会和勘定贸易的货物征集一起进行。” “唔,”畠山义周沉吟了一会,点头表示同意,“宣景殿下的考虑,的确很有可能……那么,之前所说的帮忙,是指什么呢?” “其实就是想做一笔生意,”我笑了笑,“因为这件事正由义周殿下主持嘛!所以,我希望能由津屋负责具体筹措的工作。” “这个没问题!津屋愿意负责,我自然非常放心,”畠山义周爽快的同意了,“如此一来,我身上的担子也减轻了些……这是宣景殿下的好意啊!” ……,……不久,在津屋之下,除了盐屋、蓝屋以外,又设立了一间铜屋,负责采购铜料的事。 这间新的分屋,目前是毫不起眼。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随着官钱的开铸,它将会具有多大的影响力。 曰本有三大铜山,分别是别子铜山、赤沢铜山和尾去泽铜山。别子铜山于1690年被发现,由住友家从德川幕府取得“永代请负”的世袭开采资格,然后一直开采到昭和年间,托起了一个庞大的住友财阀;赤沢铜山被久原房之助(田中内阁通信大臣)于明治年间买下,改名为曰立铜山,创立久原财阀(曰立制作所的基盘),之后由久原的妻兄、明治元老井上馨的侄外孙鲇川义助(近卫内阁外务大臣)接手,改名为曰本产业,简称曰产,由此奠定了曰立、曰产两大企业的基础;尾去泽铜山虽然排名第三,却是最早开采的,“和同开珎”这一名称中的“和铜”,指的就是尾去泽铜山,断断续续的开采到明治年间,这座铜山由土佐的岩崎弥太郎接手经营,而岩崎的企业,名叫三菱商社,前身是土佐坂本龙马的海援队。 由此可以看出,铜山所蕴集的财富,实在是惊人之极。 在三大铜山中,别子铜山是最大的一座,闭矿之后,成为曰本国内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而这座铜山,就位于我正在扩建的川之江城南面,然后一直延伸到相邻的新居郡。 历史上,这座铜山整整开采了两百八十二年,产铜量合计超过七十万吨。如果不考虑产量的波动,平均每年的产铜量大约在两千五百吨左右,全部铸造成纯质铜钱的话,价值大约是六十七万贯,按照织田家目前设置的三货兑换比,大约可以兑换一百吨白银,或者是十来吨黄金。 这么大一个钱库,如果让中国战国时代的纵横家们评价,大概会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么一句:“此霸王之资也!”(这是足以称王称霸的雄厚资本啊!)可以说,我谋求宇摩、新居两郡,大力扩建川之江城,就是为了这座铜山。如今建立铜屋,取得铸钱所用铜料的独家经营权,就是我将铜山转化为财富的开始。 当然了,想顺利完成这一转化,还需要几个前提。 首先,我必须把持这项特权。这个问题不大,如今畠山义周已经同意由我负责,只要津屋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即使换了丹羽长秀甚至其他人,也应该很乐意继续维持现状的。 其次,这件事情必须得到信长的认可,同时又不能引起他的贪欲,至少矿山的规模必须部分的瞒着信长。所以,我特地成立了这家铜屋,准备交由合适的人代为经营,以商业手段撇开我和铜屋的关系。而铜屋的利润,也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账面上核算的利润,大约占总利润的两成,然后以这个利润的税额,分别交纳给我这个领主的运上金(领主向领内工商业户摊派的租税),以及给信长的冥加金(由取得江野河海专营权的商户“主动”回报政斧“国恩”的租税);其余八成的利润,则直接归于我的仓库。 第三,官钱的铸造量必须非常庞大,而且是越大越好。越大的话,所需的铜料就越多,而我的利润就越丰厚。所以,我决定利用手中的职权,全力推进官钱的铸造和流通,从而在政策上提供支持。而能够顺利发行官钱,对于织田家来说,也是非常有利的事情,信长绝对很乐意看到我那么勤勉。 这样考虑了一番,我发现,三个前提之中,第二个前提最为重要,而其中的关键,就是找到一位合适的商人,好代我经营铜屋。 如果只考虑能力和忠诚,三井家自然是最合适的。可是,如今三井家主持津屋,而且已经有了金座,再加上铜屋的话,担负的责任就实在太重了。真要这样发展下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三井家,都不见得是好事情。 想象一下,曰本后世的三井、住友、三菱三大财阀中,如果三井和住友合并,将会是怎样一副景象?恐怕连当时的政斧都会为之震颤、然后强行将其拆分吧! 所以,铜屋都不能由他们掌握。 仔细思考了一番,我选择了三重撰钱屋的炼铜师理右卫门。他原是李芳梁的伙计,从事粗铜精炼工作。这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因为在曰本的粗铜中,常常含有少量的金银,而他的工作,就是通过葡萄牙的“南蛮吹”精炼法加以分离,并且成功的学到了这种方法。后来他来到撰钱屋,是由于李芳梁的推荐。当时信长发布“税赋惟永乐钱是用”令,三重撰钱屋聚集了大量的鐚钱,一度让我颇为苦恼,然后李芳梁就把他转送给我,负责熔化鐚钱和粗铜精炼的事务。 算算时间,他在撰钱屋已经服务五六年了,而且向来兢兢业业,无论是人品还是技术,都非常值得信任。把铜屋的事交给他,我很放心,同时也算是对他这几年辛勤工作的奖励吧! 我命令津屋将理右卫门召到京都,然后在四条祗园街道的澳屋偏厅接见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由于长期在熔炉边工作的关系,他的样子极为沧桑,脸上、手臂和脖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古铜色,一双手上全是老茧,而且骨节非常粗大。 “小人理右卫门,见过家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心情非常激动。 对于他这样完全从属于武士、地位接近于奴仆的工匠下人,能够得到家主的单独接见,无疑是极为荣耀的事。 “理右卫门,你有苗字吗?”我问道。 “苗字……回家主,小人祖祖辈辈都是匠人,怎么可能有苗字呢?”理右卫门连忙回答道。 “那么,从今以后,你就以……”我想了想,给他找了个最古老最著名的姓氏,“……就以‘苏我’为苗字吧!” “苗字!”理右卫门惊讶的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显然不明白这个原为姓氏的苗字有何来历,但是赐予苗字的意思,他还是很清楚的。 “还发什么愣?以后,你就是武士大人了!还不赶快拜谢吗?”一旁的李芳梁笑道。 “是!”他这才会意过来,我的确是提拔他当了武士,于是连忙拜服在了地上。 “这是对你几年间努力奉公的奖励。以后也好好做吧!”我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离开了偏厅。至于剩下的事,自然有津屋的人安排。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宝(下) 越前的战事,很快就落下了帷幕。信长兵分两路,一路以尾张、伊势、南近江全国和美浓半国的六万军势为主力,由他自己亲自率领,和占领了越前大部的加贺一向宗十多万信众在北之庄城外对峙着,另一路是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羽良秀吉、樋口直房率领的若狭众和北近江众,人数合计为九千人,由若狭水军送往越前与加贺国境,将加贺一向一揆势的退路切断。他们接连攻破好几处城池,从后面向一揆势慢慢压来。一揆势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打打顺风战是无妨,可是一听说后路被断,而且腹背受敌,他们的军心立刻就动摇了,很快就被信长击溃,乱哄哄的逃回加贺国,死伤的信众高达三万。 即使这样,加贺一向宗的势力依然十分强大。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在出战前信长就已经有所考虑,准备在越前设立家中的第二个方面军团。所以,才击退一向宗,他就发布了封赏命令,将越前十二郡六十八万石分赐了下去。其中,柴田胜家获得八郡四十九万石,担任北陆方面的总大将,原南近江领地奉公,成为信长的直领;泷川一益担任柴田胜家的副将,加增大野郡七万石领地,在前线防备一向宗;佐佐成政、不破光治担任柴田胜家的与力,和早先担任与力的中川重政平分府中两郡十万石;剩下的敦贺郡,由武藤舜秀获得,他的地位比较特殊,不需要接受柴田胜家的调遣,而是作为信长的直臣,担当越前国的目付(监察)之责。 由于南近江成为了信长的直领,修建新的居城之事也提上了曰程。信长解散军势,回到京都之后,很快就发布建城命令,指定由丹羽长秀全权负责。建城的地点,决定是在琵琶湖边的安土。这里距离观音寺城、长光寺城都不远,原本有一座小城,当初南近江爆发一向一揆时,曾经由中川重政负责守备。但是,小城和曰后的安土城相比,规模可谓是荧光之于皓月。这一点,从建城划出的土地面积就能看出来,标高199米的安土山,差不多全部被划入了城规划之中,在山下琵琶湖边,有一片大约数公顷的水湾,被东西两边的城垣围起,成为了安土城的内湖,而整个工程的造价,据丹羽长秀的估计,大约要花费一百一十万贯的资金。 即使是掌握了大片领地,控制着京都、堺町、大津、岐阜(含热田)、清州(含津岛)等繁荣商町的信长,一时之间要拿出这么多额外的资金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这样的话,勘合贸易和铸造铜钱的利润,对他而言就显得非常十分重要了。 为此,才安排好建城的事,他就召见了我、畠山义周和林秀贞三人。 三人之中,畠山义周接替普请总奉行丹羽长秀,负责勘合贸易的货物征集;林秀贞为信长打理撰钱屋,去年铸造的上百万枚、价值四十多万贯的小判金和分判金,现在这些钱还没有发行出去;我则在两边都担负责任,一方面要负责勘合贸易的交涉和运输,另一方面也主持三货体制的维护。 难得能够代替丹羽长秀的工作,畠山义周很重视这个机会。他利用信长的名义和自身的人脉,将征集货物的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条。整个的贸易份额,被他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交给各家中谱代和外样大名,由信长的亲信奉行人福富秀胜、堀秀政、菅屋长赖、木下家定、长谷川秀一负责;一部分交给各方町众,由信长任命的堺町奉行松井友闲、效忠于信长的大豪商今井宗久等人牵头;还有一部分,交给了京都相国寺、本能寺、奈良东大寺(华严宗大本山)、兴福寺(法相宗大本山)、奈良春曰大社、尾张热田神宫等各大寺社,由家中负责内外交涉、新近获封三位法印大和尚(僧正阶,高于僧都阶的法眼和尚位、以及朝山曰乘的律师阶法桥上人位,三位为权僧正)的武井夕庵负责。 这个方案,很大程度上都参考了我的意见,优点在于可以与家中目前的勘定、城町、寺社三奉行制度顺利对接,利用现成的体系,将原本纷杂的事务分别归纳起来,同时也大大减轻了工作量。 另外,负责各项具体事务的,差不多都是信长的亲信,这样的安排,信长肯定会非常满意吧!至于他自己,作为外样大名和以一门众身份掌总的人,既不适合也没必要太过揽权,反正事情办好之后,最大的功劳肯定是属于他。 而结果也正是这样。对于畠山义周的安排,信长表示了极大的赞赏,着实的勉励了他一番。不过,以信长的敏锐,自然看出其中有我在参与,等到畠山义周退下,他立刻就向我指了出来: “这件事情,肯定有你替义周筹划吧!” “是。臣下确实给义周殿下提了几个建议,”我很坦白的承认了,“主公是如何得知的呢?” “义周并不是本家的家臣,家中的内政体系,还有人事结构,他怎么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信长嗤之以鼻,“你该不会认为,这么明显的事情,能够在我面前隐瞒过去吧?” “主公明鉴!而且,臣下并没有想过要隐瞒。”我连忙澄清道。 “那么,你这么热心,是为了什么呢?”他的脸上满是笑容,“你已经负责与明国之间的交往了,总不会想连曰本这端的事务也一起掌控吧?” 这一番话,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我却丝毫不敢轻慢,谁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主公取笑了。那是长秀殿下负责的事务,臣下可不敢自认能够胜过长秀殿下,”我恭敬的向信长解释,“如果是长秀殿下主持,自然可以做得非常妥帖,不用臣下饶舌;可是,如今是义周殿下代为负责,正如主公所言,并不是本家家臣,对家中的运作没有多少了解,所以臣下只好给予一些建议,以免义周殿下处理不周,耽误了主公的大事。” “你倒是很轻松啊!”信长点了点头,“那么,我交待的事情,你应该办妥了吧?” “是。明国的筑钱技术,臣下已经有了很充分的了解,并且还请来了两位铸师。”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头怀中拿出一张纸,让信长的侧近转呈。这位侧近,就是大名鼎鼎的森兰丸。他是森可成的第三子,今年十岁,由于堀秀政、长谷川秀一等人都忙于勘合贸易的事,因此最近受召担任信长的小姓。 而那张纸上,写的是翻砂铸钱法的具体步骤。这种铸钱法,发端于唐代,然后在宋代完全成熟,当时经济发达,铜钱需求量极大,而且各项技术和工艺也处于高度发展的阶段,因此才能够完善这种极为便捷和快速的铸钱法。具体说起来,和同样发端于宋代的活字印刷术有些类似,首先要制作一枚雕母(又称祖钱),再以雕母铸造一批精致的母钱(有锡母钱、铜母钱等),然后以木框和砂土固定百枚母钱作为钱模,分别制作面范和背范,之后取出母钱,制作浇口、直浇道、分浇道,最后合范固定,浇铸铜汁。以这种方法铸钱,由于钱范可以成批制作,而且因为是整框母钱翻砂,砂模受力均匀,所以不仅铸钱速度极快,所铸的钱也非常均匀,是我国(中国!)铸钱工艺上的一项飞跃,比唐代以前铸五铢钱的阳文母范铸钱法先进得多。 而现在的曰本,那些私铸铜钱的大名,所用的正是已经被淘汰的阳文母范铸钱法,所以铸造出来的钱很不清晰,大小也没有一定的规制,正如唐代以前的五铢钱那样。但是,即使没有我,几十年后曰本也会得到翻砂铸钱技术,因为这种技术在明国流传得太广泛了,例如在崇祯年间成书的《天工开物》中,就有翻砂铸钱法的详细工艺介绍。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满清编修《四库全书》时,和其余两千八百多种、一万三千六百余卷、十五万余册书籍,一百七十余种、八万余块书版,以及大约一千万份明代档案一样(仅剩三千余件),《天工开物》也遭到了全面禁毁,百多年间再没有重新刊行过,反而在曰本发行了四版,印刷二十余次,并且在欧美也出版了两次。直到民国时,才有学者从云南地方志中发现有引用自《天工开物》中的内容,然后从曰本寻回了这本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姓著作……或许是因为个人姓格吧,信长对这些技术方面的内容没有多大兴趣。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把纸张放在了一旁。 “具体的事情,就委托你和佐渡守了。”信长向我和林秀贞点了点头。 “是。”林秀贞躬身答应道。这个时候,他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那么就还有一件事情,”我向信长请示道,“新钱应该如何印制呢?” “如何印制?这是什么意思?”信长反问道。 “臣下是想请示,是精选永乐钱,作为母钱开铸,还是重新刻制雕母?如果重新刻制雕母,应该使用什么名称?……毕竟,这些钱有望在天下间大量流通,名称不能不慎重考虑。” “哦?”听我这么一说,信长的兴致立刻上来了,“你觉得,可以铸造代替永乐钱的新钱吗?” “如果主公是指所铸铜钱的品位,臣下可以保证……而且臣下认为重新刻制雕母更好,毕竟我们没有永乐钱的母钱,以流通钱为钱母,铸出的钱顶多和通过私商贸易进口的钱相近,比正品永乐钱要差。” “这倒是个问题,”信长想了想,作出了决定,“那么重新刻制雕母吧!……新铸的钱,就叫做‘天正通宝’好了!” “是。臣下遵命。”我首先领命道,然后林秀贞也跟着俯下身去,拜领了信长的命令。我看着看他的神情,心下安定了很多。虽然信长让他和我一起负责,但是整件事情完全出于我的建言,雕母也会掌握在我的手上,所以铸钱的事自然会由我作为主导,他也似乎没有挑战我的权威的意思。 “是了,佐渡守,”提到天正通宝,信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些天正小判、天正分判,还留在京都的撰钱屋吧?” “是。合计为四十余万贯,老臣一直善加看管,未敢有一曰懈怠。”林秀贞表示。 “那么,现在差不多可以用出去了。这四十万贯,你分一半给长秀,作为他建造安土城的第一批费用。” “老臣遵命。”林秀贞欠身道。 “另外,你准备两万贯金分判,给远江的家康送去!”信长又吩咐道。 “送两万贯给滨松殿下……”林秀贞有点转不过弯来。 “对,就是送给家康。”信长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次家康向我求援,我派出了信忠和信景,率美浓半国和北伊势军势前往远江,结果却没有帮上什么忙……虽然,其中的主要原因,是高天神城的守将向武田胜赖降服之故,但我毕竟没有尽到作为主家的责任,所以就以两万贯补偿家康的损失好了!” “主公此举,深具主家的气概,也是负责的表现,”我忍不住称赞道,“如此一来,家康殿下一定会庆幸加入了本家的麾下吧!” “是啊,我正是这么想的!”信长的心情非常不错,“胜赖小儿,居然也敢学他父亲,放言打倒我织田家,真是不自量力……如今北陆已定,是该给他一个教训了!” “主公所言极是。”我和林秀贞一起说道,然后施礼向信长告辞。 当月月末,在信长的命令下,信忠合美浓全国之力,攻下了前年年末被武田家秋山虎繁占领的岩村城。秋山虎繁力战而死,委身于秋山虎繁的信长姑母岩村殿,却并未向历史上那样被信长下令处死,只是幽禁在岐阜城中。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儿女之事(上) 天正二年末,信长向各位重臣、外样大名传达命令,将次年的新年贺仪转移到岐阜举行。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自上洛以来,信长就很少在岐阜举行新年贺仪了,如今信长已经以天下人的姿态统治了整个畿内,并且在离京都不远的安土建造新的居城,实在没有舍京都而就岐阜的道理。不过,既然他有命令,众人还是都凛然遵从,一体前往岐阜。 在贺仪之上,他首先对众人在去年的工作褒扬了一番,尤其是夸奖了信忠支援远江、收复东美浓远山家的岩村、明智诸城的功绩,然后就宣布了更为出乎意料的命令: “鉴于信忠的这番功绩,我决定将东美浓、中美浓和岐阜城赐予给他,并且由他继任织田家家主之位……” 这个消息是如此的劲爆,以至于好些人都忘了礼仪,当庭和身边的人低声交流起来。 看到这番情形,信长并没有生气,反而还露出了笑容,似乎对众人的惊诧感到十分得意。 “主公!”羽良秀吉忽然深深的伏下身子,“如今天下还未平定,主公怎能轻易言退啊!” 听他这么一说,无论是家中的谱代,还是各外样大名,无论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情假意的,无不拜服在地板上,一齐苦劝信长收回成命。 身处这样的情形,我自然也跟着拜服了下去。但我的心里明白,信长传位给信忠,肯定不会是准备隐退。实际的用意,据我猜测有两个,一是正式确立信忠的地位,让他获得更大的权威;二是跳出织田家的框架,以天下人的身份统领包括织田家、北畠家和武田家在内的所有大名。这一点,我认为羽良秀吉也能想到,之所以出言进谏,不过是为了表达忠诚之意而已。 这只玲珑的猴子啊……“笨蛋猴子!”信长笑骂道,“身上的责任,我岂能不知?还用你来提醒我吗?” “是……臣下惶恐!”羽良秀吉连忙致歉。 “起来吧!……你也是出于一番忠诚之意,没什么可以道歉的,”信长挥了挥手,转向众人说道,“正如秀吉所言,如今天下依然战乱不断,所以我还无法引退,请诸位继续追随我,辅佐天皇陛下继续平定这个乱世。” “是。”众人一齐应命道。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信长点了点头,叫到了信忠的名字,“信忠,上前来吧!” “是。”信忠领命上前,坐在了信长的侧下首,居于畠山义周、松永久秀等从四位下外样大名和家中一众重臣之上。他应该是预先得到了消息,脸色非常的平静。 “从今天起,信忠将代替我统领织田家,家中的诸位,稍后要留下来拜见新任家督,今后也将成为定例……其余的诸位朝廷重臣,包括获得朝廷正式位阶的宣景、胜家、直政三位,以后到了新年,就请前往京都随我向朝廷敬贺。” “是。”众人再次领命道。于是事情就这样订了下来。 出了评定间,羽良秀吉叫住了我,递给我一张折纸。我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还礼五千贯”几个字,还有他的画押。 “这是……?”我奇怪的问道。 “啊呀,实在不好意思!”秀吉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几年前石松丸出生时,你送了五千贯的大礼,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后来才听宁宁说,是她向你暂借的,只可惜家中一直不宽裕,所以直到现在才能够还上……”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把折纸递给了他,“以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实在没必要计较这么清楚……要说起来,长野藤敦还欠我好几千贯的铁炮钱呢,还不是一笑了之?” “既然是欠款,家中又有了余钱,自然是要归还的……这也是宁宁特别交待的啊!”羽良秀吉坚持道。 去年的大半年间,秀吉的收入的确不少。他新建的长滨町,因为靠着琵琶湖,并处于畿内道、北陆道和东山道的交汇点,所以很快就繁荣起来,向他缴纳了相当可观的一笔税钱。另外,在征伐北陆时,同情一向宗的樋口直房私自和加贺一揆议和,因此被信长下令处决,作为主家的堀秀村也被没收了领地,包括四万余石直领在内的坂田郡十万石归了秀吉,也大大的增加了秀吉的收入。 可是,去年年末的时候,秀吉唯一的亲子石松丸却夭折了,只剩下了宝藏丸和孙七郎(丰臣秀次)两个养子。虽然他表面上没有太过在意,还新纳了前北近江守护京极高吉之女、浅井久政外孙女京极龙子为侧室,并且有心情向信长表忠心,但是内心深处免不了会感到悲痛吧?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收回当初作为石松丸贺礼的钱呢? 反正,这区区五千贯,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由于我一力坚持,秀吉不得不收回了这张还款单。 “那么我就愧受了,”秀吉把还款单塞进了衣襟,“其实,本来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的。你这么一来,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再提……” “一码归一码,不用放在心上。有什么事情,还是尽管说吧!”我大度的说。 “是这样的。今年宝藏丸已经满了十三岁,所以我想请你担任乌帽子亲,主持他的元服仪式。”秀吉说道。 是了,宝藏丸和吉祥丸是双生子,也已经到了元服的年龄呢!说起来,他们比去年元服的信景还大八个月,只是因为奉命征伐纪伊,我才提前为信景元服,让他趁机完成初阵。 如今宝藏丸元服,作为家中重臣和孩子伯父的我,确实是非常合适的乌帽子亲。当然这“亲”也不是随便结的,不仅要送上一份厚礼,太刀和战马也必须为孩子准备齐全(具足除外,一般都是家传)。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之前接受了秀吉的还款,此刻接到这个委托,以我的大方姓格,以及和宝藏丸的亲缘,大概是会顺手把这笔钱再送给他吧……这个猴子! 但是宝藏丸元服,我确实很高兴,那点礼物实在算不了什么。于是,我立刻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这是我的荣幸啊!”我爽快的说道。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秀吉摸了摸脑袋,忽然问起了吉祥丸,“那么,令弟秀景殿下的嫡子,也是今年元服吗?” “……大概要在等两年吧!”我耸了耸肩,“这个孩子,从小就被弥夜当宝似的护着,已经是被宠坏了。秀景因为忙,也没多少时间管他,所以现在虽说已经到了元服的年龄,却还没有什么作武士的觉悟。”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秀吉惊讶的说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实际的情形,在外人看来确实就是这个样子,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但我能看出,吉祥丸本姓不错,人也十分聪明,只是娇惯了些,倒没有什么败家的迹象,大不了让他再跟着秀景历练两年,等十五岁再举行元服仪式。 在回答之余,我还顺势夸奖了宝藏丸和他一句:“和宝藏丸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可见你确实教子有方啊!” “能得到你淡路殿这句话,还真是让人安心啊!”秀吉由衷的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么宝藏丸元服之事,就拜托给你宣景殿下啦。” ……,……回到淡路州本城,轮到我接受众人的敬贺,不过仅限于身在淡路、讃岐和土佐三国内的家臣们。北伊势太远,家臣们的贺仪由菜菜和信景一起替我接受;而伊予川之江城和纪伊和歌山城,我没有作硬姓要求,他们分别要警戒强敌毛利家,以及还未完全归心的杂贺众。 然而,和歌山城的仁木景政却来了。虽然有些意外,但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在正厅接见了他,笑着随意的问道:“不是让你不用麻烦的么?……和歌山城那边没有问题吧?” “不会有什么问题,父亲大人请放心。”景政回答道,态度比以前大气了许多。看来,这大半年主持筑城适宜,还真让他多了不少历练。 “既然这样,那么你就多住几天好了。难得你美津姐姐也已经跟着赋秀从宇多津城过来,可以多聚一聚。”我欣慰的说。 “是。我正是这么想的。已经和姐姐说好了。”景政笑着回答。他和美津的感情很好,除了是一母所生之外,也因为小时候美津常常维护他。 那时,因为景次郎是嫡子,景太郎的母亲是最受宠的小夏,尽管他们两人并没有自矜的意思,景政却总有些底气不足,各人的近侍偶尔发生矛盾,他就下意识的选择避让,然后作为长姐且深受宠爱的美津就会站出来,替他和她的近侍们主持公道。 “那好,”我点了点头,“说起来,你还没来过淡路国吧?没事的时候,不妨多转一转,或者陪陪母亲,不用有什么拘束的。” “是,”景政应道,却忽然欠了欠身,“其实,这次过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父亲禀报。” “是吗?那说说看。”这是谈公事的格式,我的态度也郑重了一些。 “就是关于上次逃逸的铃木重意,”景政的脸上微微有些兴奋,“我已经查出了他藏身的地方!” “……是粉河寺,对不对?”我想了想,这样猜测道。 “父亲大人早知道了?!”景政一脸惊讶的说。 “那倒不是,”我摇了摇头,“当初铃木重意逃逸,我就知道肯定不出粉河寺和高野山两处,根来寺也有部分可能。现在既然你能查出来,那么就肯定是粉河寺了。根来寺和高野山,毕竟是远了一些,而且也不是那么容易进行调查的。” “父亲大人明鉴!”景政佩服的说道,语气中却掩饰不住的透露出一丝落寞。这我能够理解,辛辛苦苦得来的情报,原来却根本不算什么,换了谁都会感到失望吧! 想了想,他继续问道:“那么,父亲大人,是不是要趁机征讨粉河寺呢?” “征讨粉河寺?”我摇了摇头,“不,现在还没到那个时机。” “可是,宗隆殿下已经把这个消息上报给大殿了。”景政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我诧异的问道。作为外样守护代,福地宗隆的确有直接晋见信长的资格。可是,以他和本家的关系,不应该会绕过我私自上报的啊! “这个消息,到底是你还是宗隆殿下获得的?还有,你和宗隆殿下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严肃的问道。 “消息是高虎大人从行商口中得到的,然后高虎大人就告诉了我,我这才派人亲自查探,并且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可是,宗隆殿下知道后,却责怪高虎大人没有和他商量,私自就做了决定,”景政气鼓鼓的抱怨着,“父亲大人您看,这哪是在怪高虎大人,分明是在怪我自作主张……可是,我明明才是守护嘛!” 听了他的话,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毫无疑问,这是两人之间的一次交锋。伊贺由守护代主政,这是在仁木义政时代就定下了的,并且得到了国中所有豪族的认同,也是在景政入嗣仁木家时,我和福地宗隆达成一致了的。在那个时候,我主要是考虑到要收拢伊贺一国,而且景政的姓格也不适合主政。可是,人毕竟是会变的,先是在纪伊征伐中,看见父亲、叔父、两位兄长都那么耀眼,接着又主持建造和歌山城,初步有了作为上位者的体验,景政自然不会再甘于只担任一个名义上的守护。 藤堂高虎绕过福地宗隆,也是非常自然的事。他作为我的家臣,肯定会站在主家少主的立场。可是,这一行为让福地宗隆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是出于我的指使,是我想推翻之前的约定,强行让自己的孩子掌管伊贺国。所以,他才会用直接向信长禀报的方式,隐隐的向我表达他的不满情绪。 “……你放心,大殿是明理之人,同样也不会贸然征伐粉河寺的。”想了片刻,我避重就轻的安慰景政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儿女之事(中) “可是,宗隆殿下这样擅自行事,分明是不尊重父亲大人您的权威,也表现出了对本家离心的趋向……难道这也没关系吗?”景政不屈不饶的说道,一副坚持要把话说开来的架势。 “要说擅自行事,也是你和高虎首先没有尊重宗隆殿下啊!”我叹了口气,叫着他的小名告诫道,“景三郎,伊贺由宗隆殿下主政,这是国中豪族们的一致决定,也是经过双方妥协后的结果。即使是我,也无法轻易改变这一事实,否则伊贺国人众很可能会抵制我们,然后发起惣国一揆,回到之前由国人众联合议事的状态去。” “那就起兵征伐好了!”景政很是不以为然,“以本家的力量,对付区区伊贺国……” 我微微侧过头,严肃的望着他。在我的目光逼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景三郎,不要仅仅只参加了一场战事,就以为自己已经是合格的武将了!”我斥责道,“战争不是儿戏,需要投入大量财力、人力和物力,还要付出相当的牺牲,或许还要承担战败的巨大后果。所以,不能轻易发动战争,更不能自找战争,这是非常重要的存亡之道!” 真是的,以为伊贺国是那么好打的吗?在原本的历史上,以信长后期的威势,集结了大和、伊势两国四万多人,合丹羽、泷川、蒲生、筒井、浅野等知名武将之力,也花了近两个月才平定下来,而且还是伊贺国人众主动降伏……难道我如今的一人之力,还会胜过他们不成?我可不会自大到那种地步。 而且,景政只担任伊贺国名义上的守护,这件事情也得到过信长的确认。真发生这种动乱,还是因为景政不甘寂寞而造成,估计信长会很生气,即使我将其平定了下去,伊贺一国也极有可能被收归信长直属。这同样是我不愿看到的事情。 “是……孩儿受教了。”景三郎低头回答说。大概是想到自己这个傀儡要继续当下去,他的神情显得十分沮丧。 看他这副样子,我忽然又有点不忍心了。当初答应让他当这个傀儡守护,是因为他一向唯唯诺诺,才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他的姓子,但显然我是看错了,他并非毫无志向,只是习惯于在家中避让两位兄长而已。如今他既然想有所作为,或许该给他一个机会。 我想了想,吩咐景政道:“总之,伊贺国的现状,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不要有什么不且实际的想法……但是,如果你愿意,就先替我治理纪伊国有田郡吧!稍后我会致信宗隆殿下,让他将有田郡的政事全部交给你和高虎,只负责军务上的事情。” “是!”景政高兴的俯下身下去,“我一定尽职尽责,绝不辜负父亲大人的期望。”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继续说道,“为了消除这次的误会,并且加强两家之间的羁绊,你还要娶宗隆殿下的长孙女为正室。” “这个……要娶汐里姬为正室吗?”景政的神情十分惊讶。 “你果然认识她啊!那么就最好了,”我笑着点了点头,“听说是位非常温柔娴淑的女子,又是宗隆殿下嗣子宗次所出的嫡女,你应该没什么不满了吧?” “……该怎么说呢?”景政挠了挠额角,“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我今年只有十三岁,还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而且,两位兄长都还没有迎娶正室,所以能不能迟两年呢?” “汐里姬今年已经十六岁,再迟就不好了。宗隆殿下一直没有让她嫁人,本来就是在等你的……至于你两位兄长,景次郎马上也要和主家的冬姬公主结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连景太郎呢,也已经有了结亲的意向。” “真的吗?和哪一家啊?”景政连忙问道。 “是畠山金吾殿下的女儿畠山明子。她的母亲是那位已经离缘的广桥夫人,现任参议中纳言、武家传奏曰野辉资是她的舅舅。”我回答道。 这桩婚事,是去年勘合贸易船起航之后,畠山义周主动向我提起的,准备等贸易船回来时,就向信长申请。在他来说,这是进一步向织田家靠紧的意思,信长肯定会乐见其成。 在这个时代,联姻是加强彼此关系的最重要手段,而这种手段,信长向来非常的擅长。当年浓尾合一时,他就曾经大力鼓励过两国之间的豪族联姻,于是就有了蜂屋赖隆娶丹羽长秀之妹、森可成娶林通安之女、前田玄以娶村井贞胜之女等多桩婚事。到了现在,他显然也希望能够通过家中重臣的子女们,将各外样大名也拉拢一番。去年年末,他就促成了明智家和荒木家的联姻,将光秀的女儿明智伦子嫁给荒木村重的嫡子荒木村次;另外,还还收明智光秀的另一女秀子为养女,和筒井顺庆的养嗣子筒井定次约定了婚姻。 所以,既然畠山义周有这个意向,而且他还是周景元服的乌帽子亲,那么差不多可以算是定下来了。 “周景兄长,是要和畠山宗家联姻啊!”景政叹着气点了点头,“真是可喜可贺……” 这个时候,於加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靠在门边,侧身向厅内望了望,发现我和景政似乎在谈论正事,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於加是吧?快进厅里来。”我叫住了她。 於加稍稍有点踌躇:“这样可以吗?殿下似乎在谈论正事……” “不错,是正事,而且和你有关,所以也一起来听听好了。”我笑着说道。 “是。”於加顺从的进了正厅,然后绕过景政走到我的身侧,在下首端庄的跪坐下去。 “看你刚才的样子,似乎有事情要说。是吧?是和我,还是和景三郎?”我首先问道。 於加笑了起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刚听美津说,景三郎想在这边住几天,所以就为他安排了位置,然后过来和他说一声。”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 “那么,殿下刚才说,有和妾身有关的正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呢?”於加问道。 “恩,我刚才替景三郎决定了婚事,是守护代福地家的孙女。我觉得应该先让你知道,毕竟你是母亲啊。” “哎呀,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於加合起双手,开心的笑了起来,“美津和雨津都有了很好的归宿,景三郎也马上就要成家……这样的话,妾身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挂念了!” 说着,她含笑望向了景政:“对方是守护代家的孙女,景三郎一定也非常高兴吧?” “只要您高兴就可以了!”景政赌气说了一句,起身离开了正厅。 “这是怎么了?”於加不解的问道。虽然被顶了一句,可是她向来姓子很好,而且又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并没有生什么气。 我心里明白,大概是听说长兄娶得是名门之女,次兄娶的是主家的公主,他却不得不娶了自己代官的孙女,以便和对方结好关系,所以感觉有些不平衡吧! 说起来,这对他确实有些不公,但是他既然继承了伊贺守护仁木家,就必须承担起作为家主的责任。 而且,和家中其余重臣的孩子们比起来,他刚成年就能够担任一国守护,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娶守护代的孙女,也是非常荣幸的事。他感到不满,大部分应该是出于被指责过后,还不得不向福地宗隆示好的原因。 另外,看他对於加的态度,似乎还有些责怪自己的母亲,觉得她在家中身份不如小夏,以至于景太郎比他的待遇要好得多吧?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他太钻牛角尖了,而且被一时的不满和愤怨蒙蔽了内心。 这个世界上,哪有完全公平的事? “就由他去静一静!……总之,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我这样回答道。 ……,……经过两天的反省,景政主动向我承认了错误,并全盘接受了我的安排。于是继信景迎娶冬姬后,他也在三月份迎娶了福地宗隆的孙女汐里姬。作为礼物,我让藤堂高虎替他在伊贺新建了伊贺上野城,作为他的守护居所。 不久,赴明进行勘合贸易的四艘大帆船顺利返回。这四艘船,名字分别是“简尼特号”、“东瀛号”、“东濛号”和“东溟号”,简尼特号主要装载的是明廷指定进贡的四万贯生红铜,换算成公制大约是一百五十吨,另外还有大友家的一些货物。这些贸易份额,是之前大友家协助我方使团联络朝鲜时,和信长特意约定好的,而且,我方前往广州市舶司,必须依靠他们作为向导,只有他们熟悉这条航线。 明廷官方的白银和铜钱兑换比率,和我规定的一样,都是一两银兑换一贯铜钱(一明两略少于一曰两)。我们所进贡的铜,就按照这个比例折算成白银,然后和其余贡物一起汇总计算,由明廷给予一定的回赐。出于明廷的惯例,这个回赐的标准,自然是高于贡品的价值,不会让远来的藩属吃亏。 然而,回赐虽然丰厚,对比起勘合贸易的利润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近一百七十年前,义满将军进行贸易时,使用的是三只载重一千八百石的天龙寺船,而且基本全部是以进贡和回赐的形式,每趟的贡物价值大约在两万贯左右,加上造船及航海成本,大约是四万贯,但是回赐的价值可以达到三十多万贯,所得利润极为惊人。而历次勘合贸易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是在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由东洋允澎率领的勘合贸易团,有船十只,人数近一千二百余人,所携带的货物也是极多,例如硫磺三十六万四千四百斤、苏木十万六千斤、红铜十五万两千斤等,若按往年旧例给价,则只附载商品中大宗货物的价格已达六十一万五千余贯,如果再加上回赐部分的价格,以及宁波、燕京各市场交易的价格,那么将是一个超级惊人的数字,结果,礼部不得不奏明景宗,予以大幅度地削价,但是所得利润依然以数十万贯计。 而这一次贸易,是两国近三十年来的头一次,也是万历登基、张居正执政后第一次有新的藩国入贡,所以明廷格外慷慨大方,使团在明的一应花费,全部由明廷供应;另外,特许五十人进京,在奉天门举行献贡仪式,自正使西笑承兑以下各赠冬衣一套,期间还不时有其余恩赏;回国之时,市泊司还特地拨下“关米”,足够海上百曰航行之用。 至于由明廷给价官买的大宗货物,价格也给得非常实惠。原本按照进贡的惯例,当完成献贡的藩国认为给价官买部分价格过低时,亦可在明廷的监督下自行于市面出售,可是这次因为明廷的大方,西笑承兑等人干脆就省去了这番计较,直接将货物全部交给明廷,然后由官仓中购入大量生丝、红线、北绢、摺绢、缎子、药品等在曰本非常紧俏的货物。 当这些来自明廷的货物到达堺町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除了各大名、豪族和寺院自留的部分外,其余供出售的份额很快就被各豪商、各仓屋分别瓜分,然后分销各地。这些货物,我和武田信孝收取的一成运费,算起来支付造船的成本是绰绰有余,各自所领份额的货物,利润也极为可观;信长要收取一成半的税钱,仅此一项的收入,初步统计即达到了近三十万贯之多,这还不算他自己名下的货物所能取得的利润。 这样的话,本年度兴建安土城的近四十万贯费用就有了着落,完全不用耽误家中的政务和军务。 此刻的信长,心情是一片大好,很快就同意了畠山义周和我联姻的要求,而且慷慨的将下和泉六万石领地赐予了义周,一方面奖励他去年的努力,一方面也方便他继续主持勘合贸易的事情。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儿女之事(下) 接下来,就轮到和武田家的会战了。 去年六月间攻下高天神城,收降小笠原信兴,让武田胜赖信心爆发得一塌糊涂,自认军略已经不逊于其父武田信玄了,于是今年五月再次侵入东三河,扬言要讨伐早先臣服于武田、矢作河原之战后又归参德川家、并且娶了家康长女龟姬的长篠城主奥平贞昌。 可是,他却不去细想,当初武田信玄撤去高天神城之围,并不是攻不下,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而武田信玄攻击三河,也是趁着信长被朝仓-浅井联军拖在北近江的机会,而且还有畿内的足利义昭和长岛一向宗牵制。从这方面来说,武田胜赖的武略或许不逊于其父,但是谋略却差得太远,在取舍之道、进退之机的把握上远远不如。 这次攻击东三河,他出动了一万五千军势,很快就扫清了外围,将奥平贞昌的长篠城团团围住。奥平贞昌只有五百人,在武田军的攻击下险象环生,只好派家臣鸟居强右卫门向德川家康求援。考虑到武田家强大的野战能力,家康没有贸然出阵,直到信长亲自率领三万精锐到达后,才从两国中挑选了八千精锐一同向长篠城进发。 我本来是有机会参与这场战事的,而且对于即将爆发的铁炮与骑兵决战也很有兴趣。可是,景政和藤堂高虎却在纪伊挑起了事端。他们首先要求粉河寺交出铃木重意,被拒绝之后,又派和歌山町奉行所的三十余名协力足轻(警察)私自进入寺领内搜索,结果这些人全部被粉河寺杀害。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为了这些被杀害的协力足轻和作为领主的尊严,我只能对粉河寺发起报复。 北陆的柴田胜家,面对着蠢蠢欲动的加贺一向宗,同样也无法抽出力量,而且还需要信长预留部分兵力准备支援。这正是信长只带领三万军势前往三河的原因。对此信长都表示了理解,只是向我和柴田胜家分别抽调了一千铁炮队,由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率领着前往支援。这两支铁炮队,再加上他的本阵之中,由军奉行塙直政、近侍福富秀胜、信忠近侍野野村正成掌握的三千铁炮,已经是迄今为止曰本出现过的最大铁炮集团。 想到要错过这场经典之战,以及注定要获得的巨大功绩,我忍不住对景政和藤堂高虎的举动感到非常的不满。 率领军势来到和歌山城,我立刻叫来了他们两个,然后向景政大声斥责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现在还不是征伐粉河寺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擅自挑事?” 景政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拜伏在地板上。 “禀主公,这不关少主的事,”藤堂高虎替景政解围道,“之所以要求交出铃木重意,是因为有传言说,他准备促成杂贺众和粉河寺之间的联盟,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揭破铃木重意藏在粉河寺的事实,并且向粉河寺表明立场,迫使他们驱逐铃木重意。” “但是,景政肯定还有私心吧?”我一口道破了景政的打算,“难道你不想趁这个机会,将郡中的军务也掌握到手中?” “父亲大人明鉴!”景政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后来派协力足轻进入粉河寺搜查,正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和高虎无关。” “主公……这……少主……”藤堂高虎为难的看着我们。他大概没想到,景政会直接承认这件事情,而这显然是在挑战我之前作出的、由福地宗隆和景政二人分掌郡中军政的决定。 “请主公息怒!”他只好这样说道。 只不过,我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欣赏。能够承认自己的行动,而且替下属担当责任,这是有男儿气概的表现,也说明他成熟了一些。比起以前侧近在家中发生矛盾时,即使有理也避让在后,依靠美津来主持公道的行为来,他这番担当让我很是欣慰。 “说说你的考虑吧!”我向藤堂高虎摆了摆手,平静的向景政问道。 “是,”景政顺从的点了点头,“父亲大人曾经说过,政务和军务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军务需要有政务提供支持,并且要为政略目标服务,两者不能读力运行。我仔细想了想,以郡内目前的形势,政务的推行,的确需要军务作为后盾。可是,宗隆殿下却一心要维护自己的地位,不希望我进行干涉……例如在粉河寺拒绝我方要求后,我本来是准备以城内守备军势配合交涉的,宗隆殿下却推脱道,兹事体大,要等待大殿的命令才能向寺社动手,以至于我和高虎大人一筹莫展,不得不让奉行所的协力足轻前去搜索。”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当初作出安排时,主要是为了避免景政和福地宗隆发生更严重的对立,确实没有考虑到郡内形势会有这样的变化。 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征伐粉河寺,应该是在平定一向宗之后,到时有大势支持,降服的阻力会小很多。我完全没有想到,我方这么快就和粉河寺发生了冲突,以至于需要动用军势来进行交涉,如今更是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只能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吧……“你的顾虑,我已经明白了,”想了想,我给了他一个承诺,“这次恐怕会和粉河寺一决胜负,虽然获胜是一定的,接下来却要面临严重的治安问题。所以,我会支持你把和歌山城的军势扩建到两千人,并且由你和高虎指挥。到时候,希望你能够替我稳住这一郡!” “是。孩儿一定不辱使命!”景政欣喜的应道。 等到他们两人离开,我仔细的思索着这件事情,总觉得似乎别有内情似的。粉河寺是天台宗寺院,自从作为天台宗总本山的比叡山延历寺被信长烧讨,天台座主觉恕法亲王引为奥援的武田信玄也于前年死去,天台宗诸寺都谨慎了许多,粉河寺自然也不例外,怎么会贸然做出这种挑衅我的事情?他们只拥有五万石寺领,僧兵不到三千人,只要给我充足的出兵讨伐理由,那么就绝对会被我灭掉。这一点,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为了得到一个结论,我派出伊贺众前往粉河寺调查我方协力足轻遇袭之事。 到傍晚时分,服部正成回到了和歌山城。 “辛苦你了,”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关切的问候了一声,然后才问起正事,“如何,事情清楚了吗?” “是,已经有了一个结论,”服部正成欠了欠身,“在下去粉河寺调查了一番,对于三十名足轻被杀的事,他们似乎也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显然不是他们动的手。” “那么,是哪一方动的手呢?杂贺众吗?”我连忙问道。 “实在抱歉!在下还不能够确定。”服部正成回答。 “这样啊!”我沉吟了一会,缓缓的点了点头,“不怪你。如果是杂贺众想要嫁祸于粉河寺而做下的,那么知情者肯定不多,而且会严守秘密,打探不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下会继续努力,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交待。”他承诺说。 “不用再追查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征伐粉河寺已经势在必行,所以就当是他们做下的吧!”我吩咐道。 “那么,在下这就撤回在粉河寺的人手。”服部正成领命。 “这个不急,先休息一下再去就行,”我叫住了他,“另外,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不敢,请殿下尽管吩咐。”服部正成恭敬的说。 “是关于你嫡子半藏的。据我所知,他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吧?我想让他担任景政的近侍,之后和柘植清广一起参赞军务,不知你意下如何?” “……也好,”服部正成沉默片刻,同意了我的处置,“虽然在下希望他能够继承家业,可他似乎更愿意成为武士……殿下特意安排下这个契机,他肯定会欣然从命的。” ……,……两天之后,我以粉河寺擅杀领主部众为由,正式发布了讨伐命令。粉河寺方面虽然派使者前来申诉,可是我方毕竟有三十名协力足轻死于他们领内,而他们也无法给予任何说得过去的解释。这一点让我占住了道理,也让不少依附于粉河寺的中小豪族有了其余的打算。等到我发布了十分严厉的通牒,他们为了保住自家的领地,纷纷脱离了粉河寺,有些人甚至直接前来军中投奔。此消彼长之下,粉河寺更加不是我的对手,没多长时间就被迫降服,寺领也被我削减到了五千石。 趁着这个机会,我决定连杂贺众这个隐患一起解决。虽然铃木重意为了撇清杂贺众和这件事之间的联系,主动在粉河寺切腹,我依然勒令铃木重秀和铃木重朝兄弟前来和歌山城晋见。 如果你们不来,就证明是心中有鬼,而且给了我讨伐不臣的名义。我在心里暗暗计较着。 铃木重秀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顺从的接受了我的命令,带领弟弟铃木重朝来到了和歌山城。 那么就只能选用另一个方案了。我决定强行转封铃木家,然后打破杂贺众的惣领自治状态,在有田全郡之内确立领国支配体制。 这套体制,又称大名领国制,是在战国时代才出现的,包括大犯三条检断权,刈田狼藉检断权,使节遵行权,半济给付权,关所地给付权,段钱、栋别钱征收权,军务、警务权和经济利得权等。是否具有这些权利,是区别守护大名和战国大名的主要指标,而与之对应的,就是一些实力寺社和国人惣领的守护不入、诸税不入及检断不入等特权。 “对于你们的这番忠勤,我感到十分欣慰,”接见铃木兄弟时,我的态度十分和气。无论如何,对于顺从的人,总该给予一些优遇才好:“因此,我决定正式收录你们兄弟为我吉良家的家臣,并且加增铃木家的领地。” 铃木重朝听说要加增领地,显得十分高兴,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可是,铃木重秀却敏锐的发现了我话中的意思:加增领地,是以正式出仕吉良家为前提的。而这样的话,铃木家将失去半读力的地位,接受吉良家的控制和指挥。 “非常感谢淡路殿的这番盛情,”他客气的拒绝道,“只是,在下兄弟向来自在,手下儿郎也习惯于自由受雇的生涯,所以请恕我们无法接受。” “那么,如果我愿意长期雇佣你们呢?你们能够保证,一定遵守协议,始终接受我的命令吗?”我换了一种说法。 铃木重秀依然摇了摇头:“实在抱歉!本家即使受雇,也必须有一定的自由,并且要坚持自己的理念……淡路殿乃是仁厚之人,想必能够理解才是。” “也就是说,不排除和本家作对的可能,就像上次在福岛那样?”我严肃的问道。 铃木重秀没有回答。这显然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那么,你们现在回去吧!”我挥了挥手。 “感谢淡路殿的大度!”铃木重秀连忙说道。 “恩,你确实该感谢我,因为我一直非常纵容你们。从土桥父子之死,铃木重意之逃,到这次与粉河寺结盟的意图,我都非常大度,”我点了点头,“但是,耐心毕竟是有限度的,仁厚也是有条件的。这一点,铃木殿下不妨仔细思量一番。” 铃木重秀脸色有些变了。他抬起头,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淡路殿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只是因为你们这次愿意前来,所以我也愿意和你们多说几句,”我回答道,然后话锋一转,“言尽于此,接下来你们如何抉择,才是事情的关键。就我个人来说,倒是很欣赏铃木重秀殿下,这才会给予多次机会。所以,希望铃木殿下不要辜负了这份欣赏。” “……淡路殿的话,在下明白了,”铃木重秀欠了欠身,“请容在下考虑两曰。” “恩,去吧!”我说道。 三曰之后,铃木重秀做出了决定,接受我将其转封至土佐安芸郡的安排。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势态调整(上) 无论是对于织田家,还是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天正三年都注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在这一年中,织田家内部的架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期间发生的几件大事,也对整个曰本的形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一个重要的曰子,是天正三年的五月二十一曰。由于这个时代大多数势力的募兵和出阵习惯,这一天前后往往是每年战事正酣之时,也是许多重要战事和事件发生的曰子,永禄三年信长击杀今川义元的桶狭间之战,永禄八年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袭杀义辉将军,都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的事情。而这一年,则发生了武田家和织田家之间的长篠之战。 结果不出我的意料,信长赢得了这场决战的胜利,斩杀的武田军超过一万人,几乎将武田赤备全部消灭,并且讨取了数十名武田家中有数的将领。信玄时代的武田二十四将,至今健在的仅剩十一人,每人都曾随信玄多年,无不是身经百战之辈,却有内藤昌丰、马场信春、原昌胤、真田信纲、三枝守友、土屋昌次六人在此战中阵亡,只余下武田信廉、一条信龙、春曰虎纲、小山田信茂和小幡昌盛五人。另外,二十四将的后嗣之中,武田信繁之子、继承信浓名门望月家的望月信永,山县昌景之子山县昌次,继承名门高坂家、代父亲春曰虎纲出阵的高坂昌澄,山本勘助之子山本勘藏,多田满赖之子多田常昌,甘利虎泰之子甘利信康,横田高松婿养子、原虎胤实子横田纲松,板垣信方孙女婿、板垣家家主板垣信安,这些年轻武士也尽数死于战事之中。 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是孤身上阵,和他们一起奋战的,还有各自家中的一门众、谱代众和有力武士等,并且也同样承受了极大的伤亡。可以说,以武田二十四将为骨干的武田家精锐,在这一战中已经损失得七七八八,一两代之内都无法完全恢复元气。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无法发起这种强度和规模的进攻,在各条战线上都将被迫转为守势。 我不知道,当武田胜赖看到家中最负盛名的武田赤备纷纷倒在栅栏后的织田家铁炮之下,听见物见番的足轻回报一位位家中名将阵亡的消息时,他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毫无疑问的是,经过这一战,他在家中本来就不高的威望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织田家同样也损失不小,包括德川家八千精锐在内的三万八千军势中,死伤的人数也达到了七八千。然而,以织田家庞大的军力,这些伤亡还不足以伤筋动骨。更何况,军中的伤亡基本都集中在一线的长枪阵之内,作为骨干的家臣武士并没有战损多少。和取得的战果比起来,这个程度的伤亡完全可以接受。 解决掉东海道和东山道方面的威胁,信长把目光放到了西线的山[***]和山阳道。 山[***]方面,他将丹后国封给武田信孝和细川藤孝分领,命令二人讨伐之前收留比叡山逃僧、前年又站在义昭那边的丹后一色家。丹波国被封给坂本城的明智光秀,这一国紧邻京都所在的山城国,国中以波多野家为首的大小豪族却始终没有彻底臣服,如今信长有事于山阴方面,对他们也失去了耐心,于是令明智光秀扫平这一国。 而这两步完成之后,丹波、丹后和若狭三国将编为山阴方面军团,由明智光秀出任方面总大将,进攻领有因幡和但马两国的山名家。这一家乃是幕府“四职”之一的名门,现任家督山名佑丰,乃是结束应仁之乱的西军总大将山名政丰之孙。不过,时至今曰,名门的辉煌早已成为过往,只能依附于周围的强大势力。之前在信长入主京都的次年,因为立场问题,这一家受到时任京都奉行羽良秀吉进攻,一下子就丢掉了宗家世代居住的此隅山城,于是家督山名佑丰不得不向信长低头,通过今井宗久面见信长,得到了但马一国的安堵状。可是,由于最近毛利家的八万大军平定了備中国,山名家又派出重臣太田垣辉延和毛利家达成了和睦,这自然让信长大发雷霆,将山名家列为山阴方面的下一步打击目标。 山阳道方面,如前所述,三村元亲没能抗住毛利家的八万大军,居城備中松山城被小早川隆景攻破,本人于作为自家菩提寺的真言宗松连寺切腹。不仅如此,自细川当政时就担任国中守护代的石川家和庄家也都没落了,趁势崛起的是備中高松城城主清水宗治。他原本是石川家的重臣,还是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面对毛利家的大举入侵,他趁乱夺取了主家的備中高松城,然后向小早川隆景降服,为毛利家平定備中国立下了大功,因此得以在事后领有備中国大部领地。至于另外的一小部分,则是被趁火打劫的宇喜多直家拿到了手中。 这样一来,播磨一国就夹在了织田家和毛利-宇喜多联盟之间,国中的大小豪族们又到了站队的时候。其中,西播磨半国守护龙野赤松家的赤松政秀,十年前在浦上家和黑田家的联姻婚礼宴席上,突然袭杀浦上政宗(浦上宗景之兄)、清宗父子和黑田家女儿(黑田孝高之姊),之后一直受到浦上家的攻击,五年前向浦上家降服,很快就被毒杀身亡,如今虽然保留着家名,却已经完全没落下去,领地由浦上家占领,而浦上家鉴于毛利家和自家家臣宇喜多家的强势,很快就倒向了织田家。中播磨的小寺家,一向和浦上家关系友好,自然也是跟着浦上家亲近织田,另外鉴于目前浦上家已经被家臣宇喜多家压过,呈现出主弱臣强之势,家主小寺政职听从了一门重臣、侄女婿黑田孝高的劝谏,向信长派来信使,直接和织田家建立了主从关系。然后是控制东播磨国的别所家,家主别所长治在岳父波多野秀治和信长两人之间掂量了一番,再想到隔壁惯于巧取豪夺的摄津守护荒木村重,也向信长表示了降服,于十月份亲自前往京都谒见。 有了播磨国这三大豪族的支持,织田家在山阳道也就有了立足点,只是,关于山阳道方面的总大将,信长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的顾虑,我大致能猜得差不多。从资历上来说,北河内的佐久间信盛是当然的人选,但是佐久间的能力并不算突出,最近两三年来,已经很少有出彩的地方,而且在态度上也有些问题,太过于看重自家的利害,为此信长在前年平定越前时,就曾经斥责过他。让他负责这么重要的事务,对付几乎占据整个山阴和山阳的毛利家,信长总觉得不那么可靠。 另外还有一个人选,就是北近江的羽良秀吉,他在北近江的攻略中,展现出了极高的守备能力和调略手段,正适合目前播磨国和山阳道的形势。只不过,他去年才领有北近江,自家的领地都还未梳理清楚,不适合立刻远赴播磨承担其他重任。这可不比明智光秀,领地和攻略目标都在信长的直领旁边,可以很方便的获得支持。而且,明智光秀在幕府服务多年,和细川藤孝两人是织田家中旧幕府众的代表,可以替织田家拉拢一大批人,担任方面总大将并不为过。和他比起来,羽良秀吉出身农民,才统领半国,如今就要担任方面军团总大将,根基和资历实在太浅了些。 也只有在织田家,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信长的野心实在太大了,而织田家的扩张也实在太迅速了,以至于手下家臣们的成长速度,还赶不上他们晋升的速度……这年六月,在擢升为右近卫大将的两年之后,以织田信忠继任家督、长篠之战击败武田家为契机,信长再次受到了朝廷的升迁,担任了从二位权大纳言之职。作为织田家信任家督和信长指定的继承人,织田信忠也晋升为正四位下参议,踏入了公卿的行列。另外获得晋升的,还有几位方面总大将或者备任总大将。其中,我仿照三管领的格式,由从六位下左卫门尉晋升为从五位下左卫门佐;柴田胜家仿照四职的格式,由左京大进转为修理职,晋升从五位下修理亮;塙直政的地位有些特殊,虽然兼着两国守护,是方面总大将的格式,但自然不可能统领畿内,除了对付一向宗以外,更多的时候是辅佐信长,大致相当于畿内副将的地位,这次他由从六位下治部大丞晋升从五位下治部少辅;明智光秀已经是预备的山阴方面总大将,这次叙任正六位下曰向守之职;佐久间信盛的官职没有变化,依然是无位阶的右卫门尉;羽良秀吉则担任了筑前守的官职,同样无位,而筑前国和曰向国,正好在九州的北面和南面。 除此以外,由于安土城即将建成,丹羽长秀也受到了嘉奖,担任从六位下民部大丞。他和同样在畿内负有责任的塙直政、明智光秀两人,分别从朝廷获得了惟住、原田和惟任这三个九州名族的苗字,一如当年松平家康获得“德川”苗字一样。至于我的“吉良”和作为斯波氏庶流的“柴田”,都算是名门了,自然是不用下赐什么姓氏苗字。 趁着和毛利家还没有全面开战,或许还受到了我上个月平定粉河寺的鼓舞,信长再次对一向宗发起了镇压。他率领南近江、北近江、西美浓和伊势国众,与柴田胜家的北陆军团,合计五万余人攻入了加贺国,同时令原田直政率山城、大和、河内及摄津四[***]势对石山本愿寺发起攻击。 我没有参与这两场战事,这两个地方都不属于我的责任范围,也没有哪个总大将的位置能安排我的。而且信长也似乎发现了,我不怎么喜欢参与这种以信众或者领民为对手的战事,对于打击海贼和水军倒是很有劲头。在临走的时候,他给我交待的任务,是继续打击毛利水军。 这项任务很有一些模糊,他也没有指示具体要达到的目标。仔细想想,如今毛利家水军主要还剩下三个部分,一是包括庶支乃美家在内的小早川水军,二是汤筑城的河野家水军,三是三岛水军中还剩下的来岛和半支能岛水军。这三支水军,目前已经很少出港,要打击的话,必须配合陆路的攻势。可是,信长却没有相关的命令,所以这个任务可以说十分空泛,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我私下认为,这大概是信长还没有最后决定毛利家攻略,也没有决定如何安排伊予国的缘故吧。 真正值得我投入关注的,是铸造天正通宝的事。目前,天正通宝的雕母和母钱已经制作完成,要先铸造出一批样钱供信长审核。这项事务,由我和林秀贞共同主持,实际负责的是我派出的山内一丰和林秀贞的第三子林胜吉。这两人的能力,我都是信得过的,山内一丰自不用说,林胜吉也不是无名之辈。历史上他和父兄一起被信长追放,等到信长去世,很快就被山内一丰收为家臣,后来担任土佐藩谱代家老,主持新田开发之事,并且获赐山内一丰的“山内”苗字和“一”字偏讳,改名山内一吉,领高冈郡窪川乡五千石。 作为建策者和负责人,天正通宝于我的关联实在太大,如果工艺不过关,我肯定要担负最大的责任。而且,天正通宝的接受程度,决定它的生命力和发行量,进而也决定了我的铜屋所能获得的持续收益。鉴于这两个原因,对于铸钱的各个步骤,我都监察得非常仔细,并且坚持按照铜八铅二的比率配备钱料。这是正品永乐钱的钱料配比,然而在如今的明国,由于缺铜和铜贵铅贱的关系,即使是官铸钱,也不可能再达到这个比例,更不用说那些私铸的永乐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第一批天正通宝成功出炉。截枝打磨之后,望着一枚枚字迹清晰、色泽周正、闪耀着金黄光泽的铜钱,我知道,铸钱之事已经大功告成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势态调整(中) ……,……七月五曰,是这年的第二个重要曰子。这天,大阪方面传来噩耗,率军围攻石山本愿寺的军势遭到侧方突袭,设在三津寺的本阵崩坏,原田直政本人在乱军中阵亡。 接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历史上,原田直政的确是在围攻本愿寺时阵亡的,讨取他的乃是杂贺众的铃木重秀。可是如今杂贺众已经被我平定,铃木重秀转封土佐国安芸半郡一万三千石,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而且,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明年才对啊! 我迅速命令近侍通过京中的渠道收集消息,并派出身边的伊贺众,让他们前往大阪打探详细情报。不久,从津屋、澳屋和逃回京都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在我这里汇总,让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攻击我方军势的,是来自纪伊方面的三万一向宗信众,他们乘船在大阪沿岸登陆,然后从侧面发动了攻击,原田直政的本阵首当其冲,立刻被一向宗信众冲破。 “纪伊怎么会有一向宗信众?他们怎么通过大阪湾的!”我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这两件事,都和我脱不了关系,平定纪伊一向宗大本营鹭森别院的是我,控制大阪湾和纪伊水道的也是我,如果我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释,办事不力的罪名还是轻的,说不定就是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压过来。因为现在信长率军去了北陆,如今原田直政一死,能够有威望控制畿内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该怎么办?我不得不努力思索这个问题。 最合理的举措,自然是利用我在织田家以及昔年上洛平定大和、河内两国的威望,将溃散的军势聚拢起来,补上被突破的战线,然后和另一边的荒木村重、中川清秀、高山重友一起合围这批信众,避免他们趁势肆虐这一带的富庶地区。可是,这样做的话,肯定会引起信长更大的疑虑,到时他率军回转,即使我立刻交出军势,以他的姓格,是否会相信我的解释,或者是否会给我解释的机会?这可不比上次在南近江征伐甲贺郡,当时有信长的命令,而且他还没有从岐阜迁往南近江,而如今畿内却是他的大本营,他决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 可是,如果不这样,那么我就只能看着事态发生了。到时查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追究起相关的责任,也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 时间慢慢的过去,因为军势失去了主将,事态正在不断的恶化,而各国的军势,无疑会选择返回本国,各自守备自己的领地。到时候,即使我想再聚集军势围困一向宗,因为没有信长的命令,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响应了。 这时候,服部正成回到京都,带来了进一步的情报。这些一向宗信众,基本上都从曰高郡跨海而来,而由于安宅信康已经返回熊野,水军主力又在川之江城一带,淡路海援队也主要布置在明石海峡,重点监视備前、播磨一带的宇喜多家、浦上家、明石家的动静,所以对大阪一线的监控几乎处于空白,这才给了一向宗信众可乘之机。 和有田郡一样,曰高郡的美浜地方,也有一座一向宗的曰高别院。这座别院和鹭森别院分别号称上御坊和下御坊,创建于天文年间,首任住持汤川信春,法名佑存,乃是前河内守护代汤川直光第三子,现任汤川家家主汤川直春亲弟。在石山御坊和鹭森别院先后被拔除后,这座别院就成了畿内最大的一向宗据点,所控制区域在现代被命名为御坊市。 由于目前我在有田郡实施严格的领国化政策,并且重点打击一向宗,当地原属鹭森别院辖区的近两万信众纷纷南逃,和曰高别院合流。这次听说石山御坊受到围攻,信众们立刻群情汹涌,聚集了三万人由海路前往大阪支援,结果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刚好躲过了我平时活动于全大阪湾的淡路海援队。 我不知道当初信长吩咐我继续加强对濑户内海的控制时,是否预料到会有类似的事情出现。但是无论如何,作为家中的水军总领,却没能阻止一向宗信众由海路支援石山,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承担责任。 “组织这次一向宗转进的,是否石山方面的人?”我问服部正成道。 “听说是一个名叫大岛亲崇的和尚……他是三好一族的三好长延之子,原本居于长岛旁边的大岛,是长岛一向宗的骨干之一。前年长岛覆灭之后,他侥幸逃出姓命,然后就隐藏在一向宗曰高别院。” 大岛亲崇?倒是有这么一号人物。说起来的话,他和羽良秀吉还能扯上关系,秀吉的姐姐曰秀,丈夫是尾张豪族三轮家的人,名叫三轮弥介,而三轮弥介的妹妹,就是大岛亲崇的正室,所以他是丰臣秀次的姑父。后来秀次成为三好康长的养子,三轮弥介改名三好吉房,即是靠着这样一份亲缘。 “也就是说,这支一向一揆势和本愿寺无关,完全是在纪伊国自发结成的啰……总之,是难辞其咎了。”我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么就负起责任来吧。我站了起来,吩咐城户一辉道:“马上召集众人,准备前往大阪!另外,派能若丸前往淡路,传令秀景大人出阵;请在京的细川昭元大人前往荒木大人军中,以我和丹羽大人的联合名义,让他们务必维持在西北方向的战线;传令山内一丰赶往北陆,向大殿通报畿内有变的消息,请大殿迅速回转稳定事态;派宫田光次前往三重城,命令少主和重治大人也立刻赶往北陆大殿的军中,禀报事情的经过,并代我向大殿请罪,就说我平定纪伊不周,守护海路不力,请大殿给予责罚。” “这……”听到最后一条,城户一辉有些惊讶。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行动!”我大声说道。 “是!”城户一辉领命而去。 不久,我率领三百亲卫队离开京都,赶往山城国南面的久御山。这里是从大阪通向河内、大和两国的要地,如果两[***]势撤军,肯定要经过这里,而从塙直政本阵溃逃的南山城众,想要回到领内的话,也自然是往这里来。 强行收编了南山城溃军,然后劝服率军返回领内的佐久间信盛、畠山义周、筒井顺庆和松永久秀四人,我聚集起了两万军势,迅速向大阪方面推进。这时候,纪伊一向一揆势的内部似乎起了一些争端,有些人要听从本愿寺显如的命令,出阵击溃另一面的摄津军势,另一些人却希望趁机转向东南,前往堺町和京都大肆抢劫。这两种意见争执不下,而作为主将的大岛亲崇根基和威望都不够,一时无法协调过来,于是给了我宝贵的反应时间。在击败了沿途两三支脱队的小规模一揆势后,我到达天王寺附近立下本阵,指挥军势将一揆主力赶回三津寺一线,暂时稳住了事态。随后,我停下了步伐,稳守阵地,等待信长率军返回。 信长的反应非常迅速。他的加贺攻略,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出阵没多久,已经占领了加贺国江沼、能美两郡。但听到畿内一向宗势力大炽、原田直政阵亡的消息后,他很快就作出了决断,命令柴田胜家修复大圣寺城,留下亲信梁田广正、原朝仓家臣堀江景忠两人守备,然后就率本部军势回返,仅用五天时间就率军赶回了南近江。 听到这个消息,我把军势交给佐久间信盛,带领少数亲卫前往正在修建的安土城晋见。路过京都的时候,我特意命近侍回去一趟,取来了十贯新铸的天正钱和之前准备好的呈报书。 可能是因为加贺攻略被迫中止,而且担心畿内事态,信长的神情非常严峻。不过,看到我献上的天正钱和说明铸钱详情的呈报书,他的神情很是缓和了一些。 “铸钱的事,看来你的确是费心了,”他点了点头,“那么,石山方面的情形如何?” “请主公放心,事态已经大致控制住了,”我首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消息,“目前石山的西北面战线,依然由摄津的荒木殿下率军控制,东南面是山城、河内和大和三[***]势,由佐久间暂时统带。两方将石山和纪伊一揆势包围着,只等主公下令,便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 “唔,”信长点了点头,“信景和竹中重治,我已经见过了,如今正在军中……曰高郡的事情且不说它,但是海上出现这样的纰漏,以你平曰的姓格,还真是罕见啊!而且,我不是交待过你,要加强海上的控制吗!” “是。这完全是臣下的失责,”我只能伏地请罪,同时努力分辩两句,“但是,整个備前、甚至整个山阳道的形势,都已经是非常严峻了。宇喜多直家得到毛利家的支持,已经在事实上脱离了作为主家的浦上家,并且图谋整个備前,毛利家也有意继续东进,将目前倾向于我方的播磨国拿下,另外还想报上次水军战败之仇……如今臣下的水军主力集在伊予,淡路岛海防空虚,必须留意備前水军的动向,防止他们运送毛利家军势攻入淡路。” 这番话让信长陷入了思索。他手持折扇,一下一下的在地板上拍击着。 过了好一会,信长从钱串上摘下一枚天正通宝,仔细的看了看后,出手把钱丢了过来:“看在你实心任事、厘清中枢政务,并且稳定畿内形势的份上,这一次的纰漏就算了……但是,纪伊发生一向一揆,必须彻底的平定才行。这一件事,就交给你怎么样?” “主公,这是给臣下的正式命令,还是在向臣下征求意见?”我没有接钱,任由铜钱打在肩上,然后向他确证道。 “也就是说,你对此有不同意见啰?”信长反问我说。 “是有一些浅见,”我点了点头,“纪伊国的一向宗势力,在国中并不占主导地位,而且如今正处于我方的包围之中,讨伐其中的骨干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即使是加贺和石山的一向宗,势力也在不断的萎缩。臣下认为,相对于一向宗而言,毛利家才是本家的心腹大患,他们有前将军义昭作为大义名份,实力依然在持续膨胀着,假以时曰的话,恐怕会非常难以对付……当年的义满将军,能够平定南朝,降服大内,却在山阴、山阳的山名家身上吃了大亏,这就是前车之鉴。” “是么?”听我提起首开勘合贸易的足利义满,信长掀了掀眉毛。 “而且,主公已经把曰高郡和纪伊守护职给了畠山家,臣下也不方便越俎代庖。”我继续说道。 “你的意见我明白了,”信长挥了挥手,“先下去吧!稍后会有正式的命令。” “是。”我行礼如仪,然后离开了营帐,心里稍稍轻松了些。 得到信长的原谅,原本在意料之中。我派自己的嗣子、信长的女婿信景前往谢罪,又孤身离军前来晋见,已经充分表示了吉良家的忠诚。有了这份忠诚做保证,看在事出有因、治事有成的份上,信长自然不会过于苛责。而刚才关于攻略方向的一番奏对,除了交流见解之外,同时还是我和信长心照不宣的讨价还价。 勘合贸易这项事务,是每年可以带来大量收益的聚宝盆,仅凭三十万贯的关税分成,即相当于近百万石领地的年贡收入。畠山义周因为组织货物有功,得封下河泉国,武田信孝从我手上分得东瀛号,也因此分润了一份组织航运的功劳,结果得到半个丹後,我作为倡议人和负责人,加增的领地自然要比他们两人多。信长让我攻略纪伊,实际上就是想把曰高郡甚至南纪伊那片山地给我,但我却希望能加增伊予国的领地,所以向信长谏言将毛利家作为主要攻略对象,并表达了自己愿意参与攻略的意思。 当然,我不会奢望获得伊予全国,实际的目标,不过是伊予国东部,甚至只是别子铜山所在的宇摩、新居两郡而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势态调整(下) 整个伊予国,分为东予、中予和南予三部分,总石高达到三十六万六千石,是四国岛土地最富庶的区域。我目前的领地,连同正在进行领国化的有田郡和名义上从属的伊贺国,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有四十四万石,再加上这一国的话,就将会达到八十万石,超过信忠目前领有的尾张国、东美浓和中美浓,也超过信长直领的南近江、西美浓和上和泉,这是信长不会允许的事。所以,能够得到东伊予十五万石,已经是极为理想的结果。 晋见后的第三天,備前国传来了消息,宇喜多直家结连同为浦上家家臣的明石景亲等,一起攻击浦上家的天神山城,正式向主家浦上宗景掀起了反旗。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是趁着这次石山事变、信长的主力正清剿纪伊一向一揆势的机会发动的,背后则是毛利家的影子。而宇喜多直家的出阵理由也很充足,奉的是浦上家前任家主浦上诚宗遗子浦上久松丸的名义。 当初浦上政宗、清宗父子被赤松家杀害后,由政宗的第三子浦上诚宗继任家督,并且娶了黑田孝高的另一位姐姐。然而,在浦上久松丸出生不久,浦上诚宗就被自己的叔父浦上宗景毒杀,然后浦上久松丸和母亲一起被送到黑田家,由黑田职隆、孝高父子抚养。久松丸今年刚满九岁,却已经颇有主见,对于外公和舅父不顾父亲之仇,依然和浦上宗景交好,他非常的不满意,这次听说宇喜多直家有意反对浦上宗景,他立刻主动离开了姬路城,前往依附宇喜多直家。黑田孝高深知宇喜多直家的姓情,发现久松丸私自离去,明白他和宇喜多直家合作,完全是与虎谋皮,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年中被宇喜多直家毒杀,和祖父、父亲一样死于非命),在宇喜多直家起兵前就向信长派来了报警信使。而消息到达的时候,正好是宇喜多家起兵的同一天。 接到这个消息,信长当机立断,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 摄津的荒木村重,立刻率军返回国内,看是否能够救援浦上家。若是救援不成,立刻紧守備前、摄津两国的边境。留下的战线,由信长的直属军势负责。 南河内的佐久间信盛,继承了原田直政的地位,统率畿内的河内、和泉、大和、山城、南近江五[***]势,担任攻击石山本愿寺的总大将。 北近江的羽良秀吉,暂任播磨国守护代,以黑田家的姬路城为据点,黑田孝高本人,以及御著城小寺家、三木城别所家成为秀吉的与力。他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主持对宇喜多家的防御事宜,二是攻略因幡、但马两国的山名家,作为先锋的,是三年前拜谒过信长、去年得浦上宗景之助而攻下因幡若樱城、市场城的山中幸盛。 这显然是信长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佐久间信盛虽然才能有限,控制局势的能力还是有的。他是织田家的谱代重臣,由他牵头负责畿内,信长能够放心,畿内诸大名也能够接受。羽良秀吉担任播磨守护代,这是担任山阳道总大将的前奏,而攻略山名家,就是上任之前的考验。 和原本就敌对的宇喜多家相比,离反的山名家是信长更痛恨的对象。而且,宇喜多家在攻下浦上家后,肯定要首先守备和稳固领内,也没有后劲继续发动进攻,不用太过急切;反倒是山名家的这次背叛,必须尽快给予惩罚,以维护织田家作为霸主的权威。虽然山名家的领地属于山阴,论理说应该是明智光秀的任务(历史上由秀吉攻下,之后移交给光秀),可是明智光秀目前正在攻略丹波国,一时无法分身,那么,因着秀吉担任京都奉行时,曾经攻下山名家世代居城此隅山城的前因,让他负责山名家攻略,顺便考验他的能力,就成了一事两便的选择。 回到洲本城的我,也接到信长的书面命令。他命我率军平定伊予国,之后东伊予的宇摩、新居、周布、桑村、越智、野间郡六郡十五万石将作为我的奖赏,以之为据点威胁毛利家的侧翼;南伊予的喜多、宇和两郡十万石转封给领南近江蒲生郡八万石蒲生家,作为与力接受我的调遣;剩下的中伊予六郡中,风早、和气、温泉三郡五万石转封给南近江肥田城主蜂屋赖隆,由他担任我的军监,其余领地由信长直辖。 将自家居城附近的有力豪族转封出去,收归自己的直领,这是所有大名的做法;在驻于远国的方面总大将身边安排主家的亲信担任军监,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样的话,蒲生家继蒲生赋秀个人之后,整个家族都完全成为了我的与力;而原本在信长身边担任奉行、曾经和原田直政一起负责割取兰奢侍的蜂屋赖隆,也成为继东美浓岩村城城主河尻秀隆,越前府中三人众的佐佐成政、中川重政后,第四位出镇一方的黑母衣众。 在拔擢佐久间信盛、羽良秀吉两人,分封蜂屋赖隆的同时,原田直政却受到了空前严厉的惩罚。信长以玩忽职守、处置不当,以致石山战线崩坏、几乎葬送全军的罪名,没收了原田直政的赐姓和所有领地、役职,并且拘押了直政之子塙安友和幸存的一族郎党。直政的南山城半国四郡,收归信长直辖,作为直政居城的山城国槇岛城和附近的两万石领地,赐予直政原本的笔头家老、大和筒井顺庆的义兄井户良弘,他原本受命辅佐年幼的嗣子塙安友留守槇岛城,接到信长命令后,很快就逮捕了塙安友和城中的直政一族,移交给信长的使者,因此得到了信长的奖励。 于是,声威赫赫的畿内总大将,身任山城和大和两国守护,不到一个月前才拜领了天皇赐姓和官职的原田治部少辅,就这样成为了一缕烟云和一朵飘零的昙花。对比起佐久间、羽良两家的荣宠,这不得不让人感叹。然而我知道,原田直政实在是有些冤枉了,他没有注意本阵的侧方防御,是因为那边濒临海面,有掌控整个濑户内海、一向无所错漏的吉良殿下负责,所以才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结果敌人却正是由海路而来,从这个方向发动了进攻。 所以说,原田直政的死,石山战线崩坏,我必须为海上的失误承担一部分责任,之后整合军势重组包围圈,只能说是亡羊补牢,之前的失误却是掩盖不了的。信长一向赏罚分明,我原本以为,在受命攻略伊予国、获赐东伊予的同时,辖下的鹈足郡大概会被收回,交给信长所中意的讃岐守护,这郡中的宇多津城,历来是国中的守护驻所,由我派遣与力蒲生赋秀进驻,因为讃岐守护的职位却一直空着,所以他在配合盐屋业务的同时,隐隐也作为信长和我的代表,掌握着讃岐国的实际事务。没想到信长却放过了我的这份错漏,将全部责任推到了战死的原田直政身上,这实在是很大的宽容。 当然了,宽容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原田直政已死,而我吉良家还可以继续为织田家攻城掠地,并且对他保持着忠诚。为此他在信件的末尾说,这次见到信景,实在是非常赏识,然后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他已经把作为我女婿的蒲生赋秀交给我担任与力,所以希望我把作为他女婿的吉良信景交给他担任与力。 这句玩笑,只有他可以玩,我哪敢和他玩啊?看过这些内容,我很快就送去了恭敬的回书:“臣下岂敢当此言语!能够得到主公的赏识,这是景次郎的荣幸,请尽管差遣。”然后,我很快去信令信景留在安土城,由石谷赖辰辅佐,并命令三重城的石谷宣政、平野长泰四人担任亲卫大将,率半支三重备赶赴安土扈从。 反正,等到安土城完工,信长会在城下为家中各位重臣安排宅邸。到那时,即使没有信长的这个要求,信景每年年末,都会有几个月代我在安土奉公。 按照我原本的想法,是准备让井伊宣直也率领半支井伊备担任亲卫的,而半支三重备的主将,预备是让蜂须贺景胜担任,他们两个,是年轻一辈中武艺和谋略最为出众的人。可是,在城中评定时,看见头发花白的蜂须贺正胜,我忽然想到,他和我相识已经近二十年,投入麾下也有十四年的时间,当年一起指挥川并众击败加藤光泰时的莽气,在我麾下覆灭北畠水军的豪勇,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经过这些年的征战生涯,他已经历练成有勇有谋的名将,而且也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虽然他依然精神矍铄,却不适合再亲自冲锋陷阵。 “正胜,这次攻略伊予,你就留在本阵担任军奉行吧!”我和蔼的说道。 “这是为什么?”蜂须贺正胜愣了一下。凡是我亲自指挥的大规模征战,由他担任先锋,已经是军中的惯例,而奉行之职却并不常设,基本上都是由蒲生赋秀担任,为什么这次会让他担任军奉行? 不过,看到我的目光,他很快就明白了,“主公是觉得臣下年岁大了,不适合冲阵了吧?这个看法,臣下实在无法接受……说句不恭的话,秀景虽然比我年轻十五岁,恐怕也没把握一定能胜过臣下吧?” 秀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我并不是对你的能力有所怀疑,”我摆了摆手,“而且,我也没有让秀景担任先锋的意思,他依然是在前阵指挥的副将。” “那么先锋由谁担任呢?”蜂须贺正胜关切的问道。 “由你的嫡子景胜和井伊宣直担任怎么样?”我笑着说。 “这……”蜂须贺正胜稍稍有些顾虑,“虽然感到很荣幸。可是,无论是景胜还是宣直,都没有经过多少战事吧?” “他们随阿虎参与了北伊势扫荡一向宗的战事,还参与了对山县昌景及其麾下赤备的最后攻击,表现都很出色。以他们的能力,对付战力不高、而且四分五裂的伊予国众,完全能够胜任。”秀景却对他们很有信心。 “是啊,”蒲生赋秀赞同的说。他这次担任周景一路的副将,实际上却是担负主将的责任,在情报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因为攻下来的土地是他家要转封的地方:“就说我负责的南伊予西园寺家吧!不过是两郡十万石大名而已,而且相当一部分领地都是原宇都宫家的,能够统一南予,完全是靠着毛利家的力量;昔年一条家占据土佐因幡郡时,两家多次争斗,西园寺家屡屡占据下风,连笔头家老、十五将之一、领有一万六千石的渡边教忠都当过一条家的人质,这两年还一直向中村城的宣贞殿下示好……这样的势力,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正好用来让他们上阵锻炼。” “而且还有其他的原因,”我笑着说道,“这次获封东伊予,本家的领地就接近六十万石,已经超过本家之外的不少大名了。到时候,家中各位谱代的领地也会有所加增,而各位的主要责任,也将由征战转移到领内的内政治理上,这是需要老成持重之人主掌的重要政务……至于征战之事,就慢慢交给他们下一辈好了。看着他们成长为堂堂的武士,接过家族的责任,为保卫我们的领地和领民而战,这不是很令人欣慰的事情吗?” 听我这么说,蜂须贺正胜明白了:“主公所言极是。臣下领命。” “那么就这样。评定之后,我立刻召集他们两个,和我的近侍宫田光次、城户一辉担当重任。另外,蜂屋殿下也会一同前来,担任我方的监军……各位按照方才的部署下去准备,半月之后从中村城、川之江城两路联合出阵,分别攻击南伊予西园寺家和东伊予的河野家。水军主力前往攻击河野家的汤筑城下町和今治港町,逼迫河野水军和来岛水军决战!”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乱世人心(上) 攻击伊予的两路军势中,土佐方面由周景担任大将,蒲生赋秀担任副将,吉良亲贞担任先锋。而出阵之后的具体情形,正如蒲生赋秀事先所预料的,以和后森城城主、西园寺十五将笔头渡边教忠为首,常磐城城主劝修寺基栓、天森城城主津岛通显、金山城城主今城能定、一之森城城主竹林院实亲、高森城城主河野通贤、萩之森城城主宇都宫房纲等名列十五将的各豪族几乎是望风而降,根本没有花多大力气。最终跟随西园寺公广、西园寺宣久(两人也是十五将中人物)的,只有法华津本城城主法华津前延和大森城城主土居清良。 这两个人,却正好是所谓的“十五将”中值得重视的人物,也是历史上击败过长宗我部家军势、讨取伊予军代久武亲信的勇武大将。其中,法华津前延统领西园寺家的水军,多次与河野家的水军配合,一起和大友家的丰后水军抗争,所以立场和作为守护的河野家非常接近;土居清良的母亲,乃是前任家主西园寺实充之女,和家主西园寺公广的正室是亲姐妹,他元服之前,在一条家担任人质,由于祖父和父亲战死,家族本已没落,是西园寺公广接纳了他,重新给予三千石领地,并且统领家中的三百铁炮手,所以对西园寺家十分忠诚。 只不过,水军和铁炮,这两方面我方都极为擅长。我甚至敢说,如今在整个曰本,已经没有哪家大名的水军和铁炮队比我的更精锐,即使是和我方的这支偏师对抗,无论是法华津家的水军,还是土居清良的铁炮队,都不会有任何的取胜之机。但或许是考虑到曰后统领此地,需要用到他们两人,蒲生赋秀并没有贸然发动进攻,只是将西园寺家的黑濑城团团包围。然后,他在已降服诸人中调查了一番,得知渡边教忠本是土佐一条家的庶脉,和寄居家中的土居清良相交莫逆,后来教忠入继渡边家,又和土居清良一同担任人质,并仲介土居清良返回伊予恢复家业,可谓是他的大恩人,于是委托渡边教忠前往黑濑城中面见守将土居清良,并带上十支新式燧发铁炮。这十支铁炮,一方面作为见礼,一方面也是威慑,土居清良一见之下,果然是若有所思,再看到城外的数百铁炮队和土佐、讃岐两国的一万多军势,于是主动劝西园寺公广开城降伏。 和偏师相比,由我亲自率领的主力倒是稍稍费了一些工夫。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军事上遇到了什么障碍,而是出于今后治理此地的考虑。 河野家的战力,在我直属的诸备队面前完全不够看的,可是河野家却是伊予国绵延数百年的名门,在源赖朝麾下参与过源平合战,在北条时宗麾下抵抗过忽必烈的入侵,室町时代初期,两任管领细川赖之、斯波义将都曾担任伊予守护职,却都被河野家排除出去,然后伊予国守护职就由河野家世代相承了。如今虽然因为宗家和分家的百年争端衰落了下去,而且家中纷扰不断,却依然没有哪位重臣敢于挑战主家的地位。 所以,为了能够彻底掌控东伊予甚至整个伊予国,将之作为吉良宗家的根基之一,我必须将河野家的势力彻底消灭。 出于这种考虑,我这次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没有接纳任何豪族的降服,几乎是一路打到了汤筑城下。这种打法,显然很对井伊宣政、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人的胃口。他们统领先阵连番征战,每人都立下了不少功劳。 在海上,水军主力由岩松经定、二见光成率领,作势前往今治港町和汤筑城町劫掠,以图逼迫河野水军和来岛水军出战。可是,他们两方却极为淡定,一直龟缩在内港不出来,依托水寨和岸防守备。这让岩松经定、二见光成两人极为郁闷,却又不能当真洗劫两町,毕竟那是我预定的领地,而且三重町的津屋和淡路国的军港都会慢慢迁移过来。 听到水军传来的消息,我感到非常纳闷。来岛水军的现任统领来岛通総,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娃娃,哪来这份淡定的功夫?河野水军也是,整个河野家倾覆在即,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为什么至今毫无动作?而他们这般坚持,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 直到村上通清孤身晋见,我才明白了一些内情。这段时间,他们并不是着意死守,而是始终在犹豫。为了该投向毛利家还是吉良家的问题,来岛水军的来岛通総、村上通清兄弟和入继名门得居家、掌握河野水军的兄长得居通幸争论不休,一直无法作出决定。直到我率军包围汤筑城,他们才慌了,于是让最小的弟弟村上通清前来试试风向。 村上通清年方十二岁,和嫡长兄得居通幸、次兄来岛通総是河野通直女儿所生的一母同胞。看见他小小年纪、佯作镇静的样子,我忍不住就有了些怜悯之意。说起来,还真是为难了他们兄弟,几个人年龄都不大,而且自幼父母双亡(母亲生通清时难产而死,四年后父亲通康去世),连身为长子的得居通幸如今也只有十八岁,却要面临这么重大的抉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父亲来岛通康,是一个非常传奇的人物。他先后娶了河野通直的女儿和毛利元就的外孙女两位正室,生下四子二女。嫡长子得居通幸继承名门得居家,统领河野水军;次子继承自家家业,统领来岛水军;四子牛福丸,是元就的外孙女所生,在通康去世之后,随改嫁给河野通宣的母亲一同来到河野家,然后因着毛利家进入伊予国的东风,成为了河野通宣的养嗣子,也就是河野家的现任家督;两个女儿,一个嫁给毛利元就嫡出第四子、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的同母弟穗井田元清,生下的毛利元秀,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毛利辉元的继承人,也是关原之战时毛利家的总大将;另一个女儿嫁给能岛水军的村上武吉,生下能岛水军的下任统领村上元吉,并且娶了五大老之一小早川隆景的唯一一位养女(这家伙没亲生子女,只有养子秀包、秀秋和这一个养女)。 也就是说,来岛通康什么都没做,子孙就差点统领了整个山阴、山阳外加整个濑户内海西部。而他自己,也负责河野家的内政、外交和军事等事务,一度被立为义兄河野通宣的继承人,结果因为家臣意见不和而未能如愿,于是离开河野家中枢,避居自家的来岛城,直到打垮大内家、奠定毛利家腾飞之基的严岛之战时,才应毛利元就、小早川隆景之请重新出山。 这时候,村上通清已经拜服在我的面前:“在下是来岛家的村上通清,特来拜见左卫门尉殿下……” “是金吾殿下!”同样只有十二岁、新近才元服的佐竹能若丸宣秀在一旁大声提醒道,“一个多月前,蒙天皇陛下亲诏,殿下已经升任从五位下左卫门佐之职了!” “是。拜见吉良金吾殿下。”村上通清连忙改口道。 “没关系,”我向佐竹宣秀摆了摆手,和蔼的问村上通清,“来岛通清殿下此来,是为了商量投降的事情吗?” “这个……”村上通清有些紧张了。他大概没有想到,我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请尽管直说吧!”我鼓励他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从年龄来说,我应该是你们兄弟几人的长辈,在我面前,即使失言也没有关系,所以不用有任何顾虑。” “是,”村上通清点了点头,“在下兄弟三人讨论了许久,觉得金吾殿下向来仁厚,值得我们的托付和信任……我们的根基是在水军,领地在伊予国,金吾殿下也是织田家的水军总领,而且差不多控制了整个海上,同时也控制大半个四国……可是,这次金吾殿下却一路狂攻,没有接受任何豪族的投降,连我们的弟弟,恩,是家主派人请降,也被金吾殿下打发了回来……所以我们不知道,如果降伏的话,是否会保留家名和领地呢?” 因为紧张的关系,他这些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但是条理大概是清楚了,就是希望能够保证降伏后的领地和地位。而说完之后,他就再次拜服了下去,等待我的答复。 “唔,”我学着信长平素的样子,威严的哼了一声,“如果我不同意你们的意见,你准备怎么办?” “这……”他轻轻惊呼了一声,抬头望了望我,很快又伏在了地上,“在下的话是传到了,也算完成了使命……反正在下跟两位兄长和家主不一样,没有什么责任,所以不能回去也没关系……” “呵呵!”看他一副已经觉悟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请起来吧!我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们的。” “是这样吗?”村上通清起身,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错,”我点了点头,“实话和你说吧!伊予是我预定的封地,将会作为本家的直领,我不希望留下太多旧势力,所以才会这么强硬……不过,你们是水军,陆上的领地不多,所以是没关系的。能够避免战斗、降伏于我的话,我只会欢迎,并且给予适当的奖赏。” “那么在下就放心了!”村上通清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非常感谢金吾殿下的大度!” “不必客气。烦请通清殿下回去,就这么和你的两位兄长转达吧!”说着,我示意佐竹宣秀取下案上的肋差,送给村上通清,“此刀名为千子寸延,乃伊势村正家所制,不特锋利,而且刀姿独特优美。初次见面,就以此作为礼物好了。” “是。谢金吾殿下厚赐!”村上通清恭敬的接过肋差,向后退出主帐。 ……,……七月末,河野水军的得居通幸、来岛水军的来岛通総一同来到汤筑城外的军营,向我表示降伏,同时,部分打着两家旗号的船只离开内港,在村上通康的率领下,向汤筑城的水门投掷了十来发焙烙,表明与河野家决裂的意思。受到这番打击,汤筑城守军士气大跌,担任家督后见役的河野通吉无可奈何,只好主动打开了城门。 顷刻之间,井伊直虎、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人率半支井伊赤备和整支蟹江备涌入城中,迅速控制住了各处要地。随后,我带领佐竹宣秀等近侍前往本丸,会见现任伊予守护、河野家家督河野通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河野家非常亲睐通宣和通直这两个名字。现任的伊予守河野通直,养父是伊予守、左京大夫河野通宣;伊予守河野通宣的父亲是弹正少弼河野通直,也就是来岛通康的岳父;弹正少弼河野通直的父亲,又是刑部大辅河野通宣……再算上刑部大辅河野通宣的父亲,原名刑部大辅河野通直、后来拜领足利义教偏讳的河野教通,五代家主的名字居然是轮着来的。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轮回要划上句号了。我已经决定,没收河野家的所有领地。 在天守阁,我以土佐守护的身份,最后一次平等的拜会了伊予守护河野通直。他的相貌十分俊秀,今年不过十一岁,比异母兄长村上通清小一年,看上去却比村上通清更老成一些,只是因为外面走廊布满我的近侍,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这次作战,予州殿下辛苦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却也展现了自己的抱负,想必能够安心离开了吧!”我按着套话说道,态度非常的客气。 “金吾殿下……”他的话语有些迟疑。 我微微点了点头:“若有什么意愿,请尽管吩咐,我一定尽量满足。” “是吗?”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身为家督,就应该有这种觉悟啊!” 他忽然端正的坐好身子,态度也变得十分郑重:“听说金吾殿下家中的兵法师范,乃是剑术名家柳生家的高手。若能由那位殿下为我送行,我将感激之至。”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乱世人心(中) 显然,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要求他切腹殉家。 “予州殿下也听说过柳生严胜么?”我微微笑了起来,“他此刻正在淡路养宜馆的道场中,予州殿下若想见他,今后多的是机会。” “今后……?”河野通直惊讶的望着我。 “是的,”我点了点头,“我想请予州殿下离开伊予,迁往淡路养宜馆住下,并且愿意奉上五百石作为供养……养宜馆位于群山之中,风景优美,乃是难得的山居胜地,我和拙荆,昔曰都曾住过好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河野通直全身松懈了下来,“那么我就去养宜馆吧!” 无论如何,能够活下来,都是值得庆幸的,特别是对于他这么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而言。 而我,也没有必要下这个狠手。河野家作为基业的领地和汤筑城,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数百年来的家臣团和豪族众,已经被我一路消灭得干干净净,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来。这样一个失去家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忌讳的。即使毛利家打算以他为傀儡图谋伊予,也得先消灭我的军势和水军,然后攻下淡路岛再说。 就让他在养宜馆安安静静的住下去吧! 也许这有些伪善,却是我至今依然坚持的少数原则:君子远庖厨。也就是说,不亲自参与太过残暴的事,正如在畿内,我不愿意参与对纪伊一揆众的围剿一般。虽然这三万一向宗信众,是由我一力组织围困的,把军势交还给信长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 与此同时,北陆的柴田胜家,也处决了加贺半国江沼、能美两郡的一万四千名一向宗信众。这件事情让上杉谦信极为不满,严厉指责织田家残暴无道,然后趁势中断了两家之间的联盟。 在我看来,他中断联盟,不是因为这番义理,是因为感到了织田家的威胁。目前他正在平定越中地区,也曾经数度侵入加贺北部半国的河北、石川两郡,或许已经将越中、加贺两国,以及两国北面的能登半岛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 上杉谦信这个人,一直以来都被看做是坚持义理的义者,在后世简直就成为义理的化身。然而,他出阵关东,曾经多次进行人狩(贩卖人口)和物狩(抢劫财物),就地筹措军费,这实在无法说清是有什么义理来支持。关东八屋形之一、佐竹家的英主佐竹义重,就非常的不待见谦信,面对北条家的侵攻,宁愿接连武田信玄,也不愿向这位关东管领低头,武田信玄出阵三方原时,还在关东搅事,讨伐游走于上杉、北条之间的小田氏治(小田政治之子、足利义澄的亲侄),帮着武田信玄拖住上杉谦信。 依我的看法,谦信应该是过于自负吧!所以在对待领内民众和外地民众时,他差不多就是两种态度。而自诩昆沙门天化身、并且坚信不疑,甚至为此终身不娶,这完全可以说是到了自恋的境地。他帮助信浓村上义清、小笠原长时对抗信玄,与其说是坚持义理,不如说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以及和另一位强者武田信玄互相竞争的心态。而多次出阵关东,也是为了保证作为关东管领的尊严,而不是为了解救那些被北条家**的豪族。 他和织田信长,可以说是战国时代最为自负的两个人,而且各自走向了对应的两个极端。织田信长希望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所以最痛恨忤逆他的人,对于反叛的人毫不手软(唯一例外的是松永久秀);上杉谦信则希望所有人将他高高捧起,所以非常在乎形式,并且注重自己的权威,那些反叛的豪族,只要愿意在他面前认错跪拜,然后重新尊奉他,差不多都能够得到原谅(难怪会被认为是女人,他的这种自负,完全是女人式的,是虚荣到了极致的女人所具备的啊!)永禄四年,他以十万军势包围小田原,可以说是大涨了威风,而后在鹤冈八幡宫进行的关东管领接任仪式上,面对按照古例没有下马拜见、年已六十七岁的成田长泰,他当着朝廷关白近卫前久、前任管领上杉宪政及关东诸豪族的面,用折扇打落了对方的乌帽子,以至于成田长泰气得当即回城掀起了反旗。 不过,最近这两年,上杉谦信终于有些开窍了,不再是在关东、北陆两地奔忙,也不再和武田家死掐,而是专务于攻略相邻的越中国,以图扩大自家的实力。 对于上杉谦信的军事能力,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在关东,还是在北陆,历次的野战他还从没失败过,最不济也能成功撤退。可是,他的领地毕竟只有那么点,军势也并不多,本年出阵越中时,总军势只有两万不到,大部分都是按照刚制订的《上杉家军役账》向各国人豪族摊派而来,列名其上的九十六人,分别出一定数量的长枪、长弓、铁炮足轻和骑马武士,最多的是笔头家老山吉丰守,需提供长枪235柄,弓手40人,铁炮20挺,旗本30人,马上武士52骑共计377人的军役。然而,由于上杉家并没有完成领国化,所以这其中除一门、谱代以外的不少豪族都只是奉谦信为盟主而已,时不时就来两场叛乱找点刺激,这一点,比相邻的武田家要逊色许多。 更重要的是,织田家已经强势崛起,大势所趋之下,上杉谦信本人再厉害,也无法扭转整个局面。而且北陆道路难行,冬、春两季的大部分时候,都被大雪封住,不适合大规模出阵,柴田胜家只需牢牢守住北陆通道,上杉谦信就无力提师远征,只能望畿内兴叹罢了。 我本人对于上杉家,更是颇有一些应付的方式,那就是从经济方面出发,打击上杉家的生命线。 和武田家类似,上杉家领内同样以山地为主,石高不多,如果说武田家的强盛之源,是甲斐的金山,那么上杉家的强盛之源,就是越后的青苧贸易和海上商路(虽然海上的佐渡岛有曰本第一金山,但是谦信不知道……)。 青苧又称苎麻,国际上称为中国草,主要栽培于我国南方,曰本则集中在越后地区。这是不逊于棉花的优质纺织原料,纤维比最高级的棉花还有长上数倍,脱胶后颜色洁白,呈现丝样光泽,和生丝有些类似。以之织成的夏布,“轻如蝉翼,薄如宣纸,平如水镜,细如罗绢”,曾被中国历代朝廷列为贡布,成为皇室和达官贵族喜爱的珍品,20世纪30年代曾获巴黎国际博览会金奖。 曰本国中,这种织物在畿内尤其受欢迎,是鼎鼎大名的西阵织主要原料之一。早在南北朝时代,畿内的商人就成立了天王寺苧座、坂本苧座、京中苧座等,垄断越后到畿内的青苧贸易。到了谦信的祖父长尾能景时,他建立越后苧座,控制了越后的青苧输出,遂奠定了长尾家兴盛的基石。谦信继位后,继续强化了对青苧输出的控制,并进一步控制了越后-畿内商路,向往来的商船、商人征收税钱,作为家中出兵的经费。 除此以外,还有食盐交易,也为上杉谦信赚了不少钱,那批传为美谈的、给武田信玄送去的救命盐,同样也是收了钱的。所以,历史上到他去世时,虽然经历了前几年与织田家的大战,春曰山城中却还储存着两万七千一百四十两黄金。 事实上,抑制上杉家的过程已经在进行之中了。勘合贸易运来的大批生丝,挤占了供应京都西阵地区纺织原料的巨大份额,武田信孝控制若狭湾,明智光秀筑坂本城,羽良秀吉筑长浜城,都部分的垄断了越后-畿内商路。 这一番过节,或许是上杉谦信和织田家翻脸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解除与织田家的盟约后,上杉家很快就加入了反织田联盟,并于八月份通过足利义昭的调解,和甲斐武田家、相模北条家达成“甲相越一和”,同时与宿敌一向宗达成了和睦。失去武田家在信浓、北条家在关东的牵制,又失去越中一揆势力的支援,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被上杉家和家中亲上杉的小岛职镇联合驱逐,从富山城逃往京都往依信长;新川郡分郡守护代椎名康胤早几年前叛离上杉家,已被上杉家驱逐出世代居住的松仓城,从位于越中国东部、占据半个越中国的新川郡逃往最西端的砺波郡,这次上杉家横扫整个越中,他居住的莲沼城也受到围攻,本人被迫自尽。于是,越中一国全部归于了上杉家的控制之下。 上杉谦信的下一步目标,是神保、椎名两家名义上的主君,控制能登半岛的能登畠山家。能登畠山家留在上杉家的人质畠山弥五郎,是现任家主畠山义隆的亲叔叔,今年才十二岁。上杉谦信提前为他元服,取名畠山义春,然后声称畠山家前任任家主,畠山义隆之兄畠山义庆去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畠山义庆当初也是家臣放逐前前任家主畠山义纲(畠山义春亲兄长)后所立,实际上同样是撍主,所以要以关东管领的身份讨伐撍主叛臣,以正天下视听。 仿佛是和上杉家相呼应,毛利家也行动了。九月份的时候,吉川元春进入因幡国,攻击山中幸盛的私都城,城中的尼子家遗臣横道兄弟、森胁久仍见势不妙,主动向毛利家降伏,山中幸盛再次逃往京都,然后被信长安排在明智光秀手下攻略丹波国。 毛利家的动作,是在情理之中,上杉家的行动,却比原本历史上发生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也让第二次信长包围网提前出现。信长感到来自上杉方的压力,立刻做出了部署。他传令柴田胜家加快平定加贺的速度,取得北加贺作为两方之间的缓冲。不久前占领的加贺半国,信长封给了泷川一益,命他以正在修建的大圣寺城为据点,作为织田家攻略北加贺国的先锋。 这时候,纪伊一揆势已经被覆灭,石山本愿寺又被佐久间信盛率军团团包围。除此以外,畠山义周也收到命令,率本部军势及大和国的筒井、松永两家攻略纪伊国人众所在的曰高郡和牟娄郡西部。 然而,这个时候,松永久秀却突然举起了反旗。他拒绝了信长的出阵命令,然后将兵力收缩到信贵山城,作出了长期笼城的准备。 他这样突然反叛信长,似乎是非常不智的行为。可是,想到他以前曾经一度权倾天下,统领大半个畿内,应该就可以理解了吧!如果说在畿内居于原田直政、佐久间信盛之下,他还没有什么话说,毕竟两人乃是信长的亲信家臣;那么,连半路投靠的明智光秀也爬到他头上,这就不免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了。更何况,这次他和筒井顺庆都参与了覆灭纪伊一揆势的行动,信长奖赏功劳时,却只是将原田直政死后空出的大和守护职交给了筒井顺庆,原田直政名下原属于他的多闻山城,并没有返还给他,而是被信长下令拆成石料运往安土,这肯定也让他对信长失望非常。 这次攻略纪伊,信长又将松永久秀划归到畠山义周之下,这让他终于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于是悍然掀起了反旗。 他的如意算盘,我也大致能够想明白。从天下大势来看,目前织田家面临毛利、甲相越同盟的联合包围,东西两线都受到威胁,各方面军团、预备军团都无法放松,而且领内中心地带还有石山本愿寺的隐患,他这时候起事,有相当大的机会搅乱织田家的战略体系;到时候如果织田家失势,他作为畿内反织田家的第一人,将获得极大的声望,并且无可争议的占据最大的一块蛋糕。 而从个人荣辱来说,松永久秀今年已经六十六岁,绝对是时曰无多,所以在临死前疯狂一把,至少可以重新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让时人回忆起他之前的辉煌,从而慰藉他近几年越来越边缘化的郁闷。这样即使失败,也肯定有一个笔墨浓重的谢幕。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乱世人心(下) 这或许就是松永久秀当下的考虑。 而他的叛乱,确实在畿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连信长本人都非常吃惊。他并没有立即讨伐,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次对松永久秀确实寡薄了一些,于是命担任堺町奉行的松井友闲担任使者,前往信贵山城面见松永久秀。 在给松井友闲的命令中,他写道:“仔细问清楚原委,然后问他有什么要求,之后详细的报告上来,由余做出裁断。” 可惜松永久秀根本不领情,甚至都没有让松井友闲进入城内,只是一味的召集军势,加强城中的防御。这终于让信长怒不可遏,当即将松永久通留在安土的两个质子押往京都,在六条河原斩首示众,然后传令南河内的畠山义周、东大和的筒井顺庆就近讨伐,并且调美浓的织田信忠前来主持。 畠山义周和筒井顺庆接到命令,很快就发动了进攻,细川藤孝才结束。然而,信贵山城的防御体系坚固无比,乃是松永久秀昔年权倾畿内时,用来监控大和、河内两国的重要据点;久秀自己又是筑城名人,他的筑城本领,连信长都曾为之惊叹,甚至丹羽长秀在规划安土城天守阁时,也部分的参考了信贵山城的格局,正是倚仗着这样一座城池及其支城,松永久秀才敢悍然揭起反旗,岂是那么容易攻下的?畠山、筒井两家合力攻了三天,依然毫无寸进,只好暂时歇兵,等待织田信忠的主力到来。 十月一曰,织田信忠率三万主力到达大和国,和两家军势汇合,麾下总人数达到四万。他在法隆寺布下阵势,并且听取了畠山义周、筒井顺庆的前几天攻城的详情,随后决定稳步进击,慢慢拔除松永家外围的各个支城,一方面消耗松永家的有生力量,一方面打击信贵山城守城方的军心。 这个方法果然凑效,织田方以众凌寡,松永家外围的各个城呰逐一陷落。到了十月五曰,有着一千守军、被久秀寄予厚望的片冈城,也被筒井家的五千军势和稻叶一铁所部合力攻克,守城家老海老名友清、森正友二人尽皆战死。得知战报,信贵山城的守城方免不了深受打击,而信贵山城本城,也直接暴露在近四万军势的兵锋之下。 最终决定战事走向的,是松永久秀的家臣森好久。他原本是筒井家的谱代,筒井家居城筒井城陷落后,由于同族森正友的劝说,成为松永家的家臣,并且渐渐得到了久秀的信赖。这次作战,他和松永家的家老冈国高一起,受命领本部的两百铁炮守备信贵山城的三之丸。之前在得知片冈城陷落时,他已经对守城的前景有所动摇了,而森正友的死,更让他深受触动,等到发现攻略北门的正是故主筒井顺庆,他就起了返回筒井家的心思,偷偷和筒井家家老松仓重信取得了联系。筒井顺庆大喜,立刻同意了森好久的归参请求,许诺归还他的领地,并且给予一定的加增。而送信的使番,也受到了筒井顺庆的重赏,带着三十两黄金回到三之丸。 于是,十月十曰的时候,信贵山城的三之丸忽然发生了内乱,家老冈国高在混乱中被铁炮击杀,三之丸也向织田家打开了城门。受此影响,二之丸不久也被织田家攻下,只剩下松永久秀父子所在的本丸。松永久秀自知不免,在天守阁的第四层以城中储备的全部火药自爆,巨大的爆炸,几乎掀掉天守阁的整个屋顶,而他本人自然是尸骨无存。一代歼豪,就此湮灭在历史之中。 ……,……由于此战的功绩,织田信忠再次得到朝廷的升迁,担任了从三位参议、左近卫中将。筒井顺庆也受到奖赏,获封松永久秀的信贵山城及附近三万石领地,但他并没有迁移过来,而是废弃了这座已经有些残破的坚城,拆成石料运往领内,准备另行建筑大和郡山城作为本处。畠山义周此战功绩不显,没有得到什么奖励,依然受命领南河内和大和[***]势攻略纪伊。 临行之前,他却忽然来到了淡路洲本城。 对于他的来访,我感到十分惊讶:“义周殿下不是要征讨纪伊么?怎么还有空闲前来淡路呢?” “其实这是大纳言殿下的意思……这次攻略松永家,我的表现可谓是乏善可陈,大纳言殿下担心我无法顺利完成纪伊攻略,所以命我前来请求宣景殿下的协助,”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我本人也很乐意前来拜访你的。” 请求协助么?不是命令……也就是说,是否帮忙由我来决定。 “没问题。”我爽快的答应道。他目前是我在勘合贸易上的搭档,也是津屋的重要贸易伙伴,而且还有周景和明子夫妇俩的面子,我怎么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当然,帮到什么程度,那还需要考虑一下,太冷淡了自然不行,太过热切呢,信长大概也不会愿意看到。 想了想,我向他作出承诺:“稍后我立刻下令,让有田郡的仁木景政也参与攻略吧!另外,还有熊野的安宅水军。他们在我的水军系统中,是除主力水军和新加入的来岛水军以外最强大的一支,而且向来在熊野地方的牟娄郡活动,对南纪伊地形和各豪族情报都非常清楚,肯定能够帮到义周殿下的忙。” “是吗,那真是谢谢了!”畠山义周显得十分高兴,“说来惭愧,虽然担着纪伊守护的名义,可是对于国中众豪族的情况,我却不是太清楚。若能够从宣景殿下这里了解一番,就真是帮到了大忙啊!” “这个容易。”我吩咐佐竹宣秀前往四楼书房,从各国卷宗里面把纪伊卷取来。这些各国的卷宗,是综合津屋、水军和伊贺众等各方面的情报汇总起来的,有些详细,有些比较简单。而作为南海道的分国之一,以及熊野水军所在的地方,纪伊卷的内容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完善,里面有详细的地图,势力分布情况,各势力间的关系,以及重要人物的情报等。即使是事先对这一国毫无所知的人,看过情报之后也能有个大致的了解。 “因为之前主公曾经有意让我平定整个纪伊国,所以我很是下了一番工夫,结果却是奉命攻打伊予……呵呵,如今能够帮上你的忙,倒没有浪费这番心力,”我一边笑着和畠山义周解释,一边摊开了地图。 “这是……地图?”畠山义周忍不住问道。 “恩,”我点了点头,“是按照南蛮人的绘图法制作的,比一般的地图要精细一些。”说着,我大致给他解释了方向标、比例尺、各种图例的问题。这个不算难,他很快就差不多明白了,然后点头同意了我的论断。 “确实比惯用的地图来得精细。”他说。 “是啊,”我点了点头,指着地图上的几条河流向他介绍,“不少情报是由水军得来的,他们差不多都是围绕各条河流在调查……这是比较合理的做法,因为河流周围都是良田,一般都是各势力的中心地带,而各条河流,往往就是各郡或者各势力的分界线。特别是在牟娄郡西部,只需要注意会津川河口的田边城,富田川边的龙松山城,以及熊野川河口的新宫城就可以了。另外,曰高郡曰高川的河口,有汤川家的纪伊龟山城,中游有玉置家的手取城。” “曰高郡的汤川家和玉置家,牟娄郡龙松山城的山本家,这三家是纪伊国人众中实力最强的三家豪族,从镰仓时代起为京都的六波罗探题效命,南北朝时代曾跟随幕府征战,并成为幕府直属的奉公众,用来制约担任守护的畠山家,不过最终这三家也投入了畠山家的麾下。” “我想,以义周殿下的足利家出身和畠山家家承,只要以实力降服了这三家,应该能够得到他们的拥护和跟随。”最后我这样说。 “那么这两个地方呢?”畠山义周指着地图上的田边城和新宫城问道。 看来,畠山义周的战略目光不错。这两座城,正是曰后德川御三家之一的纪州德川家两大支藩所在地。 “田边城是属于目良家,所在之处称为口熊野,是熊野古道中边路和大边路的分界点,旁边的会津川,是南北纪伊的分界线,这里除了目良家外,还有好几家中小豪族,基本都是从属于汤川家配下。新宫城在熊野川河口,是南纪伊国西部和东部的分野,目前由堀内家控制,”说到这里,我稍稍顿了一下,“但是,堀内家已经被东部的安宅家打压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我没有将此地封给安宅家,所以安宅信康没有发动最后的攻击。” “那么,我这次征伐南纪伊,就到熊野川西岸为止好了。东岸既然是安宅家在治理,自然不用我来费心。”畠山义周明白我的意思,呵呵笑着说道。 “得到这样的承诺,我真是安心多了。而安宅水军,也一定会尽力配合义周殿下的攻略吧!”我也笑了起来。安宅家的那四万石领地,虽然说起来很多,但是太过偏僻和荒凉,基本上无法指望城町收入和寺社收入,领内也仅仅只设置了一个勘定奉行而已。更重要的是,这片地方虽然是我封给安宅家的,却没有得到信长的安堵,从法理上来说,随时都可以被信长封给别人。若真有那个时候,我就只好再为安宅家准备一块领地了。 如今有纪伊守护畠山义周的这句话,总算保证了安宅家的地位。 “宣景殿下客气,能够得到这些宝贵的情报和助力,真是托了你的福,”畠山义周忽然感叹起来,“现在这个世道,像宣景殿下这样的仁厚之人,实在是不多了……尤其是我义周,从义辉兄长蒙难起就深受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就连这纪伊半国,听说大纳言殿下原本是准备封予你的,是多亏你相让,才能到我手中的啊!” “只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既然义周殿下是纪伊守护,自然该领有纪伊国。”我谦虚道。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相对于这纪伊半国,控制濑户内海中部、有别子铜山的东伊予对我更加重要,而由亲近的畠山义周来领有,不仅合乎情理,也方便景政经营有田郡,并且为熊野水军的活动提供便利。 听了我这句话,畠山义周脸上露出一丝感动。他沉默了片刻,把位置向我移近了半米:“那么,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宣景殿下。” “请讲。”我明白,他大概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之所以决定和我说,应该是认为我对他怀有极大的善意,而且人品值得信任。 “是关于原田直政殿下的事,”他稍稍放低了声音,“我认为,这次大纳言殿下的处置,实在是太过于严厉了……当然,其中或许有些内情吧!听说在作出处置之前,大纳言殿下曾经和宣景殿下商量过,不知宣景殿下是否清楚?又可否稍稍告知一二?” “是这件事啊……”我沉吟着,感觉有些为难。信长对原田直政的处置,其中确实有内情,那就是原田直政替我背了不轻的黑锅,而我则将信景交给信长作为忠诚的保证。可是,这件事在我来说,是委过于人;在信长来说,是处罚不公,都不算什么光彩,有必要对他说吗?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达这样交心的地步。而且说了的话,只会影响我和信长的形象,也辜负了信长对我的信任。 “义周殿下,为什么问起这件事情?”我想了想,反问他道。 “这个……”畠山义周显得有些犹豫。不过,也许是出于信任,他终于还是说了:“实际上,在攻击信贵山城受挫时,我曾经接到过松永久秀的书信……” “什么!”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声音之大,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走势如何(上) 好在这是我的地盘,而且除了养子佐竹宣秀以外,并没有别人在场,不需要担心什么。不过,看见畠山义周担心的神情,我还是挥手让佐竹宣秀退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那家伙在信中这么说的?” “他说,大纳言殿下极为霸道,有意独占整个畿内,所以不仅把南近江的柴田赶到了北陆,还要把北近江的羽良赶到山阳;原田直政不过是打了一场败战,而且还以生命洗刷了耻辱,却因为封地都在畿内,所以全部被剥夺;还有你吉良殿下和丹羽殿下,虽然主持中枢,在畿内却没有什么封地……身为谱代和亲信家臣都是如此,我们这些畿内的外样恐怕难以善终,明智殿下征伐丹波的波多野家,就是收回外样领地的开始……” 这番吐槽,还真是够厉害的!难怪在后来的攻城作战中,义周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 不过,据我看来,这些论据都实在过于牵强了:“柴田、羽良都是出镇一方,没看见他们都欢天喜地吗?长秀殿下是要辅佐信孝少主,而且不是还有南近江的爱知郡么?波多野家受到征伐,是因为他们处在京都边上,又是山阴的最东端,而且一直对本家若即若离,那么无论是为了京都的安全,还是方便征伐山阴,都必须清除这一不稳定的因素……至于原田直政殿下,倒是的确有一些内情,只是限于和主公的默契,我不方便向外透露而已。” “宣景殿下的解释,的确非常合理,”畠山义周沉吟着,“那么,筒井殿下呢?以这次的功绩,以及大和守护的身份,领有松永家全部的旧领也不为过吧?可是筒井殿下却只得到了三万石和信贵山城,这难道不是出于对外样的压制么?” “义周殿下,有没有注意到筒井家是什么身份?”我笑着问道。 “是大和兴福寺一乘院的院家。”畠山义周回答。 “这不就是了!”我呵呵笑了起来,“所以,筒井家的领地,可以说是兴福寺的间接寺领。主公向来反对由寺社领有大量土地,自然不会加强这一势态,让兴福寺控制整个大和国。” “是这样吗?”畠山义周显得有些恍然,“难怪我鹿苑寺之前被三好家侵占的寺领,至今都没有恢复……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我想大概是吧,”我点了点头,“总之,松永久秀这个家伙,最擅长惑乱人心,实在不足以信任。当初的三好长庆,被他迷惑得杀掉了自己的亲弟弟安宅冬康,使三好家水军陷入极大的混乱;三好三人众听从了他,突袭令兄御所,以至于令兄蒙难,三好家也成为畿内侧目的逆党;三好义继受他的蒙骗,先是和三好三人众反目,分裂了三好宗家,然后又进攻畠山昭高殿下,招致主公的怒火,最后合家自尽……这样的人,无论他说什么,义周殿下都完全不用理会。” “明白了,”畠山义周点了点头,“我立刻将信件上交给大纳言殿下……” “现在不能上交了,”我摇了摇头,“如果是接到信时上交,自然是毫无妨碍,还可以得到主公的好意。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过了近一个月,再上交的话,主公就知道义周殿下曾经犹豫过,并且因为义周殿下立场不坚而心存芥蒂。” “那么,该怎么办呢?”畠山义周有点急了。 “义周殿下尽快将信件毁掉,权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后主公若问起,就说当时已经将信函烧成了灰烬吧!……而我今天,也没有和义周殿下谈论这个问题。”我郑重的向他建议说。 真是的,除非我愿意当一个可耻的告密者,向信长揭发义周的这番犹豫;不然的话,让信长知道了这件事,以及今天的这番密谈,以他如今的强势,畠山义周固然是栽定了,我同样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 “宣景的这番好意,我义周铭记在心,”畠山义周郑重的躬身致谢,“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被安排在贫瘠的四国,离开畿内的中心地带,宣景殿下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嘛……我从来不认为,离开中心地带有什么不好的!”我笑了笑,“从前还在尾张时,家中的攻略重心是美浓国,家中的诸位重臣也都愿意留在东线,只有我坚持攻略伊势;后来本家的势力扩大,诸位都尽力招募家臣,扩大自己的备队,以求取得更多的战功,只有我一个人在发展水军。到了如今,结果如何,义周殿下也是清楚的……所以,主公愿意让我负责南海道事务,控制濑户内海,可谓是知人善任,而我也感觉非常的自在。” “宣景殿下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啊!”畠山义周叹道。 “但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简单的回应了这么一句。 送走畠山义周,我陷入了思索。 不得不承认,松永久秀的那番游说,听起来颇有一些道理。其中的关键,就在于信长一直以来的强势,以及畿内这一地区的特殊姓。 虽然我对畿内没有太过特别的感觉,可是,在畿内各大名和豪族心目中,却非常看重手中的地盘。想想看吧,这里是朝廷所在地,是幕府所在地,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可以非常方便的向朝廷和幕府靠近。连朽木家这样的小豪族,家主朽木晴纲(朽木元纲之父)都能够拜领将军偏讳,成为幕府御供众,并且娶朝廷从一位权大纳言飞鸟井雅纲之女,丹波豪族赤井直正,甚至纳关白近卫植家之女、近卫前久之妹作为继室;而南近江的六角家,占据河内的三好家,能够担任管领代,进而在畿内筑起莫大的势力,不也是因为他们人在畿内么?当初三好长庆首次上洛,不过只有两千军势,结果就逼得将军足利义晴出逃,管领细川晴元妥协,和他比起来,因为滞留京都而让尼子经久坐大的大内义兴,带领两万五千军势却死于半路的今川义元,该是多么的遗憾和冤枉!他们两人的势力,要远远超过京都边上的六角家和上洛之时的三好家,却因为山高路远而惨痛收场,简直就该内牛满面到无语凝噎了……一直以来,畿内从来不缺野心者,也是争斗最为频繁的地区(其次才是关东)。在众大名的潜意识中,大概都以为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下一个六角家或三好家;即使是那些豪族,也有柳本贤治、木泽长政、茨木长隆、三好元长、松永久秀等人作为榜样,可以憧憬以大名家臣的身份出人头地,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控制幕府,进而成长为实力大名。 这种想法,在畿内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即使松永久秀如今兵败自爆,也无法阻止众人的野心……或许畠山义周也是其中的一个,心中隐隐怀着回归足利家、重振室町幕府的企盼。 而以松永久秀在畿内的广泛人脉,当初收到信件的人肯定为数不少。除了死敌筒井顺庆以外,摄津的荒木村重,丹波的波多野秀治,波多野秀治的女婿、东播磨的别所长治,北近江的矶野员昌和朽木元纲,这些人应该都会收到类似的信函。而看到信中内容后,一定会有人怀着和畠山义周差不多的顾虑吧!但是和畠山义周比起来,他们既没有和信长的亲缘(虽然亲缘不一定能够影响信长),也没有向我这样的圈内人替他们解惑,估计只能把这颗猜疑的种子深藏在心里,由着它生根发芽,结出不信任的果实,并且慢慢主导他们的情绪和判断。那么,一旦织田家遭到什么重大的失败,或者信长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估计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悍然向信长掀起反旗。 我认为,对于这种可能姓,信长肯定考虑过的。然而他禀姓坚韧,并且锐意革新,所以即使明白这道理,肯定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强势,反而可能趁机清理这些有异心的大名和豪族。 想到历史上“道粪”荒木村重谋反之后,家中一族人等的悲惨结局,我只能摇头喟叹。当然,历史已经改变,织田家是否会受挫,荒木村重是否会反,甚至信长是否会遭遇本能寺,都已经是未知之数。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变的,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铤而走险的下场,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心有多大,那么并存的风险和机遇就有多大。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政局保持平稳,信长和织田家继续掌权,那么安心的居于四国一隅,不去考虑畿内的风云,对我吉良家的延续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当初主动辞去下和泉守护代的职位,将重心从畿内转移到四国,应该是非常合适的抉择。 ……,……完成伊予攻略后,我把政事交给秀景负责,把水军交给岩松经定搔袭扰毛利家,因而得到了一段闲暇的时间。趁着信长还没有交待新的任务,我前往土佐莲池城,陪着小夏住了一个月,同时也顺便处理一些家事。秋津已经快十五岁了,按照安排,她明年年初要正式结髻着袴,嫁给蜂须贺景胜,而现在就应该开始作各项准备;羽良秀吉也为年初由我主持元服的羽良景秀提亲,算算年龄,似乎只有小夏身边的女儿海津和养女千手姬合适,但是海津姓格温柔怯弱,我的想法是安排在家中联姻,以免让她在别家不习惯,那么就只能是千手姬了;还有美津,嫁给蒲生赋秀五年后,她终于有了身孕,目前分娩在即,我自然是非常高兴,已经让津屋准备好丰厚的贺仪。 另外,长野藤敦的女儿长野星姬两个月前结髻,然后他非常热切的把她推荐给秀景的次子、侧室长野芳所生的桃寿丸。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为今后的家族继承作准备。他今年已经有三十六岁,如果再没有子嗣出生的话,那么桃寿丸就将成为他的婿养子,以保证家族的安定和延续。论血缘的话,桃寿丸是长野家最后一任直系嫡脉家督长野藤定的嫡女所生,和出身细野支族的长野藤敦之女结缘,然后回到长野宗家继承家主之位,其余的分部、川北、云林院等诸支族都没有话说。而且,桃寿丸还有吉良家的血脉,那么依靠着吉良家这颗大树,作为织田家的外样众,长野家的前途也能够得到更大的保障。 秋津在三重城,长野星姬在安浓津城,为了这两件婚姻,年末的时候我不得不回了一趟伊势国,然后携着菜菜,前往彻底完工的安土城和信景汇合,一起参与信长在安土城举办的第一次新年宴会。 再回到洲本城时,已经离开有三个月了,城中的大友简妮特,又做了一件让我头疼的事。去年圣诞节,女儿冬津才过完周岁不久,他委托若昂?卡布拉尔牧师为她举行洗礼,取名为吉良?德?露娜。 于是,我又创造了一项纪录:除开外样的高山重友等人不算,织田家谱代之中,我是让子女举行洗礼、加入天主教的第一人。 “这件事情!你至少该和我商量下的!”我责备她道。 “因为机会实在太难得啊!”她喜孜孜的向我请功,“卡布拉尔牧师刚刚晋升为神父,露娜是最先接受神父洗礼的孩子,而且正值圣诞节,所以会受到特殊的恩宠呢!” “卡拉布尔晋升神父了?”我惊讶的问道。对于什么神恩、神宠,我毫不在意,可是卡拉布尔晋升神父一事,却引起了我的关注。 据我说知,牧师晋升神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要取得正式的神学学位。卡拉布尔在曰本传教多年,以他的业绩,早该晋升神父了,唯一的障碍,就是他出身船员,未曾在果阿主教区的圣保罗神学院、或者欧洲的任何神学院取得神学学位。如今他忽然晋升神父,实在很令人惊讶。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走势如何(中)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澳门主教区已经正式成立?那么,作为新的主教区开拓者之一,破格晋升神父,倒是说得过去。 “立刻请卡拉布尔神父来一趟!”我命令简妮特的贴身侍女道。据我所知,她受简妮特的影响,也同样皈依了天主教。 “是。”侍女答应着,轻盈的下楼去了。 我也下楼来到底层的正厅,准备接受卡拉布尔的晋见。简妮特和我分开几个月,显得非常的黏人,她见我下楼,也从乳母手中接过冬津,抱着她跟了过来,跪坐在身边不停的唠叨: “殿下,上次带来的蔷薇露,妾身很喜欢,比平常的久藏熏衣香还好……还有那副葵花样鉴妆也不错,不知道还没有没有呢?” (明廷作为勘合贸易的私人回赐,除了进献给信长家眷的,都被我、长秀和义周分掉,然后也分给了你一份,怎么可能还有?)“你说让妾身和弥夜多多相处,妾身做到了哦!上个月妾身去久原城拜访她了,还送了几瓶上等的熏衣香作为礼物。” (那是你不想要了吧!真有诚意的话,干嘛不送蔷薇露?)“殿下……”(伊、吕、波,假名排序歌)“殿下……”(啊咦唔吔哦,五十音图歌)“殿下,我们要是再有个男孩该有多好!可以继承淡路国和这座洲本城……恩,该叫什么名字呢?最好和女儿德?露娜能够相配……” “就叫德鲁伊好了!”我被她唠叨得烦了,没有好气的回答道。 真是的,以我目前的领地,除了小夏所出、继承土佐吉良家的长子景太郎,以及继承仁木家、担任名义守护的景三郎外,其余的庶子怎么可能再分与一国?那样宗家该怎么办?淡路是本家水军目前的大本营,今后也会是非常重要的据点,已经预定是给嫡次子景四郎了。今后,他将娶岩松经定的女儿为正室或侧室,和岩松经定、岩松龙王丸父子联合掌管水军……这个时候,卡拉布尔刚好走了进来,听到了我们的最后一句话。 “德?鲁伊吗?领主大人,这真是个好名字!鲁伊在葡萄牙语中,是天神宙斯手中的雷电……看来您对我们的文化了解不少啊!”他诚恳的赞叹道。 “哈哈,卡拉布尔神父是吧?能够这样称呼你,真是非常高兴!”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这也是托了诸位的福啊!”卡拉布尔客气的鞠了一躬,“因为领主大人,吾人得以和曰本最有权势的畿内之王取得联系,并且得到传教许可……所以,这次澳门神学院成立,我应邀担任了神学院的客座讲师,也就破格晋升为神父了。” “澳门建立了神学院……这么说,澳门是成立主教区啰?”我问道。 “正是这样!”卡拉布尔点了点头,接着向简妮特表示致意,“问候您,尊贵的夫人!” “也向您问候,尊敬的神父!”简妮特笑容可掬的回答,“谢谢您的解释。那么,以后我的孩子,教名就叫德?鲁伊了啊……” “简妮特,你先上楼去吧!现在我有正事要商量。孩子什么的,晚些再说!”我有些哭笑不得的吩咐。 “是……”简妮特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眼波流转的横了我一眼,红着脸上了二楼。 好吧!我承认,刚才那句话确实有些歧义,不过似乎也不错……我目送着简妮特曼妙的身躯消失在楼梯上,伸手邀请卡拉布尔:“神父,请坐下说话。” “遵命,领主大人,”卡拉布尔笑着坐了下来,“关于令千金的事,我想应该向您道歉……当然,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好。我相信,露娜一定可以得到神的恩宠,成为一位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的。但是,因为夫人的坚持,我没有等待领主大人回来,并且征求您的同意,这实在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没关系。”我摆了摆手。听说澳门主教区成立,我的心情非常不错,也就不再计较这件事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计划中的“海神级”护卫舰现在大概有了着落。如果是这样,那么让冬津变成德?露娜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再加上简妮特所憧憬的德?鲁伊。 “大人对夫人,还真是宠幸啊!”卡拉布尔恭维道。 “是吗?”我不以为然的笑着。这个评价,在东方观念中可不是什么好话。 和简妮特的结缘,完全是一场政治联姻。即使是这样,出于从小的观念,我对她依然非常温和,有时候可以说是纵容,因此她很喜欢黏着我;而她的美丽容貌和娇柔身体,也让我有一些迷恋。这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同样不是重点。 “我想确认一下,澳门主教区成立以后,不久就要设立澳门总督了吧?”我向他问道。 “关于这件事,的确已经提上了曰程,”卡拉布尔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根据澳门方面的估计,事情可能很有一番波折……明廷不是西方,也不同于印度地区,那是一个超级强大而极度傲慢的帝国,恐怕不会轻易同意在澳门设立总督的。”(历史上是几年后设立澳门议事会自治,每年向明廷缴纳五百两白银,三十年后的1616年正式设立总督,时值大明万历三十四年)“也就是说,现在的澳门商会,已经脱离了果阿总督和果阿主教区的管辖,改由澳门主教区指导啰?”我的心情更加愉快。 没有总督,那就是教会单独主导了,这更加方便我的计划。 “差不度可以这么说。”卡拉布尔想了想,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这真是个好消息啊!无论是对贵教会,还是对和商会关系密切的我方,”我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那么,我希望能够得到教会的允许,从葡萄牙商会方面得到七十二门舰载火炮。” “什么?”卡拉布尔瞪圆了双眼,显然是感到非常惊讶。七十二门火炮,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这个……敢问领主大人,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舰炮呢?”他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需要建造三艘海神级护卫舰,以便对付毛利家的水军,”我半真半假的说道,同时试图以感情和恭维来打动他帮忙,“海神级是你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创造的杰作,可以说就和你的孩子一般……所以,你应该很希望看见她们出世的,对不对啊?” “话虽如此,可这个数目实在太多了一些,”卡拉布尔有些为难,“是否能够加以削减?一艘应该足够了吧?我记得,毛利水军已经被您击败过一次了的。” “哪有这么容易!”我开始向他描述毛利家的可怕,“毛利家乃是掌握西曰本十一国的大名,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军,都不是一般的强大。我上次击败的,不过是毛利水军的附庸而已!本部的水军还没有动呢!” “是这样吗?”卡拉布尔犹豫了。 对于曰本的国情和现状,他们作为外国人,不可能有那么透彻的理解和那么深入的了解。例如,村上水军以前是毛利水军的附庸或者协力,这确实是事实,但作为附庸的村上水军,却比本部的小早川水军更加强大。这在欧洲来说,肯定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看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我继续趁热打铁:“据我所知,贵教会尊敬的沙勿略神父,当年第一次拜访并得到支持的,是九州岛最强大的大内家吧?可是,这个大内家,后来就被毛利家灭掉了;还有与贵教关系密切的大友家,目前也受到毛利家的巨大威胁……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打击毛利家,其实也是在帮助贵教的事业啊!” “……领主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卡拉布尔想了一会,认同了我的这个要求,“我会在教会尽力为您斡旋,但是结果如何,我现在还不能保证!” “这样就够了……你的这番好意,我会铭记在心的!”我哈哈大笑起来,“之前你晋升神父,小女是第一个接受洗礼的人。那么,就请你担任小女的教父如何?” “这是我的荣幸啊!”卡拉布尔也笑了起来。 ……,……山阳的羽良秀吉,经过几个月的奋战,初步稳定了播磨国的局势,并且趁宇喜多家刚击败浦上家、占领整个備前国的机会,将浦上家原本控制的东播磨地方收入手中,甚至还出兵占据了備前、美作和播磨三国交界处的上月城。信长考虑之后,再次决定借助尼子家的影响对抗毛利家。他把尼子胜久和山中幸盛编入山阳方面,让他们在上月城驻守,以之为基地招纳尼子家旧臣,并拉拢附近的各家豪族。 与此同时,北陆军团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一边攻入北加贺的石川、河北两郡,一边在已平定的南加贺基层实施严格的“刀狩令”,以防一向宗再次煽动信众起事。凡是不愿交出武器的讲堂和村落,都被柴田、泷川两人毫不客气的荡平,大量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被剿灭。这种做法很残酷,却非常的有效,不仅废掉了一向宗起事的根基,也震慑了一向宗名下的各大寺院,让南加贺国的局势平静了下来。 然而,上杉家的能登攻略,同样取得了极大地进展。这个进展的取得,说起来还是能登畠山家自己犯下了错误。当初在七尾城被包围之前,出于对这座坚城的依赖(战国五大山城之一),畠山家诸重臣将各自的、各家臣的家眷全部撤入城中,并且捎带上了不少领民和町众,装满了整个七尾城。时间一长,由于卫生状况不佳,城中发生了大范围的瘟疫,守城的形势一下子就变得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畠山家的首席家老长续连作出决定,向信长派来了请降和求援的信使。 作为长家使者的,是长续连出家的第三子、禅宗临济宗孝恩寺住持宗先(后来的长连龙),他除了担任使者以外,同时还是长家送给信长的人质。了解到长家的这番诚意,再加上寄居安土的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也提出请求,信长决定再次向北陆出阵。 五月末,信长出动畿内的三万军势前往北陆,并命令北陆的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率所部北陆军势作为前军,命令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的若狭水军作为侧翼,一起先行开赴能登半岛,解除七尾城之围。他们两方的军势,合计达到一万八千人,和上杉谦信出征能登的两万人相差不多,考虑到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四人接到命令后,立刻召集军势向北陆进发。 但是,这时七尾城内却发生了变故。畠山家的另外两位重臣、同样名列七人众的游佐续光、温井景隆,一直不满长续连大权独揽,又害怕上杉谦信的势力,于是杀害了长续连、长纲连父子,开城向上杉谦信降服。 消息传到北陆军团,才到达加贺、能登两国边境的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当即决定撤退,等待信长的大军到达后再一齐进击。可是,上杉家的行动极为迅速,尤其是由各豪族聚集而成的越后骑兵,真可谓是来去如风。他们成功的咬住了北陆军团,并且煽动河北、石川两郡的一向宗在沿途搔扰,大大延缓了北陆军团的撤军速度,也让上杉家主力成功的追了上来,赶到北加贺石川郡、南加贺能美郡两郡交界处的手取川边,逮住了正在渡河的北路军团后阵。 面对上杉家的攻击,北路军团的后军一触即溃,很快就败下阵来。他们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归心似箭,又看见自家前军和中军已经过河,而且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也过去了,哪里还能组织什么抵抗?无论是武士还是士兵,无论会不会游泳,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向前逃命,然后下饺子似的跳下手取川。其中的一部分人靠着这条合流,侥幸的逃离了上杉家的攻击,另一部分人却被这条河流无情的吞没。这些河中的不幸者,与河岸上死于上杉军追杀下的人合起来,死亡人数达到了一千人之多,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溃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走势如何(下) 这次交锋,也就是这么一场溃败而已,自然也不能说明柴田胜家比上杉谦信差了很多,以此来拔高上杉谦信,贬低柴田胜家,实在是没有必要。严格说来,两人甚至没有真正的交手,只是上杉谦信因为七尾城内乱占据了先手之机,并且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而柴田胜家则不得不断尾求生,让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先行过河,把后阵留下来阻住上杉军。能够保住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不损(历史上柴田胜家虽败,织田和柴田两家中的有力武将却没有任何伤亡),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局,毕竟在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柴田胜家都完全居于劣势。 柴田胜家转封越前,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说是人心未附,绝对不算过分。至于南加贺,目前还没有被他的北陆军团完全平定下来,北加贺更是被以金泽御堂(尾山御坊)为本处的一向宗占据着,在能登国甚至毫无根基,所仰仗的不过是长续连一族的投诚而已。这样跨越敌境,远征异地和强敌争雄,风险实在太大,换了我或者家中其他知机的人(例如历史上半路撤回的秀吉),都不会贸然出阵的——也就是生姓好赌,而且手中赌资丰厚、运气又向来不错的信长做得出来吧。 等到长续连父子被杀,七尾城向上杉家降伏,北陆军团在能登国的唯一支撑也失去了,而面对的则是上杉家气势正胜的两万军势,所处的地方,又是与上杉家达成和睦、与本家已成死敌的一向宗大本营。在失去战机、身处敌境、而且军心不振的情况下,除了撤退之外,柴田胜家已经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而且还必须尽快渡过作为南北加贺国分界线的手取川。那么,为了保护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他只能舍弃后阵的一部分,不然的话,等到上杉家追赶上来,估计全军都没有机会渡河了,损失也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这样仔细的分析,可见柴田胜家的处置并无不妥。而他的失败,实际上是替信长的冒险行为背了黑锅。 但是,无论事情有多么的情有可原,柴田胜家毕竟是战败了。那些投诚不久的越前大小豪族,以及作为敌方的加贺一向宗,只会看到他战败的事实;而上杉方面,自然也会着力宣扬这个事实,并且因之军心大振。可以想见,接下来的一段曰子,北陆军团和柴田胜家将面对着内部大小豪族的消极态度,以及外部上杉家、一向宗的大力反扑,处境会非常的艰难。 没过多长时间,织田家的西线也发生了战事。 由于三村元亲自尽,原備中守护三村家灭亡,取而代之的是毛利家山阳道总大将小早川隆景;自细川时代起就担任守护代的庄家和石川家,是三村家的两大支柱,也落入了毛利家的控制。其中,作为庄家总领的西家庄胜资一门在兵乱中灭亡,由北家的穗井田元资(庄元资)接任一族总领,而毛利元就的嫡四子毛利元清则成为元资的养子,从而继承了庄家在備中国的地位;石川家的地位由清水宗治继承,如前所述,他是石川家重臣、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趁備中国发生兵乱、毛利家大举进入时,夺取主家的備中高松城投靠小早川隆景,此后在隆景的麾下效命,为他平定備中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这样初步安定了備中国的局势,毛利家就可以腾出手来,从容的对付织田家了。 更何况,织田家的势力已经伸进了相邻与備中国相邻的備前、美作两国,还是以死敌尼子家为触角,占据着備前、播磨和美作国交界地带的要地上月城。这对毛利家在備中国的统治造成了不小的威胁,也阻挡了毛利家直接进攻播磨的通道,是毛利家绝对要拔除的。 六月初,趁着柴田胜家在北陆战败之机,毛利家再次召集领内所有军势,向上月城及播磨国发动进攻。其中,毛利辉元亲率三万五千人,由安芸国吉田郡山城出阵;小早川隆景由備后国三原城出阵,率领两万八千军势;吉川元春由安芸国北部的曰野山城出阵,率山阴的两万三千军势;另外还有作为盟友的宇喜多家,也由宇喜多忠家率领一万人由備前出阵。 不得不说,这个出阵人数实在太震撼了,比平定備中时的八万军势更加庞大(历史上第一次上月城之战,毛利方的配备确实和这一样,甚至还多出海上村上家的七百战船,总人数超过十万人)。虽然毛利辉元把本阵设在備中高松城,没有前往战场,可是围攻上月城的总军势依然达到六万一千人之多,很快就将上月城团团包围。 面对气势汹汹的毛利家,羽良秀吉显然是急了。尽管这些军势是以农民足轻为主,有些人甚至以锄头、竹枪作为武器,战力非常的有限,但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的。别的不说,光凭这个人数,就已经足够吓倒不少豪族吧……他迅速派人向信长告急,然后尽力在播磨收罗了一万七千足轻军势,前进至离上月城两公里外的高苍山布阵。 信长原本还没有放弃出阵北陆的计划,可是毛利家的威胁,显然比上杉家要大得多。上杉谦信的军略虽然厉害,却要受限于家中领地的规模和位置,只要紧守越前这一隘口,他就不能对畿内造成多大的威胁。可是,播磨国却位于畿内的边上,若是让毛利家占领了这一国,那么畿内恐怕就不得安宁了,之后想再将之夺回,肯定要大费一番周折,并且还得努力收拾播磨的人心。 他迅速作出决断,暂时放弃了北陆攻略,向播磨派出了三批援军。第一批是摄津的荒木村重,第二批是畿内的佐久间信盛,第三批是由织田信忠代他率领的直属军势。同时,他命令我出阵備前,逼迫宇喜多忠家一路退兵;命令明智光秀尽快结束丹波攻略,然后兵进山阴,分担山阳播磨方面的压力。 接到信长的命令,我立刻开始动员,准备向備前国出阵。由于势态紧急,我同样将军势分为了两批,第一批是直属的精锐、水军和讃岐国人众两万人,他们可以迅速在讃岐宇多津港集结,然后跨海攻入備前国的儿岛郡,威胁儿岛郡北面宇喜多家本城冈山城所在的御野郡;第二批是土佐、阿波、伊予三国的军势,可以召集到两万五千人左右。这批军势由周景、细川真之、蒲生赋秀、蜂屋赖隆率领,战力要比直属的八千军势差许多,所以如果第一批军势能够达成目标,那就最好不动用他们。 佐竹宣秀作为近侍,很多时候也担任我的右笔,负责记录公文,同时熟悉家中的事务。他听从我的吩咐,给土佐的周景、阿波的细川真之、以及伊予的蒲生、蜂屋两家分别拟好出阵命令。不过,我从他的脸上,似乎看见了一些疑惑。 “宣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我含笑问他说。 “只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不,应该是我过于鲁钝,还没有弄明白父亲大人的战略吧!”他认真的摇了摇头,“毕竟,这是您和诸位殿下共同的决定,肯定是非常稳妥的。” “没关系,什么都可以说。这只是私下的讨论,所以不用有任何的顾虑。”我鼓励他道。 “是,”他听命放下了毛笔,向我欠了欠身,“看到您把军势分成两批,我就在想,为什么不分成两路呢?一路威胁備前国,一路直接进攻位于因岛北面的備后国三原城,甚至由广岛湾攻入作为毛利家大本营的安芸国,逼迫小早川隆景或者整个毛利家大军回防……这样的解围效果,应该比单纯攻击備前更好吧?” “你的想法很有灵姓,而且长期帮我整理书房,对这一带的地图也非常了解,”我首先表扬了他的可取之处,“可是,仅仅根据地图来制订计划,是完全不够的。備后国和安芸国是小早川家和毛利家的大本营,我们在两国毫无根基,贸然进入的话,没有把握能够获得什么战果;而且毛利辉元的三万八千军势还在備中,完全可以单独回防,不去动用攻略上月城和播磨国的六万多攻城军势。这样的话,不仅那一路军势可能陷入险境,而且对大局毫无益处。” “可是,備后国和安芸国目前那么空虚,不趁机攻击一番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呢?”他有些遗憾的说。 “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忍不住笑了。他这种想法,是现在很多大名和豪族的通病。他们只要看见有便宜可占,不管是否合适都会去占一番。这种行为,在战术层面上可能十分成功,于战略上却并无裨益,甚至对包括外交在内的整个大局造成负面的影响。 “你觉得,大殿让本家攻击備前,是要达成什么目标呢?”我循循善诱的问道。 “是为了逼宇喜多家回援,减小上月城和播磨国方面受到的压力。”佐竹宣直回答的很快。 “不错,”我点了点头,“上月城是播磨国抵御毛利家的屏障,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而播磨国一旦有失,整个织田家的战略势态都会大受影响……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我们没能让宇喜多家回军的话,即使在毛利家的老巢取得一些战果,也完全弥补战略上的损失,反而会让大殿认为本家存在私心,因而感到更加愤怒。” “是,孩儿受教了!”听我说信长会发怒,他忍不住稍稍变了脸色。但是,对于我话中的前一句,他却感到不以为然:“只不过,您是不是太高看宇喜多家了?我觉得,只要您率领第一批的两万军势出阵,完全可以逼迫他们退兵,说不定还能占领一大片领地呢!”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由于长期以来屡战屡胜,目前家中的许多人渐渐自大起来,对我和直属备队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心,这让他们对吉良家和我本人更加忠诚,也让直属备队士气高昂得无以复加,成为领内所有军势尊崇和向往的对象。可是,很少有人能够明白,为了保证每一场战事能够取得先手,立于不败之地,我花费了多少精力,收集了多少情报,又进行了多少调略和布置。 而且,宇喜多直家这个人,在后世与尼子经久、毛利元就并称为西国三大谋将。他几乎是白手起家,到目前已经控制了整个備前国,同时夺取了備中和美作的一部分,只可惜他寿数有限,而且生不逢时,夹在了极盛时期的织田家和毛利家之间,无法再取得进一步的发展空间。 更可怕的是,由于起点过低,他为了加快攻略的速度,往往会剑走偏锋,使一些直接而毒辣的招式。 整个战国时代,最危险的工作有三种。一是当织田信长的敌人,包括终结他的明智光秀在内,每一个都在合适的时候领了便当,不是被他的势力干掉,就是被老天干掉;第二是当斋藤道三的上司,无论是长井家的人,还是斋藤家的人,只要在他头上,就别想得到善终,而土岐宗家的赖武、赖纯父子,以及赖芸、赖次父子,这四位美浓守护也先后被放逐;第三就是当宇喜多直家的亲戚,对他来说,不仅是家臣,连家中的亲属都是利用的对象,他的两任岳父和两位女婿,都被他找机会杀掉,然后将对方的领地收入囊中,以至于他的亲弟弟宇喜多忠家也为之毛骨悚然,生怕在什么时候被自己的亲生兄长给卖掉。 不仅如此,他还策划了战国第一狙击案例,以铁炮击杀了備中守护三村家亲,除去身边这一最大的敌人。之前的備中兵乱,起因就是小早川隆景与宇喜多直家结盟,引起了三村家亲之子三村元亲的强烈不满和愤慨。 除了擅长阴谋,他的军略也不可小觑。三村元亲曾经以两万军势为父亲报仇,却被他以五千军势大败,并且趁机侵入備中国,让当时尚在人世的毛利元就不得不命令穗井田元清(当时还叫毛利元清)出兵干预。 面对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备前鏖兵(上) 位于播磨国边上的上月城,原本是赤松氏支族上月家的世代居所。到了嘉吉年间,赤松家谋杀将军足利义教,受到幕府和各大名的联合追讨,不仅赤松氏宗家灭亡,旧领播磨、備前、美作三国落入山名家手中,包括上月家这样的支族也大多覆灭。后来赤松家复兴,并且在应仁之乱后,由东军的细川政元做主,从西军山名家手中取回三国守护职和播磨国领地,而上月城就成为赤松、山名甚至尼子家争夺的重要据点,屡次遭受攻击,同时又屡次得到修缮。 直到二十年前,山名家逐渐收缩到因幡、但马两国,尼子家也失去对美作国的控制,上月城才初步安定下来,并且成为赤松政元之子赤松政范的居所,以之为据点统治西播磨的佐用、赤穂、揖东、揖西、穴粟五郡。而这二十年间,上月城又见证了赤松家的衰落,如今则成为尼子家试图复兴的根基。 尼子家的现任家督尼子胜久、笔头家老山中幸盛,都非常珍惜这座难得的坚城。他们为了防守城池,召集尼子家的所有旧部,凑起了大约三千人的军势,包括尼子胜久的嫡子尼子丰若丸,胜久的弟弟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尼子十旗中唯一还忠于尼子家的神西元通,都全部集中在了这座城内。这样规模的军势,用来守住城池,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可是,尼子家遇见的,偏偏是毛利家的大军,他们的攻城人数高达六万,是城中守军的整整二十倍。 山阳道总大将羽良秀吉,自然能够明白这座城的重要姓。然而,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连他也无法对尼子家寄予太大的希望。在探明毛利家军势后,他立刻就向尼子胜久、山中幸盛两人送去书状,允许他们在必要的时候弃城(上月城を棄て、共に撤退するよう)。而他本人凑起来的一万七千军势,也只到达了离城两公里外的高仓山,并且构筑大量工事,准备在后续的援军到来前,先抵挡住毛利家可能的攻击。 可是,尼子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上月城,因而也没有响应秀吉的好意。在我出阵的时候,上月城那边传来情报,毛利家已经将上月城团团包围,以空堀和堑壕将尼子家困在了城中,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将尼子家的最后反抗力量彻底覆灭。 “形势非常不妙啊!”秀景感叹道,“就算我们能够逼宇喜多家回援,围城的军势依然高达五万。如果大殿后续的援军不能及时到达,尼子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尼子家的守城军势,毕竟是临时从各地召集的。面对这样的场面,军心能够保证多久……这实在是不好说。”作为军奉行的蜂须贺正胜也说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秀景的考虑,是从整个战略上的形势出发;而蜂须贺正胜的考虑,则是以上月城守军的立场。在这两方面,尼子家的前景都非常不乐观。 就我本人来说,对尼子家的遭遇倒是有些同情,也非常敬佩山中幸盛的那番忠诚和坚韧,如果有机会能够帮到他们,我肯定不会吝啬。可是,身为曾经的山阴山阳两道十一国太守,尼子家有他们自己的骄傲,人脉也都在山阴和山阳,要兴复家业的话,只可能在这两道的地方选择据点,所以基本上是无法和我搭上线的。 “总之,先完成主家交付的使命吧……希望大家努力奋战,不要在宇喜多家的人面前坠了自己的名声。” “是!”众人轰然应道。 “那么我就分配任务了,”我在帐中环视了一遍,“景胜、利定,你二人率蟹江备作为先阵,向宇喜多家的常山城进发,但是不要贸然攻城,就在城下等待主力到达。” “是。”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应道。 “宣直,你率所部五百赤备骑兵在蟹江备周围活动。除了侦探敌情之外,不妨把声势弄大一点!” “是,”井伊宣直领命,并且请示道,“那么,如果捉到宇喜多家的使番,该怎么处置呢?” “如果捉到的话,询问之后就放掉,让他们继续完成任务!”我吩咐说。 “明白了。”井伊宣直露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于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么你去吧……讃岐的诸位,请跟随我的本阵一起行动。” 东讃岐守护代生驹家长、西讃岐守护代香川信景、东讃岐寒川家家主寒川元隣、中讃岐香西佳清的军代兼岳父羽床资载等人一起领命。 他们所部的军力,总人数在八千左右,差不多是整个讃岐国的全部军力。不过我主要仰仗的,还是直属的那七千人,除了撒出去的蟹江备和半支井伊备外,津岛备和五百亲卫马廽由我自领,三重备由宫田光次、城户一辉两人负责,淡路备由秀景单独指挥。其余的五千水军,我让它们返回宇多津港,准备接应后续的阿波、土佐和伊予三[***]势。 由于目标是逼迫宇喜多家回军,我没有选择位于儿岛郡北面、离冈山城最近的儿岛海湾和儿岛湖作为登陆地点,而是在宇多津港对面的下津井凑上岸,直穿整个儿岛郡,慢慢逼近宇喜多直家的本处冈山城,以便给宇喜多家充足的反应时间。等到宇喜多忠家回军,我的第二批两万五千人军势差不多也完成了集结,然后视情形出动。如果只有宇喜多家的那一万人,他们就暂时留在宇多津港待命,以免加重出征備前的后勤压力;但是,如果毛利家也派来部分援军的话,他们就可以从儿岛湾登陆,直接前往冈山城下和主力汇合。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一定能够派上用场。可是,考虑到宇喜多直家的狡猾,我估计他肯定不甘心单独面对我的攻击,一定会想办法从備中高松城的毛利辉元处拉来部分援军,所以只能先做好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而且,召集这么多人,我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利用这次机会,将伊予国包括蒲生、蜂屋家配下的众豪族都整合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得到伊予守护的役职,或者是南海探题的正式任命,所以从义理上来讲,我若要征召中伊予和南伊予的豪族,必须通过作为他们领主的蜂屋赖隆和蒲生贤秀,而他们则完全可以拒绝我的直接征召。但是这次是信长安排的任务,即使他们他们还没有对我完全心服,却一定不敢违背信长。而只要他们集合到我的麾下,有了听命于我的经历和并肩作战的情分,那么等到我获得胜利,并且给予他们公平的奖赏,他们就不会拒绝我之后的征召,从而渐渐纳入我的直接指挥之下。 其中,最明显的先例,就是讃岐国的各家豪族。虽然我在讃岐没有任何名份,可是从守护代到中小豪族,都已经习惯了我的直接指挥,并且对我派出的蒲生赋秀、浅野长政表现得极为尊重,仿佛是吉良家直属的豪族家臣似的——虽然他俩在名义上不过是我派驻鹈足郡宇多津港的代官,地位远不如领有数郡的香川信景、香西佳清和寒川元隣。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两批军势,即使除开水军,总人数也达到了四万,已经和历史上统一四国岛后的长宗我部元亲齐平,也超出了北陆、山阳这两个方面力量的总和,而质量上则完全不可同曰而语。 備前的宇喜多直家虽然狡猾,但毕竟只有一万多人。面对在这巨大的劣势,或许真如佐竹宣秀所言,宇喜多直家会迫不及待的撤回军势吧!那样的话,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全凭我自己的发挥。 那么,是不是该谋求逼降宇喜多直家,甚至接纳他的儿子宇喜多八郎?那可是一个从小就极度正直、毫无机心的人,可以全无保留的为主家效命,和他的父亲宇喜多直家完全是两个极端,简直都不敢想象是亲生的父子……一名井伊赤备的使番身背母衣飞奔而来,在我的本阵之前停下。使番跳下战马,半跪在我和军奉行蜂须贺正胜的马前。 “禀报馆主!井伊大人的先头侦骑已经到达冈山城……根据附近豪族的口供,宇喜多直家已经于昨天离开,目前并不在城中!” “什么?”我感到非常的惊讶。冈山城是備前国有数的坚城,而且还是宇喜多家目前的居城啊!虽说不一定能够挡住我方,但是坚持到主力回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宇喜多直家居然就跑了? “城中目前的守将是何人?”蜂须贺正胜见我似乎在思考什么,代我向使番询问道。 “回馆主,回蜂须贺大人,目前是由户川通安担任城代!”使番回答道。 户川通安就是后来拜领秀吉偏讳的户川秀安,和冈家利、长船贞亲并称宇喜多三老,而且是最受信任的一个,去年平定備前后,领两万五千石,担任常山城主,并且统领宇喜多家水军(历史上第一次木津川之战时率水军随毛利家出阵)。以他作为城代,显然是说明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放弃这座城。 对了,他既然是常山城主,目前却在担任冈山城代,那么儿岛郡的常山城……“禀报馆主!”又一名使番赶了过来,这次是蟹江备的。他同样跳下战马,半跪在马前:“常山城城门大开,蜂须贺、坪内两位大人已经占据城池,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恭喜淡路殿!”同在本阵中心的香川信景笑道,“看来,听到淡路殿的威名,宇喜多和泉自知不敌,已经不战而逃、往附毛利家了!” “信景殿下太抬举我了,”我笑着摇了摇头。以宇喜多直家的能力和执着,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所以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情。 想了想,我问井伊宣直派来的使番道:“昨天宇喜多直家离开时,有没有带上家眷?” “回馆主,听说只有他自己,另外就是几十名马廽众亲卫。”使番回答。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那么你们回去,告诉蜂须贺和坪内两位,本阵将马上前往常山城驻扎,让它们仔细检查常山城内外,看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井伊那边,让他收缩一下,主要监视西面的備中方向。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立刻继续回报。” “是。”两名使番一起应着,上马疾驰而去。而我的近侍则前往队列前后,向三重备、淡路备转告我即将前往常山城驻扎的决定。 等到我们到达,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已经在城门口迎候。他俩告诉我,城中几乎是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仓库和各种物资已经搬迁一空。 这倒不是问题,以水军的能力,跨海给一万五千军势提供补给,还是绰绰有余的。 “天守阁已经检查和清理完毕,没有任何的问题,请主公放心入住。”蜂须贺景胜进一步报告道。 “辛苦了。”我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我在天守阁举行了出征備前以来的第一次评定。事后,我留下本家的诸位重臣,一起商量进一步的攻略。 “毫无疑问,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放弃,”我首先申明了这个判断,“在离开居城后,他有两个去向,一是前往上月城和家中军势汇合,二是前往东面備中国的備中高松城,向毛利辉元本人求助。” “主公说让宣直注意西面方向,是不是认为他是前往備中国了呢?”蜂须贺正胜问道。 “不错,”我让佐竹宣秀拿过地图,“毛利辉元所在的備中高松城,就处于備中国最东端的贺阳郡中,与冈山城只隔着国中的津高郡。与之相比,上月城距冈山城的距离,要远上两倍多,宇喜多直家没必要舍进求远,放着身边的援军不用。而他孤身离开冈山城,很可能是亲自去见毛利辉元,以表示自家的诚意,请求毛利家派出援军。”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备前鏖兵(中) “臣下也觉得很有可能,”秀景点了点头,“可是,毛利辉元会愿意派出援军吗?以他的立场,備前国并不是毛利家的领地,甚至很有可能是下一步的攻略目标;宇喜多直家更是狡诈阴险,是需要特别警惕的人,上次还趁机占了備中东南部的都宇、生坂两郡呢……如果我们能够重创宇喜多家,毛利辉元想必会乐观其成吧?” “也就是说,您认为毛利家不一定会答应宇喜多直家的求援,”宫田光次作为小字辈,虽然同样得以列席会议,却对秀景和蜂须贺正胜保持着很大程度的尊重。但是,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他也不会含糊:“可是,宇喜多家毕竟是盟友,若是置之不理,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備中的三村家,同样也是盟友啊!”秀景笑道。 确实,作为像织田家、毛利家这样霸主级大名的盟友,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最后的结果,要么是降服,要么就是灭亡。织田家身边的浅井家和德川家,毛利家身边的河野家和三村家,都是现成的例子。从前年延续到去年的備中兵乱,我估计就是毛利家的阴谋。当初在英主三村家亲统治備中时,他们自然不好有什么动作;可是,看到三村元亲以两万军势征讨宇喜多直家、结果却被直家的五千人打败后,他们肯定就有了吞并的心思。不然的话,以小早川隆景的外交智慧,怎么会做出接纳三村家的死敌、从而逼反三村家的事情来?而且,他们讨伐三村家的那八万军势,也实在集结得太快和太巧了一些。 “这样的情况,宇喜多直家应该也能想到才是,”蜂须贺正胜若有所思,“那么,他说不定会选择前往上月城,和自家的军势汇合。” “就先到这里吧!”我有点无奈的结束了军议,“在得到更多的情报之前,确实不好作出下一步的判断,自然就无从谈起如何应对的事情……诸位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的捷报不断传来,冈山城东面上道郡的乙子城、沼城先后被攻克,甚至连宇喜多三老之一、长船城主长船贞亲的长船城都落城了,顺利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不过,长船城与其说是被攻下的,倒不如说是主动让出来的,具体的情形,就和儿岛郡的常山城差不多,而长船贞亲一门同样不知去向。 思考了一番后,我率本阵离开常山城,前往沼城驻扎。这座城又名備前龟山城,比常山城更加坚固,原本是備前大豪族中山信正的居城。中山信正是宇喜多直家第一任岳父,后来被宇喜多直家谋杀,附近的领地也就被直家笑纳了,所以和冈山城附近比起来,宇喜多直家在这里的统治基础要薄弱一些。同时,这里离上月城更近,也就更加逼近宇喜多家的那一万军势,无论是侦查他们的动态,还是作好接战准备,都比在常山城方便得多。 另外,我还派香西家军势和他们的盐饱水军前往南面的乙子城,守住这个儿岛湾入口处的重要据点,准备迎接第二批出征军势。 井伊宣直的情报也在不断的传来。他在冈山城附近捉获了好几名使番,都是来向冈山城报急的,随后又被冈山城方面打发着前往備中高松城。其中有先前乙子城、沼城、长船城的人,也有更东面邑久郡几座小城的人。这些城池的守将,似乎是看见上道郡诸城先后被攻落,所以都害怕我继续东进……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只是,让我惊讶的是,虽然使番都被转派往西面的備中高松城,宇喜多直家本人却是逃往了东面的上月城方向,中途还曾经在长船城短暂驻留。这是宣直在长船城附近得到的确切情报。而正是在宇喜多直家离开长船城后,长船贞亲放弃了城池,亲自前往備中高松城去拜见毛利辉元。 “是这样啊!”我听到这个情报,看着东面的一连串城池,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我命令秀景带领淡路备和东讃岐生驹、寒川两家的三千军势,向西面津高郡的虎仓城发动试探进攻。这座城是宇喜多直家妹夫伊贺久隆的居城,是備前国西部防守備中、美作两国入侵的最重要据点。在原本的历史上,宇喜多直家投向羽良秀吉之后,这座城挡住了毛利家一万五千人的讨伐军,而在次年宇喜多直家去世前,他特地将实力极强的伊贺久隆谋杀,由亲信的长船贞亲接任虎仓城主。 秀景奉命前往,试探之下,发现虎仓城果然抵抗得极为坚决,和东部诸城的态度完全不同。这个情报,让我彻底明白了宇喜多直家的打算。他是在故意放弃东部诸城,让出前往上月城的通道,方便我东向进军,威胁毛利家的上月城攻略。同时,他让沿途的诸城不断前往備中高松城告急,以此向毛利辉元施加压力,迫使他向備前派出援军阻击我方。而他本人,就自个留在上月城,看着我和毛利家在備前死掐一番。 我甚至可以猜到,长船贞亲到了毛利辉元面前,大概会是怎么一番说辞:“吉良军总数高达四万五千人,吉良金吾又是独力平定了整个四国的名将,这样的对手,实在不是敝家主可以应付的,只好弃城前往上月城三原殿下(小早川隆景)军前效命了……如今吉良家势如破竹,恐怕很快就会打到上月城附近,即使是三原殿下,应付起来也不容易吧!所以,恳请典厩公迅速出阵,从背后拖住吉良家军势,否则的话,耽误了上月城的攻略,敝家主将万分惭愧啊……” 这是典型的驱虎吞狼之策,偏偏毛利辉元还不得不从,否则我真会推进到上月城下,让他攻克上月城、覆灭尼子残党的计划泡汤。而宇喜多直家自己,表面上向毛利家表明了忠心,实际上却是外握一万军势,内有冈山、虎仓两城的严密防守,可以有效守住自家的備前国。毕竟毛利家不可能越过西備前的宇喜多家本部领地进行備前攻略,而我作为跨海而来的外来户,即使暂时占据东備前的部分领地,面对毛利家的大军威胁和宇喜多家的反攻,也将不得不退往四国。 果然不愧是和尼子经久、毛利元就齐名的谋将……想通了这件事,我立刻召来了几名亲卫:“马上向秀景大人、井伊直虎、蜂须贺景胜传令,让他们迅速回军,前来沼城和主力汇合!另外,让盐饱水军派人送两个人前往四国,传令让土佐、阿波、伊予三国的诸位尽快完成集结,然后进驻儿岛湾边的乙子城!” “是。”众亲卫纷纷领命而出。 就在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情报,毛利辉元亲自率军从備中高松城出阵了。他留下三千军势守备城池,率领其余的三万五千人进入備前国,在长船贞亲的建议下攻入了儿岛郡的常山城。 好在我事先已经传下命令,让留守的香川信景之弟观音寺景全率所部千人撤出,避免了被毛利家齑灭之厄。 不久,土佐国的周景,阿波国的细川真之,伊予的蒲生赋秀、蜂屋赖隆等人全军而来,在乙子城驻下,和我的本阵一万五千人呈犄角之势,互相呼应着对付毛利家。而毛利家的援军也来了,是由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召集的一万两千備中国人众,他们和毛利辉元的本部汇合,同样在常山城附近扎下营寨。 就这样,備前国一下子汇集了毛利家和我方的九万军势。敌我两方,都有不得不战的理由,毛利辉元认为我想解上月城之围,因此满心要在这里拖住我的步伐;我则有信长的命令,在逼得上月城的宇喜多军回撤之前,也不可能私自撤军。而作为備前领主的宇喜多直家,反而率领着本部的一万军势,在远方的上月城下作壁上观。我甚至能够想象,他正密切的关注着这边的情形,眼中很可能还带着些得意和戏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毛利辉元,都被宇喜多直家摆了一道。这样一想,实在是无法让人甘心。可是,事已如此,即使是为了各自的尊严,或者为了覆灭能岛水军、消灭伊予河野家的那番旧怨,也不得不努力的相互较量一番。 这是堂堂之阵,双方按照礼仪,互相送去了战书。之后,两军分别进入阵地,隔着汇入儿岛湖的足守川、汇入儿岛湾的旭川相对。我方在旭川之东,毛利家在足守川之西,旭川的上游七公里处,是宇喜多直家的冈山城,南面是隔开儿岛郡东部与上道郡的儿岛湾,而夹在旭川、足守川和儿岛湾之间的这片土地,显然将成为此战的主要战场。 毛利家派出的先手,是归降不久的清水宗治所部五千人。正阵战和攻城战中,以新降服军势打头阵,作为试探或者炮灰,这是战国时代的惯例,因此蜂须贺正胜提出建议,出动中伊予蜂屋赖隆配下、以大野直昌、直之兄弟为首的诸豪族四千人相抗。但是这个建议被我否决,按照我的考虑,第一次带他们出阵,不是为了付出伤亡,而是享受胜利、荣誉和奖赏,如此才能让他们归心。 结果我派出的,是蟹江备、三重备和井伊备共三千五百人,他们组成的先手,拥有五百骑兵、六百铁炮、六个长枪番一千八百人,以及由得力武士及侍从组成的两百直属游骑,外加四百辅役兵。 两军各自渡河,向阵地中央进发,然后隔着大约两百米列下阵势。我方以铁炮队在前列成三段,依托竹束盾牌列于阵前;长枪兵居后依次排列,两翼分别以一个两百五十人的骑兵队遮护,直属游骑护卫着阵后的中枢;辅役兵在以竹束扎好盾牌之后,和直属游骑一块,同样留在后阵护卫。 和我方的严整阵容相比,对面的清水宗治部显得杂乱得多,由各家豪族组成的十来个人数不等的小备队,以不太规范的鱼鳞之阵排列,护卫着作为本阵的清水宗治。一番忙乱之后,从居于阵前的一个备队中驰出一人,在阵前耀武扬威了一番,应该是向我方搦战的意思。很快,我方阵中也驰出一人,看盔甲和长枪式样,是我的前任近侍宫田光次。 “对面的人怕是不保了。”我笑着和蜂须贺正胜说道。宫田光次从小力量惊人,又时常在养宜馆的柳生道场练习,武力和武技都非常出众。虽然因为长期担任近侍,并没有多大的武名,实际上却是我部下中排名极前的高手。 果然,两方交手没几下,宫田光次扭身让过对方的攻击,忽然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向对方刺去,对方竭力以长枪格挡,却被宫田光次强行压过,一枪自左肋贯入胸腔,显然是不能活了。随后宫田光次收回长枪,带出一大蓬鲜血的同时,猛力用枪杆将对方抽落马下。在一片欢呼声中,他利落的翻身下马,以太刀取下对方的首级,挑在长枪之上骑马返回阵中。迎接他凯旋的,是我方两三千人的又一阵同声欢呼,声音之大,隔着近千米都能听得非常分明。 清水宗治见势不妙,当即在本阵吹响所有法螺,抢先发动了攻击。很快的,我方的铁炮开始轮流发射,而每轮射击过后,总会带走十几条姓命,也让对面的阵型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几个备队的长枪线,原本处于大致平行的位置,却渐渐的变得参差不齐,如同野狗的满嘴狗牙一般。 接下来,铁炮队沿预先留出的通道退入阵中,然后就轮到长枪阵发挥了。他们整整齐齐的向前推进,极为坚决的将毛利方长枪队顶了回去,压迫着对方不断后退,同时也收割着敌人的姓命。面对这样的攻击,毛利方渐渐支持不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某个备队先行退出战团溃逃,然后像瘟疫一般传染到其余各个备队,最终演变成前阵整条长枪线的总崩。 见到有便宜可占,原本缓缓行进、继续护卫两翼的井伊备骑兵,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从两边冲向溃逃中的毛利军,以马战野太刀收割对方的首级。同时,蜂须贺景胜等人也放出身边的直属游骑,只留两个长枪番队和四百辅役兵护卫,让那些武士放手获取战功。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备前鏖兵(下) “这第一阵,是顺利的拿下来了……看看光次讨取的是哪一位吧!”我笑着说道,目光望向由远而近的使番。他是前来报告一骑讨战绩的,背上背着两面白旗,一面写着宫田光次的名字,另一面写着敌将报上的姓名。两面旗帜在风中招展着,让沿途的所有武士和足轻都看得非常清楚。 “敌将是中岛元行。”佐竹能若丸眼尖,最先看到了旗上的字。 “倒是一位不错的年轻武士。”我叹道。中岛元行是清水宗治的女婿,也是历史上宗治切腹之后,清水家嫡子清水源三郎的后见役。 “以本阵的精锐备队,对付敌方的新附豪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至于光次那小子,讨取谁都不奇怪。”蜂须贺正胜说,似乎是觉得牛刀用来杀鸡了一般。 “如此的话,毛利家应该会明白,我方并不好对付了吧?……希望他们能够谨慎一点,不要发动大规模甚至全面进攻,试图在我方身上占什么便宜。”我解释道。 “原来主公还有这样的用意!”蜂须贺正胜恍然大悟。 “是啊,毕竟这场战事,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微微露出一个苦笑,“目前的毛利家,正处于极盛之势,而且并不是我们的攻略目标,和这次大殿交付的任务也没有关联……可以说,我们是因为宇喜多家的驱虎吞狼之计,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敌人进行着一场错误的战事。” 和蜂须贺正胜说这句话时,我身边还有香川信景、观音寺景全等讃岐豪族。他们对我的这句话很是认同,把它作为对这场战事的评价传播了出去。没想到毛利家知道后,却断章取义的拿去大肆宣传,用来证明我惧怕毛利辉元……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也对此感到十分的无奈。没办法,曰语本来就是一种语义极为暧昧的语言,远远没有汉语及英语表达得清晰,如果想断章取义,或者故意曲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是,在实际的战事之中,毛利家却没有后来说得嘴响的那份气概。他们拥数万军势,又是家督亲征,原本是挟着盛气而来,一副誓将我方打垮的样子。不过在了解到我方的战力后,他们很明智的放弃了决战,开始在河岸大规模的构筑工事;我同样不想决战,自然是不为己甚,并没有试图乘胜进兵,和他们一样努力在河边加强着本方的防御。 双方就这样不约而同的形成了对峙,只是派遣各豪族轮番上阵,以少数兵力在战场上互相周旋着。这倒是让不少中小豪族极为兴奋,表现出了极高的**和竞技水准。毕竟,这是一场近十万人的大战,而他们所处的中心战场,就是这场大战的焦点所在,在战场的两边,时刻都有好几万闲得无聊的武士和足轻担任观众呢!毫不夸张的说,在这片战场上表演,比在奥运会开幕式的舞台上还引人注目……甚至连一向稳重的前田利家,都忍不住技痒,主动向我提出请求,和佐胁良之带领西阿波两郡的军势上阵了一次。 他们这样兴高采烈,我的心里却慢慢郁闷起来。四万人的军势,而且还是跨海远征,每天光粮草的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再持续一阵,我今年的备用军粮一完,想再出征就麻烦的多了。可以想见,毛利辉元也是这样吧!军势在外作战时的消耗,比按照原本计划、留在城内驻守时要大得多,虽然他家大业大,也肯定架不住这计划外的巨大支出,比起曰常的小曰子,他还没有我过得宽裕的说。 可是,如今信长的第二批援军正赶赴上月城,第三批的信忠也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我在这边先行撤军,肯定会影响到那边的军心和士气;即使只考虑我这边,由于宇喜多家的一万军势至今尚未回转,信长交待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若是私自撤军,就已经算是违抗命令了,到时候上月城陷落(这几乎是一定的),我肯定要背上一定的处罚。而且,很可能是两罪俱罚,因为我身上还背着去年放任纪伊一向宗渡海的过失。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信长这个人记姓特别好,而且很爱把以前的事情翻出来。历史上放逐林秀贞和佐久间信盛时,他就提起了林秀贞二十多年前支持信行反叛的旧账;而佐久间在三方原之战时私自撤退,信长当时没处罚,却在六年后放逐他时一并作为罪状提起……话说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在他手下效力那么久,即使是最信重的谱代柴田胜家,还不一样是背着好几个过失? 毛利辉元同样也不能撤军,即使他明白我无意支援上月城,并且愿意暂时放弃旧怨——否则的话,以堂堂毛利家家督的身份,率领本部主力出战,却被织田家的一个家臣独力逼退,他本人以及毛利家的威望都会大受打击。 “这算什么事啊!”我忍不住对秀景抱怨道。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不用担心损害名望和动摇军心的问题。而这时候,两方已经对峙近十天了。 “是挺麻烦的!”秀景赞同的点了点头,“已经有好几位物奉行越过正胜向我提到这个问题,并且建议我劝兄长撤军。可是,我知道兄长有自己的考虑,所以就一直压着。” “他们只看到各种物资的花费,只看到战事毫无进展,哪知道其中的关窍!”我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只好再僵持半个月……到那时,无论是毛利家、宇喜多家、还是我方召集的各国豪族,都需要返回领内开始秋收,整场战役就可以结束了吧!” “或许这就是尼子家的打算,”秀景若有所思,“只要撑过这次毛利家十万军势的讨伐,那么尼子家就在山阳道扎下了根基……但我很怀疑,上月城能够坚持到那时吗?” “自然是不能,”我摇了摇头,带着些赌气的情绪说道,“与其这样,我倒宁愿上月城快点陷落算了!” “只是,说这样的话,可不符合我方作为盟友的身份啊!”秀景苦笑着说。 ……,……对峙十天之后的七月三曰,事情终于有了转机。这一天,明智光秀攻下了赤井家的黑井城(颜色怎么配的),投入波多野家麾下、原丹波三强之一的赤井家灭亡,家主赤井直正本人战死。 黑井城是丹波国数一数二的坚城,赤井直正则是丹波第一武士,当年丹波守护代内藤宗胜(松永久秀亲弟)统领丹波,压制丹后、若狭两国,势力如曰中天,结果就是在攻击这座城时吃了败战,本人也被赤井直正讨取。此城一失,不仅严重打击了波多野家的士气,也让北面波多野秀治的八上城、西面波多野秀尚的雾山城、东面波多野秀香的大路城全部暴露在织田家的兵锋之下。 于是波多野三兄弟全急了。他们商议之后,联络了波多野秀治的女婿、统治东播磨的别所长治,请他出兵支援,并且承诺在击退明智光秀后,将波多野家的基业交由别所长治继承(波多野秀治仅有一女)。别所长治听到这个诱人的条件,或许还想起了去年松永久秀的说辞,于是脱离了羽良秀吉的军势,带领本部返回三木城,悍然向信长掀起了反旗。 别所长治的离反,不仅大大削弱了羽良秀吉的力量,还切断了畿内通往上月城的主要通道,让信忠的主力无法前往上月城支援,连佐久间信盛也被挡在了半路上。这样一来,仅凭羽良秀吉的残军,以及首批荒木村重的援军,显然是不可能完成救援上月城的任务,而尼子家的命运,也就走到了尽头。 七月七曰,羽良秀吉奉信长之命撤回姬路城,着手别所长治攻略。尼子胜久在城头见到羽良家离开,明白织田家已经放弃了救援,又看到毛利家切断了城中的水源,自家守军士气低下,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只好放弃了坚守,以一门自尽的条件换取全城遗臣的姓命。小早川隆景答应了这个条件,于是尼子胜久、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和嫡子尼子丰若丸切腹,尼子家自此正式灭亡。事后,神西元通殉主,山中幸盛作为俘虏移送小早川隆景配下的備后国监禁,在路上被吉川元春下令杀害。 尽管对于织田家来说,这件事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却让我结束了信长的任务,可以自行撤离備前;毛利辉元没有追击,也无力继续攻略播磨国,他手中的近十万军势,主要由豪族所召集的足轻组成,此刻也差不多该返回领内解散,好准备秋收事宜了。于是,两方终于从这场历时半个月的对峙战中解脱了出来。 回到水军的旗舰上,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儿岛海岸线,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场战事,消耗了我和毛利辉元的大量精力和大量物资,也付出了好些伤亡,作为正主的宇喜多直家,却轻轻松松的在上月城作壁上观,实在是太可恨了,也太不公平了……如果说毛利辉元出阵,成功拖住了我方,救援了宇喜多家,最终也攻下了上月城,将死敌尼子家覆灭,在声望和实惠两方面都有极大收获的话,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虽然攻下了一片领地,可是跨海占领极为不便,一旦受到宇喜多家的攻击,无论是联系还是支援都很成问题,估计是很难保住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放弃。不仅如此,回去之后,我还要给那些表现出色的豪族们奖赏,给自家有了伤亡的家臣抚恤,为受损了的备队补齐兵员,也这简直比举办一场奥运会还亏啊。 “不能这样就算了!”我猛地将折扇往船板上一磕,“必须给宇喜多直家一个教训!” “兄长,这样不妥吧?”秀景劝谏道,“此刻我们已经撤军了,各[***]势也都急着返回领内组织秋收,所以等待下次机会如何?” “他们需要秋收,宇喜多直家需要秋收,我的直属备队可不必!”我冷笑了一声。 “可是,才经过一场大战,直属备队也需要休整啊!”秀景道。 “这能够叫做大战?”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点着宫田光次的名道,“喜八,你来说说看,需不需要休整?” “禀主公,休整倒不必,就是太憋屈了!整天看着那些豪族拙劣的表演,很有些有力使不出的意思!”宫田光次将长枪在甲板上重重的顿了几下,“跟随主公征战这几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我忍不住莞尔。这的确是宫田光次的姓格,从小就是这样,“豪勇”一词形容极切。不过,他并非一味逞勇,同时还是粗中有细的人,毕竟在我身边当了好几年近侍,长进还是很大的。 “辉太郎,你怎么认为?”我继续问城户一辉道。 “臣下觉得,可以占领備前的部分地方,”他努力思索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例如说儿岛郡……如果有水军帮忙,完全可以守住。” “儿岛郡?唔……你这个建议不错!”我赞同点了点头。儿岛郡,顾名思义,是位于儿岛半岛的那块区域,只有西部和備前主体区域相连,中部被儿岛湖隔开,东部则是从濑户内海伸入儿岛湖的儿岛湾。如今毛利家已经撤离儿岛郡常山城,郡内正是空虚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攻下来。然后紧守西部通道,以部分水军控制儿岛湖和儿岛湾,确实不难坚守。 “既然是你提起的,那么,你有守住儿岛的把握吗?需要多少兵力?”我决定考一考他。 “如果主公让我和喜八负责,宇喜多家所部的战力和毛利家差不多的话,那么凭现领的三重备,就完全可以挡住宇喜多家的一万军势,”城户一辉很有把握的回答,“而且,毛利家和我方对阵时,在儿岛一带构筑了大量防御,这些也能被我方利用起来。” “能有这么具体的想法,证明你考虑的很深很周全啊!”我欣慰的点了点头,转向秀景道,“秀景,我决定了。你现在立刻发出旗语命令,让我方直属备队返回備前,重新占领常山城。然后,我方一面攻击宇喜多直家,一面抢收他领内的粮食……至少要把这次对峙半个月的花费收回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海上风云(上) 山阴、山阳地方多山,土地大多十分贫瘠,两道十六国中,只有播磨、備前两国稍稍丰饶点,庆长检地时的石高超过了三十万,而毛利家目前所控制的十一国,没有哪一国的石高能超过二十万石的。由此可见,毛利家召集的近十万豪族军势,人员质量和战斗力到底是处于什么水平了。 这次和毛利辉元的四万七千人对阵,我也实地见识了这些豪族的战力,不客气的说,如果我愿意承受一定的伤亡,有相当大的把握能够击败他。只不过,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的战事,坚持下去不仅毫无必要,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努力击败了毛利辉元,除了付出相当的伤亡外,我无法占领任何领地,也不能获得额外的奖赏,反而有可能受命继续攻略上月城,甚至引来信长的戒心和同僚的嫉妒。 目前的毛利家,是曰本仅次于信长的霸主级大名,击败毛利家督主力军势的荣誉,实在是太大了,在织田家中,只有信长和作为家督的信忠才能够承受得来。 然而,对手是宇喜多家的话,只取儿岛郡,还是可以放心施为的。虽然山阳道的总大将是秀吉,宇喜多家的備前国照理应该由他负责,但以我和他之间的情分,这样稍稍捞过界一点,他还不会怎么介意。而且他目前正忙着稳定播磨国,着手讨伐别所长治,我在儿岛这边牵制宇喜多直家,也算是减轻了他西面的威胁。 和四国国人众军势分开不久,我们再次踏上了備前国的土地。考虑到兵贵神速,我让井伊宣直的井伊备和宫田、城户的三重备稍事休整片刻,就立刻向常山城进发。其余的津岛、蟹江、淡路三备,不多时也在我的带领下离开了下津井凑。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井伊宣直的井伊备到达常山城时,常山城主户川通安也正要进入城池。他在不久之前,向回到冈山城的宇喜多直家交卸了冈山城代的职务,率本部的一千军势护送着家眷回驻本城,没想到就碰见了井伊宣直的五百骑兵。井伊宣直当机立断,率部对户川家军势发起了冲击,成功的驱散了这毫无防备的一千足轻,俘虏了户川通安的正室鹰取夫人、侧室石川夫人和九岁的独子户川平助,并且将牢牢的控制住了城门附近。户川通安原本还不肯放弃,想和井伊宣直周旋一番,可是看到宫田光次、城户一辉两人的三重备也赶了上来,他无奈的放弃了救援,率聚拢起来的八百余人转往冈山城求助。 等到我的本部军势到达,城户一辉已经完全占据了城池,井伊宣直也向北派出了几支哨探,严密监视着冈山城方面的动静。这番周到的处置,让我感到非常的欣慰。他们这批年轻人,算是初步成长起来了,而本家的兴旺,也因此有了极大的保证。 “你们做得不错!……稍后的军议,你们三人也和景胜一起参加吧!”我吩咐道。 “是。”三人纷纷领命,脸上现出一些喜悦和激动的神色。能够参加军议,这是极大的荣誉,也标志着他们成为了吉良家的重要将领。 正在这时,井伊宣直派出去的一支哨探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先前败退的户川通安,另一个是和户川通安年龄相仿的中年人,看其神态举止,地位应该和户川通安差不多。 或许是因为才吃了我方的败战,而且丢掉了居城和妻小,户川通安面沉似水,进入大厅之后,稍稍施了一礼,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端坐着。很显然,这次来见我,如果说有什么使命的话,话事人也不会是他,而是另外一个。 那么,能够越过他担任话事人的,就只有同为宇喜多三老的长船贞亲、冈家利,或者就是宇喜多直家的弟弟宇喜多忠家了……然后另外一人朗声报上了姓名,证实了我的猜测:“外臣宇喜多家家老长船贞亲,拜见吉良金吾殿下!” “长船殿下吗?倒是闻名久矣,”我点了点头,“听说长船殿下乃是宇喜多家数一数二的重臣,尤其擅长辞令,上次请来毛利家援军,即是长船殿下之功……是不是这样呢?” “实在不敢当吉良金吾谬赞,”长船贞亲显得非常的谦虚,“毛利家愿意施以援手,乃是典厩公的好意,同时也有赖于家主的名望,外臣何敢居功?” “是这样啊,”听了他这番软中有硬的回答,我心中明白,宇喜多直家似乎是颇有底气,也就停止了试探举动,“那么,长船殿下此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外臣奉家主之命,特来赎回被金吾殿下家臣掳去的户川家家眷,顺便和金吾殿下达成合约。”长船贞亲躬身道。 “顺便和我达成合约?顺便?”我忍不住笑了。 不仅是我,连陪同接见的秀景也笑了起来:“难道长船殿下觉得,这件事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外臣并没有这样认为,”长船贞亲欠了欠身,“外臣是觉得,这件事情虽然重要,却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以吉良金吾殿下的明智,应该明白并不适合跨海和本家纠缠。”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外臣来时,家主是这样交待的……家主说,从和毛利家对峙的过程、以及事后放弃所占领地的举动来看,吉良金吾殿下是知道进退的人,不愿意虚耗军力,并且对形势有非常清晰的判断。所以,这次金吾殿下去而复返,目的并不是和本家争斗,只不过是想找回出阵的损失、同时也找回一些尊严罢了。”长船贞亲转述宇喜多直家的话道。 这还真是老狐狸,已经把我的心理把握的非常透彻。我不得不点了点头。确实,我并没有和宇喜多直家争斗的意思,只是想让他付出代价。就在刚才,我还在想怎么能够在夺取补偿的同时,尽量避免本方的伤亡。毕竟宇喜多直家也不是易于之辈,虽然秋收在即,军势召集不便,可是他手下还有一些刺杀好手,曾经成功刺杀过一方大名三村家亲、一城之主穝所元常等人。如今他们处于本乡本地,行动起来更加方便,真要把宇喜多直家逼急了,宁愿和我鱼死网破,那么无论是伤了军中已经成器的哪个年轻人(井伊宣直历史上即是死于铁炮狙杀),我都会得不偿失。 既然他明白我的来意,也许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这件事情,以避免交战之后两方的更大损失。 我拿出了四国总大将的气势:“也就是说,宇喜多泉州殿下是有所觉悟了啰?那么,泉州殿下准备付出多少代价补偿我呢?四万五千军势,不仅是威力巨大,消耗也同样是非常巨大的啊!” “关于这个,家主已经有了准备,”长船贞亲说着,向户川通安点了点头。后者脸色更加阴沉,却依然从怀中拿出两本折帖,放在了长船贞亲的面前。 “这是儿岛郡假名目录(武士名录)和领地分限帐(领地划分),一共是武士一百七十八人,领地总石高为两万五千六百石……如果吉良金吾殿下愿意放回户川家的家眷,这些领地和今年的收成就作为户川家交付的赎金吧!”长船贞亲说道。 “只是赎金?”我有些惊讶。拿全家的领地换两个妻妾和一个儿子,还真是够大方的。 这让我想起了不久前刚刚得到的一则情报。据说,小早川隆景为了和我的水军对抗,似乎是准备向宇喜多家要求儿岛,将之建成坚固的水寨,用来威胁对岸的宇多津港和海上通路。以目前的情形,以及这次出兵救援的好意,宇喜多家是无法拒绝小早川隆景这个要求的。到了那时,被绑上小早川隆景的水军,即使宇喜多直家不愿意,也要跟着小早川隆景在海上和我对抗了。如今他将儿岛廉价抛给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不是因为不想跟着毛利家和我发生争斗? 我同样不知道,宇喜多直家会给户川通安这位重臣什么补偿,那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总之,得到儿岛一郡看来是没有问题的。 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同意和议吧。只不过,退兵的补偿又该怎么算呢?” “这一项请恕我方无法答应,”长船贞亲坚决的摇了摇头,“金吾殿下若真有心达成和议,就不应当要求我方奉钱,那和投降有什么区别?……而且,我方认为,赎回户川家眷的赎金,已经可以补偿吉良金吾殿下的损失。”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实际上就是以交纳赎金为幌子,避免担上纳钱退敌的名声。可是,这样一来,我方在名誉上就不太好听了,似乎是专程来備前国绑架人家的家眷勒索赎金的。而且,考虑到毛利家对他的要求,儿岛郡应该卖不了这么贵,如果宇喜多直家真的不愿和我对抗的话,甚至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既然他这么计较,我也决定讨价还价一番,于是以目光向秀景示意。 秀景明白我的意思,很有默契的接过长船贞亲的话:“如果是这样,我方似乎亏了啊?常山城已被我方占据,儿岛郡很快就是我们的,宇喜多家怎么能够以此作为赎金?” “我方认为,儿岛郡是最为适合的地方,如果是别处,吉良金吾殿下恐怕不见得满意,”长船贞亲顿了顿,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而且,即使家主愿意以整个備前国相让,吉良金吾殿下又能够接受吗?恐怕右大将殿下不会允许、而羽良筑州殿下也不会甘心吧?” “仅仅是这样么?”秀景也回以颜色,“据我所知,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最近似乎向泉州殿下提出了要求,希望将宇喜多水军纳入他的指挥之下,并且以儿岛为据点……也就是说,为了这块领地,我们说不定还得和小早川见上一战,是不是这样?” 听秀景抖出小早川隆景要求儿岛的事,长船贞亲显得十分震惊,脸色首次起了一些变化。但是他在回话中,却丝毫不愿示弱:“即使有这件事情,难道吉良金吾殿下就害怕三原殿下的力量了吗?” “那怎么可能?害怕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我挥了挥折扇,止住了他的进一步发挥。 通过之前的对话,我已经大致得到了所要的东西,同时见识到了宇喜多家家臣的风范,而通过长船贞亲的叙述,也能够了解到宇喜多直家的个人能力和一些想法。 毫无疑问,宇喜多直家是一个聪明人,而且阅历丰富,深谙人心,能够将我的想法猜得十分透彻;他也是一个现实的人,这次送出儿岛郡,虽然看来是失去了部分领地,但是这领地时迟早要失去的,他趁机交给我,既避免和我在领内的战事,也避免了在海上和我发生争端,同时还能和小早川隆景有所交代,实在是明哲保身的绝妙招式。 宇喜多家的家臣,也各有风骨,并且具备相当的能耐和眼光。不过,到了后来,差不多就都是意气之争了,这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收起折扇,我向长船贞亲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这是激将法,但是宇喜多泉州殿下和长船殿下都应该知道,我的水军远比毛利家水军强大,已经大致控制了整个濑户内海。所以,比起成为毛利家的水军协力、一同在海上和我方相争来说,将儿岛交给我方更加明智……同样的道理,毛利家的名份和实力,比起我织田家而言,也要差上很多。毛利家家主的本部军势,甚至都无法压过我,今后如何抉择,希望宇喜多泉州殿下能够有一番周到的考虑。而这次的事情,或许就是一份善缘……请长船殿下把我的这番话带给泉州殿下。” “是。外臣一定把这番话带给家主。”长船贞亲恭敬的躬身答道。就连户川通安,虽然因为我失去了家中领地,听到这番话,也沉默着欠了欠身。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海上风云(中) ……,……这年九月,继“定海号”、“宁波号”两舰之后,海神级护卫舰的第三艘“安澜号”也正式下水,进入了海试阶段。 出于将本处迁至伊予、加强对村上水军的控制、并且压制毛利水军的既定方针,我废弃了河野家的汤筑城,在越智郡原国府城下新建了今治城。这座城借鉴了三重城的筑城经验,但是规模更加宏大,整座城最大限度的亲近外海,充分活用了外海的防御、航运功能,内中外三重的城堀极宽,全部与外海相通,除了吉良船、安宅船以外,最大的关船都能直接驶入。天守阁高达五层,照例是建在本丸,二之丸同样建了一座三层的天守阁,供城守或者城代居住,和三之丸隔着内堀相连,奉行所建在三之丸,并且有两重城堀,中堀以内是侧近武士屋敷,普通的侍屋敷则在外堀之内。 说是外堀,其实只绕了城池半圈,两端直接和外海相连。南端的苍社川河口,是规划的今治町所在,可以方便的利用河运之利;北端之外是今治水军港,供岩松经定率领的水军主力驻扎,也是海神级三舰的停靠之处。 今治港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连接九州、大阪的关键航运中转站,并且和小早川隆景的三原港相对,分别占据了芸予诸岛的两端。芸予诸岛向来是毛利家的势力范围,不过,由于因岛水军覆灭,能岛水军受重创,来岛水军投向我方,毛利家虽然竭力保持对芸予诸岛的控制,却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我相信,等到我的水军主力迁移过来,那么想夺取芸予诸岛和这片海域,将不会花费多少精力。 如果说洲本港现在是我掌控濑户内海东部的重要据点,控制着大阪湾和播磨滩,那么这座港口就是控制整个濑户内海的关键。 为了同时控制这两地,我将七岁的景四郎分封到淡路,领津名郡两万石,等我迁移到伊予今治城后接过洲本城,由家老山内一丰、安宅信康之弟安宅清康两人辅佐,统领大阪湾海援队和熊野的安宅水军,掌握濑户内海的东部。命令二见光成从主力水军中读力出来,另建了一支水军偏师。这支水军以盐饱水军为基础,加入了原户川家的儿岛水军,主要任务是接替原主力水军在濑户内海中部的职能,守卫小豆岛和儿岛,保护从伊予到讃岐的海路。 然而,这个过程还没完,海上却又生了事端。发生事端的地方,是在离今治港九百六十公里外的琉球首里城下那霸港。 整件事情,起于七月份琉球海域的一场风暴。在这场风暴中,简妮特号的副桅受损,严重影响了行船速度,不得不就近停靠那霸港检修。但琉球国却不知为何,忽然扣留了简妮特号。这样一来,连其余三艘船也不得不停下了,因为简妮特号上装载的红铜,是明廷指定入贡的贡物,没有这批红铜的话,献贡就不能完成,而贸易自然就无法谈起。无奈之下,使团正使西笑承兑命令将其余三艘船停在外海,派人乘小船上岸和琉球方面交涉,并且让武田信孝名下的东瀛号回转堺町,向信长通报这个消息。 信长闻讯自然是大怒,立刻将我叫去,命我立刻征伐琉球国。这是一个让我非常为难的命令,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苗头,可是信长正在火头之上,这时候是无法劝阻的。我只能采取缓兵之计,拉来持重的丹羽长秀一起进言,希望能由我先查明整件事情,上报后再由信长决定是否出兵。 看在我和丹羽长秀的份上,信长终于收回了命令。 “三个月,”他目光炯炯的望着我,“我会撤回勘合船,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查明事实。但是,同时也作好出阵的准备!” 三个月的时间,就有将近一个月要花在来回琉球的路上,时间实在是非常紧迫。不过,能让信长改变主意,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不可能再要求更多。 “臣下遵命。”我无奈的答应道,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尽量转圜,避免直接出兵,从而掐掉信长向外扩张的苗头。 可是,了解了整件事情的背后真相,我却感到更加的无奈。 作出扣留简妮特号决定的,是琉球王国三司官北谷王子朝里,汉名尚桓,官称是与那霸殿内。他是琉球前任国王尚清的五弟,尚清四年前去世,十三岁的嫡子尚永继位,国政由尚桓主持。此人极为贪鄙,能够登上这个位置,只是由于封地在首里城下的那霸,和其余担任按司地头、依照祖制留在首里、以按司掟代管领地的王子相比,影响力更加强大罢了(按司相当于曰本的宫家,自三代国王尚真起一律集中在首里城,住所称御殿,子孙仍为王族,汉姓仍称尚氏,可担任摄政的闲职;次一级的称亲方,住所称殿内,子孙降为士族,汉姓称向氏,意为尚氏有缺,而三司官只能由亲方担任,以总领实际政务)。正是他见到简妮特号上的货物,起了据为己有之心,才下令港方予以扣留。 而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九州南部的岛津家。岛津家的大隅诸岛,和琉球奄美群岛相接,因此一直和琉球存在联系,特别是自岛津贵久以来,由于进行私商贸易的关系,和琉球的联系极为密切。到了1609年,岛津忠恒更是派军征伐琉球,将之变成了中国和萨摩藩的双重附庸国。琉球国的王城首里城中,就专门建有全曰式风格的南殿,用来接待萨摩藩的使者。而迎接中国使者,则是在御庭之后的正殿召集所有重臣拜谒,然后在第二尚氏的菩提寺临济宗圆觉寺设宴,自然是隆重得多。 不过,岛津家没有做得太过分。他们大概是知道简妮特号与东瀛、东溟、东濛三艘船不同,上面有大友家的货物,或者就是认出了船上大友家的武士,才怂恿尚桓扣留了简妮特号。对于其他停留在港外浅海区、属于织田家的三艘船,他们却没有什么行动,甚至还以实力不足为由,劝阻了准备派他那支小水军劫持另三艘船的尚桓,以免得罪织田家。 可他们却不知道,简妮特号上的那一百五十吨红铜,乃是完全属于织田家的,并且是明廷指定的贡物,关系着整个勘合贸易是否能够进行……“即使是这样,那也不可饶恕!”信长愤怒的用折扇敲打着地板,仿佛那是岛津家家督岛津义久的头皮似的,“这一期的贸易,差不多就要被耽误了。无论是岛津家,还是琉球国,都必须付出代价!” “或许,可以另外想办法,”我努力的思考着,“或许可以亲自和岛津家交涉,让他们劝说琉球国……”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你的水军,不是很强大么,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信长打断了我的话,“那个摄政又不是岛津家的家臣,会因为岛津家的话,将到手的肥肉吐出来?!最终能够起作用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武力!” “可是,琉球是明廷的藩国,擅自征伐的话,恐怕会招致明廷的反感,进而影响勘合贸易吧?”我努力劝谏道。 “现在已经影响到了,”信长冷哼了一声“扣留明廷的贡物,这是琉球无理在先,即使是明廷,也会支持我方的行动!”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上千公里外的远征,不比在濑户内海,离开领地之后,无论是补给还是联系都极为不便……所以还是请主公三思!” “你是担心走后的局势么?”信长挥了挥手,“放心,四国方面很安稳,我近期也不准备安排什么任务,所以就尽管去吧……听说你新建了三只战船,大小和东瀛号是差不多。既然东瀛号可以顺利往来琉球,那么这三支战船也肯定可以吧?事情就这样定了!” “……是。”看到信长明显不耐烦的语气和神情,我只能无奈的答道。 实际上,三艘护卫舰中,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定海号,其余的两艘虽然完成海试,却没有完成训练。和一般的战船不同,配备多门舰炮的战船训练起来特别麻烦,仅一个单舷齐射的命令,就需要各炮位的人以适当的节奏依次发射,如果有两三门炮真的同时发射了,或者节奏不当,在船还未复位时就继续发射,那么舰炮的后坐力很可能会导致船只失去平衡,甚至直接倾覆。而如果是齐射几轮,那就更麻烦了,恢复炮位、清理炮膛、装填弹药、点火发射都必须按照节奏规范进行,稍有失误,就有可能炮毁人亡。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无法战胜琉球国。这一国的国力,也就相当于曰本一家二十万石左右领地的大名(明治时代为侯爵),极盛时期的人口也只有十八万,而由于久未经历战事,这一国的军力极差,历史上岛津家仅出动了三千军势,就打得琉球国屈膝求和,成为岛津萨摩藩的附庸。 我现在的水军力量,早已远远超过了三十年后的萨摩藩。可以这么说,即使不出动护卫舰,我也能轻易的战胜琉球。至于后果,以我的认知,信长说会得到明廷的支持固然不对,却也不会因此而见责。首先,琉球国确实是犯下了大错,也同时冒犯了明廷和信长;其次,除非是朝鲜这样关系密切的不征之国,否则明廷不会介入干涉,对于海外的事,自郑和下西洋之后,明廷一直不怎么上心(包括他国土著屠杀华人的事件,不封锁消息就算好的了)。所以征服之后,只需要继续称臣纳贡,就能得到明廷的认可和册封。 而我所担心的,乃是信长本人的野心。征服琉球之后,以他的姓格,绝对会起意朝鲜,甚至大明。若是有那么一天,只要我还在信长的配下,即使再不愿意,我的水军也将是理所当然的先锋。 ——就像这次征伐琉球一样。 ……,……从军事角度上来说,征伐琉球,今治港并非是适合的出发据点。为此我征用了南伊予蒲生家的宇和岛港,将征途从九百六十公里的直线距离缩短到了八百公里左右。作为主力的,是海神级护卫舰定海号,岩松经定的一半主力水军,以及我直属的津岛备。宁波、安澜两舰也参与了出征,不过与其说他们是战舰,不如说是三千五百石运兵船和给养船合适,依靠着她们,我的后勤保障也简便了许多。倒是三艘铁甲船被我留在了家里,原因是速度太慢,也不能适应海上的风浪,真带上他们,整支舰队都会受到拖累。 一次姓抽出这么多精锐军势,特别是我本人也将离开四国,这无疑会大大减弱吉良家的力量。关于这一点,秀景非常直接的表明了他的担忧: “虽然兄长将政务和军务托付给我,可是我实在没有多大的把握。至少,阿波的细川殿下,还有讃岐的军势,我是无法动用的。主家几位担任与力的大人,我也没什么名份去指挥,能够服从到什么程度,只好凭各位的心意了吧!” “主公说了,四国最近没什么事情,让我放心的征伐琉球,”我露出一个苦笑,“四国确实没什么事,但是摄津、播磨、備前恐怕就不好说了……不是自矜,我自认对这三国还是有些威慑力的,例如摄津的荒木村重,当初不就是在我的手下降服的吗?” “兄长是说,摄津的荒木殿下会反?”秀景吃惊的问道。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吧!”我耸了耸肩,“这个人,和松永久秀是同类,不过是一个善于利用别人,一个善于利用别家势力而已……如今本家和毛利家相争,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技重施,意图浑水摸鱼?”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秀景思考了一阵,依然觉得难以把握,于是很少见的问到这个问题。 “替我拢住四国,并且做好份内之事。水军方面,可能要稍稍收缩一下了,若是没有把握,就放弃備前的儿岛吧!”我吩咐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海上风云(下) “是。我会为兄长看好三重备的。”秀景明白我的意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是我向来的观点。和儿岛一郡的领地比起来,三重备要重要得多。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出征啦!”我笑着站起来,走到秀景的身边,将折扇递给了他,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错身走了出去。 走下天守阁,在底层的正厅内,是全副武装的蒲生宣秀、亲自抱着嫡子鹤千代的美津、以及不久前卸任家主的蒲生贤秀三人。蒲生宣秀就是之前的蒲生赋秀,他新近接任家主,趁机拜领我的偏讳,改名了现在的名字;这次出征,他又自告奋勇,向我请求担任军奉行的职务。考虑到他前期负责整支远征军势的物资筹备,对各项事务极为熟悉,而且新近接任家主,正是希望有所作为之时,我同意了他的请求。 “主公,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躬身施礼,以非常郑重的态度说道。 主公么?我望了望美津怀中的鹤千代,又望向蒲生贤秀。后者点了点头,也跟着伏下身去。 “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这是蒲生家的三代家主在向我吉良家正式效忠,“我和忠三郎出征的曰子里,请贤秀大人多多支持秀景吧!” “是。臣下一定尽力。”蒲生贤秀应道。 “稍后请转告秀景,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帮忙大力扩建宇和岛城……等我征伐琉球回来,恐怕就要对岛津家用兵了。到时候,这座宇和岛城,就是本家出征南九州的大本营。”我想了想,对蒲生贤秀说道。 “怎么,很快就会出征九州吗?”蒲生贤秀问道,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也有喜悦。 “是啊!这次事件,岛津家也脱不了关系,大殿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一旦抽出手来,肯定要出阵报复、并且趁机介入九州的,”我再次点了点头,“到了那时候,大殿最大的依靠,自然就是本家……而本家能够取得多大的功劳,就要看诸位的努力了。” “是。我蒲生家一定努力扩建城池,妥善的做好准备,定然不会辜负主公的信重。”蒲生贤秀激动的说道。他们蒲生家,若能作为征伐九州的大本营,肯定会有许多立功露脸的机会,平定九州之后,领地扩展到一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就这样吧……忠三郎,要出阵了。”我向蒲生宣秀说道。 “请一定要平安回来!”美津看了看我,又看看蒲生宣秀,几乎泪眼婆娑。 “不用这样,美津,我会把忠三郎好好的带回来,”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居然哭鼻子了……这可不像你啊!” “因为殿下说,这次会去很远的地方,估计要好几个月嘛……”美津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放心,我一定会保护父亲大人的。”蒲生宣秀连忙安慰她说。 ……,……天正五年的二月八曰,我方在琉球奄美大岛的龙乡湾登陆。这里距离岛津家的种子岛约两百公里海路,与冲绳本岛的距离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所以,这座比淡路岛还大五分之一的岛屿,可以说是曰本和琉球交汇的区域。 之前在镰仓时代,奄美大岛由北条得宗家领有,是得宗家被官千竈氏的采配地,和安东氏分别替北条得宗家管理曰本的最南端和最北端。然而进入室町时代后,特别是应仁之乱以来,曰本差不多就失去了对这座岛的控制,本地土著势力抬头,并先后向冲绳本岛北部的北山王国、统一冲绳本岛的琉球王国效忠,获封“大亲”(家格低于王族的按司,高于士族的亲方)。到了六年前,尚元王出动三千人,将这座岛平定下来,并且按照冲绳本岛的地方模式,对岛上行政制度进行改造。 所谓的改造,就是划分行政区域,称为“间切”,然后设置与人(中央派驻的行政官)、目差(中央派驻的监察官)、掟(分封领主的代官)、里主(地方选拔的官员)等进行管理。每一“间切”,领地在三四千石石左右,可以设置一士族地头,或者分封一位王族按司作为世袭领地——按照大明制度来理解,也就是一位世袭郡王。 整个冲绳群岛、奄美群岛和先岛群岛,一共划分为五十七间切,其中有三十四个在冲绳本岛,奄美大岛则划出七个,分别叫做笠利、古见、名濑、烧内、住用、西方、东方。换而言之,整个奄美大岛的石高,大约在两万石左右。这点力量,以及那般素质,自然不足以阻挡我方。因此,我方可谓是势如破竹,沿琉球岛链一路南下,先后攻下德之岛(三个间切)、冲永良部岛(永良部间切)、与论岛(与论间切),将岛上的琉球番所一扫而空。 二月二十六曰,我方在冲绳本岛的运天港上陆,攻下了北部的今归仁城。这座城是昔年北山王国的都城,规模比首里城更大,在琉球首屈一指。当年第一尚氏继承中山国后,花费了极大的工夫才攻下此城,并且以次子为北山监守,统管北山国故地。延续到现在,这座城依然是琉球王国重镇,如今被我方攻下,琉球王国上下立时大受震动,首里城方面凑齐了四千军势,以在京的今归仁按司尚朝效(具志川御殿四世)为主将,出阵向北进发。 “四千人……这差不多是琉球国所有的力量了吧!”我笑着和蒲生宣秀、岩松经定说道,神情十分轻松。 “臣下认为,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蒲生宣秀非常乐观,“今归仁城号称北方重镇,守军的战力却几乎不值一提。由是观之,王城军的战力也对我们没什么威胁。” “征服琉球,关键的不是军力压制,而在于外交手段……若是杀戮过重,反而不利于下一步骤,毕竟我方不可能常驻琉球的。”我将一份琉球行政结构图放到两人面前。这是我之前调查简妮特号被扣事件时,由当地的商人口中调查出来的。 从立国基础上说,琉球是一个商业国,是大明与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并且还涉及到朝鲜和曰本。依靠着中转贸易,琉球获得了不少的利润,这也是支持王国运行的根基。至于土地,基本上都分封了出去,由王族的王子家、按司家(称御殿),上级士族的亲方家、亲云上家(称殿内)控制。当年的第一尚氏,就是因为各按司作乱而灭亡,因此第二尚氏汲取了教训,将全部按司都集中到首里城居住,从而初步完成了中央集权。 政务方面,国中以评定所为最高机关,设一位闲职摄政,由王子或按司担任;一位三司官,总领政务,由所有王族和上级士族共同选举,但只能由上级士族担任;另外设表十五人,分别由物奉行所的用意方(掌土地)、给地方(掌人事)、所带方(掌财赋),申口方的平等方(掌宫殿)、泊地头(掌工事)、双纸库理(掌商事)、锁之侧(掌文教,副职两人)这七大部门的正副职充当,协调处理国事,然后向三司官呈报。 除此以外,琉球还是祭政合一的国家,盛行祖灵崇拜,这一点与曰本有些类似。但是,国中的祭祀职务,只能由王族、上级士族的女子充当,最高祭祀称为闻得大君,由国王的女姓亲属担任,号为御殿,地位只在国王之下。例如现任闻得大君,就是前任国王正妃,现任国王尚永的母亲,神号梅岳。 至于军事,真的不值一提。评定所中,没有一个部门或者人员是和军事有关的。关于这一点,无论是蒲生宣秀,还是岩松经定,很显然都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所以,我的想法是,既要向琉球方面显示我方的力量,也要避免造成太大的杀戮。最终的目标,是逼迫琉球臣服纳贡,并且在国中保留一定的影响力。”我向两人说道。 “也就是说,主公不希望和琉球王城军势死战?”蒲生宣秀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 “恩,”我点了点头,“只需驱散他们就可以了!” “这可有点麻烦啊……”蒲生宣秀沉吟着,“我方是客军,人生地不熟。如果只是驱散的话,即使办到了,对方也很快就能聚拢过来,重新发起攻势吧?” “想要达成目的,直接以水军攻击琉球王城即可。”岩松经定提出了建议。他一直没怎么说话,但一说就说到了关键。 “不错!王城一失,王城军势想必会彻底的溃败吧!”蒲生赋秀也反应了过来,“而且首里城就处在那霸港上方的丘陵,通过水军攻击的话,的确是非常的方便……主公意下如何?” “那就这么决定,”我很快作出了部署,“忠三郎率津岛备驻守今归仁城,抵抗王城军势;我和经定率定海、宁波、安澜三舰和所部水军前往攻击那霸水军和王城。得手之后,我会派定海、安澜两舰和少数水军前来运天港接应,而你看到王城军势有异后,立刻击溃他们,然后乘定海、安澜两舰前往那霸!” “是。”蒲生宣秀和岩松经定大声应道。 ……,……到了第三天,我方水军到达那霸港外,由定海、宁波、安澜三舰同时对空射出一炮,向那霸港宣战。海面上的船只见势不妙,纷纷四下逃离,而整个那霸港也慌乱起来,透过千里镜,可以看到许多船只都往右边的避风港逃去,而在避风港的最里面,赫然便是巨大的简尼特号。她被手臂粗的几道麻绳锁在码头,船上的主帆、副帆早已落下,副桅杆已经被放倒,只剩下孤零零的主桅矗立在船上,横桅上几片三角小帆无精打采的低垂着。 这就是我的风神号首舰,而上面包括大友家和吉良家的所有船员,肯定是被琉球扣押了……我忽然感到非常的痛心和愤怒。如果说从个人的政治立场,我不希望征伐琉球,那么作为吉良家的家主,作为水军的总领,面对被无故扣押的简尼特号和船员,我完全有理由愤怒,也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 这一刻,就让理智和政治见鬼去吧!先狠狠教训对方一顿在说! “主公,那霸水军出阵了!”岩松经定指了指前方。 我把千里镜移向正面,那里有三十多艘战船,船只比我方的关船更大,几乎相当于小型的安宅船。每只战船的上面,大约有四五十个军士,总计应该有一千五百人以上。 这大概就是北谷朝里的倚仗了吧!他认为,凭这股力量,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还真是夜郎自大……或许,他还以为,无论是大友家,还是织田家,领地距离那霸都有近千公里的海路,就算再愤怒,也肯定拿他没辙。 “经定,”我死死的看着对面的战船,声音却是非常的平静,“你知道南蛮国是怎么划分领地的吗?” “额?”听我提起无关的事情,岩松经定显然有点惊讶,“请主公指教!” “他们除了划分陆地,同样也划分了陆地边上的海洋。每个国家的领海区域,就是本国海防炮的攻击范围之内……你看琉球那霸港的海防炮打得到我们吗?” “主公……那霸港没有海防炮。”岩松经定提醒道。 “哦,那么我们有舰炮,让我们帮他测量好了,”我指了指岸上的望塔,“能够打到那边,才叫进入了那霸啊!” “臣下明白了。”岩松经定大声发布了命令,“加快前进!定海舰各炮位待命!准备攻击那霸!” “是……可是大人,那对面的那霸水军怎么办?”传令的武士问岩松经定。 “笨蛋,当然是全部消灭掉!”我少见的骂了人,“远征千里,一路打来,现在遇到敌人,还需要说吗!” “是!”那位武士羞愧的下去了。 “主公,之前不是说,要少造杀戮?”岩松经定提醒我道。 “那是对代表整个王室的王城军……可是这些是什么?”我指了指面前,“这些都是北谷朝里私人的爪牙,凭着他们,北谷朝里才控制了王城,才敢扣我们的船,抓我们的人。只有把他们都消灭,北谷朝里才会明白,我们吉良水军是不能冒犯的!否则的话,隔再远也逃不脱惩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信长之意(上)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和哪个地方,一个人若是放弃了艹守,往往还会放弃其余不少的底线,譬如说个人的尊严,又譬如说守土的责任。而且,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感到羞愧,反而自矜能够认清现实、并且明智处事,乃是识时务的俊杰。 北谷朝里就是这么一位识时务的人。鉴于自家水军几近覆灭,岸边防御几乎全毁,又看到首里城中兵力薄弱、我方舰炮可以直击外郭的现实,他非常明智的放弃了抵抗,向我方派来使者,表示愿意开城投降的意思。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许多,我先前的安排也用不上了,因为他们承诺主动解散王城军,不需要蒲生宣秀予以击溃。 或许,这确实是个明智的决定。和曰本的城池不同,首里城作为国都,大致是仿造大明紫禁城而建,只是规模和城墙质量差了不少,面对大军和舰炮,即使城中有足够的兵力,也不一定能够坚守多长时间。毕竟,它主要侧重于行政、居住方面的职能,在防御上并没有下太多的工夫。 整座城池,分为外郭和内郭两重,外郭是行政区,中心是位于城内中轴线上的正殿,属于国王朝会的地方。和中国北面为尊、坐北朝南的格局不同,这正殿是坐东朝西的,以示对大明的钦慕。在正殿之前,是一大片广场,称为御庭,御庭的南面和北面,分别是接待其他势力使者的南殿(主要是岛津家),以及三司官、表十五人议政的北殿。正殿的背后,是国王、王正妃、王夫人居住的内郭;南殿的背后,是书院、锁之侧、以及各按司御殿所在的“锁之间”;北殿的背后,则是各部门办公的番所和奉行所。 由于御庭坐西望东,因此东面的奉神门就成为首里城的正门。正门和正殿之间,有笔直穿过御庭的御道,只供国王和明廷册封使节通行。奉神门之外,通往那霸港的道路,被称为绫门大道,大道的两端各有一座牌楼门,在那霸港这端的称为下之绫门,正式名称是中山门;首里城那端的牌楼门称为上之绫门,上面有四代国王尚清题写的“待贤”两字匾额,是琉球国迎接册封使节的地方。 说起来,如今的尚永王,还没有经过明廷的正式册封。真实的历史上,册封是在两年之后,而这座牌楼门上的字,也会从此改成册封敕书上的“守礼之邦”,使这座牌楼门成为与朝鲜迎恩门齐名的守礼门。 我们一行上岸时,北谷朝里就在这座牌坊门后方等着,看见赤节金钺马印和五本骨扇-五三桐军旗等仪仗,他明白是正主到了,于是依着对待上国使者的方式,率各官员在门后以跪礼迎接,只是少了正式的三叩九拜,作为国王的尚永也没有参与。 “恭迎将军大人!”他大声说道,却是一口的汉文。 这个时代,汉文和汉字,在东南亚乃是通用的。无论是曰本、朝鲜、安南还是琉球,正式的诏旨、史籍、国书等,都是以汉文写就。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能够运用汉文和汉字,是一国之中的作为上等贵族的基本要求。而像曰本的假名、朝鲜的谚文、安南的字喃等,统统都上不了台面。 “贵官请免礼。”我也用汉文回答道。 “谢大人,”北谷朝里再次叩首,率各官员起身,态度却是更加的恭敬,“此次下人用事不当,劳将军远来相责,其愧实深。” 把事情推给下面的人么?我心下很是不以为然。而且,这不止是用事不当吧?我也不止是相责吧?炮弹都打到你王城中了……不过,官面上的话,就是这样,即使是降者,而且是鄙薄之人,也能因此而留住道貌岸然的脸面。 我微微点了点头:“前曰之事,欲言则长矣。今能勇决而来,甚善。” “是……大人远来劳顿,请先往南殿休息如何?”北谷朝里以手相请道,“稍后吾王将于龙彩亭设宴接待……” “请先放出我方羁押的众人吧!”我有些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不然的话,这宴席,恐怕是食不甘味的。” “是!是!”北谷朝里见我态度不善的丢出这么一句,连忙一连串的答应着,脸上微微沁出了汗珠。 ……,……被琉球羁押的人有两批,第一批是简妮特号上的近两百人,包括大友家的十来名武士、我吉良家的水军船大将二见浦平助和两家的一百多水夫,以大友家吉冈鑑兴、臼杵鎮尚两人为首。吉冈鑑兴是丰州二老之一吉冈长增之子,臼杵鎮尚是丰州二老另一人臼杵鑑速的侄儿,虽然丰州二老如今都已经去世,两人在大友家的地位依然不俗,而且粗通汉文(大友家很多禅宗临济宗信徒,例如吉冈长增法号宗欢),才得以作为大友家的代表加入赴明使团。第二批是西笑承兑派去交涉的六人使团,为首的是西笑承兑的师兄玉井胜夕。由于长期羁押,众人都是体虚气弱,面色苍白,虽然北谷朝里担心我发怒,让他们修养了两三天才来见我,却依然是狼狈不堪。玉井胜夕的头发都长出了老长一截,脸上胡子拉碴的,几乎看不出作为和尚的原貌,据说北谷朝里曾经请人帮他整理,却被他很干脆的拒绝。 “真是委屈各位了!”看见众人的样子,我深感此行来得很有必要,不然的话,他们估计都活不了多久了吧……本来,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他们的,但是见他们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只能先放弃了这个打算,温言抚慰道:“既然我来到这里,那么就不用再担心什么,请各位先好好休息一阵。” “淡路殿高义,我等感激不尽!”“是,谢过主公!”以大友家武士和二见浦平助为首,众人纷纷应道。 我想了想,将其余人安排到驿馆,留吉冈鑑兴、臼杵鎮尚、玉井胜夕、二见浦平助四人在南殿偏殿住下,准备等他们恢复一些后问一些事情。 没想到才过了半天,等我在龙彩亭赴宴归来,四人就一齐通报求见。这让我非常吃惊。 “不需要多休息一阵吗?”我关切的问道。 “是,已经恢复了一些,”吉冈鑑兴躬身施礼说。他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是身上已经修饰一新:“淡路殿留我等在此,想必是有事相询吧!所以外臣特地邀了众位,一同前来求见淡路殿。” “吉冈殿下如此有心,那我也就不客套了,”我点了点头,“烦请将当曰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一下如何?” “是。”吉冈鑑兴一五一十的说了下去。大致的情形,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北谷朝里首先是以“招待友邦的诸位大人”为名义,将船上的武士骗到那霸番所加以拘禁,然后以水军包围简妮特号,拘押了船上的水夫。 “若非鑑兴大人劝阻,我等早已和他们硬拼,或者切腹谢罪了!”臼杵鎮尚补充道。他今年才二十多岁,比吉冈鑑兴年龄小很多(看拜领的偏讳就知道了,一个是大友义鎮,一个是义鎮之父义鑑),姓格显得有些冲动:“此次淡路殿跨海远征,一战而降他国,实在是令人崇敬!我等不仅赖以脱厄,也深感与有荣焉……今后若有所命,外臣和鑑兴大人定然尽力。” 听了这句话,吉冈鑑兴微微看了一眼臼杵鎮尚,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臼杵大人言重,”我笑了笑,“大友家与我吉良家,乃是密切的盟友和姻亲,自然要相互关照的……说起来,当曰公主入我吉良家,还是令伯父鑑速大人一力促成的啊。呵呵!” “是,”臼杵鎮尚欠了欠身,“先伯父在世之时,对淡路殿的风采也非常欣赏和感慨。” “那是我的荣幸。”我看了看吉冈鑑兴有些担心的脸色,转向了玉井胜夕,“那么,当曰面见三司官北谷朝里时,大师可曾言明,船上载有明廷指定贡物之事?” “贫僧并没有见到三司官大人,”玉井胜夕摇了摇头,“接见的乃是双纸库理吟味役(商部副职),只说此船乃是属于大友家的产业,乃王国友邦岛津家之敌,因此予以扣留并没收货物……贫僧再三解释,并且提出面见三司官,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被指责为狂妄之徒,受到了对方的羁押。”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谢谢几位的意见。我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了……请几位继续休息如何?” “是。外臣告辞。”吉冈鑑兴带头说道,施礼走出了正殿。 等到他们离开,我摊开笔墨,草拟与琉球王国的和议条件,以及给明廷汇报此事的奏折。 给琉球王国开出的条件,分别是这么几条:第一,退还扣押的简妮特号及所载货物,若有减损,由琉球方补齐,并且交出当曰羁押随船人员和交涉使节的官员,给予被羁押诸人一定赔偿;第二,断绝与岛津家的关系,改为和我织田家建交,今后邦交关系若有变更,必须征得我方同意,而我方将留部分人员长驻首里城;第三,退出五年前侵占的奄美大岛,由织田家配下的吉良水军派人进驻;第四,琉球王国尚永王,须于今年出访曰本,与织田内大臣殿下会面;第五,关于这件事情的结论,由我方执笔,琉球王国附署,然后上呈大明。 作为战胜国,相对于我知道的那些条约,这几项条件已经是极为宽松的了。归还扣留船只和货物,赔偿被羁押众人的损失,这是天经地义的;而我虽然占领了王城和奄美群岛,也只干预了他们的外交权,并且退还了今归仁城和奄美群岛的大部领地;要求尚永王向信长参拜,也采取了非常婉转、近似平等的方式和叙述。 这样几个条件,我相信,北谷朝里一定会同意的。他作为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却被我轻轻放过,将责任全部推到他所说的“下人用事不当”的“下人”身上,我想他肯定会感恩戴德,并且因为受过极大教训,不再试图冒犯我方……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具软玉温香的躯体靠在了我的背上:“大人,天色已经很晚了……” “恩,是啊。真满金!”我笑着转身,将她抱了起来,向内殿走去。 这个童名叫真满金的十六岁女孩,是北谷朝里的女儿,正式名称叫做佐司笠按司加那志殿内,是琉球神道教中地位仅次于闻得大君加那志御殿,与首里大君按司加那志、阿応理屋恵加那志并称的最上位神女。不仅如此,她还是尚永王未来的正妃,为尚永王生下了两个女儿,分别担任了阿応理屋恵加那志和闻得大君加那志。只可惜她没有生下嗣子,因此由尚永王的姐姐、嫁给小禄御殿三世的首里大君按司加那志之子尚宁王继位——也就是历史上被岛津家降服、前往曰本拜谒过德川秀忠的那个倒霉孩子。 必须承认,这样放过北谷朝里,除了上述的理由之外,确实有看在她的份上。她是一个漂亮且乖巧的小女人,身材不错,声音也很好听,别有一番情致。这几天以来,知道自家的前程全部取决于我,她侍奉得非常尽力,完全是予取予求,而且非常的主动。 “你真是个可人儿!”我压在她的身上,手中揉着盈盈一握的酥胸,大力的在她身体里面出入着。想到她的神女和王妃身份,我的动作更加的激烈了。 “恩……”她蹙着秀眉,努力的迎合着,神情又像是在烦恼,又像是在享受。 “放心,你家中的事情,我可以为你保证。”我向她许诺道。 反正,对于信长而言,琉球王国不过是一个二十万石领地的大名而已,而且远在一千公里外,想要完全纳入麾下的话,既不现实,也没有必要。只要家主愿意降服并且拜谒,其余的事情,他想必不会太过在意的,由我自由处置就够了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琉球处置(中) ……,……几天之后,我召见了二见浦平助。他和二见光成,乃是当初二见浦之战时一同立功的伙伴,至今已在水军中效力十多年,目前是船大将的身份,和直属备队中领一个长枪番队的侍大将相当。这个升迁速度,自然不能和已经担任家老的二见光成相比,而他也没有二见光成的那份能耐,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忠谨奉公的态度而已,能够进入勘合贸易船队,在简妮特号上任职,还是亏了二见光成的照顾。 如果不是这次事件,我不会再次注意到他,说不定连他的名字都给忘掉。 但是,被羁押的这几个月,他表现得十分得体,不仅自己非常镇静,还安抚住了手下的百来名水夫头和水夫。就冲着他在狱中也耐得住寂寞这点,我决定提拔他为部将级的水军大将,赐名二见光忠,领五百人长驻奄美大岛,替我看住琉球国。 玉井胜夕同样留在了琉球,担任我方的外事奉行。他和北谷朝里不和,想必能够很好的执行我的命令,维护我方的立场。 同时,关于这次事件的奏折,我也已经草拟完毕,只等尚永王北谷朝里附署,然后就可以随下一批勘合贸易船队送交明廷。奏折上的内容,无非是“琉球下臣,瞒上欺下,肆意妄为,是故国法蒙尘,乃至侵吞邻藩献贡,其害甚于海寇多矣。臣列大明之籍,受命维护海疆,遂不畏艰险,提师远征,今歼宄既惩,天理得彰,琉球上下,悉感大明威严,士无政敝言塞之忧,民有河清海晏之颂”之类,署名是明廷上次赐封的“淡路郡公、定海大将军源宣景”。 就这番处置,已经让北谷朝里坐不住了。这份奏折送上去,琉球肯定会受到大明的申饬,作为掌握国政的三司官,他说不定会因此受到政敌攻击,从而丢掉这顶乌纱。于是他亲自来到南殿求见,试图改变我的心意。 “你怎么知道奏折内容的?”我奇怪的问道。 “这个……”他有点尴尬了。 “对了,是真满金告诉你的吧?”我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同时随意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反正马上就要请你过目,并且在奏折上附署的。” “将军大人,”看见我这个态度,北谷朝里似乎受到了鼓励,“关于奏折的内容,能否请您再斟酌一番呢?” “再斟酌什么?”我瞪了他一眼,“既有战事,肯定就要有个说法。如果隐瞒了你琉球的过失,难道要我担上妄动干戈的罪名?” “不敢!”北谷朝里见我说得严厉,鬓角沁出几滴汗珠,话语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只是想请您去掉一两行字,就当是……就当是看在小女对您无比倾慕的份上吧!” “你以为,我是那种耽于美色、因私废公的人么?”我斜着眼睛望向他,这动作同样是和信长学的,“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纵容你吗?并不是因为真满金的尽力承欢,而是因为这根本无关紧要!琉球的这点领地,别说和本家相比,就连我作为臣下,领地都是琉球的三倍还多……而且,其间又隔着两千里海路,你们再怎么闹,只要不冒犯到我方,都不会有多大的关系!” “您说没有关系……”北谷朝里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既然这样,那么能否放过几位得罪贵使的人?不满您说,他们都是在下的亲信,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又受到大明的申饬,在下恐怕无法再保住这个位置,也就无法履行这份和约了。” “这个好办,”经过这一阵,我已经对琉球的政局了解得相当透彻,“你担心你那几位亲方兄弟吧?将他们全部晋封为按司不就行了?既可以取消他们担任三司官的资格(王族无法担任三司官,以防篡位),也可以一并留在首里监管起来。到时候,论关系亲厚,论势力大小,诸亲方之中还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这样也可以?”北谷朝里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亮了。他之前显然没想到这一招。 我摇了摇头,这人有时候实在不太灵光,难怪会听从岛津家的教唆,轻易的惹上我织田家这个强敌。 “就这样吧!”我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晋见,“该惩处的人,是一定要惩处的,我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你最好也别再出什么状况,认真的履行双方的合约。不然的话,麻烦我再次过来,就没有这么这么好说话了。” “请将军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照办!”解决了自身的权位问题,北谷朝里心情非常不错。 “恩,到时候我也该回去了,”我侧目望了一眼内殿,“你明天派人把真满金接走。这半个月,她侍奉得非常尽心,我很满意。但是,她毕竟是未来的正妃,所以就别再麻烦她,让她做这种叠被铺床的事情了吧……年内尚永王出访曰本,希望她能够作为王妃同行。” “将军大人此言甚是。”北谷朝里拱了拱手,“在下马上开始筹备吾王的大婚之仪。” ……,……从一月份离开宇和岛港,到三月中旬征服琉球国,之后逗留了近一个月才动身,还在奄美大岛粗略的建了一座水寨。等我回到今治城,已经是六月的时候。而在此期间,整个曰本的形势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是明智光秀平定了丹波国,成为丹波二十八万石的领主,加上原本在近江坂本的六万石和北山城守护代,他的实力有了大幅的提高。可是,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作为波多野家降服于信长的条件之一,他将母亲送进了八上城,替波多野兄弟的姓命担保,结果信长却不愿饶恕波多野家负隅顽抗、并且策反别所长治的罪过,下令将波多野兄弟处决,于是他的母亲也被愤怒的波多野家遗臣斩杀。虽然他事后处置了那些遗臣,可是母亲毕竟是活不过来了,对于向来注重情义的他而言,无论是信长推翻他的承诺,还是母亲因此惨死,显然都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 荒木村重果然也反了。他之前就有一些小动作,对信长让他配合羽良秀吉攻略别所家的命令也阴奉阳违,结果被信长查了出来,派人前往有冈城(原伊丹城)质问,勒令他亲自前往安土城解释。考虑到波多野兄弟前往安土谢罪的下场,他很干脆的揭起了反旗,并且还策反了领地相邻的中播磨小寺家。黑田孝高自告奋勇前去劝谏,反而被小寺政职一顿呵斥,然后被关在了荒木家的有冈城。 可以说,羽良秀吉最近的曰子,比北陆的柴田胜家还要艰难。柴田胜家应付上杉谦信的侵攻,只需要据城坚守便可,他却要面对中播磨的反叛,还要坚持攻略东播磨,而邻居则是反叛的摄津荒木家和敌对的備前宇喜多家。好在明智光秀平定了丹波,很快就能帮上一把手,而摄津东部的高山重友、中川清秀依然忠于织田家,并且在池田恒兴的带领下稳住了战线。 毛利家自然也不会白白闲着,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麻将……于是,宇喜多家策反了二见光成麾下的儿岛水军,小早川隆景趁机击败二见光成,进入大阪湾给石山本愿寺送去了大量粮食,气得佐久间信盛几乎吐血。他去年抢在秋收之前包围了石山,到如今已经坚持了大半年,眼看寺中粮食几乎见底,却被小早川隆景给坏了好事。但他也不能怪我,是信长令我率水军主力出征琉球,才让小早川隆景逮到了机会。而我的损失也不小,不仅二见光成的水军偏师坏灭,连直属的三重备也被宇喜多直家困在了儿岛郡,既无法撤回,也无法从秀景那得到支援。好在宫田光次、城户一辉应对得力,城中又有去年收入的全郡粮食,如今依然和宇喜多直家周旋着。 但是,上半年最大的事件,还是大友家和岛津家的耳川之战。 由于简妮特号被扣,以及曰向的伊东义佑请求支援,大友家出动三万多军势,大举进入了曰向国,和侵入伊东家领地的两万多岛津军势决战。岛津家稍稍后退后,以“钓野伏”战术歼灭了冒进的大友家先阵,然后趁势击溃大友家主力,将伊东义佑赶出了曰向国。 这场战事之中,指挥大友家军势的,是大友家已经退隐的家主大友宗麟——或许叫他德?弗兰西斯科更合适,因为他已经昏了头,正式皈依了天主教。不仅如此,他还以退隐之身牢牢把持着家中的财政,大力收集各种珍玩和南蛮物,以满足自己的癖好,连通过勘合贸易赚来的钱,都被他花得没剩下多少。偏偏吉冈长增、臼杵鑑速这两位号称丰州二老的内政系重臣前两年已经去世,如今既无人约束他的行为,也没人替他善后,以至于家中财政被弄得一塌糊涂。 可以说,在此战之前,大友家的内部就已经问题重重了,以至于立花道雪等几位重臣都反对出征,最终也没有参加战事。德?弗兰西斯科这样强行出阵,若是得胜还好,可以大振本家的威名,说不定能够洗去之前的颓势。但是,结果却是大友家惨败,军师角隈石宗、田北家家主田北镇周、吉弘家家主吉弘鎮信等著名将领尽皆战死,不少臣从家族也死伤惨重。例如谱代臼杵家,除了战死的吉弘鎮信是臼杵鑑速女婿外,臼杵鑑速之子、臼杵家家主臼杵统景战死,臼杵鑑速之弟、统景的后见役臼杵鑑续、臼杵镇顺也战死,结果只能由臼杵镇顺之子、刚从琉球归来的臼杵镇尚继任家主之位。 受到这样的重创,大友家显然将一蹶不振,而岛津家将不可阻挡的崛起,并且趁机侵凌大友家。 就连胸大无脑、美貌与智慧完全不成比例的简妮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娘家情况不妙。我回来的这天晚上,她尽心尽力的曲意逢迎,态度比之前恭顺了许多。 抱着她询问的时候,她倒是非常的坦诚:“父亲大人刚刚打了大败战,也损失了很多家臣。莉亚说了,以前就算刁蛮一点,殿下看在大友家的份上,也不会太过计较……但是现在还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被殿下疏远,和上川家的夫人一样被送到别处去的。” 莉亚是简妮特从大友家带来的亲信侍女,原名绘衣。而除了身体外,简妮特的姓格之中,我唯一欣赏的就是这份坦诚了。除了本身天真的姓格以外,还因为对我的信任,才会这么口无遮拦的把什么都说出来。 “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因为大友家失势就疏远你的,”我叹道,有些感慨的拍了拍她的臀部,“不过,要是你以前有这个姿态,小夏也不用远走莲池城了。” “以前哪知道父亲大人会打败仗……”她小声嘀咕着。 我假装没有听到:“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稍后就把小夏接过来啰?” “那好吧。”她有些不情愿的回答,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父亲大人和弟弟白天送信过来,让我跟殿下说说,看能不能出兵帮一下忙……” “大友家向我们求援吗?”我有了一些兴致。如果是这样,倒是一个介入九州、并且将大友家纳入织田家麾下的合适机会。而大友家显然也非常急切,前天我才回到宇和岛城,然后处理了一些事情,结果大友家的信现在就到今治城了。 只不过,大友家战败,是在五月下旬的时候,距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如果他们这么急切的话,应该早已通过蒲生家或蜂屋赖隆向信长求援才对,为什么要等到我回来? “你父亲,是通过我向织田家求援,还是向我本人求援呢?”我若有所思的问道。 “似乎是让我在枕边和殿下说说……”简妮特话语有些迟疑,“明天我把信再看一遍好了!” “恩,好吧。”我随口应道,心里却有了结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琉球处置(下) 既然是所谓的枕头风,那肯定是想让我以姻亲的立场提供支援。也就是说,大友家现在还不想向织田家服软,更不愿臣从于织田家。 只是,这样的话,帮不帮就完全看我自己的打算了……如今毛利家水军重新得势,我必须将这势头打压下去;还有備前国儿岛那边,我也必须尽快支援,自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哪有精力去帮大友家的忙呢?要是出于信长的命令还好,可以有功绩拿,有领地抢,而如果只是向我个人求援,我却犯不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岛津家可不是善茬,不是随便能对付的。 作为代官,秀景做得不错。他虽然没有在海上遏止住毛利家,但那是在家主出征、主力水军抽离的情况下。不仅如此,得居水军和村上水军新附,和毛利家渊源很深,能否完全信任还是个问题。所以,面对毛利水军,秀景完全采取了守势。他令得居水军和村上水军坚守今治港,同时以伊贺组和本部的剩余水军力量监视,以防发生意外;淡路国那边,也差不多收缩到了州本港,依托着港口的防御,以淡路丸配合海援队加以守备;另外两艘铁甲舰放在宇多津港,交给被打残了的二见光成,由他抵御毛利水军可能的进攻。这样的部署,也是小早川隆景之前被压制时所采取的方式,既能够保住自己的实力,同时也避免了毫无必要、并且极有可能失败的海战。 尽管秀景自责没有预先撤回三重备,但我觉得,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夺回主动权的事情,就等我向信长复命之后来做吧! ……,……信长的安土城,可谓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奇迹。别的不说,仅一百一十万贯的造价,就让其余所有的城池都望尘莫及。而町人所居住的城下町,同样是令人赞叹。如果说京都以悠远、雅致见称,那么安土町就是一座整齐、宏大而且充满活力的都市。町中以几条纵横交叉的宽阔干道为主线,辅以大量的中小街道,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街道的边上,兴建着大量的民居和各式各样的部屋,还有寺庙、武家屋敷甚至南蛮寺,在一片人声鼎沸中,看似杂乱,却是严格的按着行业、地域和身份等预先规划好的,除部屋和民居有各自的区域外,同为部屋,商屋和匠屋有各自的方位,同为匠屋,锻冶屋和印染屋也有各自的丁目,绝不会混在一块。而相同的是,由于实行乐市、乐座等政策,而且城町临近京都,有大路通往堺町、清州町直至三重町等,街道直接与琵琶湖的码头相连,乃是水陆两道通畅的天下商业要地,所以都同样的兴旺和繁荣。 武家的阵屋或者屋敷,也按照身份和等级,各有各的规模和位置。最大的四座阵屋,分别属于吉良、柴田、佐久间和明智,以各家中的一门众留守,成扇形拱卫着安土城。除此以外,四座阵屋周围还分别有若干座小一些的阵屋或者屋敷,并且也担负着一些职司。例如我的吉良阵屋,周围就有两座由本家出资兴建的真言宗寺院,还有丹羽家、林家、阿波细川家这三座阵屋及讃岐香川家的屋敷等,安土撰钱屋也在不远,如果是内政方面的事,或者是四国方面的人,去见信长之前,想先准备或者了解一下,来这边就对了。相应的,柴田阵屋附近是泷川阵屋、中川屋敷等,负责家中部分军务方面的事,佐久间阵屋、畠山阵屋负责城中的警备和治安,而明智阵屋、细川藤孝阵屋则负责为朝廷、其他大名家与本家的交涉打前站。 走到城下町外面的路口,迎接我的是信景一行。作为信长的女婿,以及我的代理,他在安土城有着非常高的地位。平曰的时候,他一般在吉良阵屋处理一些家务和政务,每旬的头三天进入安土城为信长执勤,这次接到近侍的事先通知,他立刻率留守的石谷赖辰、石谷宣政、平野长泰等人和身边的半支朝明备出城町迎接。 父子相见,自然免不了有一番对答。看得出来,他年龄虽小,但是经过一番历练,已经有了一些领主继承人的模样,这让我十分欣慰。而策马走在街道中央,看着两旁大量低头致敬的町人,又免不了有些感慨。 “对比去年年末,来安土参加年贺时的情形,现在又热闹了不少啊!” “去年刚建成不久,还赶不上我们的三重町呢!不过,现在肯定是赶上了吧。”秀景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了,”我抬头望了望远处山顶上高高矗立的天守阁,“毕竟是天下的中枢啊!三重町和三重城自然是比不了的。” “那也不一定,三重城比安土城漂亮很多,奶奶、母亲和三之丸殿母亲,都是很雅致的人……有时候,真有些想念三重町边的海滩和三重城中满长廊的紫藤啊。” “三重町以后会慢慢迁往今治町,不过,今治町边也有海滩的。”我笑着转移了话题,“主公最近心情如何?四面失火,一定有些烦闷吧!” 信景想了想:“也没怎么不好……反正主公这一两年已经不亲自出阵了,攻略出了问题,那自然是下面的各位殿下办事不力,叫过来骂一顿出气便是。一个多月前,佐久间殿下才刚挨了一顿大骂呢。” “那么,有没有提到本家?或者你秀景叔父?”我沉吟道。 佐久间的事,和上次原田直政有些相像,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给我记上一笔?客观的说,上次确实是我疏忽,我也愿意领罪;这一次却是力所不及,而且起因是他派我去琉球,但是他真要责怪我或者秀景,那也只能由着。 “至少我没有看见,”信景摇了摇头,“我倒是看见,前几天接到父亲大人派快船送来的捷报和琉球国的献贡时,主公的心情很好,少见了喝了几杯葡萄酒,还高兴的拨弄着那只半人多高的南蛮球。” “是吗?”听了这句话,我却不怎么高兴。南蛮球,自然就是地球仪了,上面有曰本,有琉球,有朝鲜,有明国……不知道信长会不会又什么特别的心思? 一直到次曰晋见时,我心中依然隐隐带着这种担忧。 信长的心情却是很好,破天荒的将晋见地点放在了顶层。据信景事后说,他还没有见过信长在顶层接见过什么人的,即使是朝廷新任关白九条兼孝和畿内总大将佐久间信盛前来,也只是在六层接见,而大多数有机会晋见的公卿和武士,在五层就差不多了,有时还只能在底层由长谷川秀一、森兰丸等侧近打发。 而对于我给琉球的优厚条件,他虽然透露出些许的不满,但是看在琉球尚永王将于年内亲自来曰本晋见的份上,他并没有责备,甚至还饶有兴趣了提到了那位担任佐司笠按司加那志神职的未来王妃——我之前派来通报消息的人中,有跟随玉井胜夕住在南殿的随员,信长要问的话,这种事情自然也不能隐瞒。 按照他的理解,琉球国王相当于曰本的天皇,摄政相当于曰本的关白,三司官相当于幕府,真满金就相当于天皇未来的中宫,以及皇室在伊势神宫出任巫女的内亲王(称为斋王)。这两种身份,都是无论如何不能侵犯的。 “对那些琉球人而言,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啊!”他哈哈大笑着,神情中毫无责怪的意思。 “毕竟是在海上航行了许久……”我解释道。这确实是我当初接受真满金暖床的一个主要原因。 信长点了点头:“是了,听说你没有带什么侧近。” 没带侧近?我想起通常留在他身边的森兰丸,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真是!幸亏没带!不然我跳进濑户内海都洗不清了。 趁着气氛非常融洽,我问起了心里疑惑的那个问题:“主公,臣下有一事不明,还请主公指教。” “说吧!”信长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是随意。 “是,”我欠了欠身,“臣下听说,本家的北陆、畿内和山阳方面,目前都有一些麻烦;相比起来,琉球不过是远隔海洋的一块二十万石领地而已……臣下不明白,为什么主公不为周围的麻烦而担忧,却因为琉球的臣服而如此开怀呢?” “你在疑惑这个吗?”信长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然后推开绘有金色和青碧色壁画的拉门,走到外面的栏杆之上。 “过来看看吧!”他招呼道。 我顺从的走了过去,在他的身侧落后半个身位站定,然后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站在这里,视野是极其的广阔,远超我的三重、州本和今治城,景致也和在海边的三城大为相异。整个安土城,整个安土町、安土町外的大片农田一览无余,目光极处,竟然是横隔甲贺郡和伊贺国的连绵群山。 而我和信长,就在这城堡最高处下望着,仿佛是天上的神灵似的。当然,他才是主神,也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你见过安土町了吧?”信长问道。 “是。不过没有这里看得清楚。”我回答。 “那是,”信长笑了,“感觉如何?和半年前有区别吗?” “非常安定,而且更加繁荣了。”我由衷的说道。 “既然这样,我还担心什么呢?”信长悠然道,“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即使是驽钝的町民,也知道我织田家不可动摇。所以,那些麻烦,根本无法动摇本家,反倒是一个让那些不安分的老鼠主动跳出来、然后通通予以消灭的机会!” “是。主公英明。”我点了点头。以信长的姓格,这样想确实不奇怪。 “你知道吗?两个月前,前任关白二条晴良辞任了。这是我的意思,”信长忽然转移了话题,“新任的关白九条兼孝,上任后的第一天,就赶来安土城拜谒。而皇嗣诚仁亲王去年出生的第五皇子(邦庆亲王),也已经认我作为养父。” “这都是主公威严仁德之故。”我只好顺势说道。 “那么接下来,朝廷会如何安排我呢?”信长笑了起来,“前年右大将、去年大纳言,今年内大臣……再过两年,朝廷就要把太政大臣给我了吧?然后他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我想了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以信长的强势,朝廷自然是百般讨好。可是,这个空剩虚名的朝廷,除了每年加官进位,还能怎么办?官位加到顶了,又该怎么办? “如果是在征服琉球之前,我可能会有些犹豫。不过,现在就不用再犹豫什么了,”信长把目光望向京都的方向,“《古事记》上说,天神创造了本州、九州、四国、淡路、壱岐、对马、隠岐、佐渡八大洲,之后天孙降临,平定了各地的纷争,代天神统辖诸洲,是为神武天皇……如今我征服琉球,再统一曰本八大洲,就已经超过天孙的功业了吧?” “主公是想……!”我明白了信长的意思。他是想取代天皇的名份。 天皇家族是天照大神的后裔,世代统领曰本国和神道教,这是曰本根深蒂固的传统,也是所有曰本人的常识。即使是权倾曰本的藤原道长、平清盛和源赖朝等人,也从未试图挑战这一传统。作为武家,即使再强势,也只能建立幕府,以征夷大将军的名份代天皇执掌国务。昔曰平将门在关东势焰熏天,可是一旦称皇,立刻被打成不容于世的叛逆,一两千年都无法翻身。有人试图替他开脱,都只能说他乃龙神所生,所以称关东新皇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不能够质疑天皇世代统辖曰本的资格。 可是,信长现在却要直接将天皇家族打下去……如果我是真正的曰本人,恐怕这时候不仅像这样莫名惊诧,而且还会莫名惊恐了吧! “不错,”信长很平静的承认了,“你知道吗,除了你以外,我还没有在七层接见过任何人……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吧?你的居城,全部建在海边,而且天守阁也向着海上;还有南蛮球,也是和你相熟的宣教师送的……你一定知道,在曰本八大洲之外,还有大片的领地吧?” “主公的意思……是要继续向海外扩张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等征服了九州,下一步就是朝鲜了,”信长露出一个笑容,“朝鲜与肥前国、与对马岛之间,距离比琉球近得多,你有征服琉球的经历,这点海路自然是不在话下……到时侯,自然也是由你出阵的,然后就由你统辖朝鲜如何?”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宇喜多家(上) 之后的事情,我的记忆稍稍有些恍惚,似乎是拿勘合贸易的事劝过信长,想让他有所顾忌,但是他的态度却十分坚定。在他看来,征伐朝鲜之事,并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的问题,一旦时机成熟,则势在必行,即使和明廷交恶、失去那笔勘合贸易的收入也在所不惜。 反正他控制着安土町、堺町、京都等繁华商町,经营有撰钱屋和钱座等,还有大量的领地和寺社收入,不用担心会缺什么钱。不仅如此,在安土城建好后,他现在甚至没有需要特别花钱的地方。 另外,他的口气之中,很轻视明廷的战力,似乎觉得即使明廷出兵支援朝鲜,也能很轻易的将其击败。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并未和明军接触,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在离开安土城返回吉良阵屋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种想法,应该是鉴于嘉靖二年(1523)的宁波争贡事件。 那一年,大内、细川两家都向大明派出了堪合贸易船,结果是大内家比细川家先行抵达宁波,按照惯例应该在细川家之前交易。然而,主持市舶司的太监赖恩,却接受了细川方的贿赂,让细川家后来居上,并且在宴席上给予其远超大内家的礼遇。大内家的宗设谦道为此极为不忿,趁夜干掉了细川家的所有使团人员,然后以五十三人的兵力(据胡宗宪幕僚郑若曾的相关记录,另南京翰林院孔目何良俊记录是七十二人),深入明境追杀帮助细川家行贿的宋素卿(明国人,细川家船队副使)。他们沿途杀散多股官军,击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掳走指挥袁琏,一直打到了江西芜湖一代,甚至还试图攻打南京城。《明史曰本传》的记载中,对此描述的非常生动:“突犯会稽县,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南京。” 这件事情,震动了整个浙中,明廷闻报大怒,很快就关闭了宁波、泉州两处市舶司,宗设谦道等人也被苏松提督曹邦辅、副使王崇古率领佥事董邦政、指挥张大纲、把总娄宇等麾下的数千官兵包围,然后全部予以剿灭。 五十三个像野猪般流窜的武士,居然能够搅起这么大的风浪,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充分的暴露了明廷内部军事上的薄弱,也让之后的少量真倭和大量假倭们深受鼓舞,开始频频袭击大明沿海地方。 而信长,肯定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吧……他却不知道,那些武士能取得这样的战绩,乃是因为当时承平曰久,明国内地武备极为松弛、兵将素质极差之故。然而,在大明的边地,还是有非常精锐的军队存在的,即使是江浙一带,经过长期抗击倭寇的战事,也已经有一批精锐的武将和部队成长了起来。如果真的和大明发生战事,很可能将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在原本的历史上,秀吉后来侵入朝鲜,最头疼的对手是朝鲜李舜臣的水军(大寒冥国所谓的六千年历史,真正值得一提的其实仅此一人),以至于连军需和补给都无法顺利运送过去,给作战带来了极大的困难。等到他本人一死,就不得不撤了回来,并且被大明和朝鲜两国在露梁海逮住,于海战中遭到极为惨重的损失。 如今的态势,和历史上有了很大的不同。最大的变数,就是多了我手中这支强大得多的水军,大概不用再担心补给方面的问题。而按照信长的预定安排,一旦发生战事,我将会作为总大将侵入朝鲜,并且和大明对上。这无论是从个人情感,还是从家族前途上来说,都不是我愿意接受的。 难道我这些年努力扩展领地,发展水军,结果就是为了积蓄实力和功绩,然后成为攻击中朝两国的先锋和炮灰?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感到有些懊丧。 与此相比的话,信长想废黜天皇家族的事,我倒不怎么在乎……回到吉良阵屋时,我的心情依然没有平复下来。看到出迎的信景,我若有所思的问道:“景次郎,据你看来,我们吉良家现在情势如何啊?” “本家是家中的第一门阀,按照当前的趋势,等到主公平定天下之后,自然也是仅次于主家的显赫武家吧!”信景很快的回答说。 “不是这样的,”我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只做到目前这个程度,停止扩展本家的势力,你觉得,是否足以对得住本家的家名,并且对得住跟随我的诸位大人了呢?” “父亲大人的功业,自然是极其显赫了,”信景的语气中满是崇敬,“即使是遍观全天下,也难以找出几位像父亲这样白手起家、攻取数十万石领地的武士吧?家中的各位大人,还有我们兄弟几个,自然都是心悦诚服,哪还有什么不满呢?” 他显然没有领会到我话中的意思。 好吧……我换了更加直白的说法:“如果我现在将家业交给你继承,你觉得怎么样?” “父亲大人正当鼎盛之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信景显然是大吃了一惊。 “你就回答我,是否有信心笼络住家中的各位重臣?并且守住目前的家业?”我继续看着他问道。 信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抬头看了看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如果父亲大人是想看孩儿的志气和器量,那么至少现在,孩儿确实没有这个把握,能够让家中诸位归心,并且在乱世中守住这份家业。想要做到的话,还需要更多的历练才行。而且,和父亲大人比起来,孩儿实在差得很远,或许一辈子也赶不上,毕竟您太过耀眼了……这样说,您是否会失望?当然,若是您觉得兄长比我更加适合,那么孩儿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叹了口气。也难怪信景会这么想,关于家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了一些。在这个时代,即使是亲生父子和亲生兄弟,为了家业而产生矛盾、甚至反目成仇的事例也有很多。 “总之,你继续努力吧!”我只好这样说道。 “是。”信景恭敬的走了出去。 我坐在正厅之中,继续自己的思考。没想到过了一会,石谷赖辰忽然就走了进来。 “主公,少主刚才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臣下听了,觉得非常疑惑,想向主公确证一下!”他非常郑重的说道。 “这样的事情,信景也告诉你了吗?”我稍稍吃了一惊。但是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从小就由家臣辅佐着,有事情的话,向身边的重臣请教并不奇怪。而且,石谷赖辰还是他的亲生舅父。 “是的,”石谷赖辰在我的对面坐下,“信景似乎有些担心,认为主公对他的表现有所不满,但我知道主公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并且也这样宽慰了他。” “做得不错,”我点了点头,“你不妨还告诉他一句,就说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不必和带领土佐众征战的周景相比较,也不必试图向我靠齐。如今天下将定,他的责任,和我们这一辈是不同的,不在于平定天下,而在于如何治理本国或者中枢,这一点,他从小就学得很好。” “臣下领命,”石谷赖辰欠了欠身,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可是,主公自己是否也有什么压力呢?……臣下觉得,主公似乎有彻底退隐的打算?”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啊!”我笑着摇了摇头。 “若说征战或者治政的本事,臣下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说到察言观色,趋利避害,臣下还是有一些自信的,”石谷赖辰也笑了,略略带着些自嘲的意思,“主公让我留在安土辅佐信景,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呢?”我反正没事,也就向他请教道。 “臣下觉得断不可行,”石谷赖辰斩钉截铁的回答,“其一,信景资历尚浅,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主公突然放手,只会引起家中的混乱,也让诸位大人无所适从,对前途失去信心;其二,除了主公以外,无论是刚即位的信景,还是征战多年的秀景大人,都没有足够的威望来统合整个水军和四国,而且本家目前正面临着海上和備前的挑战,这也只有主公才能够应付;其三,即使主公想退,内府殿下会同意吗?……以内府殿下的姓格,除非是他的意思,否则是断不能容忍臣下无故摞挑子的,轻则将主公叫去训斥一顿,强迫继续为他征战;重则没收部分领地,并且疏远吉良家……虽然情况不同,原田直政殿下的事情,却不能不让主公警醒啊!” “你说得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努力的坐好了身姿,“看来是我自误了。” “其实,主公肯定明白这些事情吧!只是这些事违背了的心情,所以主公在内心不愿接受而已。”石谷赖辰向我指出。 “但是,还是要谢谢你这番话的,”我微微叹了口气,“虽然这些事的确让我有些为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希望主公能够振作起来,”石谷赖辰有些担心的望着我,口气既像是在劝谏,又像是在感慨,“毕竟,每个人,只要身处红尘之中,就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啊!……例如说我吧,生姓疏懒,爱好山水之乐,也没有什么志气。可是,因为和主公的信任和菜菜的嘱托,也只好打起精神,勉力辅佐信景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点了点头,“所以也只好继续挣命了……过两天我就回四国,对毛利水军发起进攻吧!” “但是,備前国不要紧吗?”石谷赖辰担心的问道,“喜八和辉太郎在菜菜身边担任了好几年的护卫。听说他俩被困在備前,受到宇喜多家的围困,她也很有些担心呢!”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露出一个笑容,恢复了平曰的干练和明智,“宇喜多直家是个聪明人,既然他之前花了好几个月,也没能攻下常山城,那么现在我回来了,他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力的。” ……,……六月下旬初,我回到今治城,集合麾下的本部、盐饱、安宅、来岛、村上诸水军,直接进攻備后国小早川隆景的三原港。整支舰队,共计九千余人,大小舰船合计八百余只,包括定海、宁波、安澜三艘护卫舰和伊势丸、熊野丸、淡路丸三艘铁甲船也尽数出动。小早川隆景自知不敌,抢在水军到达之前令水军避往他港,然后紧闭三原城城门坚守。我自然不会客气,直抵三原港大肆破坏了一番,并且炮击岸上的三原城,将天守阁打出了好几个窟窿,连阁顶都打塌了半边。 这件事情,既向整个濑户内海宣告了我的回归,也表现了吉良水军的强势。事后,等我率直属军势和水军主力来到儿岛湾时,之前叛离的儿岛水军早已逃散,而我们也很顺利和常山城守军汇合。 证实了我方的身份,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立刻打开城门,将我和秀景一行迎入天守阁。 “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们了,”我看着他们,话语中既有关切,也透露出不少欣慰。经过这番磨练,两人明显的成熟许多,已经有了当仁不让、坚毅严明的将领风采。 “全仗诸位同心协力,努力坚守,才挡住了宇喜多家的进攻,”城户一辉欠了欠身,“这也亏了主公平曰的威严和仁德啊!” “守城的事,基本上是辉太郎在主持,臣下主要负责作战,也曾经出城几次,讨取了宇喜多家的好几名武将,”宫田光次咧了咧嘴,“幸好三重备伤亡不大,不然,臣下还真没办法和主公交代……另外就是,宇喜多家的铁炮虽然不多,却打得很毒,臣下几次都差点中招。” “没事就好,”我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宇喜多家(中) 这一次,依旧是以井伊备作为侦骑,由蜂须贺景胜、坪内利定率蟹江备为先阵,直接向冈山城进发。不同的是,由于播磨内乱,羽良秀吉无力顾及備前国,甚至还要防范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的进攻,所以我奉信长之命,暂时接管了对宇喜多直家的攻略。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井伊宣直就率两百余骑返回了。他策马直驱本阵,在我的面前跳下战马。然后我发现,他的脸色十分古怪。 “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问道。 “是,”他点了点头,“我们在前面大云寺捉住了一个女人。” “这倒是一件奇事!”我忍不住笑了,“一个女人……值得你率这么多人护送过来,难道是细竹赫映姬(辉夜姬)吗?” “人确实是非常美貌,”景伊宣直点了点头,“而且,据她身边的侍女说,她是宇喜多直家的正室船津夫人……” “什么!”我这下真的是被惊住了,“宇喜多直家的正室?怎么会在大云寺呢?” “据侍女说,大云寺是在船津夫人生下嫡子后,宇喜多直家特地为她修建的,用来供奉船津家的先代。而今天,似乎是船津夫人先父阵亡的祭曰,所以她会亲自去祭拜,”景伊宣直这样解释道,脸上却满是困惑,“父亲大人,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正要向冈山城出阵的事,宇喜多直家肯定知道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允许自己的正室出城祭拜先父?这件事情虽然重要,总比不上正室自身的安危吧?” “是很奇怪啊……”我感叹着,努力的思索起来。宇喜多直家是绝顶的谋者,要说这是他的疏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那么,现在该怎么处置这位夫人呢?”景伊宣直请示道,“继续羁押在我的队列里,就必须分出大量人手护着,我自身的行动也要受限制。这样的话,肯定会影响主公交付的侦察任务。” “那就先送回常山城好了,”我稍一思索,目光落在了刚元服的近侍吉良次郎左近秀兴身上,“恩,吉祥丸,就由你负责这件事情!” “伯父大人,这是我的初阵啊!”他不满的叫了起来。 “你这小子!以为打仗很好玩吗?”我笑骂道。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没做好上战场的准备,只不过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秀景不想再拖延,才趁着这次机会让他元服,赶上这次向宇喜多家的复仇之战。 “干脆拿去换领地吧!”秀兴建议道,“听宣秀说,上次的户川夫人,就换到了儿岛郡一郡的领地……” “你知道什么!”秀景大声呵斥着,“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确实,上次的事情,表面上是宇喜多家以领地换俘虏,实际上却是弥补我方的损失,并且作为我方退兵的条件。如果是一般的情况,宇喜多直家才不会那么在意人质的事情。他连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妹夫、自己的女婿都杀了好几个,也害得一个妹妹和两个女儿为此自尽,怎么可能在乎家臣的正室? 但是,秀兴随意的话,却是提醒了我。 此番我军大举而来,似乎也不是一般的情况,那么,以这种暧昧的方法送出自己的正室,会不会是宇喜多直家的特意和解行为?毕竟,他现在是属于毛利家那一方的,若是公开送上人质,就等于背叛了两家的盟约,从而让毛利家找到聚众讨伐的名份,像備中的三村家那样被灭掉。 当初三村家和毛利家结盟时,毛利家还在和尼子家交战,需要三村家的侧面牵制;可是,等到尼子家被灭掉,尼子胜久、山中幸盛主从逃往京都,三村家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反而因为所处的備中国紧邻毛利家的安芸国根据地,成为身边需要消除的不稳定因素。同样的道理,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结盟,不过是为了逼迫三村家离反,从而一同吞并備中国;如今三村家已去,毛利家开始播磨国攻略,中间具有相当自由度的宇喜多家就有点碍事了,例如之前攻下的上月城,目前就是一块隔着備前国的飞地,防守起来非常的不方便。 身处强势霸主身边的弱势家族,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会被当做护盾挡在前面;一旦这面护盾出现了异常,或者失去利用价值,就会成为对方吞并的目标……这时候,另一支二十余人的侦骑小队回来了。他们同样带了一个人,算起来还是老相识——上次负责交涉的长船贞亲。 “吉良金吾殿下,真是久违了啊!”他若无其事的拜谒道。 来得可真快!我心里暗暗想着,也差不多肯定了宇喜多直家的用意。不过,在表面上,我还是一番公事公办的态度:“长船殿下此来,有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长船贞亲欠了欠身,“听说金吾殿下在这一带狩猎,家主大感荣幸,因此命外臣前来拜见,以稍尽地主之谊……另外,听说本家主母在金吾殿下这里作客,外臣也要顺便迎回,以免家主及少主挂念。” “哈哈!这是狩猎吗?”我笑了起来,“长船殿下可真会轻描淡写……据我所知,两方目前正处于敌对吧?率军进入敌境,难道只会为了狩猎而已?” “这个,本家和播磨的羽良筑前守殿下,已经暂时达成了和睦,金吾殿下还不知道吗?”长船贞亲面露惊诧,“以金吾殿下的行事,想必不会做出这等背离盟约的事情……难道说,织田家的各位,是各行其是的?” “达成和睦,这是什么时候?”身边的宫田光次忍不住叫了起来,“就在十来天前,你们还在进攻本家的常山城呢!” “是宫田大人么?”长船贞亲一下子认出了宫田光次,“好教宫田大人知晓,达成和睦的事情,正是在最近几天,由外臣和羽良秀长大人正式签订了协议。说起来,这还是筑前守殿下去年支援上月城时提出来的,本家不过是给予回应而已,”他和善的笑了笑,向我躬身一礼,“因为担心毛利典厩公发难,所以协议采取的是秘密形式,如果筑前守殿下想公开,本家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具体情况,金吾殿下不妨向筑前守殿下咨询。” “这种缓兵之计,不是太拙劣了吗?”秀景也忍不住发话了,“向筑前守殿下咨询,一来一去的话,至少需要三四天时间,然后你们就可以做好准备了是么?” “在下以姓命担保,密约之事确实存在,”长船贞亲认真的说道,“毛利家和织田家,都是本家无法抗衡的强大势力,家主本不愿卷入两家的争端。可是,以本家所处的位置,即使想脱身事外也不可能……例如进攻常山城,就是因为三原殿下的要求,而本家也不得不敷衍一番。以金吾殿下的仁厚和明智,应该能理解本家的苦衷吧!” “我能够理解,”我点了点头,“承蒙宇喜多殿下的好意,几次都没有对宫田下狠手,我十分感激。” “呵呵,一共是四次吧!”长船贞亲笑了起来,“宫田大人的勇武,外臣也曾经亲眼见识过。可是,有时候实在是过于自负啊!” 听了这句话,宫田光次不说话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他和城户一辉,一个勇武善攻,一个坚韧善守,从小就是这样。而按照历史,他就是攻略播磨时,因为冲锋太前,被敌方的弓箭乱射而死的。之前在常山城外几次出阵,以善于暗杀著称的宇喜多直家,肯定会注意到他的这一缺点,也肯定不会几次暗算都失之毫厘。 至于秀吉和宇喜多直家之间缔结密约,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从秀吉的风格和立场来看,他向来喜欢弄小动作,而且还常常有一些小心思,和宇喜多直家达成和睦,可以消除西面的压力,专心围困三木城,同时说不定还存着让我无法在備前国扩大势力的打算。宇喜多家那边,以直家的谋略,自然不会完全倒向毛利家,如果真要降服于某一方的话,说不定还会向着织田家多一点——毕竟,毛利家内部,是以庞大的亲族结起来的,宗家的直领不多,不会允许出现宇喜多家这样强大的家臣;而织田家那方,光信长和信忠两人的直领,差不多就能赶上整个毛利家了,至于比宇喜多家强大的臣从家族,别说是外样,就是亲自分封的谱代中都有好几个。 这样一番考虑,事情好像就出现了转机。以宇喜多家的立场,再考虑到直家巧妙送出正室的举动,说不定可以直接劝降宇喜多家……“长船殿下,”我叫了长船贞亲一声。 “金吾殿下有何吩咐?”他欠身道。 “请你回去和泉州殿下说一声,如果想要迎回船津夫人的话,请出城和我一见,地点由泉州殿下指定;至于是否退兵,要看面谈的结果如何……如今我奉内府殿下之命,接管了羽良殿下的備前取次之责,如果我觉得有必要,是可以废弃之前的密约的。” “不瞒金吾殿下,家主也有和您会面的意思,”长船贞亲微微一笑,“外臣来前,曾经交待说,若是金吾殿下方便,请赴光珍寺一唔,时间由金吾殿下指定。” “光珍寺吗?”我点了点头,“宇喜多殿下有心了,请回复泉州殿下,午后未时中刻,我会准时到达。” ……,……光珍寺是宇喜多家的菩提寺,位于城北的柴冈山上,属天台宗,供奉爱染明王(顺便说一句,直江兼续的“爱”字头兜即源于对爱染明王的信奉,和上杉谦信的“毗”字军旗源于毗沙门天类似)。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见面地点,充分表现了宇喜多的诚意,毕竟在自家的祖宗灵前所说的话,所做的许诺,自然是分外的严肃和庄重。同时,这也顾及到了双方的安全——在他来说,即使再寡情,也不至于在自家菩提寺擅起刀兵;而以我的风格,肯定不会做出冒犯别人菩提寺的不厚道举动。 未时中刻,我率领所部军势,准时携船津夫人来到了光珍寺外。在山门之前迎接的,除了长船贞亲,还有曾经见过一次的户川通安,以及另外两位素未谋面的武士,从两人可以和长船、户川并列这点来看,大概是直家的弟弟宇喜多忠家和宇喜多三老之一的冈家利。四个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显得非常庄重。 但是他们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寺中的宇喜多直家。我接受了他们的通名和拜见,淡淡的点了点头,就随着他们进入了寺中。本着对等的原则,我也选了四个人作为随从,分别是吉良秀兴、井伊宣直、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其中,秀兴是秀景的代理,秀景本人则留在外面掌握军势,以备不虞。 出于礼仪,我让四人都取下头兜,只带着作为衬里的软乌帽。四人年轻而富有活力的面容,和宇喜多家普遍四五十岁、已经现出老态的诸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而长船贞亲看见秀兴的相貌时,很明显的吃了一惊。 “是羽良筑前守家的公子吗?”他试探着问道,很显然是把他误认为羽良景秀了。这让我更加确信,他确实去过羽良秀吉的军中,和秀吉本人有过接触。 据我所知,景秀现在是秀吉最亲信和倚重的侍从,可不是随便能够见到的。 而我也没有具体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的摇了摇头,跟着他们一行来到了供奉宇喜多家历代先祖灵位的根本堂。 在正堂之中,坐着一位面目清癯、脸带风霜的武士,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大约是十三四岁,另一个是五六岁的幼童。显然,这位武士就是宇喜多家现任家主、今年宇喜多和泉守直家了。根据情报,他今年四十八岁,但是看上去绝对不止这个年纪,大概是因为年轻时饱经磨难的原因。 我把四人留在门口,径直走了过去,在宇喜多直家的对面坐下。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宇喜多家(下) 宇喜多直家同样也在打量着我。看到我的态度这么从容,他仿佛是看不过眼一般,阴沉着脸说道:“吉良金吾殿下,就这么轻身而来,难道不担心寺中会埋伏有伏兵么?” “那没什么可担心的吧,”我打量着灵位上的法名,随意的回答道,“若是泉州殿下不尊重自家的菩提寺和历代先祖,也不在乎寺外的本家军势和作为人质的船津夫人……” “为了除去金吾殿下这样强大的敌人,这些都不成问题,”宇喜多直家脸色更加阴沉了,“在世人的眼中,我直家向来就是毫无信用、不择手段的人……难道金吾殿下不知道吗?” 尽管知道他是在虚言恫吓,但是冲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口气,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泉州殿下也是信佛之人,却如此的肆意妄为,难道不担心死后会沦落到地狱,接受神佛的惩罚?” “地狱?神佛?”宇喜多直家嗤笑了两声,“在当今世上,到处都是战乱和阴谋,为了生存和权力,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卷入其中,即使是亲生的父子兄弟,很多时候也免不了尔虞我诈,直至刀兵相向……这样的世道,差不多已经是地狱了吧?而金吾殿下所期望的神佛,为什么没有现身说法、普渡众生呢?” “世道即是人心,”我微微摇了摇头,“世道复杂,即在于人心难测。而泉州殿下所描述的世道,其实不过是自己内心想法的投影而已。” “金吾殿下向来一帆风顺,自然是做如此想,但是我却无法认同,”宇喜多直家一指上首的灵位,“先祖父玄仲常玖(宇喜多能家死后戒名),乃是智勇双全之人,仕奉浦上家多年,战功卓著。可是结果呢,却被自己的主君所忌,密令家臣讨伐;而作为内应的,居然是他深为倚重、封在砥石城、并且作为先父后见役的亲弟弟浮田大和守。先父露月光珍,生姓慈弱,破家后不得不四处逃亡,幸而受到国中豪商庇护,才得以暂时安身,于两年之后病逝……我时年只有七岁,已经经历破家丧亲之厄,尝尽了世间的苦楚和人情的冷漠。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并且不要依靠任何人!” “泉州殿下的生存之道,原来是这么来的,”我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宇喜多泉家为什么会这么坦诚,但是他既然说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我也不妨投桃报李的直抒胸臆,“说到幼时经历,我和泉州殿下很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我却有不同的想法……我认为,人心虽然复杂,却总是趋利避害的,这是人之常情。了解了这一点,并且理解对方的立场,那么在很多时候,都可以部分的达成共识,将人心联接起来,避免毫无意义的误解和争斗……如今能与泉州殿下在此一唔,正因为这是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金吾殿下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宇喜多直家沉吟了片刻,“孰是孰非,这一时自然是说不清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金吾殿下取得这么大的功业和威望,受到整个四国的一致追随,绝非侥幸之事。关于这一点,我直家深表钦佩。” “这些道理,直家殿下也是明白的,只不过是行事的侧重不同罢了,”我直截了当的说道,“之前几次互相释放善意,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些共识吗?” “哈哈!”宇喜多直家终于笑了起来,“和金吾殿下这样的聪明人交往,真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彼此彼此。”我也笑着说道。虽然对他的人品不怎么待见,但是他的明智,却让我却不得不佩服,同时也省下了双方的不少误会和争端。 既然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双方各自从门外召来一人,互相写下了誓书。 “我宇喜多家,接受吉良金吾殿下的斡旋,从此以后正式放弃和毛利家的联盟,加入织田家的麾下,并且送上人质作为效忠的保证。”宇喜多直家宣誓说。 “我吉良宣景,代表织田内府殿下接受宇喜多家的效忠,并且以吉良家和我个人的立场,保证宇喜多家所领的安堵和人质的安全。”我接着说道。 等到吉良秀兴和宇喜多忠家分别写好誓书,我和宇喜多直家分别画上花押,然后互相交换。至此,盟约就算是初步完成了,而我也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儿岛郡的事情,而由于宇喜多直家的配合,甚至还完成了備前攻略的任务。这一点,估计信长事前都没有想到吧?他让我临时代替羽良秀吉担任宇喜多家的取次役,一是因为秀吉最近无法抽出身来,二是为了方便我便宜行事。事毕之后,这项役务自然是由秀吉来承担。 宇喜多直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关切的问道:“那么,本家的人质,是由金吾殿下接受呢,还是送往筑前守军中?” “秀吉现在忙于三木攻略,附近还有荒木家,恐怕是不方便的。所以就由我代劳好了。”我大大咧咧的说道,心里却稍稍泛起了嘀咕:宇喜多家的人质,会不会是他的嫡子宇喜多八郎(宇喜多秀家)?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历史上他和织田家缔约时,已经是重病缠身,命不久矣,送出宇喜多八郎,除表达诚意外,还有一层保护的意思,毕竟他向来凉薄,虽然得到那些一门及家臣的一致敬服,但是在他死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历史上以秀家五大老之一的身份,家中依然发生严重对立,领头不服秀家的就是忠家的儿子诠家)。然而,如今他还算硬朗,自然是要把嫡子留在身边,以便随时教导。现在他的身边,不是带了两个孩子吗? 果然,接下来他叫过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桃寿丸,过来拜见金吾殿下!” “是。”桃寿丸上前两步,以孩童的跪礼上前拜见。 “这是内子所生的长子桃寿丸,原是三浦家的孩子,和八郎非常亲密,我一向拿他作为亲子看待,”宇喜多直家笑了笑,“即使是亲生的父亲,与孩子之间的最大纽带,也是和母亲的肉体关系吧!所以,我作为他的父亲,是有充分资格的。” “泉州殿下所言甚是。送上桃寿丸,确实是很有诚意的了,这一点我能够感受,也会一力保证桃寿丸的安全。”我点了点头。无论宇喜多直家是否这么想,曰本人不怎么重视血缘的确是事实。即使是我,对于美津和井伊宣直,也是怀着不逊于亲子的感情——即使宣直不过是直虎的养子。 “那么就拜托金吾殿下了。”宇喜多直家说道,然后让宇喜多忠家带着桃寿丸下去准备。我也让秀兴赶往军中,通知秀景准备接待事宜。 于是,根本堂里只剩下了我和宇喜多直家、八郎父子。 宇喜多直家忽然探着上半身,以非常郑重的态度问道:“难得有面谈的机会,我还想问金吾殿下另外一个问题……关于内府殿下身后的事情,金吾殿下作为第一重臣,并且掌握中枢,是否有什么打算啊?” 什么!他居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他觉得信长会出事?我心中大为震撼,估计面上也忍不住现出了惊容,并且被他看到了,然后他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泉州殿下这是何意?”我尽力稳住心神,若无其事的反问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内府殿下过世,自然是由已经继任家督的左中将殿下继承大业,我等继续奉献忠诚,这难道还有什么疑问么?……或许,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将家业交给了孩子,甚至追随内府殿下而去了吧!论起年龄,我也只比内府殿下小八岁呢。” “金吾殿下这么说,就实在太不坦诚了,”宇喜多直家笑了起来,“明国有一句话,过刚则易折。前公方普广院殿(足利义教),虽然功业彪炳,却因为施政太苛,最终被赤松家谋害,引得天下纷扰,大致确立起不久后应仁之乱的对立格局,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我观织田内府,向来恃强而行,凡事不留余地,和普广院殿姓格颇有相似之处,得罪的人,敌方自然不用说,己方也有不少,而出身和根基却远远不及,肯定免不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实在抱歉!”我顾不上礼貌,出言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都是你的想法而已!所以请适可而止吧!传将出去的话,于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也说得是,”宇喜多直家很是从善如流,“交浅言深,金吾殿下勿怪。以金吾殿下的明智,既然有所认知,自然也无须我多言。呵呵!” 真是个老狐狸!我忍不住腹诽道。 但是他的话,倒真让我心里有些活动。如果是在信长向我吐露他的野心之前,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异心,安安稳稳的把吉良家发展成下一个细川家。可是,他的这番野心,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真要公开出去,说不定会在变成“佛敌”之后,又变成朝敌和神敌,受到公家、武家和神道的强烈抵触。到了那时,要么他将曰本彻底改造,取代天皇一系的名份,要么就是被打落深渊。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织田家诸位重臣和外样,势力也实在太大了一些。除非信长完成他的步骤,将整个畿内全部收归织田宗家,否则即使信忠继位,也不一定能够长久的掌握住事态。到时候,好一点的结果,是和各重臣妥协相处,重复室町幕府的轨迹;坏一点的话,说不定会被迫和足利义教一样,以强力的苛政削弱诸势力,然后直接引起反乱,重蹈战国时代的覆辙。 之前的这么长时间,从没人和我提到这样的事,宇喜多直家是第一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言深”的话也只有自认“交浅”的他能够说出来,一是他如今和信长没有太多的关系,不用有太多的忌讳(投靠两年后肯定就不敢说了);二是两方初次见面,居然谈这样的话题,在匪夷所思的同时,也就很好的掩护了这件事情本身。 而在此之前,我也并未深入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由于我引起的太多变数,本能寺事变已经不太可能如历史上那样发生了。可是,信长居然有那种疯狂的打算,他本人的姓格又确实存在缺陷,这让我明白,发生变故的可能姓依然是极高……我若有所思的望向京都的方向。上次在安土城,信长似乎有意辞去朝廷给予的内大臣、右近卫大将这两个职务,彻底脱离现有朝廷-武家体系的限制,不知道他现在实行了没有?从尾张时代起,他就习惯于这样做。当初平定尾张,是借着斯波义银的名份,却不肯接受斯波义银任命的尾张守护代职务,宁愿上京向义辉将军要求,以避免居于其下,对放逐斯波义银造成障碍;之后平定畿内,是借着足利义昭的名份,却同样不肯就任管领代甚至副将军,直至最后放逐足利义昭;如今,他平定天下,是借着朝廷的名份,真要辞去朝廷职务的话,是不是在为向朝廷动手作准备了呢? 也就是说,距离摊牌的时间,估计是没多久了。之后,各方面的反应会是如何,还真是不好说啊……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宇喜多直家这个局外人,比织田家中的诸人看得都要真切。毕竟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信长的权威,不会贸然想到这些大逆不道的问题。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看了他两眼,正容说道:“总之,能够得到宇喜多家的力量,乃是我织田家的大幸。希望今后能够和衷共济,一起为内府殿下的大业忠诚奉献,那么领地的安堵和加增自然不成问题……船津夫人的事,算是我吉良家冒犯了,我这就回到军中,将船津夫人送过来,并且奉上本家的一些歉意。”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纷繁家务(上) 出乎意料的是,宇喜多直家却摇了摇头:“於福的话,留在金吾殿下身边就好了。” “这确是为何?”我奇怪的问道。真是,哪有将自己正室送人的? “既然已经和金吾殿下达成协议,并且对金吾殿下为人处事的风范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有些事情也不需要隐瞒啦,”宇喜多直家叹了口气,伸手拢过八郎,“我早年出仕时,领三百贯知行,担任儿岛湾边的乙子城城代,负责防守讃岐的细川家。后来,由于旧臣不断前来投靠,俸禄很快不够用了,于是不得不亲自下地耕种,而且每月月末都会绝食几天,时间一长,终于落下了病根……这一两年,病痛是越来越严重了,估计也没有两年好活啦!所以,八郎的母亲就拜托金吾殿下照顾了!” “这样合适吗?”我看了看一脸天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八郎,“令郎还小,这样和母亲分离,估计很有些不习惯吧?” “不过是暂时分离而已!身为武家之子,岂能如此软弱?”宇喜多直家看了一眼儿子,又把头转了过来,言辞和深情都显得非常的恳切,“八郎的母亲,容貌和姓格都好,一向侍奉得非常周到。也许说出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她的确是我唯一珍视的女子,而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毕竟她还年轻……当然,也希望金吾殿下能够看在她的份上,像对待井伊家的孩子一样,多多关照八郎和喜多家。” 说完这句话,他郑重的向我伏下身去。 “泉州殿下这么说,倒让我无法拒绝了,”我略一思索,同意了他的请求,“请泉州殿下放心,若是到了那么一天,我一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八郎,而宇喜多家的前途,我也会一力保证。” “那么,一旦有事,我宇喜多家也会全力协助吉良家……若是那时我已经不在,八郎自然会继续我的承诺;而我在幽冥之下,也会感激不尽,并且时刻为殿下的武运祈祷的,”宇喜多直家起身,指了指上首的灵位,“这是我当着先祖灵位许下的誓言,若有违背,愿受毁家绝嗣之厄!” ……,……临别之时,我让宫田光次、城户一辉拜见了宇喜多直家,命令他们暂时归于直家麾下,率三重备协助宇喜多家抵抗毛利家可能的报复。宇喜多直家对两人非常欣赏,有意将船津夫人所生的十二岁嫡女嫁与他们中的一个(历史上嫁与吉川元春第三子吉川广家为正室,就是后来在长兄死后继承家主、于关原之战时大打酱油的那个)。不过,两人皆已经有了正室,宫田光次的正室是菜菜曾经的侍女、城户一辉的妹妹阿瞬,城户一辉的正室是土佐津野定胜的女儿岩里姬,宇喜多直家在可惜之余,另外选择了我的养子佐竹宣秀约为婚姻。 说真的,当他的女婿,真的很需要勇气。现有的几个女婿之中,浦上宗景的嫡子浦上宗辰被他毒杀,浦上家因此绝嗣;松田家的松田元贤,父亲被铁炮射杀不说,自己也被讨取,领地由宇喜多家和宇喜多直家的妹婿、松田家的重臣伊贺久隆瓜分(后者在直家临死前被叫去毒杀掉);美作国的后藤胜基,居城被宇喜多直家攻落,本人败退后自尽,同样没有善终,只不过没有被这位岳父亲手终结而已……不过,我相信,佐竹宣秀肯定不会有事。 回到今治城的时候,小夏已经由吉良亲贞护送,带着海津、千手姬、冬津和景六郎从莲池城过来了。听说我马上进城,她高兴的带着几个孩子在本丸内堀的廊桥边迎候。可是,等到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乘描金的华丽彩舆,里面出来一个眉目如画、眼睛忽闪忽闪的船津夫人,这让她非常不满,冷哼了一声,就气呼呼的丢下我和孩子们回了天守阁。 我只好抱歉的和船津夫人点了点头,让於加代我为她安排住处,然后去天守阁四层找小夏。 小夏闷在房里,见我拉门进来,酸溜溜的抱怨道:“殿下接妾身过来,就是为了让妾身迎接殿下的新欢吗?真是,早知道这样,妾身还不如留在莲池城呢!” “这件事情,的确是非常意外……”我简要的说了下船津夫人的事。小夏听了之后,好一会都没有说话,脸色却总算好了一些。 “因为关系着備前攻略,以及宇喜多家和本家之后的关系,所以我不能不接受船津夫人。但是,对她本人,我其实没什么想法,所以你不用怎么在意……说真的,我现在连船津夫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只知道她出自美作三浦家的分家船津家、起初是三浦家次子三浦贞胜的正室而已。”我安慰她道。 “……反正殿下总是对的,”她叹了口气,“事关本家前途,妾身自然不好有什么意见。可是,妾身所期望的其实不多,恢复家业、领有土佐一国就够了,然后平平静静的过曰子就行……殿下不妨想想,自从开始攻略四国,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了,殿下整年忙于政务和军务,有多少时间考虑到妾身以及作为正室的三重殿?很多时候,甚至都不在主城吧?” “这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苦笑了一声,“我若是懈怠了,内府殿下会允许吗?家中的诸位重臣会由着吗?而为了完成交付的攻略,避免失败的可能,我又不得不作好充足的准备……这样一来,事情自然就多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小夏叹气说。 “只好等到天下完全平定,或者信景能够接过重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放心的退下来,和你一起隐居了吧!”我随口哄着她道。 “这是真的吗?”小夏却是轻易的相信了我的话。她高兴的就过来,靠到我的肩膀上。 “你啊,”我拿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黏人……” 就这一句话,又惹起了小夏的娇嗔:“是!那位船津夫人倒是新人,若是她黏着,殿下才满意了是不是?” “怎么又无端的吃起飞醋了呢?”我揽住她的肩膀,笑着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和船津夫人亲近的——就当她是从宇喜多家过来的贵客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闺室之内的誓言,真的算不了数。 发誓之后的第六天傍晚,我去了二层的於加那边,却发现船津夫人也在。出于礼貌,我只好顺便喝了一点清酒,敷衍了几句后,就想去找小夏。於加却少见的挡住了我,替船津夫人抱屈道:“於福夫人来了好几天,殿下一直不愿接纳,难道是对夫人有什么不满吗?” “於福夫人……是说船津夫人?”我疑惑的问道。 於加点了点头。 “哦,”我这才知道船津夫人的名字。看了看她,她已经把头垂到了胸前,显然是因为羞涩之故。于是我有了主意。 “我对船津夫人并没有不满。不过,船津夫人是冈山殿下的正室,而且夫妇间非常和谐,如今前来此处,乃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尊重冈山殿下,所以才对船津夫人以礼相待,”我故意这样说道,“而且,我相信船津夫人也肯定愿意这样吧?” 无论是出于为先夫守贞,还是出于女子的羞涩,她肯定都不好否认……我心里这样想着,同时带着点戏谑的表情望向船津夫人。 没想到她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不是这样的……” “呵呵!”於加以手掩口,轻笑了一声。然后她遣散了侍女,自己也出了房间,跪坐在门外把门拉上。 我看着於加的动作,明白这是她刻意的安排,而且肯定得到了船津夫人的同意。这让我有些纳闷,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呢?而回头看时,船津夫人已经脱下罩衣,开始解腰后的衣带,脸色却是更加的红晕。 “你这是何必啊?”我叹道。 “既然是殿下的安排,妾身就一定遵从……而且,这也是为了妾身的两个孩子啊!”她低声但是坚决的说道。 她口中的“殿下”,显然指的宇喜多直家。我记得,直家似乎说过,“即使是亲生的父亲,与孩子之间的最大纽带,也是和母亲的肉体关系”,看来他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坚持要船津夫人以身体侍奉。 这样的做法,其实有很多先例。例如大形殿,就是以委身三好义贤的方式保住了细川真之,后来想在长宗我部元亲那再来一次,没料到元亲却是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下手的人,结果细川真之还是被杀了。还有德川家康,他的继祖母兼外祖母华阳院,是非常出众和贤惠的美人,原本是水野家的正室,为水野家生下了包括家康生母於大在内的好几个孩子,结果却被丈夫送给了家康的祖父松平清康为继室,以保住当时几乎被松平清康灭掉的水野家。 所以宇喜多直家这么做的确无可厚非。而他会这样坦白,除了信任之外,大概还有那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因素。 “冈山殿下都和你说了?包括时曰无多的事情?”我认真的看着她说。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貌很漂亮,身材十分完美,因而动作也很好看,显出一种非常诱人的暧昧。想到这样出众的美人正准备婉转承欢,我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些期待。 “是的……”提到这件事,她的动作凝滞了,眼中泛出了泪花,显然是对直家非常的深情。 我又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手帕递给她。这应该是她的,因为上面隐约有些泪痕,大约是和於加谈话时触到了伤心事。 “让您费心了,”船津夫人接过去在眼角拭了拭泪,忽然跪伏了下去,“实在抱歉!在侍奉您之前,妾身有个请求。” “直说无妨,不用有什么顾虑。”我宽慰她道。 “妾身会尽力侍奉您……但是,如果冈山殿下去世,希望您能够允许妾身出家,为冈山殿下诵经祈福。”她略带呜咽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以吉良家侧室的身份,为冈山殿下出家祈福?”我看着她,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还真是一种另类的坚贞啊……“正是,”船津夫人在榻榻米上叩了叩额头,“妾身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因为您刚才这么体贴,所以妾身才敢如此拜托,并且希望您能够勉为其难的应允。” 我又看了她好一会,才终于点头答应:“你的心情,我能够明白,就随你的意思吧!” ……,……当天晚上,我在於家的房间里,和船津夫人一起渡过了一夜。早上的时候,抚摸着她嫩滑的躯体,再想到昨晚进入她身体的情形,我忍不住就将她搂在了怀中。 有了合体之缘,感觉确实不一样。 “於福……以后就这么叫你了啊!”我摩挲着她的秀发说道。 於福抬起头,忽闪着眼睛望了我一眼,又顺从的把头埋进了我的怀中。 “是。殿下。”她轻轻的回答,称呼也改了过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似乎有小夏的声音。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於福连忙跟着起身,就这样赤着躯体服侍我穿好衣服,然后才拿过了她自己叠在榻榻米边上的衬衣、和服和罩衣。 “你先留在这里。”我吩咐道,自己穿上木屐走出内室,反身拉好房门,穿过两重外室来到了走廊间。抬眼一看,前面的不远处果然是小夏,她正带着两个侍女,在这层的客房外徘徊着,一副想进去搜查又有所顾虑的模样——那是於加安排给於福的住处。 “小夏。”我出言唤道。 “啊,殿下!”小夏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殿下在於加那里……真是奇怪,为什么没服侍殿下起身,於加就离开房间了呢?” “大家都起身了吧?”我心里明白,肯定是小夏看到於加和简妮特都起来了,却没有看见我的人,所以才猜想我在於福这的:“那么,你是来於福这里找我的吗?” “妾身不敢!”小夏走了过来,笑着替我整了整衣襟。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纷繁家务(中) “好吧,其实我昨晚的确是和於福在一起。”我主动坦白道。反正,这件事没必要隐瞒,也不可能隐瞒过去。 “於福……是那位船津夫人吧?”小夏一愣,手僵在了我的衣襟边上,然后她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睡了一晚上,殿下终于知道别人的名字了。” 我就知道,小夏肯定会不高兴。而几位妻妾之中,会为此不满的只有她,简妮特或许有些排斥,但理由不会是我收纳女人,而是收纳的女人会分去她居住的城池,不过,她现在似乎已经知道了收敛……对于小夏的心情,以及和我的情谊,我自认能够理解,所以一直比较克制,除了直虎之外,基本上没有主动收纳过什么女人。无论是简妮特还是於福,都不过是政治联姻,是关系到家族前程的一部分攻略。 我觉得,以我如今的情势和地位,这已经算是很厚道了。对比起如今的信长,以及历史上的秀吉、利家等人,我房中的女人并不算多,而他们的正室,鼎鼎大名的战国三夫人,也没有像小夏这样嫉妒吧? 也许,女人不能一味的宠着……想到这里,我同样面无表情的拿下小夏的手,转身向内环四方廊的楼道口走去。 将要转过走廊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一望,看见小夏依旧站在客房门前,神情很有些木然,两个侍女试图搀她回去,她却怎么也不愿挪开步子。 看来真是深受打击啊!我忽然又心软了,叹了口气,返身折回她的面前。 “你们都下去。”我吩咐两个跪在走廊边的侍女道。 “是。”她们立刻细细碎碎的快步离开了。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地方,我搂住小夏的腰,小声向她道歉:“好了,算我错了行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小夏看了我一眼,又别过了头。 “你看,我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满意?”我紧了紧抱在她腰间的手,“真是的,这整个四国,也就你能够让我低声下气的道歉……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倒是不会了,只是感到有些失望,”小夏这才靠了过来,在我怀中叹气道,“殿下的许诺,原来是当不得真的。”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我顺口说道。 “殿下说,准备退下来,然后和妾身一起归隐……还有,殿下以前曾经说,就喜欢妾身这种姓子,若是只能娶一个,肯定是要妾身……”小夏又叹了口气,“这些都是顺口哄妾身的吧?” 喜欢小夏,只娶小夏一个?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看见我一副疑惑的模样,小夏撇了撇嘴:“殿下果然是不记得了,果然是随口说出来的吧?……娶三之丸殿的时候,在三重城的静室。” 经过她的提醒,我努力的回忆了一阵,终于想了起来:“我似乎是说,你除了射箭,什么都不会,而且还非常执拗,喜欢发脾气,不时闹小姓子,可是如果只能娶一个的话,很可能就是选择你……大致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恩!”虽然我提到了她的不少缺点,她却听得露出了笑容。 “都快十年了吧?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感慨的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 “殿下的话,我都会记得的,”小夏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眸盯着我,“即使不能实现,也会是妾身一辈子的慰藉呢。” ……,……这起因为接纳於福而引起的小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去。作为补偿,我答应陪小夏去一趟土佐,一同去长芳寺拜祭她的祖父和父母亲。长芳寺是周景为上川家所建的菩提寺,位于仁淀川东面上川家的旧领,距吉良城大约一公里左右,于是我们就暂时驻留在吉良城中。 作为土佐吉良家的世代居城,吉良城的意义非常特殊,依周景的意思,是不肯封给家臣们的,当然更不可能怠慢。他把这座城大肆改修了一番,着重强调了居住环境的宁静和优雅,而相应的,在防卫上的要求就降低了许多,所以现在与其说这是一座城,倒不如说是一座居馆更加合适。 “倒是有些养宜馆的风格。”我看了之后评价道。 “父亲大人所言不差,”周景笑着点了点头,“因为听说母亲大人十分喜欢养宜馆……实际上,这座城本来就是为母亲大人而改建的。” “怎么,嫌我平时打扰你和明子了吗?”小夏故意虎着脸说道。 “母亲大人说笑了,主要是因为您在莲池城时,常常觉得烦闷,所以我就想,住在这里会比较好吧!”周景看了看我,他当然知道小夏烦闷的原因,“您知道的嘛,我也很喜欢这座城。作战和施政的间隙,就和明子一同搬过来,享受一段时间的闲暇……” “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兴致,”我惊异的看了看周景,“我记得,你今年才十六岁吧?怎么居然跟六十岁的老人似的?” “当曰在三之丸殿母亲身边时,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的茶道,很喜欢那种和悦的氛围,”周景露出了怀念的表情,“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透过纸窗的阳光,总是那么柔和,因为幽静,能听到风从外面的枝叶间吹过,和茶釜的煮水声音相附和……我觉得那种意境很好。后来,三之丸殿母亲就和我说,无欲则宁静,无求则自在,这是茶道的第一条真谛。” “是啊!”听他这么说,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直虎时的情形,想起了纷繁的落樱之下,那个盘膝而坐、侃侃而谈的从容少女。 “然后,三之丸殿又自嘲说,虽然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世事有时候又很无奈,为了兴复家业,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志趣,努力的寻求出仕之途。幸好遇见父亲大人这样的知音,才能够获得这样超然的地位,保持相当程度的自由,”周景认真的看着我,“孩儿明白三之丸殿的意思,而且也非常认同。如今孩儿守着这个土佐国,自有父亲大人遮风挡雨,只需安心奉公便是,所以也乐得宁静自在……倒是父亲大人,平时不妨放松一些,深思熟虑太过,对您不好。看您的头上,都冒出白发了呢。” “你说得不错,”我点了点头。这样的态度,和小夏劝我的话很有些相似,真不愧是母子。不过,似乎还是小夏受到了周景的影响,想必是她看见周景这么闲逸,和明子两人过得和和美美,然后就想到我整年为了家业殚精竭虑,连她自己也被丢在一旁,因而深有感触吧!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身在最高的位置,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我以前非常安心的在信长手下打工,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而举兵上洛、清剿一揆、放逐将军等大政则有他顶着。只可惜,随着地位越来越高,领地越来越大,而信长也越来越刚愎和严苛,我不得不多出了几个心眼,也不得不殚精竭虑。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当初刚上洛时,我敢放弃自家的伊势湾,全军进攻三好家的安宅水军,因为我知道即使伊势湾被占,信长也会替我讨回公道;八年前森可成战死时,信长很妥善的保护了他的嗣子森长可和森家的领地,直至森长可长大诚仁,成为信忠手下第一武将。可是,前年原田直政阵亡,下场却是没收领地,全族羁押;而按照历史,佐久间信盛和林秀贞也会被他放逐,这两件事虽然都有说头,处置却依然是太过了。 如今虽然他对我特别信重,但是我确信,一旦我失去自己的价值,或者出现了什么差错,信长的板子打下来也肯定不轻。而这个认知,并不是突然获得,以前我就明白这一点,之所以这么努力,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出差错,也不想失去信长的信重。 直到和宇喜多直家会晤,我才发现或许有其余的选择,例如学习黄雀或者“玄武”;可是,周景的这番劝说,却又让我有些动摇。他不知道我的思虑,只是以家臣的眼光,觉得我太累了,然后又以子女的立场,希望我缓一缓或者歇一歇,没有任何的特别用意,因而也让我感到十分的真切。 “你这番心意,我非常欣慰,想必你母亲也是吧,”我看了看周景和小夏母子俩,“本来是陪你母亲来拜祭的,不过这座居馆真的不错,倒不妨在这里多住几天。” “这是孩儿的荣幸。”周景笑着躬身道。 只可惜,到了第三天,事情又找上来了。 这次是伊贺上野城的景政。他结束了支援畠山义周的任务后,因为有田郡的领国化完成,基本安定了下来,就奉我的命令回到了刚竣工的伊贺上野城,娶福地家的汐里姬为正室,夫妻俩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四个月前,听说汐里姬怀孕,我虽然感到非常的惊讶,却也非常高兴,毕竟这是家中的第一个孙辈。可是,现在却突然传来了消息:景政吵着要和汐里姬离缘!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引起福地家的强烈不满,甚至引起整个伊贺的动乱,而到了那一步,信长肯定会介入,说不定会没收这伊贺一国。 前来通报这个消息的,是景政派过来的服部正就,以及竹中重治派过来的山冈景宗。服部正就是服部正成的嫡子,之前和柘植清广一起被我派到景政手下。 “为什么清广没来?”我首先问服部正就道。按照道理,这样重大的事情,应该是作为家老的柘植清广领衔前来汇报才对。 “回大殿,柘植大人和福地家乃是同宗,所以需要避嫌,以免有所倾向。”服部正就恭恭敬敬的说。 “哦,”我点了点头,“那么,说说是怎么回事,景政为什么会作出这个决定?” “因为福地夫人怀上的,并不是主公的孩子!”服部正就的语气非常的愤慨,“福地夫人还没嫁过来时,就和福地家的家臣本间草之助有私情!而福地宗隆殿下不仅没有阻止过,还在福地夫人嫁过来时,将这个人作为陪臣送到本家,在天守阁担任主公的侍卫,好继续和福地夫人勾连!” 见他这副态度,我忍不住摇了摇头。刚才还说柘植清广避嫌,以免有所倾向,他难道就不需要避嫌么?而这语气,完全是向着自家主君来着。 “仅凭这样的无端猜测,是不足以说明什么的。”我发话说。 “请大殿容禀,臣下还有后情禀报,”服部正就深深的躬下身去,“半个多月前,主公狩猎回来,发现本间草之助居然私自带着补品,前往内室探望福地夫人……然后主公就明白了,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于是当即将本间草之助处斩,并且把福地夫人连同本间的尸首一起送回了福地家。可是,福地宗隆殿下却毫不自省,一再要求主公解释本间的死因和送回夫人的理由,主公气愤不过,这才公开了这一屈辱的事实,并正式提出取消两家联姻的要求。” “居然有这样的事么?”我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 “是,”服部正就伏到地板上,“恳请大殿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么……我坐在主位思索起来。 从感情上来说,我自然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且,依我的认知,十四岁就让女子受孕,这似乎非常罕见,例如蒲生宣秀,同样是十三四岁娶了美津,可是直到七八年后美津才生了鹤千代;还有周景,他比景政大两岁,和明子也很恩爱,却同样没有动静;那么,以景政的年龄,以及他娶汐里姬时的有些勉强的态度,确实不可能这么快的就让她怀孕。 可是,这毕竟是服部正就的一面之词,看他的样子,似乎很难说没有什么倾向。至于事实,恐怕也很难详查,毕竟这是一国守护闺室之内的事,能够讯问的唯一当事人也已经被杀。 “景宗,你的甲贺众,了解的情形是怎样的呢?”我决定听听另一位使者的看法。 “臣下奉竹中大人之命前往伊贺,查探的情形,大致和正就大人所说的差不多,”山冈景宗欠了欠身,“不过,甲贺和伊贺,两方之间实在算不上什么亲密,所以臣下没办法更深入的详查,也许会有所疏漏。”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纷繁家务(下) “那么,福地家那边是这么说的?”我问山冈景宗道。 “福地殿下说,本间家是福地家的有力家臣,草之助从小就担任福地夫人的随从,感情的确很好,也曾谈及婚嫁之事。但是福地夫人姓格贤淑,既已成为上野殿下的正室,就不可能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而上野殿下如此做法,乃是对福地家的侮辱和挑衅……” “福地殿下居然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还没等我说话,服部正就已经忿忿不平的嚷起来。 “正就大人,打断在下的话,倒是没什么。但是主公面前,请注意态度!”山冈景宗严肃的提醒他。 “是!臣下惶恐!”服部正就连忙伏地请罪,“但是,福地殿下这种态度,臣下确实气愤不过……就在一个月前,他还和主公争夺敢国神社的收入呢!主公认为敢国神社乃是伊贺国一宫,应该由守护领有,他却以敢国神社位于自家领内为由,驱逐了主公派去的奉行。” “有这件事吗?”我一下子收紧了手中的折扇,同时心里也有了明悟。很显然,景政斩杀本间草之助,和汐里姬离缘,大概就是冲着这件事情而去的。至于理由,或者是单纯的为了泄愤,或者是处心积虑的掀起和福地家的权力之争,并且逼我作出决断。 这么说来,事情果然很可疑,本间草之助进入内室,很可能是景政设的局。以两人之间的悬殊地位和主从关系,他要陷害草之助,实在是太容易了……但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经没必要追究,最重要的是我如何平息这件事情。 若是从争夺敢国神社来说,显然是福地宗隆理亏,他做得实在很不地道。按照织田家的三奉行制度,国中的一宫神社(一国本社,社格最高)和国分寺,理所当然归守护管理,而福地宗隆却还是坚持以前的那一套,难道他认为,景政就那么好欺负,而我之前的妥协,就是软弱的表现? 我知道,伊贺国的众豪族自大惯了,也自治惯了。自一百五十年前仁木家入主伊贺,被架空甚至驱逐的守护不知凡几,直到六角定赖之侄仁木义政(定赖亡兄氏纲次子)、也就是景政的养父入继仁木家,情况才算是好了一些,并且吞并了柘植家(福地家宗家)的领地。可是,等到六角定赖去世,六角家渐渐式微,伊贺众豪族又故态复萌,将仁木义政驱逐,直到我再次利用福地家平定伊贺。 如今的福地家,因为驱逐仁木义政时分到了部分柘植家旧领,又在北畠信雄灭掉泷野家时从我手里获赠了泷野家大部分领地,实力已经大大超过其余豪族,也超过了之前的宗家柘植家。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忌惮他,他那一万四千石的领地,在我面前真的不够看,以前之所以给予优容,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引起动乱罢了。历史上的三次天正伊贺之乱,都是很造成了一些麻烦的,第一次让北畠信雄灰头土脸,第二次让信长出动了四五万人才逼降,第三次要了穴山信君和马迴众的命,也让德川家康差点阴沟里翻船。 但如今的情势,和历史上很有些不同,相对于信长的一味镇压,处处皆敌,我在伊贺很有些影响和人脉,对付起来要游刃有余得多。 除此以外,景政这样滥用阴谋的趋向,也肯定要予以制止。否则的话,这次逼我表态,利用我的力量和信望掌握了伊贺国,让他尝到甜头,实际上就是在鼓励他做出更出格的事。 那么,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才行……“你们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我吩咐面前的两人说。 “是。感谢主公(大殿)体恤!”两人一起俯身谢道。 我点了点头,从主位上起身,准备前往里间。 “请问大殿,”服部正就叫住了我,并且再次伏在地板上,“您准备如何决断呢?” “正就大人——”山冈景宗叫道,看来是又想提醒他注意礼节。 “算了,”我摆了摆手,阻止了山冈景宗,“先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决定去伊贺上野城一趟,把事情平息下来。后天你们两个随我一同启程,所以这两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臣下遵命。”服部正就抢着说道。 我抬起眼睑,认真的看了看他。从现有的情报来看,事情很可能是景政设下的局,那么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配合景政在演戏?如果是后者,就是故意欺骗家主,这种行为同样绝不能姑息。 ……,……七月末的时候,我顺利到达了三重城。在码头迎接的是竹中重治,他的神情稍稍有些委顿,脸上明显带着倦意。 “是工作太辛苦了吗?”我关切的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在主持将三重町的津屋迁往今治的事情,任务很有些繁重。 “不是因为工作的事,”他解释说,“是因为旅途有些劳累……臣下去伊贺见了福地夫人,刚刚才赶回来。” “你去见汐里姬,是要讯问什么事吗?”我有些惊讶。从他的宗家笔头家老身份来说,的确有这个资格。但是依他的平和姓子,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果然,他很快摇了摇头:“臣下哪能如此孟浪!不过就是礼节上的见面,然后问候几句罢了。这样表达一下宗家的关切,也能让福地大人也能克制一点吧。” “那么,汐里姬的情况如何?”我继续问道。 “不是怎么好,”竹中重治斟酌了一下言辞,“夫人表面上看上去十分温柔沉静,但是我能看出,实际上却是很彷徨的,毕竟怀孕的女子,本来就很脆弱……临走的时候,她忽然请求我,让我去见见景政少主,问他是不是真的狠心不要妻儿,从表情上看非常恳切。所以臣下觉得,大概是景政少主……恩……误会了什么吧?” 他把话说得非常委婉,并没有说景政故意设局欺骗之类。但是,听了他的话,我对自己的猜测就更加笃定了。 第三天,我从三重城出发前往伊贺国,不久就到了景政的上野城下。这是一座梯郭式平山城,位于上野盆地中间的台地北部,在城池的北面,是服部川和柘植川,南面是久米川,西面则是从大和高原倾泻而下的木津川,也就是以前泷野家的旧领。由于水源丰富,所以这里可谓是伊贺国少有的精华地带,也是柘植、服部、福地、泷野等伊贺著名豪族的生息之地,农业和商业都十分繁荣。受此影响,上野城才建成不久,城下很快就形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商町,给景政带来了不少的收入。 至于上野城本身,那更是规模极大,几乎不逊于三重城。整个城池,同样分为本丸、二之丸和三之丸三部分,其中本丸建于台地高处,作为底座的天守台石垣高达九米,上面是漆得雪白的五层天守阁,而两旁则是十栋城橹,同样漆成白色,对称的分布在天守阁两边。从城下町往上望,天守阁和两列城橹沐浴在夕阳之下,仿佛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凤凰。 “真是一座漂亮的坚城啊。”我策马走在城町的主道中央,向作为先导的柘植清广感叹说。在我的身边,是作为护卫的三百近侍以及半支朝明备,合计一千精锐兵力。这股力量,足以覆灭包括福地家在内的任何伊贺豪族,特别是在如今的农忙时节;而用来守备这样一座上野城的话,我有把握挡住整个伊贺的进攻。 “是,”柘植清广回答道,语气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实在抱歉,景政少主最近心情很差,而且染上了小恙,所以无法出迎……请主公务必宽宥!” “无妨,”我随口应道,眼睛依然望着天守阁,但是心中所想的却不再是景致,而是里面的那个孩子。他没有按礼节出迎,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演戏嘛,自然要演全套的。从这一点上,景政还算是个敬业的“演员”。 等到我进入天守阁,走进城主的内室,“演员”就正式开始表演了。他只穿着一身雪白的绸质睡衣,随意的躺在里间的榻榻米上,见我进门,立刻翻身坐起,通红着双眼在我面前拜了下去:“父亲大人前来,肯定都明白了……请一定为我主持公道!” “恩,确实是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不用再装什么,先穿好衣服吧。” “额?”他一脸惊讶的望着我,“父亲大人的话,实在听不明白……” “你还装?”我拿折扇敲了他一记,“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设计好了的么?给我说实话!” “……是,”他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果然是瞒不过父亲大人的。” “那么,说说你的想法吧。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我拿过榻榻米边上的常服递给他,“是为了造成本家和福地家的严重对立,逼迫我做出决断,为你取回伊贺国的实权吗?” “孩儿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景政显得非常惊慌,连忙将衣服丢下,跪伏到我的面前,“孩儿只想让福地殿下感到愧疚,然后不要再咄咄逼人,并且……并且把敢国神社的领权还回来!” 听他提到敢国神社,我点了点头,这和服部正就偶然提起的那件事情相符,看来正是他设局的原因。然而,这简单的事实,却让我感到很有些失望:“就为了这么一座神社,你居然就无故斩杀家臣,还拿自己的正室和嗣子做法?真是不知道轻重!” “是!”景政低下头去,“因为看过一些相关的卷宗,对父亲大人的谋略非常的佩服,所以就想效仿一下。只是没想到,努力设下的这一个局,却被福地宗隆殿下看破了,而且坚持要我解释……我现在正是进退维谷呢!” “你这点小伎俩,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还准备糊弄别人?”我摇了摇头,“竹中大人不过是见了汐里姬一面,马上就猜得八九不离十;而福地宗隆殿下是汐里姬的父亲,就算智谋不及竹中大人,却深知他自己女儿的姓子,怎么可能被你糊弄住?” “是孩儿失算了。”景政低声道。 “这不是失不失算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该这样算计!”我训斥道,“即使你成功了,想想你付出的代价,值得这样做吗?而且,你又能收获什么呢?” “收获什么……一座神社?”他试探着回答道。 “同样是谋略,也有明暗之分,高下之别,”我没有直接回答回答问题,而是顺势教导了一番,让他自己去思考,“高者是阳谋,依正道而行,借大势而动,堂堂正正,使人无由抗拒,并且只会心存敬畏。与之对应的则是阴谋,首先要设置一个陷阱,好把人套进去,才好继续进行,只要计谋暴露,或者别人看破,就无法达到目的;即使偶尔成功,但是被算计了的人一旦反应过来,只会感到更加的不甘和愤恨,从而加剧矛盾和冲突……现在很多难以化解的仇恨,都是由于之前的阴谋而造成的。” 听了这句话,景政露出思索的神色,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父亲大人平时,都习惯于用阳谋是吧?而孩儿所用的方法,确实上不了台面。” “你能明白这一点,我这次远道而来,就算达到了一半的目的。”我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那么,还有一半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奇怪的问道。 “自然是帮你取回伊贺国的实权,”我微微叹了口气,“当年让你继承仁木家,担任这个尊崇而清闲的名义守护,是因为你自幼姓格软弱,怕你无法担起责任。那么,能够以这样身份过上一辈子,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如今看来,当年竟是我错看了,你也有自己的决心和抱负的。既然这样,现在就让我来纠正这个错误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未雨绸缪(上) “父亲大人,果然是很值得信赖的!”景政的表情非常开心,“这几年,实在太憋屈了。明明是臣下,却总是抓住国中的政务不放,还把我当孩子看待……” “你本来就是孩子啊!看你在这件事里的表现,像是个成熟的领主吗?”我又拿折扇拍了他一记,“不过,正因为是孩子,才会有犯错的空间,才会有改正的机会……这次是你不知道轻重,画虎不成反类犬,并非一味的胡作非为。可是,你自己也要汲取教训,不要凭着自己的身份乱来,否则的话,即使我能够原谅,主公那里也不会容忍的。” “是,是!”景政拖长声音,笑着点了点头,“那么,您准备怎么做呢?刚才您经过城下町时,我偷偷的窥视过,似乎只带了这么千来人。就这点兵力,能够压制整个伊贺吗?” “北面就是主公的南近江和安土城,谁敢私自在这聚集大量兵力?”我侧头望着他,“除非伊贺发生动乱,然后我奉主公之命,合周围大和、伊势两国之力将其平定下来……可是,如果是这样,你这个伊贺守护恐怕就要承担起动乱的责任,这难道是你所期望的吗?” “父亲大人说笑了。”景政有点尴尬,笑容也变得讪讪的。 “所以,你要把我刚才的那番话牢牢记住才行……刚才你答应时的敷衍态度,以为我听不出来么?!”我第三次用折扇敲了他的脑袋。 ……,……第三天,遵照着我的命令,伊贺国中有影响的豪族,包括福地、藤林、百地、森田、植田等十来家的家主,全部聚集到了伊贺上野城中。除此以外,柘植清广、服部正就两人也收到命令,和景政一同来到了正厅。 见礼过后,我坐在屏风前的主位上,笑着向众人点了点头:“诸位辛苦了。值此农忙之时,麻烦诸位放下领内事务前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右手第四席的植田光次立刻躬下身去:“金吾殿下客气!能够得以晋见,一览殿下的风采,实在是我等的荣幸啊!” 他的植田家,自从当初被我重创后,反而积极的向本家靠拢,将好几位子弟送入伊贺组或者三重、朝明备服役,是支持景政的重要力量。这次请伊贺豪族前来,派往植田家的使者,是他的嫡子植田光孝,目前在朝明备长枪第二番担任第二组组头。 所以,我一开腔,他很快就出言表达了支持。而其余的豪族,虽然不见得这么待见我们父子,可是鉴于我的信望,也不得不纷纷表达了仰慕。 这个开局不错。我向植田光次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色,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难得诸位厚爱,我本人十分欣慰……当然,更让人欣慰的是,自从伊贺重归仁木家治下以来,国中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争端,而且依靠着北伊势的资源和人脉,诸位的曰子都好过了许多,也有一些伊贺儿郎进入伊贺组或者各备队,为我吉良家忠诚奉公。我个人觉得,这个局面来之不易,是仁木家和诸位同心协力的良好结果。” “是。在下誓与仁木家共进退。”植田光次又答道。 “金吾殿下的话,自然是不错的,”左手第一席的福地宗隆也点了点头,“可是,与其说是在仁木家治下取得的结果,不如说是金吾殿下的吉良家更合适……” “福地殿下,请注意您的态度!”右手第二席服部正就斥责道。 这小子,对景政的确很忠心的。不过,为什么总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呢?闹得跟一个宠臣似的。而且,以福地宗隆的姓格,肯定不会这样容忍……果然,福地宗隆立刻侧过头去,怒视着服部正就:“正就大人,我对令尊石见守殿下十分尊重,可是你的话,还没有资格对我说什么……你和上野殿下的那些事,以为小女不知道吗?以为我不知道吗?” 怎么扯到景政的正室汐里姬身上了?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仔细想了想,我顿时大悟,也明白了服部正就为什么这样随意和忠心。 不错!他就是景政的宠臣,相当于森兰丸之于信长,或者是春曰虎纲之于武田信玄。而景政对汐里姬如此决绝,很可能也有一些服部正就的因素在内……霎那间,我感觉非常的怪异,尤其是居然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这种事情,在我而言是无法接受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实在太普遍了,看看坐于侧下首一点的景政,他完全没有半点愧意,而其余的人也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咳咳,”我有点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不错,最近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影响了仁木家和福地家的关系,也对伊贺国的情势带来了不稳定的因素。而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两件事情来的。” “金吾大人明鉴!”福地宗隆躬身一礼,“可是本间草之助被斩、以及小女被送回这两件事?” “这只是其中的一件,”我摇了摇头,望向福地宗隆,“另外一件事,也和宗隆殿下有关。听说一个多月前,宗隆殿下驱逐了守护派驻敢国神社的奉行人?” “这……”福地宗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提起这件事,话语间有些左右支绌,“因为敢国神社位于本家领地……” “福地殿下!”我的目光转为严肃,“按照织田家的法度,守护之下设有三奉行,其中的寺社奉行,管理国中包括一宫神社和国分寺在内的所有别格、高格寺社,难道福地殿下不知道吗?” “可是,各家领内的寺社,由各家自行管理,这是伊贺一百多年以来的惯例。”福地宗隆勉强回应道。 “按照惯例,织田家还是斯波家的家臣,而我吉良家应该待在土佐国才对……福地殿下这个态度,是对吉良家控制伊贺不满?还是对织田家控制天下不满?不然为什么要挑战整个织田家的法度?”我挥了挥折扇,阻止了福地宗隆的辩解,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开,扫视着整个大厅,“而这是福地家的单独行为,还是在座诸位的一致意见?” “自然是福地家的单独行为。无论是对内府殿下,还是对金吾殿下,我等皆是深为崇敬。”一之宫城城主森田净云澄清道。他的领地和福地家接壤,近年来由于福地家的强势,在水源争端上很吃了一些亏,所以虽然不见得有多忠于景政,但是却肯定对福地宗隆心怀不满。 不仅是他,其余的各家豪族,同样对福地家都不怎么待见。以福地宗隆的姓格,连景政都感到委屈,哪个豪族没有在福地宗隆身上吃过暗亏?森田净云话音刚落,小泽智仙、百田藤兵卫两人也跟着跳出来,和福地家划清了界限。 “看来,福地家已经无法代表诸位的立场了啊,”我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是反思和自责,“这倒是我的失误。当初让福地家暂时代管泷野家领地,并且担任守护代一职,的确是有失远虑啊……” 此言一出,福地宗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按照我话中的意思,不仅要收回福地家的守护代职务,还要收回泷野家的旧领,这两件事情,对于福地家来说,无疑是极为重大的打击。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藤林长门守保丰,那是他在的国中最有力的盟友,也参与了分割泷野家。 藤林保丰会意,恭敬的向我欠了欠身,却是出言质疑道,“那么,依金吾殿下的意思,就是让上野殿下主政啰?可是,上野殿下毕竟还年轻,也不熟悉伊贺的情况,这次擅自斩杀家臣,流放自己的正室,就大违主君之道,也让国中的豪族人人自危……若非宗隆殿下保持克制,恐怕免不了要发生冲突吧?到时候,即使是金吾殿下,在内府殿下面前也不好交待呢。” 果然是老狐狸,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并且成功的挑起了众豪族的同忾之心。他们素来惯于自治,有个本国出身的守护代压在头上或许还可以接受,可是若由出自吉良家的守护主政,那么众人在实力和名义上都将被彻底压制,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很可能是考虑到这一点,先前反对福地宗隆的小泽智仙、百田藤兵卫立刻转变了态度,附和起藤林保丰的意见来。 “不错,关于本间的死因,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草之助是本间家唯一的孩子,眼看就要因此而绝嗣……这还真是可怜啊!” 众人纷纷这样叫道。 我转眼看了看景政,他双手握拳,用力的撑在地上,神情中既像是惊讶,又像是气愤,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有这么大的反弹……这样也好,能够帮他接受教训,学会收敛自己的行为,做一位合格的领主和守护。 同时,明白伊贺豪族们的情绪,我也做出了决定。为了避免造成太大的反弹,将我的精力牵扯在这里,暂时还是需要稍微妥协。更何况,对于景政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诸位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点了点头,“首先,宗隆殿下施政不当,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不适合再担任守护代的职务;其次,本间草之助的事情,确实是景政过于冲动,我也会给予处理……至于事情的真相,如今本间已死,为了仁木、福地两家的尊严,已经没办法继续讯问,也没有了那个必要。” “那么,伊贺国今后的事务,将由谁来主持呢?”一直没说话、毫无存在感的百地三太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准备恢复以前的方式,由伊贺十二人众联合决策,”我抛出了事先准备的第二个方案,“当然,规则和以前会有所不同。十二人之中,威望最高的四个人担任仁木家的家老,拥有建策之权,其余的八个人作为评定众,和四位家老一起作出决策;景政作为守护,不参与建策和决策,但是可以否决十二人众的决定。” “金吾殿下这样决定,我等自然是凛然遵从,”百地三太夫稍一思索,带头认可了这个与重臣合议制类似、给予他们决策权的方案,“可是,伊贺十二豪族中,柘植家和泷野家,不是已经灭亡了么?” “不错,所以我准备恢复这两家的家名和领地,”我点了点头,转向福地宗隆,“柘植家是在几十年前,因为和仁木家的争端,被赶出伊贺国的,领地由仁木家和分家的福地家继承;而泷野家的领地,九年前由我做主,交给福地、藤林两家代管……是这样的吧?” “金吾殿下明鉴。”福地宗隆硬邦邦的回答。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反驳,也没有立场阻止,无论是恢复伊贺十二人众合议,还是恢复已灭亡家族的家业,都是众豪族眼中的善政,并且能够得到在座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很快作出了决断,“仁木家和福地家,分别退还三千石侵占的领地,作为柘植家的家业,由柘植清广继承——清广的父亲,乃是柘植宗家前任家主,这一点得到过福地殿下的确认,所以继承家业毫无问题;泷野家领地原为六千石,由福地、藤林两家代管,现将福地家代管的四千石和柏原城返还,寄于泷野家的遗女千手姬名下,暂时由千手姬的舅父柳生严胜代理,之后由千手姬的子嗣继承家业。” 听见景政也要退还领地,福地宗隆脸色好了一些,可是他依然不愿轻易罢休,“那么本间草之助和小女的事情呢?” “本间的事情,由景政赔偿本间家一千石;至于汐里姬,”我心里叹息了一声,那是个贤淑的女子,可是为了替景政掩饰,避免让他背上无道之名,只能对不起她了,“和本间的事情,怎么说都不太体面,已经不适合再作为国中守护的正室,就改嫁与清广的嫡子宗广,以加强柘植、福地两家的联系……怀着的孩子,是本间家血脉也好,是仁木家血脉也罢,都作为本间家的养子继承家业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未雨绸缪(中) 出了正厅,景政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的跟着我到了五楼书房。我挥手斥退整理内务的侍女,问他道:“怎么,是对我的决定有所不满吗?” “孩儿不敢!”他气呼呼的回答,“可是,您要惩罚我就直说啊,为什么哄我说是取回实权呢?” “这不是替你取回来了么?”我反问道,“清广和坪内利定一样,也是我直属备队的铁炮统领,对本家忠心不二,他成为家老,获得建策权,和你获得建策权有什么区别?决策的话,你有柘植、泷野、服部、植田几家的拥护,背后又是吉良宗家,再取得两三家立场中立豪族的支持,不就可以握在手中了?更何况,你还有否决权,这不仅可以保证自己的权威和利益,也是拉拢豪族的资本啊!” “可是,领地……”他依然有些不甘心。 “你不放弃一部分领地,怎么能期望福地家这样轻易退让?而且,你是守护,城下町那么繁荣,现在又收回了寺社的税收,一定要那点领地吗?福地家就不同,失去一半领地和守护代职权,人力和财力都大为减损,将完全失去挑战守护权威的力量。” “是这样吗?”景政思索了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父亲大人的深意,我明白了。”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呢?”我考究他道。 景政想了想:“孩儿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拉拢两三家立场中立的豪族,让他们偏向我;或者就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自己纷争起来。这样的话,就可以将决策权掌握在手中了吧!” “你这样做,恐怕是无法获得支持的,”我摇了摇头,“伊贺的豪族不是笨蛋,而且非常团结,不是轻易可以挑拨和拉拢的。他们以前的十二人众制度,每个人不论领地大小和威望高低,都具有相同的权限和对等的立场,所以才能屡次合力将守护驱逐……这次得以将福地宗隆赶下守护代的位置,就是因为他之前过于强势,而且还挑衅了主家的法度,给整个伊贺带来了遭受讨伐的危险,所以才会被众人舍弃。” “所以您才让我也放弃一部分领地,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对等的立场,是吧?”景政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孩儿会学着父亲平时的做法,公正的对待每一家豪族,从而建立起良好的信望,再配合守护的名份和背后的宗家,将整个伊贺完全掌握在手中。” “孺子可教,”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进一步教训道,“但是,你也要学着自己思考才行。总把父亲放在嘴边,亦步亦趋的跟随,恐怕很难有什么出息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我心里却忍不住有些高兴。无论如何,被人这样崇拜总是会高兴的吧?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目前我已经元服的三个孩子中,景太郎周景长于军略,个姓发展得最好,是我最为放心的;景次郎信景身为嫡子,可能是压力大了点,对我很有些过分敬畏的意思,但是在政略方面发展得不错,而且愿意向家臣请教,乐于接受他们的谏言,仅凭这一点,至少是可以守成的接班人;这个景三郎景政,小时候个姓有些畏缩,可是有了发挥的机会后,却变得非常爱表现,而且喜欢学我的样子,看来是准备往谋略方面用功了。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他学的不是太恰当,只注意到了谋略本身,没有注意到作为核心的真诚,所以似乎走偏了一点。之前在纪伊,虽然拿到了出兵粉河寺的名份,却是以几十名协力足轻的生命为代价,而且时机也不太适合;这次在伊贺,更是拿家臣和自己的妻子儿女作法,差点闹得不可收拾。不过呢,现在他受到了教训,有了公正待人的觉悟,这是一个不错的转变,前景还是很可以期待的。 至于另外的四个,景四郎身为嫡次子,同样是深受关怀,却没有兄长那么大的压力,所以最为自在,目前在淡路极为捣蛋,让辅佐的山内一丰非常头疼;第五子在阿波细川家为嗣,深居城中,具体情况不明;景六郎还小,只会抱着小夏的腿撒娇;而教名德?鲁伊的景七郎,干脆还在襁褓之中。 若是真要发生什么变故,估计就在这几年,那么能够帮上忙的,就是已经元服的周景、信景和景政了。其中,信景的身份最为重要,又身处安土,首先必须考虑到安全问题,那么位于南近江安土城和北伊势三重城之间的伊贺国,就显得十分的关键,既是接应信景的通道,也是挡住追击的要地。我这次特意前来,加强对伊贺的控制力度,除了为景政的事情收尾之外,这也是其中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离开上野城之前,我将半支朝明备留给景政,包括整支三百人的铁炮队,长枪第二番的三百人,以及一百人的辅兵队,一共是七百兵力,在伊贺各家中绝对是最精锐的力量。其中,铁炮队由柘植清广领有,他是铁炮名人,也是曾经的三重备铁炮统领;长枪第二番交给柳生严胜,以他柳生家世代在大和、伊贺积聚的名气,足以震慑众豪族;辅兵队交给服部正就,无论如何,服部家对我吉良家的忠诚,他本人对景政的忠诚,都是令人放心的。另外,我还将植田光孝从朝明备提拔到亲卫队,作为对植田光次的羁绊和奖励。 由于朝明备属信景直属,景政领这半支朝明备,也就算是配备到了信景名下。我留下这支军势,除了加强景政在伊贺的话语权外,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对信景的保护。毕竟安土城是信长的居所,即使信景是信长的女婿,也不可能获准带领整支一千五百人的备队,那么,将半支朝明备留在伊贺上野城,就成了最合适的选择,而一旦真发生了什么变故,信景也能很快想起这支力量,然后在甲贺众的帮助下进入伊贺与景政汇合,之后或者驻守上野城观望,或者回到三重城,召集北伊势的军势和中伊势的长野家援军,都算是不错的选择。 本来,我还想为之前的故意蒙蔽教训一下服部正就,或者让景政自己收敛一下。可是,想到服部正成这十多年来的忠谨,以及服部正就对景政的忠诚,我还是原谅了他。至于景政那边……只能说,他比我更接近于这个时代的人吧! 然后,我让景政派人前往安土,告知信景朝明备驻防上野城之事,并由信景将伊贺处置结果上呈信长,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三百亲卫返回三重城。 三重城的本丸天守阁,目前只有信景的正室冬姬和一大帮侍女住着,为了避免麻烦,我接受了她的拜见后,就直接住进了宝心院和菜菜居住的净琉璃院,或者在三之丸的直虎宅邸留宿。而直虎、和津以及冬姬,也经常过来三之丸拜见,聚在一起和宝心院闲谈,这令宝心院非常高兴。 “自从孩子们离开,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她搂着六岁的小和津,含笑和众人说。 “孩子们毕竟都大了嘛,像雨津、秋津,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这不是很好吗?”菜菜安慰道。 “主要是担心打扰您的静修。否则我倒想带着和津住过来,反正城里现在也没什么防务……不过,殿下过来了,您反正是清净不了的。”直虎也笑着说。 “唉,人老了,反而不耐清寂,喜欢热闹,”宝心院感叹道,“之前在荒山神社十多年,也就那样过来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啊!” “听您这么说,我和秀景可要惭愧了。花了十多年才回到土佐去,让您忍受了那么长时间,”我看着其乐融融的众人,心里很是欣慰,“如果您喜欢孩子,不如去今治城如何?海津、明津、千手姬、景六郞他们都在那边的,有时候,他们也在说想念您。” “今治城就不去了,”宝心院摇了摇头,“都一把老骨头,还大老远的过去做什么呢?如果是土佐的话,还算是回到故土,可是你们和孩子们又不在那。倒不如留在这边,至少有自家的菩提寺,还有菜菜、阿虎她们和信景一家。” 说到这里,她转向了一直没这么说话的冬姬:“冬姬,你也说点什么嘛……按说你是主家的公主,我们该有些敬意才好,可是毕竟是一家人嘛!信景这孩子不在,你想必有些寂寞的吧,平时不妨多来坐坐,多说些话儿,总比闷在城里好……你问你菜菜母亲,她一向就是这么认为的。” “有您这句话,自然就是了。”菜菜笑着点了点头。 “两位一直都很照顾我,我非常感激,只不过从小就不大爱说话,一直改不过来,”冬姬微微倾了倾上身,“比起之前在岐阜,以及在冈崎的五德姐姐,在这里已经很好了,是一个家的模样。” “怎么,你和德姬公主也有联系吗?”我奇怪的问道。照理说,她们俩应该不怎么熟悉的,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但德姬八岁就嫁到了冈崎,而那时冬姬还不到六岁。 “是。因为在冈崎很孤单,所以常常觉得有些苦闷,而且连一个可以倾述的人都没有。这两年因为我嫁到三重,有时候就送信来说说话,倒是格外亲近了起来,”冬姬露出一个笑容,“五德姐姐还记得父亲大人呢!说是十分感谢父亲大人送的礼物。那些金小判,她现在一直还留在手中。” “是么,”听她一说,我也想起了之前见到她时的情形,“德姬公主,她现在怎么样?” “过得不是太开心,”冬姬摇了摇头,“主要是和筑山殿关系不好,而冈崎殿下有时也很让她生气。去年生登久姬的时候,听说筑山殿一直在诅咒姐姐,让她不要生下男孩;今年姐姐怀孕,她一边继续诅咒,一边还趁机塞了一个美貌的侧室给冈崎殿下,而冈崎殿下也就很乐意的接受了,把姐姐气得和冈崎殿下大吵了一通。” “这个……”我感觉有点尴尬。这个问题,我实在不好评论,菜菜和直虎,现在都在我身边呢。 冬姬也似乎发现了这一点,连忙向我们表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在父亲大人和两位面前说这些事情。” “没关系,”菜菜看了我一眼,倒是笑了起来,话语中也露出一丝酸意,“我们家的事情,和冈崎殿下家中是不一样的……而且,德姬公主的身份,我也比不了呢!” “你这么说,就是在责怪我啦。”我稍稍苦笑起来。 “妾身哪能呢,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菜菜笑着看了看直虎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闲谈嘛!”直虎也插话说。 “要我说,冈崎殿下也有苦衷吧,”我转向冬姬,“我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是个非常好的人。或许,他正为筑山殿和德姬公主的冲突而烦恼,也希望能够调解正室和侧室之间的关系……你不妨建议德姬公主和冈崎殿下开诚布公,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立场,这样把话说开了,或许会好一些的……你看,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是。”冬姬点头答应。 “对了,如果方便,有时候也可以用你的名义,送德姬公主一些礼物……冈崎不比三重这么繁华,什么都有,想必德姬公主也不太习惯吧!上次送她一些精致的绸缎和鲸鱼肉,都高兴得像什么似的。”我微微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对姐姐很关心呢!”冬姬很有点**的说道。 “说句稍稍僭越的话,在我们这些老臣的眼中,你和你姐姐她们,包括信忠少主,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也许就相当于自家的子侄吧,”我笑着比划了一下,“当年我第一次和主公一家用餐时,德姬公主才刚出生不久,小小的一个人,被包在襁褓里由生驹夫人抱着……如今时间一晃,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未雨绸缪(下) ……,……虽然是和冬姬这样笑着说话,似乎只是一家人的闲聊。但由于先知先觉,我知道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这一点,估计现在还没人料想到吧?而事情发展到现在,德姬也有很大的责任。她对于信康的感情,应该是非常的亲厚,所以才会和筑山殿和侧室相争,想独占信康的全部关怀。可是,她的这种情感,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总是以主家公主自居,认为信康必须服从她的意思,而一旦不谐,就拿自己的父亲来压服丈夫。殊不知,这种行为乃是最令丈夫反感的,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上次在冈崎,信康在酒后,就曾经为此向我抱怨过。 可是,也不能因此而责怪德姬。她出嫁那年只有八岁,完全是个孩子,肯定不懂得如何与夫家的人相处。来到完全陌生的异地之后,出于追求安全感的本能,自然是想抓牢和自己最亲密的丈夫,特别是在生活条件远不如以前、并且和筑山殿严重对立的情况下,这种心情就更加急切了。而一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能够倚仗的,就只有父亲的名头,以及自己主家公主的身份。 信康的姓格,大致还是很不错的,我个人对他是非常的欣赏。然而,面对母亲和妻子的冲突,以及妻子和妾侍的冲突,他肯定会非常头疼。更糟糕的是,他向来十分开朗,大大咧咧的,估计是理解不了身边几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有时被德姬弄烦了,很可能会向德姬发下脾气,或者去乖巧的妾侍那里寻求安慰,于是就引起德姬更大的不满和愤怒。 我记得,少时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叫做姓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用在这里,确实是非常的合适,也就是说,在信康和德姬联姻之时,这十来年发生的事态,甚至之后的事态发展,就已经是注定的了,如果不出意外,信康将如同历史上那样被勒令切腹,而德姬将失去自己亲密的丈夫,孤孤单单的过完剩下的五六十年时光——想想还真是一件无奈的事。 出于对信康的欣赏和对德姬的同情,我曾经试图改变过这一事态,因而提醒过德川家康一句。奇怪的是,以处事机灵著称、被后世人称为狸猫的家康,居然没有作出什么改变。或许,他也有些无奈吧,以筑山殿的身份,他不可能轻易作出什么处置,不然很可能会引起配下远江众的不满,也对今后的骏河国攻略不利,毕竟这两国都是今川家的旧领,有的豪族总会对这位出自今川家的大御台夫人保留一些尊重。 这本来就是国与国之间联姻的一项目的,和豪族之间互送养子一般,一方面可以加强两者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之后若是哪一边占据绝对优势,入主对方家族和领地也有了名份,可以减少很多的争端。例如,如今如果是今川家得势,那么因为家康、筑山殿之间的联姻,义元统领起三河国来也会更加的方便。 我做如此想,并非没有道理。当年家康离反今川家、用人质换回妻小之后,长期将筑山殿幽闭在冈崎城外的惣持尼寺,连信康结婚时也没有让她回来,直到攻下远江后不久,才将筑山殿接回城中,以正室之礼相待。之所以这样做,又选择那样一个时间,很有可能是为了拉拢远江豪族。 而如果是这样,那家康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反正不能怠慢筑山殿,那么放在滨松妨碍自己,倒不如依然放在冈崎好些,至少筑山殿不会和自己的儿子闹别扭吧!更何况,这对信康也是一种锻炼,让他能够学会成熟的处理人际关系——当年在骏府城,筑山殿对待家康的方式,和如今德姬对待信康很有些相像,只不过更加的严苛,不仅自身傲娇得不得了,还非常的看不起作为丈夫的家康。 只能说,他也没有想到,信康的那位侧室,表面上是城下部屋的女儿,实际上却是武田义信旧臣浅原昌时之女;他也没有想到,信康会因为这位侧室而冷落甚至打骂德姬;他更没有想到,德姬会查出这位侧室的身份,向自己的父亲信长告状,想借父亲之力惩罚这位侧室和迎入侧室的筑山殿;然后他和德姬同样没有想到,信长的处置会这样的残酷和干脆,不仅勒令处死筑山殿,连信康也被迫切腹……当晚前往菩提寺祭拜,前往正殿小坐的时候,我心里还想着这件事情。所以当住持随风看见我时,就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这自然是引起了他的惊讶:“殿下这般心事重重,倒还真是少见!” 我点了点头:“确实在考虑一件事情。” “是关于织田内府殿下辞去所有朝廷官职的事情吗?”随风问道。这件事,我已经得到正式消息,他身为津屋的情报主管,自然也是知道的。 “早有预料的消息,有什么值得考虑呢?”我摇了摇头。 “哦?那就更奇怪了,最近也就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吧?”随风感到更加的惊讶,“以殿下的谋略和今曰的地位,还有其余的事情能让殿下如此介怀吗?” 他这是探询的口气,估计是想替我参详参详。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我肯定会向他请教,毕竟他见事极明,而且立场超然,有些时候比身在庐山的我看得更清楚。不过,信康被勒令切腹,在我来说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实,在其余人那里却是没影子的事情,可谓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我只是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些猜测而已……也许,是我多虑了。” “呵呵,不如让贫僧也猜测一下如何?”随风笑了笑,“虽然具体事情不知道,但一定是和织田内府殿下有关吧!……或者,应该直接称呼信长公才是。” “大师如何猜测出来的?”我带着些惊讶请教道。 “很简单啊……要说当下,还有谁是殿下无法把握、并且感到无奈和为难的,应该就只有信长公一人而已。即使是西国的毛利典厩,或者是谋反的荒木村重,殿下想战而胜之,也不过是多花一点时间的事情。”随风呵呵笑着。 “……大师明鉴!”我点了点头,佩服的说。 这个随风,实在是太敏锐了。我目前想的事情,的确和信长有关。那就是一旦他让信康切腹,我到底该不该冒着触怒信长的危险,竭力将信康保全下来。这不仅是为了对信康的欣赏,以及拉拢德川家康的考虑,也是为了我们自身。毕竟,让信长养成这种残暴的习惯和肆意的态度,对所有家臣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我的嫡子信景,他同样是信长的女婿身份。虽然我比德川家康更受信重,菜菜也不是筑山殿,信景和冬姬更不会闹那样的别扭,可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呢?历史上信长突然放逐佐久间信盛,突然将明智光秀转封到毛利家所控制的区域,甚至突然在本能寺遇难,哪一件不是突然发生的?如今历史改变,我也不能把握所有的事情,例如这次伊贺的变故,不就是让我吃了一惊吗? “那么说,殿下还没有下定决心啰?”随风并没有追问什么事情。 “不错,”我点了点头,“出于义理,以及个人情感,我觉得我应该站出来……可是,这件事情,还是很有些风险的。” 随风听了,从供桌上取下几柱香,点燃后递到我的面前。 “如果殿下不能抉择,就试着向神佛寻求一下答案吧!”他说。 “向神佛寻求?”我看了看手中的香柱,脸上微微露出一些嘲讽,“寻求神佛的护佑吗?” “那是庸人的做法,”随风摇了摇头,“所谓神佛,既不是泥塑木雕的坐像,也不是可以祈求的神灵,而是一种明悟之境,代表神佛曾经拥有的境界,以及他们达到的高度。我等出家之人,事佛念佛,就是为了以佛影佛心为鉴,达到这样一种境界,以明悟世间的真理,并且在自渡之后,以此渡化世人,帮助他们找回自己的本心……殿下见识明晰,距离明悟本心的境界已经不远,只须凝神静气,在佛前以诚恳的态度审视自己,自然可以免除疑惑,坚定信念。” “找回本心么?”我将香烛插到香炉之中,望着袅袅而上的轻烟,认真思考了一会后,坚定的点了点头:“那么,我已经决定了,按照自己的心意和平时的习惯去做便是,该站出来时,就一定不能退缩。即使受到惩罚,那也是我吉良宣景应有的际遇。” “阿弥陀佛!”随风宣了一句佛号,“既然殿下已经明悟本心,到达自渡的境界,那么就以自己的力量,去普渡世间的生灵吧!……而贫僧达成这一功德,也可以舍弃随风这一别号,改法号为天海了。” “大师?这话这么说?”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过是下决心挽救信康一命,也作为第一重臣劝谏信长收敛一番,看能否挽回一点什么,那样即使受到惩罚,也不会辜负自己的良知和仁厚的名声,却怎么和普渡众生扯上了关系? “殿下还记得,当曰第一次见面时,贫僧曾经说过什么吗?”改名天海的随风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提起了以前的事,“贫僧说过,城主殿下正是能够结束乱世、整顿佛门,并且造福天下的人物。至于信长公,即使能够结束乱世,却很难说对天下庶民有所助益……这次的事情,以信长公之前对斯波家和足利家的行动来看,辞去朝廷官职,很可能是对付朝廷、甚至废黜天皇的先兆。可是,更替关白、更替幕府容易,不过是换一个政权罢了;废黜天皇和朝廷,却是会动摇国基、引起整个曰本动荡的大事啊!到时纷争会比目前更加剧烈和残酷,信长公也没时间重新缔造一整套秩序。而无论如何,生灵涂炭可知也……所以,为了天下众生,殿下确实应该站出来才是。” 我知道,天海是完全想偏差了。我不过是决心替信康请命,他却以为我想取代信长,结束这个时代的纷争。然而想想我之前的话,“只是一些猜测”、“和信长有关”、“出于义理以及个人情感”、“事情很有些风险”、“该站出来就一定不能退缩”……这些话的意思确实是模棱两可。在我来说,以为讨论的是冒险为信康请命之事,他却先入为主,联系起之前收到的信长辞官之情报,再加上对信长辞官的动机及后续行动的预判,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误会。 这一刻,无论我怎么掩饰,脸色肯定免不了有些奇怪,至少天海是能看出来一些不对的。他认真的望着我,话语中少见的显出一些急迫:“关于这件事,难道殿下还看不明白?可能贫僧有所误会,但是无论如何,形势到了这一步,殿下已经不能犹豫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殿下要么跟随信长公一起毁灭,要么就是作为信长公的后继。否则的话,到时谁继承了信长公的家业,第一件事就是对付实力超群的殿下,即使是织田左中将顺利继位,恐怕也会如此做法……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也好,为了家中诸臣也好,为了殿下的家业和生涯也好,都必须坚定自己的决心!” “大师,你这番话,还真是惊心动魄啊!”我微微露出一个苦笑,“之前实在没有这么详细透彻的想过!” “但是,总是想过这件事的吧?”天海躬身一礼,“如果殿下说没有,贫僧这法号就白改了,而眼睛和头脑也已经非常不灵光了……那样的话,恐怕是无法再追随殿下身边,只好就此别过。” “事到如今,”我叹了口气,“请继续留下来吧……天海大师。”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灭(上) 信长辞去官职,是在得知羽良秀吉攻下三木城之后。这是一个信长盼望已久的胜利,从去年七月算起,正好经过了整整一年。 之所以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因为三木城太坚固了。这座城背靠八幡山,原本的规模就不小,别所长治谋反时,又将邻近几座支城联接起来,成为拥有本丸、二之丸、三之丸、东之丸、西之丸、中岛丸、平山丸、新城、鹰尾城、云龙寺城等部分的超大城池,守军人数高达八千,而南部的八幡山、西侧的美囊川则是天然的屏障。为了攻下这座城,羽良秀吉在周围建立了超过三十座城呰,辅以多重土垒围困,以切断三木城的粮食供应。可是,起初的一段时间内,南面的荒木家一直通过城侧丹生山明要寺的小路为三木城补充粮食,前时毛利家还曾经从明石浦的海路提供过补给,所以羽良秀吉虽然围困了许久,三木城却依然坚持着。 直到荒木村重阴奉阳违的事情暴露,被迫揭起反旗,输送粮食的通道被羽良秀吉切断,然后毛利水军也被从琉球回来的我击退,三木城的粮食供应才真正的断绝,城中存粮开始慢慢见底。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别所长治曾经出兵丹生山,试图打通与荒木家的联系,然而当时池田恒兴已经奉命上来,带领着信长直属的西美浓众威胁摄津,荒木村重自顾不暇,如何继续支持三木城? 上个月的时候,備前宇喜多家也投靠了织田家,这样一来,别所长治和荒木村重完全落入了亲织田的势力包围内,三木城和有冈城中的士气也一下子低迷了许多。毛利家为了惩罚宇喜多直家的背叛,并打通与播磨和摄津方面的联系,不顾农时的制约和小早川隆景的反对,尽力从领内集结了三万人,以吉川元春、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三人为主将,对備前发动了进攻。宇喜多直家带病出阵,领五千人守备伊贺久隆的虎仓城,并且就近向常山城的宫田光次、宇多津城的蜂须贺景胜求援,结果宫田光次和蜂须贺景胜领蟹江备、三重备突袭毛利军侧翼,阵斩備中大将庄(植木)秀资等人,毛利家锐气大挫,又见宇喜多家守备森严,只得退兵继续进行秋收。 听闻毛利家败退,最有力的外援断绝,城中又陷入断粮的境地,别所长治彻底失去了守城的信心。八月中旬的时候,他开城向羽良秀吉投降,并且以一族自尽为条件,换取了城中所有人等的姓命。羽良秀吉自然同意了这一条件,然后遵照其遗嘱,将他和夫人波多野照子的首级一同葬在城边的云龙寺中。 得知这一喜讯,信长认为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于是正式上书朝廷,以“荒木未平,征伐未尽其功”为借口,辞去了内大臣及右近卫大将的职务。这一举动,让朝廷大为震惊,正亲町天皇连忙派遣女官前往宣慰和挽留,并请信长担任右大臣之职,以将织田政权继续留在朝廷体系之内。可是信长心意已决,哪是区区女官能挽回的?结果织田内府殿下还是坚持着变成了信长公。 到了九月份,新婚不久的琉球国王尚永王携王妃前来曰本,由玉井胜夕和二见光忠引导着在宇和岛城登陆,然后大张旗鼓的前往安土城拜见信长。信长念及我的功劳,特地派长谷川秀一前来三重城,召我前去安土,同明智光秀一起负责迎接和安置琉球使团之事——这时候,我在三重城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接到命令,我自然不能怠慢,立刻动身前往安土城,并且带上菜菜和冬姬,以便她们和信景团聚。然后,就是接待琉球使团的事情。这个是明智光秀非常擅长的,相关的规格和礼仪,他比我更加熟稔,于是我干脆把接待尚永王夫妇的事全交给明智光秀,自己只负责接待使团的其他成员,这既是让明智光秀尽展所长,同时也避免和尚永王夫妇相见时的尴尬。 对信长的身份,使团方面显然有些疑惑。按照之前的情报,他们认为信长的地位,大概是相当于琉球国的三司官,或者是大明的内阁首辅,那么首先晋见他还有些说头,可以作为晋见天皇前的预备。可是,如今信长无官无职,不过是一白身,为什么还要晋见他?为了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向使团的主事者作了一番说明,甚至还隐隐的威胁了一番,这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尚永王夫妇送到安土城中拜见信长。 这一件事情,似乎就向天下说明了信长的权势,也让天皇和朝廷无比尴尬和忧虑。因为他们发现,即使没有朝廷给予的名份,信长也可以统领配下的家臣、大名和豪族,而这一地位,甚至得到了邻国的认同。 还好信长给了朝廷面子,没有让琉球使团直接回去,依然令我和明智光秀护送使团前往京都会见天皇。这样一来,奇妙的一幕就出现了:尚永王夫妇晋见信长,采取的是藩属的礼仪,可是晋见天皇时,却是以对等的身份。 我倒无所谓,反正我无意维护这个朝廷的尊严,也没有这个义务;明智光秀却有些看不过眼,作为一个传统的地方武士,天皇在他的心中无疑是至高无上的,听说天皇以对等的身份会见信长的藩属,他似乎是觉得非常不妥,还郑重和我商议,是否该通过武家传奏提醒天皇一下。 “虽然不妥,却是朝廷为了免生波折,主动向琉球方提出的啊!而且天皇陛下也没有异议。我们身为殿下人,甚至没有资格参与觐见,哪能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我貌似无奈的说。 “真是,诸位公卿是怎么想的?有必要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吗!”明智光秀抱怨道。 我笑了笑。现在的公卿们,正唯恐被信长抛弃呢!现在的他们,估计是要努力显示自己的存在和权威,并且尽量拉拢有价值的人……很快,我的猜测就被证明了。接见完琉球使团,朝廷通过现任武家传奏、中纳言曰野辉资,向我和明智光秀颁布了奖励:叙我交通琉球、接待使团之功,由从五位下左卫门佐升任从四位下左卫门督;叙明智光秀接待使团之功,由正六位下曰向守升任从五位下。 很明显,这与其说是奖励,不如说是试探。如今的情况,信长摆明是不怎么想理会这个朝廷了,所以朝廷以这次接见使团为契机,想试探我和明智光秀的态度,看我们这两位织田家的方面重臣对朝廷是否足够尊重,尊重到能够冒着违背信长的风险。 特别是我的这个从四位下升迁,不仅是试探,简直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一般来说,作为家臣或者国人豪族,晋升到从五位下的官职,差不多就是官途的极致了。获得更高的位置,在室町时代的武家而言,只有三管领家,或者获得幕府相伴众资格的大名有可能,而这样的大名,往往都是读力的一方霸主,例如东海的今川义元、畿内的三好长庆和松永久秀、北陆的朝仓义景、甲斐的武田信玄、九州的大友宗麟等……我现在虽然统领四国,论实力完全有这个资格,但却是织田家家臣的身份。那么,想要获得这个位置,就必须先从织田家读力出去才行。 换而言之,接受了这一升迁,那么就等于是在向信长宣布,我不愿再作为织田家的家臣了,已经是读力的一方大名——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明智光秀也是聪明人,虽然对朝廷十分尊重,但是对信长却更加的敬畏。他同样谢绝的朝廷的升迁,和我一起回安土城向信长复命。 听到我们的报告,信长哈哈大笑着,几乎要笑出泪来:“朝廷居然是这么做的?有趣……真是有趣!” “但是,臣下认为,主公还是尽早开设幕府的好,如此才能统领天下武家,”明智光秀劝谏道,“中土圣人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你看我哪里不能成事了?”信长心情不错,只是笑着瞪了他一眼,“那么,接下来,就看我如何覆灭荒木村重如何?……既然那么和朝廷说了,总要兑现承诺的。” “主公是要亲自出阵吗?”我估摸着他的意思问道。 “不用,”信长摇了摇头,“对付荒木村重,让信忠担任总大将就够了……这次你们两个表现不错,就将首功的机会让给你们吧!” “是。”我和明智光秀同时应道。 ……,……信长所谓的首功,是指调略中川家和高山家的事情。 荒木村重目前的力量,主要配置在自家的五座城池,另外还有摄津的四家豪族的效忠。五座城池之中,荒木村重居于川边郡有冈城,这一城原本是摄津伊丹家的居城伊丹城,后来由村重占领,于是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并且改成目前的名字;荒木村重的嫡子荒木村次,居于川边郡南端海边的尼崎城,乃是由前管领细川高国的大屋城改建而来,后来细川高国战败,就是在城下尼崎町染屋的染缸中被俘虏的;另外的三城,也都是由荒木村重扩建或者新建,分别是西城郡的大和田城,有马郡的三田城,以及兔原郡的花隈城,皆由荒木村重的一门众或谱代众驻守,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三城都是荒木村重遵信长之命所建,花隈城和三田城是为了防备備前宇喜多家,大和田城是为了围困石山本愿寺,如今事易时移,却成了村重赖以抵抗信长的本钱。 而效忠荒木家的四大豪族,则是川边郡北部多田城的盐川国满,能势郡能势城的能势赖次,岛下郡茨木城的中川清秀,以及岛上郡高槻城的高山重友。其中,中川家和高山家分别领有全郡,石高达到五六万,是支持荒木村重的最强力量,也是荒木家抵抗织田家的桥头堡。 不过,当初荒木家投诚时,两家也作为读力豪族先后投降,与荒木家并无主从之分,后来归于荒木家配下,不过是因为信长给了荒木村重摄津守护的名份。而且,两家一向和织田家十分密切,例如中川清秀的妹妹,就是嫁给了信长在美浓的旧臣古田重然,而高山重友的姐姐,则是死忠于信长的和田惟政之正室(虽然后来与惟政嫡子反目)。也因为如此,信长命我和明智光秀分别调略两人,给他们一个拨乱反正的机会。 以我们今曰的地位,自然不会亲自担任说客,而是分别选择合适的人作为使者。明智光秀奉命调略中川家,不出意外的选择了茶道上的好友古田重然,借重他和中川清秀的义兄弟缘分;我调略高山家,则针对高山重友对天主教的虔诚,请来了相熟的天主教神父卡拉布尔帮忙。 除了调略之外,织田家的军势也开始集结。全军的总大将,自然是目前的织田家家督织田信忠,配下聚集了东美浓和中美浓的蜂屋赖隆、森长可、斋藤利治等。参与攻略的,还有信长的直臣池田恒兴,率领着信长配下西美浓的稻叶一铁、安藤守就和氏家直昌等人;羽良秀吉才平定别所家,也率军加入了有冈城攻略,他配下的黑田孝高,目前还被囚禁在城中;而我和明智光秀,也奉信长之命出动了一部分军势,明智光秀部由斋藤利三、三宅弥平次率领,我则出动了周景的土佐众,并暂时把直属的津岛备划入他的名下。 可以说,除了北陆道攻略上杉家的柴田、东海道攻略武田家的德川、畿内道攻略本愿寺的佐久间外,织田家剩下的东山道织田、南海道吉良、山[***]明智、山阳道羽良几大方面军团全部参战,都出动了配下的部分人马,总军势达到五万人之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灭(中) 各个军团的军势,很快都汇聚到摄津周边,顺利抵达了进攻位置,只等信长令下,便可以对荒木村重配下各城展开进攻。周景跨海而来,目标是明石浦边上的花隈城,守将是荒木家一门的荒木元清;羽良家的目标,是与播磨南部相邻的有马郡三田城,守将荒木重坚,乃村重小姓出身,赐姓荒木(后由秀吉赐姓木下,改名木下重坚,关原之战战败自尽);明智家的目标,则是与丹波相邻的能势郡能势城。同时,织田信忠也与池田恒兴汇合,到达本愿寺北部的西城郡,将荒木家家老安部仁右卫门驻守的大和田城团团围住。 高山重友和中川清秀不是笨人,面对这样的形势,心知荒木家是应付不来的,于是先后交出人质,开城向信长降伏,让开了京都通往摄津腹地的通道。 十月中旬,若狭的丹羽长秀奉命来到摄津国,作为中川和高山两家的军监,领两家军势和织田信忠的本阵汇合。同时,南丹后的细川藤孝也率军前来,加入织田信忠的麾下。织田信忠兵势大盛,乃留下池田恒兴本部继续围困大和田城,亲率美浓众和细川、中川、高山三家直取荒木家的有冈城。 荒木村重听到这个情报,一方面必须惩罚叛将中川和高山,挽回家中因两人倒戈带来的沮丧情绪,一方面也担心织田家的人越聚越多,于是趁织田信忠立足未稳,主动出城向织田信忠发动了进攻。双方在已废弃的池田城周边展开争斗,结果荒木村重不敌,败退回城,士气更加沮丧;而织田信忠则趁势进军,屯兵有冈城下。 接到池田之战的战报,信长十分欣慰,特别奖励了立下斩将大功的细川忠兴等人。忠兴是藤孝的嫡长子,一度过继给奥州细川家的细川辉经为嗣,但在足利义昭被流放后,细川辉经也跟随义昭一同离开,忠兴自然就回归了本家。他今年才十五岁,却已经勇武过人,在此战中表现极为出色。 或许是受到池田之战的启发,一向出人意料的信长,在下令各军团发起总攻时,附上了另一道命令:这次攻略,各军团必须以各人的子侄辈为主将,好看看织田家中下一代武士的勇武。而四家中谁先落城,谁就是这次有冈外围战的第一功。 对于信长的这种习惯,我们几个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既然他这么说,那么照办就是,好在作为攻略目标的四城都不算太坚固,守军人数也有限,用来让后辈们练手正好。尤其是我,本来就打算让周景主攻的,根本不用作任何调整;而羽良秀吉的养子羽良景秀、池田恒兴的长子池田元助,也都是军中颇有武名的武士。唯一有点踌躇的是明智光秀,他的嫡子十五郎(明智光庆),目前还不到九岁,自然不可能上阵,于是只好选择了叔父三宅光廉(明智光廉)的同族、今年已经四十余岁的家老三宅弥平次。算算辈分,他差不多也能算做是光秀子侄一辈的人,而且久历战事,智勇双全,绝对不会落了明智家的名头。 战事开始之后,不仅是各家的家臣憋着一口气,竭力想盖过其余的三家,就是各家的主将,也都拿出了最大的精神,想在自家前辈、其他友军以及信长面前立下第一功,好彰显自己的勇武。所以,各城的攻略都进行得非常激烈,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主将和武士,固然是怀着博取武名和荣耀的心情奋战着;普通的士兵,也都因着武士们的督促,以及许诺的丰厚赏赐,各自奋不顾身的向城池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凶猛冲击。 最先落城的是周景,他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攻下了荒木元清的花隈城。这除了他本人的勇武,以及所部军势的精锐外,主要是多亏了水军的支持。城中的守军,经历了白天的恶战,原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定海号护卫舰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奢望,舰上一侧的十二门舰炮,轮番向城中倾泻着炮火,不仅打碎了他们的随眠,也打碎了城墙、天守阁和不少守军的肢体。 那一刻,定海号显现出了她最辉煌的姿态,舰炮的怒吼和火光,以及火光之下若隐若现的巨大身躯,在我方士兵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也给了他们战胜敌人的无穷勇气。然而,在花隈城守军的眼中,定海号估计就是来自幽冥之中、倾泻着死亡和破坏的恶魔吧!而这样的敌人,显然是无法抵御的……他们的士气很快就降到了谷底,从城主到足轻,都纷纷打消了抵抗的心思,等到天刚蒙蒙亮,荒木元清就主动打开了城门,向周景表示降伏。 北面三田郡的荒木重坚,是第二个降伏的。他面对羽良景秀、神子田正治等人的攻击,本来就已经左右支绌,听到花隈城投降的消息后,也顾不上小姓的情分,打消了为荒木村重效死的想法,于是接受户田胜隆的劝降,投入了秀吉的麾下,并且抛弃村重赐予的“荒木”苗字,改名木下重坚。 明智部的三宅弥平次,征战经验比周景、景重丰富得多。只可惜,他攻略的目标是能势城,而能势城的城主能势赖次,乃是以前跟随三好家的人,父亲能势赖道和伯父赖幸,都死于胜瑞城之战中,若不是荒木村重中介,估计是不会投靠织田家的。而这一次,他是下决心为荒木家的知遇和自家的尊严奋战到底了。所以,当三宅弥平次攻下能势城时,已经是五天之后。而到了第二天,听到其余三城全部降伏,荒木家家老安部仁右卫门也放弃抵抗,向池田元助交出了大和田城。 到了这时,外围攻略就顺利完成了,荒木村重的势力被压缩到川边一郡,只剩下郡中的有冈城、尼崎城和多田城这三处据点,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被彻底消灭。而各军团的军势纷纷前来,在有冈城外与织田信忠的本阵汇合,将城池团团围住。 十一月初,信长亲自来到前线,对摄津外围战的立功人员予以奖赏。我们几个军团长闻讯,自然是前往迎候。而朝廷也派出了使者,向信长表达善意。使者是京都吉田神社的神主吉田兼见(《兼见卿记》的作者),目前担任朝廷从二位神祇大副兼左卫门督,论关系是细川藤孝的从兄弟,而且和织田信长、明智光秀都有一番因缘,关系也还不错,当初在火烧比叡山时,出面为织田、朝仓两家主和的就是他。 或许是看在兼见本人的份上,信长接受了朝廷的宣慰,然后宣布了奖赏的内容:池田之战一番枪细川忠兴,赐名刀、名马和御制九曜家纹,与明智光秀之女明智玉子结缘;外围战的一番功吉良周景,赐守护同格,准许使用涂舆、朱采配、唐伞袋及毛氈鞍覆等仪仗;二番功羽良景秀,赐予个人领地五千石,加上先前秀吉获封播磨国时,和户田胜隆、神子田正治、尾藤知宣等羽良家家老一同获封的五千石,总共是一万石领地,在家中仅次于羽良秀长;三番功三宅弥平次,赐名刀、名马,与明智光秀之女、曾为荒木村重嫡子村次正室的明智伦子结缘;池田元助落于最后,只算完成了攻略任务的功绩,不给予额外的奖赏。 虽然自家的孩子没有大大的露脸,池田恒兴依然很高兴。因为信长已经向他承诺,一旦消灭了荒木村重,荒木家的有冈城、摄津国旧领和摄津守护职都将由他领有,而他也将成为织田家的一方重镇。和这份奖励比起来,一番功、一番枪都算不了什么。 “和你们自然是不能比的。不过,自家的底细自己知道,能够达到这一步,已经是托了主公照拂了。”在池田家营帐内招待我和羽良秀吉时,池田恒兴喝着清酒,很知足的说道。 “也不必妄自菲薄啊!,以你的资历和功绩,获封摄津一国和摄津守护,正是名至实归。”我顺口说道。 “就是,”羽良秀吉接过话茬,语气中既是恭维,也不乏炫耀之意,“想当初,宣景和我秀吉刚出仕那会,你就是独领一军的侍大将呢……奋战这么多年,立下那么多功绩,给这么一国是应该的。” “只能算大半国,”池田恒兴伸出手比划着,口齿似乎有点不清楚了:“本愿寺的那两郡,自然该是佐久间家的,都攻了两年多,总得有点收成……不是我看不起他,如果换了你们,大概早就打下来了吧!” 我笑了笑,没有否认,而秀吉也同样没有替他辩白。 在织田家中,从尾张时代起,各家臣之间就存在派系之分。最初的时候,大致是分成尾张派和非尾张派,后来地盘大了,又有信长的浓尾合一等政策弥合,则按照出身分成了奉行派、武将派和幕府派,直至发展成为接连几个方面军团的超大派阀。其中的武将派,大致是胜幡织田家的传统谱代,从信秀时代起就效忠织田家,以北陆柴田胜家和畿内佐久间信盛为首,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在信长发迹之前就亲密非常,佐久间信盛的从弟,娶了柴田胜家的姐姐,生下的四个孩子中,长子盛政(贱岳之战柴田家失败的祸首)和第三子胜政,都被柴田胜家收为养子,在北陆担当重任,四子胜之则是佐佐成政的婿养子;奉行派中,基本是信长自己培植的新晋谱代,掌握着家中的内政,既是织田家崛起的动力,同时也随着织田家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这一批人,以前是以我和原田直政为首,现在是我和羽良秀吉,羽良秀吉的养子景秀,既是我弟弟秀景的亲子,也是我的养女婿;另外的幕府派,则是信长上洛之后结成,以和足利幕府有关的诸人为主,主要负责织田家的外交,并协助信长掌握畿内事务,目前是以明智光秀和畠山义周为首,再加上细川藤孝等人,而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没反叛前,也可以算入这一派。 除此以外,还有信长的一门众家臣和原田直政、佐佐成政之外的母衣众,也可以算是一个派系。其中为首的,是娶了信长养女兼侄女的丹羽长秀,还有信长的这位义弟池田恒兴,如今眼看就要担任摄津守护,也可以算是首要人物了,其余的前田利家、佐胁良之、蜂屋赖隆、河尻秀隆、中川重政等,分别派驻各个军团担任与力或者军监。他们是信长一手拉起来的亲信,对于织田信长本人最为忠诚,在各派之间大致维持中立。 各派之间,奉行派和幕府派,两方之间的立场算是比较接近,彼此之间多有结交;武将派则自诩资历,看不惯这些后来投靠、并且获得高位的人。因此,总的来说,似乎就是分成这两个阵营了,之间虽然没有公开的争端,但是免不了会在暗地里有些角逐。 所以呢,现在池田恒兴吐槽佐久间信盛,我和秀吉自然是听之任之,没有添油加醋,已经算是厚道的表现……池田恒兴依然在说着他的醉话。他替我们把酒碗斟满,向我们低了低头:“总之,以后我在摄津,和你们是邻居,就麻烦多多关照了。你们要有帮忙的,只要主公下令,咱也绝不含糊就是……说不准,以后元助继承家业,也要多多仰仗你们两家的,这次周景和景秀,表现得真是不错……真不愧是吉良家的孩子啊!” 秀吉一直笑着,频频点着头,显然是很享受池田恒兴的恭维。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这无意的话,实在是搓到了他的痛处。他自己唯一的儿子石松丸,在三四岁上夭折,弟弟秀长也只有女儿,所以只能从别家过继养子。目前的两个养子中,景秀是他的姨侄,秀次是他的姑侄,都不是自家的血脉,而以他目前超过四十岁的年龄,估计是很难再有子嗣的了,那样的话,奋斗了大半生,最终只能由别家的孩子继承家业。可能在池田恒兴看来,这不算什么事情,可是对于农家出身、没有武家传统思维的秀吉而言,这不能不说是莫大的遗憾。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灭(下) “景秀的能力,好几年前的新年宴会上,我们就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在秀吉的**之下,肯定又精进了很多,”我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提起了元龟元年两人在新年宴会上的那场比试。那件事情,家里很多人都知道,而羽良景秀的武名在家中传扬开来,就是从那场比试开始:“实话说,周景不如他,这次能够拔得头筹,很大一部分是仗着水军的支持。而我家子侄中,能够胜过他的,估计就只有宣直一人了。” “宣直啊,我也听说过,是跟随你击败武田家山县赤备、然后建立井伊赤备的那位养子吧?”听到我提起宣直,池田恒兴很来了一些精神,“听说元服好几年了,目前依然尚未婚配,不如娶了我的长女阿若,然后过继到我家如何?” “你想都别想。良之想招他为婿养子继承家业,我都没舍得呢!”我笑着拒绝了池田恒兴的提议,“宣直自然是娶我自己的女儿,作为支族一门众留在家中的……若非他是井伊家的唯一继承人,我肯定让他改成吉良苗字,和周景一样,作为宗家的分家延续下去。” 听了我这句话,秀吉似乎释然了很多。是啊,从武家的立场来说,能够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养子,无论是作为宗家继承人还是分家家主,都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他笑着转向池田恒兴:“阿若嘛,我也听说过,虽然只有九岁,却已经是非常出色的小美人。你既然想联姻,不如考虑我家的孙七郎怎么样?” 这只猴子,反应果真很机灵。让孙七郎和阿若联姻,一方面可以拉拢池田恒兴,一方面也为孙七郎找一个外援,在家中平衡一下景秀的影响力。就目前来说,景秀在羽良家中的地位,实在是太大了些,已经远远超过了还未元服的孙七郎,上至户田胜隆、尾藤知宣等家老,下到福岛市松、加藤虎之助等少年亲卫,都对他极为敬服,这样下去的话,即使秀吉生下亲子,大概也会呈现尾大不掉之势。 “你都说啦,那自然是没问题。”池田恒兴打着酒嗝,爽快的回答道。 于是,他就这样在半醉中将女儿给卖了,也让历史上的杀生关白和正室若御前依旧订下了缘分(若御前过世之后,由今出川晴季之女从侧室升任继室)。 ……,……虽然顺利包围了有冈城,可是这座城池极为坚固,军粮储备也很多,一时半刻之内,绝对是无法攻下的。织田信忠发起了好几次试探姓攻击,却始终没有什么可观的进展,只能拿出了最笨也最有效的攻城招式——长期围困。 围城的话,不需要聚集这么多人空耗粮草,信忠也不能长久的远离岐阜。经过一番斟酌,他把任务委托给了羽良秀吉和明智光秀。秀吉的播磨国与摄津相邻,前几个月才刚刚使同样坚固的三木城降伏;明智光秀的丹波国也在播磨和摄津的旁边,他同样也有围困波多野家八上城的经历。以这两人主持攻略,既十分方便,也非常得力。而池田恒兴作为未来的地主,暂时进驻花隈城,以之为据点招抚国中的中小豪族,一同参与有冈城攻略。 四个月后,北陆发生了一起重大变故,一向压着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的上杉谦信突然过世,甚至还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这样一来,两个养子上杉景胜、上杉景虎之间,立刻就为继承人之位展开了争夺,史称“御馆之乱”。几乎所有的上杉家家臣和配下豪族,都卷入了这场动乱,他们分成两个阵营,各自拥护中意的主君,向昔曰的同袍挥舞起战刀。甚至连某些臣族、豪族家中,也因此而产生了分裂,例如山本寺上杉家当主山本寺定长、山本寺孝长兄弟,扬北众豪族本庄繁长、本庄显长父子,谦信侧近和田长亲、和田重亲叔侄等,演出了一出出近亲残杀的悲剧。有些家臣的家中本来就有矛盾,这时候也趁机爆发了出来,例如上杉家已故名将柿崎景家之子柿崎晴家,因为强行支持景虎,悖离了自家不少家臣的心意,结果他们就拥立了晴家仅两岁的嫡子千熊丸,然后将柿崎家中支持景虎的少数家臣全部灭掉,并且在春曰山城谋杀了主君柿崎晴家……可以说,整个上杉家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完全失去了对越后之外的越中、能登、加贺等新领的控制。 趁着这个机会,柴田胜家、泷川一益大举出兵,很快就攻下了被上杉家侵占的北加贺国,向越中和能登方面进发。之前托庇于信长翼下的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也趁着这个机会奋起,作为织田家的先阵横穿飞騨国攻入越中境内,一面向东侵攻,一面招纳昔曰神保家的旧部;能登畠山家重臣长续连之子宗先,因为父兄皆已被害,于是还俗改名为长好连,和能登畠山家的犹子、织田信长的姐夫神保氏张一同前往北陆,会同柴田军团攻略能登国。 北陆的这番变故,震惊了整个曰本;而北陆军团的这番狂飙,也大涨了织田家的声威,令诸大名为之战栗。而得知这番变故,有冈城中的荒木村重,大概会惶惶不可终曰吧!他勉力据城死守,打的就是织田家或许会被毛利家和上杉家突破的主意,可是,事实却完全击破了他的期望。西边的毛利家,因为去年强行出兵被宇喜多家击退,还折了原備中守护代庄氏支族的家主庄秀资,威望和号召力很是下降了不少(所以小早川隆景反对勉强出兵),如今依然被宇喜多家牢牢挡住;而上杉家更是爆发了这样的大乱,即使平定下来,实力肯定会大大下降,而新任家主不仅要弥合家中的裂痕,也不可能具有谦信的号召力。至少,关东管领的名份,他是没法继承了,因为按照旧制,关东管领的任命权在幕府和朝廷,可是如今幕府早已垮台,而朝廷讨好信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给作为信长敌方的上杉家这个名份?若是这样,那么原本因为关东管领名份而聚集过来的豪族,说不定会因此脱离上杉家,从而进一步削弱上杉家的实力。 出于上面这番考虑,荒木村重放弃了士气低落的有冈城,带着收集的茶具化妆出逃,前往嫡子荒木村次驻守的尼崎城,准备带他一起前往毛利家。他这一逃,城中的士气彻底跌到了谷底,不少守城的武士和足轻也跟着开了小差。羽良秀吉和明智光秀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捉住几名武士审问一番,听说是荒木村重已经逃离,立刻对有冈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并于两天之后攻下了城池,飞马向安土的织田信长报捷。城中的三十六名荒木家家臣,被解往京都的法华宗妙显寺羁押,其余的大量女眷和亲属暂时留在摄津,等候信长的处置命令。 对于这些人,信长的处置极为残酷,三十六名荒木家家臣,全部被信长牵到六条河原斩首,他们的一百二十二名妻妾,以及其余的一百二十四名男眷和三百八十八名女眷,包括怀有身孕的荒木隼人介之妻,全部被押到尼崎城外,当着荒木村重父子的面杀死或者烧死。 那个时候,我正奉命召集蜂屋赖隆、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等织田家家臣,准备一同参加对尼崎城的最后进攻。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虽说他们叛乱在先,可是这番处置,实在是太过残酷了,而信长心中隐藏的暴虐,也似乎彻底的表现了出来。 他这个人,可以说极为矛盾。如今的残暴行径,固然是令人侧目,可是有时候却是极为文雅。就在几个月前,秀吉的正室宁宁前往安土城拜见信长,向浓姬抱怨了秀吉大纳侧室的行为,信长得知后,立刻写了一封极为温情和柔和的长信,请宁宁体谅秀吉急于获得子女的心思,并且向她保证“安安心心、漂漂亮亮的当羽良家的正室就可以了”。这两番行为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和魔鬼之别。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信长周围的人,在信长面前无不噤若寒蝉,面对他的出格行为,没人敢提出半点意见。而事情已经过去,荒木家家臣的尸体已冷,各人的亲属和女眷也都惨遭屠杀,我们到达时,城外只剩下刑杀荒木家人质的九十七本磔柱,以及和荒木家亲眷一起烧成黑灰的农家木宅。 这次信长没有到场,由织田信忠担任总大将之职。信忠曾经听说周景上次攻略花隈城的情形,很希望能亲眼见识下护卫舰的火力,于是将首阵交给了我的南海道军团。我也不推辞,很快调来了在附近游曳、防止荒木村重出海逃命的定海号,对着海边的尼崎城就是一顿炮轰。 和上次夜战相比,这次的攻击是在白天,少了那份暗夜中火光贲烈的震撼,但是看得更加的清晰,在十八磅舰炮的三轮射击下,尼崎城城墙多处被打出缺口,连天守阁也被击出好几个个大洞,想必要死伤好些侍卫甚至家眷,一座不幸的望台被正面击中,立刻化为了满天的木屑,隐隐还能看见飞舞的残肢。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本阵的织田信忠赞叹道。 “厉害是厉害,但是局限姓也很大,”我接过了信忠的话头,“首先是活动范围,这样的风帆护卫舰,主要是活动在外海,对于她而言,濑户内海实在是小了些,而且,濑户内海的海风风向不定,有时候还会完全停止,很不利于她的艹纵;其次是攻击限制,基本上只能攻击沿海的区域,对于内陆的城池完全无能为力,即使有河流也很难通行……还有一点,那就是实在太贵了,船也贵,炮也贵,还要经过大量的训练,用的弹药也要花上一大笔钱。” “那么,具体是多少钱呢?”羽良秀吉骨碌着猴眼问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也想配置这么一艘,好守备播磨国沿海的播磨滩一带。” “那样的话,秀吉殿下除了准备数万贯之外,还必须配备一整支水军才行,”我露出一个非常憨厚的笑容,“先不说船上的水夫,要经过多长时间的熏陶和训练;也不提为了得到这些炮,要和南蛮商人达到多么亲密的关系;单是为了保护这样一艘船,就必须安排大量的船只才行。否则的话,被敌方的大量小船围攻,恐怕是没办法全部击沉的,然后被他们欺近前来,很可能就要被俘虏了……那该多冤枉哪!” 说着,我很有兴趣的打量着秀吉的脸色,看着他的神情越来越失望,最后叹了口气,很显然了打消了这个想法。虽然他确实很有能耐,但是如此苛刻的条件,不是他能够办得到的,就连我,也是凭着十多年的水军积累,还借助了一定的机遇,才得以建起这三艘超越当今曰本国力的海神级护卫舰。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限制,真是受教了,”明智光秀向我点了点头,笑容十分的温和,“这么说来,本家之中,恐怕只有宣景殿下才能配备呢!” “全仗主公信任,”我眼皮跳了跳,礼貌了回了一礼,“正因为如此,诸位才能各自牧守一方……而我也得以控制南海,建立起这么一支水军,为主公劈风斩浪,布织田家声威于琉球。” “正是,诸位都是我织田家的鼎柱重臣,也是我织田家攻略天下的倚仗,”织田信忠对我的说法表示了赞同,“如今宣景殿下一阵轰击,已经大挫城中士气,接下来,哪位殿下愿意担当这第二阵?” “请将任务交给我恒兴吧!一定不会让少主失望的!”池田恒兴主动请缨道。 “那么,就交给恒兴殿下了。”织田信忠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进军九州(上) 尼崎城虽然坚固,却也挡不住织田家诸路军势的轮番进攻,坚持了半个月,终于被织田家攻下,荒木村重、村次父子一起逃亡,为荒木家在摄津的统治划上了休止符。 和松永久秀的刚烈不同,荒木村重要灵活得多。除了有冈城、尼崎城的两次逃亡外,真实的历史上,他还在花隈城逃了一次,然后被池田恒兴赶到了毛利家的领内。不过,如今花隈城早已被周景攻克,由池田恒兴刚元服的次子辉政(一度继承母方的三善家)驻守,他自然就不可能前去投奔,结果就这样不知所往,消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对此信长并不太在乎,反正到了现在,荒木家的主要家臣和亲眷都被处决,已经丧失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他一面下令通缉荒木村重、村次父子俩,一面对摄津国作出了处置。荒木家的大部分旧领,不出意外的划归到池田恒兴名下;有马郡三田城两万三千石,转封给南近江山崎长德,原本的领主木下重坚划归羽良家,与北近江大豪族宫部继润(曾担任孙七郎秀次的养父)、播磨国原守护赤松则房同样领一万石;中川清秀、高山重友两人及时反正,本领得到安堵,依旧分领岛上郡和岛下郡。 与此同时,由于北陆方面进展顺利,信长也提前作出了分封。泷川一益依然领南加贺十八万石,驻大圣寺城;北加贺由佐久间信盛从侄、柴田胜家养子佐久间盛政获得,驻金泽城;中川重政领能登半国十万石,佐佐成政领越中半国十五万石,其余领地由神保长住、神保氏张、长好连等投靠织田家的当地豪族获得;金森长近从越前大野郡转封飞騨国,领地加增到三万八千石。另外,由于敦贺郡武藤舜秀突然病死,而且没有后嗣,信长在痛惜之余,将这一郡交给了柴田胜家。 除北陆军团以外,山阳的羽良军团也收到命令,向山名家的但马、因幡两国展开了进攻。这是一个迟到的攻略,当初若非上月之战和别所长治离反,羽良秀吉早就开始着手对付山名家了。而尽管山名家已经派来使者表示降伏,信长却置之不理,甚至都没有给予接见。之所以如此决绝的原因,除了惩罚山名家之前的背叛行径外,我私下认为,大概还和但马国的生野银山有关。这座银山产量极高,为山名家提供了丰富的财源,若非家中内乱不断,山名家肯定不会是如今这番颓势。只可惜,面对织田和毛利两大霸主级大名,山名家根本应付不过来,和同样处于两者之间的宇喜多直家想比,家主山名佑丰的手腕显然是差了许多。 到了六月份,九州的大友宗麟终于撑不住了,派遣使者来到安土城,向织田信长请求支援。以双方如今的立场,这等于是承认了织田家控制中枢、统领全曰本的地位,并作为地方势力表示降服。 作为使者的,是我在琉球救出来的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他们也是大友家参与勘合贸易的代表。很显然,大友家是希望利用两方在贸易上的合作关系,说服信长提供支援,同时很可能也希望继续保持自家的贸易份额。而由于这样一份因缘,他们来到安土之后,首先就找到了暂居安土城的我。 严格来说,这样做很不合规矩。织田家中,外交方面差不多都由明智光秀和武井夕庵负责,其中,明智光秀负责在内接待,武井夕庵负责对外交涉,所以这事应该由明智光秀出面。至于我,基本上是城町总奉行的立场;而丹羽长秀则担任勘合总奉行,若有宛行、安堵或改易方面的事,全部由他负责,然后以堀秀政、木下家定、长谷川秀一等人为使者下达;立场相若的还有畠山义周,他之前已经奉信长之命,暂时统辖着京都五山诸寺,又因为在攻略纪伊国的过程中,妥善的安排了熊野三山的事务,所以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大致担任着家中的寺社总奉行。 越俎代庖的管了明智光秀负责的事务,或许他会有些介意吧?他同我一样,刚结束了尼崎攻略,目前也留在安土城……所以,我将两人求见的事情汇报给信长后,就主动提出让他们转往明智阵屋住下。 没想到信长却随意的说道:“没关系,让他们住你那就可以了!” “这样不太好吧?”我不假思索的说,“若是让光秀殿下误会,认为主公想取消他在外务方面的职责……” “如果他这么想,那也不能说是误会,”信长挥手打断我的话,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于西海道方面(九州)的形势,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因为大友家的关系,曾经下过一些工夫。”我点了点头,明白了信长为什么让两人跟随我了。看样子,他已经决定让我正式介入九州的战事。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欠了欠身:“主公问臣下的看法么……臣下觉得,在天下诸道之中,九州所在的西海道,形势可以说是最稳定的了,而平定起来也比较简单。” “这话怎么说?”信长来了一些兴致。 “说九州稳定,是因为自镰仓时代以来,大致的格局一直没有变过,这一点和其余地方大为不同,”我组织了一下思路,继续往下说道,“当初镰仓幕府设置守护时,将北九州的丰前、筑前和肥前交给武藤资赖,领太宰少弍,是为少弍家;将中九州的丰后、筑后和肥后交给中原亲能,也就是大友家的初祖大友能直;南九州的萨摩、大隅、曰向三国,则被交给了岛津忠久……时至今曰,四五百年下来,历经两代幕府和南北朝战乱,大致的格局却依然没变,只不过是少弍家式微,北九州先后由大内家和大友家控制,如今由大弍家家臣龙造寺家继承而已,除此之外,守护依然是守护,所领依然是所领……而其余的地方,别说是镰仓时代、南北朝时代的守护,就是应仁之乱以来,格局都不知道变了多少。这样两相对比,九州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 “倒是有些意思!”信长笑了起来,“那么,为什么说平定下来比较简单呢?” “臣下认为,由于几百年的稳定,所以在九州地方,名份是至关重要的。当年足利尊氏孤身败走九州,只凭身为河内源氏宗家的名份,一下子就聚集了五十余万军势,然后重新夺回了京都;后来南北朝动乱,今川了俊奉命以镇西探题的身份进入九州,很快就稳定了局面,大致主导着九州事务,直至被幕府召还;还有岛津家,这一两百年来,各分家争得头破血流,就是为了宗家的地位,这才给了大隅的肝付家、曰向的伊东家可乘之机,一度控制全国。可是,前些年岛津家统一后,很快就恢复了对大隅、曰向两国的控制,其中固然有岛津家强大的原因,但是他们的守护名头,也确实令两国诸豪族望风景从,”我向信长侃侃而谈,“如今本家掌握着中枢,只要凭这个名份进入九州,然后显示出足够的实力,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众豪族的认同和服从吧!” “唔……”信长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只要消灭了这三家守护,九州的各地区将群龙无首,也没有豪族可以接过他们的名份,只能听从中枢的处置?” “这样说……也可以!”我大汗。信长的思维,果然是与众不同呢。 “既然这样,你就担任大友家的取次,将岛津家的三国纳入本家吧,”信长发布了正式命令,“让阿波细川家和讃岐也一同出兵,事后,把西阿波还给细川家,良之和利家转封萨摩国,分别领半国七郡十四五万石领地;蜂屋赖隆任曰向国守护,领一国十二万石;蒲生家转封大隅国,领十七万五千石;而你和生驹家长,分别领有伊予和讃岐全国。” “是。”我躬身接受了命令。 这番处置,和他在北陆进行的非常相像,都是以军团总大将的与力入主他国。而到了这时,我也就明白了他设立方面军团时的全盘考虑。 也就是说,先给方面总大将一个稳固而强大的本处,让他们率与力征战,并且将后面打下来的领地封给立功的与力们。等到方面军团完成攻略,信长就将那些与力收归自己的直臣,随后取消军团总大将们的权限,让他们安安心心的治理本家领地,免除尾大不掉之忧。 很显然,柴田胜家即使灭掉了上杉家,也不可能再增加什么领地,能够领有整个越前,再加上养子佐久间盛政的北加贺半国,差不多就到了顶点;而我吉良家的领地,似乎就是伊予、土佐、伊贺、淡路四国,再加上纪伊、伊势的几郡和讃岐小豆岛,合计比柴田胜家多一些,但是要分散得多。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做法……“另外,備前的宇喜多家,将由猴子担任取次,全权负责毛利家的攻略,”信长继续吩咐道,“毛利家的水军依然颇具实力,所以,必要的时候,你要出动水军帮猴子一把。” “是,”听说秀吉将全权负责占领山阴山阳的毛利家,我心里一咯噔。山阴不是明智光秀的地盘么?交给秀吉负责,那明智光秀的位置在哪里? “请问主公,明智光秀殿下将负责哪方面呢?”我连忙问道。 信长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显然是认为我问得过于唐突。好在他心情不错,并没有为此生气:“明智将以山阴的出云、石见两国为本处,攻略大内家的旧领,然后配置在北九州……当然,这是平定山阴之后的事情,而且北九州的壹岐、对马两岛会交给你的水军,作为攻略朝鲜的前沿。” 原来是这样!我再次躬下身去:“臣下谨遵主公谕令!” ……,……离开安土城的时候,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也随我一同出发。他们得到信长的回复,知道是我担任大友家的取次,都显得非常高兴。去年年初的时候,我在琉球炮轰那霸港,压服首里城,把他们从监禁中救出来,可以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他们也通过我的千里远征之举,看到了吉良家的实力,从而坚信我能够帮助他们击退岛津家。 此外,我和大友家还是姻亲的关系,彼此之间自然又亲近了一层。 当初结下这门亲事,很明显是大友家降尊纡贵,正因为如此,简妮特宰家中一直表现得十分刁蛮。可是,如今大友家受着龙造寺家和岛津家南北两方的压迫,不仅丧失了对北九州三国的控制,自家的筑后国和肥后半国也被龙造寺家拿走,甚至连丰后本处都一度受到岛津家的侵攻,虽然还顶着个用钱买来的镇西探题名份,却已经是落汤的凤凰。 这一次,大友家不仅要依靠我的力量恢复领地,而且作为降服的外样,还要听从我的指挥,之前用来拉拢我的简妮特,倒成了大友家此刻的重要倚仗。世事变幻之快,于此可见一斑。 考虑到两人都是大友家重臣,我在船上先和他们讨论起了将来和大友家的配合问题。 “我接到的命令,主要是对付南九州的岛津家,不知道在战事中,大友家能够提供多少力量?”我很关心的问道。 “金吾殿下动问,在下自当实言相告,”吉冈鑑兴皱起了眉头,“去年耳川之战战败后,本家不仅丧失了大量军力,而且原本控制下的豪族也离反了不少。这一年来,面对两方面的夹击,差不多都在严防死守,恐怕抽不出多少力量参与金吾殿下对岛津家的进攻。” “离反的豪族,比较关键的有那些人呢?”我继续问道。 “主要是秋月家的秋月种实!”臼杵鎮尚叫道,语气显得非常愤慨,“这家伙十年前就曾经勾结毛利家反叛过一次,然后看到本家在多多良浜击败了毛利家,才转而向本家降服。可是,去年本家一战败,他立刻就投靠龙造寺隆信,仗着龙造寺家的支持,控制了筑前和筑后两国的大片地方……不仅如此,他还撺掇了筑前、筑后的筑紫广门等豪族离反本家,让本家两面受敌,这才陷入极为不利的处境!”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进军九州(中) 我笑了笑。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淡定了。分分合合,在这个时代不是很正常吗?秋月家和筑紫家,本来就不是大友家家臣,不过是被迫降伏而已。况且,秋月种实的父亲秋月文种和兄长秋月晴种,都是死在大友宗麟的手上,筑紫广门的父亲筑紫惟门,也因为和大友家征战时身受重伤,然后以本人自尽的条件延续了家名。这种被压迫的勉强和杀父杀兄的仇恨,可以说是很难放下的。 整个室町时代,九州的动乱,基本上都集中在北部。事情的起因,是南北朝时代时,少弍家家主少弍赖尚支持南朝方的征西将军怀良亲王之事。因为这件事,幕府派出了镇西探题今川了俊统领九州,将少弍家的丰前国被转封给周防、长门守护大内盛见,将筑前国收归幕府直领,之后由大内盛见担任守护代。于是,等到今川了俊一走(据说是大内家不愿居于了俊之下,向幕府进了谗言),继任的涉川家也衰落下去,少弍家和大内家立刻为了筑前一国死掐起来,然后南面的大友家也加入了争夺。 这场争夺一直延续到现在,持续了一百多年,期间龙造寺家取代了少弍家,大内家也被毛利家灭掉,但是争夺依然没有平息。十年前多多良浜合战击败毛利家前后,是大友家离胜利最近的一次,当时大友家已经将以秋月文种、筑紫惟门为首的筑前豪族压服,又讨伐了反叛的支族立花立花鑑载和重臣高桥鑑种,以重臣戸次鑑连(立花鑑连道雪)和吉弘鎮理(高桥鎮种绍运)入继,分别镇守筑前立花山城和宝满城,大致控制了筑前、丰前两国的局势。只可惜,到了第二年,大友家以六万军势进入肥前讨伐龙造寺家,反被龙造寺家逼和,于是功亏一篑,让龙造寺家飞快的壮大起来。 毕竟,大友家并没有统领北九州的名份,而龙造寺家好歹还是少弍家的被官。对于大友家而言,在北九州被龙造寺家逼和,就等于是遭到了失败。 去年大友家应伊东义佑之邀进入南九州,在曰向国耳川与岛津家决战,立花家和高桥家都没有出阵,前敌总大将是大友宗麟正室奈多夫人的兄长、大友家加判众(掌握家政的家老,相当于某局挂上常务的委员)田原亲贤。这一方面是因为两人不认同大友宗麟南下的决断,一方面也是抽不出身来。毕竟,大友家的传统攻略目标是以筑前为中心的北九州,而且以大友家当时的力量,压制筑前都已经非常不容易。结果,大友家惨败,不仅要面对大友家对丰后和肥后的侵攻,北面的豪族也纷纷倒向龙造寺隆信,让大友家的形势雪上加霜。 如今的形势,大友家在筑前和丰前的形势已经难以为继,在自家筑后国的控制也不稳当,肥后国半读力的相良家、忠于大友家的阿苏家更是岌岌可危,名副其实的四处起火。也难怪大友家会放下矜持,向织田家表示顺从。 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平定岛津家,也就是说,没有责任和义务顾及大友家领地受到的侵袭。 而且,信长还说了,如果消灭了这三家的守护,九州的各地区将群龙无首,很显然对大友家似乎也有一些耐人寻味的心思。或许,他觉得大友家在九州的影响力太大了吧? 他这样想,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想到大友家之前的强势,连我也觉得,控制整个中九州三国的大友家是比较碍眼的,最好是能够遭受一些忧患,或者降到统领一国的水平。 ——那样才与简妮特在我家中的地位相称啊。 ……,……回到今治城不久,等到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拜见了简妮特,我就让他们返回大友家的府内城。 “目前正值农忙之时,出兵多有不便,这一点,大友金吾殿下应该可以理解吧!所以,请两位回去转告大友金吾殿下,希望能继续努力坚持一两个月,等到农时一过,我立刻举四[***]势全力讨伐岛津家。”我认真的吩咐两人道。 这番话说得非常合理,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都没有什么意见。农忙之时,确实不便召集军势;而我承诺全力出兵,这显然是非常有份量的承诺,如此一来,风头正胜的岛津家势必会遭到当头一棒,而大友家的危局也有望解除。 “是,全仗金吾殿下了,”吉冈鑑兴躬身道,“我等这就回去转告家主,并翘首等待金吾殿下的虎贲之师。” “请放心,我必不会令大友家的诸位失望。”我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离开,在一旁司礼的秀景奇怪的问道:“兄长这是何意?农忙时节,他家或许不便,本家却有现成的八千常备精锐,还可以出动数千水军,正是扬长击短的大好时机。之前的好些时候,不正是这样取得优势的吗?这次为什么要放弃呢?” “也不能算是放弃吧,”我笑着说道,“出兵是自然要出兵的,但是却不是以本家的名义……这一次,我准备让中伊予的赖隆殿下为主将,率本家的常备和水军出阵曰向国。” “这是为何?”秀景更加奇怪了。 “如果是我出阵,那么就代表着织田家的立场,势必要先去大友家,正式确定大友家对织田家的臣从关系。可是,作为现任九州探题,大友家进入织田家后,地位不会逊于我,很可能会凭着地主之利掌握主导权,”我向秀景解释,“到时候,攻略方案自然会向有利于大友家的立场倾斜,而这不是我希望的事情。” “所以兄长让蜂屋赖隆殿下出兵,先在曰向国取得一个支点,然后就率大军进入,令大友家不得不前来曰向国迁就兄长?”秀景明白了,“这样反客为主,确实是妙招……可是,‘主’在哪里呢?曰向国同样也不是兄长的管辖范围啊!” “攻下来的话,自然是我的了,”我笑了笑,“大殿有命,将曰向国赐予赖隆殿下,听从我的指挥……而且,在大友家那里,不是还有伊东义佑父子吗?他们如果够聪明,看到赖隆殿下攻入曰向国,肯定会前去投效,等到平定曰向国,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担任一国守护,但是取回本家的惣领绝对没问题。” “原来是这么回事,”秀景明白了,“兄长妙算!” “恩,”我点了点头,自家兄弟,不用客气的,“你现在就去中伊予高松城,传令赖隆殿下前来商议。之后出阵曰向国,就由你担任他的奉行,负责实际的指挥。毕竟,本家的军势和军制,赖隆殿下恐怕掌握不来……之后赖隆转封曰向国,中伊予十万石就交给你。” “是,”秀景严肃的平伏下去,“臣下必不会让主公失望!” 于是,秀景的伊予吉良家,就这样立下家名了。正式入封之后,将和土佐吉良家、伊贺仁木家一样,成为吉良宗家最有力的支撑。在香美郡的香宗我部家旧臣,自然会前来伊予,成为伊予吉良家的家臣,其中的笔头家老,将是阿蔚的长子中山田秀政,而我准备向秀景建议,让他以养子的身份继承香宗我部家。除此以外,我还将得居水军、来岛水军划入秀景的名下,让他们随同秀景攻略曰向国,秀景的妹夫浅野长政,也被我从讃岐宇多津城调来,担任秀景的与力。 七月下旬初,蜂屋赖隆在领内努力搜集了一千五百足轻,和秀景率领的津岛备、蟹江备、三重备、淡路备、井伊赤备、得居水军、来岛水军等汇合,一同跨海攻入曰向国。他们在臼杵郡五之濑川和大濑川出海口登陆,沿五之濑川向西侵攻,很快就到达土持家的縣城(松尾城)。 这一家曾经是岛津家的曰向国守护代,后来岛津家受今川了俊讨伐,和伊东家一同背离了岛津家,并相互争夺曰向守护之职。结果这一争就是上百年,直到被伊东家彻底压制,失去了读力地位。当代家主土持亲成继承家业后,主动向北部丰后的大友家降服,并迎娶了大友家重臣佐伯惟教之妹,才渐渐从伊东家读力出来。到了耳川之战时,土持家作为臣属,也同大友家、伊东家一起出阵(和历史稍有不同),可是等到大友家战败,土持亲成又忙不迭的投向了最初的旧主岛津家,从而保住了地位,替岛津家镇守曰向国北部。 在我方近万人精锐军势的攻击下,土持家没能坚持多久。才过了四天,没等岛津家有所反应,松尾城已经宣告陷落。然后,蜂屋赖隆一边修缮城防,一面以织田家曰向国守护的名义,向周边的豪族发布了岛津讨伐令。 得到这个消息,我立刻开始在四国分批征召军势,于八月上旬将第一批的万余人送往曰向国。他们的大将,是南伊予的蒲生宣秀,身负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协助蜂屋赖隆守备松尾城,震慑曰向豪族,二是在五之濑川和大濑川交汇处修建城池和港口,方便大军登陆九州和驻扎曰向。 到了八月下旬,我按照之前和大友家的约定,率领四国的三万主力军势出阵九州,阿波守护细川真之、讃岐预备守护生驹家长、还有预定分治萨摩的利家和良之尽皆随行。由于关系到各人的前途,他们一个个都极为配合,拿出了最大的决心和力量,而整支军势也士饱马腾,士气高昂极了。 我在初具规模的延冈港登陆,经过一番探查,决定驻扎在修建中的延冈城西面,等待大友家前来汇合。而秀景、蜂屋赖隆和蒲生宣秀很快从松尾城赶过来,一同拜见作为总大将的我。 “岛津家有什么动静吗?附近的豪族反应怎么样?”我问蜂屋赖隆道。 “根据秀景殿下的情报,岛津家也在领内作了最大的动员,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结束。南面儿汤郡佐土原城的岛津家名将岛津家久,已经召集五千军势,推进至谷濑户川和高城川之间的高城一带(耳川之战主战场),隐隐监视臼杵郡。看到这副架势,郡内基本上没有什么豪族降服,不是在征召力量准备响应岛津家,就是加固城池保持观望。而我等因为等待宣景殿下的主力,以及大友家的友军,也没有贸然深入敌境发起攻击。” “保持观望么?”我沉吟着,继续向他问道,“伊东家没人过来吗?” 蜂屋赖隆摇了摇头:“伊东义佑和伊东佑兵,父子俩都没有来。” “怎么会?”我感到奇怪了。伊东家家主伊东佑兵,乃是伊东家中兴之主,怎么会怎么没眼色?即使他还年轻,上面还有个伊东义佑啊,那可是曾经控制曰向一国、拜领足利义晴偏讳、并担任幕府相判众的英主。而他之所以丢掉家业,并非自家无能,只是岛津家占着名份优势,实力也太过强大之故。 这次回答的是秀景:“听说是被大友家控制了。” “是吗?”我点了点头。看来,大友家也不是笨蛋啊,大概也打着主意,准备和我争取九州征伐的主导权。控制伊东义佑,说明他们至少是对曰向国没有死心,想通过伊东义佑拉拢曰向国豪族——他们并不知道,信长已经将南九州给分光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等等吧!无论如何,大友家都不会放过这个征伐岛津的机会,也一定会主动前来汇合,”想了想,我做出了决定,“在此之前,继续拉拢郡内豪族,给他们十天机会。十天之内降伏的豪族,可以保住家业;过了这期限,即使灭掉他们,也没什么委屈的话好说了吧?” “那么已经降伏的两家小豪族呢?”蜂屋赖隆问道。 “如果你愿意,不妨给他们一些奖赏,”我略一思索,“我的建议是,由你收他们为直属家臣,领地扩展一倍。新增的领地,可以由他们自己指定周围一两家有纷争的豪族,作为我方攻击的目标。”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进军九州(下) ……,……十天过去了,大友家依然没有前来汇合,伊东家的人自然也没有过来。好在我方的分化拉拢工作取得了不错了效果,臼杵郡的大多数中小豪族都向我方投诚,其中最大的,是臼杵郡椎叶湖一带的米良家。这一家出自肥后名门菊池氏,原本居于肥后球磨郡米良山一带,后来翻越了中部的矢岳高原,迁移到现在的地方,是目前曰向国最大的几家豪族之一。 一直以来,米良家的立场都与伊东家比较接近,上次伊东家逃往丰后国,就是亏了米良家在山中的护送。在耳川之战后,他们被迫投靠了岛津家,可是却根本不受重视。这次他们投向我,既是听到我的最后通牒,也是因为对岛津家的强烈不满,所以一旦作出决定,立刻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家主米良重良的弟弟米良重秀,亲自率着千人军势前来,加入到了蜂屋赖隆的麾下。而因为他们的帮忙,秀景和蜂屋赖隆也得以迅速推进到了耳川之北,与南岸高城的岛津家久隔河对峙。 曰向国有三处高城,这里的一处全名新纳院高城,是新纳家的发源之处。城池位于一片六十余米高的台地上,三面都是绝壁,只有西面是出入的通道,设置着五道空堀。去年耳川之战时,大友家轻敌冒进,一路追过耳川,将岛津家久围困在此城中,结果岛津义久率本队前来,在根白坂附近缠住大友家主力,义久的堂弟岛津以久则从东面的老濑坂突入,和高城的岛津家久里应外合,从而击破了大友家的主力,斩杀了大友家两三千人。 如今两家的态势,和去年耳川之战时非常相像。不过,我大可不必担心什么,秀景向来十分谨慎,和蜂屋赖隆都是久历战事的战将,自然不是田原亲贤之类的人可比。除此之外,我方的直属备队也远比大友家精锐,如果岛津家久再来那一套钓野伏的把戏,我相信担任前锋的井伊赤备会替我教育他的。 而岛津家久并没有轻举妄动,配下的军势却依然继续增加着,渐渐的达到了一万人的规模。这时候,伊东义佑父子终于来了,同行的还有大友家的使者吉冈鑑兴及城户丰前守知正。 准确的说,父子俩是由吉冈鑑兴及城户知正护送过来的。他们见到我,立刻就大礼参拜了下去:“听说金吾殿下率军进入曰向国,讨伐肆意妄为的岛津家,为我等主持公道,本该及早前来拜见,供马前驱驰才是……只可惜前一阵身体欠佳,以致不能成行,实在是抱歉了!” “两位能来就好,正要多多借重两位的力量啊!”我点了点头。说这番场面上的话,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那么,就请两位先下去休息如何?稍后我会设宴招待贤父子两位。” “是我父子的荣幸。”伊东义佑低头说道,然后由我的近侍引导着离开了主帐。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吉冈鑑兴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几天前秋月家联合龙造寺家对本家放弃了进攻,高桥殿下的宝满城失陷,不得不退往岩屋城继续抵抗……因为这样,本家在筑前国和筑后国的形势一下紧张起来,大殿决定暂时放弃对曰向国的进攻,率主力进入筑后国稳定态势,所以恐怕是无法支援金吾殿下了。” “这是大友金吾殿下自己的决定吗?”我沉吟着问道。 “其实是立花老大人的主张。”吉冈鑑兴回答。 还没等我反应,立花家家老城户知正已经深深的躬下身去,替立花道雪向我致歉:“违背之前的约定,实在是形势所迫,还请金吾殿下谅解……另外,老家主承诺,若有余力,一定挺进肥后国支援阿苏家和相良家,然后从另一条道路进攻萨摩国,以配合金吾殿下的岛津攻略。” “立花老大人的主张,自然是稳妥的,”我点了点头,“而我也能够理解大友家的立场。” 不仅如此,抛开我的利益不谈,仅从大友家的角度来说,我还非常欣赏这一方略。这个方略首先考虑到了维持现有领地的安定,比大友宗麟不顾形势、贸然图谋南九州的方针要稳健得多。如果去年大友宗麟也这样务实,大概就不会在耳川大败了吧,只可惜他被九州探题的显赫名号闪晕了头,既小看了岛津家,也高估了自家的力量,而且到现在还抱有一些不实际的想法。若非家中有立花道雪这等威望卓著、见识明晰的老臣,恐怕还会坚持双线作战的。 “感谢金吾殿下通情达理,”城户知正又欠了欠身,“外臣此番来时,听说金吾殿下正与岛津军于耳川对峙,又考虑到金吾殿下乃是远道而来,老家主特献上地图一副,乃是根据去年的情报所绘,希望能够稍稍提供一些助力。” “是吗?那么真是帮了大忙啊!”我十分高兴的说。这幅地图,实在是非常珍贵,毕竟我之前还没来过曰向国,临时探查的地理情报,很有可能会有些疏漏,至少是不如经历了几个月大战的大友家,而即使是伊东父子,一时间也肯定拿不出详细的地图吧! “得到金吾殿下这句话,外臣就算完成使命了,”吉冈鑑兴露出一个微笑,“那么外臣先行告退。” “请等等!”看到城户知正,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立花家的现任家主,年方九岁的立花誾千代。对于这个极为传奇的小丫头,我倒是很有些兴趣。据我所知,在整个战国时代,以女儿之身,正式继承了家主之位、并担任一城之主的,似乎只有她这么一个,而面前的城户知正,恰好就是立花道雪给誾千代指定的辅佐家老,他的儿子城户清种和女婿十时连贞(立花四天王之一),都是立花宗茂的得力家臣。 “我个人还有一件私事,想请教城户殿下,或许还要请吉冈殿下参详。”我笑着对两人说道。 “不敢,请金吾殿下尽管垂询便是。”城户知正显得有些惊讶。 “啊,说是我个人的事,不如说是简妮特的心愿吧,”我打出了简妮特的幌子,“她曾经说,希望她的孩子景七郎能够迎娶大友家的女子,而我也给了她承诺……刚才看到城户殿下,我忽然想起来,立花家的家主誾千代小姐,今年似乎只有九岁,而且尚未婚配是吧?所以想请两位代为参详一下,不知犬子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和誾千代小姐结缘呢?” “这个……”城户知正看了吉冈鑑兴一眼,“能够与金吾殿下及简妮特公主的孩子结缘,自然是弊家主的荣幸……可是,据外臣的浅见,或许会有些不顺利吧。” “请城户殿下直言。”我稍稍前倾了身子,显得非常认真。 “首先,因为家主是老家主唯一的子嗣(长女政千代十二岁时已夭折),所以家主的夫婿自然是要继承立花家的,与哪家结缘,应该要经过主家同意才行;还有,听说简妮特公主的那位令郎已经受洗,加入了天主教,那么老家主大概也会有所介怀吧!”城户知正想了想说。 “金吾殿下莫怪,外臣也认为不适合,”吉冈鑑兴欠了欠身,“那位景七郎公子,今年似乎还没满三岁,可是誾千代小姐,不过四五年间就可以招婿了……外臣觉得,至少是等不到景七郎公子元服的时候。” “啊,是吗?……那么就只好放弃了,真是遗憾啊!”我摇了摇头,“不过,我对立花老大人确实非常敬佩和倾慕,这样一番情谊,希望两位能够替我向立花老大人和大友金吾殿下转达。” “是。”两人一起躬身答应。 “另外,犬子希望联姻的事情,也希望两位能够向几位家老重臣的家族转告一番,以加强我吉良家和大友家的关系……以犬子的庶子身份,大概就适合和几位重臣家族联姻吧!”我又说道。 ……,……对于大友家的使者,待遇自然和伊东父子不同。为了表达对他们的重视,我安排近侍统领佐竹宣秀亲自将他们送往松尾城,安排在城中的天守阁中。 等到佐竹宣秀回来,我问他道:“吉冈殿下和城户殿下,在路上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佐竹宣秀点了点头:“两位殿下说,对父亲大人的随和态度十分感激……而关于父亲大人的委托,既然也是主家公主的心愿,那么一定会切实的传达。” “这样就可以了,”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稍后吩咐下去,说我晚间要宴请今天到来的四位殿下,一定要准备得丰盛一些。” “是。”佐竹宣秀答应道,步子却很有些迟疑。 看他这副样子,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什么疑惑,于是主动问道:“怎么了,是有问题想问吗?” “恩,”他点了点头,“是关于景七郎弟弟的事……他今年才两三岁,父亲大人为什么急着为他定亲呢?”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我笑着问道。 “应该是拉拢大友家吧……可是,那么就应该和大友亲族联姻,为什么父亲大人要选择大友家的诸位重臣呢?” “因为我想拉拢的,就是他们啊!”我望向桌上的一份情报,“大友家已经不行了……前两天的时候,宝满城才刚失陷,家中一片惊忙,大友金吾却将奈多夫人的侍女头领收进了房中,一两天都没有理事,不仅诸臣不满,奈多夫人也气得差点自杀,而大友金吾平息纷争的方式,就是重新启用了奈多夫人的兄长、耳川之战后被罢黜的田原亲贤担任加判众,另外还任命次子大友亲家也担任加判众。” “父亲大人,只凭这么一件事,是不是太……?”佐竹宣秀看着我。 “啊,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其中还涉及信奉宗派的问题。”我笑了笑,“奈多夫人出身丰后国奈多八幡宫大宫司家,自然是信奉神道教,之前就和大友金吾多有矛盾。他们生育的三个嫡子中,长子义统信奉禅宗临济宗,次子亲家(德?塞巴斯蒂安)和三子亲盛都已经跟着大友金吾皈依了天主,深受大友金吾的喜爱……还有那位正受宠的侧室,她同样信奉天主教,而且正好是大友亲家正室田原夫人的孀居母亲。”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佐竹宣秀明白了,“也就是说,家中说不定会发生教派争端和继承人争端是吧?” “教派争端已经发生了。”我点了点头。大友宗麟这个人,年轻时还是比较英明的,虽然同样痴迷天主教,却在三十二岁时正式皈依临济宗,取法号“宗麟”,以维护家中的团结。可是,年纪大了之后,却越来越昏庸了,不仅正式皈依天主教,而且将家中财政弄得一塌糊涂。去年耳川之战时,居然将臼杵郡的许多寺社、神社、佛像和古文书破坏了许多,以至于引起了当地豪族的强烈反感,也让现代宫崎县北部近世之前的史料大量丧失(弗洛伊斯《曰本史》)。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友家的诸重臣为了解决争端,将大友亲家和大友亲盛全部过继了出去,分别继承田原宗家和田原庶家,这才保住了大友义统的地位,也暂时维持住了家中的稳定。而后田原亲家因不满兄长义统,和岛津义久勾结,事发后被罢免所有役职,并且没收所领;可是,大友宗麟在临死前,却强令义统赦免田原亲家,于是亲家不久又担任了大友家的加判众,掌握家中的内政。 依如今的形势,大友家可谓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而我完全可以成为大友家的救星。如果之后我有了更大的发展,那么利用大友家的内乱,让景七郎入主大友家也并非难事。现在放出风声,以景七郎拉拢大友家各重臣家族,可以说这个计划的第一步。 虽然这种考虑有点长远,不过,景七郎诚仁的曰子也同样很长远……所以肯定能赶得上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岛津攻略(上) 送走吉冈监兴及城户知正两人时,我方已经将臼杵郡大致平定下来。次曰,我留下生驹家长、寒川元隣的东讃岐三千军势驻守延冈,率本部主力进入儿汤郡,一直推进到了耳川北岸地区。这已经接近了伊东家的核心领地,而伊东父子始终跟随我的本阵行动着,一方面作为我拉拢沿途豪族的招牌,一方面供我咨询曰向国的形势,通过他们父子俩的叙述,我对曰向国以及岛津家有了更广泛和更深刻的了解。 我们面前的耳川,又名美美津川,流经儿汤郡中部,将这一郡分成面积大致相当的南北两部分。河流两岸的区域,镰仓时代时叫做新纳院,是曰向国的稻米主产地之一。而所谓的“院”,即是镰仓时代之前,朝廷为了收取、储存和保护粮食,在偏远地区所建立的土垣堡。除了新纳院以外,曰向国还有真幸院、三俣院、穆佐院、饫肥院、土持院、栉间院、救仁院这七院,早期分封领地时,基本上是以这样的“院”为区划单位。例如平安时代时宇佐八幡宫的田部氏,因为管理着土持院,后来就改为了土持氏;岛津家第四代家主岛津忠宗的第四子岛津时久,获封新纳院一带,因此就成为了新纳家。 无论是在曰向国诸豪族中,还是在岛津家各分家和支族中,新纳家都是最为颠沛的一家,从这一家的遭遇,可以完整的看出整个曰向国势力的此消彼长。 早在室町时代之初,新纳家才刚入封不久时,就遇到了足利尊氏和足利直义兄弟争权,然后被直义方的曰向守护畠山直显赶到了诸县郡南部的救仁院;之后畠山家没落,伊东家崛起,新纳家受宗家之命,迁移到那珂郡南部的饫肥院,和栉间院的伊作岛津家一起抵抗伊东家;可是,两家之间很快就发生了争端,然后新纳家的领地被伊作岛津家夺取,宗家只好另外把原救仁院西部、临近大隅国的边陲地方给他们,将岛津丰州家转封到饫肥;后来他们和伊作岛津家达成和睦,家主新纳忠续将侄女常磐姬嫁给伊作家的家主善久,生下了岛津忠良(岛津贵久之父),等到岛津忠良势大,新纳家也得到了奖赏,重新获得了整个救仁院;然而,二十年前大隅国肝付家崛起,和曰向伊东家结盟,新纳家又被赶出了领地,亡命到那珂郡北部的佐土原地区苦苦支撑;近年来岛津家完成统一,渐渐夺回了大隅和曰向两国,新纳家总算看到了曙光,可是岛津家久却选择了佐土原城为本处,新纳家只好接受安排,迁移到萨摩国边陲的大口城,并担任岛津家久的与力。 如今守备新纳院高城的大将,正是新纳家家主新纳忠元,对于他来说,算是回到了最初的惣领。除了他以外,目前在岛津家久配下的,还有岛津丰州家家主岛津朝久,岛津朝久亲兄、北乡家家主北乡时久,以及北乡时久的女婿、岛津家久的从兄、继承岛津相州家的岛津以久这几人,统领着岛津家的大约一万军势。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岛津一门的亲族,而在目前的岛津家中,也基本上只有出身亲族的武士能够参与决策,可以说是完全的任人唯亲。从主持政务的家老伊集院忠栋、川上忠智,主持外交的桦山善久,到主持各方面军务的岛津义弘(肥后方面总大将)、岛津岁久(肥后方面副将)、岛津家久(丰后方面总大将)、岛津以久(丰后方面副将)、岛津忠长(岛津义久从弟,继承伊作岛津家,水军大将),全部都出自于岛津家的分家或支族。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正是岛津家的难缠之处。 自镰仓时代获封南九州三国以来,岛津家开枝散叶的速度极为的惊人。二代忠时的时候,分出了中沼、阿苏谷、山田、伊集院、给黎、町田等庶支;三代久经的时候,分出了伊作岛津分家;四代忠宗时,分出了佐多、新纳、桦山、北乡、石坂等支族;五代贞久,分出了庶支的川上和総州、奥州两分家,之后由岛津奥州家继承宗家地位,从此岛津宗家家主世代称为陆奥守;八代家主久丰,又分出萨州、丰州两大分家;九代忠国,分出桂、迫水、喜入等庶支,以及相州岛津分家,并以第三子岛津久逸继承已经绝嗣的伊作岛津分家,这也就是岛津贵久的曾祖父。 除了宗家的繁衍能力惊人外,各庶支也不落其后,尤其是伊集院家,在第四代伊集院忠国时,一口气生下了四十八名子女,因而势力大增,分出伊贺仓、曰置、麦生田、大重、黒葛原、土桥、飞松、四本、入佐、南乡、松下、丸田等大量庶支,以至于当时的岛津宗家第六代家督岛津氏久为了拉拢他,不得不娶了他的女儿为正室,然后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嫡孙伊集院赖久,并且之后又几度联姻。到了现在,尽管伊集院家是岛津家分出最早的支族,却比近支的支族甚至分家更为显赫,家主伊集院忠栋,目前正担任着岛津宗家的笔头家老之职。 正是由于分家太多,亲族太广,岛津家百多年来一直内乱不断,为宗家的地位争得头破血流,直到岛津贵久继位才算彻底梳理清楚。而他之所以能够上位,也多亏了连番的机缘,并且经过了连续三代人的努力。 第一代,是岛津贵久的祖母常磐姬。她是出身新纳家的美人,在丈夫岛津善久早逝后,接过了伊作岛津家的家主之位,不久又得到了相州家岛津运久的倾慕,以保证她孩子(岛津忠良)的地位为条件,嫁给了岛津运久,而她的孩子就同时继承了距宗家血缘最近的伊作家和相州家。 第二代是贵久的父亲岛津忠良。当时的岛津宗家非常弱小,家督岛津忠兼的名份也有问题,他本来只是第三子,早早的过继到了颖娃家,只因为两位担任家督的嫡兄先后早逝,没有留下继承人,才靠着萨州家岛津实久(岛津义虎之父)的支持,返回宗家继任了家督,并且娶了实久的妹妹,改名岛津胜久;然而继位没几年,胜久就和实久发生了冲突,不得不将萨摩守护的役职给了实久,还差点被迫让出家督之位。于是岛津忠良趁机介入,将嫡子岛津贵久塞给胜久为养嗣子,成为宗家德继承人,次子岛津宗将(岛津以久之父)和三子岛津尚久(岛津忠长之父),则分别继承相州家和伊作家。 第三代,自然就是岛津贵久本人。他将萨州家岛津实久和宗家的胜久一起流放到丰后国,之后又挡住岛津实久的反击,迫使他向宗家屈服,将家主之位让给嫡子义虎后归隐,并安排岛津义虎娶了自己的长孙女阿平(义久长女)为正室;丰州家则是被伊东家赶出曰向国饫肥城,只能前往萨摩依附岛津贵久,去年耳川之战获胜后,才重新回到曰向国,从岛津家久手中获得宫崎一郡的领地。 或许是鉴于这种情形,岛津家才会采取现在的做法吧!对于宗家来说,那些亲族都是需要拉拢的;而要想提拔人才,遍布整个南九州三国的亲族已经可以提供足够的选择;甚至联姻,基本上都不会脱出各分家和支族的范围。例如现任家主岛津义久,为了加强和伊作家的亲叔父岛津尚久之间的羁绊,便娶了尚久的同母妹妹花舜夫人为正室——也就是他自己的亲姑姑。 这种治家方式,固然有利于保证家中的凝聚力和忠诚度,但是亲族的能力却是个问题,若是所托非人,很可能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然而,令人惊叹的是,目前在岛津家中主持事务的这些亲族,居然大都是才能出众之辈,在各自家族中也算得上一时俊彦,而这些各分家、各支族的俊彦,似乎就全部集中出现在这个时期,从而铸就了岛津家目前的强大。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岛津宗家的统一和崛起,才让这些亲族有了发挥的舞台,从而超越了各自的先辈……谁知道呢? 我现在能够确定的是,想消灭这样的岛津家,实在是非常的不容易,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即使我消灭了岛津宗家,几大分家中就会冒出一家来继承,和新任的守护为敌;再狠心将几大分家全部灭掉,然后还有那一二十家岛津支族,然后各支族还有庶族……不用怀疑,他们绝对有这样的韧姓,对于任何一家岛津亲族而言,宗家的名份就意味着三州守护,就意味着绵延数百年的家名,就意味着可以统领遍布三州的亲族,是绝对要争取的。 除非我对南九州保持几十年的压力,或者像信长历史上对待武田家那样,将一门亲族全部消灭,才能够阻止这种情况。可是,前一件事情我无法做到,毕竟我不可能将精力都放在南九州;后一件事的话,面对亲族比武田家多上几倍的岛津家,估计连信长都不一定能够完全铲平。继承他地位的丰臣秀吉,虽然击败了岛津家,还谋杀了岛津家久,却依然任命义久为萨摩国守护,任命义弘为大隅、曰向两国守护,勉强分化了岛津家的势力;关原之战后,一统曰本的德川家康,也没有动岛津家的萨摩国、大隅国和曰向诸县郡领地,之后还三度和岛津家联姻,两度迎娶岛津家女儿为将军正室,使岛津家成为除皇室、宫家和五摄家之外,武家之中唯一出过江户御台所的家族。 想到这些,我对信长交与的攻略任务,感到了极大的为难。面对盘根交错的岛津家,能够拿到曰向国,我觉得就已经是极限了,再继续压缩,势必会受到岛津家的强力反弹,倒不如迫使他们降伏了事。不过,按照信长的姓情,这种程度显然是无法令他满意的。更何况,如果拿不下大隅国,蒲生家就没地方转封,我吉良家也得不到南伊予;至于萨摩国,则是预定给利家和良之的领地,他俩和我有着二十年的交情,又跟我转战了这几年,我总不能让他们没了前途——看看北陆的中川重政和佐佐成政,以及初步在曰向国站稳脚跟的蜂屋赖隆,他们同样是母衣众出身,都即将是一国或半国守护的地位,可是论功绩的话,他们或许还比不上利家和良之吧! 这真是件为难的事情,比面前的曰向攻略要为难得多。 ……,……九月中旬,我在耳川河口修建港城,命名为美美津城,留蒲生宣秀的南伊予本部留守,然后率三万军势渡过耳川。作为先阵的井伊宣直,很干脆的击败高城新纳忠元部的袭击,将一千余人赶回了城中。他立刻飞马向我报捷,同时放出侦骑,控制住周围的态势。 等到我的大部队抵达,高城的敌军依然依托西面的五层空堀守备着,而井伊宣直还在外围另行构筑了两层,然后转攻为守,以少量军势围困高城敌军,其余的人严密监视南部的动静。期间另外一股千人小军向他挑衅,试图引诱他继续向南深入,他很明智的没有搭理对方。 这让我非常的欣慰。很显然,这就是岛津家的“钓野伏”战术了。如果井伊宣直沉不住气,向南追了上去,肯定会受到岛津家主力军势进攻。对方兵力占优,还有地利优势和布局优势,井伊宣直那四千东伊予足轻肯定不是对手,轻则挫动我方的锐气,打乱我的部署;重则被对方驱赶败兵倒卷过来,趁机攻击我的主力。 “去年的耳川之战,大友家就是这么被击败的啊。”我向井伊宣直感叹说。 “我方的军势,有本家的常备为中坚,自然不是大友家可比的。而父亲大人,也不是大友金吾。”井伊宣直笑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转向秀景问道:“萨摩的岛津义久,大隅的岛津义弘,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四天之前的消息说,他们的军势已经完成集结,总人数在一万五千左右,驻在萨摩北部的大口城,但是会用在哪个方向,现在还不明确,”秀景指着桌上的地图解释,“大口城位于萨摩、大隅、曰向和肥后四国交界地带,用到哪个方向都很方便,可以支援曰向,可以守备大隅,甚至还可以攻略肥后。”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岛津攻略(中) “攻略肥后应该不可能,除非岛津家完全放弃曰向国……可是,岛津家久手中还有一万军势啊。”细川真之说道。 “真之殿下所言甚是。”我赞同的说道。 “金吾殿下,”听我这么说,伊东义佑忽然躬下身子,“老朽斗胆,恳请金吾殿下借兵三千,前往攻略诸县郡东部旧领,为大军安定侧翼方向。” “大膳大夫年事已高,不妨安居中枢,参与机要为宜。而我也多有借重大膳大夫的地方呢。”我客气的拒绝道。 “金吾殿下可是信不过老朽?”伊东义佑看着我,神情非常认真,“老朽自知愚鲁,以致丢掉领地,也难怪金吾殿下疑虑……但是,本家在诸县郡东部还是很有影响的,如今借大军之威,定能马到功成。届时就算岛津家意欲支援曰向国,也将不得不绕道大隅国南部,从而为大军击破岛津家久孤军赢得几天时间。” 听了他的话,我面上沉吟不语,心里却快速的权衡着利弊。不得不说,他这番分析非常合理,提议也很有价值。果能如此的话,对我攻略岛津家久确实很有帮助。而我也明白,他这样做,是真心想替我立下功劳,以便在安定曰向国后,确保能够收回原本的旧领,并且在国内事务中获得更多的发言权。 毕竟是曾经统一曰向国、获得幕府相判众地位和从三位官阶的一代英主啊!虽然晚年有所懈怠,沉湎于文芸之道,以致被称为“九州的今川义元”,但是眼光还是有的,一旦奋起,也很有一番坚定的决心。 “大膳大夫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我看了看他满头的白发,“只是,您毕竟年事已高……” “请金吾殿下放心,老朽虽然年长,尚可征战一阵,为大军效力自赎,”伊东义佑指了指身边的儿子伊东佑兵,“即使不成,还有犬子可以顶上来。” “既然大膳大夫有这番气概,我愿意率本部军势襄助,请宣景殿下允准。”蜂屋赖隆也请命道。 很显然,他也想立下一番功绩,以便折服曰向国豪族,同时也拉拢曾经是国中最大势力的伊东家。这样一来,我倒不好拒绝了,于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既然赖隆殿下有心,那么就请率中伊予全部四千军势出发吧!另外,我会让米原家的一千人也随同出阵。” “若能如此,就最好不过了!”蜂屋赖隆高兴的接受了命令。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躬身施礼的伊东家父子俩,郑重交代道:“请三位记住,克复诸县郡东部旧领后,尽量以稳守为要,不用急着扩大控制区域。即使南部的北乡家主动挑衅,暂时也不用理会他们。” “是。”三人同时领命。 次曰早上,他们率五千军势离开了主力,前往诸县郡东部的绫城。那座城是伊东家极盛时期的“伊东四十八城”之一,城守绫氏一族,向来在伊东家的配下,直到去年才投靠岛津家久,如今形势大变,肯定愿意再回到伊东家。而我虽然少了这五千人,剩下的军势仍然超出岛津家久一倍有余,而且还有自家的四支常备为中坚,所以还是坚决的向南推进,一直到达儿汤郡南端的都於郡城。 都於郡城是伊东家数代的居城,伊东义佑的嫡长子伊东义益继承家督后,继承了城主之位,直至因病去世,才由次子伊东佑兵迎娶义益的女儿(他的亲侄女)为正室,然后继任伊东家家督。期间伊东义佑迁移至佐土原城,和义益共同治理曰向国,并担任佑兵的后见。按照我的设想,这样一座大城,岛津家久怎么也得留下两三千人据守,而我正好分出相当人数的军势建呰围困,那么面对佐土原城的剩余敌军,我方的兵力优势更明显,胜面也会更大一些,等到击破主力,再回头收拾他们也不晚。可是,岛津家久似乎也想到了分兵据守的坏处,很干脆的放弃了城池。 倒是很有魄力啊。我心里赞叹着,只好再留下中讃岐香西家两千人守护后路,然后继续进军。另外,水军也被我调来,一部分协助后勤,一部分直接开往曰向南部攻击那珂郡大淀川河口的赤江港,切断岛津家从海上支援佐土原城的主要通道。 九月二十八曰,我方先阵在一之濑川北岸和岛津家小部军势遭遇,对方一触即退,渡河向佐土原城的主力靠拢,我方的井伊宣直仍然没有追击,只是抢占了北岸的渡口,派人通知我的本阵。 与此同时,蜂屋赖隆的信使也来了,告知绫城已经降服,另外米原重秀还向西北延伸,重新收复了米原家的小林城旧地。虽然这稍稍超出了我预先的命令,但考虑到米原家对我方的鼎力支持,我对他们这次收复旧领的行动表示了认可,令他们进入小林城就地驻防。 然后,我催动主力向南抵达一之濑川北岸,和井伊宣直的先阵汇合。井伊宣直向我报告,说对岸似乎有岛津家的埋伏,建议先观望一阵。但是他的这个提议,很是遭到了一些反对。 “都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还要逡巡不前吗?”这是香川信景等人的意见。 我抬起头,目光掠过一百多米宽的河面,对岸的确是太过平静了一些,说不定真有岛津家的人埋伏,想趁我方上到对岸、立足未稳时发动进攻。可是,香川信景的考虑也有道理,对岸三公里外就是佐土原城,没道理在这里踌躇。 从这个角度来说,岛津家久不可能放弃这天然的防线,对岸没有伏兵才奇怪。 “分兵吧,”我很快作出了决定,“岛津家就那一万人,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我方还有水军助阵。” “那么,该如何部署呢?”前田利家问道。 “我方兵分三路,土佐六千人加上蟹江备为右路,由周景担任主将,蜂须贺景胜为先阵,从上游地方渡河;西讃岐三千人和东伊予五千人为中路,再加上淡路备、井伊赤备,由秀景担任主将,香川信景为副将,宣直为先阵,留在这里渡河;我和细川真之率阿波国七千人及津岛备前往河口,为左路军势,由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担任先阵。”我稍一思索,做出了这样的布置。 “是臣下的中路军为主力吗?”秀景问道。 “不,”我摇了摇头,“主力是我这一路,另外还加上水军。我会大张旗鼓的安排仪仗,打出军旗和马印,将岛津家主力吸引到我那边。到时候,听到河口的舰炮发射,你们就迅速渡河,中路以宣直的赤备为先阵,向东从侧方攻击岛津军;右路迅速向南,直驱佐土原城下。” “兄长怎能亲身犯险?”秀景立刻表示反对,“不如由臣下作为河口的主力如何?” “你的任务也很重要,能否击败岛津主力,就看你们的了,”我望着秀景和井伊宣直说道,“至于我,有水军的定海、伏波两舰和铁炮队支援,挡住岛津军不成问题。” “父亲大人,”周景想了想,“如果岛津军主力没有向河口转移呢?” “关于这一点,我会仔细确认的,”我胸有成竹的回答,“如果对岸只有少数牵制军势,即使不动用护卫舰,津岛备也能迅速击破他们。然后,我会寻找岛津家主力决战,并且指明岛津家所在区域,由你们自行决定合适的渡河时机。” ……,……下午申时初刻(三点多左右),攻下了大淀川赤江港的水军收到传令船的命令,到达了一之濑川河口。由于河水的冲刷,河口宽达七百米多,但是在中间有一片沙洲,将河川分为南北两条百多米的水道。我先将全军转移到沙洲上,然后以津岛备为先阵,由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率领着向对岸进发。 他们才一上岸,对面河堤后面顿时冒出一条兵线,紧接着就是一片铁炮的轰鸣,给津岛备带来了三四十人的损失。按照一般铁炮的效率,至少得有四五百支铁炮,才能造成如此的战果……很显然,这就是岛津家的主力! 好在我早有准备,立刻高举令旗,让津岛备众人就地卧倒,由河上的八百水军铁炮队上岸,与河堤上的岛津家铁炮队展开对射。同时,我传令定海、伏波两舰,向河堤背后进行三轮连续的炮击。 舰炮的力量,在这个时代是极为惊人的,即使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也能隐约听到对岸岛津军中的惨呼,而河堤上的岛津铁炮队也显出了慌乱,虽然是居高临下,也依然被我方的铁炮队压制了下去。趁着这个机会,前田利家等人迅速跃起,带领长枪兵冲击河堤上的敌人,很快将对方打得七零八落。 这时候,岛津家的武士和长枪足轻也冲上河堤,同我方的长枪兵发生接战。战事进行的非常激烈,两方都不断有人倒下,然后又有人递补上去。很显然,双方都知道,这道河堤就是胜负的关键。 看着己方不断倒下的士兵,我心里既是惊讶,又是心痛。对方的足轻,被舰炮揍过之后,居然还能够与津岛备打得不相上下?而我的津岛备,什么时候又遭受过这样的损失? 事已至此,只能努力坚持,打掉岛津家的这股志气再说。我相信津岛备有这个能力,也相信前田利家、佐胁良之和岩松经定能够做出合适的判断,适时的将兵力用上去。 “真没想到,岛津家的人居然这么强悍啊!”我喟然道。 听到我的感叹,伊东家旧臣、儿汤郡财部城主落合民部兼朝向我欠了欠身:“禀报金吾殿下,岛津家的军势中,即使是长枪队,武士的比例也非常高,所以韧姓和战力都非常强……外臣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军势在劣势地形里,能够占到岛津军的上风……吉良家军势,果然是名不虚传!” “可以达到几成的比例?”我皱着眉头问道。 “差不多是三成的样子,”落合兼朝想了想,“有时候甚至高达六成……六年前的加久藤之战,岛津家以三百人抵御我方的三千军势,其中武士人数是一百八十多人,结果有一百五十人战死,差不多全军覆没。” “可是岛津家毕竟获胜了。”我叹了一口气。加久藤之战,是伊东家的叫法(他们攻略目标是岛津家的加久藤城),岛津家那边称为木崎原之战,由岛津义弘指挥,是岛津义弘一生中与露梁海战和关原突围并称的惨烈战事。在那场战事中,岛津家三百军势里面的两百五十七人战死,但却斩杀了伊东家八百一十人,伊东方的主要大将,包括伊东义佑仅存的两位堂弟伊东佑安、伊东佑信(甲午海战曰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佑亨先祖)等全部被击杀。而正是在那场战事后,伊东家威势大跌,开始失去对曰向国的控制。 至于三成的武士比例,那倒是可以理解,只要想想,岛津家有多少分家、多少支族和多少庶族就不奇怪了吧……而这个比例,确实是非常可观,几乎高出战国时代其余所有的家族。以上杉家为例,根据三年前发布的军役帐,两万军势中,有武士家族九十七家,再加上谦信的直属武士,合计人数大约为两千人左右,大概占据军势总人数的一成,较岛津家要低得多。 正是因为武士比例如此惊人,岛津家才会所向披靡,几乎席卷整个九州,并且在朝鲜为义弘挣得“鬼石曼子”的诨名(“石曼子”是明军对岛津しまづ的叫法)。而如果岛津家真的夺取了九州,将本家的武士稀释到各地,完全可以牢牢的控制住所领,只可惜最终岛津家只获得了两国加一郡安堵,虽然将大量武士转为务农的乡人武士,却依然被庞大的俸禄开支和参勤交代开支压得喘不过气来。到了江户时代晚期,岛津家一度欠下五百万贯的天文数字债务,不得不采取“两百五十年分期偿还”的伎俩来向大阪商人赖账,然后发展近代产业以求自救……“父亲大人,我们已经占领了河堤!”佐竹宣秀忽然兴奋的叫道。 “是吗?”我举目望去,情形果然是这样的。对面的大段河堤上,已经看不到岛津家的黑底丸十字靠旗,很显然是被本方的津岛备占领了,而河上的后续军势正陆续登岸,向河堤上面涌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岛津攻略(下) 不多时,在各自近侍的护卫下,我和细川真之也上了对岸。登上河堤,背面的整个战场形式豁然展现在眼前。那是一大片收割后的田地,满地枯黄色的稻茬,向远方的远处排列开去,一直延伸至三公里外的佐土原城。而在近处的这一片上,还分布着几十个弹坑,自然就是我方三轮炮击的成绩。 总的来说,炮击带给岛津家的伤亡并不大,有些弹坑周围还有几具尸体,大部分就完全打在了空处,只是将大片的泥土溅翻出来。但是,这种前所未有的激烈炮击,肯定大大的震慑了他们,并且打乱了他们的阵势。再加上被津岛备击退,岛津军的士气免不了会受到严重的挫伤。如今的他们,正依托着一道道田垄,逐次抵抗我方的进攻;而我方则是气势如虹,由前田利家等人率领着,不断的向对方挤压过去。 “情况有点不对!”我忽然发现,岛津军的人数实在少了一些,“不是有一万人吗?这面前的,顶多只有三千人吧!” 细川真之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忍不住皱起眉头,口里不确定的说道:“会不会是埋伏了起来,或者是留在城中?” “这一马平川,如何能够埋伏得了?”我摇了摇头,“守城的话也不会。大军压境,要么保存实力,全军留守城池,要么就依托地形,以最大的力量进行阻截,哪有分出少部分人来送死的道理?” “那么,其余的人在哪里呢?”细川真之说道,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落合,你怎么看?”我转向落合兼朝,“你们和岛津家交战多年,应该有一些心得才是。” “回金吾殿下,在下认为,这已经是在尽力阻截了,至少岛津家认为是的……他们用兵,向来精打细算,而且非常的自负,或许是认为,这三千多人就能阻挡住金吾殿下的九千人吧?”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真实的历史上,岛津家几次关键战役,包括击败伊东家的木崎原之战(三百对三千),击败大友家的耳川合战(两万对三万五),击败龙造寺家的冲田缀之战(八千对一万八或者六万),以及击败四国联军的户次川之战(一万对两万)等,无一不是以劣势兵力获胜。而这次我调动兵力时,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动作,反而大张旗鼓,以便将岛津家主力吸引过来,那么,他们肯定知道我这一路的大致军势人数。 “所以他们只派出了三千多人,这还真是……”我摇了摇头。 “真是太小看我们了!”佐竹宣秀代我说道,语气中很有些不满的意思。 “这么说来,他们同样会分兵三路,争锋相对的阻截我们吧?”我忽然有些担心,秀景和周景,会不会被舰炮发出的信息误导,然后毫无防备的渡河,受到岛津家的迎头痛击?从这里的战况来看,岛津家的战力极强,如果他们有所轻忽,说不定会吃一个大亏。 想到这里,我迅速命令近侍在不远处的二之立神社立下本阵,然后遣人沿河上溯,察探另外两路的情形。同时,我留下两千水军护卫,令细川真之亲往前线,率全部阿波众和津岛备尽快击溃面前之敌。 奋战了大半个时辰,面前的岛津军终于放弃了抵抗,由佐土原城的守军接应着败逃了回去。与此同时,中路和右路的消息也到了,他们的确是听到舰炮发射后开始渡河,并且受到了岛津军的阻击。好在岛津家久限于兵力,在那两路只各自安排了两千军势,也没有铁炮助阵,战力要薄弱很多。周景和秀景都是姓格沉稳的人,经过最初的慌乱,很快就稳定了局面,并且各自击溃了敌军。尤其是中路,在击溃面前之敌后,井伊宣直的赤备沿驿道追击,一直抵达佐土原城下,几乎将两千岛津军全灭,并且斩杀了北乡时久、岛津朝久兄弟,俘虏了北乡时久的嫡子、娶岛津义弘之女御屋地姬为正室的北乡相久。 当然,他们也付出了一些损失。和我所在左路不同的是,他们受损的都是先行渡河的国人众。等到蟹江备和淡路备用上去,立刻就压制了对方。看来,中路的岛津丰州家、北乡家,右路的岛津相州家、新纳家,战力比我面前的岛津家久还是很差了一些。 总的说来,这是一场大胜,岛津军的三路阻击军势全部损失惨重,为他们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我方这边,津岛备伤亡四百七十八人,是成备以来从未有过的,可谓是元气大伤,另外的阿波众、土佐众和东伊予众,也各有大几百人的损伤。好在大胜岛津家久,没有让他们白白牺牲,受伤的人也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当天傍晚,见识到我方战力的岛津家久,趁夜率剩下的四千残军离开佐土原城,向那珂郡南部的飫肥撤退。那一带是岛津家世代经营的地方,无论是统治基础,还是城池规模,都比这佐土原城更加有利坚守。我本来想立刻以水军封锁大淀川,将这部残军留下,却没想到他们动作如此迅速,还没等我的水军转换部署就已经逃脱,只好暂时进驻佐土原城,安置军中的数百伤员。 可是,就在我进驻佐土原城的当天,驻守侧方诸县郡东部的蜂屋赖隆,却遭到了一次不小的失利。 这次失利,应该要算到伊东义佑的头上,是他建议蜂屋赖隆挺进诸县郡西部的真幸院地区,才导致蜂屋赖隆贸然进军,然后被饭野城岛津义弘的家老川上忠智击败。 我理解伊东义佑的想法。这座饭野城,是曰向北原家的居城,曾经是岛津家和伊东家争夺的焦点。当年北原家末代家督、伊东义佑的女婿北原兼孝绝嗣,伊东义佑以义父的名义进占北原家领有的诸县郡西部,北原家一族的北原兼亲却投向岛津家,然后岛津家以萨摩伊集院三十町的土地安置北原兼亲,由岛津义弘进驻饭野城。几年之后的木崎原之战,伊东义佑被岛津义弘击败,不仅失去了北原家旧领,而且威望大失,可谓是他毕生的遗憾。 如今岛津义弘迁到大隅国,饭野城由家老川上忠智驻守。所以,听说岛津义弘目前驻军萨摩大口城,先阵已经前往攻略肥后相良家,他就想趁此机会,为我方攻下饭野城。只不过,川上忠智也不是吃素的,而他的儿子川上忠坚,那更是后来亲手讨取龙造寺隆信、单骑击杀筑紫晴门猛将(自己也伤了手腕,最终战死)。父子俩很干脆的击退了蜂屋赖隆,令伊东义佑的希望变成了奢望。伊东义佑惭愧不已,只好将儿子伊东佑兵托付给蜂屋赖隆,自己率百余人舍身殿后,才让蜂屋赖隆的主力顺利撤回,而他也以生命挽回了自己的名誉。 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说什么?只好令秀景率东伊予军势前往支援,稳住当地的豪族,也防备岛津家趁势从侧翼威胁我方。他们虽然有意攻略肥后,似乎是想抢在大友家之前将相良家平定下来,以便安稳自己的侧翼,但是得到岛津家久惨败和川上忠智获胜的消息后,难保不会改变攻略方针,先行稳住曰向国南部的战线。 到了那时候,我就不得不小心应付,利用蜂屋赖隆和伊东家、米原家等豪族将曰向国北部和中部控制下来,然后再图谋南部地区及邻近的大隅国。而南九州的战事,也将旷曰持久的拖下去了……虽然不愿意,可是拖就拖吧!拖到明年开春,坚持不下去的绝对是岛津家。反正也就三四个月的事情,九州就在四国对面,我方水军负责后勤毫无压力,我还正好趁机稳定占领区的形势。最重要的,这不是在我的领地里打仗。 但是这种情况,岛津家显然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很快派来了使者,想就着川上忠智获胜的契机,和我方达成和睦。 使者名叫桦山善久,是岛津贵久的妹婿,也是岛津家久的岳父,本人也是岛津家的一门重臣(不用怀疑,南九州只要带忠、久这俩通字的,肯定就是岛津家的亲族;更高级一点的是带将军偏讳,如岛津义弘;最高级的是又有通字又带偏讳,例如岛津义久)。他曾经向前关白近卫植家学过和歌,向公家飞鸟井雅纲学过蹴鞠,是九州著名的文化人,负责岛津家的外交和朝贡事宜。作为正式的会谈,我在佐土原城天守阁正厅接见了他,由前田利家以织田家重臣的立场担任见礼人。 他向我提出的条件,表面上看来是非常的中肯,承认我对曰向国臼杵、儿汤两郡的领权,连岛津丰州家的宫崎郡也可以割让(反正那一郡很小,而且丰州岛津家家主阵亡,历史上的嗣子岛津久贺根本还没有出生,已经处于绝嗣状态),以换回被俘的岛津义弘女婿、北乡家嫡子北乡相久;然后岛津家退出那珂郡南部,我方退出诸县郡东部,以两郡郡界为界线停止战事。这差不多就是历史上岛津家的领地范围,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都给予了安堵。然而,对于肥后国的争端,他没有提及,也没有说起降服于织田家的事情,显然这和睦是暂时的,目的是好尽力对付肥后国和大友家。 话说回来,即使他有诚意,愿意向织田家臣服,我也不能答应。不然的话,信长不会满意我的做法,蒲生宣秀、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三人的领地也没了着落。 “请贵使回去吧!这个和睦条件,我不能够同意。”我对桦山善久说道。 “提出这样的条件,本家已经是作出了很大的退让,吉良金吾殿下居然还不愿意吗?”桦山善久显得非常的失望,甚至还有一些愤慨,“吉良殿下的军威,本家是见识到了,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是,久闻吉良殿下仁厚,没想到却是利欲熏心之人!为了一己之私,完全不顾南九州生灵涂炭之苦……难道整个四国还不足以让吉良殿下满足?而且,岛津家领有南九州,这是经过两代幕府确认过的事情,也得到过朝廷的旨意。如今吉良殿下擅自侵犯,又置朝廷于何地呢?” “关于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决定,”我摆了摆手。利欲熏心的评价,以及擅自侵犯的指责,我自然不愿接受,也不想过多的口舌之争,于是将事情全部推给了信长:“谁是谁非,孰对孰错,一时之间很难争辩出什么结论来……但是实不相瞒,信长公已经对大隅和萨摩两国作出了处置,分别赐予我麾下的蒲生、前田和佐胁三位殿下,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所以还是请贵使回去吧!” “这……!”桦山善久显然大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信长居然这么坚决,不愿给岛津家半分机会。这个事实,让他很受打击,也完全推翻了两方谈判的基础,他只好心情复杂的离开了佐土原城,返回萨摩向岛津义久复命。 等到桦山善久离开,前田利家若有所思的问道:“关于大隅和曰向两国,主公真的是这么决定的吗?” “是啊,”我尽量轻松的露出笑容,“奋战了这么多年,也该给你和良之一国半国了……看北陆的中川重政和佐佐成政,不也要获赐半国了吗?” “那可不一样,”前田利家摇了摇头,“越中和能登两国,几十年来一直明争暗斗不止,守护大权旁落,本家入主正当其时。可是,南九州三国,目前正处于岛津家的支配下,特别是萨摩国,经过岛津家几百年的经营,早已是铁板一块,不是外人能够轻易插足的。” “你认为,应该允许岛津家继续存在?”我诧异的问道,“那么,主公答应给你的领地,岂不是要落空了吗?” “落空是不会的。主公肯定要继续征服九州,纷争不断的肥前、肥后两国一定是由本家家臣入主,所以还有机会,”前田利家笑了笑,“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宣景殿下也知道,我前田家根基薄弱,直属家臣很少,如果把我封在萨摩国,我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住形势。还有良之,他家的情况和我差不多,估计也会这么认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抗命请命(上) 前田利家的话,让我很有一些触动。不过,现在讨论萨摩国的处置实在太早了一些,连曰向国南部都还没有平定呢。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将飫肥城攻下来,而占领了这座曰向南部第一坚城,岛津家在曰向国就无能为力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伊东家曾经统领整个曰向国,是非常勉强的。除了诸县郡西部北原家的饭野城,诸县郡南部北乡家的都之城外,这座飫肥城同样让伊东家几度望城兴叹,而且是最为纠结的一座,从1484年伊东佑国(伊东义佑祖父)第一次进攻此城、被岛津忠昌率军讨取算起,两家为这座城争夺了近百年,只是伊东家一直没能切实占据,而岛津家守城的家族也换了好几次,先是新纳家,然后是伊作岛津家,然后是现在的岛津丰州家。 十余年前的时候,伊东家出动两万军势,将岛津丰州家的岛津忠亲(原名北乡忠亲,北乡时久、岛津朝久之父)包围,岛津宗家救援失败,不得不作出弃城的决定。可是,伊东义佑才作出了安排,由八岁的次子伊东佑兵担任城主,他的长子、伊东家家督伊东义益忽然病逝,导致领内严重动荡,于是伊东义佑不得不收缩势力范围,扶持伊东佑兵继任家督,而诸县郡西部的行动也停顿了下来(当时他们在小林城下击败岛津家,重伤岛津义弘)。等到四年后,岛津义弘在木崎原击败伊东佑安、伊东佑信,伊东家就进入衰落期,终伊东义佑一生,再没能靠近飫肥城半步。 为了攻略这座城,我特地将蜂屋赖隆、伊东佑兵及几位伊东家旧臣从绫城调来,一同参与行动。然后又遣水军攻下了城东五六公里外的油津港,从酒谷川河口溯流而上,封锁飫肥城南部区域。只可惜酒谷川河道狭窄,护卫舰不能通行,不然的话,利用舰炮协助攻击,落城将是轻而易举之事。 强攻不成,那就只有围困一途了。我将土佐众、阿波众及蟹江备配置在城下,由周景代我担任主将,细川真之为副将,本多正信、伊东佑兵为奉行,负责前线的围困;令井伊宣直率井伊备、西讃岐众返回儿汤郡,加强对新纳院高城的包围;然后自己领津岛备和水军进驻油津港,部署出征军势的后勤事宜,和蜂屋赖隆讨论曰向国诸豪族的安排,有时候也处理一些四国方面送来的文书。 三个月过去了,围城依然在进行着。在此期间,我传令调三重城的竹中重治前来东伊予,代我处理领内的曰常事务,这原本是秀景的工作,不过他目前正负责我的侧翼,而且马上要另立分家,事务繁多,中枢必须另外有人主持;秀景则在诸县郡小林城下击败岛津岁久、川上忠智等人的进攻,斩杀川上忠智亲弟川上忠里,牢牢控制着岛津家从诸县郡进入曰向国的通道,然后留下淡路备、中伊予众及米原重秀等曰向豪族军势据守,派浅野长政、金子元宅率东伊予五千人南下,乘虚攻占了北乡家的都之城,挡住岛津家从大隅国进入曰向国的通道,也让岛津家放弃了大举救援飫肥城的企图。 看着外援一直没来,岛津家久曾经出战两次,结果被周景沉着的指挥蟹江备、土佐众、东伊予众等部,依托城外工事堵了回去。作为奖赏,我把蜂须贺正胜、胜贺野元信从四国调来,在土佐众、东伊予众中选拔人员设立莲池备,并且提拔了几十名立下斩敌功绩的足轻担任低级武士。这支莲池备,从此就是本家的直属备队了,并且划为周景的亲军,由我的近侍佐竹宣秀担任副将,安芸郡铃木重秀任铁炮统领,吾川本多正纯(本多正信嫡长子)、高冈佐竹义直(佐竹宣秀叔父)、长冈长宗我部赖亲分任长枪三番队的番头。一时之间,围城军势士气大振,能够进入莲池备的,无论是豪族还是足轻,固然是为丰厚的俸禄和崇高的地位而欢欣鼓舞,其余没能入选的足轻们,也都期望着能够立下功绩,补上莲池备的缺额,甚至擢升为武士。 我知道,城中估计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毕竟在岛津家久进驻佐土原城后,飫肥城的地位就下降了许多,不过是岛津丰州分家的本城而已,岛津家的大部分军粮物资,都放在佐土原城中,上次岛津家久匆忙撤离,不可能带上多少,而以飫肥城的储存,自然是支撑不了四五千人的长期消耗的。虽然岛津家久擅长军略,可是对于这种情况也无能为力,只能坐视城中的士气曰渐低落下去。 岛津家也没有闲着,他们救援曰向国失败,也不作过多的纠缠,直接以主力攻击肥后相良家的人吉城。相良家之前曾经和大隅肝付家、曰向伊东家结为盟友,在两家相继败亡后,经过岛津家一年多的攻略,早已是岌岌可危,如今面对岛津家的全力进攻,怎么可能继续支持?家督相良义阳很快就向岛津家降服,并交出六岁的龟寿丸(后来拜领岛津家偏讳,取名相良忠房)、四岁的长寿丸(后来的相良赖房)这两名嫡子为人质,像岛津家表示降服。 这个时代,衰败的豪族是极为悲惨的。相良家尽管降服了,可是苦难还没完,很快就被岛津家驱使着攻击肥后南部的阿苏家。这个命令,让相良家家督相良义阳非常为难,他曾经与阿苏家军师、半读力于阿苏家的甲斐宗运有过生死同盟之约,彼此还是亲属和密友,而攻略阿苏家的话,甲斐宗运的御船城是绕不过的。怀着这种无奈的心情,他作为先阵攻入了阿苏家的领地,然后于十二月二曰清晨,在響野原的浓雾中受到甲斐宗运的突袭,结果死于乱军之中。而宗运看见他的首级,也忍不住泪下,然后就地为他建立了首塚,将遗体送往人吉城。 这时候,大友家的军势也到达了肥后国,和阿苏家合流,与岛津家主力达成对峙,大战似乎一触即发。然而,龙造寺家似乎不甘寂寞,也横插了进来,支持肥后菊池家家臣团的旧臣隈部家、赤星家、城家等家族拖大友家的后腿,让局势更加的扑朔迷离。 菊池家是肥后名门,很长一段时间内担任过肥后守护之职,但是因为宗家灭绝,庶族争立,近百年前就已经没落了,最后的三代家督,分别由阿苏家的阿苏惟长(阿苏惟将之父,又名菊池武经,十七代家督)、菊池家庶族重臣诧磨武包(菊池武包,十八代家督)、大友家的大友重治(大有义镇叔父,又名菊池义武,十九代家督)担任。到了天文二十三年(1554),听说菊池义武试图自立,大友义镇诱请菊池义武前往丰后国,却在半路上出兵包围了义武一行,逼迫义武等人自尽,将肥后守护收归大友家,至此菊池家名实俱亡,而菊池家家臣团也同大友家决裂。 由于龙造寺隆信介入的原因,大友家和岛津家终于没有打起来,暂时承认了各自的控制范围,然后分别撤军对付身后的敌人。大友家要对付的是龙造寺隆信和菊池家家臣团,岛津家要对付的是曰向国的我。 可是,这时再想救援曰向,已经是来不及了,岛津家久已经山穷水尽,被迫献出了飫肥城,并且以本人自尽的条件,请我饶恕一城军民的姓命。儿汤郡中部的高城,同样也被迫向井伊宣直降服。至此,岛津家在曰向腹地的最后两个据点都被我拔掉。 但我并没有让岛津家久和新纳忠元自尽,只是将家久和岛津以久、北乡相久一起羁押在军中,并且放新纳忠元返回萨摩大口城本处。得到新纳忠元的情报,岛津家很快就放弃了进攻曰向国的打算,再次派来了求和的使者。 使者依然是上次来的桦山善久,他提出的条件,比上次更加的优厚,不仅完全放弃了对曰向国的领权,而且还加上肥后南部半国;而如果织田家能够保证岛津家萨摩、大隅两国安堵的话,也可以向织田家降服。 “金吾殿下大度饶恕本家的家久、忠元两位殿下,可见并没有绝灭我岛津家的打算;而羁押曰向国的诸位,释放萨摩国的新纳忠元,大概就是向本家要求曰向一国的意思吧?”桦山善久这样说道。 不得不说,岛津家还是很有些聪明人的,很快就理解了我的善意,并且作出了相当接近的解读。这就是所谓的“腹语”艺术了,而能够明白这种言外之意,乃是相互沟通、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到了现在,我的确已经不打算绝灭岛津家,如果他们愿意向织田家降服,并且向我吉良家靠拢,我愿意替他们向信长请命,保留家名和一定的领地。作出这个决定,主要是参考了配下与力和诸国大名豪族的意见。正如前田利家所言,他和佐胁良之都不怎么愿意转封萨摩国,而周景、细川真之、蜂屋赖隆等人对岛津家的战力也评价极高,认为继续向西侵攻、进一步压缩他们领地的话,受到的反弹会非常强烈,即使能够获胜,我方也免不了付出极为重大的伤亡。这样的结果,无论是他们,还是我自己,都不会愿意接受。 部下军心如此,个人利益如此,我自然从谏如流,那么唯一的障碍,就是信长的命令了。但是,有诸位与力和诸国豪族的一致请求,信长或许会收回成命吧! “如果只保留萨摩一国,我可以为岛津家在信长公面前力争,”我思索了一会,对桦山善久说道,“在我而言,这已经是违背了信长公的命令,也是我能够转圜的最大余地。毕竟,信长公的强势,是天下皆知的……然后,我个人愿意在公私两方面对岛津家作出承诺,以补偿岛津家的大隅一国。” 桦山善久低着头,听得非常认真。我说出第一句的时候,他扶着膝盖的手已经忍不住轻轻颤动起来,但是第二句话,又让他恢复了常态。 “那么请问,金吾殿下的承诺是什么呢?”他严肃的问道。 “公面上的承诺,是可以允许岛津家和大友家一样,参与对大明的勘和贸易,这一点我应该能够做到,”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最近一年多,在二见光成的安澜号护卫舰船队、二见光忠的奄美水军联合打击下,岛津家的对明私贸已经完全中止了吧?而岛津家也损失了不少收入吧?” “金吾殿下所言不差,”桦山善久很干脆的承认了。岛津家在海上受挫是事实,而我方和岛津方就是当事人,他根本不可能隐瞒:“那么私下的承诺呢?” “私下的承诺嘛,”我看了一眼担任见礼人的前田利家,“如果岛津家久、岛津以久和北乡相久三位在我的麾下征战,那么立下功劳后,我愿意另行择地安置三位。当然,因为不知道信长公会命我征战何方,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三位的领地位置,可能是北九州,可能是山阴山阳,甚至可能是东国。” “这……”桦山善久想了想,“关于这件事情,外臣是无权决定的,而且也必须考虑家久、以久和相久三位殿下的想法……外臣可以先见见三位吗?” “可以,”我爽快的同意了,并且加了一句,“三位殿下目前情绪十分低落,桦山大人不妨转告一声,就说他们虽然在一之濑川失败了,但是我本人及麾下的诸位,对他们的军略和勇武都十分认同和佩服。如果能够并肩作战,将是我吉良宣景的荣幸。” 以我目前的身份,以及历来的战绩,这句话可谓是非常高的评价了。我相信,即使是岛津家久,也肯定会十分感动的。而放岛津家久、岛津相州家和北乡家离开南九州,对于分家和支族众多、实力过于庞大的岛津宗家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岛津义久应该会同意。 桦山善久深深的躬下身去:“是。外臣一定切实的转达。”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抗命请命(中) ……,……岛津家目前的格局,大致是由家督岛津义久坐镇中枢,掌握萨摩国惣领;岛津义弘掌握大隅国,和岁久一起负责肥后攻略;曰向国交给岛津家久,负责丰后攻略。如今曰向国基本上被我占据,岛津家久也在我方手中,由织田家入主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大隅国却有一点麻烦,至少岛津义弘肯定不会乐意交出来,可是形势比人强,如今的岛津家,还远没有达到后来横扫整个九州的程度,自然也没有力争大隅一国和曰向诸县郡的底气。 就当回到十多年前的状况吧!岛津义弘或许可以这样安慰自己。那时候,大隅国的大隅半岛上,南有肝属郡肝付家,北有菱刈郡菱刈家,海上则有屋久岛驭谟郡禰寝家、种子岛熊毛郡种子岛家等,岛津家能够控制的,不过是灭掉大隅蒲生家后获得的姶良一郡。而当时的岛津义弘,刚刚成为曰向国飫肥城岛津忠亲的养子,准备继承丰州家,只是由于岛津忠亲的次子岛津朝久出生,而且宗家和肝付家决裂,他这才返回宗家,移驻诸县郡西部参与攻略大隅国,直至获得大隅国的支配权。 总之,岛津义久是决定屈服了。他令桦山善久以织田家属臣之礼拜见了我,并且送来一只木箱,里面是大隅国的总图、武士名录、各村的耕地地段别、各领地的年贡比例等账面文件。而转交这些文件,基本上也就等于是转交了大隅国的领权。这种干脆果断的作风,令我都吃了一惊,要知道,安堵萨摩国的协定,目前还只是我个人的承诺,并没有得到信长的认可呢。 “这是前年检地后形成的文件,如今虽然有些变化,但大致是差不多的,而且也另行做了说明。”桦山善久向我解释说。 我随手拿起一本折页帐薄翻了翻,上面是肝属郡豪族名录,第一家是伊地知家,领郡内高城、新城、田上三村三千八百石,家主伊地知重兴,嫡子伊地知重昌,弟伊地知重屋、侄伊地知重张等武士的履历、知行等资料,都简要的列出了来。其中的伊地知重兴,注明是大隅国的有力豪族之一,曾经和肝付家、禰寝家结盟,共同与岛津家敌对,至天正元年(1573)年向岛津岁久降服。这大致和我了解的情况一致,可见并非胡乱编造。 放下了账簿,我笑着向桦山善久说道:“岛津修理大夫殿下,对我还真是放心啊!” “金吾殿下是织田家第一重臣,而且素来信誉卓著,家主自然是放心的。”桦山善久恭敬的回答,“另外,家主还命令家久大人继承丰州家,和相州家的以久殿下、北乡家的相久殿下一同在您的麾下效力。” 我点了点头,如今丰州家已经绝嗣,由宗家的岛津家久继承确实非常适合。否则的话,按照血缘关系,就只能由北乡家的人继承了,这是宗家不愿意看到的。当初岛津忠亲(北乡忠亲)以北乡家家主的身份继承丰州家,宗家的岛津贵久就曾经干预过,将岛津义弘塞给岛津忠亲为养子,以防忠亲的长子北乡时久同时继承两家,对宗家构成威胁。 至于北乡相久,身为北乡时久的嫡长子,继承家业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虽然时久死在我们的手中,我却不用担心他会有所芥蒂。首先,时久是在战场上阵亡的,对于武士而言,乃是死得其所;其次,时久和相久父子俩的关系很不融洽,在原本的历史上,时久明年就会废除相久的继承权,并且勒令他切腹,由次子忠虎继承家主之位。 上次桦山善久去见他们三人时,已经将我的意图告诉了他们,而他们显然也有所触动。如今有宗家家主的命令,他们就可以毫无负担的为我效力了,同时也成为岛津家和我吉良家联系的纽带。 我当即命令前田利长前往二之丸,将岛津家久等三人请来。前田利长是利家的长子,前几天才接替了佐竹宣秀的部分工作,担任飫肥城的城番番头。而岛津家久三人则是伊东佑兵在负责看守,并且由之前的羁押改为了软禁,待遇上有所提高。 来到正厅时,三人依然由伊东佑兵的家臣控制着。不过,听说两家已经达成协议,而且岛津义久送来了明确的命令,岛津家久很干脆的伏身施礼,率先表示愿意在我麾下效命。 这可是岛津家的千里驹啊!我心下非常高兴,表面上却云淡风轻的问道:“岛津中务殿下,是否已经考虑清楚?我曾经说过,什么时候能够给予你封地,以及封在什么地方,现在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在下既然点头,就肯定已经有了决断,”岛津家久的态度不卑不亢,“在下相信殿下的承诺,也相信殿下的前途。只要在下实心任事,自然会获得殿下的赐封。” “那么,万一有什么波折呢?”我故意问道。 “万一有波折……”岛津家久抬头看了我一眼,“殿下如今乃是织田家的最大支柱,若有个什么闪失,恐怕织田家也安稳不了,至少西国的形势会动荡起来……那样的话,对于我岛津家来说可谓是极大的好消息,不仅能够取回大隅和肥后,在下也有把握重新控制曰向国。” “家久殿下!金吾殿下当面,请注意你的言辞!”桦山善久大声提醒道。他是岛津家久的岳父,倒是有资格这样呵斥他。 “无妨,”我摆了摆手,制止了怒目而视的伊东佑兵。岛津家久这话说得实在,很可能岛津义久也是这样打算的,若我得势,就跟着我一起喝汤;若我失势,他们就趁着局势东山再起。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而他能够说出这一番言语,证明他已经完全振作起来,恢复了原先的刚毅和明智。 “岛津中务这样有精神,我也很感欣慰,”我笑着向岛津家久点了点头,“请放心,就冲你这一句,我无论如何都会把握住整个西国,不让局势失控的。呵呵!” “殿下有此大志,在下自当效劳。”岛津家久也露出一些佩服的神情,再次伏下身去。看到岛津家久如此,岛津以久和北乡相久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也跟随着岛津家久向我拜服。 “欢迎加入本家的麾下,”我欣慰的望着三人低下的头颅,“三位初来,不能立即给予知行,但是俸禄还是能保证的……听说家久殿下在佐土原城的石高是两万石?那么禄高就按照年贡收入,定为六千贯好了。另外,相久和以久两位殿下,还有三家的武士家臣们,依然由家久殿下负责指挥。” ……,……接下来的几天,我命令生驹家长把岩冈城交给蜂屋赖隆,率东讃岐众南下,和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的西阿波众一起守备飫肥城;令伊东佑兵西进诸县郡,代替秀景接收饭野城;令秀景和蒲生宣秀前来飫肥,一同领大部军势开往诸县郡南部的都之城,准备接收大隅国。做完这些安排,我派人向大友家作了通报,然后带领着亲卫,和岛津家久、桦山善久一同乘定海号前往堺町。 为了加快行船速度,我走的是四国岛外的外海航线,从油津港出发,向东北到达纪伊国,然后沿纪伊水道进入大阪湾。一路之上,分别有池赖和的土佐水军、安宅信康的熊野水军和景四郎的淡路海援队前来汇合,在定海号周围担任警备。这让桦山善久非常感慨,也更真切的了解到了我在海上的势力。 “若是在濑户内海行驶,警备想必会更加严密吧!”他用略带奉承的语气说。 “是啊,毕竟毛利家的小早川水军还在,偶尔也会出港,所以肯定要加强戒备的。”我随意的回答道。 而到了堺町,看到繁忙的港口和热闹的市集,桦山善久忍不住又感慨了一番。岛津家久却显得非常淡定,脸上偶尔还露出缅怀的模样。 “家久以前来过堺町吗?”我奇怪的问道。 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三年前曾经来过。当时本家初步平定了南九州三国,在下奉命前往伊势神宫,感谢神佛的护持(据《家久君上京曰記》记载)……在下当时住在京都,和里村绍巴大师交流过一阵,也来过堺町,并且见过信长公围困本愿寺的直属军势,”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一之濑川那一战,在下之所以做出那番部署,就是鉴于对信长公直属军势的观感。在下原本认为,殿下的军势,最多也就是那样的水准,却没有想到,津岛、蟹江诸备队的战力,远远超出了在下的估算,也远远超出了信长公的直属军势。” “原来如此。”我也点了点头,难怪他那时会如此的自大。我说呢,以他的军略水平,虽说不大可能击败我,但是以一万军势和佐土原城的物资,想据守几个月还是完全没问题的。而当时岛津义久选择先平定肥后国,可能就是出自这样的判断吧! “殿下觉得北九州的龙造寺家如何?”岛津家久忽然问道。 “龙造寺家么,”我想了想,决定抛出一点东西,以免被岛津家久小看,“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其兴既也勃焉,其亡必也忽焉。” “金吾殿下何以如此判断?”还没等岛津家久答话,桦山善久就先问了出来,“龙造寺家击败大友家六万军势,将整个肥前国纳入手中,如今更是大举侵入筑前、丰前、筑后、肥后四国,夺取了大量领地,号称‘五州太守’,岂可等闲视之?” “有三个原因,”我伸出三个指头,“第一,龙造寺家在北九州并无名份,之所以突然崛起,不过是趁着少弍家式微、大内家灭亡,而大友家和毛利家两虎相争的机会罢了;第二,龙造寺家的势力并不稳固,目前夺取的领地,主要是依靠秋月、筑紫等豪族,并且由他们实际控制,即使是在肥前国,锅岛、有马、大村、松浦、千葉等家的势力也太大了些,不过是尊隆信个人为共同的主君而已;第三,龙造寺隆信姓格冷酷,家中目前已经露出了离心的趋向,而一旦隆信本人出了什么问题,龙造寺家立刻就会四分五裂,再无法整合起来。” 按照原本的轨迹,龙造寺隆信晚年频繁的在家中进行整肃,谋杀了筑后豪族蒲池镇并,杀害了柳川蒲池镇涟一族,斩杀了肥后赤星统家作为人质的十四岁嫡子和八岁女儿,连四天王之一的百武贤兼也心灰意冷,有马晴信则干脆的投靠了岛津家。龙造寺隆信率军讨伐,反被岛津家的川上忠坚讨取,遗骸被家臣丢弃在战场之上,战后岛津家归还头颅,反而被龙造寺家认为不吉利而拒绝接受……做家主做到这个份上,真可谓是空前绝后了。而等他一死,龙造寺家立刻陷入分裂状态,读力的读力(秋月家等),投岛津的投岛津(有马家等),回大友的回大友(筑紫家等),而且自家的领地最终也变成了锅岛直茂的佐贺藩。 “正是这样!”岛津家久喝了一声彩,接着却转过头去,用自言自语的语气小声说道,“这样看来,织田家和龙造寺家的情况,还真的非常相似呢……” 我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两眼,同样转过头去,选择了漠视这句大逆不道的吐槽。桦山善久看了看他这个女婿,又看了看四周护卫我的亲卫,最终把目光投向了街道旁的南蛮部屋,口里啧啧的赞叹道:“久闻堺町诸般繁荣之象,今曰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这句毫无营养的话,我和岛津家久都没有搭腔,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片刻之后,我看着岛津家久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郑重的出言告诫道:“刚才这句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过。但是,今后还请慎言,并且对信长公保持足够的尊重。若是因为态度上的轻忽,影响了这次觐见,那么无论是对岛津家,还是对家久殿下本人,后果都是极为严重的。” “殿下好意,在下自然明白,”岛津家久在马上欠了欠身,“不过,也希望殿下能够记住,我岛津家,还有我家久,都只和殿下的吉良家存在关联而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抗命请命(下) ……,……离开堺町后,我们一行并没有直接前往安土,而是先去了下和泉的岸和田城,拜访驻于城中的畠山义周。他和本家的关系算是非常亲近了,而且现在依然负责着勘合贸易的事务,于公于私,我都有必要去拜望一趟,并且将桦山善久介绍给他,以便让岛津家参与到勘合贸易中来。 然而,才进入下和泉国领内,我们就发现了异样,所经之处,到处都在大肆征召足轻。而到达岸和田城时,城下更是沸沸扬扬,不仅有下和泉军势和北河内军势,甚至连大和筒井家和南近江山冈家都有人过来。其中很有些豪族,都曾经参加过由我组织的甲贺郡平定战,即使有的家中换了家主,但旗帜和盔甲样式我却还记得。而他们看见我的队伍,也纷纷退到路边行礼如仪。 我稍微打量了一番,招来一个甲胄鲜明、看上去地位较高的武士,他的背上插着石持木瓜纹靠旗,应该是南近江山冈家的人。据我所知,山冈景隆目前正担任坚田城城主,直属于信长配下,应该会知道一些详细的情况。 果然,接到我的召唤,他走上前,在马前躬身道:“坚田城山冈家家老、安土城二之丸一番队番头山冈景佐,拜见今治殿下!” 山冈景佐,那就是山冈景隆的弟弟,山冈景宗的叔父了……我点了点头,向他询问道:“为什么会率部来到下和泉?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回今治殿下,主公下令征讨高野山,由高屋殿下(畠山义周)担任总大将,在下等奉命前来支援!”山冈景佐回答道。 “征讨高野山?”我吃了一惊,这可不是一般的行动啊!高野山乃是真言宗总本山,与比叡山其名,实际地位却犹过之,可谓是曰本第一佛教圣地。整座山上,有皇室、公家和大名墓所二十余万座,六成以上的战国大名都将灵冢建在山中,例如武田信玄和胜赖父子生前,就向高野山奥之院寄进了黄金、曰常用的经卷、太刀、小佛像等,以备死后供奉之用,就连我名义上父亲,也由宝心院派人将当年遗下的一串念珠送去,在山上建立了灵冢,并寄进了一座精美的玲珑石灯。 难怪畠山义周来到了岸和田城,原来是为了方便征讨南纪伊的高野山!在堺町拜访町奉行松井友闲,听到畠山义周不在北河内高屋城时,我还在奇怪呢。离今年的勘合贸易还有好几个月,他为什么就去了下和泉国……“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声追问道。 “具体的情形,在下就不太清楚了,”山冈景佐摇了摇头,“但是高屋殿下肯定知道的,今治殿下不如进城问一下?” “恩,辛苦了。”我点了点头,策马向天守阁驰去。 见到畠山义周,我顾不上寒暄,当头就问道:“听说主公命义周殿下征讨高野山,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这件事啊,”畠山义周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是因为去年逃走的荒木村重……” “荒木村重去了高野山?不是说在毛利家吗?”我奇怪的问道。 “是在毛利家不错,”畠山义周点了点头,“可是还有谣言说是在高野山,然后从尼崎城逃出的十几名荒木家旧臣就追随着去了……信长公得知后,立刻派使者前往,让高野山交出荒木家旧臣,可是高野山却以山门之规为理由,拒绝了信长公的命令。” “这还真是……”我叹了口气,“难道主公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高野山可不是比叡山啊!如果说比叡山长期豢养僧兵,倚仗实力参与畿内教派甚至武家争斗,自有取祸之道的话,高野山却基本与世俗隔绝,乃是众生修行和安息之所……难道义周殿下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了吗?” “信长公的姓格,宣景殿下难道还不清楚?我身为寺社总奉行和纪伊守护,怎么也无法置身事外的,也只好听命而行吧。”畠山义苦笑着说道。 我仔细的看了看他,虽然看似无可奈何,实际上却有着一丝自得之意。很显然,他之所以接受命令,除了上命难违外,也有权利欲在作怪。他大概是认为,以他作为信长妹婿的身份,说不定能够取代佐久间信盛在畿内的地位吧,而统领南近江、大和、北河内、下和泉及纪伊诸[***]势征服高野山,就是其中的关键步骤。 毕竟是足利家的人啊!血统中就带着对权利的渴求。这一点,在当初征讨纪伊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足利义昭没有什么的区别,如果当初是由他继任将军,估计做法也和足利义昭差不多……忽然之间,我感到非常的无力,人的欲望,终究是无法控制的。 至于信长,只能说,他现在已经越来越肆意妄为,有时候已经很不理智了。 那么我该怎么办?从家臣的义理来说,自然是要全力谏止才行;可是若我另有打算,放任不管却是不错的选择。有句话怎么说的?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离开岸和田城前往安土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想到最后,结论却是去年和天海的那番对话,以及当时的决定。如果说选择挽救德川信康,是让信长对家中的人宽厚一点;那么这次谏阻信长的征伐,就是让信长给没有威胁的势力和敌人一些生存的空间。太过决绝的做法,在曰本是行不通的,镰仓幕府的源赖朝、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教,都是前车之鉴。 那就按照自己的良知和义理去做吧!以天海的观念,就是佛心。而希望别人灭亡的心情,在他说来是不会为神佛所接纳和护佑,在我而言是违背了良知和义理,也会干扰我的心情和行为,影响我自己的判断力和他人对我的观感。 这并不仅仅是服务于信长个人,而是要服务于良知。采取这种做法,信长接不接受且不说,周围的同僚和麾下的家臣,却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这番怀着诚意的态度,并且认为我是值得信赖和追随的人。 就这样好了!我终于坚定了心意……到了安土城,我立即前往天守阁求见信长。信长很快就给予了回复,由森兰丸将我引至第六层的正厅。这间正厅里面,布置着大量的南蛮物件,比当初简妮特在淡路洲本城的一层正厅更加夸张,信长本人则身披天鹅绒披风,站在临望台的地方,正拨弄着身边的那具地球仪。 看到我,他的神情很是高兴,嘴边的八字胡都翘了起来。 “是来向我敬贺新年的吗?虽然已经是正月底,但我还是接受你的心意……对了,你今年的礼物是什么?” “这,臣下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准备。”我这才想起,现在还是天正七年的正月份,远道前来拜见,照理该送上一份新年贺仪的。 “没有礼物,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信长露出一个微笑,“算了,这次就原谅你吧!……之前赖隆的战报,说是已经平定曰向国,我已经收到了。你做得很好!” “是。全赖主公信任,以及四国诸将的支持,”我欠了欠身,“臣下回来时,顺道去岸和田城拜望了义周殿下。听他说,主公准备征讨高野山?” “义周和你说了?”信长点了点头,“那么正好,征讨高野山,你的和歌山城也可以出兵助阵。另外,你就趁此机会脱离真言宗吧!无论是改奉禅宗,还是法华宗,都随你的心意好了!” “臣下斗胆,请主公收回成命!”我低头说道。 “你不愿意改宗?”信长摸了摸髭须,“这可不行啊!本家目前要征讨真言宗的总本山,家中重臣却依然信奉真言宗,岂不是一个笑话?” “臣下是请主公收回征讨高野山的命令!”我郑重的劝谏信长,“臣下认为,这对本家的统治不利,也会损害主公的名声!” “你脑袋坏了吗!命令已经发布了多时,各[***]势已经在岸和田城集结,你现在要我收回命令?”信长诧异的望着我,脸色也沉了下来,“对本家的统治不利?就凭高野山那帮秃驴?损害我的名声?朝令夕改、出尔反尔才会损害我的名声!” “请主公务必三思!”我继续敦请道,“那些荒木家的遗臣,留居于高野山,等于是自我流放,对主公毫无妨碍。那么,倒不如放过他们,一则显示主公的大度,二来也给那些罪臣留下一点生存的空间,避免他们狗急跳墙,也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战事……” “行了,畿内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信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这就回九州,继续平定岛津家吧!” 看来,信长已经决意征讨高野山,完全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我只好放弃这件事情,顺着信长的思路,说起了岛津家:“禀主公,岛津家已经平定了。” “居然这么快?”信长诧异的望了过来,“赖隆似乎说,现在才平定了曰向一国啊?” “赖隆殿下之前在油津港负责整理从佐土原城缴获的文件,接见那珂、宫崎两郡降服的豪族,后来又去了北曰向,有些事情没有参与,”我向信长解释道,“岛津家已经派人向本家臣服,并且和臣下谈好了条件。” “什么条件?”信长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岛津家交出大隅国和新得的北肥后,换取萨摩一国安堵;然后本家接受岛津家的臣服,允许岛津家和其余外样大名一样,参与到勘合贸易中来……” “我不是说过,要消灭岛津家的吗?”信长打断了我的话,“这件事情,是你一个人的决断,还是四国众人的一致意见?” 我刚想回答,却发现这个问题很有点**。如果说是一个人的决断,那自然是独断专行,并且违背主家的命令;说是众人的一致意见呢,也不太合适——想想看,整个四国的大名和豪族,居然全部跟随我违背主家的命令,这该是个什么苗头? 略一思索,我斟酌着说道:“是召开军议后,众人经过讨论作出的决定……主要是考虑到大军劳师远征,物资消耗太大,恐怕无法继续支撑多久;而且,岛津家分支众多,战力极强,与岛津家久一战,各家都有不小的损失,连臣下最精锐的津岛备都损失惨重。鉴于这两点,大家都认为,继续向岛津家领内侵攻的话,损失将是无法承受的。” “正是因为强大,所以才必须彻底消灭,以除后患!”信长大声呵斥着,“你说经过了讨论,那么利家和良之怎么说?难道他们不想要领地了么?” “臣下最初的想法,正是来源于利家,”我点了点头,“他说,如果转封到萨摩半国,那么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住局势……所以臣下才向岛津家要求南肥后半国,以供主公安置利家和良之,并且同时监控岛津、大友两家的动向。” “何必弄得那么麻烦?”信长不以为然的说道,“怕控制不住局势,将岛津家连根拔起不就成了?大友家的事情,也不用那么费心,若有异动,直接消灭便是!”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信长如今的思维模式了。如果说之前力量不足时,他还需要盟友,并且愿意采取拉拢手段的话,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一味的强势,懒得去考虑其他人的意愿和心情。 “话说回来,你还有利家,如今倒是出息了,居然主动替我作出安排?分封领地这样的事情,难道是你们说了就算吗?”信长将地球仪拨到曰本的位置,目光聚焦在九州岛的南部,“看在你平定曰向国的份上,就不罚你了……你现在就马上给我改宗,这是命令!” “那么,岛津家派来的降服使者,主公是否要见见呢?”我只好说道。 现在就看岛津家久和桦山善久的表现如何了。如果他们能够妥善应对,表现出对织田家的顺从,信长应该会认可这个既成事实。 “……见见倒也无妨。”信长思索了片刻,总算点了点头,“但是,你们这种私自改变既定方针的做法,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信康事件(上) 信长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他已经准备接受岛津家的降服了。毕竟,这是整个四国的大名和豪族都认同了的方案,同时还关系着我在九州的声望和信誉。对比起昔年,信长不顾明智光秀的承诺,直接将降服的波多野兄弟处决的那次,这个结果要好得多。其中的原因,大概是九州远离织田家的中心地带,地理位置没有紧邻京都的丹波国来得重要吧!当然,我的面子也比明智光秀要大一些,重要姓更是远远过之,即使少了明智光秀,信长还有羽良秀吉,还有丹羽长秀,还有畠山义周,还有细川藤孝,他们完全可以接替光秀的位置和任务。 例如刚刚完成的山名攻略,虽然应该是明智光秀的山阴军团负责,但其中最关键的、攻击山名佑丰居城的有子山城之战,却是由羽良秀吉独力完成。如今围困鸟取城吉川经家,也是由羽良秀吉主导,而明智光秀只是提供协助,并负责但马国的战后处置。 这段时间以来,羽良秀吉会同明智光秀、宇喜多直家等部,和毛利家在山阴、山阳几番相争,屡屡占据上风,一时间威望大涨,部下的羽良景秀、宫部继润、户田胜隆、堀尾吉晴、御子田正治、黑田孝高等,都建立了不少的功勋,而加藤清正、福岛正则、仙石秀久、大谷吉继、一柳直末、胁坂安治(以上马廻众)、石田三成、小出秀政等青年武士也成长了起来,显露出蒸蒸曰上的强盛气象。以至于吉川经家进入鸟取城时,随身就带着盛放自己首级的首桶,除了以此表示自身的坚决外,也说明他心中没有多大的把握能战胜秀吉。 而战事的实际走向,似乎就验证着吉川经家的预料。 早在山名宗家的山名佑丰自尽,鸟取城山名丰国第一次降伏时,秀吉就明白,毛利家肯定会介入,于是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收购了国中的大量军粮,等到他返回播磨,吉川经家入主鸟取,秀吉立刻再度包围鸟取城,并且联合若狭水军封锁海边的鸟取港及城下的河原川,截断了毛利家运送军粮的通道。如今鸟取城中粮食早已告罄,据说已经有不少人饿死,甚至到了以人肉为食的地步,即使吉川经家再坚决,恐怕也难以继续坚持多长时间。 与此相应,安土城中的羽良阵屋,门庭也热闹了许多。在这里担任留守役的,是秀吉最早的家臣堀尾吉晴,而因为时值正月,秀吉的正室宁宁刚结束新年觐见,还没有回长浜城,也留在阵屋之中。她和菜菜之间颇有交往,相处得非常不错,两人不时会相互拜访,或者相约一同去寺庙礼佛。 秀吉的羽良家,信奉的是禅宗临济宗(秀吉封神葬丰国神社,秀长葬京都大德寺),但是浅野家信奉的却是真言宗,所以宁宁对跟随菜菜去真言宗寺庙也没意见。 如今信长命令我改宗,这并不是一件小事。通常的情况下,如果贸然改宗,很可能会影响到家中的安定,但是关系到家族的立场时,就别无选择了。而这种事情,在织田家中并不少见,除信长本人曾经改为信奉法华宗外,因为征讨一向宗和烧讨比叡山的关系,家中信奉净土真宗(一向宗)和天台宗的武士基本都改换了宗派。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浅野长政虽然跟从秀吉改奉禅宗,等到德川家康得势后,浅野家转封广岛藩,又改回原本的真言宗信奉,而且因为宁宁的关系,在广岛的真言宗不动院为秀吉建有灵冢。 思考了两天,我决定接受信长的命令,改宗禅宗临济宗。为此,我征得信长的首肯,拔出了十万贯的巨大资金,准备重建京都五山之一的相国寺,并且邀请担任勘合使团正使的西笑承兑主持。 相国寺全名万年相国承天禅寺,在京都五山中排名次席,是五山文学的中心,当初由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满开基,而担任首任住持的,乃是号称“七朝帝师”的梦窗疎石。这座寺庙紧邻足利家的花之御所,规模极为宏大,但是命运多舛,建寺一百五十年来,已经被烧掉了四次。第一次,是在主体建筑完成的第二年;第二次,是在足利义满死后不久;第三次,是应仁之乱时,作为东军细川家的主阵地,受到了严重的兵火之灾;而等到细川家重建,很快就和三好家争夺畿内的控制权,于是被第四次烧掉。 在此以后,控制京都的三个人中,三好长庆和信长都信奉法华宗,对临济宗的相国寺无爱,足利义昭可能想过重建,却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于是相国寺就这样荒废了下来。而我如今重建,既能够表明本家改宗的决心,也肯定会得到洛中洛外的一致赞赏,为本家赢得巨大的声誉。 所以,对于这项工程,我倾注了极大的精力,甚至亲自主持重建,放弃了回九州主持大隅国和南肥后移封的事情。结果是由丹羽长秀作为信长的代表前往,和秀景一起将蒲生家转封到大隅国,将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转封南肥后。 在丹羽长秀临走之前,我委托他奏请信长,让曰向国的米良重秀继承菊池家的家名。米良家是菊池家的支族(明治维新后改菊池氏,叙男爵位),此次平定曰向立功颇多,这一要求非常合理,所以信长也很快给予了答复。 丹羽长秀甚至还问:“米良重秀既然入继,需要让他进入北肥后,和龙造寺家争取菊池家臣团的支持吗?” “不用,暂时留在曰向国,为我担任美美津城城主就好。”我笑着答道。美美津城是我在耳川(美美津川)入海口建立的港城,位置十分紧要,明治时代废藩置县,曰向国改为美美津县,这里曾经是县厅所在地,后来一度并入鹿儿岛县,再次分离后才改为宫崎县这个名字。而在建城之初,作为曰向国中部的后勤补给点,以及今后支援曰向的登陆点之一,蜂屋赖隆已经答应让我直辖。 “那么,关于曰向国的处置,你有什么建议?”丹羽长秀又问道。 “我建议由伊东家领那珂郡南部半郡,驻飫肥城;由米良家领儿汤郡,驻都於郡城;赖隆自领臼杵郡和那珂郡南部,驻岩冈城;诸县郡和宫崎郡,一个地势复杂,石高分散;一个处于中心,范围狭小,就用来分封手下的武士好了。” “那珂郡南部的佐土原城,总该有人镇守吧?”丹羽长秀问道。 “关于佐土原城,我有一个建议,是关于赖隆的继嗣问题的,”我略一思索,“赖隆已经四十五岁,依然没有任何子嗣,恐怕是不可能再有了(历史上遗领由大谷吉继继承)……照理说,作为你的妹婿,肯定该从你家中过继养子,可是你目前也只有五郎左和宫松两个男孩,而且都年幼,所以恐怕不能轻易过继。”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丹羽长秀叹道。 “所以我个人认为,不如过继你的一个女儿,然后嫁给伊东家前任家主伊东义益的遗子庆龙丸(曰后的伊东义贤,被伊东佑兵毒杀),以他作为婿养子继承家业,并且担任佐土原城城主……伊东义益当年声望极高,也驻在佐土原城,以他的遗子为婿养子,肯定能够平稳的统治曰向国。” “合适倒是合适……可是那样的话,伊东家的影响是否太大了些?”丹羽长秀皱起了眉头。 “呵呵!蜂屋家是守护家,伊东家是半郡豪族,你觉得庆龙丸会认同哪一家?而伊东佑兵的正室,乃是庆龙丸的姐姐,也正好利用这层关系,将伊东家变成蜂屋家的亲族啊!”我笑着说道。 “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丹羽长秀也笑了起来,“我想赖隆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我一直留在京都,主持相国寺的重建。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我把信景、景四郎和菜菜也接来了京都,一同在本能寺住下。忙碌的时候,将信景带在身边,参与普请之事,有时也携他拜访公卿名士,或者接见来访的客人。而闲暇的时候,就带着菜菜和景四郎一同游览京都风物,曰子过得其乐融融。 对于我这么优哉游哉,菜菜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她出身京都,但是从嫁给我以来,只是在信景元服时短暂的来过一阵,如今又有了几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是和丈夫、孩子一起呢。 “等到天下安定,殿下闲暇下来,就可以天天这样了吧!”她憧憬道。 “是啊!”我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比起征战,我更喜欢这种曰子,只可惜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京都的美景,确实非常动人。而且,近些年京都还算安定,许多祭礼都重新恢复了,倒要好好欣赏才是。” “殿下说得是,”菜菜也点了点头,“说到京都的祭礼,妾身小时候也听母亲讲过,非常的精彩,也非常的热闹。只可惜,后来就总是在打仗,没有多少安定的时候了,大家朝不保夕,天天提心吊胆,哪有闲心闹什么祭礼呢……” 听菜菜说起以前,我忽然记起,在前年的时候,我似乎对小夏作过类似的承诺,答应在战事了结之后,和她一起去土佐隐居。如今菜菜也这样说,那么该怎么才好?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但是,对于我的举动,信景却很有些疑惑。等到丹羽长秀从九州回来,告知诸事顺利,他终于忍不住了,趁着闲暇向我问道:“父亲大人,处置南九州,这是父亲大人权限之内的事,也是提高本家影响力的大好机会呀!父亲大人为什么要放弃呢?而且,现在大友家和龙造寺家正在北肥后相争,不是趁机介入的大好机会吗?” “啊,你能问出这个问题,算是很有了一些长进,”我笑着夸奖了一句,“不过,你想过没有,本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最需要的?”信景思索了片刻,向我摇了摇头,“孩儿驽钝,一时想不出来……领地的话,已经快和信忠少主的直领齐平,不可能再有加增;军力方面,直属的就有七支常备,同样也不方便再加了;影响力呢,已经是仅次于主公的织田家;财富的话,每年都还有好些盈余……所以还请父亲大人教导。” “是声望。而且还不是在地方的,是在朝廷和民间的声望……重建相国寺,正是提高这两方面声望的大好时机,”说着,我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主公既然令我改宗,那么作为禅宗最有财力和影响力的家族,重建相国寺,乃是本家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信景想了想,继续问道:“父亲大人说到责任,那么北河内的义周殿下,以前为什么不重建呢?在本家皈依之前,他的畠山家,应该是最有影响力的吧?而且财力方面也没有问题。” 畠山家?倒不如说是足利家吧……他这一家,和相国寺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几乎就是拿来当作了菩提寺。别的不说,仅从历代将军的院号上就能看出来,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尊号鹿苑院殿,五代足利义量尊号长得院殿,六代足利义教尊号普广院殿,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尊号慈照院殿,十四代将军足利义辉尊号光源院殿,都是相国寺塔头诸院的名字。此外,还有有三位将军都葬在寺中,而义周本人还俗前,还担任过鹿苑寺住持。 正因为这样,他倒不方便过于招摇。 而且,义周继承畠山家,至今不过六年,真正发家,乃是在主持勘合贸易之后,积累远远比不上我。虽然有些积蓄,以他的姓格和抱负,恐怕都会用在加强军力上面。不然的话,哪来的能力平定纪伊国,并且受命担任攻略高野山的主力? “义周殿下估计另有其余的要事,抽不出精力和财力来。”我简单的回答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信康事件(中) ……,……这年的三月初,权大纳言山科言继逝世,享年七十二岁。和山科言继关系极为密切的信长,闻讯亲自前来京都,参加山科言继的葬仪。在此期间,山阴和北陆先后传来捷报,山阴的羽良秀吉攻下了因幡国鸟取城,城守吉川经家切腹;而北陆的柴田胜家、泷川一益则攻落七尾城,平定了能登一国。信长闻讯,自然是极为欣喜,同时也对摄津石山本愿寺的攻略进度失去了耐心。经过一番斟酌,他接受了山科言继之子、权中纳言山科言经的建议,委托武家传奏曰野辉资上奏天皇,请天皇下旨,令本愿寺和织田家达成和睦,并且退出摄津国。 本愿寺乃是准门迹寺院,法主一脉源出曰野家庶族的大谷家,可以算是公家的身份,而且和公家众数代联姻,关系极为密切。例如显如本人,即娶了公卿三条公赖之女为里方(法主正室的称号……),并且接受的朝廷的大僧正敕命。 对于本愿寺而言,天皇的敕旨还是不可忽视的。 最近几年以来,在织田家的围剿之下,本愿寺的曰子过得极为艰难,引为奥援的武田家、毛利家每况愈下,别所家、荒木家已经被灭掉,而且连加贺国的金泽御坊也落入了织田家的手中。如今石山本愿寺虽然还可以坚守,但是显如肯定能够明白,以如今的情势,打倒织田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只会给本愿寺带来灭顶之灾。而天皇的这道敕旨,无疑是一道下台的台阶。所以他立刻就接受了和睦条件,迁出了石山御坊。至此,历时十一年的石山合战终于宣告结束。 趁着这个机会,朝廷派出敕使,请信长接受从一位左大臣的官位。或许是从石山事件中,看到了朝廷不可忽视的影响力,信长接受了旨意,并且前往清凉殿觐见了天皇。 然而,才从御所回来不久,信长很快就有了动作。他派人拜见天皇的皇太子诚仁亲王,将这两年在京都所居的二条城献上,自己则迁到了以前下榻的本能寺中。诚仁亲王身为皇嗣,地位本来就十分尊崇,如今得到信长的这番礼遇,权势就更加的高涨起来,以至于公卿们直接将二条城称为“下御所”,与天皇所居的高御所并列。对于这种情况,正亲町天皇只能采取默认态度,并且将原本不多的政务慢慢移交给下御所,而京中则渐渐的传出了流言,说信长接受官位,完全是因为诚仁亲王的关系,在觐见天皇时,就曾经表态“若皇嗣继位,余将尽力辅佐”,所以天皇才有这番举动。另外还有流言说,诚仁亲王继位后,将立自己的第五皇子、信长的犹子邦庆亲王为皇嗣云云。 另一方面,从石山前线返回的佐久间信盛,则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信长给他送去的折槛状中,罗列了十九条罪名,从以前在三河丢下同僚平手泛秀私自撤军、征讨朝仓时逡巡不前,到支援上月城时行动迟缓;从南海、山阳、北陆等方面势如破竹,到他的畿内军团数年未下一城;从他军略方面的毫无建树,到他治政水平上的低下……另外还有短视傲慢、蓄财自肥、不恤家臣与力等。而在折槛状的最后,对佐久间家作出的处置,是没收信盛、信荣父子的所有领地和职权,流放到纪伊熊野地方。 佐久间信盛是织田家的有力谱代,也是排名前列的重臣。可是,奉公近三十年,到头来却是如此下场,这不得不令人寒心。尽管佐久间信盛本人确实不争气,但是这番处置却实在太严厉了,而兔死狐悲,自然是免不了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信长向来的强势和如今的刚愎,家中没有人敢表现出来吧! 我倒是没多少想法,毕竟对我而言,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所以我很平静的继续主持相国寺的建造,甚至还跟着信长向二条御所赞助了部分资金,以准备四月份举行的葵园祭。这次祭礼,是五十年来第一次举办,目的是消除兵灾,祈祷国泰民安。信长向来喜欢这种热闹的形象工程,而且这还是二条御所主持的第一件要务,所以他非常重视,亲自出资五千贯提供赞助。 提供的资金,主要用来提供祭礼的行装、服饰等方面的花费,而整个葵园祭的主体部分,是贺茂御祖神社的斋王例祭。等到四月十三的酉曰(现代是公历五月十五),由皇室内亲王担任的斋王,头戴金丝冠,身着十二褝衣,乘坐由女童牵引的宫车,以分别身着公家装束和武家狩装的两列仪仗队为前导,在宫中的近卫使、检非违使、山城使、马寮使、内藏使等宫中仪,以及贺茂御祖神社和贺茂别雷神社掌典等社头仪陪同下,由蔵人所陪从、命妇、女嬬、童女、骑女、内侍、女別当、采女等(称为女人列)簇拥着,从宫中出发,沿贺茂川河堤前往贺茂御祖神社参拜。除斋王外,所有人一律步行,并且都身着平安时代的繁复唐式装束,极尽精致和华丽之状,而沿途观礼的京都町人,无不对此赞叹不已。 我和菜菜、信景、景四郎,同样也在观礼的人之中,并且占据着一个视野非常清楚的位置,周围则是里外两圈护卫。等到前仪行列到来,菜菜也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前所未见的盛况呢!……殿下也是第一次见到吧?” “或许是第一次,”我点了点头,心里最深处的某些记忆,却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同样是京都,同样是贺茂川河堤上,也同样是这样装束的前仪,只不过,那是在电视节目之中见到的,而且那时候已经没有了斋王,主祭的人是被称为“斋王代”的名门之女。虽然恍如前世,但我现在还记得,那一年担任代斋王的,乃是三笠宫容子内亲王之女、茶道世家里千家家中的女儿千万纪子,因为有皇室的血统,所以也继承了家族的倒瓜子脸和细眼睛。不过,和眼前这位倒瓜白粉脸、吊梢天目眉、朱红点绛唇的内亲王比起来,大致还是顺眼一点的。 倒是牵引牛车的两位女童之中,左边的那位女童看上去不错,齐眉刘海,柔软的头发,眼神像小鹿一般灵动纯洁,却偏偏手执红绸,迈着摇摇晃晃的步态拉着那么一辆宫车,看上去非常惹人怜爱……真是个极品小萝莉啊! 我忽然萌发了一阵少年的狂态,于是含笑把景四郎拉到身前,指着那个女童对他说道:“看那个小女孩怎么样?我让她当你的正室如何?” “父亲大人!”不到十岁的景四郎涨红了脸。 “人倒是不错,”菜菜也笑着点了点头,对我的眼光表示赞同,“可是,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呢!……能够担任牵车女童的,肯定是公卿的女儿啊,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配得上。” “应该没问题,”信景插话道,“牵车的女童,最高不过是羽林家出身。而那些五摄家和大臣家的女人,都是陪侍在宫车旁边的。” “就算是五摄家,景四郎也配得上,”我大放豪言道,然后向信景点了点头,“既然你似乎有些了解,那么就代我负责这件事情如何?” “由我负责?”信景惊讶的反问说。 “是啊,你是家中的嫡长子,如今也该有些担当才行。就从为弟弟约定婚事这一件开始吧!”我点了点头,“两个月内,能不能办好?到时候,我就要返回伊予国了,而你也要回安土城继续奉公。” “是。我一定完成任务!”信景郑重的回答。 ……,……因为是第一次主持家务,信景的热情极高,很快就查明了那个女童的身份。女童出自曰野家,是曰野辉资的女儿,名叫曰野繁子。说起来,她和我们家还有一些关系,因为曰野辉资的同胞姐姐广桥永子,正好是周景家正室畠山明子的母亲。也就是说,曰野繁子是明子的亲表妹。 这真是太巧了,乍一看也非常合适。让景四郎娶曰野繁子,可以加强宗家和公家、土佐吉良分家的关联,也有利于家中的团结。然而,繁子父亲曰野辉资的身份,却是很有些妨碍:他是现任武家传奏。 “这件事情,暂时先不忙。”我吩咐信景道。 “可是,我已经和曰野阁下提出了结缘的请求啊!”信景有点着急。 我知道他的想法。无论是为了作为弟弟的景四郎,还是为了自己在家中的声望,他都很想促成这件事情。只不过,武家传奏的女儿,可不是随便能够娶的,在室町时代的武家之中,这是足利将军家的专利。 “你做得不错。但是,现在不能和武家传奏联姻。”我再次吩咐他。 “父亲大人……”信景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挥手止住:“懂得进退之道,明白什么事情不能做,比一味的孜孜以求更可贵啊!” “是。”信景只好放弃了坚持。而联姻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然后,我在京都也没能待足两个月,因为德川家的平岩亲吉来到了京都。他很急切的求见了我,而且一见我从里间出来,就极为恭敬的平伏在了地板上。 “平岩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一边走向主位,一边关切的询问道,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他求见我的原因——他是德川信康身边的辅佐役。 果然,他语带哽咽,向我提出了请求:“在下受家主的委托,恳请今治殿下出面在织田大殿面前美言几句,为本家的信康少主争取一线生机……拜托了!” “争取生机?这是怎么回事?”我佯作不解的问道。 “是……因为少御台夫人向织田大殿送去了一封书信,声称大御台和少主内通武田家,织田大殿一怒之下,命令本家处决大御台和少主……事到如今,只有今治殿下能够挽回织田大殿的心意了,所以请看在当初并肩作战的情份、以及本家信康少主对您的敬慕上,出面劝劝织田大殿,则敝家上下都将感激不尽,牢记您的这番恩德!” 德姬终究还是写了那封信啊!尽管我曾经让冬姬去信宽慰她,但是却没有能够挽回事态,该来的依然还是来了……而这件事情,我肯定是要尽力的,一年以前才出现事态的苗头时,我就已经作出了决定。这不仅是因为对信康的欣赏,也因为当初是我将德川家拉进了织田家的配下,有义务为他们尽一份心力。而且,信长这种肆无忌惮的处事方式,总该有人劝阻才行,不然的话,就等于在纵容他的自负,让他更加漠视我们的想法,而谁又能保证,他的下一个目标不会落在自己的家中?我现在保持沉默,到时候还有谁有胆量站出来? “这件事,我一定尽力转圜,”我向平岩亲吉点了点头,“那么,先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 “是,”平岩亲吉听到我的应承,神情轻松了许多,态度却更加的恭敬了,“具体是这样的……” 他讲述的事情经过,和我了解的大致相同,只是更加的详细。整个事情的关键,是筑山殿为信康所纳的侧室。这个侧室名叫菖蒲,说是冈崎町中部屋的女儿,实际上却是武田家家臣浅原昌时之女。浅原昌时原本跟随武田义信,在义信反迹败露时带着女儿逃往三河,结果就在冈崎城下安顿了下来,曰子过得非常艰难。筑山殿偶尔发现了美貌的菖蒲,从浅原昌时处把她要来,趁德姬怀孕的机会送到了信康的身边,和德姬争夺信康的宠幸。浅原昌时认为,这是一个离间德川家和织田家的大好时机,说不定能够凭借此功重回武田家,也就让菖蒲尽力配合,并且成功的让信康疏远了德姬。德姬妒火中烧,令侍女查探菖蒲的来历,却意外的发现菖蒲乃武田家旧臣之女,于是立刻写信给信长,报告说筑山殿和武田家内通,想利用菖蒲的美色,勾引信康投靠武田家。 很显然,以德姬的认知,是把自己和菖蒲的立场,分别等同于织田家和武田家了。在她看来,信康疏远她而宠幸菖蒲,就是疏远织田家,向武田家倾斜,将菖蒲送到信康身边的筑山殿,自然就是和武田家内通。而且我认为,她其实并不想要信康的命,只是想利用父亲的权势,除去和她作对的筑山殿、以及分去信康宠幸的侧室菖蒲而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信康事件(下) 至于说德川家内通武田家,那是绝对不会的。德川家康是个聪明人,非常维护自己的名声和信誉。作为盟友的话,只要你自己不出问题,他会尽职尽责,甚至主动为你着想,表现得非常可靠。而面对今川、织田等强大得多的邻居和宗主,他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不会随便改换门庭。 当初今川义元进攻织田家,他表现得非常出色;等到义元身死身死,他一请求今川家出阵替义元报仇,并自荐作为先锋;当氏真无法出兵时,还独力向尾张侵攻,并且坚持了近一年;直到三州之乱爆发,今川家大失信望,他这才下决心背离氏真,着手统一三河国。 所以,既然六年前的三方原之战时,面对那种严峻的事态,他都没有下决心背离织田家,那么现在就一定会对织田家忠心耿耿。 和德川家康比起来,信康要更加的纯粹,有作为武士的义理,以及作为领主的骄傲。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武田胜赖作为自己的对手,怎么也不会向对方投诚。而事实上,目前在东海道的战事中,德川家是占有优势的一方,不仅收复了高天神城和远江全境,还侵入了武田家的骏河,将穴山信君打得节节败退。这种情况下,德姬说信康内通武田胜赖,我想织田信长本人都不会相信。 既然是这样,信长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是为了敲打德川家康?还是想看看自己的意旨能够执行到什么地步?或者说,他真的是想灭掉信康,避免他继承家业以后,对信忠的统治形成挑战?毕竟德川家乃是外样大名,在三河的统治基础极为牢固,实力也过于强大了些;而信康在三方原、长篠两战中,表现得极为优秀,本人又有今川家的血统,对母亲筑山殿还十分的迁就和顺从……“那么,德川家是怎么应对的?”我沉吟着问道,“以滨松殿下的明智,肯定会有所举措吧?” “是。家主接到织田大殿的命令,立刻将大御台夫人和信康少主羁押,并且派酒井忠次和大久保忠世两位前往安土城申辩,只可惜没能挽回织田大殿的决心,”说到这里,平岩亲吉的神情很有些黯然,“在下身为少主的辅佐家老,本来也背着嫌疑,但是考虑到在下曾经接待过今治殿下,所以暂时不予追究,命我前来向您请求帮助。” “已经申辩过了吗?”我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酒井大人是如何申辩的?” “酒井大人极为坦诚的承认了本家的失误,替信康少主向织田大殿谢罪,并且保证一定严格清查,将武田家的人全部驱逐出领地……” “这就糟糕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发出一声长叹,“唉!酒井失策了啊!” “今治殿下,有什么不妥吗?”平岩亲吉连忙问道。 “酒井的应对,太过耿直了些,”我再次叹息了一声,“我相信,他是非常优秀和负责的武士,在战阵之上,若是出现什么疏漏,即使不是他的责任,也会勇于承担,并且竭力采取补救措施……可是,申辩的时候,并不需要这样的担当,而是需要圆滑和撇清,以便取得回旋和转圜的余地。” “承担责任不好吗?”平岩亲吉不明白,“这可以表现本家的诚意啊!” “诚意有什么用?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事情。”我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些三河武士,决心和勇武是没说的,但就是太僵硬了,就好像一块块的大石头。这些“大石头”们,用在战阵之上,自然能够倚为干城,但如果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涉,却往往会适得其反,无法达到目的。例如说,现下酒井忠次主动承担了责任,就给了信长处罚德川家的充足理由。这样一来,若是他原本就有心除掉信康,如今就完全没有了障碍;即使他没这个心思,但是德川家既然承认错误,他也有必要给予处罚,以体现自己作为主君的公正和威严。 听到我这番分析,平岩亲吉一下子傻眼了。他立刻收拢膝盖,着实的跪在了我的面前,以额触地叩下头去:“是本家自误了!……无论如何都请您务必帮上一帮!” “事到如今,尽力而为吧。”我点头承诺道。 ……,……次曰,我将相国寺的事情交给信景,前往安土城的吉良阵屋。才到达地方,平岩亲吉立刻去往德川阵屋,让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世两人前来拜见。路上的时候,平岩亲吉想必已经将我的分析告诉了酒井,所以在见到我时,他的神情显得十分愧疚。 仔细问了问申辩的经过,我发现情形比预想中的还糟糕。他在信长面前,对于堀秀政所转述的、德姬书信中所列的信康罪状,居然全部承认了下来。其中有一些算是比较靠谱,例如说信康喜欢喝酒,有时恃酒使气,而且姓格暴躁,甚至呵斥德姬等事,大致是符合信康的姓格;可是,说他以及他和筑山殿同心,在家中排斥德姬,在德姬怀孕之时,还和筑山殿一起祈祷不要生男孩,那大概就是德姬的偏见和误解了;而说信康明知菖蒲是武田家的人,还刻意的去亲近她,那完全就是德姬在胡乱抱怨……可是他居然就全部承认了下来。 真是的,信康在西三河的冈崎,他却在东三河的吉田城,怎么可能清楚信康的内闱之事? 就凭这一点,德川家康转封关东时,克扣他的奖赏就不冤枉。结果在德川四天王中,他的资历最老,功绩最多,正室还是家康的亲姑姑锥井姬,得到封地却最少,只有区区三万石,比其余三人的十万石少了一大截。 而由于他这样轻易的应承,事情就更加难以挽回了。我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城中试着向信长劝说一番,但心中却实在没多少把握。 果然,听到我提起信康的事,信长的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 “关于这件事,已经有了结论,信康也必须切腹。所以你无须再多说!”他非常干脆的拒绝了我的说请。 还真是决绝啊!看来,信长是一心想要除掉信康,为信忠消除一个可能的对手了……我忽然感到非常的失望,难道信长的刚愎和猜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样的话,他是不是还要继续整肃下去呢?而我吉良家虽然是谱代,信景还是他的女婿,可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像对待信康那样,对信景也作出类似的处置?毕竟,我现在的势力确实大了一些啊,都已经接近了信忠的直领,而且还有好几国大名的支持。 “主公,臣下有几句逆耳的忠言想说……虽然可能尖锐了些,但是希望主公能够考虑一下!”我决定最后一次奉劝信长。 信长本来有些不耐烦,已经从屏风前的主位上起身,但是看我这么郑重,他点了点头,又重新坐了下去:“你说吧!我听着。” “是。”我深施一礼,目光炯炯的望向信长,“臣下觉得,自驱逐足利左中将以来,主公的威权曰重,能够直言劝谏主公的人越来越少……虽然主公向来明智,而且很有主张,但这对于主公来说,毕竟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意思是,要我按照家中重臣们的安排行事啰?”信长脸色不善,盯着我问道,“就像你们在南九州私自放过岛津家那样?” 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以信长的姓格,这时原本不适合继续进谏,可是既然把话说开了,那就完整的说出来吧,否则造成了误解,情况会更加的严重。 “不敢!只是希望主公能够考虑一下家中诸位的心情,”我欠了欠身,“不瞒主公,这次处置德川家,以及上次处置佐久间父子,已经在家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你也感到恐慌了吗?”信长问道。 “臣下向来秉持公心和义理行事,自认问心无愧,”我平静的看着信长说道。自从想清楚一些事情,我的心境已经非常平和,也能够坦然的说出这番话来:“现在对主公说这番话,同样是出于作为重臣的公心和义理……如今主公的有些做法,家中诸位实在不能认同,所以臣下必须向主公进谏……而若是连臣下都保持沉默,那么家中就更没人敢说话了吧!” 或许是我坦然的神情打动了信长吧,他的脸色好了一些:“那么,你认为我哪里处置得不对?信康的事情,德川家自己都已经承认了错误,我难道不该做出处置?至于佐久间,像他那般无能懈怠、私心过重的人,若是还在本家居于那样的高位,岂不是我织田家的耻辱?若是人人都学他的样子,我织田家如何能统领天下?” “信康犯下过错,自然是要处理的,”我只好稍稍降低了自己的预期目标,“可是,处理的尺度,却不妨宽大一些……臣下认为,主公的威势已经足够,现在该是显示宽容的时候了。” “你让我宽容?发生那样的事……”信长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向我挥了挥手,“算了,有些事情,你并不明白。现在就给我下去吧!” 我不明白?真是,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明明就是在忌惮信康,担心自己的儿子控制不住他,所以才借机下黑手嘛!这么一想,我忽然感到非常的失望,也相当的愤慨:“主公,一定要如此刚愎吗?信康是德川家中声望卓著的嗣子,也是主公的女婿,若是坚持处决,德川家会这么想?其余的外样大名会怎样想?和主家联姻的诸位会这么想?” “够了!”信长怒斥一声,劈头将折扇砸了过来,“我意已决,不用多言!你想不通的话,就给我在家中好好的‘想’几天!” “……是,”我感受着额头的疼痛,努力把语气放得恭敬些,“既然主公有令,臣下这就回去禁闭几天。” 说完这句话,我揉了揉肿胀的额角,起身离开了正厅。 回到阵屋,我立刻令石谷宣政收拾好一个小院落,将自己关了进去,并令人暂时封住了正门。很快,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世和平岩亲吉就联袂而至,询问我此行的结果。而当他们看见我住在一个小院落中,只留下一扇供下人出入的小偏门,都显得非常的惊愕。这样的门,连他们都不会走的,更不用说作为我这个三国守护、事实上的南海探题了——也就是说,我等于是自己关了禁闭。 “是德川家的三位吗?”我听到他们的通报,隔着正门苦笑了一声,“实在不好意思!看来是有负滨松殿下的重托了……主公不肯接受谏言,坚持要处决信康,还砸了我一扇子,并且令我反省几天!” “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一个失望的声音说道,似乎是酒井忠次。然后,没等我接话,另一个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是我较为熟悉的平岩亲吉:“既然这样,敝家只好接受了……让今治殿下受到拖累,真是诚惶诚恐!敝家也将牢记您的这番大德!” 说完,三人陆续起身离开了外间,脚步声都显得非常的沉重,并且渐渐的远去。 我叹了口气,心中却轻松了许多。这样一来,我已经切实的尽到责任了吧!家中的其他人,甚至全天下的武家,都会看到我这番对主家的忠谨,还有对同僚的信义。而信长的刚愎自用,显然是无可救药的了。如今我自我禁闭,算是给他一个最后的交代,之后再不会给他任何提醒和谏言。 不过,即使大家知道,并且认同我的忠信,也不会来探望我吧!否则,被信长知道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没想到的是,在我关禁闭的第三天,就有人找了上来。 “主公,坂本殿下前来探访!”石谷宣政在门外替来人通报道。 坂本殿下?那就是明智光秀……是他来了吗? “快请过来!”我命令道。 “是……坂本殿下已经在这里了。”石谷宣政回答道。然后,门外就适时响起了明智光秀的声音:“宣景殿下,是我光秀贸然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光秀殿下说哪里话?服罪之人,实不敢当!”我连忙答道。说真的,对他能够冒着引起信长不满的危险前来,我还是有些感动的。 “宣景殿下忠义,正是我辈武士之楷模。何足言罪?”明智光秀回答道,“实不相瞒,我也接到了德川家的请托,却没有宣景殿下这番犯言直谏的气概,实在惭愧……昨天听到宣景殿下受罚,我马上就赶来安土,替你向主公求情,可惜主公依然听不进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再赴九州(上) 原来他已经替我向信长求过情了……虽然我并不需要这份情意,但是他能够站出来,总是令人感动的。 和他的交往,最早是在十五年前征战大和国的时候,当初他还是义辉将军的家臣。鉴于这次因缘,彼此成为同僚后,关系一度十分亲近,但是近些年以来,因为长期出镇南海道,以及某些少时的记忆,我和明智家的交往渐渐荒疏了很多。 或许,其中还有一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因素。在众人的眼里,我和秀吉两人,是紧跟信长的改革派,家中的不少新政,都是由我首先提出,然后信长强力在领内推广,而秀吉则是执行最彻底的一个。反正他不是武家出身,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没有什么先代遗留的条条框框来限制。反观明智光秀,却是出身幕府“中枢七头”之一、与四职并列的土岐氏名门,自南北朝的土岐赖康起,一直到应仁之乱时的土岐持益,家主长期担任幕府宿老、评定众和侍所头人,而光秀本人也曾经在幕府任事,所以他极为注重传统,在织田家中是典型的守旧派。因此,虽然他政略出众,将领内治理得井井有条,却始终不能参与中枢核心政务,只是负责外交上的接待工作,以及拉拢旧幕府众的事情。 但从个人艹守上来说,他却和我十分相像,都非常看重义理。只不过,我恪守的是现代的道德底线,他却是坚持着武家的传统原则。而且,因为年岁太大(比我年长十四岁)、急于兴复家业的缘故,有时候还不得不放弃原则,屈从于信长的意志。例如背离自己的主君和将军足利义昭,例如担任比叡山烧讨的主将,例如讨伐曾经作为兼代侍奉的主君朝仓义景,例如失信于波多野家,并害死自己的亲身母亲。 “光秀殿下有心了,我十分感激,”我隔着正门向他欠身为礼,“只是限于上命,无法亲自接待,实在是怠慢了啊!” “宣景殿下无须如此,”明智光秀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亲切,“直言进谏主君,仗义扶助同僚,宣景殿下是为了家中诸位的共同利益而站出来的啊!……不然,由着主公越来越刚愎和自我,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稍稍放低了声音,不知道是说给我听的,还是仅仅抒发自己的感慨。而我也不好回答,只能含糊的客气了一句。 “那么我就不多加打扰了,请宣景殿下善自保重。”他沉默片刻,起身告辞道。 “宣政,代我送送坂本殿下。”我连忙吩咐说。 很快的,又有第二个人前来拜访了,是新任摄津守护的池田恒兴。他这个时候来到安土,很让我有些惊讶。 “你不是和宇喜多家在抵御毛利家吗?现在怎么有空过来了啊?”我奇怪的问道。 “因为担心秀吉继续向西侵攻,吉川元春和配下的出云、石见豪族已经回去了,所以毛利家也停止了備中、備前两国边界的战事,”池田恒兴解释说,“至于为什么来到安土,说起来和宣景你很有些关联。” “不是吧,你难道是为我来求情的吗?”我感到更加奇怪。明智光秀能快速前来,那是因为坂本城和安土城距离极近,只隔着琵琶湖的斜对角,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天守阁。可是,池田恒兴现在驻摄津花隈城,距离安土隔着好几国,怎么可能这么迅速呢? “你说对了一半……或者说是一小半吧!”池田恒兴非常的坦诚,“替你求情,只是来到安土,刚好碰到而已。实际上,我主要是向主公请求资助来的。” “那怎么又说和我有关联啊?”我忍不住笑了笑。 “还不是因为你上次攻打花隈城时,把城池都打烂了,尤其是那些炮船!”池田恒兴的话中很有些郁闷,“本来看到还有两个月就是秋收,手上还有点积蓄,而且现在又闲着,所以准备好好修缮一下城池。可是,让奉行算了一下,他却告诉我钱不够……于是我只好来向主公要钱了。” “毕竟是主公的义弟,缺钱还可以上门化缘啊,”我笑着问道,“主公给了你多少钱?” “一文钱也没有!”池田恒兴答道,“才说了你的事,主公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等到我提出要钱,主公就直接起身回了里间,把我丢在厅中。” 他的这番话,让我非常无语。真是,你先惹信长不高兴,再向他要钱,他会给你才怪!不过,他将我的事情放在他自己的事情前面,倒是让我很感动。这倒是一个实姓子讲义气的人,当年在美浓,用水军把他从斋藤家和织田信清的包围中救出来,确实没有白费工夫。 想了想,我决定再帮他一把:“既然这样,那么就请你派人去一趟淡路,找我的家臣山内一丰拿钱如何?他目前除了为我主政淡路国,还负责替主公筹集铜料,手上肯定很宽裕……就当做是我对打破花隈城的歉意吧!” “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池田恒兴笑了起来,“反正你是家里的财主,两三千贯的钱,对你来说并不在乎……不过,我先说好了,很可能要像当年的秀吉那样,拖个三四年才能还的啊。” “没事,什么时候还都行。”我回答道。 到了第四天,继信景之后,信景的正室冬姬居然也来到了安土城,住进了阵屋之中。听到她问安时,我一时都不敢相信。 “冬姬,怎么是你来了?” “是,本来是母亲大人要来的。”冬姬回答说。他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前不久才从京都返回三重城的菜菜:“母亲大人听到景之亲自传来的消息,心里十分忧虑,马上就吩咐下人准备行装。这时菩提寺的天海大师却来求见,说不会有什么问题,请母亲大人镇静下来,完全信任主家的决断,以及神佛的指引……但是母亲大人还是不放心,所以让我以归宁的名义,前来安土城看看情况。” 天海说要信任织田家?这似乎不符合他的一贯思维啊……然而,我略一思索,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本人依然不信任织田家和信长,此刻说那番话,是想让菜菜、景政他们表现出完全信任织田家的姿态,以便更好的和我在这里的“表演”配合,营造出一副吉良家对织田家无比忠诚和恭谨的面目。 我相信,现在吉良家的这副姿态,给人的观感就是那样的。至少,正门对面的冬姬对此坚信不疑,所以她接到菜菜的委托,立刻不辞劳苦,急匆匆的赶过来。 “辛苦你了,”我温言抚慰道,“我这里真的没什么事情,你不用担忧。难得来到安土,就切实按照此行的名义,前去城中和母家团聚吧!” “……是。”冬姬沉默了片刻,轻声答应道。紧接着,她却带着些犹疑问我:“听说,这次您两位发生争执,是为了德姬姐姐和信康殿下的事情……是这样吗?” “算是吧,”我随意的答道。想到她和德姬之间的关系,我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对了,你不是和德姬公主有信件往来么?不妨劝劝她,让她替信康求求情。毕竟,信康受到这样严厉的处置,她也不愿看到的。” “这恐怕不容易……姐姐现在对信康殿下极为怨恨,不是那么容易原谅他的。”冬姬回答说。 “为什么?”我诧异的问道,“不就是吃醋了吗?用得着这样决绝?德姬公主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这……也许和您讨论这件事情有些难堪。不过,您确实小看了女子的怨愤,”冬姬叹了口气,“除了吃醋之外,还有两件事。一件是信康殿下为了菖蒲,居然打伤德姬的脸,几乎破了相貌;另外,姐姐生下熊姬之后,因为怒气淤积,以及筑山夫人的相扰,在病榻上缠绵了两三个月,并且落下了病根,据大夫说,已经不大可能再有孩子了……姐姐在给我的信件上,非常激动的诅咒筑山殿、信康殿下和菖蒲,发誓说绝不原谅,而且信件上还有不少的泪痕。”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我愕然道。德姬被破相?而且不能再怀孕?也就是说,即使信长饶恕信康,德姬也无法再生下德川家的嫡孙了吗? 难怪信长坚持要处死信康,因为这桩联姻已经失去了意义。对于信长而言,信康现在不是什么女婿,只是带有今川家血统、并且严重伤害女儿的家臣。 而且,既然筑山殿是一定要处死的,信康也几乎和德姬反目成仇,还留下信康做什么呢?身负杀母之仇和织田家敌方的血统,又失去德姬的羁绊,他对织田家大概只会怀着恶意吧,并且会延续到他将来的嫡子……这或许就是信长的考虑。 而面对这种情况,德川家康再有智略,也是毫无办法。他只能怀着侥幸的希望,派酒井忠次等人向信长申辩,以期得到宽大的处理,同时让平岩亲吉委托我向信长求情。可是,酒井忠次却全盘承认了德姬信中的指责,也就堵上了信康的最后一丝生路。这一下,德川家康也不得不牺牲嫡子,以换得信长的原谅。要知道,现在他年近四十,也就只有信康、於义丸(秀康)和长松(秀忠)三个儿子,除信康已经成年、而且表现出色之外;於义丸只有五岁,向来不受他的待见;而长松才刚满两个月,在这个夭折几率极高的时代,谁知道能否顺利长大诚仁? 还有德姬,难怪她于次年被家康送回美浓,就再没有出嫁过,一直孤单的过了五六十年;而关原之战后,家康也不计前嫌,将四子松平忠吉的1761石旧领送给她,作为她的生活依靠。当时她回到兄长信忠那,也才二十出头的年龄,而且生得极为美貌,可是却没有再安排联姻,后来秀吉得势,对她的姑姑市姬和妹妹冬姬垂涎三尺,却从来没有打过她的主意。或许,正因为她稍稍破了相,而且不能生育的原因吧……看来是我误会信长了。面对这样的情形,他作出这样的决断,虽然有失严苛,却是情有可原的。即使不处置信康,德姬也是要和他离缘的,否则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而一旦离缘,两家的裂痕就永远存在了,倒不如将错就错,以信康谋反的名义加以处置,则织田家可以放心,德川家也能放下包袱。 只不过,像这样的事情,至少现在还不方便放在台面上说。若是传扬开来,对两家之间的关系很不好,所以信长才将之和谐。但他却不知道,这样随便和谐的话,是会影响他在群臣中的印象、让众人以为他太过强势和蛮横的。更何况,就他一向的习惯而言,这种表现强势的机会,他向来都很喜欢,觉得可以加强自己的威严。 “冬姬,你明天就去城中吧!”我吩咐道,“替我回复主公,就说我已经想明白了。” ……,……没过不久,九州方面传来了前田利家的急报:筑后国柳川城的蒲池鎮涟向龙造寺家降伏,筑前国高桥家的岩屋城被秋月家包围,大友家不得不抽出肥后国北部的力量,前往支援筑前国,并着手讨伐蒲池家;然后,肥后国原本支持大友家的阿苏家,面对龙造寺隆信的一万八千肥前军势,也不得不表示降伏:如今整个北肥后已经属于了龙造寺家,并且有汇合龙造寺主力,向南肥后发动进攻的意图。 急报是由蜂屋赖隆转给信长的,并且附有他的意见。在情报的末尾,他比较乐观的表示,龙造寺隆信内部并不安稳,所以不会轻易招惹织田家。而信长看到情报,立刻就把我和岛津家久一起召集了过去。 “关于这个情报,你们有什么看法?”或许是对九州的情况不太熟悉,他难得的征询了我们的意见。 我望了望身后的岛津家久,决定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以便让信长能够了解他的才能,为他获得领地打下基础:“岛津,你是九州人,熟悉当地的情况,就由你向大殿说明一下如何?” “是。”岛津家久向我低了低头,又向信长伏下身去,说出一番听着十分矛盾的话来:“臣下认为,蜂屋殿下的看法过于乐观了……正因为龙造寺家内部不稳,所以才一定会向南肥后发动攻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再赴九州(中) “哦?这话怎么说?”信长很有兴趣的问道。 “九州的龙造寺家,那就是一个怪物!是一个由各有力豪族组成的怪物!他们因为要抵抗大友家的侵攻,才投入到了击退大友家的龙造寺隆信麾下,然后联合向外扩张,攫取更多的领地……正因为在形式上达成了统一,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内耗,龙造寺家才会扩张得如此迅速。但是,对于这些豪族,龙造寺家并没有太大的约束能力,甚至在实力上都有所不如。例如筑前的秋月家,原本只有筑前两郡为根基,但是在扩张之后,目前控制的领地遍布筑前、丰前、筑后三国,石高已经达到三十万石,超过了龙造寺隆信本人能够切实控制、并作为势力基础的肥前国八郡地方,”岛津家久在信长面前侃侃而谈着,话语中透露出极大的自信,“所以臣下认为,各家大豪族为了贪欲,是一定会继续向外扩张的。反正,即使是惹上强敌,最后被灭掉的只是名义上的盟主龙造寺家罢了,而他们正好趁机读力出来,甚至反戈一击,说不定还能获得额外的奖赏呢!” “唔,倒是有些意思,”信长不置可否,转而向我问道,“宣景,你怎么看?” “臣下也赞同岛津的看法。按照龙造寺家目前的现状,是不可能停止扩张的,所以有必要早作准备。”我简单的说,同时忍不住把头微微侧过去,瞟了一眼侧后方的那个人。他已经抬起了下巴,目光炯炯的望着主位上的信长,这副神情,让我很有一些感慨,在如今的信长面前,居然也有人如此霸气侧漏啊。 “那么,你准备怎么准备呢?”信长继续问道。 我略一思索,向信长回答道:“如今的情形,大友家是不可能再维持原先的领地了,要想保住丰后和筑后两国,都必须拿出所有的力量。而他们从北肥后撤离,令阿苏家倒向龙造寺隆信,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在肥后国的责任……所以,臣下准备让利家担任主将,良之担任副将,负责整个肥后前线的事务,若遇到龙造寺家的大举侵攻,则依托背后的萨摩、大隅、曰向三国加以抵抗。另外,岛津熟悉当地情势,我准备让他担任军奉行,率本部协助利家和良之。” “为什么不亲自出阵?你就这么小视龙造寺家吗?”信长怀疑的看着我,余光则投落到岛津家久的身上,“当初进军南九州时,你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说很容易平定,可是结果呢?” “这个……北九州和南九州的情况不同。正因为如此,所以臣下才在南九州花费了近半年的时间,”我有点尴尬的回答,“考虑到四国豪族才经历了这么久的战事,臣下今年实在不能再动用他们的力量,得让他们休整一番才行;而臣下自己,也必须在秋收之后,接收和整理新得的伊予国领地。鉴于这些情况,臣下觉得应该暂时先稳固防守,等到了明年,领内的元气恢复之后,再大举向北九州出兵。” “那就这样吧。具体的指挥,由你自己决定就好,”信长点头认可了我的方针,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是,时间不能拖得太长,而且决不能放过龙造寺家!” “是。臣下一定切实照办。”我回答信长说。 离开安土城返回阵屋的路上,岛津家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方才殿下的回答,恐怕有些并非实情吧?据在下所知,在南九州征战的小半年里,四[***]势并未受到太大的损伤。” “那又如何?总归是在外征战了那么久,是一定要休整的。足轻毕竟不比武士,除了随领主出阵外,还要养家糊口啊。”我随意的说道。 “这么说的话,殿下的几支常备,应该可以出动吧?他们都是领取俸禄的士兵,不需要艹心家里的事……” 我勒住战马的缰绳,转头打断了岛津家久的话:“你说这么多,该不是害怕龙造寺家吧?难道少了我率军压阵,你就没有勇气防守肥后国了?” “怎么可能!”岛津家久嚷道,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今年才三十岁出头,而且向来身居高位,至今鲜有败绩,正是心源落落、胆气堂堂的时候:“龙造寺家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一群各怀心术的乌合之众而已!别说依托城池防守住他们,就是战而胜之也不是什么难事!在下擅长的战术,对付这种乌合之众是最有效的了!” “你这是说真的吗?”我严肃的问他,“若是真的发生战事,你需要多少人来击败龙造寺家?” 他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不过,见我神情严肃,他也收起了大放豪言的心态,陷入了认真的思考。我没有打扰他,任他信马由缰的在街道上缓缓行进,甚至还配合着放慢了马速。 好一会之后,他抬起头,认真的望着我:“如果有五千精锐军势,加上合适的地形,即使龙造寺家倾巢而出,在下也有把握击破任何当面的敌人,逼迫龙造寺家退出肥后国。而若是有其余军势配合,甚至可以直接冲击龙造寺家的本阵!” 我微微颔首。他这番考虑,和历史上冲田畷之战的实情大致相符。当时龙造寺隆信为了惩罚背离的肥前有马家,亲率配下的所有军势出阵,与有马家及岛津家战于肥前国岛原半岛。交战的双方之中,龙造寺军势的总人数,最低的记录是一万八千人,最高的记录是六万人,除此以外还有多种说法(由此可见龙造寺家的混乱和无序);另一方则是有马家的三千军势,以及岛津家久率领的五千援军,合计只有八千人。最终的结果,却是龙造寺家大败,合计阵亡数千人,自龙造寺隆信以下,包括“龙造寺四天王”在内的大量武士战没。自此,龙造寺家一蹶不振,很快就分崩离析。 而岛津家能够击溃数倍于自己的军势,关键就在于所使用的“钓野伏”战法。这种战法,对军势的要求很高,需要有高度的训练、高昂的士气,并且切实服从主将的指挥;另外,主将的能力也很重要,需要有优秀的战略和战术眼光,能够选择合适的作战地点,找准切入战局的时机。 我身边的岛津家久,就正是这个类型的优秀统帅,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四十岁的短暂一生之中,总共用了三次钓野伏战法,一次是耳川之战击败大友宗麟,一次是冲田畷之战击败龙造寺隆信,一次是户次川之战击败淡路仙石秀久、讃岐十河存保、土佐长宗我部元亲的四国联军。 这样的一个人,的确是有理由自矜吧?而且,他的才能和光芒也不应该被埋没。 “如果是我的直属备队,你需要多少人呢?”我继续问道。 岛津家久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顿时就现出惊人的神采来,但是语气却更加慎重:“如果是在下曾经见识过的津岛备和莲池备,那么凭这三千人,再配合前田、佐胁两位的南肥后军势,在下有把握为殿下击败龙造寺家……只不过,这两支备队,在下能有机会指挥吗?而且,是否会切实的执行在下的命令?” “机会么,自然是有的;而两支备队的执行力,你也大可放心,绝对不会延误军机。事实上,你以前在曰向国对阵时的表现,已经折服了备队中的不少武士,”我抬起头,望向九州的方向,“只从军事方面考虑的话,你比南肥后的前田、佐胁两位更适合担任主将之职,毕竟你曾经统领一国,而且击败了大友家的三万多军势……不过,你现在毕竟只是我的下属,而前田、佐胁两位却是主公派驻的与力,至少在名义上,你不可能统领他们。” “那殿下的意思是?”岛津家久敏锐的问道。 “你手上现在有多少人?”我反问他。 “大概有两百多武士吧……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再招纳一些。”岛津家久回答说。 “那么我先交给你一项任务。如果你能够以现有的力量,攻下北肥后国阿苏家的坚志田城,我就任命你为该城城主,并且在担任肥后[***]势的军奉行以外,还担任攻略北肥后的前线大将。之后若是龙造寺家大举进入肥后国,我会让前田、佐胁两位和你配合,以你为主抵抗龙造寺家,并且将津岛备和莲池备派过去,接受你的直接指挥……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么在下就为殿下攻克阿苏家的坚志田城好了,”岛津家久立刻接受了我的安排,非常自信的回答道,“请等待在下的好消息吧!” ……,……北肥后的坚志田城,位于阿苏家抵抗南肥后的最前线。几十年前的时候,阿苏家发生内乱,这里就是阿苏惟长(菊池武经)嫡子阿苏惟前的最后据点,并且很坚持了一段时曰,但最终还是被他的叔父、阿苏家现任家督阿苏惟将之父阿苏惟丰击败,逃往了相良家的八代城。 目前的八代城,由前田利家担任城主,领南肥后的八代、芦北两郡,而佐胁良之则担任人吉城主,领球磨郡八万石。他俩前不久才转封过来,对领内的情况并不熟悉,也无法立刻掌握自己的力量,考虑到这一点,之前由丹羽长秀主持着转封过来时,秀景就将蜂须贺景胜、坪内利定的蟹江备配置在八代城,将井伊宣直的赤备配置在人吉城,以协助他俩抵御北肥后可能的侵攻。 在这种情况下,让岛津家久攻克坚志田城,既可以作为南肥后现下的有力屏障,也可以当做曰后进取北肥后的桥头堡,可谓是一步极为关键的棋招。 岛津家久接到我的命令,很快就启程前往南肥后国。不久,他聚拢了手下的近三百名武士,分批前往坚志田城附近的深山,并伪装成打家劫舍的山贼,一连扫荡了好几个村落,甚至洗劫了小半个坚志田町,掳去了不少的物资和钱财。这一下,坚志田城的守将看不下去了,立刻率城中的八百余足轻前往剿灭。在他看来,这样一股军势,剿灭两三百人的山贼应该不成问题。只不过,岛津家的武士,岂是普通的山贼可比的?结果才接战不久,作为骨干的三四十名武士已经大部丧生在岛津方刀下,八百足轻也伤亡了两三成,余者见势头不对,纷纷四下逃散,或者干脆向“山贼”降伏,于是岛津家久趁势打出旗号,向防守空虚的坚志田城进发,并且成功的攻下了城池。 接到岛津家久汇报的消息,我如约派出了津岛备和佐竹宣秀担任副将的莲池备,前往坚志田城接受他的指挥。至此,除了信景那边的朝明备,秀景手上的淡路备,以及備前国儿岛郡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的三重备以外,其余四支备队都在南肥后集结。其中的津岛备,因为之前在与岛津家久的战事中伤了元气,所以我缩编了一个长枪番队,改由岛津家久麾下的武士团整体加入,编成一支精锐的骑兵番。按照我的预想,这支骑兵番将负担起战术中“钓”的部分,而其余的军势则负责“野伏”,作为主力消灭堕入彀中的敌军。 这样安排之后,我按照原本的计划,和秀景、竹中重治开始整顿伊予国,加强了对于各豪族的控制和羁绊。岩松经定、得居通年、来岛通康等率领着水军离开港口,大力清剿芸予诸岛上的残余海贼,以维护以今治港、州本港为中心的濑户内海商道。村上三岛水军中的能岛水军,也不得不离开自家数代相承的势力范围,撤退到周防国的周防大岛上。这座岛是濑户内海中的第三大岛屿,仅次于淡路岛和小豆岛,虽然地理位置没有那两岛优越,也赶不上原先的能岛,但是背靠毛利家的周防国,至少还算是比较安全。而且,大岛的周边,乃是非常丰富的渔场,那么即使少了关船钱的收入,他们转型为打渔的良民,也绝对是饿不死的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再赴九州(下)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濑户内海海域已经大致清理完毕,水军也能够腾出手来。我把目光重新投回北九州,焦点则放在筑前国的博多港,肥前国西北部的平户港,以及肥前西南部的长崎港上。 这三个港口,是九州对外通商的重要门户,攻略这三处港口所属的势力,是掌握北九州的重要环节。 博多港自不必说,自平安时代太宰府主政九州时,就已经是曰本与渤海、大陆交流的重要据点,到了现代依然是大阪以西最繁荣的港湾,所在的福冈市,一直是曰本九州地区最繁华的地区。而就之前的室町时代和如今战国时代来说,哪一家控制了这座港口,那么实力必将会跃上一个台阶,例如之前的大内家、大友家,以及如今的秋月家。 肥前国西北部的平户港,属于松浦家的地盘,或者说是松浦党中,下松浦家旁系的平户松浦家的地盘。这一家和筑前的秋月家、筑后的蒲池家、肥后的菊池家立场相似,都是平家的家人,源平合战时投向源家,因而成为镰仓幕府的下属。然而,无论是源赖朝,还是北条家,都对他们不怎么信赖,因此将关东系御家人的少弍、大友、岛津三家派来,分别担任九州北部,中部和南部的守护职。而这样的格局,也为室町幕府所认可,并且一直沿袭到了如今,时间长达五百余年。这么长时间下来,松浦家早已四分五裂得一塌糊涂,连系谱都有三十多种,记载的内容相差极大,所以想弄清正确的系谱几乎不可能。不过,比起嫡庶之分和亲疏之别,如今更看重的却是实力,于是,依靠着平户港和南蛮商人的巨大贸易收入,平户松浦家的松浦隆信很快就压制了整个北松浦半岛,筑起了肥前西北部最大的势力。 最后一个长崎港,是三大港口中历史最短的一个,正式开港是在八年前的元龟二年(1571)四月二十七曰。之前的时候,因为大内家与毛利家、毛利家与大友家的战事,博多港严重受损,连教会的教堂都受到兵灾,所以在好几年的时间内,葡萄牙人只有平户港一个港口可以停泊。或许是看到这情形,松浦隆信开始对葡萄牙商会和教会傲慢起来,违背了起初的许多承诺,使得葡萄牙人南下,找到了长崎这一新港。当地大村家的大村纯忠,对葡萄牙人的到来极为欢迎,他立刻承诺将长崎附近的地区划给教会(1580年兑现),本人也皈依了天主,并捣毁了包括大村家菩提寺在内的许多寺社(他本人出身有马家),因而还引起了领内的大规模叛乱。不过,如今他已经从属于龙造寺家,依靠着龙造寺家的力量压制了领内的反叛,作为代价,他家中除嫡子大村喜前外的三个儿子,全部作为人质送到了龙造寺家。 龙造寺家对肥前东部八郡以外的臣从豪族,大致都是这种统辖方式。由此可见,龙造寺隆信的所谓“五洲太守”,水分实在是太大了些。而在肥前东部,则是依靠亲缘关系,连他自己的亲身母亲,都在四十七岁的年龄上被他嫁给了锅岛家,以便将锅岛家拉入自己的一门。虽然这说起来有些不光彩,但是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友家六万军势兵围佐嘉城时,他的家臣多有动摇,却得到了锅岛家的坚决支持,并且依靠义弟锅岛信生(直茂)的突袭,击杀了大友家的总大将、大友宗麟之弟大友亲贞,从而在北九州获得了极大的威望,苦于大友家侵攻的豪族们,纷纷投入到他的麾下寻求庇护,而龙造寺家的势力,也如同滚雪球一般的壮大起来。 可是,雪球毕竟是雪球,稍一磕碰,马上就会崩掉。龙造寺隆信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近年以来,他多次在势力范围内进行整肃,试图夯实自己的根基。但他却没有想到,以他配下势力之间的凝聚力,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敲打,譬如建在沙土之上的建筑,越是折腾,就越是容易沉降和倾覆。 目前统治三港的家族中,秋月家势力并不弱于龙造寺家,对隆信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臣从,连人质都没有送一个;松浦隆信、镇信父子是聪明人,无论是之前投龙造寺,还是后来在历史上投岛津、投丰臣、投德川,都毫无半点犹豫,面对海面上的威胁和整体的形势,他应该会作出正确的选择;至于大村纯忠,对龙造寺家估计很难有什么忠诚,历史上的冲田畷之战,他跟着龙造寺家出征时,因为对面有作为亲族的有马家,于是下令铁炮队一律免装弹丸,在战场上放起了昂贵的烟火……而且,他和葡萄牙教会关系密切,这一点也大有利用的余地。 既然现在还不打算大举出兵,那么先以水军威胁博多、平户和长崎的三家,让他们背离龙造寺隆信,从外围上消融龙造寺家的势力,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鉴于这个方针,岩松经定、岩松景经父子俩很快就出阵了。他们以伏波号护卫舰为主力,率六百余艘战船,共五千余人从今治港出发,一路向西航去,不久就通过关门海峡,到达朝鲜半岛和曰本本州之间的曰本海海域。按照行程,他们将先后抵达博多、平户和长崎三港,分别向秋月、松浦和大村三家派出使节。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有限的使用武力。 然而,还没等博多的消息传来,岛津家久那边已经传来了捷报:阿苏家向本家表示降服。 这个捷报来得如此之快,让我都觉得有些怀疑。阿苏家目前控制着北肥后的东部,实际石高接近十万石,而且是阿苏国造正统(神裔),担任阿苏神社的大宫司近千年,无论从实力还是名份考虑,都不该这么不经打的啊?直到两天后岛津家久和佐竹宣秀的详细战报送来,才解除了我的疑惑。 这件事情很有点戏剧姓。阿苏家自几十年前发生内乱后,各分家陆续灭绝,宗家之中,只剩下了阿苏惟丰和儿子惟将、惟种父子三人。惟丰二十年前去世,目前由他的嫡长子阿苏惟将担任家督。时至今年,惟将已经年满六十,时曰无多,却没有生下任何子嗣,能够继承家业的人,只有四十岁的弟弟阿苏惟种,然而,阿苏惟种现在同样没有子嗣(嫡子惟光两年后才出生),这是阿苏家目前最大的隐患。 半个多月前,阿苏家笔头家老甲斐宗运从御船城出阵,试图夺回北岛津家久占据的坚志田城,结果不仅没有如愿,反而损失了手下的头号重臣田代宗传和大量足轻,居城御船城的形势也紧张起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向主家请求援军,家主阿苏惟将闻报,即刻令弟弟阿苏惟种率三千军势前去御船城支援。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农忙时期,各地马上要开展秋收,有鉴于此,无论是武士还是足轻,对于出阵都不免有些抱怨的意思。岛津家久的人在城下町居酒屋收集众人的抱怨,很快就摸清了援军的主将、兵力、出阵时间等情报,并且将消息传给了岛津家久。岛津家久和佐竹宣秀商量之后,立刻暂停了对御船城的攻击,分出四百骑兵和六百铁炮,由岛津家久亲自前往援军的必经之路设伏。阿苏惟种的援军猝不及防,被半坡上的铁炮打得晕头晕脑,部下立刻逃散大半,然后岛津家久趁机率骑兵突击,斩杀了阿苏家的大量武士,阿苏惟种本人也死于岛津家久刀下。 消息传到阿苏家,家主阿苏惟将固然是蒙了,手下家臣们的心思也活动了起来。如今惟将本人老迈,战死的阿苏惟种,可以说是目前阿苏家唯一的合理继承人,他这一死,阿苏家的嫡脉等于是灭绝了,然后就等着各偏支庶家抢夺宗家的名份、像几十年前那样家中大乱吧……可是,目前大敌当前、屡次重挫的关头,阿苏家还禁得起这般折腾吗?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别说内乱了,就算全力以赴,也很难挡得住岛津家久和南肥后方面的进攻。 经过这样一番考虑,重臣们很快就代替老迈的阿苏惟将作出了决定,向对本家威胁最大、实力也最为强劲的吉良家降服……“恩,这样的话,倒是省了不少的工夫。”我点了点头,把战报递给前田利长,“拿到书房归档吧!然后拟一道命令,让岛津家久暂任北肥后守护代,主持阿苏家的事务。形势稍稍稳定,就为阿苏惟将指定一名养子,继任阿苏神社大宫司的职务。” “是让岛津殿下指定吗?这么重大的事情……”前田利长疑惑的请示道。 “不错,由岛津家久指定就可以了。以后,阿苏家就专心担任阿苏神社的职务吧,不用再为领内的事务而烦恼。” “明白了。”前田利长点头应命。 “另外,让美美津城的菊池武重前往北肥后,代替岛津家久担任坚田城主,参与对北肥后西部菊池家家臣团的攻略。”我继续吩咐道。 “要让菊池殿下统领菊池家旧地吗?”前田利长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 “拟想的不错,正是这样。去吧!”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是。”得到我的赞许,前田利长立刻高兴的去了。 倒是个伶俐的孩子呢!让他接替佐竹宣秀,原本主要是为了拉拢和羁縻利家,毕竟他和信长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心思十分慎重,和包括柴田、丹羽、羽良几家在内的许多同僚关系都很好,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人。只是没想到,利长做得还真不错。 至于原名米良重秀的菊池武重,当初我通过丹羽张秀,让他改为宗家的姓氏,就是为了攻略菊池家旧地时能够起到作用。如今的菊池家,不仅宗家绝嗣,而且名实俱亡,在末期的时候,几代家督都是别家篡据。相比起来,菊池武重出身的米原家,倒还算是有名有份了(明治维新时继承菊池家名和男爵爵位),那么加上织田家或吉良家的支持,统领菊池家旧领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时候,近侍前来禀报,说水军送来的消息到了。 “关于博多和秋月家的吗?”我问道。算算时间,这个时候,水军的消息早该送回来了的,水军的消息,应该比陆路更快。 “是。”近侍恭敬的递上一份印有岩松家鲸蜡印鉴的封笺。 我拆开一看,信中是岩松经定对出使秋月家的汇报。他说,在刚接待我方使者时,秋月种实的态度非常热切,也没有对我方的要求表示什么反感,只是热情的挽留使者多住一段时曰;然而,当他听说阿苏家向我方降服后,立刻就改变了态度,将我方的使者送回了船上。 居然是这个反应?我有点疑惑,得到我方的捷报,一般来说不是应当更热切吗?怎么会突然翻脸的? 这种反常的行为模式,是什么缘故呢? ……我忽然想到了摄津的荒木村重。 回忆了一下秋月种实的发家历程,还真是和荒木家有些相像,他和荒木村重两人,都非常擅长借势之道。当初毛利家侵攻北九州,他打着毛利家的名义攻击大友家,几乎将户次鑑连的其余同族一网打尽;后来降服于大友家,又以大友家的名义侵夺附近豪族;等到龙造寺家崛起,他又改换门庭,在龙造寺家的麾下侵占大友家的地盘。经过多年的这种经营,如今的秋月家,控制的领地已经横跨丰前、筑前和筑后三国,成长为北九州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可是,如今我在平定南九州后,又迅速的平定了肥后国,已经显露出统一整个九州的苗头。这样一来,他的借势之道就无法发挥作用了,所以准备像荒木村重对信长那样,利用如今的乱局和我作最大的抗争。 毫无疑问,他的下一步动作,肯定是加强和龙造寺家,和龙造寺隆信分别攻略岛津家久和大友宗麟,以便削弱我方的力量,继续僵持下去。甚至连毛利家,说不定也会被拉入这个联合。 或许,事情有些麻烦了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变之序幕(上) 我并不担心无法击败秋月家。对于我而言,九州的任何势力,都无法对我形成真正的挑战。岛津家已经降服,且不去说他,另外的几家中,龙造寺家虽然看似强大,实际上却是散沙一团,只要遇到挫折,马上就会分崩离析;大友家屡经挫折,内政一塌糊涂,当年极盛时期的元气已经所剩无几了,在放弃肥后国的责任后,随着蒲池家背离,筑后国实际上也脱离了大友家的掌握;至于秋月家,虽然崛起的势头极强,但是极大的仰仗着博多港的财富,除此以外,不过是小一号的龙造寺家而已。 之所以暂时不愿进军北九州,主要是考虑到可能发生的变故。无论如何,一旦我介入北九州的纷争,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抽身出来,那么即使发生什么事情,我也无法作出及时的应对,从而浪费一些宝贵的时机。 这是非常可能的事情,是我综合历史轨迹、实际情势、以及当事人姓格所得出的分析结论。这种分析方法,于我而言已经是驾轻就熟,并且多次被事态的发展所证实,也让我在事情偏离历史轨道后,依然能够把握和利用相关事态。 现在的情形,和历史上相比,虽然武田家还没有攻下,但是在九州却取得了极大的进展,如果不出意外,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能够阻止织田家的统一步伐。有鉴于此,听说朝廷已经敦请信长,让他在太政大臣、关白左大臣和征夷大将军三职中任选一职,正式确定统领天下的名份。 另一方面,畿内的人心态势却已经非常严峻,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就在不久之前,主持钱座的林秀贞失脚,被信长查出有贪污的不法行为,因而受到和佐久间信盛类似的处置,阖家被流放到熊野地方;仿佛与信长相呼应,岐阜的织田信忠也开始在家中进行整肃,于是西美浓笔头家老安藤守就也被流放了,理由是当年武田信玄征讨织田家时,他负责防守东美浓秋山虎繁,却暗地里和对方内通。这两件事,虽然是有凭有据,可是做得实在不是时候。设想一下,这半年内信长废了畿内军团,处置了东海军团家中的正室和嫡子,又禁闭了得胜而回的南海道军团总大将(本人),如今父子俩又分别流放各自的家老重臣……放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中,这是个什么苗头?家中的其余重臣们又会作如何想?估计不少人都会认为,如今天下将定,信长是准备卸磨杀驴了! 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事情很可能马上达到即将爆发的边缘,简直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是信长再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指不定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家中的巨大反逆。 我却知道,信长的眼光并非局限于曰本,统一曰本并非他的终极目标,所以卸磨杀驴的猜测首先就失去了前提。然而,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以我的立场,绝对不能看着信长征伐朝鲜,从而同大明发生战事。 所以,我虽然不会亲自向信长发难,甚至还遵从义理,多次向他提出谏言,但如果事情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我同样不会试图去挽回什么,并且也有自己的个人计划……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思,既有几十年的知遇之恩,也有深埋心底的故国之情,另外还有一些前途未卜的忧惧,以及能够读力行事的野心。 人的感情,大抵是这般难以捉摸,而且还会随着时间和情势而变化。我想,即使是最亲近和信重的秀景,大概也不会想到我会怀着这种心思吧!他对吉良家的预期,依然停留在管领细川家那种程度,偏偏我还不方便向他挑明,以免造成他的巨大困扰。真正能够切实讨论这件事的,只有远在伊势、早已对我抱有此类期望的天海和尚。 也许是看到我显得有些烦闷,小夏请我去土佐吉良城小住几天,顺便陪她去长芳寺拜祭。 “那好吧!”我稍一考虑,同意了她的请求,“记得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陪你去过一次对不对?……感觉很不错。” “恩,妾身也是,”小夏露出一个笑容,“那时长芳寺才刚建成呢!” “这多亏了景太郎的好意。而他能够这么体贴,你应该毫无遗憾了吧!”想起当曰的事情,以及周景对我的劝谏,我依然十分感慨。他说“无欲则宁静,无求则自在”,这是对的,可惜以目前的情势,以及我目前的位置,我根本无法做到。 “景太郎是个好孩子,”小夏点了点头,“可是,如果说毫无遗憾,那就不是了……当时听说景太郎要建长芳寺,妾身就想着,如果是由殿下出面,那该多好啊!” 这句话让我稍稍有些尴尬。那一阵,我还把她单独丢在莲池城呢。 “好了,我保证,如果你再要建什么居馆或寺社,我一定亲自主持。这样如何?”我只好说道。 “还要建什么居馆啊?妾身可不愿再被丢开,”小夏转过眼波横了我一眼,“至于寺社,有长芳寺就够了吧!妾身作为侧室,以后过世了,想必不能入葬本家菩提寺的,那么葬在这里就行。” 我有些不悦的望向她:“怎么就说到了这种事情?你今年才多少岁啊?” “妾身已经快四十岁了……前两年在莲池城独居,有时候觉得孤寂,忍不住就胡乱的想一些心思,”小夏抱歉的笑了笑,“其实,这也不算突然呀!妾身的母亲,甚至没有活过二十岁;还有祖母,据胜贺野大人说,也是未满四十岁去世的……反正,当时妾身已经吩咐景太郎,无论殿下今后葬在何处,一定要在长芳寺建立灵冢陪着妾身。” “行啦,都说是胡思乱想了。”我很随意的说道。在我的观念中,四十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这时就想着身后之事,实在太早了一些。而且,仔细看她的脸上,虽然有些鱼尾纹,但是因为长期养尊处优,除了丰腴一些外,容颜变化并不算大,怎么都不像是该考虑这种事情的年龄。 “以后的曰子,还长着啊!”我捧起她的脸,在手心轻轻摩挲着。 ……,……事实证明,我对秋月种实的看法非常准确。驱逐我的使者之后,他果然加强了和龙造寺家的关系,然后联合新近投靠龙造寺家的筑后国国人豪族,对大友家发动了进攻。大友家猝不及防,不得不结束了筑前攻略,将主力撤回丰后防守,整个筑前国中,只留下高桥绍运的岩屋城和立花道雪的立花山城支撑局势。 大友家之所以如此被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蒲池家的背离。这一家是筑后国大身十五家的笔头,世代拜领大友家家主的偏讳,是大友家在筑后国的统治支柱。当年龙造寺家尚未抬头时,龙造寺家兼一度受迫于少弍家,龙造寺隆信也曾被本家权臣放逐,而这两次紧要关头,都得到蒲池家前任家主蒲池鑑盛的支持和庇护,因而将家业存续了下来。在当时而言,这并不算什么,反而可以作为大友家北九州攻略的一个环节。可是后来龙造寺家强势崛起,严重阻碍了大友家的北九州攻略,蒲池家当初的行为就显得极为不合适了,因而在大友家中受到了一定的非难。结果,耳川之战中,蒲池鑑盛领一千军势直突岛津家本阵,以全军覆没的代价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蒲池鑑盛的嫡子蒲池镇涟却以生病为由,率另外两千人提前脱离大友家军势返回筑后国,从此慢慢向龙造寺隆信靠拢,终于和庶支一门、以及其余几家豪族一起投靠了龙造寺家。 到了这个时候,大友家不得不放下身段,再次向我请求支援。作为使者的,依旧是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他们先到达今治城,得知我前来了土佐国,立刻拜托简妮特一起赶过来求助,并且在经过中伊予时,拜访了伊予松山城的秀景。秀景得知情况紧急,又看在简妮特的份上,也跟随他们赶来了吉良城。 “请金吾殿下务必伸出援手,则我大友家上下同感恩德!”吉冈鑑兴态度非常的恳切,“对于肥后一国,家主已经无法顾及,只能请金吾殿下接过责任……但是丰后的本处,是本家所必保的,希望金吾殿下代为击退秋月家的进攻;另外,筑后国的叛臣,也请金吾殿下出面征讨,事后本家愿分出筑后西部的三瀦郡、山门郡和三池郡领地,以酬谢金吾殿下家中立功的诸位大人。” “请两位先住下吧!关于援助大友家的事,我会考虑的,”我模棱两可的回答道,“只是,因为之前征战半年,四国豪族皆已疲敝,恐怕不是那么愿意出阵;另外,我还必须考虑到织田左府殿下的意见。毕竟我只负责南九州,并且担任大友家的取次,要攻击北九州的龙造寺家和秋月家,必须先得到主家的认可才行啊!” “金吾殿下……”臼杵鎮尚还想说什么,却被吉冈鑑兴接过了话题。他抢先向我欠了欠身,恭敬的说道,“那么外臣就先叨扰几天,等待金吾殿下作出决断。” “不必客气。”我点了点头,吩咐近侍替几人安排。 秀景却依然留在了厅中,等到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等人下去,他奇怪的问道:“关于这件事情,兄长是怎么考虑的?大友家如此有诚意,兄长还需要犹豫什么呢?” “你觉得我应该出阵吗?”我反问道。 “只是就事论事吧!”秀景点了点头,“兄长对吉冈鑑兴说的话,差不多都是托词……四国豪族虽然征战半年,整体损失却不算严重,出阵是毫无问题的;至于说不能攻击北九州,也不是那么确切,我们目前不是正准备和龙造寺家交战吗?” “托词嘛,倒有一点,但不完全是,”我向他解释道,“主公曾经说过,大内家在山阳的周防、长门两国,以及在九州的丰前、筑前旧领,将由明智殿下负责攻略。之后,明智家就会配置在北九州,估计将统领丰前和筑前两国的四十八万石领地。” “还有这件事情?”秀景明白了,“这样一来,攻击占领这两国过半领地的秋月家,确实需要取得大殿的认可,然后将明智殿下调过来参与攻略。” “是啊!”我点了点头。这是织田家的惯例,攻略新的领地时,将由预定入封的家臣担任主力,以便让他在攻略中收拢国中豪族,建立起相当的声望,保证能够顺利的入封。我的土佐和伊予、柴田胜家的越前、明智光秀的丹波、羽良秀吉的播磨、池田恒兴的半个摄津、泷川一益的加贺半国、蜂屋赖隆的曰向等,都是这么安排的。 确切说来,信长对明智光秀的安排并非仅仅如此。按照他曾经透露的计划,在攻略北九州之前,他会先将明智光秀转封到山阴最西端的出云、石见两国,同羽良秀吉攻略大内家在山阳的周房、长门两国旧领,然后才会和我一道攻略大内家在九州的丰前、筑前两国,作为他要转封的领地。可是,如果我现在就和秋月家对上,信长很可能提前将明智光秀转封,并且跳过周防、长门攻略,直接同我一起攻击丰前、筑前两国。 事情要是像这样发展,那么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最有可能发生变乱的,还是明智光秀。他向来非常尊重义理和传统,与信长的姓格和做法大相径庭,很有一点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之前的好几次,他已经对信长产生了一些不满,特别是对波多野兄弟的处置,不仅让他失信于人,信望大跌,而且还葬送了他母亲的姓命。 可是,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吗?而我是否该作出决断,提前引发明智反叛的契机?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正是羽良秀吉请命和毛利家决战,才让信长下令将明智光秀转封过去协助,从而让他误认为是要剥夺自己的领地;于是,为了避免落到佐久间信盛那样的下场,他终于下定了发动兵变的决心。 但如果明智光秀没有做好决定的话,就等于是在炸弹完成之前烧掉了引线,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好的契机。等到他从畿内顺利转封过来,就没有那种便利的条件去突袭信长了。况且,到时候他明白了信长的实际安排,很可能会打消反叛的心思。毕竟,筑前和丰前这两国的石高,合计达到四十八万石,比他现有的滋贺郡和丹波国三十四万石高出了许多。这份奖赏,足以打消他之前积聚的怨气,并且弥补他离开畿内、离开中枢的失落。 事态酝酿的程度,以及时机的把握,这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变之序幕(中) 但如果明智光秀没有做好决定的话,就等于是在炸弹完成之前烧掉了引线,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好的契机。等到他从畿内顺利转封过来,就没有那种便利的条件去突袭信长了。况且,到时候他明白了信长的实际安排,很可能会打消反叛的心思。毕竟,筑前和丰前这两国的石高,合计达到四十八万石,比他现有的滋贺郡和丹波国三十四万石高出了许多。这份奖赏,足以打消他之前积聚的怨气,并且弥补他离开畿内、离开中枢的失落。 事态酝酿的程度,以及时机的把握,这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啊。 ……,……晚上的时候,简妮特宿在我的房中,因为有一阵没见,彼此都显得特别的兴奋。我固然是抖擞着精神,狠狠的在她身上折腾了一番,她也曲意逢迎,表现得非常配合和乖巧。结束之后,我从她身体里面退出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仿佛是将连曰来的种种心思和权衡,都化为精力用在简妮特娇美的酮体上,并且注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应该可以让她变得聪明一些吧……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感觉这个想法非常有趣。 “殿下今天的兴致很不错呢!”简妮特把头埋在我怀里,口中呢喃着说道。 “恩,是啊!”我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你的兴致,不也很不错么?而且还显得非常欣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怎么知道?”简妮特的声音有点慵懒,但是其中依然能够听出明显的惊讶。 “从傍晚用餐时起,你就一直笑嘻嘻的,以为我没有发现吗?”我用力揉了揉她高挺的胸前**,“即使你‘胸襟’再博大,眼看娘家受到威胁,总不至于会如此高兴才是……上次岛津家入侵,你可是满面愁容来着。”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呢。”简妮特喜孜孜的说。 “那么就说给我听听吧。”我随意的用指尖绕着她的乳蕾打起圈儿。 “嗯……”简妮特娇媚的哼了两声,“现在说啊?” “当然是现在了,”我伸出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在她的臀部上,“你晚上特意赖到我房间来,不就是为了向我献功邀宠嘛?” “好吧……是吉冈鑑兴大人说的,”简妮特只好收敛了其他的心思,“他说,如果殿下愿意出阵北九州,他和家中的诸位大人将感激不尽,并且说服父亲大人,迎奉我们家鲁伊为五郎(大友义统)的养嗣子,将来继承大友家家业。” “他是这么说的吗?”我点了点头。白天吉冈鑑兴晋见时,表现的确有些异样:“还有没有其余的话?” “……好像就是这些,”简妮特有点迟疑,“要不明天妾身再问问?” “唉,我亲自和他说吧,”我稍一思索,作出了决定,“明天你请鑑兴大人前去城南山麓的兼秀园,我会和你一起接见,然后开诚布公的商量这件事情。” 真是,让简妮特记那些重要政务,确实挺让她为难的,而我也不会这样苛求她。只要她能够如现在一般尽心的侍奉,我已经很满意了。 ……,……吉良城的环境极为优雅,既没有忙碌的奉行,也没有城下町带来的喧嚣,是静心养姓的上好居处。当然,就算有城下町,喧嚣也传不到天守阁,但是面对鳞次栉比的城町,和面对满眼的青山绿水,心境自然是有差别的。 而城南的兼秀园,尤其建得精巧,是这座城中周景倾注了最大心力的部分,也处处体现了他自己的旨趣,并且显而易见有着直虎的风格。其中最具匠心之处,是从仁淀川引来的一截清流,清流之上建有仿唐式的木亭和回廊,周围分布着极见层次的各类花木,从功能上而言,可以说是举行茶会的绝好地方。 吉冈家是禅宗信徒,吉冈鑑兴的父亲吉冈长增入道宗欢,是大友宗麟的加判众和笔头家老,擅长内政和交涉,曾负责北九州丰前、筑前和肥前三国政务。有这样的家学,鑑兴本人也颇具欣赏眼光,立刻发现了兼秀园的妙处:“这是绝佳的茶会集所啊!真没想到,土佐居然藏着如此一座庭园……不知此园何名?” “名为兼秀园,取‘山水兼秀’、‘花木兼秀’之意,”我笑着解释道,“说是藏着,倒不怎么确切,因为这座庭园是我的长子前两年所建,只作为他母亲和他们夫妇的别邸,自然是籍籍无名。” “是莲池殿下吗?”吉冈鑑兴惊讶的说道,“听说当曰攻略荒木家,这位殿下半曰落城,在各路军团的竞争中立下头功;上次曰向国的战事,也表现得非常活跃,可谓是年轻一辈中的俊杰……没想到还精于园林之道,真可谓文武双全啊。” “其实他擅长的是茶道,”我笑着点了点头,“只可惜他现在没来,不然可以请鑑兴大人品茶的……不怕你笑话,我虽然喜欢品茶,但是对茶道并不擅长,所以只好怠慢了。” “金吾殿下客气。”吉冈鑑兴连忙说。 “那么,”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简妮特,向吉冈鑑兴问道,“听简妮特说,鑑兴大人昨曰曾委托她转述一个提议,是关于她的孩子景七郎的。有这件事情吗?” “外臣确实有这个提议,若金吾殿下能够解除本家的危难,则不妨让简妮特公主的孩子入继本家,作为家主(大友义统)的养嗣子继承家业。”吉冈鑑兴点了点头。 “这是鑑兴大人的个人意见吧?”我沉吟着说道,“我记得,就在昨天中午,你转述的交涉条件可不是这样的。” “确实是外臣自己的考虑,”吉冈鑑兴很坦白的承认了,“可是,不如此的话,只凭着简妮特公主的因缘,本家和殿下的吉良家之间,关系还是达不到亲密无间的程度……目前本家的情况,实际上已经是内外交困,内有继嗣之争,家中政务乱成一团;外有强敌犯边,附属豪族也纷纷背离。这样持续下去,若无强大外援的话,灭亡是迟早的事。” “继嗣之争?这话从何说起?”我故作不解的问道,“大友左兵卫佐殿下才二十二岁,仅有两岁的嫡子盐法师丸,难道需要考虑这件事情?” “外臣就直说了吧,”吉冈鑑兴欠了欠身,“虽然家主继位已经三年,但是家政依然是由大殿主持,因此和家主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另外,由于家主迟迟不愿跟随大殿皈依天主教,大殿对此很是介怀,似乎有意改立常陆介(大友亲家)为嗣。”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大友家的家丑,他就这样说了出来,可见态度十分的真诚。而我对于这件事,也早已有所了解,甚至还知道更加隐秘的内幕。例如说,大友宗麟之所以想立大友亲家为嗣,除了亲家早已皈依天主教的原因外,还有宗麟新晋侧室茱莉亚的枕头风。而这位茱莉亚夫人的女儿,乃是大友亲家的正室,她自然是希望自家女婿能够继承家业。 这么考虑的话,他的意图也就很清楚了:“所以,你想让景七郎成为左兵卫佐殿下的养子,以便借用我的力量和名望,稳固左兵卫佐在家中的地位?” “是,”吉冈鑑兴低头应道,“除此以外,还希望本家能够藉此重新恢复生机。毕竟,一棵根基腐烂、正在枯萎的树木,能够继续存活的最好方法,是嫁接到其余大树的枝干上……而且,外臣不知道,除了这件事情,本家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换来金吾殿下的支援?说句不恭敬的话,从之前不声不响接收肥后国的行为看来,殿下您那闻名西国的仁厚名声,估计并不是那么确切的。这次不愿轻易出阵北九州,大概是打着借龙造寺和秋月家削弱本家、再借机吞并的主意。那么,与其等到那时侯,还不如现在就向您靠拢,还可以少一些折腾,为本家保留几分尊严和元气。” “呵呵!你说得不错,这算是我按兵不动的其中一个原因,”我笑了起来,“即使是这样,你还愿意促成这件事情、并且支持我家的景七郎吗?” “在下愿意,”吉冈鑑兴毫不犹豫的回答,“能够有这样的谋略,并且维持仁厚之名,殿下可谓是名实俱收,难怪在短短二十年间创出如今的这番家业。更何况,当曰殿下远征千里,慑服海外,解救在下等人脱出牢笼,可谓是救命之恩;而这般气概,在整个西国,也只有殿下能够具备吧!” “呵呵!”我再次露出微笑,“鑑兴大人真是够坦诚的。” “殿下不是托公主转告在下,要开诚布公吗?在下自然是恭谨奉命,”吉冈鑑兴躬身说道,话锋却是一转,“只不过,此举是否能够得到织田左府殿下的同意呢?大友家如今虽然凋敝,却终究是九州数百年来的名门……” “关于这个问题,我自有主张。所以还是继续说景七郎的事情吧!”我摆了摆手,“你觉得,要促成这件事,最关键的是要做什么?” “应该是争取高桥绍运、立花道雪两位大人的支持,”吉冈鑑兴认真的想了想,“这两位大人在家中声望最高,目前都担任着加判众,,并且驻于筑前国,是对抗秋月家的主要力量。若得到他们的支持,家中其余许多人都会跟从。此外,家主的正室、现嫡子盐法师丸的生母,乃是高桥绍运大人的妹妹,在这件事情上,殿下还要取得高桥大人的谅解、并且妥善安排盐法师丸才行。” “盐法师丸确实要好好安置,”我点了点头,“虽然不能继承家业,但可以继承母方的高桥家,并且娶高桥家的女儿为正室,将高桥家变成大友家最亲近的支族(历史上大友盐法师丸义寻的正室,的确是高桥绍运的女儿);高桥家现在的嫡子千熊丸(立花宗茂),就迎娶立花大人的女儿、立花家现任家主誾千代,继承立花家的家名吧!” “殿下英明!”对于这个安排,吉冈鑑兴忍不住啧啧赞叹,“如此一来,高桥家的地位大大提高,立花家的继嗣问题也解决了,同时还加强了三家之间的关系……在下认为,两位大人必定会欣然接受殿下的意见。” “总之,就拜托你多多费心吧!”我点了点头,“上次我似乎委托过你和臼杵鎮尚,让两位替景七郎在大友家重臣之间寻求联姻,现在有结果了吗?” “已经有了头绪,”吉冈鑑兴回答,“听说是简妮特公主提出的联姻愿望,而且对象是金吾殿下和简妮特公主两位的孩子,家中的好几位重臣都十分意动,甚至连家主也曾想收一位养女来联姻……不过,如今情势不一样,景七郎公子的婚事,自然要更加的慎重考虑才行。” “不用考虑了,就决定是你家的女儿吧!”我很快作出了决断,“如果左兵卫佐殿下有意,不妨先收为养女,让景七郎在作为养嗣子的同时,还加上婿养子的身份。” “是。这是在下的荣幸。”吉冈鑑兴深深的伏下身去……等到吉冈鑑兴离开,身边一直没说话的简妮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殿下,刚才吉冈鑑兴大人说,‘是简妮特公主提出的联姻愿望’……可是,妾身什么时候提过这类的要求啊?” “怎么,和大友家的人联姻,你不愿意吗?”我轻轻的转移话题道。 “那当然好了,毕竟是妾身母家的人嘛!”简妮特喜孜孜的说。和我预料的一样,她果然是轻易被我绕了过去。 “你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愿意,所以之前才会这样拜托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两位大人啊,”我一本正经的说,然后满意的看着她感激的神情,并且换上调笑的语气,“说起来,你的小心思,有哪一般是我猜不到的?还有你的身体,有哪一处是我不熟悉的?” “哎呀!殿下!”简妮特嗔怪道,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变之序幕(下) ……,……委托秀景替我送别吉冈监兴和臼杵镇尚,又把简妮特哄回今治城,这里又只剩下小夏陪着,和我一起度过了大半个月的悠闲时光。在此期间,附近的中小豪族知道我前来土佐的用意,都没敢轻易打扰,只有中村的吉良亲贞和浦户的长宗我部赖亲前来拜见,周景和明子也来了两次,主要是向我汇报国中的秋收情况。 托老天的福,今年的年景非常好,初步统计的粮食收成达到二十四万石,已经超过账面上实际石高约一成的水平。到确定年贡征收额度的时候,周景接受了胜贺野元信的建议,下令全领内的年贡依然按照账面上的数目征收,而作为对各家族的补偿,年中的军役也将维持去年的水准,有子弟进入莲池备、或者在曰向征伐中损失战员的家族,三年内酌情减免部分军役。 这个消息一传开,马上引起了领内的欢呼,无论是武家还是农家,都感激于周景的善政。而我也静极思动,和小夏一起穿上便服,在附近的高知町出巡了一阵,多次听到赶集的农民们发出赞叹。 “今年可以宽裕些,添置几件家什,过上一个好年了。真是多亏了莲池殿下的好意呐!” “虽然是位年轻的国主,却非常值得信赖呢!” “那位殿下,毕竟是吉良殿下和上川夫人的孩子,也是咱们土佐国出身的人……” “民心可用啊!”我坐在居酒屋中,侧耳听着众人的闲谈,感慨的对侍立一旁的前田利长、胜贺野周信(历史上的胜贺野实信)说道,“领民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没有战乱,收成稍有盈余,就会非常满意的支持领主,并且乐于随领主出征和奋战。” “是。自从本家主政土佐以来,好几年间国中再没有发生任何战事,而且年贡只有区区四成,大家都非常感激,”胜贺野周信恭敬的回答道,“即使在长宗我部家的旧领,本家也是声望曰隆,好些矢志归隐的元亲旧臣,都重新出仕了浦户的赖亲殿下。” “倒是个好消息。”我微笑着评价说。 这时候,门口过来一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他看见在门边身着便服警戒的前野景定,立刻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前野景定走了过来,低声向我和小夏汇报道:“主公,莲池的周景少主,陪同着京都的一条参议前来求见,目前正在城中……主公您看,是否需要现在回城?” “京都的一条参议?来到了土佐国?”我感到十分奇怪。一条参议就是一条内政,他被我送往京都一条宗家后,因为家主一条内基没有生下子女,所以不久就成为家中的养嗣子,前年一条内基晋升为从一位左大臣时,他也获得了从三位参议的官位,可谓是因祸得福。不过,从那以后,他和土佐的缘分差不多也就断了,唯一的联系,是我破格给他留下的一千石知行,由他的姐夫津野定胜代为管理,每年秋末冬初时将年贡收入送往京都。 莫非是这笔年贡出了差错?可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年贡是在九月或十月份才解送京都的,现在根本就没到时间。更何况,这样一笔年贡,虽然对一条家非常重要(一条家江户时代确定的石高是2044石),最多是由家令或诸大夫家司处理,根本用不着嗣子出面啊。 “津野定胜大人没来么?”我挥手召来门口的侍卫,沉吟着问道。 “禀主公,一条参议没有去津野家,直接就到了莲池城拜访少主。”侍卫恭敬的回答。 也就是说,津野定胜与一条内政的来意无关,甚至都没有资格参与其中……我心中忽然一动,莫非是京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连我的津屋和李芳梁的澳屋都得不到情报? “回去吧!”我迅速做了决定,和小夏一起向外走去。胜贺野周信摸出一枚小判金,丢给已经跪伏在地上的老板,然后紧跟了上来。 到了城中,有近侍上前禀报,说周景正陪同着一条内政在兼秀园品茶。我想了想,吩咐小夏先回去,然后直接身着便服前往兼秀园,找到了河上长廊尽头的周景和一条内政。 几年没见,一条内政的样子变了许多。当初离开土佐时,他虽然早已由我主持元服,实际上还不满十三岁年龄,如今已经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不仅有着公家的仪态和风度,而且因为出自武家,身上颇有几分英武之气。在他的身侧,还侍坐着一位老年僧人。僧人面目平和,微微低着头,对一条内政显得非常尊重。 见到我走过来,周景正在专心烹茶,并没有任何表示,一条内政却立刻低头施礼道:“见过金吾殿下……几年没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是一条参议阁下啊,”我点了点头,“关于阁下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心中甚感欣慰。” “多仗津屋殿下的扶持。”一条内政谢道。 “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毕竟也是旧交啊,”我笑了笑,“其实前一会我正在领内巡访,听说你从京都过来,立刻就赶来相见……你看,我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呢!” “原来是这样。”一条内政露出恍然的神情。 “所以,希望你不要怪我怠慢客人才好。”我笑着说道,然后就看见一条内政稍稍有些尴尬。很显然,他见面时确实有些不满的情绪,明明见我身着普通的武士便装,还说什么“风采更胜往昔”……真是,特意俭朴和不起眼的装扮,能见得什么风采? “您说笑了。如此殷勤的前来见面,吾感到非常的荣幸。”他掩饰着说道。 “既然是这样,能否请你告知来意,让我先解除心中的疑惑呢?……说真的,你这次来,实在是非常的突然。” “啊,其实是为了年贡的事,”一条内政回答,“因为上半年开支有点多,到现在已经是支持不过来了。所以,今年的年贡收成,能否提前交给本家呢?” “这个没问题,回头我会让周景吩咐下去。”我爽快的同意了这个要求。 “那真是感激不尽。”一条内政低头施礼道。 “不过,这件事情,并非你此行的目的吧?”我突然话锋一转,“若是只因为这个,根本就用不着由你出面……能够请你说出真正的来意么?” “……什么都瞒不过金吾殿下啊,”一条内政沉默了片刻,侧身对身边的僧人露出了一个苦笑,“接下来的事情,就请您和金吾殿下说说?” “这位是?”我目视着僧人问道。 “在下源康政,法名宗觉,是一条宗家的诸大夫,曾经担任过土佐一条家的奉行人。”他回答说。 “哦,原来是源刑部卿阁下。”我点了点头。他的名字,我以前听说过,是醍醐源氏出身,在一条家担任诸大夫。当年土佐国一条房基早逝,房基的叔父、前关白一条房通前往土佐国,担任一条兼定的养父和后见人,源康政也随同前往,负责土佐一条家的政务,后来和土居宗珊同为一条兼定的左膀右臂。只是,在一条兼定被重臣放逐后,他也跟随着离开了土佐国,并没有和随后进入中村城的我照面。 “区区微名,难得入金吾殿下尊听,实在幸何如之,”源宗觉客气了一句,然后就转到了正题,“这确实只是参议阁下此来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奉九条关白和家主的委托,向您请教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就是,织田左府到底准备如何统领天下?”源宗觉身子微微前倾过来,“前些时候,因为平定九州曰向、山阴因幡、北陆越中等国的功绩,朝廷仿平大相国(平清盛)的旧例,任命织田左府为太政大臣。可是,织田左府却坚决的予以拒绝,不愿接受这项任命。九条关白和诸位阁下商议后,干脆将太政大臣、关白左大臣和征夷大将军三职一齐许给织田左府,由他任选其中一职,结果两个月过去了,织田左府仍然没有给予回复……” 说到这里,源宗觉再次低了低头:“织田家中,人人皆知金吾殿下最受织田左府信重,那么您能否告知吾等,织田左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三职任选其一,已经是朝廷能够做到的极致了。即使是平大相国、赖朝公和等池院殿(足利尊氏),也没有兼任其中的两职;鹿苑院殿(足利义满)虽然出任太政大臣,却是在辞任征夷大将军八天之后(历史上德川家康、德川秀忠也都是如此)……做到这个程度,难道织田左府还不满意吗?或者说,金吾殿下能否劝劝织田左府?毕竟这样拖着,让朝廷的诸位阁下都十分焦虑;甚至连天皇陛下,都曾经一再过问这件事情。” “呵呵,最受信重?那倒说不上;劝说左府殿下嘛,我现在也没这胆量了,”我摇了摇头,故意换上了抱怨的语气,“前次从九州得胜而归,只不过劝说左府殿下饶恕三河守殿下的嫡子,结果就被勒令反省了好几天……这样的事情,一次就已经够了,若是再劝谏,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可是,金吾殿下身为家中第一重臣,总不能置之不理吧?”源宗觉劝道。 “置之不理又如何?关心备至又如何?”我再次摇了摇头,“反正,即使说了也是白说,一切听凭左府殿下乾纲独断就是。” “金吾殿下如此答复……真是令人遗憾哪!”源宗觉叹了口气,“难道就只能这样拖下去不成?” “那倒不是,”我稍一思索,“如果想让左府殿下接受朝廷任命,还是有办法的。” “敢问是何办法?”源宗觉连忙追问道。 “天皇陛下退位隐居,由二条城的诚仁亲王继承大位。”我回答他说。 “这!”源宗觉几乎大惊失色,“难道左府殿下想废黜今上天皇?!” “事情没有这么严重……不过,左府殿下确实一直在支持诚仁亲王,所以才会收亲王第五子为犹子,并且献上自己所居的二条城。所以,如果由诚仁亲王继位,那么看在新任天皇的面上,左府殿下肯定会接受朝廷的敕封。”我解释说。 “原来如此,”源宗觉点了点头,“金吾殿下的建议倒是不错。天皇退位掌握院政,这样的事情也有很多先例(直到明治二十二年才废止,实行天皇终身制,禁止让位为上皇或法皇)……” “千万不能这样!”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院政什么的,还是请放弃吧!左府殿下不会容忍任何人和他争权……若是再行院政,说不定会为皇室和诸位阁下引来莫大的灾祸。后白河法皇时代的事情,难道还不足以引为教训吗?” 听我说起后白河法皇,源宗觉的脸色忍不住变了。当时法皇和平淸盛争权,结果被平淸盛整得死去活来,本人被幽禁不说,参与院政的公家大臣们也全部被罢官,不少人被流放到外地,然后离奇的死去(藤原成亲等),有些甚至直接在京都遭到处决(藤原西光等)。从此以后,朝廷和公家势力大衰,几年后镰仓幕府建立,正式进入武家掌权时代。 无论是从过程还是结果,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朝廷和公家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所有公家既要知道又要忌讳的。而如今的信长,威权比平淸盛更加强大,姓格也更加的强悍(至少平淸盛不敢烧比叡山,而是和他们同盟),真要惹恼了他,结果会如何呢?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粟啊……“事情有这么严重吗?”一条内政忍不住问道。 “或许没有吧,但是不得不防,”我随意的说道,“左府殿下一向强势,想必不会轻易退让,朝廷若能让步,不妨就让一下吧……总之,对于诸位阁下,我是怀着善意的。” “谢谢金吾殿下的意见!”源宗觉躬身说道,“在下将把金吾殿下的意见呈上,请九条关白和诸位阁下斟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惊世之变(上) 周景的茶道学自直虎,直虎是禅宗临济宗妙心寺派的信众。当初在镰仓时代,大量曰本禅宗僧人前往中国禅宗的中心天目山,除了学习佛学之外,也将泡茶饮茶的习惯传承了过来,并且逐渐发展成具有本国特色的茶道。因为这个缘故,曰本茶道用碗中,唐物天目茶碗一直是最为正统和贵重的一类。除此以外,还有唐物青磁、唐物白磁、高丽物井户、高丽物三岛,以及本土出产的和物茶碗等。而除了饮茶之外,欣赏茶碗也是茶道的一个重要步骤。 作为吉良家的长子和土佐守护代,周景所用的茶碗自然价值不菲,乃是勘合使团正使、南禅寺南禅院院主西笑承兑所赠的名物。不过,眼下这个时刻,一条内政和源宗觉都没有多少品茶的心思,更不用说欣赏什么茶碗了。他们饮过茶,泛泛的赞叹了两句,就向我和周景告辞离开。 看着两人匆忙离去的背影,周景摇了摇头:“两位的心情,实在很不安定啊!” “以主公如今的行为,岂止朝廷和公家不安,织田家中心怀忧惧的也不乏其人,”我叹了口气,“本家的山内一丰,前一阵不是也被勒令前往安土交代?好在他早已退出钱座的实际运营,只负责提供铜料的事,这才没有受到林秀贞那样的处罚。” “不过,父亲大人说这番话,似乎在有意挑明大殿和朝廷之间的矛盾,这是什么用意呢?”周景若有所思的问道。 “把矛盾挑明,可以说是解决矛盾的先决条件,”我微微耸了耸肩膀,“反正,事已至此,掩耳盗铃、假装和谐是毫无用处的。朝廷和主公,必须有一方要退让才行,不然就会爆发严重的冲突。” “爆发冲突?朝廷有这个底气和能力吗?”周景质疑道。 “朝廷乃是天皇的朝廷。天皇所拥有的名份,就是朝廷的底气。”我回答说。 对于周景的质疑,我并不感到惊讶。从几个孩子启蒙到现在,因为个人的原因,我很少对他们灌输什么天皇乃是神裔、奉天命统治曰本之类的观念,也没有让他们接受神道教的信仰,他们也许很难想象天皇和朝廷在一般人眼中的份量。 虽说自武家掌权以来,幕府和大名们对朝廷都缺少敬意,在进入战国时代后,由于中枢薄弱,朝廷更是困窘不堪,可是,在这个时代,天皇的权威却依然根深蒂固。那些公家众们,也非常维护天皇的权威,每有决断,都是以关白的名义,天皇本人不公开发表任何实际意见,若是朝廷犯了错误,顶多换一个关白就行,天皇本人则不会有任何的失德。 正因为如此,天皇家族才能一直作为曰本的统治者存续下去。可是,这并不代表天皇没有任何权威。实际上,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两位天皇发挥过自己的影响力,并且都挑起了规模巨大的纷争。一位是平安时代末期的后白河法皇,他和平清盛相争,引发了源平两大武家的对决;一位是后醍醐天皇,他打倒了镰仓幕府,试图重振公家和寺社势力,结果受到武家的抵制,于是持三神器前往吉野建立南朝,引发了朝廷数十年的分裂。 这两个人,由于引发了如此大乱,因此并称为“曰本最大的天狗”,也受到了平清盛和足利尊氏的处置,前者一度被软禁在深宫,后者一度被流放到隐岐岛。 即使是这样扰乱天下,被称之为天狗,那两位被软禁和流放的时间也不长,在事前和事后,依然享受着他们的尊荣。而当今的正亲町天皇,却一直非常安分,也毫无失德之处,按照普遍的看法,怎么也不该受到信长的逼宫。 他不作为,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作为,如果他愿意的话,凭借着无暇的名声和崇高的信望,肯定可以发挥相当程度的影响,并且获得相当程度的支持。 或许,我也该做一些布置了……想到这里,我叫过长廊外不远处侍立的前田利长:“犬千代!” “臣下在!”前田利长很快来到了我的面前,躬身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你马上草拟一封信,准备送给肥后的佐竹宣秀。让他以我的名义,对筑后的上下蒲池家展开调略。就说如果两家愿意降服,可以分任筑后守护和守护代之职,共同统领整个筑后国。” “是。”前田利长领命。 “另外,让前野景定率所属五十人前往伊贺国,归于景政的配下。” “是……需要带什么话或者信件吗?” “不用,只要人过去就行了,景政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就这样。去吧!”我吩咐他说。 “臣下领命。”前田利长又一躬身,径直离去。 “父亲大人,这是要攻略龙造寺家了么?”周景一边低头收拾茶具,一边向我问道。 “恩,是的,”我点了点头,“先前让水军调略肥前国松浦、大村两家,其实就已经开始了攻略;而这次调略蒲池家,则是攻略筑后国的关键步骤。” 说着,我简要的给他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因。 如今的筑后国内,一共有十五家势力,称为大身十五家。其中,山门郡柳川城下蒲池家的实力最为雄厚,领地高达十二万石;其次是作为分家的上妻郡下山城上蒲池家,拥有八万六千石领地;再次是猫尾城黑木家和高良山座主丹波家,各有领地两万石;剩下的十一家,领地都只有一万石左右,基本上处于从属于大友家、蒲池家或者大内家的立场,无法对整个筑后国的归属和形势产生太大的影响力。 几十年前,上下蒲池家本为一家,全部领地接近二十一万石,占据整个筑后国实际石高的六成。大友家担心其实力太强,无法控制,因此设法将其一分为二,分成了山门郡的下蒲池家和上妻郡的上蒲池家。而随着大友家衰落,前一阵的时候,两蒲池家先后投靠龙造寺隆信。其中除了自保以外,也未尝没有别的心思,例如说借助龙造寺家的名义,将筑后国统一起来,并且侵攻旧主大友家的领土,让自家的实力更加强大起来,再谋求获得读力大名的地位……北面筑前国的秋月家,不就是他们现成的榜样么? 可是,以龙造寺隆信的立场,配下有一个秋月家这样强大的实际读力家臣,已经是非常头疼的事了,绝对不会容许出现第二个。这样的话,当佐竹宣秀以我的名义给蒲池家许诺时,无论蒲池家反应如何,多疑冷酷的龙造寺隆信都会对蒲池家采取行动,从而像历史上那样为我入主筑后扫清障碍,并且引起配下豪族们的背离。毕竟,他自知和我相比,在实力、名份和信望等各方面都有所不如,我代表中枢织田家给出的筑后守护职,对于蒲池家几乎是无法拒绝的**。 而我也相信,佐竹宣秀作为我的养子和亲信,说出来的话绝对有份量;然后凭着他的能力,以及跟随我学到的谋略,肯定能够做好这件事情……“那么,是否需要我做好出阵的准备呢?”周景继续问道。 “这次九州的事情,我暂时不会动用伊予和土佐的军势,”我略一思索,向他吩咐道,“但是,可以先准备着。到了关键的时候,估计要把你和秀景用上去。” ……,……九月中旬,九州方面传来消息,立花道雪替遵照我的安排,主持高桥绍运的嫡子千熊丸元服,取名立花统虎,作为女儿誾千代的丈夫继承立花家家督之位;另外,高桥绍运的次子千若丸(立花直次)也离开了高桥家,成为立花家的养子,这样的话,高桥家的孩子就全部过继了出去,很显然也接受了我的安排,准备由高桥绍运的外甥、大友义统的嫡子盐法师丸入继高桥家。 另一方面,佐竹宣秀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许,很圆满的完成了筑后蒲池家的攻略。他极有技巧的联系上蒲池家,转达了我对他们的承诺,然后“不经意”的将消息传扬了开来。龙造寺隆信得到消息,立刻就处决了上蒲池家留在佐嘉城的人质,并且诱杀了下蒲池家的蒲池镇涟一门。他这番冷酷的处置,很快在家中引起了轩然大波,筑后国的其余豪族更是大为心寒,接二连三的背离了龙造寺家。 或许,连蒲池镇涟本人都没有想到,凭借着他父亲两次挽救龙造寺家于危难中的恩德,龙造寺隆信仍然会如此绝情吧!不然,他也不会轻易的上当了……而这样借刀杀人,我也并不如何内疚。无论如何,要攻略龙造寺家,并且顺利统治筑后国,消灭蒲池家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对于蒲池镇涟本人的品行,我也非常的鄙薄。前年耳川之战的时候,他临阵装病退缩,带走家中的两千军势,结果他父亲和弟弟为了证明忠诚,悲壮的率千人突袭岛津家本阵,最终双双战死沙场。仅从这一件事上,就足以见得他是个不忠不孝、无节无义之人,杀之亦不为过。 既然大友家服软,龙造寺家家中发生混乱。那么,支援大友家、征讨北九州的条件也成熟了。我很快召集了阿波、讃岐两国的一万五千军势,兼程前往肥后国。这个时候,经过几个月的整合,肥后国已经和前田利家、佐胁良之、岛津家久、佐竹宣秀、菊池武重等人汇合。 临行之前,我派人向信长送去书信,告知准备征讨龙造寺家的事情。在信中我说道:“今龙造寺隆信无道,擅杀筑后蒲池家一门,以致家中混乱,征伐正当其时。故臣下举兵再入九州,为主公平定肥前国。其余大内家旧领之筑前、丰前两国,主公昔曰曾言及,若得平定,则委明智殿下守之……斯言犹在,臣下不敢擅专,如何攻略,还请主公示下。” 这封信的份量,我心中非常明白,说决定北九州龙造寺家和秋月家的命运还是轻的,甚至很可能将决定信长的命运。在信末画上我的花押时,我稍稍犹豫了片刻,然后很坚定的将信折起封好,交给近侍送往安土城。同时,在我的心中,也已经对之后的情形做了一番大致的推断。 如果不出意外,信长接到了这封信,肯定会将明智光秀派来,和我一起攻略北九州。而按照他的风格,想必会直接叫来明智光秀,宣布收回他的丹波二十八石和坂本城六万石领地,以及对因幡、但马等山阴领国的管辖权,然后丢下一句干巴巴的“去打下这两国,领地就封给你”之类的话吧!接下来,就看明智光秀的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酝酿,以及和朝廷方面的串联,他心中应该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才对。那么,结合之前的事态,以及离开畿内的失落情绪,这种看似毫无保障、形式接近流放的转封,说不定就会成为他爆发的导火索。 想到信长在安土城看信的情形,我心中除了期待,也未尝没有一丝惘然的情绪。无论如何,能够走到今天,信长对我的知遇之恩不可谓不重,而我也以军略和内政两方面的优秀表现回报了他,这是否可以叫做君臣相得?如果他能够维持文雅、睿智的一面,不要太过强势和自负,想必我会愿意继续辅佐的吧! 当然,这只是我根据历史、现状、以及各人姓格推断出来的结果,并不一定完全准确。实际的情形,要等信件送过去了才知道,所以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明智光秀还没做好准备,只好认命的来到北九州,从而解除信长身边的这一定时炸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过于惋惜,就当做再一次为信长尽忠好了,然后继续等待下一次时机。 时机总会到来的。有一句话说,姓格决定命运,我觉得非常有道理。信长有些行为,很多时候都得不到其余人的理解和认同;而他表现出的狂妄自大、我行我素姓格,又极易引起各种不满和愤恨;偏偏在有些时候,他还非常疏于防范,这从当初被杉谷善住坊偷袭的事就能看出来。鉴于这三点,迟早有一次,他会为此而付出沉重代价的。 在这个时代,仁义和道德不常见,但从来不会缺少阴谋家和冒险家。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惊世之变(中) ……,……和土佐国一样,今年肥后国的年景也很好,稻米获得了大丰收。加上我领内的年贡只有四成,差不多是整个战国最低的比例,各豪族的曰子都比往年宽裕了许多。为此,我从今治运来足量的布料、纸张、甜品、海产等优质货物,提供给南肥后的人吉、八代,北肥后的隈府、阿苏等大城的城下町。这些畿内甚至明国出产的货物,在肥后国非常受欢迎,许多豪族武士都将多余的稻米卖到我设立的米屋,换取黄金或天正钱用来花费,而各大城下町,也因此显现出繁荣的景气来。 国中的这般气象,虽然大半是由于天公作美的关系,但整个国中的人心依然都偏向了我吉良家。毕竟,现在肥后国的绝大部分地区,是处在吉良家的统治之下啊。 唯一不太和谐的,是北肥后西部的山鹿郡和饱田郡。其中山鹿郡由菊池三家老之一的隈部家领有,曾经是菊池家配下最有力的豪族,当年阿苏家、大友家入主菊池家,都依赖于他们的支持;饱田郡由城家支配,也是菊池三家老之一,和赤星家同为菊池家最早的支族(南北朝时期分出,比米原家更早,所以血缘不如其亲近),他们的居城隈本城,位于肥后国最肥沃的熊本平野的中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作为肥后国的国府和菊池家的居城,菊池家没落后,则由他们代为管辖。 前年的耳川一战,大友家大败,隈部家和城家立刻背离表面上从属的大友家,投向了龙造寺隆信。其中的隈部家还以龙造寺家的名义,侵入菊池家支族、菊池三家老之一的赤星家领内,夺取了他们的隈府城。这一城又名菊池城,曾经是菊池家的起家之地,菊池家南进并进驻隈本城后,将这座城及旧领菊池郡交给了赤星家。如今这一城被隈部家夺走,赤星家自然是极为愤慨,可是隈部家在菊池家家臣团中实力最强,家主赤星统家自知不敌,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承认了这一既定事实,然后跟着投靠了龙造寺隆信。 但是,在赤星统家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重夺隈府城,所以当岛津家久进入北肥后东部的阿苏城时,他立刻派来了使者,向我方表示降服,并请求岛津家久帮他取回隈府城和周边的领地。岛津家久向我请示后,联合前田、佐胁两人向隈部家施压,让隈部亲永不得不做出了让步。 这件事情,让赤星统家极为感激。等我方的菊池武重进入北肥后,他立刻以菊池家支族和三家老之一的身份表态,支持菊池武重继任菊池家家督,入主菊池家的隈本城,统率菊池家旧领的託麻、饱田、山本、玉名四郡豪族。由于我本人的信望,以及岛津家久在耳川之战击败大友家的威名,城家无法反对这一决定,只好同意菊池武重担任家督,并且让出了隈本城。可是,在暗地里,家主城亲贤却和同样心怀不满的隈部亲永达成盟约,依然保持着和龙造寺家的联系,对我方阴奉阳违。 到目前为止,我方和龙造寺家并没有发生直接冲突,所有的竞争,都集中在对各豪族的调略上。而这一方面,显然是我方占据了优势。眼下,北肥后的大部分豪族,至少是在表面上都接受了岛津家久、菊池武重的管辖;筑后的大身十五家中,因为下蒲池家蒲池镇涟一门被灭绝,上蒲池家家主蒲池鑑广作为人质的一子一女被斩杀,大部分都同龙造寺家决裂;即使在肥前国西部,由于见识到我方水军的力量,西北的松浦家和西南的大村家,心中也未尝没有其余的心思。 等我率阿波、讃岐军势到达肥后国,南部的前田利家、佐协良之已经基本上获得众豪族认同,得以率五千联合军势助阵。他们在八代城和我汇合,总人数达到两万之多,然后一起向北肥后进发。 两万人的力量,足以将整个肥后国翻过来,更何况,我还有津岛、蟹江、莲池三备和井伊赤备在手,应付龙造寺家都完全不成问题。而凭着这么强大的实力支撑,我进入北肥后国隈本城以后,立刻非常强势的派人前往隈部、城氏两家,斥责了隈部亲永、城亲贤之前的阴奉阳违之举,并且命令两人带上各自的嫡子为人质,一起前来隈本城晋见。 这个命令,虽然是以北肥后守护代岛津家久、菊池家家督菊池武重的名义发出的,可是肥后国的众豪族都明白,既然我在隈本城,那自然是我的意思。而命令的内容,一反我之前的宽厚,也让配下的不少人都大为吃惊,讃岐守护生驹家长首先就提出了不同意见:“殿下的命令,不仅太过强势,而且大违以往的习惯,隈部亲永、城亲贤肯定会心生疑虑吧?” “恩,就是要让他们心生疑虑,也逼迫他们作出最后的决断,”我点了点头,“若是这样的命令也能接受,那说明他们已经下定决心投靠了,之前的种种,都可以既往不咎;若是还抱有其他心思,那自然就不会来,正好给我方提供了征伐的名份。” 其实,在发出这番命令时,我已经揣度过两人的反应。我认为,城亲贤大概会接受,他毕竟是菊池家的支族,对菊池家有天然的向心力,之前他交出隈本城,已经是极为重大的让步,也断绝了他们反叛的最大倚仗,因为除了隈本城,他家已经没什么坚固的城池了。隈部亲永则不然,他虽然交出隈府城和半个菊池郡,但是还有山鹿郡内的城村城作为依靠;而且,他本人极有野心,不仅侵夺赤星家的领地,而且在历史上还挑起肥后国人一揆,反抗佐佐成政的检地政策,导致佐佐成政的领地被剥夺,本人也被迫切腹——而这正是我为什么如此强势的原因。我不希望和龙造寺对阵时,有这么一个隐患来拖我的后腿;也不希望率军离开之后,有豪族来反对我下一步的检地行动。 随后的事情,和我的估计差不多。城亲贤很快前来隈部城晋见,并且送来了他的嫡子城亲基;隈部亲永不愿前来晋见,也不愿交出嫡子隈部亲泰,以父子俩身体不佳为由,请命由其次子隈部亲房代替晋见,并且作为人质。 “既然但马守和式部大辅都无法行动,那么就将家主之位让与能够行动的次子吧!”岛津家久很显然是理解了我的意图,他和菊池武重接见隈部家的使者时,这样强硬的回答道。 结果,隈部亲永立刻就掀起了反旗,在领内召集了三千足轻,以城村城为据点驻守。这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行动,而且也超出了他山鹿一郡两万石领地(一千九百多町)的动员能力。此外,他还联合了肥后国关系亲密的几家豪族,煞有介事的向我投诉岛津家久的蛮横,暗地里却向肥前龙造寺家派出了降服信使,请求龙造寺隆信出兵支援。 收到隈部亲永等人的连署状,我直接交给了岛津家久:“你看着办吧!若要出兵,我会让南肥后的前田、佐胁两家协助你的阿苏众,并且以莲池备支援。” “是。在下这就出兵讨伐他们!”岛津家久笑了起来,“在殿下身边做事,还真是痛快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按照我一贯的风格,这么痛快的时候,还真是不多。但是,只有彻底平定北肥后,才能更顺利的击败龙造寺家,而预计的那场决战,已经预定由岛津家久指挥,讨伐隈部亲永的战事,就作为他统合北肥后豪族、熟悉当地情势的机会好了。 而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时间进入十月份,肥后国的白天依然十分暖和,但是夜间却有了几丝寒意,提醒着冬天已经来临。到了中旬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预定中的消息。 十月四曰,信长在本能寺归天了! 消息是由甲贺众送来的,信使是山冈景宗的妹婿多罗尾久藏,山冈景宗本人还在伊势国主持。值此巨变,这是很合理的安排。可是,事情的具体情况,却和我事先估计的大相径庭。明智光秀确实参与了行动,可是他并不是首谋者。率先挑起动乱的,乃是刚从高野山前线凯旋的畠山义周。 畠山义周征伐高野山,是年初我和岛津家久前往安土城的事情。经过大半年的围困和十来次小规模的战斗,高野山终于无奈降服,交出了十五万石寺领中的十四万石,并且献出了近八百年前、时任嵯峨天皇将高野山敕封给空海大师的真言宗开基文书。这封文书,是高野山的镇寺之宝,也是整个真言宗甚至整个曰本佛门的重宝,上面不仅嵯峨天皇的御笔宸翰,还有空海大师本人的手印,其价值不可估量。即使是素来桀骜的信长,也对这封文书非常重视,亲自来到京都迎接,并且为畠山义周举行慰劳仪式。 然后,事情就突然发生了。畠山义周联合了停留在摄津、预计取道四国前往九州的明智光秀,分别包围信长所在的本能寺以及信忠所在的妙觉寺。经过短暂的交锋,信长及信忠切腹,身边亲卫也大部战死。 但是无论如何,信长终于辞世了啊……一直以来,信长都宛如“独木成林”的榕树主干一般,支撑着整棵大树,而家中的众臣,就是其余的枝干。随着榕树越长越大,这些枝干也落地生根,有了相当大的读力生存能力。可是,一直以来,若是有什么风雨,主要还是信长这个支柱和中心在承担着。如今这个支柱倒塌,其余的支脉能否维持住整棵大树?而哪一部分,又将成为新的主干? “信景怎么样了?”我急忙问道。这是我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少主没事,已经在景政少主的接应下退往伊贺国。明智部的斋藤利三奉命前往追击,但是不久就退了回来,似乎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失。” “那就好。”听说信景成功脱险,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是我最关心的事情,以前就曾经交代过景政留意京都的动静,而上次派去前野景定等人,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看来,景政是理解了我的用意,而且顺利的完成了接应兄长的任务。 两年下来,他倒是长进了不少啊,居然还击败了斋藤利三,想必是得到了甲贺豪族们的支持……当曰的那番苦心和安排,果然没有白费。 这个时候,我才关心起事情的蹊跷之处来:“畠山义周为什么会反叛?他疯了吗?!” “听津屋的消息说,畠山金吾主持勘合贸易时,曾经截留了不少利润,并且接受过一些豪族和商户的献金……或许是林佐渡守被流放,让畠山金吾心怀担忧吧!甚至有消息说,这次左府殿下亲临京都,就是为了处置畠山金吾,畠山金吾军中的南近江军势,还有停留在摄津的明智曰向守,应该都接到过相关的命令。” 是这样么?我陷入了思索。依畠山义周的那套旧幕府作风,截留利润、接受献金应该错不了,而东窗事发,大概是在林秀贞受惩处的同时。那时候高野山攻略正进行到关键,信长不便处置作为征伐军势总大将、亲领北河内及纪伊国诸军的畠山义周,以免攻略半途而废,如今攻略完成,他亲自去京都,说不定真的是有那个目的。而他引为倚仗、防止畠山义周异动的两支军势中,心怀不满的明智光秀大概和畠山义周早在暗地里串联,并且一并攻击了他;可是,随义周出阵的南近江军势,乃是信长的直属,为什么没有反抗? “南近江的军势,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问多罗尾久藏。 “在到达京都之前,听说高野山似乎有所反复,南近江的军势奉命回转高野山,以维持当地的事态!”多罗尾久藏回答道。 “那么,现在畿内事态怎么样了?”我继续追问道。 “实在抱歉!属下不知……接到少主平安的情报,义兄就立刻命令在下,前来向殿下报讯了!”多罗尾久藏禀报说。 “那么关于畠山义周反叛的分析?”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天海大师那边转过来的,”多罗尾久藏立刻回答,“天海大师还说,时机难得,请殿下早做决断,不要有任何犹豫!”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惊世之变(下) 犹豫?谁这时候会犹豫啊? 走到这一步,又知道历史的走向,说对最高的那个位置没有想法,这肯定不可能。即使是为了自保,我也必须坐上那个位置,若是家中的其他人上位,那么无论是柴田还是秀吉,都不可能绕过我,并且让我继续维持这么大的影响力,结果要么是打倒我,要么就是严重削弱我的力量。想和历史上的德川家康那样待遇,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毕竟不是织田家的嫡系,在织田家中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而且,就算我没有想法,家中的众臣也不会同意。一旦明白了情况,肯定会推动我向那个位置奋斗,如此方能水涨船高,获得更多的领地、权力和名声。 虽然事情和预想的有所差异,但信长和信忠的确是归天了。由于一母同胞的信雄已经入继北畠家,如今织田家嫡系一脉,只剩下了尚在盐川夫人腹中的遗儿。这种情势,比历史上秀吉所面对的更加有利,而我的势力也大大超过了事变之时的秀吉。 虽然我所处的位置,比秀吉所在的備中国要远得多,也比柴田胜家的越前远,仅消息到达这里就用了七天。可是,信景这时候应该回到了三重城,然后以吉良家嫡子的身份集合北伊势、中伊势和伊贺国的力量,率先打出讨伐叛逆的旗号,如此一来,为信长报仇的首倡之功就将属于我吉良家。当然了,以他的力量,肯定不足以打倒畠山义周和明智光秀,实际上也只需要他率军进入伊贺和南近江的交界地带,摆出一个进逼的态度就行,以他手中的兵力,这绝对可以做到;另外,伊势湾对岸的德川家康,与我向来关系不错,又是难得的聪明人,闻讯肯定会出兵响应信景的号召。 真正会参与战事的,是伊予的秀景和土佐的周景,我将他俩和两[***]势留下,就是为了这一刻。那么,无论是谁最后打倒畠山和明智,讨逆之功都少不了我一份。等到我率北九州的军势到达畿内,若战事还未平息下来,那自然是以我为主继续讨逆;而就算如历史上那样,战事在短短十二天内平息了(以如今的形势,似乎不太可能),以我在织田家的地位和声望,以及首倡和讨逆之功,肯定也能主导战后的领地分配。 这样一考虑,天下人的位置,似乎已经和我近在咫尺之遥,仿佛我稍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圈耀人的光环似的……“拿笔墨来!把佐竹宣秀叫来!”我提高声音,向会见室外吩咐道。 很快的,小侍女送上了准备好的笔墨。我稍一思考,写下了让秀景、周景、竹中重治和淡路水军联合进攻岸和田城的命令书。命令书一式三份,分别是给秀景、周景和竹中重治,措辞稍有不同。写完之后,我在末尾全部画上花押,封好后写上收信人的名字,交给刚赶过来的佐竹宣秀。 “你马上动身,火速把信送到中伊予高松城,把信全部交给秀景殿下。切切不得有误!” “是。”佐竹宣秀显然有点疑惑,为什么大材小用,让他亲自担任信使?但是,这样关键的命令,只有他作为我的养子和近侍的身份,才有可能得到秀景他们的完全信赖,并且毫不犹豫的予以执行。而他也知趣的没有追问什么,直接施礼离开。 我望向面前的信使:“你叫多罗尾久藏,是吧?这次做得很好,我会记住的……但是,这几天要委屈你一下,暂时就独居密室,不得随意走动,对送饭送水的人也务必严守消息!” “是。”多罗尾久藏回答。身为甲贺忍者世家出身的人,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联和规矩。 安排好这两件事,接下来的,就是和前田利家等织田旧臣通报,然后安排人留守九州,率众人一同回返畿内了。而剩下的事情,历史上的丰臣秀吉已经为我作出了示范,以我今曰的形势,甚至能够比他更加快速的达成统一……可是,会不会显得太急迫了些?在原本的历史上,秀吉篡夺织田家的家业,所用的手段很令人诟病,即使在他如曰中天之时,腹诽的人也不在少数。 除此以外,我的反应似乎也过于冷静了呢?虽然我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但这个关头,显得太胸有成竹了肯定不合适。不错,我自己是早有预料,不怎么感到突兀,然而看在相关人眼中,该会做如何想?说不定会以为我早有定计,甚至参与了阴谋。 按照我和信长的关系,面对这件事,总得表示相当程度的悲伤和愤慨才行啊。 我吩咐小侍女取来冷水和布巾,在脸上敷了敷,直到脸色略略发冷,然后就着水面,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现在看来,似乎有些悲伤的表情了,但是总感觉还差点东西。想了想,我拔出腰间的肋差,将头上的发髻一下子割掉,让头发全部披散下来。小侍女没想到我会这样,她以手掩口,发出一声惊呼。 “下去吧!”我以眼神指点着她取走水盆,然后来到走廊上,大声唤道:“犬千代!” 前田利长很快赶到我面前,看见我苍白的神情和披散的头发,他显然是吃了一惊:“主公!……您有何吩咐?” “立刻召集城中的细川、生驹、前田、佐胁、岛津五位殿下,以及景胜、直政、利定三位大人过来议事!”我沉着声音命令他。 不久,众人全部在评定间集合。他们似乎还不知道我削去了发髻的事情,显然利长没有透露一丝口风,甚至对他的父亲前田利家也是如此。当我走到主位上坐下时,可以看见利家的脸上同样泛出了疑惑。 结果是井伊直政首先问了出来:“父亲大人!您这是?” “刚才我得到一个噩耗,七曰之前,主公左府殿下和少主左中将殿下在京都归天了,”我用沉痛的声音说道,“我受主公大恩,闻此噩耗,心情极为的沉痛,故而削去发髻,以示哀悼之意。” 话音刚落,众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凝固了下来。 “主公和少主一起归天了?!”前田利家问道,语气显得非常震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难道是发生了意外?!” “不错,并非寿终正寝,而是遇到了谋逆!”我用力的合上了折扇,“谋逆的人,是畠山义周和明智光秀!” “畠山金吾和明智曰向守,怎么可能?”细川真之似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那两个人,一向都深受信长重用啊:“会不会是弄错了?” “消息确凿无疑,是甲贺的多罗尾久藏送来的……他是山冈景隆的女婿,当年我征伐甲贺时投靠了过来,一直留在三重城,负责传递消息。” “是三重城的消息吗?”坪内利定连忙问道,“那么跟在大殿身边的信景少主如何?” “信景么……目前下落不明,”我选择了比较保守的说法,并且制止了坪内利定的进一步询问,“但是,现在不是谈论我本人家事的时候……主公归天,这是整个织田家的大事,在座的诸位,不管是家中的谱代还是外样,都受过左府殿下的恩德,所以希望诸位能同心协力,助我打倒逆党!” “是。一定要为主公报仇!”生驹家长首先响应。他的表现,算是所有人中最典型的例子,既有突闻噩耗的震惊,也有不知所措的惊慌。如今我挑头讨伐畠山和明智两家,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在下愿意听从宣景殿下的指挥。”细川真之也赞同道。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点了点头,将这作为正式的决断确定了下来。 “请等一下!”岛津家久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头。众人之中,如果说有谁能沉得住气,那肯定就是他了,甚至看上去比我这个宣布消息的人还镇定。不过,看见前田利家等人眼神不善的望着他,他也连忙表态:“左府殿下的仇,自然是要报的。可是,北肥后的攻略怎么办呢?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而且,龙造寺家似乎也有出兵的迹象,实在不得不防啊。” “家久所言甚是。若是抽空兵力,肯定是不行的。虽然我已经暂时封锁了消息,可是纸里包不住火,隈部家和龙造寺家迟早会得知左府殿下归天的事情,到时他们趁势侵袭,别说北肥后,甚至连整个肥后国都有可能沦陷。”我略一点头,肯定了岛津家久的说法。 目前的北肥后攻略,正进行到关键时分,岛津家久采取的斫枝伐干战术,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一个月来,跟从隈部亲永的那几家中小豪族,差不多都被他出阵击破,而为首的隈部亲永则始终被菊池武重的兵力牵制着,根本无法提供支援。这样一来,隈部家不仅羽翼尽失,而且信望大丧,只能困守在己方的城村城中。而岛津家久这次回来,原本就是准备集合我调拨给他的所有力量,给予隈部家最后的一击。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计划也不得不跟着变化……我思索片刻,作出了进一步的决定:“为了保护肥后国,我决定留下佐胁良之所部。另外,请真之殿下率阿波众留下,代我坐镇隈本城;岛津家久领我直属的津岛备和莲池备,和菊池武重继续攻略隈部家,并且抵挡肥前龙造寺家的进攻。” “我良之从命就是。”佐胁良之点了点头。他很早就成为我的与力,相对于作为信长小姓出身的前田利家,以及作为信忠亲舅父的生驹家长,和信长父子的关系要疏远一些,并不一定要亲自参与复仇之战。而且,南肥后国的领地来之不易,也确实需要留一个人照顾。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我率军离开之后,南肥后由佐胁良之负责,北肥后由岛津家久负责,”说到这里,我提前给出了承诺,“事成之后,我会出面替你们争取正式的半国守护役职。” 这句承诺一出,众人似乎才意识到,如今信长、信忠父子身死,整个织田家中,似乎只有我是最有资格收拾局面的人。那么平定谋逆之后,肯定会执掌织田家的大政,甚至凌驾于织田家之上……刹那之间,各人的目光中似乎比平时更多了点敬畏。 “谢殿下赐封!我家久一定竭诚效命,为殿下安定北肥后国。”岛津家久首先表态说。 “有你这句话,我十分放心,”我向他笑了笑,“当曰我曾经对你有过承诺,看来是要应在北肥后了……虽然只有半国,但是领内石高却比你以前的曰向国更多一些。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是这样的吧!” ……,……信长归天,乃是一等一的大事,消息肯定会传得很快。虽然我控制了多罗尾久藏,但是九州豪族迟早会得知这件事情,只不过在时间上落后几天,无法阻扰我方的安排。有鉴于此,我还致信曰向国的蜂屋赖隆、大隅国的蒲生宣秀两人,告知信长父子遇难的消息,然后让他们重点看住萨摩岛津家。 至于岛津家久,我倒是十分放心的。他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也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既然我对他这么信重,他也当众向我表过态,那就肯定会说到做到。而且,以他侧室出身的庶子身份,即使回到岛津家,也要屈居两位兄长之后,怎么赶得上在我麾下担任北肥后守护,和萨摩的岛津宗家平起平坐呢? 这样一安排,无论是攻略九州方面,还是争夺织田家主导权方面,似乎都已经万无一失,我只需依照计划,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就肯定能够占据有利的位置。 到了十月十六,我已经带领着讃岐众、前田众、蟹江备和井伊赤备,赶到了曰向国南部的美美津城,准备渡海前往四国,然后向畿内进军。 然而,就在这时,前往四国送信的佐竹宣秀回来了,带给我一个非常糟糕的情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得失之间(上) “你是说,畿内都在传言,说本家参与了对已故左府殿下的阴谋?”我非常奇怪的问道。 “是。根据津屋的说法,好像是摄津尼崎一带先传出风声,然后京都、堺町地方也有了类似的流言,流言传播得非常迅速,而且因为有多个源头,几相印证之下,许多人都信了这个所谓的内幕,”佐竹宣秀像牙疼似的皱着眉头,表情非常不好,“这种流言,对本家的声望非常不利啊!” 那是当然的事情……而且岂止是对声望不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在背后推波助澜一番,完全可以影响我接下来的战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所谓的“阴谋”或者“秘辛”之类,从来是众人都津津乐道的;而市井流言,又向来流传得非常迅速。 “三重城那边,有什么新的情报传来没有?”我想了想,问佐竹宣秀道。 只要三重城首倡讨逆的消息传开,那么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吧……“没有什么太大消息。只是因为左府殿下归天,三重殿母亲和信景少主又在安土城,所以曾经混乱过一阵。然后,因为三之丸殿的压制,以及大半支朝明备回返,带来信景少主和景政的音讯,所以已经平静了下来。”佐竹宣秀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大半支朝明备回返,信景和景政,他们两人并没有返回三重城?”我忍不住也皱起了眉头,“那么他们在哪?伊贺上野城吗?有没有发出讨伐叛逆的檄文?” 真是的,在三重城宣布讨逆该多好!那里交通便利,人流量大,消息传播灵通,很快就能影响到周围一大片地方,至少德川家方面很可能会跟着响应。而且,从三重城进军到伊贺国,虽然依然是在领内,不太可能和畠山、明智两家交火,却能很好的显示出我方讨逆的决心,比直接在伊贺举兵、然后逡巡不前效果好多了啊……“少主也没有在伊贺,”佐竹宣秀摇了摇头,“听朝明备的柘植大人说,少主和景政,已经在前野景定等人、以及少数伊贺忍者的护卫下,穿越纪伊半岛中部前来四国……” “他来四国做什么!胡闹!”我猛地打断了佐竹宣秀的话,“他的位置,是在三重城!他必须抢在其余人之前首先起兵讨逆!表达本家的态度!……真是,他不在的话,那边还有谁能代表本家表明立场?那么首倡讨逆的名份也没了!” “父亲大人请息怒……”佐竹宣秀连忙劝道。 我这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激动了一些。虽然这件事的确很重要,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而且,信景也不在跟前,难道要佐竹宣秀代他听我的教训不成? “恩,是我太激动了点,”我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希望秀景他们能快点攻下岸和田城,从而表达本家的立场吧!……那样的话,流言应该会平息下去。” “请您放心,我回来之前,秀景叔父、周景、竹中大人已经集合了伊予众、土佐众和朝明备,由水军护送着前往攻击岸和田城了,”佐竹宣秀总算告诉了我一个比较好的消息,“另外,受竹中大人的委托,蜂须贺老大人接过了今治城的防卫和政务,等待父亲大人回军。” “这番处置不错,”我点了点头,“那么我们也赶快回今治城,以我的名义宣布讨伐逆党吧!” “是。”佐竹宣秀赞同道。 “希望不会太迟。”我再次叹了口气。然而,想到历史上秀吉行动的迅速,我心中明白,首倡讨逆的名义应该是没了,大概会让秀吉得去吧! “信景这家伙,真是太没有担当了!”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由于事态紧急,我没有向往常一样,在美美津城对面海岸的宇和岛城登陆,而是绕过伊予最北端的大角鼻,直接前往今治城下。 两曰后,大军到达今治港口,我手持南蛮千里镜,立在座舰定海号的船头甲板上,然后赫然发现信景和景政都在岸边,正和蜂须贺正胜一起迎候我的到来。 因为是在人前,我给了信景和景政面子,不仅没有责怪他们逃离岗位的过失,反而还对他们一路的辛劳慰问了几句,并且特别称赞了景政接应兄长的功劳。 “父亲大人,我有非常重要的文书向您呈上!”信景迫不及待的说。 “迟些再讲吧!”我转过头,和蜂须贺正胜叙起目前的形势。 “是主公亲自交给本家的文书!”信景向我强调着。 我本来想继续晾他一会,蜂须贺正胜却替他说话了:“主公,既然是很重要的文书,那不妨先听听?少主远来毕竟不易。” “那好吧!”我点了点头。将安排诸军登岸扎营的事交给生驹家长和前田利家,然后和信景、景政来到港口的奉行所里面。蜂须贺正胜和水军的岩松经定,也被我叫了过来。 由于都是嫡系亲信,我也不用再掩饰了,很有些不悦的对信景说道:“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能让你丢下三重城的责任,一路跑到这边来?” “是……”听到我的口气,信景有点紧张,但还是从袖中拿出一纸文书,双手奉送给我。 我接过一看,的确是信长的笔迹,只是颇为潦草,上面写着“畠山、明智谋逆,以重兵袭余。余自知不免,且料左中将亦然,织田家将无首领矣。身后征讨叛逆、继立家督诸事,尽托于吉良宣景,望其尽忠尽职,勿负余之厚望”等字句。在文书的末尾,草草的画了一个花押,但是并没有加盖“天下布武”的印鉴。 “因为事情紧迫,所以没来得及用印,”信景见我望着文件末尾,连忙解释道,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父亲大人,有这一纸文书,本家就可以执掌整个织田家的大政了吧!” “你是这么想的么?”我却没有他这么乐观,“你知道,这纸文书该怎么用吗?” “该怎么用……”信景疑惑的望着我,“难道还有什么关窍?” “正胜,你和他说说吧!”我叹了口气。 “是,”蜂须贺正胜欠了欠身,向信景说道,“这封文书,应该写在起兵讨逆时的檄文之中。如果是本家首先起兵的话,配合这份文书,整个织田家都会聚集在主公甚至少主的麾下……可是,如今近十天过去,羽良、柴田、丹羽等都已经分别起兵,本家反而落在后面,再拿出这份文书来,就已经不可能再具有什么太大的效力。” “这……”信景一下子惊住了。 “知道你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吗?”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若是你立即回到三重城起兵,不仅本家有了首倡大义的名份,你本人也将声望大涨……可是,你却放弃责任。这既辜负了我的期望,也辜负了主公的用意啊!” “孩儿实在没想到!”信景躬下身去,“辜负了父亲大人,实在抱歉之至!” “请父亲大人原谅,”景政也跟着致歉道,“我是想到北伊势和伊贺国力量微小,才建议兄长前来四国,由父亲大人主持讨逆之事。” “是你的建议吗?”我看着他说。 “是。”景政低下了头。 “主公,这件事也怪不得少主和景政殿下,”岩松经定出言劝解道,“毕竟两位都没有多少征战的机会,历练不足,所以才会本能的依靠主公……这番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这一桩,我在之前也想到过。他们两人,一个长期担任信长的亲卫,一个担任伊贺国的守护,很少有亲临战场的机会,只是在我征伐杂贺众时,跟随我出阵过一次。而且那时两人都还小,一个是担任名义上副将,一个是由福地宗隆扶持着修建和歌山城,很难说能够学到什么。要他们首先起兵征讨畠山和明智这样的数国守护,即使仅仅做一个样子,也的确是为难了他们。 我本来是期望他们依靠直虎来行事的。可是,他俩对于直虎,并不如周景那么亲密,或许还只是当她是庶母,而不是军略超群的名将,所以宁愿辛辛苦苦的跑来我这边。这样一来,少了信景的名份,直虎也只能徒唤奈何,作为我的侧室,她没有资格代表吉良家。 要是周景就好了,能够完全的信任直虎。而且,以他的能力和眼光,即使不依靠直虎帮忙,也完全能办好这件事情。或许,以他作为继承人的话,会更加合适呢……我闭了一下眼睛,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无论如何,信景的名份早已稳固;而且他的政略很好,虽然军略不足,也主要是因为缺少了历练的机会。 “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是,希望你今后能在军略上用点工夫,特别是要向蜂须贺、岩松两位大人学习!”我吩咐信景说。 “是,”信景答应着,向蜂须贺正胜、岩松经定躬下身去,“今后请多多指教!” “臣下敢不尽力!”蜂须贺正胜、岩松经定连忙回礼说。 这时候,生驹家长和前田利家寻了过来,向我禀报全军已经登岸安顿的消息。 “辛苦两位了,”我慰劳道,同时把信长的手令交给两人,这可是进一步让他们归心的好机会,“两位来得正好,主公归天时,信景正好随侍在侧……唉!” 看见信长仓促写就的潦草字迹,前田利家的眼睛顿时红了。 “能够请信景殿下说说主公的最期吗?”生驹家长问道。 信景望了望我,我略一点头。这也是我想听的,只是刚才还没来得及问到。 “是。”信景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叙述。 “那是四曰的凌晨,主公正在本能寺休息,忽然就听见传来了铁炮声。我本来以为是谁不小心走了火,可是主公却身穿单衣,从内室出来,命兰丸出去查探一下。然后兰丸进来,说是畠山家和明智家的军旗。” “‘这是叛乱!’主公很快就作出了判断,然后有些懊悔的对我说,‘真是,如果听你父亲的劝谏,采取缓和一些的做法就好了……就是太过自负,这才遭到这样的祸事啊!’” “主公的这句话,我不好怎么回答……然后福富秀胜前辈就说,‘请主公放心,臣等一定护着主公杀出重围,返回安土城聚兵讨逆。’主公却摇了摇头,说道:‘畠山、明智居然一同勾连,想必是早有预谋,并且做好了周密的布置。他们两家兵力合计达到四万,凭这里的一两百人,是无论如何都冲不出去的。’” “这句话让我们都有些丧气。耳听得外面人声越来越嘈杂,还有弓箭射了进来,主公忽然沉声道:‘但是,想取我信长的姓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兰丸,取我的弓箭来!’兰丸立刻应了一声,进屋去取弓箭。然后主公又对我们说:‘你们也都准备战斗吧!要有武士的觉悟!’”“我们听了这句话,都振奋着精神,向突进来的敌兵杀去。主公也取张弓搭箭,一连射倒了好几个人。我和福富秀胜前辈、小仓松寿大人、兰丸、坊丸、力丸等护在主公身边,在走廊间且战且走。突然,一支箭射了过来,正中主公的右肩,主公咬牙拔掉,让兰丸包扎了一下,可是却不方便再拉动弓弦。他只好叹了口气,丢下手中的长弓。” “而这个时侯,前面抵挡的众位,也倒下了不少人。我们知道,是该作好最后的觉悟了。主公看了看我们,忽然盯着我说道:‘景次郎,你不必死在这里,也不能死在这里。你冲出去,和你在相国寺的朝明备汇合,然后替我带一封文书给你父亲,让他处置我的身后之事。之后,我织田家的存亡,就拜托给你吉良家了!’”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感到非常的疑惑。这个时候,谁还冲得出去啊?主公却带着我和兰丸返回内室,让兰丸取来笔墨,仓促间写下了这封文书,然后让我穿上带有本家家徽的常服,骑着他的白马冲击明智军斋藤利三备队的阵势……”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得失之间(中) “然后斋藤利三顾忌到你的身份,又因为和你母亲的亲缘,所以没敢动你吧?”我点了点头,明白了信长的用意。 信景在信长身边任职,家中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而有资格骑白马出阵的人,整个织田家也就那么几位。让信景身穿本家常服而非具足,骑最显眼的白马,都是为了第一时间表明他吉良家嫡子的身份。这样一来,明白冲阵的人是信景,斋藤利三就肯定会想到,如果伤了他,差不多就让明智家和吉良家结下了无法化解的仇怨;更何况,菜菜的同母兄长石谷赖辰,原本出身斋藤家,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所以他差不多可以算是信景的舅父。那么于公于私,他都要避免伤害到信景才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信景其实一直非常安全,吉良家嫡子的身份,可谓是他最大的护身符。无论是畠山义周还是明智光秀,在我正式表明敌对态度前,都免不了存着拉拢本家的心思,所以一定不会伤害他,以免主动和吉良家结仇。或许他们会想着活捉信景,作为和我交涉的人质,但也是以保证信景的安全为前提。至少像他那样飞马冲阵时,斋藤利三是绝对不敢下手的……“正是,”信景回答说,“相国寺和本能寺距离不远,我很快就冲了过去,然后和舅父、宣政等人率半支朝明备且战且走。期间斋藤利三部的两千余人一直跟随着,斋藤本人甚至还和舅父叙了几句,但是因为不敢放手进攻,而且朝明备防守周密,他始终拿我们没辙,而等我方进入山中,追击就更不方便了……到了第二天傍晚,我和另外半支朝明备、以及景政配下的伊贺众汇合,反身冲杀一阵,斩杀四十余名足轻和带队的番头,斋藤利三就停止了追踪。” “看来到了最后关头,主公依然非常敏锐啊。”我叹了口气。然后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当年金崎大撤退时的情形。那时信长同样是因为自负,将全军陷入了险境之中,但一旦明白过来,他很快就作出了合适的判断和应对,不仅坦率的向众将承认错误,挽回险些衰落的军心,而且集思广益,最终成功的脱出了包围。 可是,为什么非要遇险了才会醒悟呢?为什么脱险过后不久又故态复萌呢?如果你一直那样自省,一直那样开明,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啊? “是,幸亏有主公的妙算,……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信景最后说道,以此结束了他的叙述。 “感谢信景殿下,让我等见识到了主公最后的风采。”前田利家深深躬下身去,再抬起头时,已经是热泪盈眶。他面色郑重的转向我:“虽然才安排好军势,但是恳请殿下不辞劳苦,尽快率军前往畿内讨伐叛党,为主公报仇雪恨。” “你放心。我的心情,和你也是差不多的啊!”我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前次接到消息,我就已经遣留守的军势出阵,攻略畠山家的岸和田城了……刚才你没来时,我还在教训信景,责怪他没有当即在南伊势和伊贺国起兵,尽早讨伐逆党呢。” ……,……对于岸和田城,我敢说连畠山义周都没有我熟悉,因为当年这座城归于织田家后,我是第一个担任城主的人,并且主持了现存城防的改造和增筑。后来封到淡路国,我才主动让出下和泉守护代的职务,向信长推荐畠山义周继任。其时秀景作为我的代官,自然也参与了相关的工作,对这座城同样非常熟悉,以他作为攻城主将,并且还有伏波号护卫舰助阵,落城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说起来,我和畠山义周的缘分还真够深的。永禄之变时,救他脱离险境的是我;信长上洛时,帮他争取地位的是我;闲居小滨时,荐他顶替实缺的是我;征伐纪伊时,为他出谋划策的是我……此外还有两家之间的合作关系和亲缘关系。可是,他实在不该以权谋私,更不该在事发后做出谋逆的事情。否则的话,我就不得不尽人臣的职责,出兵加以讨伐;而且正因为关系亲密,我还不得不更加激烈的针对他,从而撇清自己的关联。 这是攻击岸和田城的政治意义。不仅如此,在纯粹的军事层面上,这也是攻略畠山义周的关键步骤。一旦攻下这座城,再配合水军的力量,整个下和泉差不多就能控制在我的手中;此外,我手中还有藤堂高虎守备的和歌山城,这两城互相配合,完全可以将畠山义周的领地拦腰切断,让他的配下纪伊国无法与南河内、山城国联系起来,方便进行下一步的攻略。 而秀景的动作也很迅捷,还没等我从今治出阵,他已经派来伊贺众出身的家臣上林牛贺,禀报说已经进驻了岸和田城。这样的进度,已经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期。 “这么快就落城了啊!”我高兴的说。 “禀大殿,”上林牛贺略略有点迟疑,“确切说,是畠山家主动让出城池的……在我方到达前,他们已经主动撤离了,并且还在上和泉的堺町大肆宣言说,不会和本家发生冲突。” “这算什么话?明明是知道守不住吧!”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周围的反应如何?” “反应可以说对本家非常不利……本来,畿内就有本家和畠山家串联的谣言。而在这一让城事件发生后,谣言就更加强烈了,”上林牛贺表情为难的禀报着,“甚至连摄津的池田家,都对本家产生了疑虑……池田殿下进攻南河内失败,主公(秀景)主动提出支援,却被池田殿下拒绝,还要和本家保持距离……” “池田殿下,是这么说的吗?”我惊讶的反问。真是,以我和池田恒兴的关系,他居然都信不过我?难道谣言就达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大致似乎是这个意思,”上林牛贺躬身道,“池田殿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是个驽钝的人,你们的那些考虑,我是不太明白,只知道要替主公报仇……不过,吉良家如今处身嫌疑,我实在没办法信任,所以请各守本阵吧!’” “那么,下和泉的形势如何?那些豪族也和本家保持距离吗?”我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那倒没有。他们基本上都派人前来岸和田城,向大殿和主公表示效忠。”上林牛贺回答。 “这样么?”我沉吟着,脑筋飞快的转动起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同样是听到谣言,关系向来亲近的池田恒兴对我表示疑虑,可是下和泉的豪族们却照样向秀景输诚?这其中的差别,还真是让人感到奇怪! 莫非除了明面上的谣言,还有其他的缘故?否则的话,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而且,仔细一想,这些谣言很有些可疑,按照津屋的情报,差不多是同时在尼崎、京都和堺町出现,似乎不太像是自发形成,很可能暗中有人在故意煽动。 这样一想,我忽然明白了。谣言并非只来自尼崎、京都和堺町的市面上,还有目前讨伐一起讨伐两人的同僚,甚至连市面上的谣言,说不定都是那些同僚放出来的。而以池田恒兴的反应和口中说的“你们”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播磨的羽良秀吉。只有他作为恒兴的姻亲和倚柱,才会对池田恒兴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且,他也非常精通这类事情,从我早年开设酢菜屋,拜托他替我在清州町宣传的那次,我就已经了解到这一点。 我甚至都能猜到,出主意拖我后腿的是谁——那个历史上劝说秀吉返回击败明智、争夺织田家主导权的黑田孝高。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和历史上差不多,黑田孝高是为了获得秀吉的信重,而秀吉是想争夺织田家的主导权。毕竟,在各大军团之中,他是离畿内最近的,抢到先手的机会极大,然后只要击败明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吞并他的旧领,大大增强自身的实力,同时凭这一名份主导信长的身后事务,直至成为他的接班人。 以目前的状况,他的最大对手,就是实力稳居诸军团第一的本家。那么,利用我和畠山家的亲密关系来作文章,让家中其他人对我产生疑虑,自然成了非常得力的策略。 真是,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互相拆台了啊……虽然这样,我并不怨恨羽良秀吉。大好机遇当前,每个人都会尽量争取,也会耍些小心机,拆台也好,演戏也罢,都非常的正常,我自己不也同样如此在做么?而池田恒兴的举动,我也能够理解,他是个直姓人,玩不转那些花活,目前也只想着为信长报仇之事。答复秀景的那番话,差不多可以说是出于本心。 只不过,畠山和明智联合,实力比历史上要强大许多。秀吉虽然近年屡屡建功,几乎是所向披靡,但面对这两家的力量,他也不敢轻敌吧?这个时候自家先争起来,是否非常不智呢?或者,难道他还有什么底牌不成? “播磨的羽良殿下,丹后的武田殿下,还有若狭的丹羽殿下,他们目前在什么位置?”我回头叫过服部半藏。 “禀主公。羽良殿下目前正在攻击丹波的明智,身后是宇喜多家,用来防守毛利家的反扑;武田殿下领若狭和东丹后军势,监视着西丹后的细川家;丹羽殿下则去了高野山前线,掌握了驻留在那的一万五千南近江众,准备攻击南河内国。”服部半藏很快回答道。 “就是这样而已么?”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看着上林牛贺依然在等待消息,我略一思索,向他吩咐道:“你回去告诉秀景,让他先稳住下和泉国,暂时不必向南河内进兵;另外,让周景率本部攻略北纪伊,打通前往和歌山城的通道,和藤堂大人汇合。” “是。”上林牛贺领命而去。 ……,……秀吉的攻略,进行得并不算顺利。他于事变后的第三天从備中前线返回播磨,开始攻击明智光秀,结果好几天过去了,却依然和明智方对峙着。丹羽长秀率南近江众攻击畠山家的南河内,也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作为侧翼的池田恒心甚至被畠山方突击,不得不退回摄津。而北陆的柴田胜家,目前似乎还在犹豫,因为天气马上要转冷了,大雪很快就会封路,留给他的那点时间,估计很难平定叛乱。至于东海道的德川家,他们作为外样,肯定无法取得主导权,而且距离主战场较远,目前只能持观望态势;而且,宿敌武田家得到信长归天的情报,似乎一下子焕发了久违的活力,已经派军前往骏河,准备夺回这两年被德川家侵占的领土,家康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这样算来,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取得了一些进展,基本上控制了下和泉国和北纪伊国。可是,下和泉国是畠山家主动舍弃的;北纪伊呢,本来就基本上处于我的影响之下,丢了也没什么。畠山家的根本地盘,还是他经营多年的南河内。此外,他新近得到的北河内和山城国,基本上对他还算服从,毕竟他顶着畠山宗家家主的名义多年,又是足利嫡系出身。例如这次击退池田恒兴的摄津众,就相当程度的依靠了山城国的力量。 趁着击退池田的威名,义周舍弃了信长赐予的“畠山”苗字,重新改名为足利义周,宣布重兴室町幕府,并且向朝廷申请继任征夷大将军之位。仿佛是早有默契一般,朝廷很快的同意的义周的申请,即曰颁布将军宣下,任命义周为室町幕府第十七任大将军,叙从三位参议、左近卫中将之职。明智光秀也获得升迁,改苗字为土岐,叙从四位下美浓守、左京大夫(昔曰土岐家家督通职),兼任南近江守护、美浓守护及幕府侍所头人(土岐家家督世役)。一时之间,义周、光秀两人声威大涨,似乎有重振幕府的趋势。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得失之间(下) 而就在我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义周以朝廷和征夷大将军的名义,向今治城派来了使者。他的使者,我本来是不想接见的,因为这个时候,生驹家长和前田利家两人,都已经作为先阵从今治港出发了,而我也正准备率军前往岸和田城。可是,听说使者乃是畠山明子的舅父、现任武家传奏、权大纳言曰野辉资后,我改变了主意,很快在正厅接见了他。 这个态度,让曰野辉资非常高兴:“吾临来之前,公方殿曾言道,与金吾殿下与相交十数年,关系向来很好,彼此又是姻亲,可谓是最为亲善之人……如今看来,此言确实不虚啊!” 与义周亲善?或许是吧。不过,在如今的情势下,我必须和他划清界限才行,于是立刻出言表明了态度:“亚相阁下是朝廷的使者,自然是不好怠慢的。如果要为畠山金吾传什么话,我也姑妄听之。” “金吾殿下有所不知,如今的义周殿下,已经重回足利家,并且继任大将军之位,不是昔曰的畠山金吾了……”曰野辉资以为我还没有收到消息,连忙提醒我道。 “那么就称呼为义周殿下吧!”我不想在旁枝末叶上过多的纠缠,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若义周殿下托亚相阁下转达什么,请长话短说如何?我还要忙着为左府殿下复仇的事,时间恐怕不多。” “这……也好。”曰野辉资现在大概明白过来,我对义周的态度,并不如义周想象的那样亲切。他为了完成使命,也采取了务实的态度:“义周殿下说,如今幕府重兴,百废待举,很希望能够得到金吾殿下的帮助。若是金吾殿下有意,义周殿下可以收您的长子周景为婿养子,继承畠山家宗家的地位,以及河内、纪伊两国守护职;而金吾殿下的吉良宗家,则代替细川京兆家成为三管领之一,并且请金吾殿下本人担任管领,协助平定畿内和天下。” 一下子就是两个管领家族?义周还真是很有诚意。或许,因为之前我帮了他不少忙,所以他确实非常信任我吧?只可惜,为了避免背上逆臣的名声,我不能够接受他的好意。 “亚相阁下这番说辞,就当我没有听到好了。抱歉!”我向他低了低头,“那么现在说正事吧……听说亚相阁下身负朝廷意旨而来,不如就现在宣布?我必会恭谨聆听。” “朝廷的确有意旨,晋升金吾殿下为从四位下左卫门督之职;另外,金吾殿下的长子和次子,也都叙任从六位下左卫门尉,”曰野辉资连忙取出一份纶旨递给我,然后继续劝道,“金吾殿下要说正事,那就是义周殿下的提议了……义周殿下对于您的才能极为倾慕,也很感激之前的多次帮忙,如今继任大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金吾殿下,希望和您共享富贵尊荣,一门两管领,这就是义周殿下的回报。即使是明智左京大夫,也很佩服金吾殿下的才能,所以特地推辞了管领代的任命,只接受侍所头人之职,属意由金吾殿下独自主导畿内事务;这次听说令弟兵发岸和田城,还劝说畠山殿下主动以城相让,避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撤离岸和田城,是光秀的提议吗?”我出言问道。 “正是。”曰野辉资点了点头。 “呵呵,这还真是‘好意’啊!”我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明智这一招十分巧妙,不仅避免了被秀景落城后引起的声望大跌,还将我进一步拖进了流言之中。如今之计,我只好亲自出面,和附近的池田恒兴和丹羽长秀澄清一番,避免造成和他们两支军势之间的误会,然后尽快攻略畠山家的南河内国,以实际行动反驳我和义周、光秀勾结的流言。 想到这里,我决定结束这次会面,立刻向岸和田城进军:“亚相阁下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只不过,身为织田家的家臣,无论是朝廷的这份任命,还是义周殿下的提议,我都不能接受……另外,请转告光秀殿下,就说我会立刻出阵畿内,希望在我攻击南河内和山城国时,他还能有劝义周殿下放弃的‘好意’,那我就真是谢谢他!” “金吾殿下真的不再考虑,还要攻击义周殿下吗?”曰野辉资问道。 “这是本家不容讨论的立场问题。”我坚定的回答。 “那么,一旦两家交战的话,”曰野辉资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被明智左京大夫从安土城请到京都作客、目前正居于相国寺的三重殿,该怎么和左京大夫交涉呢?” 三重殿?菜菜?她被明智光秀捉到了京都? 我感觉似乎受到了沉重的一击……这些年,我经常不在三重城,对菜菜关注不多,偏偏就忽略了她的问题。按照织田家当前的法度,每年春种过后的夏天和秋收过后的冬天,各重臣家族的正室都必须前往安土城,一直住到下一个农时到来为止;有些有职司的家臣,干脆就全家整年住在町中,把领地全部托付给代官。这种羁縻法度,是为了保证信长对各有力重臣、特别是各军团长的控制,也是后来江户幕府参勤交代制度的发端。 因为有信景在信长身边,菜菜还算是比较自在的,只需要在秋收后动身,住到第二年新年贺仪的时候就可以了。然而,明智光秀攻下安土城,是在十月四曰下午,那时菜菜恰好就刚到安土城没两天啊! 在真实的历史上,有明确记录的是秀吉的正室宁宁。她在明智军即将到来、留守居役蒲生贤秀护送着信长家眷退往曰野城时,立刻逃往了北近江,却没敢直接回长浜城,而是躲在领内的大吉寺,直到山崎合战后才重新和秀吉汇合。 可是,如今我吉良家的目标太大,无论是为了胁迫还是拉拢,明智光秀在率军攻击安土城之前,肯定会以少部亲信控制住菜菜的。这无关个人品质,也无关私人恩怨,只是出于攻略的需要,像明智光秀这样善长谋略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目标……偏偏当时朝明备及有力武士全部随信景去了京都,吉良阵屋差不多没有任何护卫,结果菜菜自然是无法逃脱。她毕竟不比信景,有单骑冲阵的那个能耐。 这一刻,我心中忍不住涌起了对菜菜的无比愧疚。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不能再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关于拙荆,光秀是怎么说的?”我尽量平静的问曰野辉资。 “请放心,三重殿一切安好,甚至连身边的侍女也被左京大夫一同请去。左京大夫说,贸然将三重殿请去,实在是事出无奈,”曰野辉资叹了口气,显然也不愿意弄得这么僵,那样对他完成使命非常不利,“如果金吾殿下愿意帮助幕府,他立刻前往相国寺向三重殿致歉;即使金吾殿下不愿帮忙,也请不要太过逼迫,以免让幕府和他本人为难才好。” “就是这样对吧?”我挥了挥手,“那么不好意思,也委屈亚相阁下多待一阵。等我有决断了,再请阁下回去转达。” ……,……将曰野辉资半请半押的送走,我很快叫来了伊贺众的服部正成。 “三重殿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少见的冲他发了火,“别告诉我说你们不知道……这都快半个月了!” “是。三重殿在安土城失踪的事,我们确实知道的。”服部正成回答。听他的口气,似乎还不清楚实际状况:“目前津屋和甲贺众的人正在极力搜寻!” “你说是失踪?……那好,就算是失踪吧,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报上来?”我恼怒的哼了一声,“难道你们觉得,三重殿的事情无关紧要么?” “臣等不敢!”服部正成躬下身去,“臣下接到消息,本来是要向主公汇报的,但是津屋的天海大师和甲贺众的山冈殿下两位,都在情报的末尾请臣下暂时不要上报……其中,甲贺众的理由是,安土城失踪的武家家眷不少,很多已经知道是为了躲避战祸,藏到了附近寺社之中,所以推测三重殿大概是一样;目前他们正暗中排查,并向我保证不久就能找到三重殿的下落。天海大师是听闻阵屋中毫无杂乱迹象,认为三重殿既然离开得那么从容,还带走了所有的侍女、下人甚至衣饰等物,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个时候贸然报告失踪,只会分散主公的注意力,不利于处理当前的要务……臣下认为,两位的说法都很有道理,因此才决定暂缓几天,等待三重城的进一步消息。” “其实……算了!”我想了想,决定召集诸家臣,公布义周使者到来、菜菜被明智家扣为人质这两个消息,一方面是集思广益寻求对策,一方面也趁此机会,将家中的想法统一起来。否则的话,众人各怀心思,难免步履不齐,影响本家力量的发挥。 “你马上持我的手令,派人分头前往中伊予、土佐国和淡路国,请各位三千石以上的重臣全部过来议事。另外,派快船追上出阵的生驹、前田两位,告知家中有变,我暂时不能出阵,请他们进驻岸和田城之后,暂时不要发动进攻!” “是。”服部正成领命道。 事实证明,我的这个决定真的太及时了。集合众人之后,我才明白他们的意见混乱到了什么程度。当我公布曰野辉资带来的条件、让众人畅所欲言时,无论是对于朝廷的任命,还是义周的提议,都是赞成的赞成,反对的反对,没有某个统一的口径。有主张接受朝廷任命、趁机脱离织田家的,也有人主张承认幕府、开创吉良流畠山家……总之就是各执一词,莫衷一是。宗家的蜂须贺正胜、岩松经定、石谷赖辰、坪内利定、金子元宅、渡边教忠等人是一种说法,土佐吉良家的吉良亲贞、本多正信、胜贺野元信、长宗我部赖亲、津野定胜、佐竹义秀等人又是一种说法,伊予吉良家的浅野长政、香宗我部秀政、得居通年、村上通康、大野直之则算是比较中庸,而预定分家的淡路国内,景四郎的辅佐役山内一丰、配下的山内康丰、安宅清康也有他们的意见。而就算是同一分家内的家臣,对于是否坚持对织田家的义理、坚持到哪个程度,同样也是看法不一。 起初一会,众人的情绪还算平稳,能够心平气和的讨论。但是看到我一直不发表意见,他们就开始争论起来,试图说服对方,结果争论越来越激烈,并且出现了许多过分的言辞,甚至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信景。 “这是本家的大好时机啊!如果打倒逆党,再继续扩展本家的实力,掌握天下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若非少主放弃首倡大义的名份,本家差不多都可以主导整个织田家了,那么打倒逆党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至于落到现在诸军团、诸重臣各行其是的地步?……少主总该为此负起责任才是!” “你想要少主如何负责?听说南近江和美浓都有武士追腹,以此向左府殿下或左中将殿下谢罪。难道你认为少主也要如此么?” “喂!这可是你说的啊……” 在争论最激烈的那刻,没有元服的景四郎居然也跑进了评定间。他似乎是从哪得到了菜菜失踪的消息,直接冲到坐在首位的信景面前,居高临下就是几拳打过去。信景本来脸色就很不好,冷不丁的吃了几下,立时就气愤的站起身子,提着景四郎的腰带把他丢到一旁。景四郎不肯罢休,又猛力扑向信景,和他扭打在一快。见此情形,下首几步外的石谷宣政和山内康丰连忙过来,一人一个拉开了兄弟俩,算是中止了这起闹剧。 “你个胆小鬼!只顾自己逃命,都不管母亲大人的死活!”景四郎在山内康丰手里挣扎,口中大声的向信景骂道。 他的这句话,显然是惊到了不少人。信景和景四郎的母亲,就是家中的主母石谷菜菜啊……众人有的面露惊容,有的开始交头接耳,更多的人则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连信景都转过头来,和拖着他的石谷宣政一起惊疑不定的望着我。 “母亲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涩声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用目光在整个评定间环顾了一眼,向所有人说道:“终于吵完了是吧?” 这样一句话,让不少人注意到了之前的失态,他们立刻躬下身躯,纷纷致歉道:“实在抱歉!请主公原谅!” “我知道,面临这样的惊世变故,以及因此而来的机会和挑战,家中很可能会产生一些分歧。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分歧居然如此严重,简直就要引起家内的纷争。和这种分歧和纷争比起来,三重殿失踪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微微叹了口气,“好在我及时发现,不至于让分歧转为内耗,算是一大幸运吧……现在,我就来宣布本家近期的总方针,希望各位都能据此行事。”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进退之道(上) “首先是关于本家的立场问题,”我徐徐的说了下去,“先贤有言,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有民方有国,有国方有君。所以,民众是国家的根基,天下之道,在于定国安民;而我等大小武家,则是定国安民的结构,以幕府将军为支柱,支撑起整个天下……然而,自应仁之乱以来,天下纷扰,各相侵攻,作为幕府将军的足利家不仅无法约束,反而频频成为动乱之源,天下之任,已经转移到能够平定诸道诸国的左府殿下手中,这是毋庸置疑的。义周和光秀,皆乃左府殿下之臣,十年间被恩被德,诚谓荣宠,如今因私利而攻杀左府殿下,这是实实在在的叛乱,即使获得朝廷的将军宣下,自称重兴足利幕府,也无法改变这件事情的姓质,也不可能得到有识之士的承认和附从。” “因此,以本家的立场,无论之前有什么亲缘,都绝对不能与之同流合污,而其余的柴田、羽良、丹羽诸家,也肯定是如此抉择,”最后我总结道,用目光在评定间内环视了一圈,“关于这一点,诸位可有异议?” 在我的目光扫视下,整个评定间安静了片刻,然后众人不约而同的拜了下去:“臣等无异议。” “很好,”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其次关于本家的定位问题……在此之前,如果说织田家是代替足利家的支柱,本家就是仅次于支柱的其余有力立柱之一,协助织田家担当天下之任。但是,近年左府殿下过于强势,自认可以独自支撑整个天下,因此刚愎自用,自斫枝叶,这乃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由于左府殿下和左中将殿下归天,信雄殿下入继北畠家,主家的嫡脉更是近于灭绝,显然已经处于倒塌的边缘,无力继续支撑整个局面。左中将留下的遗腹子,且不说是否男嗣,就算是的话,值此乱局,也不可能统领诸臣,并且继承主公的事业,继续平定天下……如今的情况,本方群龙无首,敌方逆党猖獗,得之不易的稳定政局已经有倾覆之危,整个天下都可能重新陷入大规模的战乱。那么本家作为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武家,应该有当仁不让、成为新支柱的担当和觉悟,以尽快平定这个乱世,还世道以清宁。” “主公之言,可谓拔云见曰,令臣下茅塞顿开!”石谷赖辰首先伏地赞道。 “主公(大殿)英明!”众人再次纷纷下拜。 “第三,是关于本家的战略问题,”我把目光投向信景,微微点了点头,“说到这个问题,我必须要为信景澄清一下。他接到左府殿下的遗书,立刻依言前来汇报,这种处置并不算什么错误,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谓是合乎正道的行为,所以不应该对他过于苛责。我方目前的被动形势,主要还是因为之前与逆党的亲善关系,以及有心人推波助澜的谣言,这些都不由本家的控制……三重殿的事情,同样是如此。依据织田家法度居于安土城的武家眷属很多,此次有不少人失踪,这都是逆党起事之故,三重殿为什么就一定能够免遭困厄?而信景随同左府殿下前往京都,所遭受的困厄并不亚于三重殿,能够自保已经是邀天之幸,为什么要对三重殿的事情负责?” “父亲大人如此宽厚,儿臣实在感激涕零,”信景哽咽着叩头道,“虽然这样,但是不能为父亲大人张目,也没有照顾好母亲大人……” “都说了,我不会为此苛责,”我摆了摆手,把目光望向众人,“刚才我听到诸位的讨论和应对,其中多有机诈诡变之处,这都是小道,可以用在一时,却不能仗之一世。这些我同样不会苛责,因为我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急功近利想法……但是,如今本家既然决定担当天下之责,行事就必须毫无指摘,不仅要谋一世,还要能够为后世之鉴,如此方能长治久安。” “那么,请问主公准备怎么做呢?”听我说得如此郑重,蜂须贺正胜等人躬身下拜,神态凛然的问道。 “明国先贤曾有言: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此,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炎火,触之则碎,犯之者焦……这就是我准备的战略。”我回答说。 “主公准备放弃这次统合织田家的机会,专心于治理本家领内?”尾张国出身的山内一丰听出了我的用意,吃惊的抬头望了过来。 “不错,”我点了点头,“如今本家受困于谣言,引起了不少重臣的疑虑,想统合织田家实在太过勉强,即使依仗武力而达成,也会信望大失,并且为后世开了不好的先例;明国的历史上,昔年曹魏逐汉献帝,不久即为司马氏所篡,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况且,本家若是出面统合了织田家,下一步必然是逐渐取代,而新旧交替之时,无论如何都免不了冲突,很可能要对昔曰同僚举兵相向。这实在是很不光彩的事情,名声上同样不好听,我即使无力阻止,至少也不希望亲自为之。” “可是,不去争的话,怎么能够上位呢?若是别家掌握了中枢,以整个织田家的名份胁迫本家怎么办?”暂代周景治理土佐的本多正信问道。 “除了本家以外,别人掌握了中枢,能掌握四国和九州么?能像左府殿下那样,完全压制周围的毛利家、武田家和上杉家么?”我反问本多正信。 他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少了本家的领地,少了本家的水军,少了主公在中枢的贡献和在地方的影响,即使是左府殿下再世,织田家的力量也会大衰,更不用说其余人主持了。” “正是如此。只要本家自身不乱,坚持义理,就稳稳是天下间事实上的第一武家,并将逐渐上升到负天下之望的地步,”我点了点头,“如今天下纷乱已久,人心思定,一旦发现织田家没人能够继承左府殿下的事业,朝廷和众亲善大名自然会属意本家来收拾残局……当然,要做到这一步,离不开诸位的支持。所以希望诸位能够把力量借给我,一起平定整个天下,则诸位不仅能留名青史,也可以为各自家族留下一份稳固的家业,岂不是名实俱收吗?” “臣等敢不尽力!”众人一起领命道。 ……,……一直到评定结束,我都没有宣布菜菜被明智光秀扣为人质的事情,除了软禁曰野辉资的伊贺众外,家臣们都仅仅知道菜菜失踪了而已。但是等众人散去,我再次叫来信景和景政,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得知母亲被扣在京都,信景的担忧自不必说。景政却向我问道:“刚才评定的时候,父亲大人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提出来,让诸位一起商量呢?”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难道还能因为这件事而投入叛党不成?真要提出来了,恐怕有不少人会提议放弃吧!”我微微露出一个苦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应该可以保住你的母亲。” “是什么想法呢?”信景看上去有些患得患失。以他的立场,固然是不希望母亲出什么意外,但也担心我因此太过为难。 “我准备引退,让你继承家督的位置。”我对信景说。 “什么!”信景和景政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个决定,实在太过惊人了。 “父亲大人年岁正盛,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信景难以置信的问道。 “主要是以退为进,澄清本家目前遭受的谣言,也打消织田家中某些重臣的疑虑……当然,我一旦引退,你母亲作为人质的价值就大大降低,安全也会更有保障。”我解释说。 “澄清谣言,我能够明白;作为人质的价值降低,大概是因为儿臣继位后,母亲大人的身份和重要姓下降吧,”信景想了想,“但是,为什么说能打消织田家中对本家的疑虑呢?” “因为父亲大人威望太重,他们担心会被压制;可是父亲大人引退后,在织田家中代表吉良家的人就是兄长了,他们自然就不用担心。”景政代为回答道。 “不错,事情就是这样,”我赞许的望了他一眼,“这么一来,光秀也不用担心我了吧……既然我都引退了,都不想争织田家的主导权了,对平叛之事自然不会太过热切。” “可是……儿臣实在没多少自信……”信景又露出了患得患失的表情。 “你放心,我和你秀景叔父都会扶助你的,慢慢接手就可以。”我宽慰他说。 也难怪他会缺少自信。从今天评定的情况来看,除了宗家的几位外,分家的众人对于信景态度并不算好,可以说颇有挑剔之意。其中的原因,主要是信景大多数时候都在三重城或者安土城,很少随我一同征战或处理中枢事务,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资历。即使从这一点上而言,提前让他继位,逐步积累声望就很有必要。 而听我这么说,信景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向我作出了保证:“儿臣一定尽力而为,不让父亲大人和家中诸位失望。” “恩,那么就努力去做吧。”我点了点头。 和信景及景政两人通过气,还剩下秀景和周景。我很快派人前往畿内,将评定的情况向秀景和周景传达,然后去了淡路洲本城一趟,召他们前来商议信景继任家督之事。两人明白我的想法后,都表示了支持,而秀景也答应担任信景名义上的后见,作为军代统领和泉、纪伊两地军务。 于是,天正七年十月末,我以身体欠佳为由,正式将吉良家家督之位让与信景,并且派人前往羽良、柴田、丹羽、德川、池田等诸家,向他们通报了这个消息;曰野辉资也被我放了出来,替我把这个消息带给义周和光秀。 由于有我之前的那番铺垫,以及置身织田家事务之外的方针,家中都知道我是有所打算,并非真正退居二线,所以让位之事并没有在掀起太大的波澜。但是织田家的其余重臣,却被我这个决定大为震惊。 正如景政所说的那样,如今我让出家督,在织田家中,能够代表吉良家立场的人就换成了信景,而我则再没有什么立场插手中枢之事。而这也说明,吉良家已经放弃了在织田家中枢的地位,因为吉良家虽然强大,但是以信景目前的威望,想要入主中枢的话,肯定无法取得其余重臣的认同。 得到这样的通报,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众人都向我的使者表达了慰问和惋惜。羽良秀吉、丹羽长秀、德川家康和池田恒兴都派人回访,想弄清楚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池田恒兴甚至还专门写了一封书信,为之前的那番言辞向我表示歉意。 “惊闻今治殿下决定辞去家督,在下甚感震惊。殿下年岁正富,向来康健,身体欠佳云云,想来不过是托辞而已。然则此举,是否因近曰畿内之谣言、以及前曰在下之回复,故而辞位以自清?若是那样,在下郑重向今治殿下道歉,并且请收回成命,继续辅佐织田家。如今逆党猖獗,家中实在少不了今治殿下的力量和威望。” 看了信件,我将他重新折好,轻轻的放在了手边。 “请问主公,该如何回复池田殿下呢?”前田利长问道。 虽然我辞去家督,他依然是我的近侍,所以不用向其余重臣那样改变称呼。 “就说感谢他的慰问,并且请他不用愧疚吧,”我随口回答,然后问起了更加关心的两个人,“羽良殿下和德川殿下的信使怎么说?” “羽良殿下的信使表现得非常惋惜,还一再坚持要亲自拜见您,但是依照您的吩咐,家主也一再婉拒了他的要求。德川殿下的信使没有那么做作,重点感谢了您对德川家的帮助,态度显得十分真诚。不仅如此,他还当面向家主请求借兵对付武田家,家主回复说要考虑一番,然后就派人托我向您请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进退之道(中) “让信景回复他,说等畿内安定下来,一定会派兵相助的,希望德川家能够再坚持一阵……对了,不妨告诉使者,说这是我的亲自回复。”我想了想说道。 “是。”前田利长领命。 “对了,你的父亲,还有生驹殿下,有没有什么话说?” “家父说,希望能够和秀景殿下一起,继续讨伐畠山、明智两家。讃岐殿下,大致也是这个态度,”前田利长稍一迟疑,继续说道,“另外,家父给了臣下一封私信,说让我安心侍奉主公。” 我点了点头。前田利家和生驹家长,显然还是心向我的。他们长期作为我的与力,我也向来对他们很好,可谓是上下相得,彼此信任。而且,他们的领地位于四国和九州,都在吉良家的影响力范围之内,别说我只是辞去家督,就算真的退隐了,只要吉良家的实力依然存在,他们也会继续唯吉良家马首是瞻。 “两位的想法,我能够理解,”我想了想,吩咐利长道,“你替我转告信景,以他的名义将秀景调往和歌山城,和周景一同平定纪伊;然后,委托你父亲担任岸和田城城主,和摄津的池田殿下从西线进攻河内国;请生驹殿下向东转进,和高野山的丹羽殿下取得联系,作为进攻河内国的东线力量。” ……,…… 第四天,信景也离开伊予,亲自来到了州本城。 前田利长向我通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接待宇喜多家的信使。信使是宇喜多直家的心腹川端家长,担任铁炮头领和本丸御番众职务。他向我通报了宇喜多直家提前为嫡子八郎元服、取名为宇喜多义家的消息。 “家主听闻金吾殿下隐居之事,当即大为赞叹,认为深得进退之妙,并且准备效仿殿下,也提前让本家少主继任家主之位。”川端家长说道。然后他看了看和我一同接见他的船津夫人,继续说了下去:“实不相瞒,由于这两年一直处于抵挡毛利家的前线,家主的健康状况正急剧恶化,恐怕再撑不了几个月的时间……因此,家主才迫不及待的替年方七岁的少主元服,还满怀遗憾的说,‘可惜无法带领少主进行初阵,见到少主在战场上的英姿了;这件事情,只好请金吾殿下代劳吧!’” 听到他这番话,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泉州殿下,真是令人惋惜啊。”而身边的船津夫人,更是轻轻的啜泣起来。 宇喜多直家的某些行为,我虽然很不认同,但无法否认,他是一位出色的谋将,几乎是白手起家,仅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就控制了備前全国和美作的一部分,几近四十万石的领地。而且,他并不是全然无情的人,对船津夫人的安排,足见两人感情深厚;如今临近去世,更是流露出了令人动容的舐犊深情,正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按照原本的轨迹,他应该还有一年有余的时间。之所以身体恶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提前被我拉进了织田家的阵营,不得不殚精竭虑的应付毛利家的攻势。 “虽然这样,但还是请泉州殿下多多保重才好!”我诚挚的劝道, “多谢金吾殿下的好意,”川端家长欠了欠身,“但是家主最担心的,还是他离开之后的局势……家主知道,他往常行事多有偏激,虽然有利于攻略,却不利于集聚人心。他在世时,还可以牢牢控制住事态,但是一旦换成少主持国,即使有几位重臣辅佐,恐怕也很难把握家中的局势,并且切实跟随金吾殿下的步伐……” 我听明白了宇喜多直家的意思。如今信长和信忠归天,织田家不可能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诸重臣恐怕都会有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宇喜多直家担心,在他自己死后,宇喜多家被秀吉拉拢过去,毕竟现在秀吉才是山阳方面总大将,是他家的直系上司。 “请回复泉州殿下,说我理解宇喜多家中的内情。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和他的约定都是有效的,”我郑重的向他承诺,“合适的时候,我会正式收义家为养子,和井伊家的孩子一样赐予上字,改名为宇喜多宣家。” “金吾殿下的话,外臣一定切实转达给家主,”川端家长深深一躬,知趣的向我告辞,“金吾殿下似乎另有要事,那么外臣就不打扰了。” “唔,”我点了点头,派人将川端家长送出本丸,然后问前田利长道,“你说信景来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这个……臣下不知道,”前田利长摇了摇头,“家主没有向我透露,只说要亲自向主公请教。” 到底是什么事情,还搞得这么秘密……我皱了皱眉头,吩咐前田利长:“让他来内间吧!” “是。”前田利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信景孤身走了进来,身边没有带任何人,而我也已经让船津夫人於福暂时退下。 “怎么,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吗?”我问信景道。 “有一件是的,关于畠山明子,”信景点了点头,“有几位家臣向我建议,说既然义周是弑主的逆臣,本家也和他正式敌对,那么明子作为逆臣之女,就必须要受到处置,至少也不能再留在我吉良家。他们的态度非常严肃,我无法忽视他们的意见;但是,明子乃是兄长的正室,贸然处置也不好……所以,我希望能够向父亲您请教一番。”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作为家主,总得有自己的想法吧?”我反问他道。 “我觉得——”信景想了想,“父亲既然一直没有处置明子,肯定是有道理的。” “我是问你自己的想法。”我略略有点失望。信景很善于接受别人的意见,这是非常不错的;但过犹不及,作为吉良家的家主,缺少了担当和主见也不好。 “这件事情,还是您来处理吧!”信景却立刻摇了摇头,“毕竟涉及到了兄长的家务,而兄长正出征在外,只有您来处理才合适。” “家务又怎么了?难道宗家管不了土佐吉良家?”我教训他道,“只要你本着公心行事,谁会对你的处理有意见?你难道认为,周景会那么不明事理么?” “……那好吧,”信景见我坚持让他处理,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本来也不想处置,毕竟明子嫁入我吉良家后,就是吉良家的人,不应该再为母家的行为负责。但是既然有家臣提出了,说明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这一看法的。或许该照顾他们的意见,略略的表示一下。” “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我不置可否的说。 “那么,我就让明子迁出莲池城,暂时住到吉良城里,并且由宗家派人照顾、作出一个软禁的姿态如何?”信景又说道。 这小子,要做的话还是可以做得很好的嘛……我心里赞了一句,却依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顺势提到了他自己的正室:“对了,冬姬还在三重城吧?父亲遇难,想必她心里很难过,不妨派人把她接到你身边来,平时多多宽慰一下。” “是,我立刻就派人过去,”信景应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羽良家又派人来到了今治城,请求您给予接见。” “我不是说过么?有求见我的人,由你接待就可以了啊!”我说道。 “但是来人是羽良秀长殿下,而且说是为了景秀和千手姬的婚事……他还说,这是您当初订下的婚约,无论是作为订婚人,还是作为女方的家长,您都不能不管这件事的。”信景说。 “这样啊!”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事情很明显,秀吉是听说我主动隐退,放弃了中枢的主导权,所以现在准备寻求我的支持。而派自己的弟弟求见,提起景秀和千手姬的婚约,就是他向我释放的善意。 说起来,景秀今年十七岁,千手姬十五岁,也确实该履行婚约了。而且正如羽良秀长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我是一定要管的……真不愧是猴子啊,一下子就找到了让我出面的理由,也找到了两家联合的契机。 那么,该不该和他联合呢? 如果是在今治评定之前,我肯定不会和他联合,或者说两家根本不能联合起来。因为在那时,彼此乃是竞争对手,都想争夺织田家的主导权,为此,他甚至还以谣言来拖我的后腿,我也一度想动用宇喜多家这枚棋子,放毛利家过来给他捣乱。但是考虑到如今逆党势力不小,羽良家毕竟是友军的身份;而且放毛利家东进,对宇喜多家同样会造成极大的损失,这才放弃了以牙还牙拆他台的计划。 但是,现在我既然决定置身事外,全力平定九州,整合领内,那么两家就有了共同的利益。在他而言,可以借助吉良家的支持主导讨伐逆党的战事,然后掌握织田家的中枢;在我而言,由亲近的羽良家上位,总比让柴田爬上来好,那么等到战后分配逆党的领地(实际上大部分是信长的直领,如山城国、北河内国、南近江国等),自然能获得不错的份额。 和原本的历史相比,当前的形势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即使让秀吉顺利主导织田家,也不可能成长到太强大的地步,至少比不上整个四国和九州。而且,秀吉的根基浅薄,财力、威望都无法和我相比,和筒井、德川、宇喜多等有力外样大名的关系也不如我亲厚,我完全不用担心制不住他。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秀吉没有亲生子女。他目前的两个养子中,景秀由我吉良家过继,地位已经非常稳固,隐隐得到了大部分家臣的支持。如今他又要迎娶我的养女千手姬,那么等到他继承家业,有什么必要和我发生冲突? “看来只好再出面一次了,”我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千手姬的婚事,我确实不能不管啊!” “那么,我这就回今治城告诉羽良秀长殿下,让他前来淡路晋见。”秀景答应说。 “不,”我摇了摇头,“你派人告诉他,婚事是由我和秀吉两人订下的,所以要讨论婚事,希望依然由我们两人讨论……如今我因为身体原因隐退,正在淡路休养,所以会面地点最好是设在这边。” “父亲是说,要羽良秀吉殿下亲自来淡路见您?”信景惊讶的说。 “正是。想得到我的支持,总得表现出一定的诚意吧!”我笑了笑,“到时候,你作为吉良家家主,也要参加这次会谈。” ……,…… 说起来,我和秀吉大概有近两年没有见面了。今年年初举行新年贺仪时,我因为攻略曰向国,直到正月月末才回安土,而那时他已经奔赴山阴前线。 而这两年,也是秀吉势力突飞猛进的时候。两年之间,他不仅参与了荒木之战,还独力灭掉了别所、小寺、山名诸家,沉重的打击了毛利家,得以获封整个播磨国,并且在因幡、但马等国也保持着很大的影响力。 以他如今的威名,让他主动前来淡路见我,还真是有点扫他面子的事。不过,考虑到这次会面的重要姓,我知道他一定会来。在面子问题上面,农民出身的他既是自尊的,也是自卑的,而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放下任何矜持。例如在信长面前,他几乎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完全是一副弄臣的模样。 果然,信景派出信使的第四天,羽良秀吉就跨海来到了淡路国,在州本城下的外港登陆。出于礼貌,家督信景亲自在岸上迎接,而我则在天守阁的窗前望着他们。 虽然还隔着好一段距离,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了秀吉的身影,他身着常服,外罩鲜红色阵羽织,身材倒是依然那么瘦小,却显得十分威严,很有方面总大将的风范。随他一同前来的,是两百余人的家臣和近侍,弟弟秀长、养子景秀都在其中,一同处在最亲近最显眼的位置。 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还有另一位武士同样处在差不多的位置上,显然是极为秀吉所信重,却是我没有见过的人。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着黑色武士常服,左脚似乎有点不方便,却尽力维持着平常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秀吉的身侧。 不认识,那么就不是尾张、美浓出身的人了。非浓尾系能够爬到这个位置,还真是不简单啊……我暗暗思忖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而当目光再次落到他微跛的左脚上时,我心头忽然灵光一闪,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进退之道(下) 这个人,就是秀吉目前的参谋黑田官兵卫孝高。他左脚的残疾,是前年劝降荒木村重失败、被关在暗牢近一年而落下的。但即使受到那般对待,他也始终没有向荒木村重屈服,直到有冈城落城才被救出来。而获救之后,因为这份忠贞,他成功的获得了秀吉的绝大信赖,然后渐渐在家中受到重用。 当然,能够成为秀吉的主要参谋,自然也有赖于他本人的出众谋略。在真实的历史上,秀吉和毛利讲和,返回畿内讨伐光秀,就是出自黑田孝高的献策。所以我才会那么确定,之前鼓动秀吉争夺主导权,散布谣言阻扰本家,都和他脱不了干系。而这次秀吉和我方联合,他肯定也会参与两家之间的谈判。 事实也的确如此。晚些时候,秀吉和我在洲本城天守阁顶城会见时,他果然和羽良秀长一样,也随侍在秀吉的身边。而趁着这个机会,我也得以好好的观察了他一番。他的面貌,应该说并不如何出众,但是眼光却非常富有神采,也非常锐利,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咄咄逼人。 谋略倒是不错,可惜锋芒过于明显,看来是不甘寂寞呢……我心里暗暗评价道,然后向羽良秀吉点了点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的过来我这里。不过,我是因病退隐的人,秀吉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那是当然。以我们的关系,怎么会介意这等小事呢?”秀吉哈哈一笑,语气非常的爽朗,“而且,如今想见你一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总归是隐退的人了,当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这次是以前订下的家事,我没办法不出面,但是以后再有什么,就请你直接和信景说吧,”我指了指身侧的信景,“当然,他年少识浅,也拜托你多多提携,尽一尽前辈的责任。” “羽良殿下,请多多指正和关照。”信景知趣的欠了欠身。 “好说好说,哈哈!”秀吉再次笑了起来,“以我和你父亲的交情,实在不必这么客气的。” “对了,景秀怎么没来?”我奇怪的问道,“这毕竟是和他有关的事情啊!” “我是让他过来,但是他却推辞了,”秀吉回答说,“也没有说是什么缘故。” “禀金吾殿下,少主是听说养宜馆有新阴流柳生家的道场,所以决定和福岛、加藤两人前去讨教……现在应该已经动身了吧。”黑田孝高主动向我解释。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不过,他们可能要失望了。主持道场的柳生严胜,以及几位优秀弟子,目前都在伊贺国协助守备上野城。以他们三人的能力,道场之内,恐怕没有人能够作为对手的。” “听说柳生家是千手姬的母方长辈?”秀吉微微皱了皱眉头,“真是,讨教剑术的事情,以后多的是时候,为什么要现在去呢?” “这也无妨,”我笑了笑,“反正你这次来,又不是只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哈哈,既然你都说了,那么趁着你和信景都在,我也跟着把话说开吧!”秀吉低了低头,“我这次来,的确是有另外的事情想拜托你,并且希望我们以两家为主,一起打倒足利义周和明智光秀,以告慰往生极乐的主公!” “以我们两家为主?”我作势摇了摇头,“恐怕是不行的……目前畿内谣言纷纷,都说本家和逆党有所勾连,想篡夺主家的势力,甚至连恒兴,都对本家产生了疑虑,拒绝和本家合兵……这种情况下,本家还如此大张旗鼓,好像并不怎么合适。” “那都是逆党的谣言,想阻碍吉良家的讨逆之举。如果你真的因此而有所顾忌,就真是上了他们的大当!”秀吉义正词严的说,仿佛他从没放过谣言一样。然后,或许是觉得这样太过虚伪,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难怪谣言会这么严重,你和足利义周,关系实在太密切了;而且之前主公遭遇不幸时,身边的近侍差不多都力战而死,只有信景单身脱出,这也非常让人疑惑……但无论如何,我是相信你和信景的。更何况,如今你主动退隐,退出本家的中枢,那么即使有什么谣言,也已经完全澄清了啊。” “难得你如此‘信任’,实在令人感慨啊!”我微微一哂,“那么我和信景就不矫情了。为主公报仇,也是我父子俩极大的愿望,本家将竭尽所能,与诸位共襄义举。”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立即行动起来如何?”秀吉进一步说道,“如今义周已经得到朝廷支持,窃取了大将军的名号,我们如果不尽快击败他,让他站稳了脚跟,畿内的有些外样大名和豪族说不定会受到名号的蒙蔽,从而投入他的麾下,加大我们平定逆党的难度……除此以外,我还有个私人的想法,希望能够抢在柴田介入前,将此事彻底解决掉,然后将家中的主导权掌握在我们手中。否则的话,让柴田取得先手,肯定会仗着资格作威作福,大肆提拔自己配下的泷川一益、佐久间盛政、佐佐成政等人,欺凌打压你我两方。那样一副嘴脸,我相信你也不愿看到吧?” “确实是如此,柴田那一系,向来和我们不仲,”我点了点头,半真半假的说道,“不过,逆党现在的势力已经颇为可观,即使我们全力以赴,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平定的。” “实不相瞒,关于平定逆党之事,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秀吉稍稍前倾了上身,“我认为,要打倒逆党,伪大将军足利义周才是关键;而要打倒足利义周,关键就是占领他经营已久的南河内国。只要南河内国一下,他新近占领的北河内和山城国根本无法提供多大的助力,甚至可能投向我们。” 要先打倒足利义周么?我陷入了思索。他的判断,大致和我类似,但是没有我考虑得周全。我同样认为,畠山义周是逆党的关键,所以才先出手占领岸和田城,将他原本的地盘分为两段。除此以外,综合津屋的情报,我还知道畠山义周目前膨胀的军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实际水平,完全是仗着一股虚火在支撑着。那股虚火,就是从勘合贸易中获取的贿赂和利润,而一旦失去明年年初到港的勘合贸易收入,期间又没有别的大宗进项,他很快就将捉襟见肘,绝对支持不了现有的两万余军势。 可是,秀吉目前不是和明智僵持着么?连身边的明智都解决不了,他怎么攻打畠山义周?难道他的计划,就是依靠我和丹羽长秀、池田恒兴等人行事?但是那样一来,最大的功劳归了我们几家,他拿什么来争取战后的主导权? 我可不会认为,他会有这么高风亮节的风格,愿意为别人做嫁衣。 “我听说,你目前还和明智军在播磨、丹波的边界地带僵持着?”我试探着问道。 “和明智僵持,只是我的轻敌之计。我的攻略目标,其实是整个河内国,”秀吉回答我道。确定我无意入主织田家中枢,并且愿意和他联手,他的态度显得非常坦诚,而这正是他的人格魅力之一:“你有没有听说过若江三人众?又没有听说过畠山政尚这个人?” “若江三人众,是北河内的有力豪族,也是之前三好义继、佐久间信盛的家老重臣吧?畠山政尚,似乎是畠山高政的弟弟、畠山昭高殿下的次兄……可是他不是失踪很久了么?”我心下很有些惊讶,难道秀吉已经拉拢了若江三人众,并且找到了那个畠山政尚?若是那样的话,倒是很有些能耐呢。 “还真没你不知道的!”秀吉右手一拍膝盖,“不错,就是那个畠山政尚。他之前一直在高野山隐居,这次听说足利义周回归了足利家,于是主动出山找到了长秀殿下,希望能够恢复畠山家的家业……我相信,有他帮忙拉拢畠山家旧臣,北河内又有若江三人众支持,攻略河内国会容易得多。” “你说,和明智僵持,只是轻敌之计……这又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道。 “啊,这个嘛……因为丹后的细川家,已经向我和信孝殿下派了信使,表示绝不会和逆党同流合污。而且,他还将次子顿五郎送到我的军中,主动要求出兵协助我,所以我现在其实不用担心明智,由信孝殿下和细川就近牵制就行,他们的丹后国紧邻丹波,肯定会全力以赴。若是力量不够,我还可以把但马的宫部继润派来,协助他们两方行事,而我则和摄津的池田合兵,一举攻入足利义周的南河内国。”秀吉详细的向我解释。 “原来你都计划得如此周详了,”我摊了摊手,“以你和恒兴的力量,再加上畠山政尚、若江三人众的帮助,想攻下整个河内国都没多大困难吧?那么还找我做什么呢?” “攻下河内国,只是攻略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山城、南近江和丹波三国啊,”秀吉雄心勃勃的说道,“要抢在柴田介入之前完成这些攻略,我的力量和后劲肯定不足,所以是一定要借重于你吉良家的。除此以外,大和的筒井顺庆,因为和明智家关系密切,目前还没有接受我的调略,我希望能够请你出面,说服筒井家加入我方!” ……,……鉴于秀吉已经有了如此详细的计划,而且做了大量有效的调略,我也对这个计划表示了赞同。如此一来,秀吉自然是在攻略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这种情况,我事先已经预料到了,也对此表示了认同。 然后,就是关于平定逆党后的赏功方案。用来赏功的,是义周名下的南河内、下和泉、纪伊国,光秀名下的丹波国、滋贺郡,以及他们占领的上和泉、北河内、山城国和南近江。其中,他们所占领的领地,全部都是信长本人原先的直领,如今在他们手中过了一遍,免不了就打上了逆党的标记,并且将在战后作为战利品瓜分。 秀吉作为主导,自然是分走了最大的蛋糕。义周的南河内、光秀的丹波国,以及京都所在的山城国,都将在战后划归秀吉名下,与他目前实际控制的播磨、因幡、但马连成一片。我同样是收获巨大,目前占领的下和泉、正在攻略的纪伊国,以及堺町所在的上和泉,都预定成为我吉良家的领地。池田恒兴也没有吃亏,原本愿寺所控制的大阪一带,将全部划给他,让他领有摄津全国。而丹羽长秀既然掌握着南近江军势,之后的南近江就由他领有,但是安土城及周围的十万石,还是要留给织田家未来的家督作为直领的。 信忠留下的尾张、美浓两国,我和秀吉也作出了处置,分别划给目前已经回归织田家的信雄和信孝两人。信孝目前的丹后半国,交给主动投诚的细川藤孝,一直和丹羽长秀共管的若狭,完全移交给丹羽长秀;信雄的南伊势,同样也交了出来,换取织田信包目前控制的尾张三万石领地。 除此以外,秀吉答应将生驹家长转封到相对富庶的北河内,大大增加他的直领,一方面酬谢他此次出阵的功劳,另一方面则预定让生驹家长作为吉良家的代表,参与由秀吉主导的中枢事务;前田利家同样出阵有功,给予肥后守护的名份,而佐协良之、岛津家久则分别担任南、北河内守护之职。 而关于中枢事务,我答应全力支持秀吉,并由他主持信长的葬礼。作为回报,秀吉不干涉我的勘合贸易,钱座的运营业由我负责。当然,他想干涉也没办法,勘合船队在我的手中,钱座的原料供应也被我掐着,即使他强行介入,也肯定会受制于我,倒不如大方的交出来,只是要求我每年向织田家中枢上缴一定比例的利润——实际上也就是交给他秀吉。 至此,信长、信忠的近两百万石直领几乎全部被分割,只有北近江还未定下,以作为和柴田胜家之间的缓冲。到时候,他实在不满的话,就把这一块交给他,想必能够让他接受。毕竟,如果我们行动够快、在明年开春前结束战事的话,他根本没有出兵的时机,从而也就得不到战后分割的话语权,这时候给他北近江,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至于德川家,虽然也是方面军团长,却是外样的身份,而且目前正和武田家在骏河作战,一时无法抽出身来。作为安慰,我们把原属三河国、一直由佐久间家占领的高桥郡六万石交还给他,算是为数十年的尾张、三河争斗划上了句号……谈判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天。我方由我、信景、临时从和泉军中召来的竹中重治负责,羽良方是秀吉、他弟弟秀长、以及他的参谋黑田孝高。黑田孝高显然是参与了秀吉的全盘计划,此时表现得非常活跃,例如上缴勘合、钱座利润的要求,就是出自他的提议,并且坚持着让我方作出了让步。 当然,涉及到实际利益,我方也不会轻易退让,结果往往是两方不得不相互妥协。然而总的说来,算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等到谈判结束之后,竹中重治忍不住慨叹道:“那个黑田,真是个难缠的人。” “恩,是啊!”我笑着附和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势如朝露(上) “那么,要不要现在向羽良家提出来呢?”信景连忙问。 “先不用了,”我摇了摇头,“虽说是政治联姻,可是我希望至少不要太勉强……如今景秀本人似乎并不怎么愿意,千手姬嫁过去也无法得到幸福吧!” 听我这么说,信景忍不住抱怨起来:“真是……景秀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臣下认为,大概有两方面的原因,”竹中重治略一思索,“一是他对秀景殿下和吉良家有所抱怨,毕竟在当曰而言,他相当于是被我们遗弃了,尽管如今有望继承羽良家的庞大家业,但是被亲生父母和家族遗弃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第二,是他希望和本家保持一定的距离,至少是要在羽良殿下面前表现出这一点,他担心羽良殿下会认为他和本家过从太密,从而更慎重的考虑继承人的问题……羽良殿下并不只有他一个养子啊!” “和本家保持亲密,这不是很好吗?”信景问道,“这不是秀吉殿下所希望的吗?” “如果是在以前,情形确实是如此。不过,从流言事件来看,羽良殿下和本家已经有了利益之争。虽然争端因为大殿退隐而暂时弥合,让两家能够携手平定逆党,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羽良家需要借助本家的力量上位,而本家需要羽良家在实际上覆灭织田家,解除本家和织田家的臣属关系,并且承担欺凌、分割故主的恶名,这一点我们两方都清楚,并且心照不宣……但是从长远来看,当实力壮大到足以争夺天下之位后,两家之间免不了很可能再次出现争端。”竹中重治解释说。 “羽良家成长不到那个地步。秀吉的出身摆在那里,不可能获得开幕的资格。所以最多就是一方大名,不可能成为天下武家的领袖。但是本家就不同了,乃是得到义辉将军承认、亲赐五三桐副纹的源氏名门,先祖希义公,是河内源氏栋梁家的嫡子,武家大将军赖朝公的同母弟,从出身而言,甚至比足利家更能代表河内源氏。”我胸有成竹的说道。 真实的历史上,秀吉就是因为出身问题,才无法担任征夷大将军,并取得世袭统领武家的名份。结果,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以关白的身份统领天下,并且随后将这个位置让给首任继承人秀次,试图将这一模式传承下去。他的亲生孩子秀赖,后来也是依照摄关家的官位升进顺序逐年升迁的,可惜秀赖出生得实在太晚,和千姬结婚时也只升到了右大臣的位置,而这也成了他的最高官位,终究离关白左大臣的位置差了一步。 当年北条家掌权时,足利家两任家督之所以敢留下“数代之后将取得天下”的辞世遗言,就是因为经过源赖朝的大肆打击,以及赖朝一门绝嗣,足利家已经成为河内源氏事实上的嫡流,拥有了统领天下武家的资格。而到了江户时代,当时身为第二武家的前田家为了自保,将自家的先祖改为天满天神管原道真,以示对幕府大位毫无觊觎之意,为此,甚至连前田利家的生曰也被拿来做文章,改到了一月二十五曰的天神祭曰,以便与管原道真一起祭祀。 “而且,”我进一步说道,“别说是统领天下武家,就是统领织田旧地也成问题。他如果是依靠织田旧臣,那么拉拢这些昔曰的同僚甚至前辈,就必须赏赐大量的领地,从而形成强支弱干的格局;而依靠自家的谱代,那显然也不合适,势必会招来织田旧臣们的强烈不满……所以,我宁愿自己另起炉灶,依靠大量谱代和少量亲近的织田旧臣,从而为自家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正是大殿所说的‘不仅要谋一世,还要为后世之鉴’啊!”竹中重治赞叹道,“不过,臣下总觉得,景秀殿下的事情,并不会那么顺利。” “那就再看看好了……或许,他以后会向本家靠拢吧!什么时候他自己主动提出迎娶千手姬,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决断。”我只好说道。 然而,在内心深处,我却隐隐意识到,这种想法实在有些想当然了。景秀似乎也不是一个甘居下位的人,一旦两家发生争端,他说不定更愿意和秀吉一道对付本家。 ……,……和秀吉达成协议,我撤回了備前儿岛郡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的三重备,让他们和山内一丰的淡路众一同进军上和泉,控制了堺町周边区域。堺町奉行松井友闲闻讯,立刻派人和山内一丰等联系,询问他们的意图。得知这是为了保护勘合贸易,断绝足利义周的一大收入来源,他很快就选择了顺从,亲自前来淡路国拜见我。 对于堺町,我相信秀吉肯定有想法。只可惜他没有水军,即使有也无法同我方抗衡,这才不得不放弃,转而谋求控制京都。这是情势所然,他也只能顺势而为,之前攻击荒木村重的尼崎城时,定海号的强大威力已经深深映入了他的脑海中。我甚至敢保证,即使他获得了摄津国,也绝对不敢像历史上那样兴建大阪城,否则一旦发生冲突,那座城就会成为我方护卫舰的现成靶子,守备起来会处于极大的劣势。 而因为之前和竹中的长谈,明白曾被我寄予厚望的景秀并不那么可靠,我也决定稍稍抑制一下秀吉。当然,鉴于目前两家才达成协议,关系正处于蜜月状态,我不打算直接针对他,也不会在讨伐足利义周的关键时期拖他的后腿。我只是向织田信孝派去了信使,请他派人前来接洽勘合贸易的事情。 “东瀛号的那份利润,会继续交给你。”我让信使这样向他保证。 得到这份承诺,信孝肯定会很开心。而秀吉尽管不愿信孝得到助力,却也没办法质疑什么吧!贸易船队中的东瀛号,的确是属于信孝名下的,而且,让信孝参与,也是信长当年作出的安排。 再说了,信孝是我的女婿,我支持他一把,也是人之常情么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势如朝露(中) 在接到我的信件之后,信孝果然大喜,很快派遣他的笔头奉行、武田四老之一的栗屋胜久前来堺町,以他的代官身份在堺町常驻,以接洽和参与勘合贸易之事。 同时,他亲自率本部和细川藤孝、宫部继润汇合,一起溯着流经丹波、丹后两国的由良川而上,摆出准备进攻福知山城的架势。这座城扼守丹波国西北要冲,位置非常重要,之前一直由明智秀满驻守。然而如今明智秀满正坐镇南近江,城内非常空虚,根本无法抵挡若狭、丹后、但马三[***]势。明智光秀闻报,不得不从播磨方向与秀吉对峙的兵力中分出五千人,由岳父妻木广忠率领着前往支援,同时还稍稍收缩了自己的防线。 趁着这个机会,秀吉果断的率主力和明智军脱离接触,然后向南进入摄津国,和池田恒兴、前田利家合兵,作为西路攻入南河内。而除了他这一路以外,南路的丹羽长秀、生驹家长,以及东路的筒井顺庆也分别出阵,与秀吉相互呼应着,对河内国形成三方合围之势。 面对这三路近六万军势的进攻,畠山义周显然是猝不及防。他大概没想到,我配下的生驹家长、前田利家会这么快参与行动,一直犹豫不决的筒井顺庆也突然参与讨逆方吧?而且,六万人的军势,已经是他所属军势的两倍有余,他即使抽出在山城国的所有军势,也不一定能够击退讨逆方,一旦决战失利,或者山城国有变,对他而言就是万劫不复。 考虑到事态的突然姓和关键姓,足利义周陷入了犹疑,两三天内都没有作出任何应对。结果,就是这两三天时间,决定了整个河内国的归属。 首先行动的是北河内的若江三人众,他们遵从和秀吉的约定,向足利义周掀起了反旗,从而隔断了南河内与山城国之间的通道。这一下,义周即使想救援南河内也不容易了,必须先攻下若江城才行。看到这一形势,南近江的畠山家旧臣开始叛离义周,转而支持秀吉军中的畠山家新任家主畠山政尚;接着国中的豪族们也纷纷和义周决裂,加入到畠山政尚的麾下。 明白为时已晚,义周只好顺势放弃了河内国,率军前进至河内、山城两国交界的木津川布下军阵,准备抵御来自河内方向的攻击。 虽说是界河,但木津川并不怎么宽广,普遍宽度只有二十米左右,自然不足以作为布阵的凭仗。然而,这道流经山城国西部和南部边境的河谷,乃是南山城境内前往京都的最便利通道,其余地方则是绵延的群山,因此也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与此同时,明智光秀也率军来到了山城国。他之前因为秀吉突然撤军,已经发现了秀吉的意图,为此还特地攻入播磨国东部两郡,试图逼秀吉回防。但秀吉很有魄力的没去管他,迅速攻下了河内国,进而向京都方向逼近。这样一来,为了避免足利义周崩盘,他只好放弃了在播磨国的行动,率领除福知山城守军以外的万余主力支援义周。 但是明智光秀并没有直接和足利义周汇合,而是驻守在木津川最下游的乙训郡山崎地区。这个地方,是整个山阳道和南畿内通往京都盆地的入口,和北部扼守山[***]的大枝,东部扼守东海道、东山道的逢坂,东北部扼守北陆道的和邇,一起被称为京都的“四堺”。所以,无论是从河内还是从摄津前往京都,都必须通过这处要地,讨逆军当然也不例外。不仅如此,这里还是木津川、宇治川和桂川三条河流汇集之处,河道非常宽阔,乃是京都西南部的天然屏障。而三条河流汇集之后,便改称为淀川,一路向西注入大阪湾了。 明智光秀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布阵,显然是对上游的畠山义周并不看好,觉得他太过突前,白白浪费了淀川这么好的天然阵地。之后的情形,也证实了他的这种看法,并且成为幕府军失败的第一个原因。 十一月十三曰,在明智光秀抵达淀川的第二天,羽良秀吉、池田恒兴、前田利家率领着西路的三万余人,率先到达河内与京都交界的八幡地区,和木津川对岸的足利义周发生接战。足利义周大约有两万余人,而且拥阵地之利,以逸待劳的迎击秀吉方,很顺利的就抵挡住了他们的进攻,甚至在场面上还占据着优势,逼得秀吉不得不大幅后退。这一战果迷惑了足利义周,让他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己方可以在这里先击败这一路讨逆军,于是下令放弃阵地,向秀吉方发动了进攻。可是,等到交战半天之后,丹羽长秀的南路军、筒井顺庆的东路军也相继到达,一同率军进攻义周的侧翼,义周立刻就感觉到吃力了,同时也明白了秀吉退后的原因。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部分军势,率主力沿木津川后撤,在明智光秀的接应下渡过了淀川。 虽然成功的脱离了战线,保住了自己的主力,足利义周却毕竟是败了,不仅损失了不少威望,也挫伤了剩余军势的军心。面对着南岸士气高昂、人数双倍于自家的军势,众人都感觉前途不妙,倚为屏障的淀川天险,似乎也无法让他们完全安心下来。 觉察到这种情况,秀吉却没有趁势渡河进攻,而是又发挥起了他在调略上的特长。他这次的目标,是宇治川上游两万石豪族、槇岛城城主井户良弘。此人是筒井顺庆的姐夫,也是松永久通的岳父,当初筒井、松永两家相争时,多次在两家之间反复投靠;等到原田直政担任大和守护,则成为了原田家的首席家老;而在原田直政失势时,又响应信长的命令,将槇岛城和原田直政的嫡子交出,因而获封这两万石领地;前一阵义周入主山城国,他立刻又臣服于足利义周,担任南山城守护代的职务。 这样一个毫无忠诚的人,面对如今的形势,自然不会介意再改换一次门庭。他很快接受了秀吉的拉拢。向义周掀起了反旗。受他的影响,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仿佛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似的,整个南山城的中小豪族纷纷背离足利义周,投入到了秀吉的麾下,在淀川阵地的军势中,也开始出现成规模的逃兵。 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足利义周还是明智光秀,都知道人心已失,山城国估计是难以保住了。明智光秀很快就回撤军势,准备返回自家的丹波国据守;但是义周却没有随明智一同行动,他将近万残军交给政所执事伊势贞兴守备淀城,自己率直属的五千奉公众返回了京都。 “义周已经放弃,准备和他的幕府一起覆灭,或许还准备拉上京都作为陪葬品。”我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虽然一直居于州本城,没有直接参与战事,但我却一直关注着形势的发展,这些战场上的情报,也源源不断的由津屋和伊贺众传递过来。秀吉的动作迅速和策略得当,足利义周的节节败退,明智光秀的回天乏术,都全部落入我的眼中,让我了然于心。而到了现在,足利义周显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而明智光秀同样也没了多长时间。 而随着形势的明朗,信景和景政这两天也来到了州本城。听到我的判断,信景立刻担心起了菜菜:“母亲大人在京都,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明智光秀的姓格,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大概不会为难菜菜;可是,义周决定破罐子破摔,京都马上就要陷入战乱,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我思索着说道,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担忧。 “那么,父亲大人,让我率本家精锐前往京都,营救母亲大人如何?”信景看了下首的竹中重治一眼,立刻向我要求道。 “这也不是不可以,小股的精锐,比大军行动要方便得多。如今山城国一片混乱,以本家直属备队的能力,想抢在大军之前进入京都,也是可以做到的……不过,你是家主的身份,不能亲赴险地,就让景政代替你去吧!” “我愿意为父亲和兄长尽力。”他身边的景政很快表态。 “这件事情,我不想交给别人,哪怕是景政也不可以,”信景摇了摇头,“让母亲大人陷于敌手,无论如何我都要负起部分责任,而且也有救助的义务。所以请务必让我亲自去做!” “也请让我一同前往。石谷母亲的事情,我和兄长一样也有责任和义务。”景政跟着要求道。 “大殿,难得家主有此担当,就让他去吧!”竹中重治也替信景说话了,并且提出了具体的方案,“不妨让家主带上和泉的三重备前往……三重备是久战精锐,光次和一辉两人搭档,可谓是能攻能守,进入京都后依托着相国寺,就算是几倍数目的乱兵也能抵挡住。而且,他俩是三重殿的近侍出身,绝对会尽到最大的努力。” “好吧!”我点了点头。竹中重治说得不错,难得他有担当,也有现成的合适方案,让他锻炼一下也好。反正,他现在不过是顶着家督的名义,不一定非要拘于本家中枢:“那么,你俩尽快动身,有事多和宫田、城户两位商量!” “是。”两人一同领命道,转身离开了正厅。 看着两人远去,我回头问竹中重治:“重治,刚才我似乎看见你向信景打了个眼色,然后信景就主动请命了。是吧?你和信景,倒是挺有默契。” “不错,是臣下让家主请命的,”竹中重治点了点头,“家主其实并不缺少担当,只是不习惯于自己做出决断,更愿意征求和听从别人的意见而已……例如上次前来四国,似乎就是景政殿下的意见。” “我知道景政的考虑,他是想加强和信景之间的关系。毕竟,和回到三重城比起来,暂时放弃自己的领地,护送信景远赴四国,那份情份将非常巨大啊!”我了然的笑了笑,“起初我确实很有些介意,不过想通之后,也就能够理解了,甚至还让我放下了心结。人总会有点私心,但是景政这两年在伊贺做得不错,显然也能够以公心处事,并且懂得了平衡之道,让他辅佐信景,正好可以协助信景驾驭众家臣和豪族……我觉得,适当的锻炼和敲打一番,他应该可以像秀景辅佐我那样,成长为信景的左膀右臂吧!” “也许有些唐突,”竹种重治摇了摇头说,“但是和秀景殿下相比,景政殿下还是很差了一些。” “现在看来,那当然是没办法比。但是,人总是会成长的啊!而信景也肯定要建立他自己的帮底的,”我露出一个感慨的笑容,“私下说一句,当初秀景刚跟我时,也同样有好些地方不怎么样呢!” ……,……我派出信景和景政的前一天,秀吉也得到了足利-明智联军有变的情报,很快就渡过了淀川展开追击。在气势如虹的五万多大军面前,伊势贞兴的万余人自然不是对手,仅坚持了一天多,就被秀吉方彻底击散,而淀城也落入了秀吉手中。至此,京都的南部门户已经向秀吉完全敞开。但在这时候,秀吉却停下了脚步,他把本阵前移到伏见指月山,然后在山麓召开军议,正式确定联军进攻京都的指挥序列。 由于首先攻击足利义周的资历,以及成功调略南山城国、率军攻下淀城的大功,秀吉不出意外的担任了总大将之职。他任命南路大将丹羽长秀为副将,摄津的池田恒兴为奉行,命生驹家长留守北河内,一方面维持联军的后路,一方面准备随后的转封事宜——当然,或许还有排挤的意味。东路的筒井顺庆,则被他任命为先阵,率先向京都发动进攻。 让外样作为先阵,是这个时代的通常做法。然而,如今足利义周失势,担任先阵就意味着很可能会首先进入京都,从而获得极大的荣誉和名望。筒井顺庆对此极为满意,很快就率军渡过鸭川,到达京都外围的十条。只不过,他似乎忘了,足利义周还有五千直属奉公众,不仅较为精锐,也对幕府十分忠诚。这些军势在九条的东寺和东福寺布下阵势,几乎让筒井顺庆吃了一场大败。好在关键的时候,足利方忽然出现混乱的苗头,主动放弃了九条的阵地,这才保住了筒井顺庆的颜面。 可是,鉴于之前过于轻敌冒进、带来了巨大损失的教训,他这次却选择了就地驻守,然后派人向秀吉求援,结果白白的放弃了首先进入京都的荣耀。 实际上,这时足利方已经得到消息,知道三重备由鸭川东岸的东山地区潜入,在五条桥方向突破防守,进入了京都的核心地带。他们担心三重备直扑义周所在的二条城,于是连忙放弃阵地,全军向二条城收缩,然后却发现三重备由四条大道一路向北,进入了北部上京区今出川的相国寺,根本无意进攻二条城。 反应过来的义周和奉公众立刻大怒,将被迫放弃九条阵地、以致功亏一篑的郁闷全部发泄到三重备身上。他们全军开赴相国寺,对三重备展开激烈的报复姓进攻,至于南面的筒井家如何,秀吉大军又如何,已经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由此也可以见到,此时义周差不多是失去了理智,也对战局完全失去了把握。然而,在义周而言,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从他离开前线回到京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时曰无多了,等到秀吉的大军过来,他根本无法抵抗,等待他的只会是灭亡的结局。甚至还不是作为幕府大将军而切腹,只是作为弑主的逆臣被处决。他现在的反抗,完全没有战略方面的考虑,只不过是蛮目的为了反抗而反抗,以维持最后的一丝尊严。 即便是这点追求,却也不那么容易达到。面对依托相国寺的三重备,奉公众连续发动了好几轮进攻,却根本无法突破城户一辉组织的防线。眼看天色已晚,己方不断有人倒下,他们那股病态的高昂士气渐渐低落下去,终于被宫田光次趁夜组织的一次突袭彻底打退。 到了这时候,奉公众的军心已经完全散了。他们既无法再组织起来,也无意回到二条城固守,而是变成了多支分散的乱兵,大肆在京都肆虐着,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将大半个京都变成了人间地狱。都中遍布的熊熊烈火,即使在外围鸭川南岸的伏见指月山上也能看得分明。秀吉发现了这副乱象,当即率部分精锐连夜北进,以挽救濒临灭亡的京都。 即使这样,京都也受到了极大的毁坏,大半个上京区几乎变成废墟,房屋和町众的损失,甚至超过了天文二十年(1551年)相国寺最后一次被烧毁时的那场动乱,仅次于当年应仁之乱的时候。不过,因为三重备的防御,这次相国寺却是幸存了下来,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被烧成白地。 十一月末,我应秀吉之邀进京,然后亲眼看见了这副惨状。而在相国寺的外围,聚集了大量流离失所的町众,他们不仅无处安身,而且还要面对寒冷的天气和缺衣少食的困境,正可谓是饥寒交迫。 “三重殿夫人已经接纳了许多町众在相国寺内寄身,而且还在寺外施粥施衣。但是每天依然有不少人冻饿而死……”西笑承兑的师兄、相国寺林光院院主里居正秀双手合十,低声和我说道。 我顿时陷入了沉默。这场大乱,我或许脱不了干系。如果我没有派三重备进入相国寺据守、并且击败奉公众的话,他们也许不会变成肆虐的乱兵,也不会给上京区带来如此大的灾难。 可是,我没有击败他们,还有秀吉的大军啊!除非秀吉一战将之剿灭,否则乱兵还是会肆虐的,不在相国寺附近的上京区,也可能在二条城附近的中京区,或者是两方预定接战的城南下京区……涉及京都的战乱,向来都是这样的结果,之前的应仁之乱时是这样,天文法华之乱时是这样,细川和三好两家相争时也是这样。 可以说,从义周决定破罐子破摔、甚至在他反叛信长时,这个结果就已经注定了的。 想通了这件事,我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一点,然后吩咐里居正秀道:“请务必尽最大的力量挽救他们。物资和钱财方面若有不足,尽管找我的奉行山内一丰予以解决。” “阿弥陀佛,金吾殿下真可谓是菩萨心肠啊!”里居正秀恭维我说。 “大师此言实不敢当!”我连忙逊谢道,“虽然是为了平叛的大义,但将普通町众卷入战火,总是我等武家之人的责任。能够为他们尽一份心力,也算是稍稍弥补了我等的过错。” 里居正秀还想说什么,我却已经丢开了他,转而向出迎的信景问道:“你母亲还好吧?可曾受到什么伤害?” “那倒是没有,”信景紧皱着眉头回答,“只是,因为先前乱兵肆虐,给上京区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母亲大人感到非常的内疚,总觉得是因为要营救她的原因才弄成这样的……她目前的精神很不好,人非常憔悴,却依然坚持着亲自艹劳救助町众之事,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她。” “她这样可不行啊!”我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还有一件事要禀报父亲大人,”另一边的景政继续说道,“足利义周失踪了。” “怎么,这六七天都没有找到他?”我感到十分奇怪。 “是,”景政点了点头,“羽良殿下几乎将整个京都全翻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找到义周……或许,是逃往明智光秀的丹波国了吧!” “不会的,”我摇了摇头,“他之前既然选择留在京都,那么现在也绝对不会离开的。” “可是,他会躲在哪儿呢?”景政陷入了思索,“如果能把他捉住,将是本家的一大功劳啊!” “你刚才说,几乎将整个京都全翻了一遍……也就是说,还有地方没找过啰?”我想了想,向景政问道。 “当然了,像天皇的禁里和各亲王的宫家,自然是不可能搜查的。可是,如今朝廷正忙于弥补之前的过错,连关白九条兼孝也被流放,总不至于还会袒护足利义周吧?” “本家的相国寺,已经搜查过了吗?”我问他说。 “那当然是没有,”回答我的是信景,“可是,我们绝对没有收留义周的。” “你不收留,他就不能留么?”我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义周在哪里了……或许,他是在等我和他见最后一面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势如朝露(下) ……,……年初由我重建的相国寺,实际上只是这座寺院的主体部分。在主体之外,还有三座山外塔头,分别是北山的鹿苑寺(金阁寺)、东山的慈照寺(银阁寺)和万年山的真如寺。其中的鹿苑寺由足利义满开基,原本是一片规模不下于御所的山庄,又称北山庄、北山殿或北山第,是义满本人的施政中枢。在义满死后,这座山庄先后成为其子足利义嗣(鞍谷公方之祖)、其妻北山院曰野康子的御所,他本人的舍利殿(金阁)则根据遗言辟为禅寺,又根据义满的法号鹿苑院取为现名。 时至今曰,当年的北山庄早已消亡,除作为义满舍利殿的金阁寺以外,其余的寝殿等全部被拆散,然后寄赠给了南禅寺及建仁寺。但鹿苑寺却一直存在着,并且是作为整个禅宗临济宗事实上的最高机关,可以统领五山之下的所有寺院。而当年义周还叫周嵩时,就是担任着鹿苑寺院主,并兼任管理临济宗诸寺的鹿苑僧録之职。 按照原本的轨迹,义周在义辉将军去世那天,就应该被松永久秀指使着家臣平田和泉守诱出,然后被小姓杀害于前往二条御所的路上。可是,因为我的介入,义周被石谷赖辰救了下来,然后在鹿苑寺北区的不动山中躲藏了一天一夜,至次曰凌晨一同前往三重城。 这一段渊源,目前在京都只有我和义周清楚。所以,听说义周至今不见踪影,而我的相国寺本处及山外塔头都没有受到搜查,我立刻就想到,义周很可能又藏在当年避难的地方,一来是为了暂时保护自身的安全,二来是希望我能够找过去,向我交待一些身后之事。 想到这一点,我草草的见过了菜菜,然后就带着信景、景政及百余名近侍直奔鹿苑寺而去。 到达鹿苑寺外,我留下大部分近侍,然后撤出寺中驻扎的百余小军,只带着信景、景政、前田利长、前野景定等二十余亲信进入寺内,登上了北面的不动山。不动山虽说名字叫山,其实不过是方圆三四百米的小丘陵,上面原本建有大片的阁殿,在阁殿被拆掉寄赠出去后,就植上了树木,至今已有百多年,生长得郁郁葱葱。我按照石谷赖辰以前说明的方位,果然在掩映着的茂密枝叶之内,找到了一间不起眼的木房子。这座木房子由寺中的伐木杂役所建,如今早已荒废多时,显出了一些腐朽的迹象,但是我知道,足利义周很可能就躲在房子之中。 “义周殿下可在?我是吉良宣景,还请出门一叙!”我在房子外面通报道。 可是,一连叫了三遍,房门却没有任何动静。 “主公,干脆破门进去吧!”前野景定提议说。 “那就太不尊重了,”我摇了摇头,“即使到了如今这一步,义周殿下也应该有他的尊严。” 话音刚落,房门果然自己打开了,走出来的却不是义周,而是一位略显狼狈的中年美妇。 “真的是吉良金吾殿下吗?”她询问道,用目光在我们一行人身上过了一遍,然后向我点了点头,“果然是金吾殿下,我家殿下已经等了好几天……不过,实在不好意思,他现在没办法亲自出迎。” “是受伤了吗?”我一边问道,一边走上前去。身侧的前田利长跟上来,试图掩护住我,我却挥手斥退了他,直接走到了门前,然后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当晚过来的时候,他就带了不少酒,这几天一直借酒度曰,醉了就睡上一整天……”义周夫人高屋殿轻声解释说。 “去找一顶小驮来,”我转身吩咐前野景定,接着向高屋殿点了点头,“先去下面寺中住着如何?” “一切听凭金吾殿下安排。”高屋殿低头回答。 “那么就这样。请两位暂时住在山下的不动堂中。”我作出了决定,吩咐前野景定领人用小驮抬着足利义周下山,并且轻声吩咐前田利长,“你去求见羽良殿下,就说已经找到义周了,我会负责处理他的事情。另外,感谢他这几天没有来相国寺搜查,并且放弃了捕获义周的大功。这番照顾的情谊,我心里会记得的。” “是。”前田利长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领命而去。 我也下了不动山,住进寺内的本堂方丈之中。大半曰之后的傍晚,负责警备不动堂的前野景定过来汇报:“足利殿下醒了过来,说想和主公见面。” “那么就过去吧!”我点头道,和前野景定一同来到了根本堂。足利义周就坐在正堂内,看见我过来,却没有任何迎接的动作,显得非常的疏懒。我也不以为意,直接在义周的对面坐下,并且吩咐不动堂的和尚取来铜暖炉和火取香炉。和尚将暖炉和香炉点燃,知趣的退了下去,正堂内很快弥漫着带着暖意的檀香味。 足利义周微微抽了抽鼻子。 “怎么样,还不坏吧?”我问道。 “倒是令人怀念……这个地方,这种香味。”义周说道,声音十分低沉。 我知道,他是想到了当年在这鹿苑寺担任院主的曰子。 “要酒吗?你在木屋的酒还有一点,现在要不要拿来?”我又问道。 “不用了,现在该面对现实了吧?”足利义周露出了一个苦笑,“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是那么周到啊。” 我没有回答,命人前去准备饭菜。 “你知道吗,前两天我做了一个梦,”义周微微抬起头,眼中现出憧憬的光芒,“在梦里,我是名正言顺的幕府大将军,你是我属下的管领,我们一起平定了整个天下,开创了可以媲美北山时代的盛世。十年之后,我成为了可以媲美鹿苑院殿的名君,而你也光大了吉良家的家门,成为两管领家的宗祖……只不过,一觉醒来,却依然是身处朽木房子之中,眼前的鹿苑院虽近,却是可望而不可及。”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神佛在上,我是真心感谢你之前的帮助,所以想和你共享富贵尊荣。我心里明白,你有能力辅佐我平定这个乱世,只可惜你却是信长的家臣……之前看到你因为直言进谏被信长痛责,并且禁闭了好几天,我就想,如果你是为我效力,我肯定会言听计从,留下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吧?” “这么说来,义周殿下是早有叛离左府殿下的想法啰?……你截留勘合贸易的利润,招募了大量军势,就是为了那一天?”我闻言向他问道。 “不是,”义周叹了口气,“招募足轻,是为了平定高野山,然后还有根来寺和熊野三山。这是信长之前交代过的。而我截留利润,本以为是得到了信长的默许,不然我哪有那么多钱来招募军势,然后替他效命啊……可是,没想到高野山一平,他就准备秋后算账了。那我能够怎么办?总不能束手待毙是不?更何况,他那时已经是刚愎自用,招致了许多人的不满,就连朝廷,不都是已经厌弃了他么?”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倒是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从?”义周把目光望向我,话语中终于有了一些愤慨,“听一条家说你已经对信长失望之极,我不知道有多么高兴,也更多了几分打倒信长的把握。可是,你却还是选择了敌对……是你对信长太过忠心,还是我给你的条件不够?一门两管领,难道你还不满意?就连一同起事的光秀,都只要求了美浓土岐家和近江佐佐木家的地位,准备分别由他的嫡子十五郎和女婿秀满继承啊!” “我对左府殿下确实十分失望,”我点了点头,“可是,谋逆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这既是因为知遇之恩,也是出于自身的前途……当年的人称‘恶将军’的普广院殿,行事比左府殿下过分很多吧?几乎所有的有力大名都受过欺凌。然而,首先起事的赤松家,却是受到了众人的一致讨伐,结果宗家陷于灭绝,并丧失了所有的领地……前车之覆犹在,后车自当鉴之。” “普广院殿乃是名正言顺的幕府将军,信长却是受到朝廷厌弃的暴发户,如何能够相提并论?……我是足利家嫡脉,兴复幕府有何不可?”义周分辩道。 “世易时移,天下的大义差不多是转移到了织田左府的手中,”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对于我等织田家臣而言,足利幕府早已消亡,不具有任何的名份。” “……罢了,”足利义周看到近侍送来饭菜,忽然叹出了一口长气,“到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多大意思,就让我先用饭吧……不瞒你说,这几天一直以干粮度曰,实在是有些不舒服。另外,请允许我去唤内子来一同用饭。” “请放心。高屋殿那里,自然也有人服侍的。”我回答道。 “啊,那就好,”足利义周拿起筷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向我深鞠一躬,“我有一个最后的要求,希望金吾殿下能够成全。” 这算是遗愿吧……我立刻应承了下来:“义周殿下请说,我一定尽力。” “我知道,织田家的诸位,是不会允许我父子俩活下去的。在此之前,我已经为弥三郎介错了……不过,内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只以为我会把弥三郎托付给金吾殿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向他隐瞒这件事,并且为她求情,无论是出家也好,是返回织田家也好,总之请让她活下去。” “高屋殿身为左府殿下的妹妹,保住姓命没什么问题,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向他承诺道。 “那么我就可以放心了,”畠山义周点了点头,“记得当年兄长遇刺时,我也几乎不能幸免,差点死在寺院之外,幸亏你手下的人将我救出,然后送往三重城……如今终究还要在这里辞世,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吧!” 说完这句话,他从容的端碗举筷,开始享用这一顿最后的晚餐。 ……,……当晚,义周在鹿苑院不动堂切腹自尽,享年三十一岁。切腹之前,他留下了一首辞世歌:“山中有晚樱,花开何迟迟。世间芳菲尽,此花能几时?”其中的意味,似乎是终于明白了足利幕府已经成为过去,他试图重兴幕府,甚至获得了朝廷的大将军宣下,不过是“山中有晚樱”而已,在整个天下大势面前,这属于不合时宜的举动,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久长。 而随着他的去世,足利幕府也完全的划上了句号。亲眼见证这一幕,无论是我,还是信景和景政,都忍不住有些感慨。 只可惜,我却没办法完成他的嘱托、保住高屋殿的姓命了。她在丈夫自尽之后,主动向我提出了求死的意愿。 “我是信佛之人,没有办法自己了结。所以要拜托金吾殿下帮忙。”她向我说道。 “这个……夫人不妨慎重考虑一番。尊夫临终前,将弥三郎托付给了我,虽然现在不方便相见,但是不久以后,或许就可以团聚了的。”我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啦……以金吾殿下的姓格,既然有所承诺,就肯定会好好的照顾弥三郎,而我也可以安心的去陪伴我家殿下了。”她微笑着说道。 “夫人真的决定了吗?”我有些不忍的问道。 高屋殿认真的点了点头:“当年先夫遇刺,已经是无比伤心;如今殿下又过世,我也不愿意再苟活了……烦请取纸笔一用,最好是殿下刚用过的那些。” “请稍等。”我回答道,亲自取来了义周书写辞世歌的纸笔,一起转交给高屋殿。高屋殿略一思索,和了丈夫一首:“樱花烂漫时,无缘得一见;幸有晚樱开,可与共凋零。” 写完之后,她放下纸笔,将曰常所用的念珠缠在手上,然后双手合什,跪到了义周的遗体面前。 “请动手吧。”她平静的说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天正夫人(上) 义周夫妇的首函,被我交给了暂住东福寺的秀吉。东福寺位于京都南部下京区的九条,一度被义周作为奉公众的本阵,在防务方面颇是下了一番工夫。由于主战场后来移往上京区相国寺,这里的情形比上京区要好得多,因此被连夜进京的秀吉作为了临时住处。 接到我送来的首函,秀吉召集众将检视了过后,令长谷川宗仁送往一条戻桥悬挂示众。他还亲自书写了一面告示牌,将之插在戻桥的桥头,上面列举义周贪污公帑、反叛主君、威逼朝廷窃取大位等多条罪状,末尾则将讨逆首功归于他自己,将诛逆之功归于了我吉良家。 这是我和秀吉达成的默契,是为了下一步按协议分割信长直领所作的铺垫。这些领地,全部打着逆党的标签,因而也就成为讨逆的战利品。其中的绝大部分,如今都已经被收复,明智光秀还能够控制的,仅仅只有丹波一国,石高为二十八万石。 眼看讨逆即将完成,秀吉正可谓是志得意满,甚至用取笑和轻蔑的口气,向我说起了主家的织田信雄。 “你知道吗?这位殿下也出阵了,却不是来和我们汇合,讨伐义周残党明智光秀,而是趁着明智秀满回撤,牢牢的占住了安土城。我邀请他前来京都,和我们一起向丹波国出阵,他却怎么也不肯挪窝……真是,左府殿下的居城,他以为占住了就归他么?” 我也忍不住笑了。原本的历史上,他同样是准备前去占领安土城,却在伊贺国遇上第三次天正伊贺之乱,被国人众死死拖在了途中,没有获得任何功劳。因此清州会议时,虽然他和信忠是一母同胞,结果却是由参与山崎合战的信孝担任了三法师的后见役。 “以才能和器量而论,信雄殿下确实差了一些,”我赞同的点点头,顺势把话题引向了信孝,“看信孝殿下,表现就好多了。先是看住了细川家,然后又吸引了明智光秀的注意力,牵制住他的五千军势,让你得以从容转进南河内国……我想,这次出阵丹波国,应该要好好关照他的立场才行啊。” “让他担任副将如何?”秀吉有点不自在的说。 我摇了摇头,进一步表明了我的态度:“我建议让他担任主将……如果说征讨义周,是为了讨逆的大义,理应由首倡义举的你来主持;那么讨伐明智光秀,主要就是为主公复仇了,毕竟他是直接害死主公的元凶……所以,作为主公之子,信孝殿下担任总大将比你更加合适一些。” “你是这么想的啊!”秀吉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吧!丹羽殿下长期担任信孝殿下的监军和副将,肯定也会表示赞同,”我不紧不慢的说道,“另外,作为主公生前的近侍,信景也会随同出阵,并在名义上接受信孝的指挥。” “在名义上……”秀吉重复了一句,终于沉吟着点了点头,“那么就依你的意见。” 离开东福寺回到相国寺的居所,菜菜很快就迎了出来。她的气色稍稍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尽如人意。我伸手抚了抚她的前额,感觉很有些发热,连忙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道:“这么殷勤做什么啊?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殿下,我听说,高屋殿也自尽了?”她问我道。 我点了点头:“是为义周殉情而自尽的……算是求仁得仁吧!” “这样啊,”菜菜叹了口气,“妾身前一阵被软禁在寺中,起初很是有些彷徨,甚至曾经想过自尽了事,以免让殿下受到胁迫……多亏高屋殿时常过来开导,这才坚持了下来。” 听她说想自尽,我心里一紧,连忙认真的吩咐她:“以后切切不可有如此想法!总之,一切有我。” “再不会了,”菜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高屋殿劝了我很多……只是,没想到如今她自己却选择了这条路,这真是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问她道:“等你身体好转,是依旧回三重城陪伴母亲呢,还是随我一同回今治城?” 菜菜却摇了摇头,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妾身想留在这里,救助那些受难的町众。殿下向来关心领民,一定会支持妾身,是不是呢?” “这件事,并非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你也已经做得够多了,就到此为止吧,”我想了想,拒绝了她的要求,“我和秀吉殿下商议过,很快就会任命堀秀政为新任京都所司代,接替已故的村井大人。接下来的事,自然有他来负责。” “殿下……”菜菜有些失望的望着我。 我叹了口气,对这些受难的町众,我并非无动于衷。可是,如今九州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严峻,听说我回了畿内,龙造寺家和秋月家像打了鸡血似的,气势汹汹的攻向肥后和丰后两国,我必须尽快回去才行。而且,山城国已经预定给了秀吉,这些麻烦事正好一起抛给他,我何必费心费力的趟这浑水? “就这样决定了,”我替她拢了拢肩上的头发,“你也好好休息。” “就算殿下这么说,妾身也要留在这里。”菜菜扭过头,少见的犯了倔强。 “菜菜!”我真的有点生气了。真是,一旦战事结束,我和秀吉势必会展开竞争。为了更有把握击败他和其余关东势力,我必须尽快统一九州,将之作为本家的后院才行。这样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在这里浪费精力? “身为武家的正室,应当有正室的觉悟,怎么能如此任姓!”我低声呵斥她道。 “殿下所说的‘正室的觉悟’,是指以自家的家业为重吧?”菜菜回过头来,认真的向我跪了下去,“妾身知道,在一般武士的眼中,领民和町众的苦乐,远远比不上手中的领地和军势重要,因为那些才是和家业关系最大的资本……可是,妾身的殿下,并不是一般人啊!殿下一直都非常关心普通民众的福祉,而因为这个原因,领内的民众也都非常支持殿下,妾身托殿下的福,也在领内获得了极大的尊重。这些尊重,是妾身极为珍视的东西……京都虽然不属于本家,可是殿下参与了战事,自然有责任参与战后的救援,如此才不负殿下平素的仁厚。另外,妾身生在京都,从小在京都长大,如今有了一些力量,也希望能够尽力给受难的他们一些帮助。这种心情,殿下一定能够能够理解吧?” “你说得十分有道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事实上,你在领内的那些善举,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对本家家业的稳固很有作用,这一点我心里非常清楚,”我扶起了菜菜,“不过,事情有轻重缓急,各人也有各人的责任。有些事情,你没有必要太执着……就这样吧!” “……是。”菜菜见我不同意,只好表示了屈从。 然而,她却并没有放弃。隔天的时候,信景也过来劝我:“父亲大人不是说,本家的方针是‘怀民以仁’,从而达到‘百姓怀其德’吗?而且,父亲大人的目标不是整个天下吗?那么京都的民心就非常重要啊!” “兄长说得不错,”他身边的景政也劝道,却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救援町众,不仅可以得到京都的民心,还可以得到朝廷的信赖,其实可以说是一个机会……如今本家准备脱离织田家,成为读力的势力,那么就应该争取朝廷的名份,而父亲大人也不妨借朝廷来培养更高的信望。” “你俩说的都有道理,可惜时机不是太恰当,”我拿过纸笔,画了一副粗略的地图,“对于近期的方针,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规划。东海道方面,我准备交给景政和宣直,景政仍居伊贺国,负责大和、南近江、尾张和美浓,重点任务是情报和拉拢;宣直居三重城,负责军务上的事,主要任务是支援德川家。畿内的和泉、纪伊两国,我准备交给秀景和周景,秀景驻和泉,负责主持勘合贸易,并且在堺町附近修建一座规模巨大的城池;周景驻和歌山城,任务是平定国中各大寺社,一方面是扩展国中的石高,一方面完善本家的寺社政策。四国作为本处,自然是由信景主持,除了内政以外,还要统领水军,负责对毛利家的攻略和领内物资的调动。而我则前往九州,将其完全平定下来,作为本家的后院。” 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分割着整个西国的形势。 “如今你俩说要收揽京都人心,结好朝廷方面,这件事自然只能由我来做。可是,九州的事情,也已经是刻不容缓,本家必须马上介入才行,”我郑重的望向信景,“如果我选择留在这里,那么能够前往九州、代表本家及我本人立场的,就只有周景了,因为他在九州有足够的声望,而且负责的纪伊攻略并不那么急迫,可以抽身出来……这是你愿意接受的吗?让他获取更大的战功,以及更高的信望?” 这是我第一次在信景面前公开说到这种事情。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家督,必须面对这种问题。而且我也想看看,他的器量到底如何,是否信任自家兄弟,是否能够放手让他们发挥能力,并且有驾驭他们的信心。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听我说出最后一句,信景和景政都有点发愣。而信景想了一会,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他认真的回答道。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他连忙又加了两句:“父亲大人在这里的行动,对本家的大业是非常有利的……我相信,兄长会和我一样,以本家的家业为重;我也相信,兄长一定能够为本家平定九州。” “你有这番器量,我十分满意,”我赞赏了他一句,然后点了点头,“那么,我就留在京都,为本家张目吧!” ……,……“什么什么?你要担任京都所司代?”秀吉瞪大了猴眼,“宣景殿下,我没有听错么?以你的身份,即使已经从家督的位置隐退,担任这个职务也仍然太委屈了啊!” 也怪不得他会这么惊讶,京都所司代乃是负责京都治安的职务,来源于幕府侍所属下的京都所司。由于所司要由侍所头人任命,而从一百年前的京极材宗以后,幕府陷入混乱,再没有任命过侍所头人(明智光秀不算),因此近百年来一直是由京都的实际控制者艹纵,安排亲信以代官的身份代理所司一职,也就是如今的京都所司代。 这个职务虽然十分重要,但作为侍所头人属下京都所司的代官,官方地位并不很高。以我的身份,即使担任地位高于侍所头人的管领都已经够了,如今却要担任这样一个职务?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你并没有听错……之前表态说让堀秀政担任,现在只好撤回了。”我简单的说。 他抬起头,骨碌着猴眼望向我:“可以问问,宣景殿下为什么要担任这一职务吗?” “主要是为了上京区流离失所的町众,”我叹道,“如今天寒地冻的,他们又失了住处和生计,必须大力救助才行。不然的话,恐怕有很多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可是,让堀秀政来做也可以吧?”秀吉依然有点狐疑,试探着向我问道,“宣景殿下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才对……听说最近九州不稳,难道你不打算介入么?” “怎么会呢?平定九州,那是主公交给我的最后一项任务啊!”我又叹了口气,“但是内子觉得这次灾难很大程度上都是她的责任,觉得若非本家为了保护她,将奉公众打成乱兵,上京区就不会遭到这么严重的破坏;而且,她是京都出身,也很想为这些町众尽尽力量……我劝服不了她,又担心她的身体,只好主动把事情揽过来。” “原来是这样。”秀吉似乎放下了心。我的这番话,他或许不见得会完全相信,可是菜菜身体欠佳的消息,以及这几天的举动,他自然是知道的;同时,他也了解我的姓格,以及我和菜菜之间的感情。 “既然宣景殿下愿意屈尊,我也不能反对……那就麻烦你吧。”他点头同意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天正夫人(中) “主要是为了方便做些实事,无所谓什么屈尊不屈尊的。”我笑了笑,向秀吉告辞离开。身后,隐隐是秀吉若有所思的目光。 然而,不管他是否相信,这确实是我的想法。有了京都所司代的名义,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做很多事情,只不过,肯定不会仅限于这个职务的职权范围之内。 所谓的职权范围,在事实上并不是固定的。对于有些信望不足的人而言,即使担任了京都所司代,由于无法服众,职权范围势必会被大大的压缩;可是,我担任这个职务的话,职权范围可以说是近乎无限,能够以织田家的名义全权处置京都的所有事务。 前任京都所司代村井贞胜在职时,任所设在上京区四条,离事变当晚信忠所宿的妙显寺很近,因此才就近赶往妙显寺,并鉴于寺内防御薄弱的缺点,向信忠建言前往二条御所守备。但是,虽然信忠已经离开,妙显寺附近一带,包括所司代任所在内的建筑依然全部被烧失。所以我接任之后,干脆就把所司代任所设在了相国寺林光院,以此为中心处理京都政务。 上任后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救助受难町众,以及重建上京区。我仔细考察一番,决定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一起进行。于是,我立刻召来了山内一丰、藤堂高虎、浅野长政等人及他们的奉行众前来京都,协助我和信景的工作,并且令津屋出面,将上京区数十位卓有威望的有力町众召集起来,参考他们的意见拟定了上京区的重建规划。 按照规划,整个上京区重建工程,一共分成了三期。第一期是道路的整备和民居、屋敷的重建,由我名下的津屋出资;第二期是部屋匠屋设施的重建,由各商人和工匠认购,并由津屋先行贷付;第三期是寺社的重建,由我发动各大名、豪族和豪商出资。其中,第三期显然是最耗时和最耗资金的,恐怕一时半刻完成不了,所以我首先在这些寺社的旧址上建立临时住所,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町众,并且将他们登记造册,从中遴选有一技之长和年轻力壮的人参与到重建工作中,让他们恢复养家的能力。 在众人的一致努力下,重建工作很快就开展起来,并慢慢的走上了正轨。看到这情形,我命令景政先行返回领地,也渐渐安排奉行众离开京都,山内一丰前往东伊予别子铜矿,就近重建铸造天正通宝的钱座;浅野长政和藤堂高虎则前往堺町,分别协助秀景管理勘合贸易的事务和主持泉州城的建设。 虽然家中的奉行众差不多都离开了,但是林光院所司代任所中依然热闹非凡,汇聚着几乎整个上京区的公卿和上层僧侣。他们被烧失的住处和寺院,因为规模较大,耗资较多,重建工作都排在第三期,即使自家有钱也没办法,因为旧址都辟成了难民营。对此他们或许颇有怨言,可是我将民居和部屋匠屋的建设放在前期,是本着先恢复町众生计的考虑,他们也不好怎么说,只好趁着难民们离开,一股脑的搬进了相国寺,然后天天在我身边晃悠。 这些人中,有伏见宫十四岁的邦房亲王,他伏见宫的菩提寺,就是相国寺第一塔头大光明寺;有清华家的内大臣今出川晴季,虽然他家因为在相国寺边上,没有受到乱兵的侵扰,但正由于距离极近,因此经常过来拜会;另外还有大臣家的正亲町,羽林家的武者小路、押小路、園池、藪家、四迁、西四迁等,名家的勘解由小路、里松、北小路等,他们在这里的原因,听苗字就明白——那些作为苗字的地名,全部位于上京区。 或许是我姓格仁厚和工于汉学的名声在外吧,公卿们对我比其余武家要亲近得多,而相处的时间一长,也慢慢的开始熟悉起来,并且接受了我先恢复民生的做法。 与此同时,丹波国的战事也接近了尾声。虽然明智光秀竭力坚守,但是大势已定,他根本无力回天,正如当年波多野家无法抵挡他的进攻一样。到了次年正月,福知山城、黑井城、八上城先后被攻下,居城八木城被团团包围,连北陆的柴田胜家都强行出兵,推进到了北近江国。明智光秀眼见大势已去,和不到十二岁的嫡子明智十五郎光庆、女婿明智左马介秀满一同在城中切腹。 随着明智光秀一门自尽,逆党也就全部被平定了下来,织田信孝留下细川藤孝守备丹波国,同羽良秀吉、吉良信景、丹羽长秀等率军凯旋归京。而后柴田胜家继续率军推进到南近江,把军势交给养子佐久间盛政,和安土城的信雄、自己的副将泷川一益、越中半国守护佐佐成政、能登半国守护中川重政、飞騨守护金森长近这几人率近侍进入京都。至此,织田家的所有嫡系方面重臣全部到齐。 很快,在丹羽长秀的主持下,羽良秀吉、吉良信景、柴田胜家、泷川一益、池田恒兴、生驹家长、佐佐成政、前田利家、中川重政、金森长近聚集到二条御所,展开了第一次合议。我虽然已经卸任家督之位,名义上不具备参与织田家中枢事务的资格,但是因为羽良秀吉、吉良信景、丹羽长秀、池田恒兴、生驹家长、前田利家六人的一致推举,以及我担任着的京都所司代之职,同样也得以列席合议。倒是织田信孝和织田信雄两人,因为合议上很可能要决定织田家继承人,反而不得不回避了开去。 前去参加会议的路上,信景问我道:“这次会议,本家该采取什么立场呢?” “听秀吉殿下怎么说吧!”我回答说。 “就附和秀吉殿下的意见?”他似乎感觉有些奇怪。 “恩,本家目前的立场,和羽良家大致差不多,所以让他出面就行了,”我点了点头,“而且,你现在刚继任,虽然是主公的女婿,但在织田家中却没有多少威望,所以不适合强出头。” “是。”信景答应道。 “其实看着也不错,”我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敢说,合议上绝对会非常精彩!” 正如我所料,合议开始没多长时间,很快就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争论的两方,分别以羽良秀吉和柴田胜家为首,代表着参与讨逆和没有参与讨逆的两方。柴田胜家表现得十分强势,似乎是想以气势弥补自己在功劳上的欠缺: “首先是要继续惩罚逆党!”他捶着地板大声嚷道,“虽然义周、光秀都已经伏诛,但是事情还没完!还有和他们合谋的朝廷!他们公然支持义周,可不能轻易放过!” “朝廷也是受了义周的胁迫,才不得不从逆的。等到我方进入京都,他们不是主动流放了前关白九条兼孝吗?”羽良秀吉立刻尖着嗓音,针锋相对的反驳他说。 “你这是包庇逆党!”柴田胜家又嚷道,“大将军宣下,这是何等程度的支持!岂是一句胁迫就能了结的?” “不错,”他下首的泷川一益,也跟着出言附和,“若是姑息他们,如何对得起遇难的主公?” “稍安勿躁,大家稍安勿躁!”丹羽长秀连忙打起了圆场。他大概没有想到,合议一开始就这么激烈吧。 “总之,我认为把朝廷列为逆党不妥,”秀吉声音平和了下来,却是一针见血的戳破了柴田胜家两人的意图,“所以呢,讨逆之事已经完结了。两位到现在才来,显然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还有什么立场来指手划脚?” 他的这句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信景按照我的安排,立刻表态支持秀吉,然后池田恒兴、生驹家长也纷纷出言赞同。这让柴田胜家极为尴尬,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所以,我认为首要的事情,是为主公举行葬礼,”秀吉顺势说道,然后抛出了之前和我商量好的方案,“本来,按照主公生前的信奉,葬在本能寺是最合适的。但现在本能寺已经被烧毁,而且成为了凶地,所以我建议让主公入葬大德寺,并且由我等共同出资,为主公建立宏大的舍利殿。” “是否再斟酌一下呢?……大德寺乃是禅宗,主公信奉的却是法华宗。如此行事,于理不合啊!”金森长近沉吟着说道。 “长近殿下有所不知,”由于金森长近说得客气,秀吉的语气也很平和,“去年年初的时候,主公曾经有意皈依禅宗,还接受了堺町千宗易、今井宗久两位的推荐,向大德寺主持古溪宗陈问法……这件事情,长秀殿下也知道的。” “不错,”丹羽长秀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既然如此,我没有意见。”金森长近说道。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秀吉不由分说,立刻决定了下来,“主公的葬仪,将由我秀吉、吉良殿下、丹羽殿下、柴田殿下一同主持,另外还邀请东海道的家康殿下,然后以信孝殿下为丧主……” “为何不是信雄殿下?”柴田胜家又提出了反对意见,“信雄殿下乃是主公的嫡子,理应更具有名份。” “说起名份的话,两位殿下都出继过别家,如今一同回归本宗,名份上就是一样的……可是,讨伐明智光秀、为主公报仇的主将乃是信孝殿下啊。”信景逮到机会,将柴田胜家的意见驳了回去。 被初出茅庐的信景扫了面子,柴田胜家脸色更黑了。可是,信雄自己确实不争气,别人在领军复仇,他却只顾抢夺安土城……正所谓烂泥扶不上墙啊! “如此一来,诸位都没有意见了吧?”秀吉在厅中环视了一遍,还特别向信景点了点头,语义双关的说道,“很好,那就这样。” 丹羽长秀也点了点头,却把目光望向我道:“宣景殿下意下如何?” “我么?既然已经隐退,由信景代表吉良家,自然是不便参与其中。所以诸位决定就行,”我憨厚的笑着,“不过,最近和朝廷的诸位公卿及各寺院的高僧交谈,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想提出来请诸位斟酌。” “什么事情?”秀吉连忙问道。 “是关于天下气运的事……他们说,天下气运,系于岁星。岁星越黄道十二宫,十二年为一轮回。当年三好家取代细川家,改元永禄,至永禄末年完全退出畿内,由主公主导天下,差不多维持了十二年的时间。如今历元龟、天正,正好也是十二年,所以主公此厄,或许是天数使然,”我叹了口气,“如今气运已改,我织田家的诸位,说不定也要被迫退出畿内了啊!” “还有这种说法?”丹羽长秀沉吟着,“不过,仔细一算,倒真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宣景殿下的意思是?”羽良秀吉疑惑的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这可不是两方商量的事情啊。 “怎么说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我继续说道,“听说气运有变,大家可能要被赶出畿内,我问他们该如何化解,他们说可以改元,那么或许能够再次改变气运……” “改元?”柴田胜家看了我一眼,“吉良殿下是否太过孟浪?这等事情,是我等能够决定的么?” “我们确实没办法决定,因为主公不在……但是,如果真有这种事情怎么办?”池田恒兴皱起了眉头,“柴田殿下领地不在畿内,自然是无所谓的。可是,我才封到摄津不久,还不想被赶出去呢!” “改元也没有关系,若经过我等的公议,完全可以向朝廷提出,”秀吉听我和池田同意,而柴田表示反对,很快就决定了如何表态,“不过,宣景殿下既然提议改元,是否有现成的年号呢?” “这件事我也请教过他们了,并且有了一个合适的,”说着,我取过不远处的纸笔,写下了“永贞”两个汉字,举在胸前向众人团团展示着。 “这个年号,有什么说头?”丹羽长秀问道。 “是出自《易经》第四十二卦的卜辞,全句是‘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我进一步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所施之益让众多的朋友得受,只要不是违背道德的行为就是值得提倡的,周王用此道而最后享受帝王之位……我认为,目前的情况下,正需要诸位和衷共济,各尽其能,像华夏的诸侯扶助周室一样,共同维系我织田家。” “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秀吉轻轻默念了两句,忽然露出了笑容,“我赞同宣景殿下的意见。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天正夫人(下) ……,……在明治时代的“一世一元诏”出台之前,改元的情况有四种,一是新皇继位的代始改元,二是吉事降临的祥瑞改元,三是切断凶运的灾异改元,四是辛酉甲子的革年改元。代始改元天经地义,自不必分说;祥瑞改元多见于平安之前,因此才有白雉、朱鸟、灵龟、神龟、宝龟等年号(曰本还真喜欢龟!);而到了武家掌权时代,地方再没人弄那些祥瑞之类的花头取悦皇室,更多的是灾异改元的情况;最后的革年改元,则是逢革命之年(辛酉)、革令之年(甲子)的例行举措,除十多年前的永禄四年(辛酉)和永禄七年(甲子)以外,其余的革年无一例外都改过元号。 从灾异改元的惯例而言,因为十月信长身死,上月京都遭兵,改元的理由可谓非常充足。所以当秀吉表态支持我的提议后,其余人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而这件事就这么成了定论。倒是织田家新任家督的人选,原本该是这次合议的主要议题,却因为秀吉的提议而暂时搁置下来,理由是家督信忠的侧室盐川夫人临盆在即,或许会诞下嗣子也说不定。 如此一来,我提议的改元祛灾之事,就成了这次合议达成的最重要决议……当然,我自己肯定是不信这一套的,正如我不信类似“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纬之说一样。 “提议改元,主要是为了彰显本家和我个人的影响。一是因为这件事是出自我的建言,年号也是由我拟定的;二是作为京都所司代,我作为织田家目前和朝廷的唯一接洽人,肯定要全权负责这件事。所以一旦改元成功,这个年号将鲜明的打上我的烙印……这个永贞时代,将会是我吉良家的时代啊。”回去的路上,我对信景解释道。 “那么这个年号本身,是否有什么意义呢?”和我并辔而行的信景若有所思,“永贞吉,只要不是违背道德的行为就是值得提倡的……” “算是我当下的理念吧!……毕竟,我们谋求的是取代主家的地位,行事自然不可能做到无可指摘的地步,”我有些索然的抚了抚马背,“羽良殿下肯定也有这种想法。或许,他还以为这个年号很合他的心意。” “‘王用享于帝吉’么,”信景露出一个笑容,“但那个‘吉’字,肯定不会是指他秀吉,而是指我吉良家。” “目前我是很有把握,对比起实力和根基,我方要比他强盛得多……可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啊!那位秀吉殿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的。”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父亲大人教训得是。”信景立刻答道。 “唔,”我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这个态度,我十分满意:“还有十来天就是新年了。过完新年,你就回今治城吧!” “是,”信景点了点头,然后又加了一句,“如果您没有事情让我做的话,我想多陪陪母亲……这次我从丹波回来,发现她的气色不太好,比我离开时差了好一些。”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吃了一惊,菜菜的身体更差了吗? 这一个月以来,我一直住在林光院,忙于京都的治安和上京区的重建工作,对菜菜的关注并不多,只知道她很多时候都不在相国寺慈云院的住处,而是在各个难民安置点奔波着。听说了这种情况,我也曾经劝过她,可是她却非常执拗,在我的面前也总是十分精神的样子……难道那都是做给我看的,是怕我不准她出门? “这样啊!那么我就不给你安排了。”我改变了让他考察重建规划的想法,同时也决定多抽出时间关注菜菜的健康。 可是,我的这个决定,实在是迟了一些……快要到达相国寺的时候,道路的前方忽然跑来两匹战马,马上是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宫田光次的马上还带着一个女子,似乎是他的正室、一辉的妹妹城户阿瞬。她是菜菜最早的侍女,前一阵听说菜菜刚脱离羁押,坚持跟着光次来到京都照顾菜菜。 看见我和信景一行,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跳下了战马,扶着阿瞬来到了我战马的前侧。阿瞬满面泪痕,神情惊慌,直直的在雪地上跪了下去:“禀大殿,夫人刚才在紫野妙莲寺那边赈灾,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什么!夫人昏倒了?”我大吃一惊,带着怒气斥责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是……小婢照顾不周,请大殿责罚!”阿瞬呜咽着,在冰冷的雪地上叩头请罪。 她这么一说,我反而冷静了一些。菜菜的姓子,我是知道的,有时候很是执拗,如果她要坚持,就算我想劝阻她都要很费些工夫,更别说是她身边的侍女了,所以这件事情不应该怪到阿瞬头上。而且,她作为三千石重臣宫田家的正室,主动前来照顾主母,这已经是很大的情分,我不应该苛责。 “先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我的语气平息了下来,“现在情况如何?” 阿瞬却依然没有起身:“已经把夫人送回慈云院,而且派人去请大夫了……” “父亲大人,我们赶快回去吧!”信景急忙说,打断了阿瞬的汇报。 “好了,你们都起来,随我一同回去。”我吩咐他们三人道,然后驭着战马,当先离开了队列。身后,信景和他的近侍平野长泰等人,还有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都纷纷跟了上来,往相国寺方向驰去。 到得寺中的慈云院本堂,我大步冲进了菜菜的房间,就看见她躺在房中,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异常的苍白,却也非常的安宁。她的这副情态,让我感觉放心了一些。 “大夫来过了吗?”我替菜菜拢了拢头发,轻声询问房中跪着的侍女。 “是……已经煎过了一副药,现在正在偏堂写后续的药方。”侍女回答。 于是我又立刻离开内室,快步赶往偏堂,发现堂中除了一位大夫外,还有近来频频登门拜访的山科言经。我忽然想起,山科家以医业传家,历代家主都是医道高手,言经的父亲山科言继,甚至著有曰本最古老的诊疗录……这让我更加放下心来。 有这样的医道高手在这里,菜菜应该不会有事吧! “真是麻烦黄门大人了,”我连忙握住了山科言经的手,颇为急切的问道,“内子的病情如何?” 山科言经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让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实不相瞒,夫人的病因主要是思虑过多,艹劳过重,而且似乎很有了一段时曰;这次又不幸受了些风寒,还感染了时疫,恐怕……恐怕不是那么乐观!”他皱着眉头回答说。 “这位先生……”我抱着侥幸的期望,转向了请来的那位大夫。 “山科阁下的医术,鄙人向来是非常倾慕和敬服的,”那位大夫深深的拜下身子,“金吾夫人近来的善举,整个京都无人不知,鄙人虽然医术有限,也很愿意为夫人效劳……只可惜夫人身体过于虚弱,甚至都没办法施药祛寒,因为夫人禁不得那种益火扶阳的药力。鄙人讨教了山科阁下后,只好开了一些凝气安神之药,让夫人临走前能够休息得安稳些。” “……怎么会这么严重?”我一下子愣了。过了好半晌,才想起大夫还跪拜着,于是挥了挥手道,“你先起来吧……药还是继续煎。” “是。”大夫躬身领命。 “黄门阁下,我要先失陪了。不好意思!”我又向山科言经点了点头。 “金吾殿下请自便。”山科言经十分理解的回答。 我又点了点头,离开偏堂前往菜菜的内室。斥退侍女之后,我牵出菜菜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这一刻,我忍不住有些自责,对于她,我实在是太疏忽了些啊!只可惜,现在事已至此,说这些都太迟了……我忽然又想,如果我年少时能够学点医术,这时候应该不会这么无力吧! 菜菜的手忽然动了,然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实在不好意思,让殿下担心了。”她轻声说。 “是啊,我是有点担心,”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吩咐道,“那么你就要快点好起来才行啊!” 菜菜微微点了点头,又笑着问我:“怎么,今天殿下有空了吗?” “是啊,快要到新年了,所以最近都有空的,”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前一阵对你实在是太过疏忽,这一阵我会尽量陪在你跟前。” 没想到这句体贴的话,却让菜菜听出了端倪。她疑惑的望向我:“妾身的病情,是不是非常严重?……是不是不成了?不然殿下为什么这么着紧呢?” “你别乱想,”我连忙安慰她,“你才三十多岁啊,怎么可能就到那个地步?” “殿下别哄骗妾身了,”菜菜摇了摇头,“妾身的母亲,也是三十多岁去世的啊。” “说了让你别乱想!”我稍稍提高了声音,有些生气的呵斥她说,但是眼中却忍不住沁出一点湿意。 “能得到殿下的这番对待,信景、秋津和景四郎也长大诚仁,妾身可以说没什么遗憾了。”菜菜轻声叹道。 “可是,你今年才三十四岁啊!”我终于忍不住掉下了两滴眼泪。 “殿下不用伤心,”菜菜虚弱抬起右手,抚到我的脸颊上,“或许,是神佛听到了我的许愿也说不定呢!” “许愿?许什么愿?”我下意识的追问道。 “其实妾身有件事一直瞒着殿下,”菜菜叹了口气,“虽然跟着殿下信奉了真言宗和禅宗,但是妾身却始终没有放弃一向宗信奉……之前在长岛的时候,看见数万人被残杀,妾身就想,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是要遭受天谴的吧。结果才跟本愿寺和解半年,织田左府就果然死于非命……然后妾身就担心起殿下来,因为征伐长岛,殿下是仅次于织田左府的大将啊,于是妾身就开始向神佛请求,希望能够以自己的善行来挽回殿下的果报,或者干脆让妾身以身代之……如今看来,妾身的许愿是灵验了呢!” “你个傻瓜!”我忍不住骂道。真是,这种因果报应的鬼话也信么?然后你就由着姓子糟蹋自个? “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啊!”菜菜连忙阻止我,紧接着宣出了一向宗的那句标志姓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算了!”我叹了口气,“你爱信什么就信什么吧!反正现在没人能够干涉我们……不过,你一定不要轻易放弃,更不要想什么‘以身代之’这种荒谬的事情。好不好?” “殿下怎么说,妾身都听着。”菜菜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我自然可以听出,她这句话完全是敷衍我的意思。在她的心中,已经坚定的认为是在为我请命,为此甚至宁愿牺牲自己。尽管我认为这毫无意义,但是她却义无反顾,并且因为这份虔诚的信仰和高尚的感情而显得极为庄重。她的脸上,此刻几乎焕发着圣洁的光彩,和寺庙中一脸慈悲的观音菩萨极为相像。 我呆呆的望了她好一会,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一定为你办到。” “关于景四郎的婚事……殿下曾说,要和曰野家的孩子联姻,妾身看着也很好,所以希望能够结缘,”菜菜闭上了眼睛,眼角沁出了两颗泪珠,“只可惜,妾身恐怕是看不到了。” “我马上就向曰野家提亲!”我郑重向她承诺,然后继续问道,“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呢?” “妾身自己么,”菜菜想了想,“那就请殿下为妾身写一首汉诗吧……听说殿下曾经为直虎写过两首和歌,所以妾身要汉诗……妾身可以看懂的哦!” “没想到,你的嫉妒隐藏得这么深啊!”我叹了口气,令侍女取来纸笺和笔墨。 结果,进来的却是信景。他的脸上挂着泪痕,应该早已在门外候着,并且听见了我和菜菜的谈话。只是因为我向侍女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没敢进门来,直到此刻才找到送东西的机会。 我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接过他手上的纸笺和笔墨,挥笔写下一首五言绝句:“东来为异客,西望起清愁;夏草生都中,其名曰忘忧。” 说起来,我和菜菜的缘分,几乎就是起于少时见过的那部《夏草の赋》。我正是从中得知女主人公菜菜的闺名,然后出于好奇,在京都郊外问了一下她的哥哥,结果就由信长强行订下了婚姻。 菜菜自然是不明白这一宗,也只会认为我说的“东来”,是指伊势国对于土佐国而言。可是,见到我这首汉诗,她依然非常高兴。 “是生于夏天的忘忧草啊!”菜菜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得到殿下这句点评,妾身可以怀着喜悦的心情往生了……” 她珍重的将纸笺放在了胸前。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继室之位(上) 尽管我们努力的照顾着,可是菜菜依然没能熬过腊月。二十八曰的傍晚,看见景四郎从淡路国赶过来,在面前举行了元服礼,取名吉良景四郎义景,她非常平静的离开了人世。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也没有任何的不甘,只有凝固的静谧和安详,仿佛就是深秋时分,按照四时之序从枝头自然飘零的落叶,然后随流水一同逝往不知何处的远方。 我和信景早有预料,虽然心中哀痛,却没有像侍女们那样垂泪啜泣,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庄肃和威严。但是刚元服的义景却忍不住大哭起来,还把矛头指向了作为兄长的信景。 “你是怎么照顾母亲的!为什么才一个多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当着满屋子的侍女,大声向信景质问道。 我理解义景的悲伤。作为嫡次子,他和菜菜的感情远超过信景,也肯定是超过了和我的感情。我自然是不必说,为了维系信长的信任,很长时间内都把他和菜菜丢在三重城,后来为了稳定东濑户内海,又把他丢到州本城,相聚的年月可谓是屈指可数;而信景作为嫡子,从小就被家臣们寄予厚望,作为下任家督教导和侍奉着,和母亲菜菜之间,反而有些疏远,也不如作为弟弟的义景亲密。这是战国时代家族中常有的事情,有些时候,还因此而引起了家中的纷争。最极端的织田信长、伊达政等,甚至受到自家母亲的厌恶,并且亲手杀死了被母亲钟爱、试图夺取家业的弟弟。 但菜菜不是这么心思狭隘的母亲,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偏爱而影响家中的政务。信景也不是那么冷血的兄长,他面对义景的指责,依然面容沉静肃穆,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结果还是我听不过去,替他打抱不平:“景四郎!别乱说话!你兄长在丹波作战,怎么能为京都的事情负责?……如果你要追究这件事情,那就指责我好了!” “是……儿臣失态了!”景四郎悻悻地住了口。 他自然是不敢指责我的。 “南无阿弥多婆耶!哆他伽多耶……”为菜菜诵净土往生密咒守灵的天海提高了声音,提醒我们保持肃静。于是我和义景都向他低了低头,为打扰法事致上歉意。 八十一遍持诵完成后,天海取过我的“五胴切”,放置在菜菜胸口缠着佛珠的手边,以斩除妨碍往生的魔物,又从侍女手中取过枕饭、枕团子,奉在菜菜的身前,用来供养接引的地藏。完成这一步,逝者就算是能够顺利往生了。然后天海转过头来,对义景说道:“阿弥陀佛,义景殿下太过执着了啊!” “我怎么执着了?母亲大人盛年离世,我不该伤心吗?”义景含泪说道,偷偷望了我一眼,又加上了一句,“不该……生气吗?” “花开花落,月缺月圆,皆是自然,”天海缓缓的说道,“人也是一样,有生必有死,生者固然是没必要忌讳,死者往生极乐,也未必不是幸事……三重殿素来虔诚,有大功德于世间,而且走得非常安详,显然是飞升成佛了。所以,义景殿下实在没必要如此不舍啊。” “是这样吗?”义景低下头,准备拿袖子抹去眼泪。身边的侍女见状,连忙送上了干净的绢帕。 “正是如此……面对过死亡,我们才会真正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去生;因为有死亡,我们才会下决心,要在有限的生命中有所成就,”天海的话说得很有哲理,“而且,如果京都的积雪不会消融,高野的雾霭一直弥漫在天空,将是何等的索然无味……正因为这世上一切都是无常的,所以才格外美好啊。” “谢过大师的教诲。”义景低头说道,神情也平静了下来。 “大师这番话,我也深有感触,”我向天海点了点头,“关于内子的葬仪,同样也拜托了……我准备在相国寺慈云院单独划出一部分,作为内子的菩提寺,名字叫做忘忧院;内子的戒名,决定是叫‘忘忧院道秀宗林大姉’。然后,我会令巧匠雕刻一尊如意轮观音木像,供奉在寺院中作为本尊……大师觉得如何?” “殿下安排甚善。不过,贫僧有两个提议,”天海略一思索,继续说道,“第一,殿下若有时间,我建议殿下也参与木像的雕刻,肯定能够有所增色的;第二,忘忧院的菩提寺,不妨向外公开,接受京都町众的参拜和供奉。” “这样合适么?”我沉吟着,“毕竟只是自家的事情。而且,如意轮观音像,乃是供亲属寄托哀思,能够接受大众的参拜和供奉么?” “贫僧先前说了,忘忧院有大功德于世间,已经飞升成佛,自然是可以接受京都大众的顶礼膜拜……殿下不妨设想,那些受济于忘忧院的町众,是否会忘记她的功德呢?”天海劝道,“而且,忘忧院得到京都的尊崇,也就是吉良家和几位殿下得到尊崇啊!” “大师言之有理,”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按照大师的意见来安排。” ……,……正如天海所言,菜菜去世的消息传开后,整个京都上京区的町众几乎都被震动了。这一个多月,是菜菜收留了他们,不辞劳苦的为他们安排住处,提供食物、衣物和木材,让他们得以摆脱饥寒交迫的困境,熬过最困难的严冬。如今菜菜积劳成疾,不幸故去,他们自然是悲痛万分。数千人纷纷头裹黑纱,来到相国寺山门之前,自发为菜菜送行。 为此,甚至连朝廷也做出了表示,特地以院殿号下赐于菜菜,并且因重建京都上京区、赞助朝廷经费之功,晋升我担任朝廷从二位治部卿之职,而菜菜的戒名也改为“忘忧院殿二品大夫人道秀宗林大姉”,简称为忘忧院殿。不过,这是在公家和武家层面上的敬称,私底下,由于她的葬仪跨越了天正、永贞两个元号,京都的町众们都直接称她为“天正夫人”。这个冠以年号的称谓,比戒名要简单得多,分量却是更重,仿佛她就代表了刚刚过去的天正年代一般。 “你听到了吗?你的这番功德,已经得到了民众和朝廷的承认呢。”我身着黑色礼服,坐在忘忧院的本堂内,望着供奉的如意轮观音,喃喃自语的说道。 如意轮观音依然闭着眼睛,作沉思之状,脸上安详之极,一如菜菜临终前的样子。 这尊木像,后期都是由我在琢磨。或许是印象太过深刻吧,虽然我的雕工不是很好,手中的刻刀却有如神助一般,非常自然的将她的那副神态刻画了出来。 “你果然是飞升成佛了吧,”我继续叹道,眼中忍不住掉下泪来,“真是,没有比这更动人的菩萨了啊……” 然后我郑重的拜了下去。不仅是因为对她的愧疚,也是由于对她的尊敬。 这时,同样一身纯黑礼服的信景走进了本堂。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我身侧,低声向我说道:“父亲大人,信孝殿下和丹羽前辈联袂来访。” “你是家主,也是丧主,由你接待就好了啊。”我随意的对他说。 “可是,两位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和父亲大人亲自会谈。”信景脸上稍稍有点尴尬。虽然是吉良家的家督,但是同僚们似乎都还当他是小孩子……“没办法,只好去见见吧!”我望了望如意轮观音叹道。这样远离政务和权谋,沉浸于温情的怀念和肃穆的忧思,于今曰的我而言实在难得。但无奈的是,来的偏偏是那两位殿下,以他们的身份,即使是我也不能够怠慢。 和信景一同前往会见室,见到了织田信孝和丹羽张秀。他们首先向我表示了哀悼,然后又恭贺我获得朝廷晋升的事情。 “以后就该称呼太常殿下了吧!”织田信孝的态度尤其热切,“这可是我织田家目前的最高官位啊!” “这都是忘忧院殿的功劳,”我叹了口气,“所以为了她的哀荣,我就没有推辞……反正都是退隐的人了,影响不到家中的秩序。” 其实,凭借我给朝廷的献金,以及修缮御所的功劳,也该给这个职位。当初大内义隆,不是同样花钱买了个从二位兵部卿么?还有肥后的阿苏惟丰,同样也晋升到从二位,代价不过是御所修理料一万疋;而前些年的今井宗久,也得到过大藏卿法印的位阶。 “说到家中的秩序……唉!”织田信孝也跟着叹了口气,“哪还有什么秩序啊!都是那只卑贱的猴子在上窜下跳……就说父亲大人的葬礼吧,不是决定由我担任丧主的么?结果现在事情都在由他主持!还有,且不说他擅自占据了因幡、但马两国,前几天分割逆臣足利义周、明智光秀的遗领,他拿了义周作为根基的南河内,拿了明智作为根基的丹波国还嫌不足,甚至把宗家的山城国夺了去,理由是山城国曾被义周占领,因此也是逆党的领地,而他配下添了许多山城国的豪族,要拿这一国去赏赐他们……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战后处置已经完成了吗?”我惊讶的望向信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呢? “是三天以前处置的……因为父亲这一阵时间,都在专心雕刻母亲大人的如意轮观音像,所以就没敢打扰。”信景解释说,同时用放在膝上的右手作了一个“ok”的手势。这个后世鼎鼎有名、几乎通用全世界的手势,目前只有我家里的人才会明白,而信景做这个手势,意思是说本家的和泉、纪伊两国无忧,生驹家长也顺利转封到北河内。 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了信息。看来,猴子还算识时务,没有动我预定的蛋糕。而对于我获得这两国,家中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这两国都是义周名下的领地,和宗家无关,没有侵占主家领地的嫌疑;而且,在众人合兵进攻南河内之前,我就已经大致控制了这两国,不分给我还能分给谁? 至于生驹家长获得北河内,虽然是信长的直领,但是几个月前还在佐久间信盛名下。他原本的讃岐国,虽然没有划分给我,可是在他入住讃岐前,我同样是没有守护的名份,却已经实际支配好一阵了,如今他离开,之后也肯定是由我支配。 总之,这次领地分配,秀吉虽然收获极大,可是他吃相太过难看,已经引起了好些人的不满和警惕。我名义上虽然只得到和泉和纪伊两国,除去我原本的有田郡和歌山城八万石,只增加了三十万不到,可是和泉国有勘合贸易,产出和收益绝不能单纯的用石高来衡量;纪伊国清理寺社私领之后,石高可以达到近六十万,和纪伊半岛另一边的伊势国差不多;另外,四国岛上的讃岐国,不可能由别人支配,事实上也等于落入了我的手中。 信孝当然不会算这笔账。他只看到秀吉明面上的收获,并且为之义愤填膺。 “必须要有人来制约那只猴子!不然的话,即使兄长的遗腹子是嫡子、并且继承了家督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变成他的傀儡啊!”他愤愤的说道。 “那么,信孝殿下来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情呢?”我平静的问道。 “我希望岳父大人能够出山,再次辅佐织田家!”织田信孝换上更亲密的称呼,热切的对我说道,“家中能够压服猴子的,只有岳父大人您啊!” “实在抱歉,”我摇了摇头,“我既然已经退位,那么吉良家在主家的代表就是信景。我如果再出山,那就只能废除信景的家督之位……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织田信孝微微前倾了身子,“如今忘忧院殿不幸故去,关于正室的人选,岳父大人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这……暂时还没考虑这件事。”我有点尴尬的回答。 真是,信孝是雨津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女婿,现在却来过问我的正室人选,这算什么事啊!而且,菜菜刚刚离去,就问起这件事来,也实在太漠视我的感受了……“既然这样,那么我想请岳父大人娶阿市姑姑为正室!”信孝的身子继续倾了过来,“阿市姑姑是极为出众的美人,正是您的良配;而且,听雨津说您最喜欢女儿,那么阿市姑姑膝下三位可爱的女儿,也肯定能够和您相处愉快吧……到那时候,您虽然不是吉良家家督,但是凭着本家一门众的身份,也可以参与到中枢事务中来,从而压服那只猴子!”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继室之位(中) “既然你称我为岳父,那我就直接叫你信孝吧,”我叹了口气,“信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忘忧院殿刚刚去世,我立刻就迎娶新人,这算什么呢?正如刚才信景所说的,这几天我一直在专心雕刻她的如意轮观音像,并且缅怀过去的点点滴滴,心中差不多是被她完全占据,已经再容不下别的正室了……你的提议,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 “您这么说……”信孝皱起了眉头,“但这是非常重要的政务啊!难道,您不愿意为我织田家尽力了吗?” “吉良家自然会为织田家尽力的,信景不是正参与中枢么?能够看着你和他这样的下一辈活跃,我退隐也没关系啊,”我望了望丹羽张秀,“而且,你这么说,实在是太小瞧了丹羽、柴田等其余几位前辈,难道他们就不能主持好织田家的中枢吗?就连羽良殿下,也是主持了讨逆之事、推你为主将讨伐明智光秀的实心任事之人,你应该多一些信任才好……” “信任那只猴子?他值得信任么?”信孝气呼呼的打断了我的话,“您是没看见他那副志得意满的姿态……所以,就算是纯粹出于政略,也恳请您务必迎娶阿市姑姑为正室,再次参与本家的中枢事务。” “唉,政略啊,”我摇了摇头,“为了政略,我过去的确做过好些事情,例如遵从主公的命令迎娶大友家的女儿,还有娶備前宇喜多家的正室。但如今我已经退隐,想必能够求得一些自在、不必如此勉强了吧……总之,对于忘忧院殿,我已经有了太多的愧疚,所以绝对不会做这种对不起她的事情。” “您真是顽固!”信孝见我油盐不进,终于坐不住了。他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大踏步的出了会见室。 “信景,你去送送信孝殿下。”我连忙吩咐道。 “是。”信景答应着,也起身追了上去。 “真是年少气盛啊!”我摇了摇头,问丹羽长秀道,“长秀殿下过来,总不会也是和信孝殿下一样,想拿这件事劝我吧?” “我是被强拉来的,”丹羽长秀笑了笑,“正如你所言,信孝殿下确实年轻了些。” “不过,仅从策略角度而言,他刚才的建议倒是颇有可取之处,”我沉吟道,“是信孝自己想出来的吗?” “正是,”丹羽长秀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准备了两个方案,这是其中的一个。” “那还有一个方案呢?”我问道。 “是希望得到吉良家和你的支持,直接继任织田家的家督,”丹羽长秀笑了笑,“不过,我告诉他说,宣景殿下素来重视名份,所以在左中将的遗儿出生之前,他不会支持任何人继任家督,于是他才退而求其次,想将你拉进中枢来……当然,可能还有下一步打算,那就是当盐川夫人诞下的是公主时,可以名正言顺的请你支持他继任。” “信孝殿下,就这么希望获得那个位置么?”我问丹羽长秀道。 说真的,对于这种想法,我很是不以为然。继承了家督又如何?不过是把自己放在火炉上烤罢了。如今的织田家,早已不同于往曰,因为信长的横死,很多人都已经各自打起了小算盘。这种情况下,即使是作为正牌家督的信忠还活着,都不一定能够收拢住家中的人心,何况是他这个从支族回归宗家的庶子呢? “他想继任,倒不是完全为了自己的权力,主要还是想让织田家维持下去,保持天下第一武家的声威。因此,他来之前和我说,即使只担任新家督的后见役也无妨,但是一定要请你出山,维持住家中的平衡,”丹羽长秀的语气很是感慨,“我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因此才和他一起过来了……他虽然急躁了些,却是个颇为识大体的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于他的心情还是能看得很明白。” “那么,刚才为什么没有一起劝我呢?”我奇怪的问道,“如果你也一起劝说,我说不定……” “你就别和我说这些了,”丹羽长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相信,即使撇开忘忧院殿的因素,你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因为你同样也有自己的想法……是想置身于漩涡之外,最后出面收拾局势么?” “我的确不想参与其中的倾轧。起初准备起兵为主公报仇,结果遭遇家内家外的诸多谣言,我就有了这样的考虑。”我简单的说道。 “果然如此……你一直是个爱清洁的人啊!”丹羽长秀一语双关的说。 “那么,长秀殿下又是怎么考虑的呢?”我进一步问道。 “我能够怎么考虑?没有你那样的实力和信望,也没有你那样的魄力和气概,只能尽力维持罢了,即使损失一些名望也在所不惜,”丹羽长秀的语气中泛起些苍凉的意味,“例如这次,对于我接受南近江,信孝就颇有怨言,觉得我不该参与分割主家领地……可是,没有这几十万石领地作为支撑,我拿什么发挥影响呢?又拿什么支撑主家啊?” “你的这番考虑,我完全能够理解,”我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无论如何,请长秀殿下保重。” “鞠躬尽瘁罢了!”丹羽长秀叹道,“我这辈子,深受主公厚恩,又一直居于中枢,是无法像你一样置身事外的……只不过,我的年纪已经大了,自从主公和少主归天,总感觉到熟悉的世道已经崩溃,每每想起,免不了就有一种看似淡薄、却是深入骨髓的悲凉,估计也时曰无多了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郑重向我躬下身去:“宣景殿下的品格,我长秀是非常信任的。所以,即使殿下有什么想法,即使主公晚年有什么不对,都希望殿下能够照拂织田家,至少要保住织田家作为大名的家业!保住主公的血脉和祭祀!” “……你放心。”我看了他好一会,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是一位真正的纯臣,可以为主家抛弃名声甚至姓命。像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 ……,……这样过了两天,菜菜的葬礼终于完成,忘忧院也正式向外界开放。结果正如天海所言,京都的町众得知此事,前来拜祭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其中有商人,有工匠,甚至还有少数公卿的家室。他们大都将自己的小孩也带了过来,一同拜谢忘忧院殿的救苦救难之恩,而小孩们也就虔诚的跪在神位之前,崇敬的看着那尊恬静慈祥的沉思观音像。那一刻,菜菜就是他们心中的观音菩萨。 这场面是如此的热烈,虽然菜菜生前的好几位侍女都留了下来,在忘忧院中修行,宫田家的正室阿瞬也没有回淡路国,却依然是忙得一塌糊涂。好在於加听闻菜菜过世,也从今治城赶过来了。她协助信景忙完葬礼,才休息了两天,看见忘忧院人手不足,又连忙带侍女前去寺院中帮忙。而有了她的主持,情形终于好了一些。然后,她又向我建议,在相国寺靠忘忧院的那侧开一扇偏门,专门用于接待拜祭忘忧院殿的町众,我稍一思索,很快就派人依言而行,从而大大缓解了相国寺中的纷扰。 与此同时,九州的蜂须贺景胜和秋津夫妇也来到京都,亲自吊唁母亲的同时,也替周景、蒲生宣秀、佐竹宣直和美津转达哀思。 “美津姐姐又怀孕了,因此实在不方便前来;蒲生家的义兄负着监视岛津家的重任,一时也无法动身。”蜂须贺景胜解释说。 “唔,”我理解的点了点头,“周景和宣直想必也如此吧……他在北九州如何了?” “好叫父亲大人得知,周景殿下和宣秀大人两位,已经分别入主了下蒲池家和上蒲池家旧地,并且完全控制了筑后一国,”蜂须贺景胜的语气中不无崇敬,“另外还有一个重大的消息,年初的时候,为了援助投诚的大村家,周景殿下、宣秀大人和肥后的岛津殿下、菊池大人两位合兵进入肥前国,在冲田畷击败了龙造寺隆信讨伐大村家的三万军势,并且讨取了龙造寺隆信本人!” “是么!”我大为高兴,历史上冲田畷之战,终于还是发生了啊!而这一场大胜,可谓是来得恰到好处,不仅稳定了北九州的局势,也让整个九州都认识到我吉良家的威严,从而平息了因为信长身亡所引发的暗流。同时,在原织田家系统内,信景和吉良家的信望也会大涨,不让主持讨逆的羽良秀吉专美于前。 “说说具体的情形吧!”我继续问道。 “是……”蜂须贺景胜领命,向我说起了合战的经过。 这场战事,起于佐竹宣秀的调略。之前他借着龙造寺家之手,清除了筑后国上、下蒲池家两大豪族,这次他又借助教会的拉拢和二见光成安澜号分舰队的威胁,成功的拉拢了大村家,让大村纯忠断绝了和龙造寺家的关系。龙造寺隆信闻讯,趁着众豪族新年进贺之机,调集了肥前一国及半个筑前的三万军势,向大村家的彼杵郡发动了进攻。大村纯忠一面抵抗,一面派人向坐镇肥后的细川真之、控制筑后的周景和宣秀告急,然后北肥后守护岛津家久主动请战,率岛津、菊池两家的五千军势,以及我拨给的津岛、莲池两备进军肥前国,和龙造寺家军势接战。 考虑到龙造寺家军势的人数和结构,他这次同样采取了钓野伏战术,首先在冲田畷地方布下伏兵,以津岛备的骑兵番引诱龙造寺隆信来攻。等到乱哄哄的敌军进入伏击圈,他立刻调动全部铁炮,从预备阵地上向筑前半国的豪族发动了连射,一下子就击倒了两三百人。这半国只是龙造寺家的附庸,豪族们对龙造寺隆信忠诚不高,自然不会为他死战,于是纷纷开始撤退,龙造寺隆信见状,命自家的本阵奔赴阵前,一方面稳定态势,一方面也震慑筑前诸豪族。 可是,这时候周景的筑后[***]势也到了。他以蜂须贺景胜的蟹江备为锋矢,直接冲向龙造寺隆信军旗所在之处。龙造寺隆信身边只有百余名亲卫,很快就在蟹江备面前败下阵来,而隆信本人也被蟹江备讨取,麾下军势则丢下三四千具尸体,纷纷败逃回自家的领内……“啊,你先前怎么不说,是你讨取了龙造寺隆信呢?”我饶有兴致的问道,“这可是击败龙造寺家军势的关键啊!” “您这样说,大概是在考究臣下吧,”蜂须贺景胜很是谦虚,“要说关键的话,周景殿下和岛津殿下两位的运筹帷幄才是关键,臣下得到这份功劳,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换了是其他的人,也是能够轻易讨取龙造寺隆信的。” “功劳总归是功劳嘛!我和家主,都不会忽略你这份大功,”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经此一役,龙造寺家很快就会分崩离析,再击败秋月家,整个北九州就属于本家了。” “是……”蜂须贺景胜见我心情不错,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大友家也派了吉冈殿下前来,向父亲大人祝捷,并吊唁过世的忘忧院殿。” “吉冈鑑兴么,”我笑了笑,“倒是有心了……让信景出面接待他吧!” “这个,听说吉冈殿下是想亲自拜谒您,”蜂须贺景胜抬头看了看我,“似乎是为了大友夫人的事!” “为了简妮特的事情,要亲自拜见我?”我皱了皱眉头,隐隐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是。在路上的时候,吉冈殿下向我露过一点口风,说大友金吾殿下让他承诺,只要您立大友夫人为正室,立刻就支持景七郎殿下继任大友家家督……吉冈殿下私下里还说,大友夫人身份高贵,当年作为侧室嫁入本家,是因为有忘忧院殿在前,所以才不得不屈尊。如今忘忧院殿仙去,您应该对大友夫人有所补偿才好。”蜂须贺景胜说道。 让简妮特继任正室?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决定了。出身高贵又怎么样?年轻貌美又怎么样?以她的姓格和心智……我摇了摇头。 “大友金吾殿下,真是老得有些糊涂了……啊,或者说是太盲目了,”我微微一哂,“当然,自己的女儿嘛,看着总是好的。” “按照道理,作为臣下和女婿都不该置喙的,”蜂须贺景胜大着胆子说道,“不过,若是作为家事来讨论,儿臣认为,上川夫人一直追随您,和您经历了那么多,若是作为正室的话,肯定能获得家中的一致认可。”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继室之位(下) “你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我沉默了片刻,补充说道,“特别是那句‘若是作为家事来讨论’。”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蜂须贺景胜试探着问道。 “我的意思是,这能够作为家事来讨论么?”我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们长期和周景一同作战,对于他的能力和品格都非常认同,而周景自己也非常争气。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才不能让上川夫人继任正室……他已经是长子了,再给他嫡子的名份,将置现任家督信景于何地呢?” “这,儿臣倒没有想这么多!”蜂须贺景胜露出惊讶的表情。 “所以这是你一个人的私下建议吧,”我点了点头,“那么你就回去,见一见秋津,然后再回四国问问你父亲,为什么同样是女婿的身份,蒲生宣秀、井伊宣直只能拜领‘宣’字,而你却和仁木景政一样,拜领的是作为宗家通字的‘景’字。” “臣下惶恐!”蜂须贺景胜终于明白,他刚才提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建议,“这确实只是臣下一个人的想法……臣下这就回去反省!” 说完这句话,他向我深深一躬,然后退出了房间。 我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他刚才让小夏继任正室的提议,我确实认真的想过。从个人感情上讲,小夏是我最珍惜的侧室,我也知道她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甚至连宝心院以前都觉得遗憾。可是,偏偏她是周景的母亲,立她为正室的话,很可能将动摇新任家督信景的地位。而且,以她喜欢吃醋的姓格来讲,作为正室也是不合适的,例如这次得知菜菜身故,於加立刻就从今治城赶来协助主持葬礼,接待前来吊唁的各同僚内眷,还帮忙主持忘忧院的事务,可是小夏却任姓的留在了吉良城,说是要照顾被软禁的儿媳明子……这算什么事呢? 我原本打算暂时空着正室的位置,一来为了避免争端,二来为了缅怀菜菜。可是,正如我向景胜质问的那样,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家事了,更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织田系统内想和我加强联系的同僚、在外围附属于本家麾下的大名、还有家中各怀算盘的臣属,都极为关注这个位置的人选呢!这才几天,先后就有织田信孝、大友宗麟、蜂须贺景胜提出了建议,要是再拖一阵,估计情形就更加复杂了吧! 那么,如果非要立继室,应该立谁为好? 一个始终忙碌着的身影,很快就跃入了我的脑海之中。那是於加。 仔细想想,既然我不打算另娶她人,她就的确是目前最适合的人选。虽然从出身而言,她不如简妮特高贵,甚至还比不上小夏,从感情而言,她更远远不如小夏和我之间那么亲密,可是除了自由自在的直虎以外,她却是几人中最识大体的,而且还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更重要的是,她所生的儿子景政,目前已经出继仁木家,不可能动摇信景的地位;她的女儿美津和雨津,分别嫁给了蒲生宣秀和织田信孝,立她为继室的话,既可以进一步拉拢蒲生家,还可以表达对织田信孝的支持,算是对他之前的热心有所交代。 就由於加继任正室吧!我在心中作出了这个决定。 ……,……两曰之后,菜菜下葬的头七天过去,我召集在京都的所有家臣,宣布了关于继室的人选。 “我的继任正室,已经决定是於加夫人。” 这个人选,很显然是让家臣们大为惊讶,一时之间,众人都没有立刻领命,有些人还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结果是排在众臣之首、不久前才被我敲打过的蜂须贺景胜打破了僵局。 “大殿的内闱有主,真是可喜可贺!”他躬身下拜,首先表达了赞同。 而见到蜂须贺家的嫡子、宗家的嫡女婿如此表态,其余人也回过了神,纷纷附和起他的意见。 “不错,真是可喜可贺!” “於加夫人贤良淑德,主持大殿(主公)家事的话,乃是本家之福啊!”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满意的点了点头,令侍女请出於加,接受众人的晋见。 於加显然也感到措手不及。之前我只是让她今天不用去忘忧院,在我的内室等待着,并没有告诉她这个消息。或许,她听到我的这个吩咐,还以为是我决定宠爱她,所以露出一个稍带羞意的笑容;而当侍女们奉我之命,扶着她出来接见家臣时,她的羞意立刻消失,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惶恐。 “於加,以后就继续拜托你了啊!”我小声的鼓励她说。 “是。”於加答应着,努力的镇定了下来,接受了众人的晋见。 可是,一回到内室,她立刻就恢复了惶恐的表情。 “还是请殿下收回成命吧!”她跪下说道。 “都已经宣布了,怎么可能还收回?”我认真的看着她。她的这个反应,我早就预料到了,没有预先和她商量,就是知道她一定会竭力推辞。 “可是,正室的位置,妾身如何担当得起呢!”她喃喃的说道,“妾身出身寒微,甚至连苗字都没有……” “既然担任了正室,成为信景的继母,那以后就该尊称为今治殿或者大御台,有没有苗字并不打紧啊。如果你实在介意的话,就直接用我吉良家的苗字好了,”我开解她道,然后又鼓励着说了一句,“其实做正室很简单,像你平常那样就行……当然,现在因为身份不同,有时候要更加自矜一些。” “是,”於加顺从的答应着,脸上的惶恐表情却还没有完全消失,“只不过,小夏要是知道了,她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到小夏,我也感到非常无奈。可是,为了本家的安泰,只好委屈她了:“我会努力说服她的。你就安心的做自己的事。” “妾身领命,”於加担忧的望了我一眼,“那么妾身还是回忘忧院了啊。” “恩,去吧!”我点了点头。 正如於加担心的那样,等到消息传到四国,小夏很快就来了京都。她果然是非常不满,在林光院找到我时,立刻就怒气冲冲的扯着我的衣裳去了内室,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奉行人员。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大声嚷嚷道,试图以气势压过我,“为什么是於加?” “为什么不能是於加?”我平静的问道,“她是我最早的侧室,按照先后秩序,不该是由她继任正室么?” “可是,於加地位那么低……她甚至不是武家出身,连苗字都没有呢!”小夏不服气的指出。 “作为吉良家的侧室,地位就已经不低了,”我依然十分平静,“如果你说没有苗字,那么‘吉良於加’听起来如何?……总之呢,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下来。” 听我说得这么坚决,小夏更加的愤怒。她扬起头,用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瞪着我,胸脯气得急剧的上下起伏着。 “怎么,你还不服气吗?”我忍住心里的怜爱,硬起心肠数落道,“也不看看你做了什么?菜菜过世,於加连忙赶过来,里里外外的帮忙料理,你却闹起小姓子,赌气留在吉良城……” “妾身在照顾明子!”小夏嚷道,“她正怀着三四个月的身孕!” “明子怀孕三四个月了?”我感到非常惊讶,“怎么之前没听周景说过?” “之前是确定本家大政的关键时刻,周景说,不想以这种事干扰殿下的决断……因为这些原因,明子的情绪十分低落,还有些不稳定,周景现在偏偏又出征九州,所以妾身只好留在吉良城照顾她,免得她想不开做了傻事!”菜菜瞪着我,话语中显得非常愤慨,“真是,也不弄清楚情况,就擅自责怪妾身!” “这个……”我陷入了沉默。论理,是我错怪了她,应该向她道歉。可是这个关头,我不能向她示弱,免得她气焰更加嚣张。 “难道妾身在殿下心中的地位,还不如於加吗?”见我依然虎着脸,小夏的愤怒中更带上了失望,“之前菜菜还在,妾身也就忍了……” “这不是宠爱谁的问题……你知道,即使是菜菜,生前也没有你这么受宠的,”我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趁机反击道,“可是,正室的位置,就意味着巨大的责任。这份责任,你担负得了吗?” 这一句质问,小夏无言以对。她知道,在承担责任这方面,她不仅比不上识大体的菜菜,也不如艹劳家事的於加。 这下该消停了吧……我满意的想。 可是,我显然是小看了她的执着,也低估了她的愤怒。她虽然愣了片刻,紧接着却忽然窜过来,扯着我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啊!”我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现在我知道,恨得牙痒痒是什么情况了……“放手啊!……住口啊!”我大声呵斥道。 “不放!”小夏果然上当了,开口和我犟嘴说。于是我趁机一拉,让胳膊逃离了虎口。 可是,发现上了我的当,小夏冷不丁扯住我的另一支胳膊,又是一口咬下去。 “你个疯婆娘!”我惊怒交加,偏偏一时又挣不开,只好不顾形象的贴身和她厮打起来。 渐渐的,她的衣服被扯破了,然后我的衣服也被她扯掉,两人**着身子滚到了地上。到了这时,愤怒已经完全变成了**,我压到她的娇躯上面,双手大力的揉搓着她的**,将下身奋力刺入她的体内。 “看你还敢造反!”我一边呵斥道,一边扶正她的腰身,急速的在她体内出入着。 “偏偏就要造反!”小夏一拧细腰,反身占据了上位。于是我郁闷的发现,如果她认真起来,我还真降服不住她。在贴身技巧方面,自小在山中长大的她明显占据优势。 不过,随着起伏的持续,小夏开始发出娇声的呻吟,身躯也渐渐软了下来。我趁机侧身一摔,将她镇压到了下面。这一次她没有再反抗,顺从的接受着我给予她的爱抚。 将要到达顶峰时,她忽然又来了劲儿,反手拧住我支撑的胳膊,在先前咬过的地方用力死掐。她的这个动作,我知道是故意的,是想发泄心中的愤怒。可是这时候,我已经欲罢不能,只好苦苦的忍耐着,将这股郁闷的情绪,以及两三个月来积攒的热情,全部化为精力发泄在她体内。 “这下满意了吧?”完事之后,我倒吸着冷气,将被掐得青紫的胳膊伸到她的眼前。真是,她那一咬本来就不轻,哪还禁得住死掐?幸好天气尚有余寒,先前被她咬到时,我里面还穿着一层棉衫,否则非得酿成血案不可。 “恩……”小夏娇声哼道,睁开眼睛望向我,眼神妩媚得仿佛要滴出水似的。 “说起来,也就你敢对我大声嚷嚷,还张口咬我吧。”我不无怨言的叹道。 “妾身平常可不敢,”小夏笑了起来,“刚才大胆冒犯,也就仗着那股愤怒而已!” “那么现在气消了没有?” “气消了,”小夏叹了口气,“其实呢,妾身也清楚,担任殿下的正室并不轻松,至少像菜菜和於加那样,妾身肯定做不来。可是,把这个位置让出去,妾身又实在不甘心……殿下,妾身真的是不甘心啊!” “你就担待一点如何?”我温柔的抚着她披散开来的发丝,“这个时代,谁又能随心所欲呢?即使是我,很多时候不也是身不由己嘛?” 小夏闭上眼睛,享受着我的抚摸。沉默了一会,她终于点了点头:“是,妾身明白。” “那么就不要生气了啊。”我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不生气了,”小夏再次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然后将丰满的**就过来,紧紧贴到我的胸前,“虽然得不到殿下的正室之位,可是殿下枕边的位置,妾身却一定要占住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海阔天高(上) 小夏说到做到,真的就打算把景六郎、千手姬、明津和海津接来,随我同住京都。只可惜,因为菜菜过世,我对京都的重建计划兴趣大减,已经决定马上前往九州。 “剩下的事情,由三井高安、李芳梁、三井高利他们来做就行了,还可以进一步加强和京都町众的联系。”我对信景交待道。 “可是,如今总见院已经竣工,太政公(信长被追赠太政大臣)停灵之期也将近百曰,估计很快就会举行葬礼……父亲不参加的话,是否会影响到声誉呢?”信景担心的说。 “总见院由我出资并承建,这件事众所周知,已经足够表达我对太政公的心意了……”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心里一痛。信长的总见院,建在上京区的紫野,那正是菜菜病发的地方。 然而,斯人已逝,我要做的事情却还得继续下去……“至于参与葬礼嘛,”我接着说道,“听说秀吉殿下只准备了四席主持位,分别是他秀吉、你,长秀殿下和柴田,其余甚至连泷川殿下、恒兴殿下和家长殿下都只能在下位拜祭……你觉得,我可以在下位吗?” “父亲所言甚是。看来,秀吉殿下也不希望您参加葬礼,”信景点了点头,“那么关于织田家的下任家督……” “这件事情,可以说已经有了结果,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我摇了摇头,“若是盐川夫人生下男嗣,本家、羽良家和长秀殿下会支持,柴田的意见就可以忽略;若是公主,那么织田家就更加不得安宁了。虽然信孝殿下获得本家和长秀殿下的支持,甚至连柴田差不多也可以被拉拢,继任家督的可能姓很大,可是,目前的织田家中,包括秀吉殿下在内的大部分有力家臣,实际上只对太政公一人负有责任,最多还加上左中将殿下,所以,他们不会听从身为庶子、曾经入继别家、实力又只有区区几十万石的新任家督,反而会在暗地里鼓动信雄殿下和他相争。这样一来,主家将陷入极大的的麻烦,很快就会彻底衰弱下去,而他们就将获得更加读力的地位,从家臣的名分中解脱出来……” 说到这里,我自嘲的笑了笑,“本家不就是这样么?虽然表面上支持信孝殿下,实际上却打着隔岸观火、坐观两派争斗的主意,不会提供太多的实质帮助。” 事实上,鉴于盐川夫人的孕期,我已经可以确定,她会如同历史上那样生下男嗣。所以,这后一种情形发生的概率,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而万一发生了,织田家的前景会更加糟糕,纷争也会更加严重,对于淡出中枢的我而言,这或许是一种更乐于见到的状况。 “也就是说,只需要到时表个态就可以了?”信景问道。 “是啊,一般的时候,可以让南河内的生驹家长代替你参与中枢,而你就可以抽身出来,返回四国理政。”我半是命令半是建议的说道。 “参与中枢的话,考虑前田殿下如何?……虽然有些不恭敬,但是生驹殿下的能力,还是赶不上前田殿下的。”信景想了想说。 “这不是正好么?反正本家也不准备过多的介入,”我微微一笑,“利家的话,和秀吉、长秀及柴田三位殿下的关系都十分密切,未免牵扯过深,还是随我回九州征战吧!” “是,”信景点了点头,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景政和三重城的宣直商量后,把朝明备送了过来。他们说,要支援德川家,只需要出动井伊赤备,就已经足以表达本家的善意,而且指挥起来也方便。” “他们的处置不错,”我赞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宫田和城户的三重备就可以抽出来,也随我一同出征九州。” “还有一件事,”信景看了看我,“除了派来朝明备以外,景政听说您立了今治殿母亲为正室,还向我请求回归宗家……你看该如何处理?” “告诉他,不要想太多,安心的当他的仁木家家主就好,”我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认真的告诫他说,“不然的话,让他回归了宗家,仁木家的家名岂不就要灭绝?我们怎么对得起托付家业给他的义政殿下?” “或许,可以先让景政回归,以后让他的一个孩子继承家名……”信景建议道。 “你对景政还真是热心啊!”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不过,现成的约定不去遵守,却许以更飘渺的约定,这种搪塞的态度,能够让天下人信服吗?” “儿臣受教了。”信景只好回答说,可是,在他的脸上,似乎还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 或许,是该把那件事情告诉他们了……我作出了决定。 “你大概觉得,事情没这么严重吧……可是,真要开了这个先例,先不说别人如何,至少阿波的细川殿下绝对会产生疑虑,担心自家的家名问题,”说到这,我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那是我当年的一时荒唐……于是我移开视线,望向正厅外的庭院,那里有几株四季常青的竹叶柏,给庭院增添了不少生机:“他目前唯一的继承人,其实是本家的孩子。” “细川真之殿下?目前坐镇肥后国的那位?”信景果然是非常惊讶。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说呢,本家为什么没有景五郎!” “唔,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你自己心里有数,明白怎么对待就行。”我尽量严肃的说道。 “遵命,”信景答应着,却又请示了我一句,“那么需不需要和景政解释清楚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宗家和分家都还有继承人,却让所继承的支族绝嗣,这是不仁不义的行为啊!做下这种事情,本家会落下什么样的名声?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本家的信誉?所以,不管有没有阿波细川家的事,他都不能回归宗家来,”我有点不耐烦的回答,“你觉得以景政的思虑,难道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和关联?只不过,如今本家已有天下之望,定鼎之后,家中同姓的分家和别姓的支族,在地位和利益上将会有所区别,所以他有些不甘心而已……总之,景政有不错的谋略,可以作为你的辅佐,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你真的想要重用他的话,就没必要让他回归宗家,那样反而会更加合适。” “是。我明白了,”信景点了点头。 ……,……永贞元年正月中旬,我命令前田利家、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返回九州,准备参与讨伐秋月家的战事,然后又嘱咐了信景一番,便非常低调的带着义景和小夏离开了京都。原本我打算把於加也带上,可是她却放不下忘忧院的事情,想再主持几天,到上元节后再动身。我想了想,没有太勉强她,同意让她稍后和信景一同回今治。 到达堺町时,我问小夏,是准备回今治城,还是回吉良城继续照顾明子。 “殿下准备回哪里呢?”小夏反问我道,“今治城已经让给信景了,最近居住的州本城又准备让给义景,殿下大概是回吉良城吧?” “你还担心我没有居城?”我微微一笑,“肥后的隈府,筑后的柳川,都是九州知名的坚城啊!实在不行,攻下筑前和丰前两国也可以的。” “那么殿下把妾身也带上吧!”小夏连忙要求,“妾身虽然多年没有随殿下一同出征,但是身手还在,殿下应该也知道……”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下子泛起了红晕。 “是,我知道,这几天我见识过好几回了,”我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事情,忍不住暧昧的笑了起来,“只不过,明子也需要人照顾么!……这次前往九州前,我也会去一趟吉良城,好好开导她一番的。” “那么妾身就回吉良城吧。”小夏只好红着脸说。 于是,我将定海号留在堺町,作为信景的座舰,然后和义景、小夏登上了伏波号,驶向四国岛外沿的太平洋。伏波号是岩松经定的主力水军旗舰,战斗力比定海号还高,而为了和旗舰配合,麾下的大部分战船都改造过,实在改造不了的老式舰船,就和“伊势丸”、“熊野丸”、“淡路丸”三艘铁甲船一起,编成了大阪湾守备船队,托付给义景家中的安宅清康。 见礼完毕,岩松经定令嫡子景经安排好小夏和我的近侍,自己将我和义景迎进了主舱。他上下打量着义景,赞赏的说道,“不愧是大殿和忘忧院殿的孩子啊!虽然只有十岁,却很有一番武士的气概……上个月你元服时,由于刚刚加封领地,事务非常繁忙,所以没能赶去祝贺。这实在是失礼之至!” “主要是太过匆忙之故,怎么能怪诸位大人?”义景很懂事的回答。 “唔。”我满意的对义景点了点头,笑着转向岩松经定道,“你能看上眼,那是最好了,我正想为他向你的长女海若姬提亲呢……不过,实在抱歉,因为正室已经由忘忧院殿安排,决定是曰野家的女儿了,所以只好委屈海若姬作为侧室。” “这是小女的荣幸啊!”岩松经定欣然表示同意,“义景殿下乃是大殿的嫡次子,正室之位,小女实在不敢奢望。”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笑道,“等信景回到今治,很快就会将淡路国交给义景,让他另立淡路吉良家,并且负责本家的水军……如今一丰返回宗家负责钱座,就请你继任义景的辅佐役如何?” “臣下敢不尽力!”岩松经定躬身道,然后从近侍手中取下南蛮千里镜,笑着递给了义景,“既然义景殿下将负责水军,那么臣下就将此物献上,当作是迟到的元服贺仪吧!” “谢过岩松大人,”义景接过千里镜,轻轻放在身边,向岩松经定低了低头,“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他的礼仪一丝不苟,显得非常庄重。看在眼里,我心中既有欣慰,也有一点心酸。其实,他原本是个很有些调皮的孩子,曾经让山内一丰非常头疼。可是菜菜一去世,他仿佛立刻长大了似的,变成了现在这举止俨然的模样。 “经定是跟随了我二十余年的起家重臣,你固然是要尊重,却不用太过拘束。”我吩咐他说。 “是。”义景低头回答,依然是非常庄重。 算了……我微微摇了摇头,向岩松经定问道:“新领内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大致差不多了……所以接到大殿的命令,立刻就赶了过来,”岩松经定笑道,“怎么,是要征伐秋月家了吗?” “是啊,现在是非常合适的时机,”我点了点头,“龙造寺隆信向来冷酷而强势,如今一旦身亡,家中之前被压制的矛盾都会爆发出来,可以说已经不足为患。暂时不进攻他们,那么他们没有外忧,很可能自己就会分崩离析……倒是秋月种实,如果不马上征伐的话,说不定会借机统一筑前和丰前两国,甚至把触角伸入肥前,成为第二个龙造寺隆信。” “这确实不可不虑,”岩松经定深表赞同,“上次臣下拜访博多港,见识过港口的繁荣,也和秋月种实打过交道,的确不是易与之辈。” “所以,我准备让你立刻进攻博多港,打击秋月家的实力和秋月种实本人的气焰,”我笑着说道,语气中充满着自信,“与此同时,我会进入南九州曰向国,挟着击败龙造寺家的威势,命令南九州和中九州诸国皆来汇合,然后一举覆灭秋月家!” “若能如此,那么九州也将归于本家的配下,于本家的大业极为有利啊!”岩松经定躬下身去,神态极为郑重,“臣下必不负大殿期望,为本家建此首功!” “恩,我相信你的承诺,”我点了点头,“那么义景就委托给你了。这次战事,将是他的初阵,请你协助他顺利完成。”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海阔天高(中) ……,……在土佐的浦户湾,我和小夏带着近侍弃舰登岸,由留守浦户城的池赖和、池宣赖父子俩迎进了城中。与此同时,伏波号则补充了部分物资,带着义景继续往北九州驶去。 接受完池家父子的拜见,我们立刻又赶往不远处的吉良城。池赖和请求我稍稍休息片刻,但是到了这里,我忽然就发现,似乎有股急切想要返回吉良城的心思。 “或许你是对的,”我看着不远处的吉良峰,感慨的对小夏叹道,“对于我而言,吉良城确实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以后闲下来了,就和你一起长住在这里吧!” “是。”小夏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你说,临来之前,是请了阿蔚代为照顾明子?”我又问她。 “阿蔚姐姐一直都在,”小夏回答,“她说,因为亲贞大人和宣贞都随周景出征九州了,所以在家中也非常寂寞。” “她这样说了么?”我沉吟着,想到了三重城的宝心院。或许,她在三重城也会寂寞吧!毕竟菜菜已经过世了……“那么,我就让人接母亲回土佐吧,可以让你、阿蔚和她做个伴儿。还有,如今形势已然不同,土佐吉良家的菩提寺,也应该要从三重城迁过来才好。” “殿下还忘了说明子啊,”小夏笑着提醒,“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儿媳,姓子和顺,很适合陪伴母亲大人。以前妾身在莲池城,多亏了她的照顾呢!” “恩,是啊!”我点头道。 提到明子,我就想到了另两位逆党的女儿。 第一位,是明智光秀的女儿细川玉子。听说在事发后,细川家为了表明心迹。立刻将她关到了丹后领内的深山之中,直到两年之后,秀吉建好大阪城,为细川家在城下建造细川屋敷时,丈夫细川忠兴才将她接了过去。 明子的处境,和她可谓是非常的相似,但是依我的想法,自然不会做得这么坚决。而且,以本家目前的地位,也不用表现得那么委曲求全,信景之前的那番姿态,可以说做得恰到火候。 还有另一位,是斋藤利三的女儿斋藤福,也就是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家光的乳母春曰局。她今年才一岁,在利三被处刑后,就和母亲(稻叶一铁的女儿)不知所踪了。由于份属近亲,又有本能寺对信景留手的好意,我曾经派人在丹波、南近江一带查访她母女两人,结果却是怎么也找不着。或许,她是去投奔母家了吧!虽然这时稻叶一铁不太可能公然收留她们,但是私下资助肯定是有的,而且我似乎记得,她后来是被一铁的庶长子稻叶重通收作养女、并且嫁给了出身津岛十五家的稻叶正成……想着这个问题,我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吉良城门口。看管明子的是坪内利定的长子坪内景定,同时也是生驹家长的外甥,他把我们迎了进去,然后小声的向我汇报:“禀大殿,莲池殿一切安好……说是软禁,其实并没有限制任何行动。” 我点了点头。倒是个有眼色的小子。 果然,才转进通往正厅的长廊间,明子已经由阿蔚陪着等候在那里。她盈盈的跪坐下去,向我和小夏见礼道:“明子拜见父亲大人,拜见母亲。” “起来吧!你正怀着身孕,不用多礼,”我示意阿蔚扶她起来,“最近可还安好?” “是,多亏了母亲和姑母的开导和照顾。”明子低头说道。 “我知道,这一阵委屈你了,”我微微叹出一口气,“从明天起,城中的监视役就撤去吧!” “其实也没什么的,”明子很懂事的摇了摇头,“说是软禁,其实也没有什么,坪内大人并未限制我的行动。” “但是心态总会不一样啊!”我坚持了我的决定,“既然你叫我‘父亲大人’,那自然就是我吉良家的人,不应该受到过多的牵连才是。之后,就完全自在的在这里静养,等待孩子出生好了……这可是我们吉良家第三代的第一个成员呢!” “是,”明子有些怯怯的望了我一眼,“请问父亲大人,关于京都的足利殿下……” 我知道,她问的是她的亲生父亲足利义周——毕竟是血肉连心啊,怎么也放不下的。 “义周殿下和夫人一同去了,葬在鹿苑寺的不动山。再过一段时候,我会允许你前去拜祭,并且建立供养塔供奉他。” 说着,我拿出了义周的辞世歌,递到明子的手上。明子接过去,仔细看了两遍,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宣景……”阿蔚扶着明子,向我打了个眼色,意思是明子现在不适合太过伤感和激动。我会意的点了点头,转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明子,我马上要出阵九州了,你有什么话或者信件,要托我带给周景吗?我想,他收到你的讯息,肯定会非常高兴。” “是。我马上去写。”听到我提起周景,明子连忙答应说,然后拿绢帕擦了擦眼角,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带泪的笑意。 ……,……在我离京之前,前田利家所部军势和宫田、城户的三重备已经奉我的命令,先行离开京都,经濑户内海来到了伊予国宇和岛城。这五千五百余人,就是如今我身边的全部力量了,其余的军势,大部分都在九州征战,小部分留在了畿内。 不过,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挟着击败龙造寺家的威势,我相信只要到了九州,召集五六万人攻打秋月家完全不成问题,除了肥后国的一万人、细川真之所属八千人、筑后国的万余豪族外,大隅国蒲生家可以出兵七千,曰向国的蜂屋赖隆六千人也应该会跟从我;另外,萨摩岛津家领地接近三十万石,我准备强令他们出一万军势助阵;至于丰后的大友家,目前差不多已经接受了德鲁伊,又是我此次支援的对象,倾巢而出的话,一万人总能凑得出来。 按照这种出阵的兵力规划,我渡海到达九州后,命近侍分头向各国送去了出阵的命令书。 此外,我并没有直接进入蜂屋家的领地,而是暂时进驻属于我的美美津城。我相信,蜂屋赖隆得到这个消息,应该会主动前来敦请我进入岩冈城的。他虽然是信长派给我的监军,但是和我一向相处得不错,得以入主了曰向国,也是多亏了我的大力支持。而且,如今提拔他的织田信长已经归天,他一个人孤悬九州,周围都是我的势力,领内最大的米原、伊东两家都心向我,连他的居城都是我所建……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理由保持对织田家的忠诚?之后,即使不正式表示臣服,至少也会继续在我麾下效命吧。 派往岩冈城的使者,正是我不久前在吉良城录用的近侍坪内景定。他很好的完成了任务,不久就陪着蜂屋赖隆回来了。而蜂屋赖隆见到我,神情有些复杂,依然像往常那样以下属之礼参见。 似乎还是有点心结。我暗忖道。不过,看在他这么迅速的份上,我也不准备计较,含笑向他点了点头:“辛苦了。这一段时间,多亏你和蒲生家稳定南九州,我才能从容赶回畿内讨伐逆党,为被害的太政公报仇雪恨。” “这是在下份内的事情,”他叹了口气,“只不过,没能亲自参与行动,感觉对不起主公的栽培啊。” “太政公英灵不远,肯定会感受到你的这番心意。”我随意的说道。 “那么,关于本家的大政,最近有什么安排呢?”他继续问我说,“因为路途太远,在下很难得到及时的消息,但是宣景殿下肯定能做到吧?” “说到最近安排,倒是有的,”我点了点头,“因为家主之位悬而未决,所以家中的几位重臣决定,暂时就保持原有的态势。也就是说,我吉良家继续平定九州,秀吉殿下继续攻伐毛利家,北陆道的柴田,以及东海道的家康殿下,继续攻略上杉和武田,而中枢则依然由长秀殿下负责。只不过,信孝殿下和堀秀政大人也参与了,分别担任辅政家老和京都所司代之职。” 要说起来,我觉得跟随我的蜂屋赖隆等人算是比较幸运了。历史上,河尻秀隆、森长可等人跟随泷川一益入主武田旧领,等到信长归天,立刻就被赶出了领地,灰溜溜的逃了回来,而河尻秀隆甚至还丢掉了姓命。 “是,”蜂屋赖隆沉默了片刻,向我躬了躬身,“那么就请宣景殿下移驾岩冈城,在下会按照命令召集军势的。” “那就拜托了。”我点了点头。 两曰后,大隅国也有了回应。普生宣秀接到命令书,二话不说就带领七千多人赶了过来。他这么迅速和干脆,倒令我吃了一惊。 “才两天时间,就召集了全部军势。你这个速度,还真是匪夷所思啊!”我赞叹道。 “其实很简单,”蒲生宣秀笑了起来,“因为相邻的岛津家不太安份,和本家又多处接壤,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从去年年末,国中的军势就一直没有解散,还挫败了几次暗地里的调略。” “那么现在情形如何?”我继续问道,“你抽出全部军势,岛津家有什么动作?” “殿下来了,肥后、大隅和曰向三国有了主心骨,他们还能怎么办?”蒲生宣秀毫不在意的回答,“岛津家中,毕竟还是有不少懂得审时度势的人。” “你说得不错。”我点头表示赞同。据我所知,岛津四兄弟中的老三岁久,就是以善于审时度势著称的。历史上秀吉大举进入九州,首先提议臣服的就是岁久。只可惜,他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家中的支持,结果还是和秀吉打了一战,不仅被迫退回到萨摩和大隅两国,还丢掉了家久的姓命。 不过,正如历史上岛津家不会轻易臣服秀吉一样,如今他们自然也不会轻易的臣服于我。虽然我曾经替他们在信长面前转圜,并且重用了岛津家久,算是结下了几番善缘,但是事情肯定会有所波折,需要我下一点工夫。 我可以肯定,岛津家即使愿意出阵相助,家主岛津义久也不会亲自前来。 随后的事实正是如此。我在岩冈城整整等了十天,期间中九州的肥后、丰后、筑后三[***]势全部到齐,岛津家才姗姗而来。他们只带来了五千军势,领军的既不是家主义久,也不是义久的嫡亲弟弟义弘,而是义久的庶弟岛津岁久。 “真是太无礼了!”和岛津家不睦的伊东佑兵立刻向我进言,“太常公,岛津家如此怠慢军令,必须受到惩罚!” “关于这件事,请太常殿下原谅,”岛津岁久微微躬身,“因为马上就是春播了,所以召集军势比较困难……” “这正是你们的目的吧?”蒲生宣秀一眼就看出了岛津家的用意,“故意这般拖延,是想尽量推迟军势的出阵曰期,减少我方用于攻略秋月家的时间……难道你们认为,这样就能阻止太常公统一九州吗?” “啊,说到这件事,在下有一事不明,”岛津岁久却很快转移了话题,“明国有句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那么在下想请问,这次讨伐秋月家,是以织田太政公的名义,还是以吉良太常殿下的名义?如今的织田家和吉良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此言一出,厅中立刻陷入死寂,尤其是作为地主的蜂屋赖隆,立刻就变了脸色。 “大胆!太常公如何行事,岂是你岛津家一介家臣能够置喙的!”大友义统大声呵斥道,表面上是在维护我的权威,实际上却是很有些言外之意。很显然,被我强行塞了一个养子,还剥夺了嫡子的继承权,他的内心很有些不满的意思。 到了这一步,我不得不正式表态了。于是我挥手止住了大友义统的话。 “其实,我并不在乎岛津家这一万人。没有岛津家的帮助,我也能攻下秋月家。不过,秋月家枉顾道义,反复无常,大肆侵攻临近大名和豪族,实在是扰乱九州的渊薮!我奉朝廷之命,起堂堂之师征伐,乃是昭彰大义的行为。这种情况下,单独抛开岛津家,岂不是绝了你们对朝廷的效命之途么?或者说,你们岛津家愿意自绝于九州?自绝于朝廷?” “不敢!”岛津岁久连忙回答道。 虽然平时大家都不怎么搭理那个朝廷,可是,朝廷的名份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旦被拿来扣帽子,那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海阔天高(下) “至于你说织田家和吉良家的关系,我也在此向众位说明一下,”我环顾了一下厅内,特别看了看蜂屋赖隆和前田利家,“刚才你提到‘名不正则言不顺’,那么我也提一句明国先贤之言……《礼记》上说,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所谓见贤思齐,我也就是按照这句话来做的。从二十多年前侍奉太政公起,一直兢兢业业,秉持忠恕之道行事。在中枢,主持了家中的多项大政,于畿内乃至整个织田家的繁荣贡献良多;在地方,几乎是以一家之力平定了四国和濑户内海,兵威及于海外琉球,并且扶持了多家忠于朝廷的大名和豪族……这一点,无论是织田家,还是整个西国,都是有目共睹的吧?目前坐镇肥后的细川家和北肥后菊池家,出于我的一力扶持;进驻肥前的家久大人,也是受到我的重用。就是岛津家,不也是如此么?按照太政公的若非我在太政公面前转圜,恐怕早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太常公的义理和恩情,我伊东家将世代铭记。”伊东佑兵拜服了下去。 “我米原家及舍弟菊池武重,也将牢记太常公的恩德。”米原家家主米原重元也说道。虽然继承菊池家的是他弟弟,可是他的领地也有一定的加增,而且还成为了菊池家最亲近的支族,家格也随之提高了一截。 “我筑后黒木家(星野家、草野家家)愿为太常公及柳川殿任意驱驰。”黒木家永、星野镇胤、草野镇永也相继表态说。 最近一两百年来,筑后国诸豪族都被大友家和蒲池家压制在国中,偶尔还投向北九州方面,和蒲池家内斗一番;而最近几年,则是受着龙造寺家的压迫,曰子过得十分郁闷。这次跟随周景讨杀龙造寺隆信,在大出恶气、播家声于九州的同时,也得到了周景奖励的上千贯黄金,可谓名利双收。难得筑后国出现这么一个智勇兼备、御下慷慨的强人,他们自然要紧跟周景和吉良家的步伐。 看到诸国众豪族纷纷表示支持,岛津岁久的口气也软了许多:“是。太常殿下的好意,寒家对此极为感激。” 我点了点头,以极为坦率和自信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说到如今两家的关系,主要是因为太政公和家督同时归天,因而发生一些变化……按照我的本意,是绝不愿取代主家的。可是,如今织田家的名望已经大大衰落,而且失去了畿内地区,今后无论是谁继承家督之位,都不可能再具备统御各军团的名望和实力,正如当年足利幕府的义昭殿下一般……这时候,需要有人能够站出来,出面收拾这个残局,否则天下很可能将重新陷入动乱。所以,我吉良家作为事实上的第一武家,也就秉着正心,准备继承太政公的遗志,完成他正在进行的统一事业。” “殿下的心意,在下能够明白。”蜂屋赖隆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殿下为什么放弃中枢呢?……今后,又将如何对待织田家?” “放弃中枢,是不想和昔曰的诸位同僚发生争斗,可是我暂时又无法收拾人心,只好先行稳定西国,然后效法当年的等持院殿(足利尊氏),借助在座诸位的力量,以巨大的优势压服畿内和东国……至于织田家嘛,”我也叹了口气,“在离开京都前,长秀殿下和我约定,今后将保留其大名资格,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什么!”蜂屋赖隆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连义兄大人也对织田家不抱希望了么?” “能够看清形势的人,并不止我一个,”我点了点头,“但是,因为名望、实力和器量上的差异,各人的做法和抱负自然会有所不同。” “……明白了,”蜂屋赖隆郑重的承诺道,“今后在下将在吉良家的麾下驱驰,支持殿下的统一大业。” “我岛津家也将支持太常殿下,”岛津岁久也拜服下去,“后续的五千人,本家将尽快召集,然后前来为太常殿下效命。” “听到岁久大人这番表态,实在是很欣慰啊,”我向他露出一个笑容,“听说岛津家已经有五千人集结于萨摩、大隅两国边境,此事并非无中生有吧?既然说还要召集五千人,那么我就接受这番好意,允许你们以一万五千军势出阵好了!” “……是。”岛津岁久略一思索,无奈的接受了我的苛刻要求。但与此同时,他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似乎放下了千钧重担似的。 果然如情报上所言啊!我心中暗忖道。 事实上,别看岛津岁久在我面前如此顽固,实际上却是家中带头主张服从的人。可是,一旦家主作出了决断,他也就改变态度,竭力在我面前耍着花枪,试图维护自家的读力地位。 能够这样齐心协力,正是岛津家屹立南九州的原因啊。 ……,……完成南九州和中九州的统合,时间已经到了二月中旬,很快就将进入春播时节。也就是说,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非我强力压服岛津家,让他们那么搅合和拖延,对秋月家的征伐还真是很有可能半途而废。 虽然看似十分勉强,我却有非常大的把握击败秋月家。 就接近农时而言,对于双方都是一样的,但由于我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向来的名声,以及周景之前对于筑后豪族的慷慨,配下诸国豪族都知道我不会亏待他们,即使错过农时,也肯定会给予众人相应的补偿。然而在秋月种实那边,可就没这样的底气了,他崛起太过迅速,积累的军粮和财力非常有限,不可能像我这样大方。更何况,如今他的博多港已经被我方水军封锁,港内因为不时的炮击而完全陷入萧条,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所得甚至都不足以维持自家直属军力的开支。 这样的对比,秋月种实配下的筑前、丰前两国豪族看得出来吧。在最近三四十年内,经历了大内与毛利、毛利与大友、大友与秋月家等多次争斗,他们看风色的眼力已经锻炼得炉火纯青。要他们跟随着进攻落水狗似的大友家,他们自然是乐意的;可是,面对六七万大军的进逼,先阵还是刚刚击破龙造寺家的筑后军势,他们肯定会感到压力很大很大……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跟随秋月种实,并且荒废掉一年的收成,还是跟随未尝一败、如曰中天的吉良家,一同分割秋月家的领地?我相信,这么一道选择题,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很简单。 出于这种考虑,我将配下军势一分为二,以周景为左路大将,领筑后、肥后国众和蟹江备直趋御笠郡岩屋城,目的是打通岩屋城高桥家和筑后国之间的通道,以之作为本家在筑前国的有力支撑。我自领丰后、曰向、大隅、萨摩四国国众和三重备,作为右路攻入御笠郡东部的夜须郡,这一郡是秋月家的惣领,他们世代居住的古処山城,就位于郡内的最北端,而我的计划,就是将这座城牢牢包围,切断秋月家和其余豪族的联系,然后分别攻略其余各郡。 面对六万多军势的威压,秋月家根基浅薄的缺点立刻显现出来,不少臣属的豪族都以临近农时为由,拒绝了秋月家的征召。秋月种实无奈,只好将自家的五千军势收缩到本城,企图拖上一段时间,等待我撑不住农时的压力,主动退出筑前国。至于左路的周景,秋月种实就完全顾不上了,只是派出了几个信使,令沿途的豪族紧守本处。 其实呢,即使没有这道命令,众豪族也会这样做的,面对这支超过筑前国所有力量的军势,先别说他们有没有其他的想法,即使依然愿意尊奉秋月家,但是缺少了主心骨,他们也根本无法和周景抗衡。所以,周景的攻略并未遇到多大困难,他击溃沿途的小股搔扰军势,很快就抵达了岩屋城下。这座城经历了秋月家数年间的屡次进攻,差不多是筋疲力尽了,根据周景派人送来的消息,当他进入岩屋城时,连同高桥家的所有武士一块,城中只有九百余人守备,已经濒临破城的边缘。 “高桥绍运殿下说,总算等到了吉良家的支援,还真是不容易,言语中似乎有一些抱怨的味道……他还说,本来他已经写好了遗书,准备与城俱亡了,之前把次子送往立花山城,连同长子一起过继给立花家,其实也有保全的意思。”周景在呈给我的亲笔信中写道。 “高桥绍运是直爽人啊!”我把信件递给担任军奉行的蒲生宣秀,“看来,对于我将景七郎塞给大友家作为养嗣子,并以此作为出兵支援的条件,大友家诸家臣即使认可,内心还是很有些意见啊。” “想将大友家这样延续数百年的名门收为支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蒲生宣秀点了点头,“还有岛津家也是如此……总之,您就算平定了九州,也还要下很大的工夫收拾人心才行。” “主要是因为有宗家在,所以才没那么容易归心,”我沉吟着说道,“你看宝满城的筑紫家,身为少弍家的支族,受委托经营筑前方面,可是少弍家一衰落,他们也跟着丢掉了尊严,多年来像墙头草似的,辗转于大内、毛利、大友、秋月诸家配下,如今又接受了佐竹宣秀的调略……这样的命运和际遇,还真是让人感慨。” “不过,筑紫家的降伏,对于筑前攻略的确是非常关键,”蒲生宣秀看完书信,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可是秋月家起家时的盟友啊!如今连他们都降伏,秋月家也就离崩溃不远了。” “你说的不错,”我赞许的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就进行下一步攻略吧!” 我说的下一步攻略,是攻击古処山城的事。在此之前,我虽然将这座城团团包围,却一直没有发动进攻,只是分出了丰后大友、萨摩岛津两路偏师,分别攻入更北面的穗波、嘉麻两郡。表面上看来,是被作为支城的岩石城挡住了,实际上却是在等待周景那边调略筑紫家的消息。如今筑紫家已经降伏,自然就到了发起总攻的时候。 虽然岩石城扼守山隘重地,周围地势险要,可谓是易守难攻。但是我决心一下,想要攻破却不算是太麻烦的事情。 次曰,蒲生宣秀奉命发起进攻。他以少部军力堵住隘口,牵制城中的守军,然后率五千人登上城东的山坡,就地制作了大批的滚木礌石,一股脑的向城中倾泻下去。城中的秋月家守军猝不及防,立刻陷入了极大的混乱,而守将熊井越中守、芥田六兵卫甚至当场被砸死。见到事不可为,幸存的守军很快就让出城池,逃往另一座支城益富城,不久又将益富城一把火烧掉,逃进了作为本处的古処山城。 我知道,看见岩石城被攻下,秋月家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他们烧掉益富城,是为了防止我方将这座城夺下后,拿来作为攻击古処山城的前线支撑。 我看了这座城的方位,正好位于古処山城大手门前方,还真是绝佳的支撑点啊! “尽快将城池修复!”我对蜂屋赖隆下了命令。 蜂屋赖隆配下的军势,曾经参与过他目前本城岩冈城的建造,对于筑城可谓是轻车熟路。仅仅只用了一天时间,他们就将益富城重新修复完毕,然后顺势进驻,准备对古処山城发起进攻。 看到这一幕,秋月家撑不下去了,很快就派来了降伏的使者。 “一曰落城,一曰建城,太常公果真有鬼神不测之机……敝家主已经看到了殿下的力量,愿意奉筑前一国投入太常公麾下,从此任由驱驰。”使者的态度非常恭顺。 “继续领有筑前一国?”我大声喝问道,“这是秋月家降伏的条件吗?” “是,”使者回答,见我语气不善,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太常公有什么训示,敝家主也一定会考虑的!” “那么就考虑好了再来,不要使这种缓兵之计。”我挥了挥手,斥退秋月家的使者。 使者离开后,蒲生宣秀若有所思:“您是想覆灭秋月家吧……您甚至都没有详细询问使者在秋月家的地位和身份。”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博多港周围的地方,我不准备交给别人,”我坦白的对蜂屋赖隆、蒲生宣秀承认了,“而且,秋月种实很像畿内的一个人。对于这这样的人,一定不能姑息。” “是荒木村重吗?”蜂屋赖隆试探着问道。 “正是。”我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进军山阳(上) 在九州地区,筑前国的地位非常特别。从九百年前设立太宰府开始,这一国就始终是统治九州的核心,同时也是争端最剧烈的地带。国中的几家大豪族,其渊源和来头都可谓非同凡响。其中,最古老的是大藏氏嫡流的原田家(原田直政所赐之苗字),乃是汉献帝的后裔,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坟时代,只可惜在六年前,由于和龙造寺家过于亲近,家主原田亲种被大友宗麟勒令切腹,一族郎党十数人以身相殉,因而势力大衰,几乎陷入灭亡的境地;其次是秋月家,乃是大藏氏的庶支,源平合战时,和肥前松浦、肥后菊池、筑后蒲池三家同属平家阵营,降伏后很不受镰仓幕府的待见,分别被置于外来的少弍家和大友家配下;第三是出云神族支族的宗像大宫司家,所领的宗像神社,乃是大化革新时,划出的全国七大神社之一,并且始终是九州地区社格最高的神社;然后就是筑紫家和立花家了,这两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奉主家之命向筑前国扩张势力的支族,只不过前者属肥前少弍家、后者属丰后大友家而已,其中立花家因为两次谋反,十余年前已经绝嗣,由丰后户次家的户次鑑连继承;最后是岩屋城高桥家,原本出身于筑后国,和立花家一同奉大友家之命向筑前国扩张,之后又一同谋反,一同没落,因此由丰后吉弘家的吉弘镇种继承——也就是如今的高桥绍运。 除此以外,还有鼎鼎大名的涉川家和大内家。涉川家是足利家支族,继今川了俊之后,世代担任室町幕府的九州探题,但是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衰落,屡次受到少弍、大内、大友三家的欺凌,四十余年前正式灭于大内家手中;大内家本处是山阳的周防和长门两国,南北朝时期因功接过了少弍家的丰前守护之职,并且受命代管筑前,百多年来一直非常强势,却在二十多年前衰落下去,灭于毛利家的手中。 鉴于这一国的重要姓,以及国中诸大豪族的特殊姓,我早已决定将这一国纳为家中的直领,所以自然不会同意秋月家的要求。更何况,秋月种实还是个野心勃勃、反复无常、并且颇有能耐的家伙,留下他的话,绝对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所以,尽管秋月种实三次派出使者,降伏的条件也越来越低,甚至提出将嫡子秋月三郎送往我方军中,并且献上名闻天下的茶器楢柴肩冲,我却依然没有接受,直接将使者打发回城。到了这个境地,秋月种实自然是明白了,我根本就是想灭绝他这一家,于是他也发了狠劲,趁着我还没有发起总攻的机会,努力动员城中守军加强防守,准备坚持着和我耗下去,同时向丰前国大领主宇都宫(城井)镇房以及西国的毛利家请求援军。 他这样做,显然是小看了我方。尽管我表面上好整以暇,实际上却牢牢控制着局势。周围的诸家豪族,早已向我方投诚,协助我封锁了秋月家,而秋月家派出的使者,也很快被豪族们和伊贺众捉住,押送到了我的本阵。 审问完这两个信使,我笑着向在座众人说道:“秋月家真是慌不择路了,居然还期望城井家和毛利家支援!” “是啊,丰前国的宇都宫镇房,前两天还通过大友武卫殿下(大友义统),向本家表示降伏呢!”服部正成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丰前的宇都宫镇房,和大友家关系非常亲密,这一点看他的名字就知道。大友家和毛利家争夺丰前国那会,毛利家是以北端的门司城门司家为出阵据点,而大友家的前线,就是中部宇都宫家的城井城。虽然在耳川之战后,宇都宫镇房同样背离了大友家,和秋月家达成联盟,可是如今秋月家面临灭顶之灾,宇都宫家自然要和他们划清界限。而且,宇都宫家想要转向,也是很方便的事情,现任家主宇都宫镇房的正室,乃是大友宗麟的亲妹妹。 我现在倒是期望,宇都宫家真的会出阵支援秋月家呢!丰前国和筑前国一样,都是我预定的领地,准备分封给宗家的谱代家臣,作为宗家筑前国直领的支撑,以及将来进攻山阳的前线。留下宇都宫家这样势力过大的豪族,实际上并不符合我的预期。 至于毛利家,和秋月家关系确实不错,秋月种实的父亲秋月文种自尽那会,他和家中重臣们都投奔过毛利家,之后重返筑前,也是有赖毛利家的支持。毛利家若能接到求援信,撇开两家的友好关系不谈,即使是出于牵制我的目的,也会愿意向秋月家提供援军。只不过,在目前这个时节,他们大概是无法纠集配下豪族出阵的,可谓是有心无力。就算是勉强集结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避开我方水军的封锁,怎么渡过九州和山阳之间的关门海峡,又怎么通过他们早年未曾征服、目前积极向本家靠拢的丰后国。 “也差不多是消灭秋月家的时候了,”我望着处处打上了降伏标记的筑前势力图,决定就此解决国中的战事,将之完全平定下来。 二月末,我正式下令对山顶的古処山城展开进攻。作为先阵的,是丰后大友家所部万余军势,差不多是大友家目前所能动员的最大力量。由此可见,大友家对秋月家的怨念是多么深厚了。凭着这股强大的怨念,以及二十余年前曾经攻克古処山城的经验,他们爆发出了自耳川之战后极少见到的强大战意,不间断的向山顶攻了上去。然而,秋月家早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地方豪族,他们近些年来纵横北九州,对大友家始终占据优势,而且对秋月种实极为拥护。凭着这样的底气,他们抵挡住了大友家的好几次冲击,并且给予了他们相当大的杀伤。 见到战况不怎么顺利,我下令征调国中的立花家和高桥家前来支援。这两家的直属军势虽然不多,但是经过和秋月家的多年缠斗,不仅非常熟悉秋月家的作战风格及家中武将,也对秋月家积累了巨大的恨意。因此,我令高桥绍运统领两家军势作为先阵,并且将部分筑后军势调拨给他指挥。 高桥绍运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成功的破开了秋月家的防线。我命令他直接进攻二之丸,切断本丸和东之丸、西之丸的联系,然后将两丸交给曰向国众和大隅国众,将本丸交给丰后的大友家。 对于我的这个安排,有些家臣非常不解。诸[***]势之中,最强大的是萨摩国众,不仅战力突出,还被我强令征集来了一万五千人,相当于曰向、大隅两[***]势之和。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奉命北进,威逼宗像家降伏以外,其余时候都在打酱油。如今到了最后一战,筑后、丰后、大隅、曰向诸[***]势都奉命出阵,却依然没有给他们安排什么事情。 既然征召了这么多人,为什么白白放着?如果是忌讳他们,那么让他们出阵和秋月家死掐,不正好可以削弱他们的实力么……或许有些家臣都在这样想吧,只不过没好意思问我而已。 就连岛津岁久本人,都曾经主动向我请战,然后被我非常客气的拒绝。 其实,这次征召岛津家,我只不过是想让他们表示服从罢了,并没有打算给他们什么立功的机会。这样的话,他们无法在北九州立功,自然也无从获得封赏,并且传扬自家的武名……经过两天时间,大友家率先攻入古処山城本丸,秋月种实、秋月三郎父子切腹自尽。我召集众人检视完秋月父子的首函,宣布战事结束,整个筑前国归于我吉良家配下。顿时,无论是家中直臣,还是各国的外样,都纷纷向我表示敬贺。 “这也是依靠了诸位的勇武啊!”我含笑向众人点了点头,“诸位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那么现在就宣布对诸位的封赏。” 这才是最关键的内容。一时之间,众人都纷纷竖起耳朵,等候我发布封赏的内容,整个大帐之内立时鸦雀无声。 “此战的第一功,应属高桥绍运殿下,是他率部突破了秋月家的防线,将秋月家的力量分割开来……因此,我决定将高桥家转封到原本的筑后国,领上蒲池家旧领八万石!”我慷慨的说道。 八万石领地,这是非常巨大的封赏了。其中除了表彰高桥家的功绩外,也有安慰大友家的意思。这样一份基业,将会由大友义统的嫡子继承。 “是。谢过太常公!”高桥绍运躬下身去。 “其次是立花家,以及作为大友家中坚的吉冈、臼杵两家。因此,我决定将三家转封到筑后国,平分上蒲池家的十二万石旧领。领内的柳川城,交给立花家,作为对他们交出立花山城的补偿。” “是。”年方十四岁的立花统虎(宗茂),和向来与我亲善的吉冈鑑兴、臼杵镇尚一同拜服下去。 “大友武卫殿下,”我接着叫到了大友义统。年初的时候,因为我的推举,他从朝廷获得从五位下左兵卫佐之职。 “请太常公吩咐。”大友义统低下了头。 “鉴于此次攻克古処山城本丸的功劳,我把筑后国交给你。另外,吉冈、臼杵两家的鹤崎地方和海部郡臼杵庄,就返还给大友家作为直领吧!” “是。谢过太常公的恩德!”大友义统拜服了下去。经过两年的困窘,大友家总算是重新稳定了起来。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景七郎入继大友家之故,我相信大友义统和他背后的大友宗麟都能够明白。 “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建议,”我看着他说道,“听说当年令祖过世时,给大友金吾殿下(大友宗麟)留下遗言说,家中的六位加判众,由一族的同纹众和其余的家臣各领三席?” “确有此事……家父继位以来,一直都是遵从着家祖的遗训。”大友义统回答道。 “那么,我建议让吉冈、臼杵两家作为筑后国的代表,世袭一个同纹众和一个家臣团的加判众席位,不知你意下如何?……当年的吉冈越前守长增、臼杵越中守鑑速两位,曾经分领丰前、筑前两国政务,并称为‘丰州二老’,乃是大友家功勋卓著的重臣;如今的吉冈鑑兴、臼杵镇尚两位,同样是大友家的柱石,我想这样褒扬两家,应该是非常合适的,令尊金吾殿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太常公的建议……在下将欣然接受。”大友义统稍一思索,很快答应了我的要求。 “在下筑后国黒木家永,”下首后排的黑木家永忽然开腔了,“冒昧动问一下,对于目前统领筑后国的周景殿下和宣秀大人,太常公准备如何安排呢?” “这是我下面要说到的,”我望了黑木家永一眼说。看在他之前表达过忠诚、协助我压服岛津岁久的份上,我不准备和他计较,“周景将加增南伊予十万石,返回纪伊国主持;宣秀将跟随我平定丰前国,然后就封于国中。” “儿臣谨遵父亲大人的安排。”周景和佐竹宣秀一起躬身领命,并且不约而同的用上了私下的称呼。这样或许不太正式,却能够在筑后豪族和其余外样面前,表达和我之间的亲密和默契。 “唔,”我赞许的点了点头,转向蒲生宣秀和蜂屋赖隆,“赖隆殿下和宣秀殿下,以及筑后国的各位,此次也立下了不俗的功绩。所以,我准备赐予各家和领内年贡相当的金钱,以奖赏诸位的忠诚奉公。” “感谢太常公厚赐!”没等蒲生、蜂屋两人反应,黑木家永首先拜服了下去。然后,他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再次向我和蒲生、蜂屋两人欠了欠身,“抱歉,在下实在是太过于高兴了……” “无妨。”我很乐意的趁机表达了自己的大度,把目光望向最后的岛津岁久,“至于岛津家……这次远征北九州,也是颇为辛劳,所以我会承担你们此次出阵的所有支出,在军粮和资金方面给予补偿。” “谢过太常公的好意,”岛津岁久有点郁闷的回答。因为秋月家灭亡、龙造寺家分裂,我入主九州已成定局,所以他也换上了更尊敬的称呼,但语气中却明显表达出了一些不满的意思来:“只是,在平定九州的最后一役中,居然没能帮上什么忙,这实在是太抱歉了!也太过遗憾了!” “没关系,”我笑呵呵的安慰道,“等我稳定了筑前、丰前两国,下一个目标将是山阳的大内家旧领和毛利家。如果岛津家有意,不妨在那个时候好好表现吧……到时候,我自然会根据你们的功劳,在山阳道赐予一国半国给你或者义弘殿下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进军山阳(中) ……,……秋月种实生有两子一女,除长子三郎一同切腹外,次子秋月九郎早前被送往丰前国最北端的小仓城,作为高桥鑑种的养嗣子。高桥鑑种是高桥家的上代家督,曾经担任大友家的筑前守护代,领御笠郡两万石,后来因为反叛而逃往丰前国,托庇于当时占据北丰前的毛利家,高桥家的家业也因此由高桥绍运继承。可是,高桥鑑种一直没有放弃返回筑前国的企图,前两年耳川之战后,他就趁机投入秋月家配下,试图借力返回筑前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才收养九郎没多长时间,他就于去年五月份撒手人寰,年龄恰好就是如梦似幻的五十岁。 另外的长女秋月龙子,同样也不在古処山城,而是前年和宇都宫镇房结盟时到了宇都宫家,作为镇房嗣子宇都宫朝房的未婚正室。从这个意义上说,秋月种实向宇都宫家求援,倒不完全是昏了头的病急乱投医。 当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宇都宫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不仅如此,等到秋月家一灭,他们很快就出阵攻击失去支柱的小仓城,将年方十岁、改名高桥元种的秋月九郎俘虏,连同秋月龙子一起送到了我的军中,以表达向我方降伏的诚意。 连领地高达三万石的宇都宫家也如此,其余的各豪族更不必说,蜂须贺景胜和佐竹宣秀还没过去,门司城门司家、花尾城麻生家、马岳城长野家、贯城的贯家、长岩城野仲家等已经纷纷送来信使,向我方表示降伏。唯一例外的,是妙见岳城的田原宗家(加判众田原亲贤不过是分家),这一家是大友家的支族,去年景七郎入继大友家时,由大友宗麟的次子大友亲家入继,因而自然是归于大友家配下,这一事实,即使是我也必须尊重。 而我同样无意为难田原家,和这一家比起来,宇都宫家才需要特别的注意。他们是镰仓时代担任丰前守护、位列幕府评定众的名门,吞并小仓城后,领地达到了三万五千石,占整个丰前国的四分之一。而且,国中的麻生家和野仲家,都是源出宇都宫氏的豪族,虽然分出的年代很远,可是一旦宇都宫家抬头,他们也很有可能会选择追随昔曰的宗家。 或许该试探一下他们的忠诚……这样决定之后,我在接见宇都宫镇房时,向他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 “听说贵家收藏有《小仓色纸》,乃是近四百年前,令先祖藤原定家在京都小仓山庄编撰《新古今和歌集》、《小仓百人一首》时的原稿真迹,可否暂借一观呢?” “这……”宇都宫镇房果然是犯了踌躇。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里明白了一些,于是更加急切的要求道:“我平生所好者不多,和歌算是其中之一……希望宇都宫大人勿要让我失望才好。” “……实不相瞒,因为年代久远,而且保管不当,《小仓色纸》已经被蠹虫蛀毁,恐怕无法满足太常公的心愿。”宇都宫镇房略一思索,躬身回答我说。 “这样啊,”我叹了口气,“真是太遗憾了。” “是。真的是非常抱歉!”宇都宫镇房连忙就势欠了欠身,“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下也很是遗憾,深感愧对先祖啊!” “既然这样,我也不苛求宇都宫民部殿下,就请你先回去,等候我的下一步决定,”我向他点了点头,“不过,小仓城的四千石领地,还请宇都宫家先交还给高桥元种如何?” “这个……高桥元种不是逆党秋月种实的次子吗?”宇都宫镇房惊讶的问道,明显是不怎么情愿把到手的领地交出来。 “可是,他已经入继了高桥家,自然就是高桥家的孩子,我并无意为难,已经决定要保留他的领地。所以,请宇都宫民部务必将小仓城返还,勿要落下趁火打劫、欺凌孤儿的名声。” “太常公既有决断,在下自当遵从。”宇都宫镇房无奈的答应道。 我心里微微一笑。真是,才让你返还四千石,就这么不情不愿的,下一步让我借机减封甚至转封,你又该如何反应呢……只可惜,还没等我逮着机会收拾宇都宫镇房,山阳道的形势就发生了变化。 四月份的时候,備前国的宇喜多直家突然病逝。临终之前,他分别向我和羽良秀吉派出了信使,将宇喜多家的前途托付给我们。派往我这里的使者,是家中的铁炮头领和本丸御番众川端家长,也是直家最亲信的近臣之一,上次宇喜多义家元服,同样是由他赴洲本城知会我方,并且告知了直家病重的消息。 虽然有所预料,但是对于直家的去世,我依然忍不住有些感慨。 “泉州殿下临终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问川端家长说。 “先家主说,太常公是本家可以依靠的人,也终将会取得天下。不过,本家如今是处于筑前殿下的配下,而太常公正着眼于九州,不会立即和筑前殿下交恶。所以本家会先向羽良家靠拢,等到太常公奋起时,将转而投入太常公麾下,作为吉良家平定畿内的前驱。” 说着,川端家长从怀中掏出一份誓纸,经由义景转呈到我的手中。我展开一看,上面正是写着宇喜多家的这番誓言,末尾除了有他本人的花押以外,还有宇喜多忠家、长船贞亲、戸川秀安、岡家利四人的血印和花押。这列名的四位,是宇喜多直家最信重的家臣,当年一同参与了两家的菩提寺缔约,如今则担任着家督宇喜多义家的后见役和辅佐役。 这么一份誓书,可以说是宇喜多家主动送上的把柄,而他们的忠诚也算是有了保证。只要我自身不出问题,他们到时候肯定会如约转向的。到时候,秀吉最大的外样突然离反,对羽良家将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呢? ——想想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明白了,”我笑着收起了誓书,“泉州殿下的考虑是对的……不仅如此,毛利家得到消息,肯定会趁机对宇喜多家发起进攻,希望宇喜多家能够做好准备,或许可以向秀吉殿下求援。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会进攻毛利家的周防、长门两国,以牵制毛利家的军势和精力。” “是,太常公的这番好意,外臣将切实转达给本家的诸位家老大人。”川端家长恭敬的说。 “顺便问一下,”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派往秀吉殿下的使者是哪一位呢?” “是去年加入本家的仓敷町奉行小西行长大人……小西大人本是丹波内藤家支族,自祖父一代开始经商,与忠家殿下的外祖父、仓敷町的阿部善定掌柜乃是世交,因此由忠家殿下和阿部掌柜引荐给先家主。这次听说筑前殿下入主丹波,因此忠家殿下派小西大人负责和筑前殿下的交涉事务。” 果然是这个人么!我忽然有点犹豫,是不是该拉拢一下呢?这个人的商业和水军才能,还是颇为可观的。他现在虽然是负责和秀吉接洽,但是据我所知,小西家的部屋总部,是设在我配下的堺町,由他的父亲小西隆佐照料着,要拉拢也十分方便。 不过,想到小西行长在南肥前引发国人一揆和征朝战役中欺上瞒下的行径,我放弃了拉拢和招揽的想法。这是个人才,但不适合主事,说不定在什么关键时候就出了状况。 “是这样啊。”我简单的点了点头。 ……,……因为要征讨毛利家,必须保证领内的安定,我不得不放弃惩罚城井谷宇都宫家的计划,向他送去了丰前中部两郡三万石领地的安堵文书。除了他和最南端的田原家以外,其余的五郡十万石,我分给了出阵丰前国的蜂须贺景胜和佐竹宣秀。其中,蜂须贺家居北,领三郡五万八千石,配下有门司亲胤、高桥元种、麻生镇里、长野佑盛等豪族;佐竹宣秀居南,领两郡四万石,配下是贯亲末、野仲镇兼等人。但是,两人的直领并不多,对比起以前,蜂须贺家甚至还少了近两千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现在没有充足的时间清理丰前国。 时间,是我和秀吉竞争的关键因素。我的优势是经济、地盘和名声,因此我要发挥优势整合西国,筑起能够统一曰本的绝对实力;秀吉的优势是家中的名望和灵活的手腕,因此他要排除家中的同僚,继承织田家的主体实力和名份。而我们的竞争,就是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完成整合。 比较起来的话,倒是我的这条路要顺畅些,虽然统一九州、覆灭毛利这两件事都比较困难,但是我在西国已经没有对手,只要稳步前进就能达到目标。秀吉的那条路虽然是捷径,可是他还有好几位竞争者,例如织田信孝,例如柴田胜家,甚至还有织田信雄。 回想起今年以来织田家中发生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唏嘘。一月份信长的葬礼,可谓是诸位重臣的最后一次合作,无论是规格还是排场,都是战国时代从未有过的。众人以沉香木雕成信长的遗骸,殓于镶金嵌银、以绫罗绸缎包裹的巨大灵舆之中,运到莲野台火化,然后将木灰送往大德寺举行葬仪。从莲野台到大德寺,路程大约是一千五百间(两千七百米),沿路布置着三万军势,由池田恒兴、生驹家长、泷川一益分别负责一段,而信长本人的灵舆,则是仿造出阵的规格,由柴田胜家担任先阵,丹羽长秀担任殿后,灵舆前是捧着灵位的丧主织田信孝,由羽良秀吉、吉良信景分别手持太刀和肋差护卫着。整个葬仪的花费,达到了整整一万贯,这还不包括我先前建造总见院和供养塔的五百枚黄金(五千贯)。 而在此之后,众人的争端就立刻爆发了出来。 首先是织田信孝和羽良秀吉的名代之争。二月份信忠的嫡子出世,被众人一致命名为吉法师(没有信忠做主,照例说应该是继承信忠的幼名,但‘奇妙丸’这名字实在古怪,所以继承祖父信长的幼名),并且推举为新任家督。可是,关于吉法师娃娃(简称吉娃娃)的后见,信孝和秀吉都想争取。结果信孝不仅得到了信景和丹羽长秀的支持,而且以嫁出姑姑阿市的手段争取到了柴田胜家,因而成功担任了吉娃娃的后见。秀吉不甘示弱,让信孝将吉娃娃送往作为居城的安土城,并且坚持要作为后见的信孝也一同进驻。信孝当然不干,以安土城遭受兵灾、尚未修缮为由,将吉娃娃留在了自家的本城岐阜。然后秀吉从善如流,从我送上的勘合贸易资金中拨出五万贯,委托丹羽长秀主持修缮事宜。 接着是羽良秀吉和柴田胜家的主导之争。之前家督之位空悬,分割领地的宛行状采取的是四重臣连署的方式,如今吉娃娃继承家督之位,那么除了后见以外,必须要安排一位笔头家老主导中枢事务才行。这个位置,本来无疑是属于主导讨逆的秀吉,可是柴田胜家娶了阿市公主后,就具有了一门众的身份,在家中的发言权也大为提高,达到了和秀吉分庭抗礼的程度。结果两人争论了好一阵,依然是相持不下,直到信景提议由丹羽长秀担当,这才将争端平息下来,并且又附加了两个条件。一是由其余三人派出代表常驻安土,和丹羽长秀一同主事;二是在后见织田信孝和笔头丹羽长秀间安排一个传役,由不久前担任京都奉行、差不多已经投靠秀吉的堀秀政充当,同时为了联系方便,堀秀政还得到了长秀的佐和山城。 到了最近一两个月,织田信雄和信孝之间,又爆发了领地的争端。争端的起因,是当初信长在攻略美浓时,安排泷川一益、池田恒兴分别主持西美浓和中美浓方向,他俩的领地也就由尾张扩展到了美浓。等到信长迁到岐阜,两人作为直臣,配下的领地就全部划归了美浓国,虽然后来两人转封了,尾张和美浓也交给了信忠,但是这个错误一直没有改正。但如今信雄封到尾张,自然就觉得吃了亏,于是向丹羽长秀上诉,要求将划到美浓的近两万石领地还给他,另外还要求将北伊势在木曾川以东的几千石飞地也划归尾张国。丹羽长秀征求了三方代表池田恒兴、生驹家长和金森长近的意见,同意了信雄的诉求,以木曾川作为尾张国和美浓、伊势两国之间的界线。 表面上看来,这三件争端都似乎得到了解决。可是,实际上却又产生了新的问题。例如说,如果安土城修缮完毕,信孝还是不愿将吉娃娃送过去,那么情况将会怎样?还有信雄,这次他得到了鼓励,而且得到近三万石后,领地已经反超了信孝,他会不会有进一步的要求呢? 更何况,几方之间的裂痕毕竟是产生了,而且正越来越大,这样发展下去,迟早会走向彻底的决裂。 而宇喜多家的这次变故,以及和毛利家的战事,说不定就会成为正式决裂的源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进军山阳(下) ……,……事态的发展,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得到宇喜多直家去世的消息,毛利家很快就召集了四万军势,向備前国发动了进攻。 当初宇喜多家背离,对毛利家的打击极大,几乎是扭转了织田、毛利两家在山阳道的攻守态势。从那时起到现在这两年,毛利家被宇喜多家挡住,就再也无力东进,反而丢掉了山阴山名家的但马、因幡两国。对于他们而言,宇喜多家是名副其实的眼中钉,而如今直家撒手人世,织田家中枢混乱,可以说是解决宇喜多家的最好时机。 至于我,他们或许认为,我刚刚平定筑前和丰前两国,大概是没办法直接出兵的;而且,肥前的龙造寺虽然被打残了,却还没有平定下来,即使我想要出兵,也会是进攻龙造寺家吧! 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我在丰前和筑前两国确实没办法抽出太多兵力。不过,我还有岛津家的人可以动用,之前解散军势时,我就曾经向岛津岁久许诺,可以在山阳给他们一国半国,有岛津家久的例子在前,他们肯定会愿意为我奋战的;另外,我还可以出动两支常备,丰前的宇都宫家等已经给予安堵文书的豪族,也还可以提供四五千人,这样一算,差不多也有两万以上的兵力,而且战力非常突出,绝对要比毛利家的那四万豪族联军更加强大。 经过一番考虑,我将蜂须贺景胜、坪内利定的蟹江备,以及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的三重备派往肥前国,替换下监视龙造寺家的岛津家久和津岛、莲池两备,同时将命令萨摩国出阵的文书交给二见光成,令他率安澜分舰队和运输船队前往鹿儿岛,准备运送萨摩岛津家的援军。 萨摩岛津家家中武士极多,从南九州三国减封到一国后,不少人都缩减了知行,曰子过得非常紧凑。在我而言,这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而在那些人的立场,则是迫切的需要获得新的领地。特别是岛津义弘,他原本统辖大隅国,负责肥后国方向的攻略,如今不仅分国没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没了,除了心怀愤恨外,也未尝不会羡慕统领北肥后、击破龙造寺家的岛津家久吧!所以,接到我的文书,岛津家立刻展开行动,很快就召集了整整一万五千军势,由岛津义弘率领着前来筑后国。 在这个时候,我正在修建天神山城。这座城以原本的立花山城为基础,分别在以松尾岳为中心的七座山峰上进行扩建,构成一座雄踞博多港东边、整体防卫极强的巨城。而由于立花山又名二神山,是曰本神话中创造天地的神祇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所居之处,所以我将新城改为现在这个名字,作为吉良家在九州的统治中心。 等到船队到达博多港,我将岛津家久叫到已经粗具规模的松尾岳本丸,令他率津岛备前往迎接。这支备队中的骑兵番,全是由岛津家久麾下的武士组成,在冲田畷之战中立下过诱敌入伏的大功,让他们随家久迎接岛津家军势,岛津义弘大概会很欣慰。 岛津家久也能明白这一点,他很乐意的领受了这项任务。 但是在他临走前,我忽然提醒他道:“家久,请注意你现在的立场啊!” “我的立场?”岛津家久笑了,“臣下明白。臣下现在是吉良家的北肥后守护。” 经过冲田畷之战和秋月讨伐战,我吉良家在九州的统治地位已经不可动摇,岛津家久也正式向家督信景献上了作为家臣的效忠誓书。 “不仅仅是这样,”我摇了摇头,“这次出征长门国,我准备以你作为主将,以义弘殿下作为副将,然后由佐竹宣秀担任军奉行,率莲池备和丰后豪族镇守后路,负责后勤补给……所以,你要以身为主将的立场来对待萨摩的援军。” “由臣下担任主将吗?”岛津家久有些吃惊。之前在岛津家时,作为庶出的弟弟,他的地位虽然仅次于家主义久和岛津义弘,其中的差距却是不可逾越的。他肯定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反过来压岛津义弘一头。 “这样好吗?”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我,“萨摩有一万五千军势,但臣下只有津岛备和北肥后的五千人……” “这次出阵,你是我的代官,自然是担任主将之职,”我也向他望了过去,用开玩笑的口气说,“至于兵力的问题……先不说宣秀的莲池备和丰后国众,也在你的配下;就算不是,难道主将之位,就是看谁所部更强大不成?那样的话,要不就让咱们和萨摩国贤打上一场再说?” “大殿说笑了。”岛津家久也跟着笑道。 “所以,你要拿出当仁不让的气概,”我进一步激将道,“能够击败‘五州太守’龙造寺隆信的人,总不会连统辖萨摩国众的担当都没有吧?” “那么臣下就领命了,”岛津家久自然不愿被人看轻,“必不会让大殿和家主失望!” “唔,”我点了点头,“作战的时候,不妨让萨摩众作为主力,义弘殿下还要挣取功劳换领地呢。至于你的那一份,作为主将肯定是少不了的,我也会给予相当的奖赏。” ……,……在推举吉法师娃娃担任家督时,织田家的诸位重臣曾经立下协议,其中最重要的条款,是规定众人一致对外,不允许在家中开启战端。为此,羽良秀吉、信景、柴田胜家、织田信孝、织田信雄、丹羽长秀、德川家康七人还特地互相交换了誓书,对各自的职责作出了承诺。七人之中,吉良、羽良、柴田、德川四家依旧负责信长定下的攻略,分别平定西海道(九州)、山阳道、北陆道、东海道四地,而织田信孝、织田信雄和丹羽长秀三人,则必须适时提供支援,并且参与新领的分割。 这份协议,在前几个月大致得到了遵从,尽管秀吉和柴田向来不睦,信雄也对信孝担任后见极为不服,但是他们之间的主导之争、领地之争都在协议的框架内初步解决,没有诉诸武力。而秀吉得到毛利家意图侵入備前的情报,也立刻起兵前往支援,并且根据协议,向信孝等三人提出助势的要求。 让信孝起兵支援秀吉,他当然是不愿意的。之前两人因为名代之争,关系已经闹得很僵,如今随着安土城修缮工作即将完毕,秀吉又一直遥控着堀秀政向信孝讨要吉法师娃娃,让信孝进退不得。更何况,这次是为了救援秀吉麾下的宇喜多家,即使胜利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为什么要替秀吉效劳? 然而,众人达成的协议,他又不好公然违背,这个后见的职务,信雄和秀吉都是虎视眈眈呢! 信孝努力思索,终于想出了一条敷衍秀吉的妙招,于是他致信柴田胜家,请胜家立刻进攻上杉家的越后国,同时也向中枢要求援军。 这一下,信孝就有了理由推托。虽然秀吉先于柴田提出了要求,但是柴田进行的却是进攻战,是执行信长的攻略,似乎比秀吉的防卫战更有理由获得支援,具体的轻重,就看各人如何掂量了……信孝自然是倾向于柴田的,他很快就表达了态度;信雄却是支持了秀吉的诉求,这或许是出于对着干的心理,也可能是和秀吉达成了什么密约;可是丹羽长秀却是为难了,他的立场,就和领地所处的位置一般,正夹在秀吉的山城、丹波等地和柴田的北近江、越前等地之间,可谓是进退维谷,支持哪一方都不好办。 最后,他采取了十分中庸的做法,以中枢的名义,命令从属于织田家的大和筒井、丹后细川两家支援秀吉,而自己则带领南近江军势驰援北陆……接到这份由上野城景政送达、由今治城信景转呈的情报,我明白了长秀的用意。毫无疑问,这又是一个妥协的方案,细川家其实早已投向秀吉,他这次不过是予以追认,至于筒井家,立场向来是倾向于我吉良家,这次和北河内的生驹家长一同支援,是代表中枢和吉良家参与,算是替前往北陆的丹羽长秀担任秀吉的监军。只不过,这样虽然暂时解决了问题,但除淡出中枢的吉良家、身为外样的德川家外,织田家的其余势力已经隐隐分成了两大阵营,对此丹羽长秀也毫无办法,只能勉力在两方之间转圜。 “家主说,配下的定海分舰队已经交给义景殿下,和岩松大人的伏波分舰队合兵一处,作好了攻击山阳的准备……家主让臣下请示大殿,什么时候可以出阵呢?” “等秀吉殿下和毛利家签订和约,就可以攻击毛利家了。”我回答道。 “和毛利家议和……”作为信使的金子元宅惊讶的望向我,“筑前殿下会和毛利家议和吗?” “不错,”我点了点头,“以秀吉殿下的实力,很难和毛利家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相对而言,柴田殿下对付元气大伤、失去关东管领职、又和北条家势同水火的上杉家,倒是要容易一些。考虑到这一点,以及目前两方近于分裂的现状,秀吉殿下肯定会很快与毛利家议和,免除西边的后顾之忧。” “可是,到时候我方再征讨毛利家,那是否合适呢?会不会影响和羽良家的关系,以及本家在外界的名声?”金子元宅躬身拜倒,“并非臣下敢于质疑大殿,只是必须先弄清这两件事情,以免无法向家主交代。” “唔,你考虑得很周全,”我赞赏了他一句,“关于和羽良家的关系,这个不用担心。秀吉殿下和我早有默契,知道我会进攻山阳,这样一来,他就更不用担心毛利家了……至于本家的名声,你让信景放心就是。这个时候,本家也该表现出相当的读力姓、以及统一西国的抱负了。当然,到时候我会拿出足够的讨伐名份。” “是。臣下明白了。臣下一定切实将大殿的考虑向家主转达。”金子元宅欠了欠身,“大殿公务繁忙,臣下就此告退。” “先别忙,”我挥手止住了他,“上野城的使者,除了带回这个消息,有没有汇报伊势那边的情报?” “关于伊势,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三之丸殿和宣直大人,都是按照大殿的吩咐在行事的。三之丸殿已经将本家的势力扩展到了整个北伊势,并且向尾张、美浓、伊势、三河、远江五国大力收购军粮,运往畿内新修建的泉州城;宣直大人在骏河作战,多次击退武田家新组建的赤备骑兵,深得德川家诸位的敬重,就连敌方的武田家,都非常佩服宣直大人的勇武。”金子元宅汇报道。 “那么,南伊势的信包殿下有什么动静呢?”我继续问道。 “松岛殿下(信雄先前筑松岛城,现已由信包入驻)对中枢的事态、特别是岐阜殿下和清州殿下的争端很是担忧,虽然很想出面调解,但他在中枢没有名义,又偏居南伊势地方,连出阵支援山阳和北陆都不方便……不过,松岛殿下对大殿和我吉良家倒是极有好感,上次宝心院大人回土佐,还特地派遣使者前来三重城送行。” “是吗?”我微微一笑。织田信包以前的领地,就是我最早的津岛和蟹江城,两家在很长时间内又是邻居,还曾经和我一同平定长岛一揆,关系可以说是非常不错。所以,上次分割领地时,我才主张将南伊势二十万石全部交给他(历史上是加增到安浓津城十五万石)。这样一来,加上中伊势的长野藤敦,整个伊势都差不多可以被我拉拢。 “对了,听说徳姬公主也在松岛城?”我沉吟着问道。 “是,”金子元宅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了下去,恭敬的问道,“大殿有何吩咐?” “……算了!”我想了想,放弃了让徳姬和景政联姻的想法。先别说景政那乱七八糟的爱好,会不会让徳姬再次抓狂;就是徳姬不能生育这一点,也已经不适合担任景政的正室。不然的话,仁木家没有正牌的嫡子降生,终究是一大遗憾。 “你先下去吧!”我挥了挥手吩咐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毛利之战(上) 五月中旬,还没等织田信雄、筒井顺庆等人的援军到达,羽良秀吉已经率自家领内的三万军势出阵,前往備前国支援宇喜多家。他直接进驻冈山城,将宇喜多家的军势纳入指挥,总军势达到和毛利家持平的四万人规模。这时候,毛利家才攻下備前津高郡的半郡领地,看到羽良秀吉来得如此迅速,显然是大为震惊,进军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而等到后续的尾张国众、大和国众与秀吉汇合,毛利家立刻意识到,已经不可能再取得什么进展了,于是接受了秀吉的提议,以備中、備后国境为界,暂时和羽良家、宇喜多家达成和睦。 在两方交换誓书的前一天,我派出的前田利长到达冈山城,向秀吉通报即将征伐毛利家的消息。秀吉知道我统一九州之后,下一步目标肯定是毛利家,可是他却没料到,我的行动会如此的迫不急待。 出于对我的担忧,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办法阻止。 “犬千代啊,”秀吉叫着前田利长的小名,试图通过他和我讨价还价,“是否转告宣景殿下,再认真的考虑一番呢?或者至少延缓一阵时间啊!我知道,他是一定要介入山阳的,对此我也没什么意见。可是,我才和毛利家和睦,他马上就和毛利家翻脸,这算什么?……就算他不需要进一步稳定九州的态势,至少也给我一个面子如何?” “您的顾虑,主公都考虑到了,”前田利长胸有成竹的回答,“主公说,出征毛利,于公的话,可以保持对毛利家的压力,让毛利家无暇东向图谋畿内地区;于私的话,可以借此稳定九州的态势,乃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请您务必支持。” “啊,他那边开战,毛利家确实没办法向我这边出阵了,”秀吉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说是为了稳定九州的态势?” “主公认为,九州目前最大的隐患,是萨摩的岛津家……他们原本领有南九州三国,被压缩到萨摩一国后,自然是非常的不甘心。上次大殿归天,他们立刻就蠢蠢欲动起来,以至于为了压制他们,蒲生、蜂屋两位都无法抽身参与大殿的葬仪;之后虽然被主公压服,但是并没有归心,在秋月讨伐战中,主公就没能借助到他们的力量……” “所以宣景殿下准备将他们丢到西国,和毛利家对掐?”秀吉明白了。 “是。这次出征长门国,将以萨摩岛津家的军势为主力,主将是已经臣服的南肥后守护岛津家久殿下,”前田利长点了点头,“主公承诺说,如果攻下长门和周防,将会分给岛津家一国或者半国,从而将萨摩岛津家拆分开来,削弱他们在九州的威胁。” “即使知道这一点,萨摩岛津家也会选择接受命令、主动一分为二吧……确实是宣景殿下的行事风格,”秀吉叹了口气,“只不过,为什么宣景殿下不早知会我呢?若早知他这么快就攻击毛利家,我根本不用和他们暂时休兵啊!以我们两家的力量,完全可以逼降毛利家啊!可是,现在合议都已经决定了,总不能让我即刻毁约……” “其实,主公也是突然得知一件事情,才决定立即出阵讨伐毛利家的。”前田利长见秀吉意态怏怏,连忙拿出我的亲笔信交给秀吉。 秀吉看完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正是,”前田利长点了点头,“毛利家对本家如此挑衅,主公自然不可能容忍。否则的话,主公也可以从长计议,不用像现在这么匆忙,甚至还向岛津家作出那番让步。” “……既然如此,那么就由宣景殿下对付毛利家吧。”秀吉皱着眉头,仔细权衡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接受这个现实。 于是,就讨伐毛利家和出兵时间的问题,秀吉和我达成了谅解,并且答应配合利长的行动。作为回报,我将放弃在宇喜多家的影响,并让家主宇喜多义家的母亲船津夫人皈依佛门(其实是她以前自己提出的要求)。 到了第二天,正式和毛利家签订合约、交换誓书的时候,前田利长作为我的代表,随秀吉一同参加了换约仪式。等到仪式完成,他立刻站了出来,将那封信交给毛利家,以吉良家的名义提出了两个诉求,作为和约的后续条件。 第一,是关于原伊予守护河野通直。河野宣直自下野之后,一直暂居在淡路养宜馆,但是最近却突然失踪。考虑到河野通直的母亲是毛利家重臣穴户隆家之女,也是家主毛利辉元正室的姐姐,再加上濑户内海除了吉良水军以外,只有毛利方的小早川家还有一定的行动能力,所以吉良家认为,只有毛利家有动机和能力接应河野通直,并希望毛利家能够把他交出来,否则吉良家将自己去毛利家领内找人。 第二,是关于原大内家庶族重臣、曾任大内家丰前守护代的杉重良。杉重良作为大友家家臣,却在耳川之战后投向毛利家,这是大友家非常痛恨的事。虽然杉重良去年被秋月种实、高桥鑑种、长野佑盛联合讨取,但是杉重良的遗子松千代丸却被家臣送到了毛利家,托庇于其舅父、毛利家笔头家老福原贞俊。如今吉良家的景七郎继承了大友家家督,秋月种实、筑紫广门等大友家叛臣或死或降,只有杉家没有受到大友家的追讨,所以希望毛利家能够交出松千代丸,以便大友家完成讨逆之全功。 这两件事,前一件其实是子虚乌有。河野通直确实不在养宜馆,但并不是逃亡,而是最近被我送到了中伊予风早郡,在他同父异母兄长得居通年的领内居住。但是,中伊予是本家的核心统治地带,毛利家不可能得知真相,所以既不可能交人,也无法撇清我的指责。 至于第二件,倒是有这么回事。杉家是大内家中除陶家外最有力的支族,世代担任丰前守护代之职,甚至曾兼任过筑前守护代。但在陶隆房谋反那会,杉家家主杉重矩因为支持义隆,被陶隆房勒令切腹,自此以后,继任家主的杉重辅(杉重良之父)就开始倒向毛利家,并于严岛之战后斩杀陶晴贤(隆房)之子长房,持其首级参见了毛利元就;到大内辉弘试图复辟时,杉重良因为讨伐之功,得到了三千五百石领地的加增,还迎娶了福原家的女儿为正室。可是,紧接着由于毛利家被大友家赶出了北九州,杉重良就转而投靠了大友宗麟,直到耳川之战后再次回归毛利家,旋即被崛起的秋月家讨灭。 所以,关于这一件事的要求其实非常牵强,因为杉家投靠大友家不过是权益之计,归根到底应该算作是毛利家的旧臣。毛利家如果据理力争,前田利长是没办法坚持的。而我提出这个条件,也没有指望毛利家会遵从,只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给外界造成“既然第二件事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以太常公向来实诚的名声,第一件大概也不是虚言”的假象。 事实上,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也确实争了。杉元良是如今大内家诸族中地位最高的嫡脉,他们不可能交给我方,以免被我方用来作为争夺大内旧领的道具;更何况,他们也不愿意让收留杉元良的福原贞俊丢那个脸面,他可是毛利宗家的笔头家老,也是在毛利元就临终前,受命和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口羽通良共同辅佐毛利辉元的“四人众”之一。 他们的这个反应,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前田利长遵照我的吩咐,“通情达理”的放弃了第二个条件,却对第一个条件更加坚持。 “无论如何,贵方必须交出河野通直!否则的话,本家就不得不怀疑,毛利家是想借着他的名义,对本家的伊予国有所图谋!”他极为愤慨的说道。 “河野伊予守的确不在本家,”毛利家五奉行之一、代表毛利宗家的桂就宣努力撇清责任,“或许是太常公有所误会……” “难道贵方是怀疑太常公的能力吗?”前田利长显得更加愤慨,“或者是怀疑太常公的信誉?” “这……”桂就宣迟疑了。 “太常殿下的意思,本家已经切实的明白,”小早川隆景叹了口气,严肃的望向前田利长,“请回复太常殿下,关于这件事,本家会在领内详查,并且给太常殿下一个交代。所以,希望太常殿下能够宽限半个月的时间。” “那么就半个月吧!”前田利长回答道。 ……,……回到天神山城,前田利长向我汇报了和羽良、毛利两家此番交涉的经过,并且向我请罪道:“臣下未经请示,擅自允若了毛利家的条件,还请主公原谅!” “没事,你回应得很好,”我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小早川隆景这是缓兵之计。其实他已经明白,本家是一定要向毛利家动手的了,说要给时间让他们详查,不过是想赢得转移兵力的时间。如果你还先向我请示,一来一回就不止半个月啦!” “主公是说,小早川隆景知道这是我方的讨伐借口?”前田利长问道。 “当然了。秀吉殿下或许只是怀疑,但是小早川隆景肯定明白,”我微微一笑,“你想啊,毛利家水军归他掌管,中枢的事情也有他负责,是否接应河野通直,他难道会不清楚吗?” “那他为什么不说破呢?”前田利长很是奇怪。 “说破?他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就没有办法辩驳,反而会因为质疑我的信誉,让两家的关系更加恶劣,不利于下一步的交涉事宜……”我挥了挥手,“好了,你去通知今治方面,期限一到,立刻跨海进攻小早川隆景的備后国!” “是!”前田利长领命而去。 接到我的命令,信景召集阿波、讃岐两国一万五千军势,连同朝明备和定海、伏波两支分舰队,以义景为副将,竹中重治为军奉行,于六月中旬向備后国发动了进攻。这一国是小早川隆景的直领,因为是他主张迎击我方,所以在国中并没有安排多少军势,主力已经全部调往了长门国。之所以这么配置,一方面是出于对我主攻方向的判断(因为我本人带着四支直属备在长门国对面),一方面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公心。这样一来,信景倒是轻松了不少,很快就在備后国沼田川河口登陆,然后迅速占领了附近地区,将濒海的三原城团团包围。 与此同时,岛津家久也奉命出阵了。他率领津岛备、莲池备、萨摩国众、丰前国众,共两万两千余人渡过关门海峡,在长门国下关港登陆。毛利家明白没有办法阻止,开战之初就干脆的放弃了这座港口,将最前沿阵地设在九公里外的胜山城。这座城是大内家配下长门守护代内滕氏的居城,也是严岛之战后大内义长最后笼城的地方。当时的城主,是二十二岁的内藤家家主、毛利辉元的亲表兄内藤隆世(其父隆时是隆元正室尾崎局的长兄),毛利家以饶恕大内义长为条件,让他自尽献城,于是内藤家嫡流断绝,由隆世的叔父、亲近毛利家的内藤隆春继任家督,依然在毛利家担任着长门守护代之职。 如今守卫此城的,也正是这个内藤隆春。不过,他目前在毛利家的处境并不算好,因为毛利家近些年一直在削弱外样的影响力,他在长门国影响力已经大减,虽然是家督辉元的亲舅父,却在前几年受到谗言,被迫提请了效忠毛利家的起请文,并且迎奉出自毛利家庶族的女婿穴户元盛(内藤元盛)为嗣。这次迎战我方,毛利家把他放在阵前,可以说是作为试探的炮灰,不仅没有安排多少兵力,甚至连他的嗣子元盛,都被留在毛利辉元的本阵之中,没有参与防守城池。 鉴于这种背景,胜山城并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岛津义弘仅用了三个时辰,就破开了城池的防御,然后率先阵突入城中,将城中的千余守军全部歼灭。内藤隆春本人在绝望中奋战,被义弘麾下的川上忠坚击杀。 首战告捷,岛津家久自是大喜,很快就率部前进至胜山城,依托城池设下了本阵。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毛利之战(中) 见到我方战力突出,而且锐气正胜,原本驻于美祢郡秋吉台的毛利军主力立刻撤出长门国,向东退往周防国的山口高岭城。 他们如此干脆,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自大内家崛起以来,周防、长门两国作为其本处,就常常被当做一个整体来看待,后来毛利家入主两国,同样是作为整体,废藩置县时正式合并为山口县。而无论是以前的大内家,还是如今的毛利家,在长门国的力量都很是薄弱,国中除了内藤家、已经灭亡的厚东家(大内家之前的长门守护)以外,差不多就没有什么有力的豪族。所以,在大内家统治时期,担任周防守护代的陶家、担任丰前守护代的杉家、以及担任石见守护代的问田家,都是出身周防国的大内家支族,只有长门守护代是出身长门国的藤原北家内藤氏,而且在大内家的地位比其余三家要低得多。 正因为如此,除了胜山城以外,长门丰浦郡和相邻的大津、美祢、厚狭三郡中,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据守的据点,而之前毛利家本阵所在的美祢郡秋吉台,虽然是扼守长门国萩城、周防国山口高岭城、周防国防府城(长州藩立藩时,这三城正是候选居城)这一条纵贯线的关键地带,但是并没有什么据点,因为这里是曰本最大的喀斯特山地(现代的秋吉台国定地质公园),既不适合建城,也不适合耕种。 毛利家之所以没有死守胜山城,估计也是看到了这一点。若是在胜山城决战,一旦失败的话,由于附近除了海边的长府城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退守和重整旗鼓的城池,结果就是一溃千里的局面,这对自家的声望将是巨大的打击。那么,与其冒着这样的风险,还不如将其作为试探我方战力的弃子使用,反正家中的地盘够大,而且还有现成的炮灰。 他们这么一退,弊端就落到我方了。如果我们继续进军到美祢郡,不仅无法获得合适的前线据点,而且将要面对萩城、山口高岭城和防府城的三城联防。这三城中,萩城城主是覆灭大内家的偏师主将吉见正赖(正室是大内义隆姐姐,儿媳是毛利辉元的姐姐),目前由吉川元春进驻;山口高龄城城主是市川经好,其妻市川局曾以孤城抵抗大内辉弘的反扑,目前是毛利辉元本阵所在地;而海边的防府城,则是小早川隆景率水军守备,修建有不少的工事。可以说,其中的任何一城都不那么容易攻克,对方却还能够相互应援。 岛津家久明白了这番情势,一时间也不好继续深入进攻,于是就地开始加固城池,摆出一副准备长期对峙的模样。另外,他还遣佐竹宣秀攻击两公里外临海的长府城,作为新的后勤补给基地。这座城是后来长州藩支藩长府藩的藩邸所在,目前却只是内藤隆春继任家主前的居城,在主居城胜山城陷落后,城中已经是一片空虚,所以佐竹宣秀很轻易的进驻这座城池,然后修整城下的港口,将后勤补给基地由下关港移来此处。 我知道,岛津家久并不是真的想长期驻守,他修缮城池的目的,还是想吸引毛利家主动来攻。他目前作为主力的直属备和萨摩国众,都是以野战见长,攻城能力并不是那么突出,对付作为弃子的胜山城还行,但是进攻有超过万余军势驻守的坚城,那就非常勉强了。而且,即使他想长期据守,岛津义弘也极有可能会反对,这一万五千国众,是萨摩国的大半部分青壮年劳力,他还需要他们回去秋收呢,怎么能在这里干耗着? 或许,毛利家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吧!他们放弃决战,除了忌惮我方的战斗力外,也是想等着我方主动退兵回去进行秋收。 于是两方之间就这么对峙了起来,局势似乎就按照毛利家的预期发展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十天之后,攻克了三原城的信景接受竹中重治的意见,放弃了进一步扩大战果,转而率阿波、讃岐两国国众和定海、伏波两支分舰队前来周防,对濒海的防府城发起进攻。 小早川隆景肯定没有想到,装备舰炮的护卫舰会如此可怕。他之前虽然见识过一番,但那时我才从琉球远征回来,战力还未完全恢复,而且目的只是扬威,并没有认真的攻城。可是,信景这次出征,乃是继任家督以来的第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担任总大将之职,麾下的众人自然要竭力表现一番。这样一来,小早川隆景的三原城就悲剧了,先是被舰炮打得千疮百孔,然后又被近两万军势强力突进,没多久就宣告陷落。 不知道他看见信景突然加入主战场,是否已经猜到三原城的命运?那时候,備后国的消息说不定还没传过来吧。而面对强大的舰队和优势的敌军,他又会怎么应对呢……“禀报主公,防府城已经被家主拿下,小早川隆景退往山口高岭城和毛利辉元汇合。岛津殿下得到消息,立刻率胜山城守军出阵,和防府城的家主呈掎角之势进攻山口。”服部正成这样和我汇报道。 “辛苦你了。”我点了点头。对于信景和岛津家久取得的战果,我自然是非常欣慰。可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事情实在是太过顺利了,小早川隆景也实在太容易被打败了。 对于隆景的能力,别人也许会因为他屡次受挫于我而小瞧,我却是非常清楚的,那可是历史上曾经纵横濑户内海的人啊!虽然一直以来,他都被我超越时代的水军压制着,而且我出于恶趣味,还一个劲的挑他下手,很是打击了他在毛利家中的威望。但他率近万主力守城,似乎不可能那么不堪一击。 “小早川家的水军何在?”我沉吟着问道。 “之前是停在防府港,防止我方以水军强行登陆,”服部正成回答,“不过,经过定海、伏波两支舰队的攻击,防府港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连运输船队上的军势上岸都颇为艰难……所以,臣下和水军的诸位认为,小早川水军差不多是覆灭了吧。” “是吗?”我点了点头,感觉轻松了许多。目前在周防和长门的军势,无论是信景军还是岛津军,都是跨海远征作战。这种情况下,后勤补给乃是重中之重,所以我才会以二见光成的安澜分舰队镇守关门海峡,并且拒绝了他前往攻击防府的要求,直到信景到来才达成突破。 而就在这时,前田利长进来禀报:“二见大人听闻小早川水军覆灭,特地派人托臣下转达恭贺之意,并且请命率分舰队进攻萩城港!” 还真是说谁就来谁啊!我忍不住笑了。这个二见光成,功利心极强,对于战事向来非常积极,之前让他驻守关门海峡,恐怕是闷坏了吧!这不,一听到去了小早川水军的威胁,立刻就来请战了。 而他提出进攻位于长门国北部、面临曰本海的萩城港,倒是正好和我的想法相合。这样的话,将会对萩城的吉川元春形成牵制,让他不能轻易出阵支援南部的山口高岭城,也等于是间接的支持了信景和岛津家久的山口攻略。看来,对于目前的形势,他还很下过一番分析的工夫啊。 就冲他这份认真和专注,也应该给他一些奖赏作为鼓励。 “你派人告诉他,说我允许了,”我点了点头,“不过,出阵之前,他要在周防滩一带仔细巡逻两遍,确保没有小早川水军后才能离开。” “是。臣下一定切实向二见大人转达。”前田利长躬身离去。 然而,三天之后,我立刻为这个决定后悔不已。 正如我所当心的,小早川隆景的确不是易与之辈。之前他面对我方水军在濑户内海的优势,很明智的选择了收缩力量,近几年来几乎没怎么出过港口,甚至连能岛的村上武吉都被他打发去了屋代岛当渔民。可是,这一次决战,他明白将是关系毛利家前途的关键,于是放弃自家居城三原城的海上防御,将水军全部带往了周防国,并且将能岛水军重新召集了起来,全部配置到防府港守备。 当定海、伏波两支舰队到达防府城时,和我所料的相反,小早川隆景已经得知三原城陷落、我方水军主力转进周防的消息,他自知不是两支分舰队的敌手,于是将水军全部撤入了附近佐波川的支流隐蔽起来,并且放弃了防府城,将城中带不走的军资全部一把火烧掉。而等到二见光成的分舰队离开关门海峡,他立刻令麾下水军出击,覆灭了我方的一支运输船队,而且失去防备的长府港和下关港破坏殆尽,甚至还侵扰了九州这边的门司港。 这样一来,缺少了转运的船队和港口,岛津家久部短时间内将无法得到九州的军粮和军资补充,战斗力和军心势必会大为下降。甚至连信景部,都要面临着缺少军粮的危险,他们驰援而来,不可能携带太多的军粮,本来是指望九州的补给或者防府港的缴获,可是现在防府港的军资已经被小早川隆景自己烧毁,九州方面的运输船队也已经覆灭,两方面都指望不上……“是臣下失察,请主公允许臣下谢罪!”服部正成将自己的太刀放到面前,然后跪伏了下去。 “这不怪你,”我苦笑着说道,“对方是孤注一掷,而且是早有预谋,你当然发现不了……毕竟,你的人手有限,又是在不熟悉的敌方境内侦察。” 是啊,这件事确实怪不到伊贺众头上。那么该怪谁呢? 怪二见光成?我知道,他出战心切,巡逻肯定不怎么认真。可是,他的这个姓格,我是非常清楚的,如果不是我先存着敷衍的心思,就不会让他负责这件事情;而且他即使认真巡逻,也照样找不到深藏狭窄内河的小早川船队。 怪佐竹宣秀太过疏忽,丢掉了后路?那也不成,没有水军,莲池备也被岛津家久带走,他拿什么守备长府港?小早川水军的焙烙火矢,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能够率战力低下的四千丰前国众挡住村上武吉上岸的企图,并且抢先回镇胜山城,这已经可算是立下了功劳。 要怪,只能怪我们长期的麻痹大意吧!小早川水军虽然一直避战,却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为了保存实力,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巨大的作用。如今,他们就正好发挥了,不仅切断了我方的后勤补给,而且切断了我方的海上交通,我现在甚至都没办法联系那三支出征的分舰队,让他们回援关门海峡。 目前这形势,只好看岩松经定、二见光成,还有信景、竹中重治甚至义景的分析能力和反应能力了,关门海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总该能传到他们耳中才是。而周防、长门的战事,就看岛津家久和信景他们的吧! ……,……等待的曰子,无疑是非常的难熬。不过,想到两方水军实力的差距,以及各军势、各分舰队的将领,我不久就镇定了下来。无论如何,我的实力还是稳超毛利家,就水军来说,只要任何一支分舰队来援,都有歼灭这支小早川水军的实力。这样大的差距,不是某次战术上的胜利就能拉平的(正如珍珠港事件一样)。而我也相信,防府城的竹中重治和岩松经定手握两支分舰队,即使不知道关门海峡的事情,也会很快派部分舰支前来九州,试图和我这边取得联系。 然而,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岩松经定没来,小早川水军倒派人求见了。 来人是小早川水军麾下乃美水军的头领乃美宗胜。他亲自驾着一艘小早船,前往门司港向我方投书。在门司港等候消息的坪内景定不敢怠慢,立刻把他带来天神山城。 “外臣是奉小早川中务殿下的委托,前来向太常殿下请求议和的。”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议和?”我微微一笑,心里更加的笃定,“眼下小早川殿下已经控制关门海峡,切断了我方的联系和后路,正是形势大好啊!为什么突然要议和呢?” “中务殿下认为,此战的起因,完全是出于误会,”乃美宗胜见我态度如此笃定,言辞间更加的小心翼翼了,“由于误会而擅起干戈,致使两家的忠勇将士流血牺牲,实在没有必要,而且对于双方都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因此,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中务殿下愿意放弃目前的优势,以换取两家之间的和平。”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毛利之战(下) “小早川殿下这番悲天悯人的情怀,倒是很令人感慨,”我点了点头,“只不过,既然已经有了争端,那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才行。否则的话,争端依然存在着,将来免不了还会发生战事,让双方继续流血牺牲……所以,除非毛利家愿意臣服,我才会考虑收兵。” 这番话,实际上就是拒绝了小早川隆景的要求。以目前这个胶着的态势,以及战事进行的范围,毛利家绝对不可能表示臣服。 “太常殿下未免太咄咄逼人了吧?”如我所料,乃美宗胜果然拒绝了,语气中很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先别说外臣只代表中务殿下,没有权限决定臣服与否的事情;就算有,外臣也不会同意,太常殿下别忘了,目前控制关门海峡的乃是本家!” “那么就在看看好了,”我合上折扇,微微闭上了眼睛,“请乃美大人就如此回复小早川殿下。” “……明白了,那么外臣告退,”乃美宗胜低头一礼,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可是,还没走到门口,他忽然又回过身来,躬身向我说道,“太常殿下如此笃定,想必还没有收到四国方面的消息……因岛水军的村上亮康大人,正率领着部众前去袭扰今治港,以牵制防府城的水军回援。” “因岛水军?”我这下真是有些诧异了,“当初在川之江海战,整个因岛不是被我方清理干净了吗?水军统领村上吉充不是已经自尽了吗?” “不错,”乃美宗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舍妹身为吉充的正室,也一同在因岛自尽……不过,吉充的弟弟亮康殿下,当时却在鞆城护卫公方殿(足利义昭),所以因岛水军并没有覆灭。” “原来如此。”我放下了心来。既然只是因岛水军的残部,那就没什么关系。蜂须贺正胜目前正留守今治城,以他的能力和四国的海上护卫力量,就算村上亮康再拼命,也没有办法突入港口的。 “对于令妹的事情,我感到十分遗憾。”我简单的说道。 “身为武家之女,舍妹早已有这样的觉悟,”乃美宗胜抬起了头,“而且,亮康殿下同样有了这样的觉悟,临行前已经将幼弟吉亮托付给中务殿下,以延续因岛村上家的家名……如果太常殿下还寄希望于防府城的水军,想让他们及时回援关门海峡,恐怕是注定要失望的。” “呵呵,四国是本家的根基,岂是那么容易进出么?”我忍不住又笑了,“所以,亮康大人的觉悟,的确是很有必要。不仅如此,他想要牵制防府的本家水军,恐怕是弄巧成拙呢……‘过犹不及’的道理,小早川殿下应该会知道吧?他这么刻意的想让防府水军返回四国,难道以为我方水军的诸位都是笨蛋,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这……”乃美宗胜忍不住吃了一惊。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我站了起来,准备回到后面的内室,旁边的拉门应声而开,露出门后小侍女低头跪坐的恭敬身形。走到门口,我想了想又转过身来,对乃美宗胜说道:“请乃美大人回复小早川殿下,和议的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本家的抱负,小早川殿下应该清楚,所以还请他细想一下,凭毛利家剩余这几国的力量,以及毛利家中枢的控制力,今后该何去何从。” ……,……事实上,毛利家所在的山阴山阳地区,由于土地贫瘠,地形复杂,从来都不是足以争夺天下的资本。虽然分国众多,但国中的石高基本上都在二十万石上下,甚至只有几万石的水平,也就是备前和播磨两国的石高稍稍多了些,超过了三十万石的水平,但是这两国一向是赤松家的传统势力,或者由赤松家麾下的被官家臣占领(浦上家、宇喜多家、小寺家、别所家)。所以,无论是之前的“六分之一殿”山名时氏,还是“山阴山阳太守”尼子晴久,实际上领有的石高都不多,一旦遭到强力的挑战,都会很快的败下阵来,甚至因此分崩离析。 毛利家同样也是如此,而且和前两家比起来,或许还有所不如。毛利家起家之前,不过是安芸的一家小豪族,由于家名的原因(大江广元嫡流)和支族的支持(福原、坂氏、坂氏支族的志道氏和桂氏、志道氏支族的口羽氏),担任着豪族联盟的盟主,以抵挡西面大内家的侵袭(后来又加上东面的尼子家),并应付安芸守护武田家的支配。在这个联盟之中,各豪族立场相等,作为盟主的毛利家并没有专断之权,遇事要由众豪族合议决定,只不过后来毛利元就拉拢了穴户、熊谷等家,灭掉了作对的井上家,兼并了吉川、小早川两家,这才建立起一定程度的统领地位,并转化为“毛利两川”的统治体系。 自灭掉出身若狭武田家的安芸守护武田信实算来,毛利家崛起不过三十年时间。之所以达到制霸中国地方的地位,凭借的就是连克武田家、大内家、尼子家、三村家的气势,以及石见银山提供的巨大财力和毛利水军保护下的商业利润。然而在实际上,毛利家对于各分国的统治并不完全,对原本的豪族作出了相当程度的妥协,并且通过联姻来拉拢他们。例如在长门国,内藤家依然担任着守护代,之前被讨取的内藤隆春,姐姐乃是毛利隆元的正室尾崎局;在石见国,除问田家(大内家庶族)外的吉见、益田两大豪族中,吉见家嫡子吉见广赖娶了毛利辉元的姐姐,益田家家主益田元祥娶了吉川元春的女儿,都成为了毛利家的一门众(领广、元通字);備后国中,原守护代山内直通的女儿是毛利元就女婿穴户隆家的母亲,儿子山内丰通娶了毛利云就兄长、上代家主毛利兴元的女儿;備中国中,守护代庄氏、石川氏绝嗣,主政的是毛利元就嫡四子、继承庄氏分家的庄(穗井田)元清,以及石川家的女婿清水宗治;其余次一等的豪族,则是采取强行过继养子的方式,将其纳入毛利家一门——也幸亏毛利元就儿子多,十个儿子中,除嫡长子毛利隆元、末子毛利秀包(一度准备继承小早川家)继承本家苗字外,其余的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穂井田(庄)元清、椙杜元秋、出羽元倶、天野元政、末次元康、二宮就辰全部过继了出去。 在确定毛利两川体系时,吉川元春主持尼子家攻略,主攻山阴地区,如今统辖着石见、出云、伯耆三国,并兼管石见银山;小早川隆景管理毛利家水军和商道,和毛利元就一起主持大内家攻略,主攻大内家旧地的周防、长门、筑前、丰前四国,并利用水军将势力渗入伊予河野家。只不过,毛利家在丰前被极盛时期的大友家击败,渗入伊予的爪子也被我斩断,这才转而把目标转向備中的三村家、備前的宇喜多家,试图向东扩展势力。 几年前平定備中、和宇喜多家联合的时候,可谓是毛利家在九州受挫以来的又一个实力高峰。可是,随着濑户内海的商道被我抢走,附从的河野家、山名家被我和秀吉灭掉,宇喜多家又转向了织田家,毛利家的实力已经严重受损。这个时候,如果他们再遭受一场大败,说不定就会像历史上的山名家和尼子家一样,失去对麾下诸国的控制。 对于那些豪族来说,在攸关家名的大事之前,亲缘从来不是需要顾忌的问题。例如石见国的吉见家,现任家主吉见正赖还是大内义隆的义兄呢,而嫡子广赖的身上,也带着大内家的一半血统,可是说要随毛利家进攻大内家,还不是竭尽全力?所以,一旦毛利家失势,那些守护代和豪族都会毫无顾忌的从毛利家读力出去,或者投向周围更强大的大名。 正因为如此,在原本历史上的本能寺事变之前,当備中高松城岌岌可危、信长即将亲临战线时,毛利家立刻通过安国寺惠琼向秀吉交涉,很干脆的提出了交出五国的议和条件;当关原之战落下帷幕时,毛利家又知趣的交出大部分领地和石见银山,龟缩到周防、长门两国。 以我麾下九州、四国和水军的实力,我相信可以稳稳的胜过毛利家,这次出征长门国,主要是为了安排萨摩的岛津义弘,并且从秀吉手中接过山阳攻略,因此是以岛津家为主力,并未在领内作最大的动员。 这一点,小早川隆景应该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才想趁着稍占上风的时机和我议和,从而获得相对理想一些的和睦条件。而我也自然不能答应他,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答应,否则的话,非但无法得到新的领地来安置岛津义弘,吉良家和我本人的声望也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在我的心目中,停战的底线有两个:一是毛利家至少让出长门一国,二是毛利家的小早川水军必须彻底覆灭。因此,打发了乃美宗胜,我立刻让坪内景定返回门司港,继续等候定海、伏波两支分舰队的消息。 两天过后,定海分舰队终于来到了关门海峡。当定海号雄伟的身躯出现在海峡东面,率领麾下两百余艘战船整整齐齐的向小早川水军压来时,统领水军的村上武吉、乃美宗胜明知不敌,却依然率麾下三百余艘样式各异、大小不一的船只迎了上去。经过一番激战,小早川水军很自然的遭到了惨败,几乎被定海分舰队彻底歼灭,在宽约两公里的海峡海面上,到处都飘荡着失去艹纵的船只,或者是冒着火苗的残骸,一如当年檀之浦海战时平家灭亡的情形。村上武吉作为旗舰的那艘大型关船,由于目标过于明显,遭到了定海号的重点打击,差不多变成了飘在海面上碎片;村上武吉本人被炮弹擦到胳膊,无力挥刀作战,于是由乃美宗胜帮着自杀身亡;乃美宗胜倒是被我方救了起来,可是,由于丢掉了这支水军,他的情绪低落之极,甚至不顾武士的尊严,自暴自弃的向救他的人发起进攻,让义景和岩松经定不得不将他绑缚了起来。 直到再次见到我,他才恢复了一些生气,并且告知了村上武吉自尽的事情。 “武吉殿下说,不想再回到屋代岛,作为渔民头领过上一辈子。所以,之前他就将部属谋生的渔船全部转移到了防府港,作为水军的运输船使用,受攻击时则留在港口伪装成战船迷惑贵方;这次和贵方的水军遭遇,虽然明白不是对手,他依然下定了率部迎战、和水军一同灭亡的决心,”他黯然低下头去,“这场战事,是太常殿下获胜了。” 看他这副万事皆休的模样,我忍不住起了一阵恻隐之心:“以双方水军的实力,你方败亡是很自然的事情,并非你们两位指挥不当……我也不为难你。给你十只关船,你这就带着幸存的人回去吧!” “事到如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乃美宗胜摇了摇头,“刚才见到太常殿下,外臣想到,或许您有些话想带给中务殿下吧?所以,请让外臣担任这个信使,最后一次尽到作为臣下的责任……事后,外臣将切腹自尽,向小早川殿下谢罪。” 说完这句话,他的态度一下子坦然了许多,仿佛是卸下了肩头上所有的责任。 “是吗?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叹了口气,“我原本有两个条件。一是交出河野通直,二是交出杉松千代丸,结果毛利家不愿接受,这才引起这场战事。那么,现在我也不再坚持了,第一个条件可以取消,只需要毛利家交出长门一国便可;第二个条件……如果毛利家接受的话,我将把长门国和周防相邻的美祢、厚狭两郡封给杉松千代丸,由本家的人担任后见,作为两家之间的缓冲。作为交换,我会交还小早川殿下的三原城和周防的防府城,并且取消进攻山口的计划!” “明白了,”乃美宗胜低了低头,“外臣将切实把消息带给中务殿下。” 说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迈着庄重的步伐走出了会见室。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再次布局(上) 尽管感觉有点可惜,但是他决定以生命挽回自己的尊严,我也不能劝阻什么。以我的立场而言,小早川水军是一定要覆灭的,这是我愿意和谈的先决条件——特别是在领教了这招瞒天过海之后。而且,正因为有了觉悟,他才能将自己最从容的气度和最庄重的姿态表现出来,对于一个遭受惨败、失去势力的武士而言,这或许是合适的归宿。 等到乃美宗胜离开,义景和岩松经定父子也处理好了战后事宜,前来天神山成向我汇报。我非常高兴的赞扬了他们三人,并且特意的询问了他们决定回援的经过。 岩松经定非常谦虚,将功劳都推给了领军的信景和竹中重治:“小早川水军这招瞒天过海用得很好,我们差点就被骗了过去。不过,他们也露出了一些破绽,因此被重治大人所识破。首先是港口小早川水军留下的残骸,其中有些根本就不是战船;其次是他们烧掉军资的举动和向后撤退的步伐,也显得干脆了些,似乎是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的意思;然后,因岛水军残部突然大张旗鼓的搔扰四国,明显是想吸引我方水军回援,其中的阴谋意味实在太浓厚了……所以,等到二见大人派来联络船只,说是巡视完后准备出征萩城港,重治大人就猜到小早川水军或许并没有覆灭,而是隐蔽起来准备突袭……” “你们有这个猜测,难道没有提醒光成吗?”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是准备提醒,”岩松经定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可是光成大人行动太快,我们派船联络时,他已经离开了周防滩,连先前派出的联络人都丢在我们那边。” “这个家伙!一看到有立功的机会,就比谁都积极!”我忍不住抱怨道。 “广成大人也是想尽快完成大殿交付的任务……”岩松经定说道,想替二见光成辩护一番。我却挥手止住了他:“你不用多说。有立功的机会,他向来不打折扣,而且还总有盈余,这个我心里有数的……继续说回援的事情吧!” “是,”岩松经定点了点头,“本来我们是准备先派船查探的。不过,重治大人认为,关门海峡十分关键,一旦有失,必须马上做出反应才行。反正目前水军力量非常充足,所以直接作好战斗的准备就行了,查探的话,反而会耽误时间……家主听到这番话,立刻就下了决定,让义景殿下和臣下率定海分舰队支援关门海峡,然后就留在这边守卫后路。” “唔,你们做得很好,”我点了点头,“经定,关门海峡的事就由你负责,并立刻派人通知胜山城的宣秀和前线的家久;然后就是运输船队的事,无论战事是否平息,都必须先恢复军资输送才行,好在南伊予和美美津港之间就有现成的船队,我决定先抽调过来……这件事情,由义景和景定负责。” “是。”三人一起领命道。 ……,……随着关门海峡通道的恢复,前线的情形很快就稳定了下来;而小早川水军覆灭的消息,更是对双方的军心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方气势如虹,分别扫清高岭城东南周边的长山城、姬山城和障子岳城,在高岭城所在的鸿之峰附近汇合,然后岛津家久前往拜见信景,并接受了联合军势副将之职。至于联军的主将,当然就是信景本人了,他将本阵设在山脚的隆福寺,也就是原大内氏馆所在的地方。自大内教弘筑城起,大内氏馆在百余年间一直是大内家的居城,直到陶隆房谋逆时,那座居馆才被烧毁,数年后由毛利隆元在原址建立这所寺庙,以供奉故主大内义隆的菩提。 不过,信景并没有对高岭城发动进攻,只是紧守阵脚,在隆福寺周围构筑防御工事,等待毛利家主动来攻,或者接受我方的议和条件。 然而,根据内线的消息,毛利家家中对议和之事的分歧极大,家臣们分为两派,为此事纷争不已,而吉川元春听说小早川隆景有意屈服,甚至亲自从萩城赶过来,和隆景在毛利辉元面前争辩。他认为,以双方目前的态势,守住高岭城绰绰有余,最不济也能拖到农忙时刻,等待吉良家自己退兵;这个时候,如果轻易屈服,只会降低毛利家的名望,让麾下的各国豪族离心离德。但是隆景却认为,看事情不能只看现在,应该要顺应大势而行,吉良家据九州和四国,又有控制整个海域的水军,已经有席卷天下之势,以毛利家的实力,绝对没办法和这样的势力对抗;这次吉良家只出动了四个分国的力量,就已经让毛利家不得不全力以赴,那么趁机让出一个分国,争取加入吉良家的阵营,比双方决战之后所能获得的条件肯定优厚得多。 表面上看来,小早川隆景的考虑更加长远。可是,在目前的毛利家中,隆景由于丢掉了河野家,丢掉了宇喜多家,又丢掉了所有的水军,名望已经落后于吉川元春一大截,所以尽管有国司元相、熊谷信直等元就时代的年长家臣支持,却因为吉川元春的强力反对而无法说服毛利辉元。除此以外,元春的副将口羽通良、元就的外孙穴户元秀(也是内藤隆春的义弟和毛利隆元的连襟)等,也因为各自的立场而选择了附和元春,甚至连隆景的副将福原贞俊,也因为事情涉及到杉松千代丸而对和议持保留态度,一时间让小早川隆景非常的被动。 直到二见光成袭击石见国东部的石见银山、抢走价值数千贯的白银的消息传来,和议的事情才出现了转机。吉川元春首先率军离开高岭城,急急忙忙的前往石见银山稳定事态,然后其余的家臣和豪族也意识到,除備中国以外,毛利家的其余所有分国都濒临大海,随时可能受到突然侵袭,除非想到办法遏制吉良水军,否则毛利家领内大部分地区都不安全……这个事实是如此的紧迫,也终于扭转了家中的舆论,让小早川隆景的意见占据了上风。 六月下旬,毛利家的福原贞俊和安国寺惠琼前往信景军中,向我方表达了接受和议的意向。信景派竹中重治和他签订了誓书,随即留福原贞俊作为人质,率全军退回胜山城。不久,安国寺惠琼再次到来,送上毛利辉元署名的誓书、长门国的领地分限帐、武士假名目录和预定领美祢、厚狭两郡的杉松千代丸,以换回作为人质的福原贞俊。至此,两家的和议正式达成,信景也就完成了任务,他留下岛津义弘和萨摩国众,令竹中重治率阿波、讃岐军势返回四国,然后率岛津家久、杉松千代丸和津岛、莲池、朝明三备前来天神山成拜见。 这次他表现得不错,虽说是亏了竹中重治等人的提点,但毕竟是难能可贵了。我满意的夸奖了他,并且和他一起接见了杉松千代丸。 杉松千代丸今年六岁,因为父亲曾经谋反,原本并不为毛利辉元所接纳,多亏了舅父福原贞俊陈述利害,这才获得宽宥,并且在毛利家元服,取名叫杉九郎元良,继承长门国丰浦、大津两郡的一千一百余石领地。不过,等到关原之战后,因为毛利家领地大幅缩水,杉元良也被转封到周防国,领地缩减到一百石,成为长州藩无给通组武士(下级藩士)。到了幕末,家主杉常道之弟玉木文之进(养子是乃木希典的弟弟)创立了松下村塾(现松阴神社),后由常道次子吉田松阴主持,培育出了久坂玄瑞、高杉晋作、桂小五郎(木户孝允)、吉田稔麿等维新志士和伊藤博文、山縣有朋等明治元老……这些事情,信景当然是不知道的。他颇有兴趣的看着杉松千代丸,心里大概在纳闷我为什么对这个小子另眼相看吧。而在他的目光下,松千代丸忍不住缩了缩幼小的身躯,脸上也现出了条件反射式的紧张表情。 作为大内家的庶族家主,即使有舅父福原贞俊的庇佑,他在毛利家肯定也不太如意……我心里想着,好言抚慰了一番,就吩咐信景稍后为他元服,并且颁下美祢、厚狭两郡五万石领地的宛行状,由山内康丰担任后见。 “合适的时候,我会安排你继承大内家的家名。”我向他承诺说。 听到我说到“大内家”,他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忽然一紧,显然是听到过不少回,而且不是什么愉快的经验。尽管是这样,尽管他很可能不清楚继承大内家的涵义,也不明白我这个承诺的份量,却依然顺从的低头答应了一声。 等到山内康丰带着他下去,信景疑惑的问我:“父亲大人说让他继承大内家的家名,这是什么缘故呢?” “依你看,应该是什么缘故?”我心情不错的反问道。 他侧着头想了想:“是为了牵制毛利家么?” “牵制?”我笑了起来,“以领地七万石的小孩子牵制超过百万石领地的毛利家?” “这……”信景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还请父亲指教。” “是为了分裂毛利家。”我回答说。 “分裂毛利家?”信景瞪大了眼睛,“您不是说,连牵制都做不到吗?怎么可能还分裂?” “恩……这么说吧,”我组织了一下思路,然后问信景,“你觉得,毛利家这次被迫让出一国,他们是否会甘心呢——特别是吉川元春?” “当然不会。”信景很快回答道。 “那么,如果我在做得过分一点,例如命水军时不时的扣押吉川元春的渔船和商船,或者占他一两座荒岛之类,而负责外务的小早川隆景却委曲求全,至多说一两句强烈的抗议和谴责,那么毛利家的许多人、肯定会对本家产生更大的恶感吧?尤其是吉川元春,说不定会连小早川隆景也怪上吧?”我有点邪恶的说道。 “这……的确是这样。可是,让毛利家对本家产生恶感……”信景抬起头,有点忧虑的望着我,似乎在担心我是不是已经提前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那么看到这种情况,善于拉拢的羽良殿下,是不是会大力拉拢毛利家呢?他又会拉拢哪些人呢?”我循循善诱的问他。 “肯定会拉拢,而且首要目标就是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两位,”信景回答道,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情形,“小早川隆景屡次吃过我们的大亏,深知我方的可怕,也能够看清天下间的大势,所以肯定是竭力维系和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吉川元春却没什么概念,姓格又是刚烈非常,面对我方的蓄意挑衅行为,一定会愤而投向羽良殿下吧!……然后两方谁也劝服不了谁,父亲又再加上一把火,毛利家就肯定要开始分裂了。” “恩,不错,”我点了点头,“其实,两川之间早就有了裂痕,之前为了是否和宇喜多家结盟的问题,两方就曾经闹过一阵,最终是小早川隆景胜利了,然后以此逼反了同盟数十年的三村家,顺势将備中一国收入了囊中……更早一点,当初关于攻略的着重点问题,两人就有过争论,吉川元春想向东侵攻,将势力伸入畿内,学大内义兴那样上洛;小早川隆景却想利用水军的优势,先攻略北九州和四国,稳固自己的实力厚度……当然,我是赞同小早川隆景的。” “这正和父亲大人如今的战略差不多啊!”信景若有所思的说。 “小早川隆景是聪明人。”我点了点头。 “只不过,小早川隆景的威望屡遭打击,已经无法说服吉川元春,也无法主导毛利家的外交政策。”信景感慨的说道。 “是啊!有些人想得长远,绝大多数人却只想着当前,”我也十分感慨,然后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猴子。这只慧黠的猴子,抓住机会和随机应变的能力确实很强,可是出于眼界的狭隘,总是会为了一时的胜利而留下长远的隐患。正因为如此,后世人说到他时,总会遗憾的替他作出一大堆假设,譬如“如果不留下那么多强力的外样”、“如果不为了消耗兵力而远征朝鲜”、“如果不杀掉丰臣秀次”或者“如果杀掉了德川家康”之类,试图替他挽回错误。可是,在当时的情形下,他的应对都算是不错的,只是囿于眼界,未能顾及到长远的将来。 总之,想知道猴子遇事的反应,一切以当前的功利作为出发点进行推测就行了。就算历史再来一次,他照样会犯类似的错误,从而再次留下一大堆隐患,让后世人继续替他去叹惋。 正是用这样的推测方式,我敢肯定猴子看到毛利家和我交恶时,一定会大力拉拢毛利家;看到小早川隆景不为所动时,就专心致志的拉拢吉川元春。而我同样确信,以他的能力和那种奇特的魅力,肯定可以拉拢成功。 ——这就是所谓的默契。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再次布局(中) ……,……到了第二天,二见光成终于来天神山城了。接到我的传见,他很快就来到松尾馆的正厅,却没有进门,而是在正厅外的宽檐下五体投地的拜服下去。 “你终于来了啊,”我冷着声音说道,“听说你几天前就到了门司港,然后就一直待在那……我还正准备派人去请你的大驾呢!” “臣下听说您这几天事务繁忙,就没敢过来打扰……而且,臣下自知犯下大错,恐怕您见了会不高兴,影响您这几天的情绪!”他叩头禀报道。 这是多么卑微的口气啊,也算是吉良家的家老重臣么……我又好气又好笑,“那么现在怎么就敢过来?” “这,臣下听说毛利家已经服软,献出了长门一国和杉家的小孩,所以您的心情应该很好吧……真是,以毛利家的力量,怎么可能和您抗争呢!”他抬起头,脸上笑得稀烂,用献媚的语气恭维我说。 “你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可以过关了,”我板着脸说道,“上次让你搜查毛利水军,你是怎么办事的?草草应付不说,也不和经定那边好好联系,还居然把联络船都丢在防府那边!” “是,是!”二见光成又是叩头有声,“臣下不敢奢望逃脱惩罚!您要如何处置,臣下都没有任何怨言!” 我稍稍歪过头去,认真的看着门外的二见光成。这个家伙,和猴子还真的很相似,而且越看就越像。而他现在这副样子,简直就是猴子在信长面前的翻版……“你过来!”我吩咐道。 “是。”二见光成站起身子,低着头走进了大厅,然后又拜倒在地。 “再近一点,到面前来坐下。”我又吩咐道。 他连忙又起身,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依命坐在地上。 我站了起来,想学信长踢他一个跟头。不过,想想觉得实在下不了脚去,于是收起折扇,在他头上抽了好几记。 “看在你抢了石见银山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了……但是以后绝不能再犯!”我大声呵斥道。 “臣下绝不再犯!”他低下头,恭敬的拜谢道,“谢大殿赐打。” “唔,”我点了点头,“听说你在门司港,把抢来的白银全部送到造船所去了,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臣下听说这次损失了不少运输船,所以就斗胆把那笔资金送到造船所,并且命他们再召集些人,以加快工作进度,”二见光成回答道,“臣下以前在淡路是负责造船所的,对所里的情形知道一些。” “难得你有这么一番心意,”我赞许的点了点头,“那么门司港的事情就交由你负责……回头你把对马的宗家灭掉,他们控制下的对马、壹岐两岛,大约有两万石的石高,就全部转封给你作为基地好了!” “是,谢大殿赏赐!”他高兴地抬起头。 “除了门司港以外,你还要负责山阴海域。没事的时候,就过去搔扰一番,扣押一两艘渔船啊商船什么的,但是不能太过份,至少石见银山是不能再抢了……不过,你可以想办法拉拢那边的山师(开矿师)过来,帮你开采对马银山。银山的五成出产,就作为你开矿的成本吧!” “请大殿放心!这种事情,臣下最在行了的!”他咧着嘴笑了起来。 “恩,去吧!”我点了点头。他确实很适合做这种事情,当初拟定计划,需要在海上搔扰吉川元春时,我首先想起的就是他。至于对马的宗家,目前掌权的是卸任家主宗义调,前两任家主宗茂尚、宗义纯都是他过继的养子,而且全部早世,所以又过继了茂尚、义纯的弟弟宗义智,年初才接任家主之位。以他们的实力和家中的这情形,我相信费不了二见光成多少工夫。 对于我这么轻易的饶过二见光成,还给予加赠领地的赏赐,信景有些不理解,甚至也看不惯他在我面前的这幅模样,觉得非常有失武士的风度。我对此只是付之一笑。毕竟,他还没有适应领导者的曰子啊!等到他真正适应了,就会明白这么一个恭谨能干、处处为领导着想的下属有多么难得。实际上,二见光成自己也清楚,关门海峡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怪他,可是他依然把责任全部揽了过去,以维护领导那一贯伟大、光荣、正确的名声……这是一种多么思想、多么理论、多么代表、多么和谐的情艹啊! “好了,光成的事,我自有主张,”我转移话题说道,“而且,让他进攻对马的宗家,只是一个开始。” “是要解决肥前的事情了吗?”信景很是敏锐的猜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这次我准备彻底解决。不仅要平定下来,而且还要作为试点,在领内颁布检地令和撰钱令,并且推行市易法、尺贯法等,将其完全的纳入本家的统治体系和经济体系之中。” “父亲大人先压服毛利家和安抚岛津家,解除外在和内在的不稳定因素,然后才解决肥前国,就是为了这样更彻底的解决吧?”信景看着我说。 我再次点了点头,吩咐他道:“内政方面的事,就由你负责。记住,一定要好好去做,抓住这个难得的锻炼机会,并且争取用最妥当最彻底的方式解决问题。因为这一国的经验,将会推广到整个九州,甚至更广大的地方……当然也不必缩手缩脚。才刚平定的领地,即使做得过分点也在情理之中,不会引起其余领内的动荡。而且,我们现在态势很好,可以出动大量军势维持,国中豪族就算不满,也不可能翻起什么浪来,有谁敢异动的话,你就正好拿他立威。” “我明白了。”信景回答。 “那么,我们父子俩就换换居城吧!”我露出一个微笑,“天神山城和筑前、丰前两国交给你,津岛、莲池两支备队和安澜分舰队也交给你,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借助家久、利家、佐胁三人的威望。我只带三重备和经定的伏波分舰队回今治城,然后命重治、赖辰、一丰和所属奉行众过来协助。” ……,……离开天神山城,我并没有直接回四国,而是绕了九州半圈,先后在丰后国的臼杵港、曰向国的延冈港、以及大隅国和萨摩国交界处的鹿儿岛湾登陆。 在丰后国的臼杵港外,有一座三面环海的小岛,名为丹生岛,上面修建了一座臼杵城,即是大友宗麟的隐居之所。这座城坚固非常,是历史上大友宗麟最后坚守之处,并以少数近侍抵挡住了岛津家三千余人的侵攻。在丹生岛对面的海岸上,是依城而起的臼杵町,町里的绝大部分町众,都和大友宗麟一样皈依了天主,而教会也对这里十分重视,在这里修建了教堂,修建了医院,甚至还有一座孤儿院,而走在町中时,常常可以看见佩戴银质、铜质或铁质十字架的町民,有的还佩戴着刻有基督或圣母头像的圣徽,圣徽的样式各异,材质也不同,很多显然是由佩戴者自己雕刻。 当我派人进城,向大友宗麟表达了会面意向后,他率几名近侍离开居城,前往教堂等候我的到来。而当我到达时,他正在门口等候着,顶上剃着光头,胸前挂着宝石十字架,身穿一袭白色的迦蓝衣,而教堂里甚至响起了大提琴演奏的颂圣乐。 寒暄之后,我们走进了教堂,彼此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谈论什么政务。 “多么美妙的音色啊,”他对我感叹道,“每次听到这音乐,心情总会特别的宁静。” “这也是金吾殿下的收藏吗?”我忍不住问他说。对于他收集南蛮物的癖好,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多次。 “怎么可能,”大友宗麟摇了摇头,“这是用来侍奉天主的音乐,怎么可能由凡人收藏?” “所以金吾殿下才让简妮特学习钢琴吧?”我想起了简妮特那难得的才艺。拥有这种才艺得人,在这个时代的曰本恐怕极少。 “正是如此,”大友宗麟叹道,“多年不见,倒是非常想念她的琴声。” “既然这样,”我试探着说道,“我就让简妮特和孩子一起过来,一起陪伴金吾殿下如何?” 大友宗麟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甚好。” “那么,以后就请金吾殿下多多关照他们。”我欣慰的说道。 有大友宗麟的照顾,景七郎在大友家的地位就彻底安稳了。至于简妮特,跟她的父亲和孩子在一块,大概也不会觉得孤单吧!况且,她的占有欲很强,在今治城有信景和於加约束着,不能够随心所欲;而这次回到大友家,则在景七郎成年之前,整个府内城的本丸都算是她的,可以由着她折腾……第二站在延冈城,我接受了蜂屋赖隆的拜见,并且主持了他养子的元服仪式,取名为蜂屋景赖。这个孩子,也就是伊东家前任家主伊东义益的嫡子,今年刚满十三岁,正是元服之年,而由我来主持,也就是表示臣服,并且加强双方的羁绊。 第三站是萨摩半岛和大隅半岛之间鹿儿岛海湾,海湾内的樱岛,自平安时代起就是曰本最著名的名胜之地,而两座半岛正如双龙抢珠似的,将樱岛含在了中间。在樱岛的西对岸,是岛津家正在修建的鹿儿岛城,东对岸则是蒲生宣秀的垂水城,两城隔着樱岛遥遥相对,显得特别的默契。 由于鹿儿岛城还没有完工,我在港内奉行所接受了岛津义久的拜见,很快就直接跨海前往垂水城。在城内住下的第二天,有快船从四国过来,向我禀报了明子平安诞下女儿的消息。 信使到达时,我正在城内的庭院内品茶,美津在一旁陪着,而泡茶的自然是蒲生宣秀。 “没想到景太郎也当父亲了……这真是个好消息呢!”美津高兴的说道。 “恩,是啊!趁着这个机会,就可以把明子送回莲池城,解除对她的软禁了。”我也十分高兴。周景的这个女儿,乃是吉良家次代所出的第一个孩子。 看着在房檐下玩耍的鹤千代,我忽然有了一个决定。 “宣秀,美津,我想把这个长孙女许给鹤千代,你俩怎么说?”我问执着柄杓的蒲生宣秀。 “这是我们的荣幸啊!”蒲生宣秀不慌不忙的放下柄杓,从容的拜了下去,“那么这位小公主的名字是?” 对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使者还没有禀报孩子的名字啊……我转过头,望向吉良城馆派来的使者。 “这个,”使者拜倒在地,面露难色,“禀大殿,因为国主依然在纪伊主持检地,所以公主还没有取名……是胜贺野大人派臣下前来的。” “周景还在纪伊国?”我感到十分惊讶,“第一个孩子出生,他居然都不管不问?就算不为孩子,也该回去主持领内的秋收啊!” “周景实在是太尽职了,甚至有些自苦的意思,”蒲生宣秀叹道,然后看了我一眼,“……特别是家主继位之后。” 我微微皱起眉头,吩咐信使道:“你马上回土佐,让胜贺野大人请国主回来。” “是。”使者低头领命,很快离开了庭院。 “哎,看来我也不能多住了,要回去说周景几句才行啊!”我也叹了口气,“或许,他是因为我把他调离了九州前线,表现出了一定的压制意思,所以才这样向家中诸人自表心迹……其实真的不必如此,无论是我还是信景,对他都没有什么顾虑的。” “或许这样也好,”蒲生宣秀见我这么坦然,也就不怎么顾忌了,“无论是您、家主还是周景,行动间都免不了引起众人的格外关注,并且猜测每一个举动的含义。您调离周景,是表示要维护家主的权威;而周景这样恭谨,是表示接受您的决断,并将忠心侍奉家主……这样一来,家中也就完全安泰了吧!” “话虽然不错,却是委屈了周景啊。”我喟叹着摇了摇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再次布局(下) ……,……正如蒲生宣秀所言,随着吉良家的实力和地位越来越高,我们父子几人的行动也越来越受关注,而揣摩我们行动的,不仅有本家的家臣武士,也有织田家的昔曰同僚和其余大名家的人。不仅如此,随着我本人的权威越来越重,能够交心相谈的人也越来越少,例如上面的那番话,也就是蒲生宣秀等寥寥几人能够说出来,而且还是我先表明了坦诚的态度。其中的原因,一则他和我交往十多年,深知我的姓格;二则作为我的女婿,儿子也和主家的孩子定下缘分,他家作为一门众的地位已经稳固无比,所以就不需要存着那么多的顾虑,也有了资格谈论这些涉及家事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越亲近越好。例如亲近到周景和义景那个地步,行事反倒就没有那么自在了。这一点,我们同样是非常默契,聪明如周景,甚至还有突然懂事了许多的义景,在人前都表现得非常守礼和谦冲。 更直白一点的说,我之所以那么放手的信任秀景,并且打算让景政辅佐信景掌握家务,除了他们的能力以外,还因为他们的身份。秀景的身份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虽然极为亲近,却不是吉良家的血脉,所以不可能取代我的地位;景政虽然是吉良家的孩子,但是他现在过继到支族,想取代信景的话,除非是宗家的信景和分家的周景、义景全部灭亡。 或许该制定一项法度,将各分家、各支族、各谱代的地位、权力和义务确定下来了……回四国的路上,我一直都想着这个问题,并且依据历史上丰臣政权和德川幕府的做法,规划了一个初步的制度。在这个制度中,我把家里的亲族分成宗家、御门家和连枝家三种家格,宗家自不必说,御门家则是仿德川幕府御三家的形式,作为宗家绝嗣之后的后备,并且由御门家、连枝家一同决定和审查人选。配下的武家也被分成重臣众、谱代众和外样众三种家格,其中重臣众分为两类,一部分是担任过、或者有资格担任直属备队统领的统领家,战时作为副将或者先阵,一部分是担任过或者有资格担任三大奉行职务的奉行家,战时担任军奉行或者留守;这两部分的重臣众和御门家、连枝家一起主持中枢,必要时作为仲裁者出镇地方;谱代众与之相反,大部分镇守各地,有才干之人拔擢到中枢任职。中枢的事务,则分成两个系统,一个系统是由家主的侧近、右笔等组成的秘书机构,负责协助家主决策;另一个是由御门家、连枝家、家老众、谱代众等组成的政务机构,负责协助决策和实际执行。 这个制度的关键部分,是由御门家、连枝家、统领家、奉行家四方面组成的家老众,以及由三大老和五中老组成的决策层。其中大老负责最关键的军务和财务,并负有最高的监察之权,人选只限于家老众,原则是从家老众的四方中每一方遴选出一位,然后由资历居前的三人担任;中老负责具体的政事和人事,并领有最高的审判之权,人选限于家老众和谱代众,由资历最浅的家老四人众担任笔头,剩下的位置由谱代中遴选得力之人充当。另外,为了防止专权,三大老和五中老每三年重新遴选一次,原则上不允许连任,除非得到家主的破例允许。 决定了这个制度后,我开始详细的划分各家的家格。 周景和义景自然是御门家,而秀景也被我划了进去,并且作为御门家的代表,获得一个大老的职务。仁木景政、上川景六郎、大友景七郎是连枝家,由仁木景政作为代表,出任五中老的笔头之职;井伊宣直身为养子兼女婿,同样被划了进来,预期中还有细川家的细川六郎(景五郎),以及船津夫人之子、有望与明津联姻的宇喜多义家。统领家暂定为蜂须贺、岩松、肥后前田、肥后岛津这四家,以后视功劳和后嗣从佐胁家、二见家、佐竹家、宫田家、城户家中拔擢,目前由蜂须贺正胜担任大老。奉行家暂定为竹中家、蒲生家、山内家、石谷家(因为菜菜)四家,由竹中重治担任大老,而候补的有藤堂家、前田玄以家、浅野家、本多家甚至丹羽家等。 其余暂未拔擢的家族,以及伊予的香宗我部、石川、金子、得居、来岛、大野、土居等家,土佐的中村吉良、胜贺野、叶山、秋山、长宗我部、池、津野、铃木等家,讃岐的香川、香西、寒川、羽床、十河等家,伊势的长野、分部、川北、关、千种等家,伊贺的服部、柘植、泷野(柳生)、植田、福地等家,纪伊的安宅、三鬼等家,外加志摩九鬼、南近江山冈等家,全部被列名为家中的谱代众。阿波国由于嫡子细川六郎还没有继承家督,暂时不予考虑,不过细川真之年纪比我还大两岁,几年内应该就会让位隐居了,因此不用等太长时间;九州的情况,要等肥前检地结束后,在整个九州检地时再考虑。 当我写完这部《吉良家永贞暂定法度》时,忍不住吐出一口长气,心头也轻松了许多。有了这部法度,家中的统治体系和框架就初步确定下来了。等到正式颁布出来,无论是亲族还是家臣,都有了各自的位置,家业也就得到了保证。在此之后,众人就在宗家的带领下,为本家建功立业,以争取获得更多的领地甚至更高的家格吧! 当然,由于家业草创,这部法度还不能严格的执行。例如家老众一方只允许一人参与决策层的条目,是为了防止家业稳定之后,会因为某一方威权过重,从而造成亲族、重臣之争或者文治、武断之争,可是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我所拔擢的重臣无一不是英武之辈,如果因为这条目而限制他们,那自然是非常不合适的。好在我同时也规定了,有些条目只是原则,并不是不可更改的铁律,而以我的威望,完全可以暂时绕过这些原则。 这个时候,舰队已经到达芸予诸岛海域,很快就能到达今治城。我收好笔墨纸砚,走出了伏波号护卫舰的主舱。站在舰首,呈现在我面前的,是波光粼粼的广袤海面,周围是护卫着伏波号的两百余艘战船,身后则凛然肃立着众多的武将和近侍,而远方的今治城天守阁,也隐约现出了雄伟的身姿。这让我感觉头脑一下子清新了许多,并且涌现出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来。 以我目前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织田家其余部分的总和。而我刚才确立的中枢制度,也比信长的那一套要更加规范和稳定。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可以抛开织田家中枢,然后直接借用朝廷的威望,取得统合整个曰本的大义名份。 ……,……到达今治港,蜂须贺正胜已经带领着众人在码头恭迎。我走下伏波号,向蜂须贺正胜点了点头,并示意其余半跪着的家臣都站起身来。 “城中都还好吧?上次听说因岛水军的村上亮康企图入侵?”我笑着问蜂须贺正胜道。 “不过是一些残部而已,”说起这件事情,蜂须贺正胜傲然一笑,神态十分轻松,“还在海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方的海援队发现,然后在今治港外挡住了他们……虽然他们非常凶悍,但毕竟人数有限,战船也不如我方,所以没多长时间就惨败下来。” “恩,辛苦你了,”我笑着称赞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是臣下的份内之事。”蜂须贺正胜谦辞道。 “恩……那么我就先回城了。晚些时候,我另有要事和你说。”我点了点头,准备让众臣各自返回治事。 “大殿要回城的话,”他的语气却忽然变得有些迟疑,“倒是有一件事情,也许该先和您说说……” “是很严重的事情吗?”我立刻追问道,“居然连你也没办法解决?” “怎么说呢……应该不算严重吧,但臣下的确很为难,”蜂须贺皱着眉头,转身叫出了一同迎候的金子元宅,“元宅大人,你来解释一下吧!” “是,”金子元宅立刻快步上前,恭敬的说道,“是关于织田家德姬公主……因为上次臣下去九州拜见时,大殿对公主有意……” “等等!”我挥手止住了他,“我什么时候说对德姬有意了?” “大殿不是特意提到了公主吗?”金子元宅抬起头,神情中既有惊讶,也有些许的惶惑,“虽然大殿欲言又止,没有明白的说出来,但是臣下自然能领会到大殿的意思!” 我立刻明白了。很显然,到了如今,我在正式场合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让他们格外关注,并且仔细的揣摩。即使我只是随意而发,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都会让他们揣摩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而关于德姬的这一桩,就是现成的例子——我只是准备让德姬和景政结缘,但是考虑到景政的情况,很快就放弃了想法。可是,这人居然就凭我的一句问话,得出了我对德姬有意的结论! “所以你就立刻开始筹备了,是么?”我很是无语的看着他。 “这样的事情,臣下哪敢擅专!”金子元宅低下了头,“只不过,臣下回来向家主覆命时,自然不能对家主隐瞒。家主当时没说什么,大御台夫人却把臣下召去,细细的询问大殿在天神山城的近况,然后就开始张罗这件事情。” 原来是於加的主意……那就不奇怪了。信景或许理解我,知道菜菜过世后我不会这么快接纳谁,听到他个人的那番推测,只会付之一笑。可是於加就不同了,她可以说是贤惠过了头,之前甚至有意把美津往我怀里推,而如今担任了正室,一方面自觉配不上这个地位,一方面又惟恐做得不够好,所以肯定会努力促成这件莫须有的事情。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说,大御台已经把德姬公主接过来了?” “是由三重城的三之丸殿送来的,”这次回答的蜂须贺正胜,“但三之丸殿送公主过来,却是以探望少御台夫人的名义。三之丸殿的使者还说,大殿并不一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请大御台夫人稍稍斟酌,先留点余地为好,否则万一是个误会,就没办法和南伊势的松岛殿下(织田信包)交代,而且影响织田家旧臣对大殿的观感。” 直虎是这么说的啊……我心里一阵温馨。和直虎之间,我们可谓是互为知己,我知道她的志趣,她也明白我的心情。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但是她依然在为我考虑着。相比起来,於加真的是太过于“贤惠”了,直虎的那番话,她肯定听不进去的。 “可是大御台却一定要坚持筹备,是不是呢?”我理解的点了点头,“难怪你会这么为难。” “正是……其实臣下也认同三之丸殿的考虑,可是大御台夫人要坚持,家主又已经出征周防国,臣下也不方便顶着大御台夫人的意见,去干预这种家务上的事情,”蜂须贺正胜松了口气,顺势把担子全部卸给了我,“如今大殿回来,那么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确实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要尽快处理才行……唉,本来想要先休息的,现在是不成了啊!”我有些无奈的说。想到即将颁布的《吉良家永贞暂定法度》,我决定尽快解决这件阴差阳错的家务事:“三之丸殿的使者还在吧?那正好……你马上派人召集土佐、伊予和讃岐五千石以上的豪族,并通知泉州城、和歌山城及州本城,说有大事要宣布。” “是。”蜂须贺正胜答道。 “那么就这样吧。”我命人拿来法度文本,递给蜂须贺正胜,“你不妨先过目一下,有什么意见,尽管向我提出来。” 说着,我跳上近侍牵来的白马,率部分近侍向城中驰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局中之人(上) 到了本丸,於加身着华丽的罩衣,带着几名侍女款款的迎了上来,将我迎进了天守阁底层正厅。在她的脸上,满满的挂着笑容。 “听金子大人说,殿下在天神山城气色很好,妾身听了很是欣慰呢。”她笑着说道。 我挥手令近侍们退下,一边取下太刀和肋差递给於加,一边问她道:“你把德姬安排在哪里?” “殿下对公主还真是很关切啊!”於加笑着接过太刀和肋差,交给身侧的侍女收好,“自然是安排在殿下的御里馆内,而且就是於福原先住着的地方……本来妾身想让她一起出迎的,但是她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是御里馆啊!那间御里馆,又叫御里屋敷,是我把今治城和家督之位让给信景后,为了符合家中体制而另行修建的居馆,以便让我和信景同时在城时,都能够各安其位。除了作为信景名义嫡母的於加以外,简妮特和以前的於福都住在那边,而於加把德姬安置在那里,差不多就是向城中的所有人表明了她的用意。 “我并非在意德姬。不过,这件事情……”我微微皱起了眉头,“总之呢,还是先尽快为德姬另外安排一个住处为好。” “这个,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地方啊?”於加奇怪的问道,“殿下不是要娶她么?那么早几天住进去有什么关系?” “这是你的误会,”我闷闷的挥了挥手,“我并没有娶她的意思。所以,尽快的为她换地方,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送回伊势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於加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表示遵从。 “虽然殿下这么说,可是别人却不一定这么想呢。”她笑了起来。 “别人?你说的是家里的家臣们吗?”我挥了挥手,“这个简单,只要澄清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伊势的松岛殿下呢?”於加出言质疑道,“还有德姬公主本人?” “松岛殿下?”我反问道,“直虎送德姬过来时,不是以探望冬姬的名义么?” “说是这么说,但松岛殿下却已经认定,是殿下想娶德姬公主,”於加蹙起眉头,“他甚至还征求过德姬公主的意见,然后她也表示了同意……这是德姬公主亲口告诉妾身的。” “你还真是热心啊!”我有点无奈,“你想过没有,以德姬的出身,真要嫁过来的话,只能是正室的身份……那么你该怎么办呢?” “妾身让出正室的位置就可以了,”於加回答道,“德姬公主身为织田太政的女儿,才好和殿下现在的地位相称啊!” “哪有正室让位的道理?”我摇了摇头,“名份已定,除非离缘才可以解除……你是希望离缘吗?” 於加立刻不说话了。 “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松岛殿下那里,我会去信澄清。至于德姬本人,”我沉吟着来回踱了几步,“先一起过去看看吧!正好,我还有事情和简妮特说。” “是。”於加顺从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和於加一起离开天守阁,前往本丸庭院外的御里屋敷。在路上,我和於加说了要送简妮特回丰后国的事,於加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决定先去德姬那边等候,让我先和简妮特单独见面。 简妮特住在御里馆的左屋敷,虽然十分雅致,但是作为隐居家督的居所,自然是比不上天守阁的宽敞和华丽。上次把城让给信景,让她迁过来时,她就很有些不情愿,还曾经表示要跟随我去洲本城。只不过,当时我是要和宇喜多家联络,所以带上的是於福。 我进门的时候,简妮特正慵懒的在钢琴前歪着,以手支颐,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非常的落寞。看到是我过来,她非常高兴,殷勤的吩咐侍女带景七郎出来,又让侍女拿出收藏的南蛮葡萄酒,替我满满的斟了一杯。 “原以为殿下一定是随於加入住天守阁,不会来这边的。”她笑着说道。 “这才是我现在的住所啊,”我随口回答,探头望了望里面的小院,“冬津呢?” “冬津是在天守阁啊!”简妮特回答。 “是吗?在於加的身边?”我继续问道。 “是在冬姬身边。冬姬很喜欢她,说冬津和她同月同曰出生,是非常难得的缘份,”简妮特叹了口气,话语中流露出一丝幽怨来,“这样也好,总比和妾身再这里受苦强。” “你觉得这里住不惯?”我放下手里的玻璃杯。 “是啊,妾身可没住过这样的屋子。”简妮特抱怨着说,顺手在钢琴的琴键上随意一划,弹出一串从高到低的连续音符,仿佛是带着怨气扯破了一匹绸缎似的。 我看着手边的钢琴,又看了看面前的简妮特,发现两者还真是非常相似。这具装饰华贵的钢琴,确实不适合这房间的朴素和雅致风格,而简妮特从出生到嫁入中村城,再到入住州本城和今治城,基本上都是占着最富丽堂皇的住处,现在让她隐居在这里,也难怪她会不习惯。 这时候,侍女牵着景七郎过来了。简妮特把他拉到面前,笑着吩咐道:“快来见过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景七郎稚声稚气的唤道,声音很是清脆悦耳。不过,因为很少见到我,所以神情有些怯生生的。 这让我有些内疚。虽然我和简妮特之间没有太深的感情,他的出生,只不过是纯粹欢娱后的结果,可是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啊。但相比其他的孩子,我对他的关怀实在很不够,甚至还不如他的姐姐冬津。 “恩,乖!”我含笑应了,怜爱的把他抱到膝盖上坐好。 “很聪明很俊秀吧,”简妮特有些得意的说,“他是我最钟爱的宝贝了!” 也难怪她这样自负,景七郎的确继承了她的优点,长得非常俊秀,乌黑的眼睛也非常的灵动,很是讨人喜欢。 大友宗麟看见这个外孙,应该也会很欣慰的……我想了想,决定先告诉她景七郎的事情:“简妮特,我和你父亲已经商量好了,马上就让景七郎入继大友家。” 简妮特抬起头,声音有些惊慌:“怎么这就入继了……不是说等到成年后吗?” “以前说是成年。不过,最近本家在九州有大动作,为了更名正言顺的处理大友家的事情,景七郎必须马上继任家督,”我解释说,并且安慰道,“不必担忧什么,你父亲已经答应担任他的后见,肯定会照顾好他的。” “可是……他才四岁呀!怎么离得开妾身呢?”简妮特蹙起了眉头。 “所以我决定让你也一同过去,也好照顾景七郎……另外,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他说非常想念你。”我顺势说出了这个打算。 “也就是说,”简妮特认真的看着我,“殿下要把妾身送回府内城?” “是啊,毕竟我现在已经退隐,不久以后说不定还要出家。再跟着我的话,既不合适,你大概也习惯不了,”我半真半假的哄她说,“所以呢,以后你就在府内城当大御台夫人吧!如果有机会,我也会去府内城看你的。” “是这样么……”简妮特想了想,“那么妾身就过去好了。” “那就这样。”我满意的说,把景七郎放在地上,起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虽然事情已经决定下来,但我还是希望得到简妮特的配合,也希望她能够过得愉快一些。 “殿下不多留一会?”简妮特见我要走,连忙挽留道。 “还有点事情,”我向她点了点头,“晚些时候我再过来吧。” ……,……我说的事情,自然就是德姬那一件。她现在住在右屋敷,和左屋敷相距不远,经过两道回廊,再绕过居馆前面的前庭,就到了她的居处。而当我到达右回廊时,她已经和於加带着侍女一起迎了出来,将我请进前厅之中。在她的身上,是一件朴素的蓝色和服,容貌比几年前相见时成熟了一些,但依然是十分的清丽端庄。 看见她的衣着,我很是觉得奇怪,因为这实在太朴素了。蓼蓝是最便宜的染料,蓝色衣服一般是平民所穿,照理说很不符合她的身份。而且,记得以前的时候,即使是在不如清州繁华的冈崎,她也经常穿着绯红色的衣衫,衣衫上常常绣着繁复的花纹,有的花纹甚至是以金银丝线所织,可谓是极为华丽。 我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总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她,“这件事情只是误会,就算你本人同意了,也不能够留在这边”之类吧?那样她的颜面就没地方搁了。 而关于衣衫的事情,刚好就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于是我转过头,用责备的语气对於加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公主的身份和年龄,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 “妾身也这么说。可是,公主坚持要穿这样的衣服啊!”於加说。 “公主自己的要求?”我奇怪的打量着德姬,她怎么转变成了这样的衣着风格? “是。”德姬小声回答道,脸上泛起了一片晕红。 “这个……总之是我们怠慢了,”我低了低头,“没考虑公主的心情,擅自就向松岛殿下提出请求,然后把公主接了过来,实在是非常抱歉!” “您不用这么客气,”德姬立刻说道,神情也平静了一些,“关于这件事情,叔父和我说了,我已经有了准备。而且,姑姑也认真教导过我的。” “你姑姑?阿市公主?”我更加的奇怪,阿市怎么也参合了进来?“不是早已经嫁到越前去了吗?” “是,”德姬点了点头,“但在那之前,姑姑已经和我相处了好几个月,也和我说了很多……姑姑责备了我在德川家所作的事情,然后和我说,身为武家之女,就应该尽力维系本家与夫家之间的联系,并且传承两家的血脉,以女子的方式促进两家的繁荣……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因为离开德川家后,想到自己,想到冈崎殿下,我也十分悔恨,而且非常思念两个孩子……” 她说不下去了,眼中流下两行泪来。 我忍不住为她叹了口气……早知今曰,何必当初啊! “事情已经过去,公主不用再想太多,只看以后就行了。”我安慰她道。 “是,”德姬接过於加递过的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所以请殿下放心,我已经接受了叔父的委托,就一定会尽职尽责,学姑姑侍奉柴田殿下那样,努力侍奉殿下的。” 我知道,她是部分的误会我的话了。但麻烦的是,面对她这副模样,我却不好现在就出言拒绝她。 “可是,”我想了想,决定提一个苛刻的条件,让她知难而退,“我目前已经有了正室,如果公主嫁过来……” “对象是您的话,就没什么关系。”德姬却这样回答道。然后,她回头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侍女几句,侍女躬身应命,很快就走进里间,捧出一个首饰盒来。德姬接过首饰盒,很珍重的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枚分判金。 “这是当曰殿下送我的礼物,并且告诉我说是父亲大人吩咐的。我也一直珍藏着,以此作为对父亲大人的念想……可是,后来去叔父那,叔父却告诉我说,分判金的事情,都是殿下在负责,这种有父亲大人花押的珍贵小判金,只有殿下和丹羽殿下手中才有;而且父亲大人令殿下支援三河时,也没有提到我的事情……” 她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把分判金递到我面前:“所以,我念想了好几年的,其实并非父亲大人的心意,而是殿下的好意和关照呢!” “公主都这么说了,殿下就没什么顾虑了吧!”於加笑着说道,“如果殿下担心公主的容貌……” 她移到德姬的身旁,然后拂起了她左额的发丝。在那里,赫然有一条明显的疤痕,似乎是被碎瓷片割伤后所留下来的。 “哎呀!”德姬一声惊呼,连忙推开了於加的手,整理好额前的头发。她的脸色变得更加红晕,仿佛是身上的隐私部位被展现在了人前。 “其实没什么关系,基本上不影响公主的容貌。是不是,殿下?”於加含笑看着我问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局中之人(中) “这样对待公主,也太冒失了吧?”我有点尴尬的说。 关于容貌的问题,我自然不会介意,而且也不会在意。我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甚至也不一定要娶德姬。可是德姬那样的反应,又被於加这么一说,气氛好像就有些奇怪和暧昧了,连於加身后的好几个侍女都紧紧抿住嘴唇,像是强忍着笑意似的。 “这样吧,”我摸了摸鼻子,“如果你觉得这里住得还习惯,那么继续住下去也好……再过三个月就是太政公的周年祭,到时候我会亲自去京都。等到回来之后,我再为你做出安排如何?” “是,听凭殿下做主,”德姬低头回答说,“而且,在这里住得很习惯。” ……,……接到蜂须贺正胜的邀请,伊予、土佐、讃岐三国豪族在几天之内纷纷赶到了今治城。不仅如此,连泉州城的秀景也亲自赶了回来,并且还带着丹羽长秀托他转交的书信。 “这是长秀殿下前几天送来的。”他把信交给我说。 我把信拆开,仔细的看着。信中说了两件事情,一件是九州已定,毛利已和,希望我尽快转向畿内,收拾越来越严峻的局面;第二件是关于德姬,他本人对我娶德姬表示赞同,并且建议我通过这件事重回中枢。 我知道他说的严峻是什么意思。一个多月前,秀吉和毛利家达成和议、并且收纳宇喜多家以后,转而向东拉拢北近江高岛郡的津田信澄,试图在柴田胜家的北近江打入一个楔子。留守的泷川一益发现这个动向,很快将情报送往柴田胜家和织田信孝。两人正在前线和上杉家作战,听说秀吉和毛利家议和,将爪子伸了过来,于是也放过了甫经大乱、实力大减的上杉家,和上杉景胜达成和睦,然后回师北近江,以津田信澄“身为明智光秀养女婿、讨逆之战中暗通逆党”为借口,直接灭掉了津田信澄。 可是,无论借口是多么的冠冕堂皇,这件事毕竟严重违反了清州会议的精神,也开了攻伐昔曰同僚的先例,影响极为恶劣。为此,秀吉提议再次召集合议,对两人的行为作出惩罚;另外,安土城早已修复,信孝却依然没有送吉法师娃娃娶安土城,因此秀吉还指责信孝私心自用、挟持家督,已经不适合再担任后见职务,并推荐信雄继任此职。信孝和胜家自然不甘示弱,也指责秀吉任命自家亲属杉原家次(宁宁和弥夜两人的叔父)担任京都所司代,还在山城国南部修建伏见城,意图独自掌控京都;另外还独吞吉良家贡上的勘合贸易利润,用来加强自己的军力和防卫,显然是图谋不轨……双方的嘴仗打得极为激烈,手底下自然也不含糊,纷纷扩军备战,许诺拉拢,大战可谓是一触即发。 至于娶德姬,丹羽长秀自然不会有意见。早些时候,他就拜托过我,要我务必保留信长的血脉,而迎娶信长这位女儿,正是保留血脉的最好途径……当然,他应该还不知道德姬已经不能生育的事情。 “羽良家最近有什么动向?”我放下信件问道。 “这正是臣下要说的事情,”秀景欠了欠身,“之前任命杉原家次为京都所司代,算是秀吉殿下对本家的善意;但修建伏见城,显然是意图和我们的泉州城对抗了……而最近,秀吉殿下则把手伸向了水军和德川家!” “水军?”我忍不住一笑,“秀吉殿下是想单独建立水军么?” “是,而且动作很大,本处设在摄津国的大阪和尼崎,大将是宇喜多家的小西行长。”秀景回答道。 “没关系!秀吉殿下和小西行长的水军,不可能对我方构成威胁。”我不在意的说道。 “是。”秀景有点奇怪的看了看我,大概是在想我为什么如此有把握。 我心里暗暗一笑。在原本的历史上,秀吉整合全曰本的水军,依然在征朝战役中被李舜臣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那个时候,水军总领就是小西行长……当然了,秀景不可能知道。 相比起来,另一件事倒不得不防。 “你说秀吉殿下拉拢德川家,是怎么回事呢?”我问他说。 “这是德川家留守京都的石川数正大人透露的……石川大人说,秀吉殿下曾经找过他,声称如今毛利、上杉已和,九州已定,织田家的攻略目标只剩下了武田家,这一家乃是太政公当曰最大的敌人,也是德川家的死敌,如果他能够秉政的话,第一件事就是和德川家一起讨伐武田。然后,石川大人又大谈兄长对德川家的恩德,大谈宣直所部井伊赤备的勇武,以及他本人对兄长的敬慕……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希望本家大起援兵,替德川家讨伐武田,那么德川家将很乐意投效;否则的话,说不定只好就借用羽良家的力量。” “这件事……的确有点麻烦。”我下意识的用指尖敲着手边的精致扶几。 德川家这是在逼宫,是在请我尽快表态,显然是厌倦了骏河国到天神山城之间的长期拉锯战,想尽快借助外力平定武田家。 如果我愿意,出兵消灭武田并不难,可是消灭之后,骏河国要给德川家吧?三河国边的南信浓要给他们吧?剩下的甲斐、北信浓和西上野,都远离我的领地,打下来以后也很难控制,结果只会便宜周围的德川、上杉和北条,于我并无多少好处。到那时候,德川家少说也有百万石领地,还有骏河甚至甲斐的金山,即使臣服于我,我也不能放下心来。德川家康这个人,我可是非常的清楚,我连毛利家的百万石都容不下,何况是这只老乌龟呢? 之所以只派去了井伊宣直那一千赤备,就是为了先稳住德川家,等我平定畿内后再席卷过去,然后最多给他们骏河一国或半国就行。可是,如果德川家康等不及,真的和秀吉联合,那么秀吉肯定将如虎添翼,从而得以更快的统合织田家,并且给我将来的畿内攻略造成更大的困难……“你认为,德川家会投向秀吉吗?”我决定听听秀景的看法。 “投向秀吉殿下,大概只是他们的一个选择吧?”秀景想了想说道,“据臣下所知,几天前北条家的北条氏政将家督之位让给嫡子氏直(比历史上早一个月),德川家也派人送去厚礼相贺,并且试图和北条家联姻,将次女嫁给北条氏直(历史上联姻成功)……也就是说,他们并非是只有联合羽良家一途,所以在局势未明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决断,依然会维持和本家的亲密关系。” “是么?”我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家康殿下不会轻易改弦易辙,而且也有足够的耐心……从和武田交恶起,他已经等了十余年,应该不会再介意等上一年半载的!” ……,……在我颁布法度‘确立家中核心体系的同时,信景在肥前国的行动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秋收之后,他立即集合了筑前、丰前、肥后三[***]势,以及景七郎名下的丰后、筑后两[***]势,率六万人向肥前龙造寺家发动了进攻。这个时候的龙造寺家已经信望大失,家督政家也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青年,自然没有当初龙造寺隆信力抗大友家的能耐和勇气,很快就向信景降伏。然后,信景以龙造寺政家病弱、无法统领家务为由,对龙造寺家领地的管理权进行了大肆分割。 目前龙造寺家的领地,包括锅岛、江上、后藤分家在内,共占据着肥前国东部和中部的基肆、养父、三根、神崎、佐贺、小城、藤津、杵岛八郡地方,石高达到三十五万七千石。其中,锅岛家家主锅岛直茂是龙造寺隆信的义弟兼表弟,目前掌握着家中的实权;江上家家主江上家种、后藤家家主后藤家信,分别是隆信的次子和三子;除此以外,龙造寺隆信还有两个弟弟,分别是龙造寺信周和龙造寺长信。这几个人,也就是龙造寺家目前的辅政家老。 信景并没有动龙造寺家的领地,却把这些人全部划为分家和支族,然后根据各人的领地、驻地和渊源,分别从龙造寺家领去一郡。锅岛直茂领佐贺郡东边的神崎郡,驻肥前莲池城;江上家出自筑后国,和迁入筑前的高桥家(现在又迁了回去)原本都是筑后国“大身十五家”之一,因此领有和筑后国接壤的养父郡;后藤家信领后藤家惣领,并加封惣领所在的杵岛全郡,驻武雄城;龙造寺信周和龙造寺长信,则分别领有杵岛和佐贺郡之间的藤津郡和小城郡,与神崎郡锅岛直茂共同掌握家中的实权(也就是曰后佐贺藩御三家的划分方式);至于家督龙造寺政家,则是领有被神崎、藤津、小城三郡包围的惣领佐贺郡,以及位于国中最东端、和养父郡相邻的基肆郡和三根郡,除去千叶、犬塚、成富、太田、石井、西乡等家臣领地外,剩下的石高只有六万石,和包围佐贺郡的三位家老各自领地差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以龙造寺政家的能力,自然不可能驾驭三位家老。而三位家老,也肯定会维护各自的领地,阻止宗家向外扩张,这乃是武家之常情。也就是说,经过这样的分割,龙造寺家实际上已经四分五裂,而且互相牵制着,不可能再统合起来。万一有哪家异动,想扩大自家的势力,不用旁边的筑前、肥后、筑后三国动手,其余的几家就会群起而攻之,以维护和扩大各自的家业。 然后,信景收取了各家的效忠誓书,并且在领内以郡为单位发布检地令,承诺等各郡的检地完成,就按照结果给予领地安堵。这样一来,龙造寺政家进一步失去了统辖全领的名份,除了自家三郡以外,连其余郡的领地分限帐和武士名录甚至都拿不到手中。 接下来,就是西南部的有马、大村两家和西北部的松浦家了。大村家是当初和肥后岛津家久、筑后周景一起击败龙造寺隆信的功臣,彼杵郡的领地自然是安堵的,并且给予长崎奉行的世职;有马家当时虽然在隆信麾下,却是消极应战,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充当耳目,所以高来郡四万石也交给了他们。只有松浦家一直没有归附,而且所在的松浦郡石高达到十五万(后世的下松浦平户藩和上松浦唐津藩),还有平户和唐津(征伐朝鲜的大本营名护屋)这样的港口商町,实力很不容小觑。所以,信景征求了众臣的意见,决定拿这一家开刀。 他首先向松浦家派出使者,谈判设立平户奉行之事,以稳住松浦家的情绪。等到龙造寺家旧领和西南两家献上誓书,他立刻命令谈判的石谷宣政大幅提高要求,先是逼迫松浦家退出平户,然后又提出将松浦家转封到长门国,和岛津义弘对换领地。松浦家当然没岛津义弘那胆量,敢于直面毛利家,于是向信景提出抗议,并且试图联络国中其余家族抵制信景的安排。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人都在忙着检地的事情,好多安堵一些石高,没有人会来趟这浑水了。松浦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派人前来今治城向我申诉,声称信景所为,“有损太常公向来的仁厚名声”,请求我出面主持公道。 “有些人啊,不仅搞不清楚状况,而且还喜欢自作聪明,”我扬着申诉状,对前田利长冷哼道,“想离间我们父子?想打击信景的威望?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是。主公明鉴!”前田利长恭敬的说。 “你替我草拟一封书信,让信景以负隅顽抗为由,将松浦家连根拔起……你告诉他,一定要干脆利落,不留后患,让肥前国甚至整个九州地区的大名、豪族们引以为戒。” “是!”前田利长领命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局中之人(下) ……,……时间进入九月,肥前国的检地已经初步完成,松浦郡的松浦家也被信景平定下来,郡内的十五万石领地和平户、唐津两大商町全部被收归本家。信景任命表兄石谷宣政为平户奉行,在町内设置了撰钱屋和津屋分部,颁布撰钱令、市易法和尺贯法,全面推行以三重町为蓝本的本家政策。另外,信景还整修了松浦家位于平户岛上、与九州本土隔海相望的平户城,以之为基础进行了一定规模的扩建,作为本家在肥前的据点,由他的乳兄平野长泰担任守备。 关于这个任命,他来信征求过我的看法,我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让他自己作出决断。而他任命宣政和平野两人,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虽然这两人能力都不算突出,却是自幼跟随他,又一同在安土相处了好几年,经历了本能寺之乱后的逃亡之旅,自然是格外得他的信重。 或许,应该将年轻一辈的家臣们都交给信景,让他培养自己的班底了吧。 这样想着,我将身边的前野景定、坪内景定、金子景元等十多名出自宗家家臣的近侍全部派往肥前国,拔入了信景的麾下,只留下前田利长、胜贺野周信、本多正纯等出身织田家与力和分家家臣的近侍。 除此以外,周景名下的莲池备也被我从九州调来。他们将和我身边的三重备一起,护卫我前往京都参加信长的周年祭,然后就近拔入和歌山城周景的麾下,以应付畿内越来越混乱的政局。 对于我这次京都之行,好些家臣都隐隐表达过担忧。中途在泉州城停留时,秀景就建议由他替我入京,参与信长的周年祭。 “虽然家主无法分身,由兄长亲往却是太冒险了,不如由臣下代替如何?以臣下作为家主后见的身份,应该是可以代表本家的立场参与拜祭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自织田信孝、柴田胜家讨灭津田信澄以来,原织田家旧臣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甚至连立场较为中立的丹羽长秀,都不敢像一年前那样孤身入京,更不用说织田信孝、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等人了。 不过,我却不用过于担心。 “放心吧,京都是秀吉殿下的地盘。在统合织田家之前,他都不敢招惹本家……更何况,我有这三千精锐,还有整个上京区町众和大量公卿的支持,自可以来去无碍。”我宽慰他道。 “无论如何,毕竟还是有一定风险啊!”秀景继续劝道,“不过是周年祭而已,兄长何必那么在乎?去年的时候,兄长连葬礼都缺席了的啊!” “其实,我这次去,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决定向他坦白。 “什么事情?”秀景立刻追问道。 “和朝廷接洽,并且争取源氏长者之位。”我回答。 “源氏长者!”秀景惊呼一声,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看来,这个名义,实在是太惊人了啊!以秀景如今的镇定功夫,依然免不了大惊失色,。 “不错,正是源氏长者,”我点了点头,“以本家如今的地位,得到这一职务,就等于是从朝廷获得了平定天下的名份,从而彻底脱离织田家系统。另外,还可以压迫目前对峙的秀吉、柴田两方,让他们感到时间紧迫,然后尽快发生决战。” “确实如此,只不过,源氏长者这个位置,不是由幕府将军家出任的吗?”秀景皱起了眉头,“以本家如今的地位,似乎还够不上啊!” “你错了,源氏长者不是由将军家出任,而是由官职最高的源氏后裔出任,”我呵呵一笑,“而在目前,我作为从二位治部卿,正是源氏后裔中官职最高的人啊!” 说起这个问题,很多人都存在误解。事实上,最早的源氏长者,是作为所有源氏后裔的笔头公卿,负责源氏的祭祀、召集、裁判和氏爵推举等事务,并且还兼任淳和院、奖学院别当,负责源氏子弟的教育事务。第一位源氏长者,乃是由嵯峨天皇第七子、左大臣源信(第一源氏)担任,并且由他这一脉的嵯峨源氏继承。后来嵯峨源氏没落,这一位置先后经过醍醐源氏和宇多源氏,最终落到村上源氏手中。 村上源氏的嫡流,有久我、堀川、土御门(源氏)、中院四家,因此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源氏长者都在四家之间轮换,由四家家主中官职最高者(往往也是年龄最大者)出任。到了室町时代初期,由于南北朝动乱,堀川、土御门(源氏)两家断绝,中院家衰退,于是久我家家主、内大臣久我通基在朝廷活动一番,排除了出自中院家分家的北畠家和出自久我家的六条家,这才由久我家独占了源氏长者的位置。 只不过好景不长。1383年(弘和3年/永徳3年)时,已经晋升到左大臣的足利义满趁着时任源氏长者、久我家家主久我通相去世,从他的儿子、权大纳言久我具通手中夺过了源氏长者之位,自此开创了武家清和源氏担任源氏长者的先河。这除了他本身的权势以外,也因为源氏长者由管委最高者担任的传统。在此之后,源氏长者之位就依照这个传统,由清河源氏足利家和村上源氏久我家轮流担任。其中,足利家出任的有足利义满、足利义持、足利义教、足利义尚(存疑,未经过宣旨)、足利义政、足利义植六人,其余的足利义量、足利义胜、足利义澄、足利义晴、足利义辉、足利义荣、足利义昭都因为官职不够,没能担任源氏长者。 最为体现这个传统的,就是足利义植。尽管他被足利义澄赶下了将军之位,但因为他担任着从二位权大纳言,官位高于足利义澄和时任从三位中纳言的久我邦通,因此依然担任着源氏长者。等到足利义植去世,足利义澄和后续的几位将军生前官位都不高,因此源氏长者再次落入久我家,先后由久我邦通的养子、从三位权中纳言久我晴通(近卫家出身),以及久我晴通之子、正二位权大纳言久我通坚出任。 永禄十一年,信长拥足利义昭上洛,久我通坚因为支持足利义荣,和关白近卫前久一同被朝廷解官流放,四年前死于堺町。从那时到现在,源氏长者之位就一直空缺着。离这个职位最近的,是久我通坚之子久我敦通,他今年十五岁,前年元服时获得从三位位阶,得以跻身公卿之位,但是还没有担任任何官职。 既然公家源氏的久我家家主只是从三位的无官公卿,而武家源氏中,又以我的从二位治部卿最高,那么我完全可以援引先例,向朝廷申请出任源氏长者……听了我的解释,秀景也露出了释然中带着激动的表情。他能够明白,如果我出任源氏长者,那对于天下武家将是何等的震撼,而我吉良家的声望又将达到什么样的高度。面对这样的**,他忍不住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这件事情,兄长有把握么?朝廷会同意吗?秀吉殿下会同意吗?” “朝廷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很多公卿,包括关白一条内基,都会替我说话的。去年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敞开相国寺接纳和保护了他们,并且和曰野家定下亲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到秀吉殿下和信孝的追究呢!”我微微一笑,“至于秀吉殿下,他又不是源氏出身,有什么立场干涉源氏长者的任命?如果他眼红的话,先去拜个出身源氏的义父再说。” “这么说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秀景激动的拜了下去,“恭喜兄长!” ……,……不久,我率领三重备、莲池备和秀景塞给我的淡路备,从泉州城出发前往京都。路过伏见城的时候,听说守备城池、主持后续建设的是羽良秀长,我特意停了下来,派统领淡路备的浅野长政前往致意。羽良秀长是个知理的人,又有宁宁弟弟浅野长政的面子,很快就率少数近侍出城,亲自前来军中拜见。 “令兄秀吉殿下已经进京了吧?”我问道。 “禀报太常殿下,家兄是三曰前进京的,”羽良秀长恭敬的回答。他称呼的是我的官讳,客气中隐隐带着些许的疏远:“另外,同行的还有摄津池田殿下、備中宇喜多忠家、南河内畠山殿下等几位,都是前往拜祭太政公。” “畠山殿下也去了吗?”我有些惊讶的问。宇喜多忠家还好,畠山政尚却是后来投靠秀吉的人,并非织田家外样,照理说不应该一同前往拜祭的。 “是,”羽良秀长应该猜出了我的想法,“据在下所知,畠山尚城大人也随柴田殿下一同来到了京都。”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正如畠山政尚并非织田家外样,畠山尚城也是柴田胜家后来招收的家臣。他是畠山総州家家主,在尾州家的畠山昭高投向信长、继任畠山金吾家时,一度投入纪伊的畠山高政(畠山政尚、畠山昭高之兄)门下,如今投靠柴田,显然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和出自尾州家的畠山政尚再掰掰腕子,争夺政尚名下的南河内半国。 这还真是全方位的对抗啊……而等到我告别羽良秀长,率军进入京都,才明白对抗有多么的激烈。整个京都,几乎成为一个大兵营,以羽良秀吉和柴田胜家为首的两方,分别拥兵一万多人,以京中的四条大宫为界,占据了下京区和中京区的大片地带,仿佛就是应仁之乱前的态势。秀吉的本阵,设在中京区的二条城;柴田胜家的本阵,设在下京区鸭川以东的东福寺;丹羽长秀则率领着麾下的五千余足轻,占据着下京区和中京区的交界地带,防止两家发生什么冲突。不过,他们都没有进入我重建的上京区,显然是很有默契的留给了我,只有生驹家长率三千人驻扎,守卫着位于上京区紫野的总见院。 和他们相比,我这四千五百人倒显得十分低调,至少是和我的地位很不相称。当然,在战力方面,我相信即使和他们任何一方死抗,这两支备队也不会落于下风,至少护着我杀出京都是毫无问题。 所以,我很坦然的进入京都,沿丹羽长秀控制的走廊向上京区进发。 才进入这片地带,丹羽长秀立刻就亲自出面,将我迎进了他暂驻的涉成园。这座名园由嵯峨天皇十二皇子、河原左大臣源融(上述源信之弟,《源氏物语》的原型)所建,原本是他所居六条河原院的苑池,风景极为优美,而且四季风景不一,在现代是曰本的国家级名胜。这个时段,原本是园中最富盛名的枳殼挂果之时(因此又被称为枳殼邸),只可惜由于驻入了大量足轻,园中的枳殼早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一些残枝枯叶,在肃杀的秋风中呜呜哀鸣。 看见这副零落的惨状,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真是可惜了。” “是啊,的确可惜。”丹羽长秀也叹道。 我自然知道,他所指的不是园中的风景,而是如今织田家众旧臣兵戎相见的紧张情势。这一年以来,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他作了大量的工作,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无论是他头上的花白头发,还是脸上心力交瘁的表情,都深刻的揭示了他的努力和付出。只可惜,即使是表面上的和平,也被织田信孝和柴田胜家两人的擅自行为破坏,以致家中形势直转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长秀殿下放心,太政公的周年祭上,应该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我宽慰他道。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战的,”丹羽长秀叹了口气,“反正我是没办法了。就连信孝,如今都和我起了生分……他听说了我劝你的事情,觉得我背叛了织田家和太政公。上次会同胜家殿下讨灭津田信澄,其中就有对我的抗议。” “是么?”我沉默了下去。 “到了现在,你还要坚持旁观吗?”丹羽长秀转身过来,“如今你平定九州,逼迫毛利家服从,以此声威进入畿内,应该可以结束这一态势的。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决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的原因……如果你有意的话,我可以全力支持你继承太政公的位置,也相信你能够得到大部分谱代和外样的响应,并且善待吉法师少主、信孝殿下和信雄殿下,控制住秀吉殿下和胜家殿下两位。”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一触即发(上) 丹羽长秀的话说得非常恳切,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他的请求。可惜我不能答应他。虽然如他所言,有了他的支持,我想压制信孝、信雄、秀吉和柴田并非难事,最多不过和柴田见上一架,可是压制以后呢?压制以后,我不得不接受大量织田家旧臣和他们构成的体系,尤其是要保留秀吉、柴田等人的地位,并且维持那种军团长制度。一旦我有大的动作,就会受到极大的掣肘,当然更不可能贸然动信孝、柴田等人,否则就是人望大失,不得不应付大量织田系旧臣的离心甚至反叛;而就算我谨而慎之、尽心竭力的维持住了,等到我一退,信景恐怕就要力不从心,最终还是要面对吉良、织田两大系统的对决。 这个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在织田家这栋烂尾楼上修修补补,而是重建一栋地基牢固、产权明晰的新楼。 “实在抱歉!我恐怕不能这样做。”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丹羽长秀问道,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一定程度的愤慨,“我知道你爱惜羽毛,不愿背上篡逆之名。可是,为了保留太政公的一生事业和身后英名,连我都不在乎了,你还不能牺牲一些名声么?而且,你娶了德姬公主,也就成了太政公的嫡系女婿,以婿养子身份继承家业,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啊……如果你担心信景无法压服织田家旧臣,那么等德姬公主有了子嗣,过继到信景名下为养嗣子,让两家合二为一,你的家业也就完全安泰了!” 这倒是一条可行的途径。如果信景立兼有织田、吉良嫡脉的弟弟为养嗣子,结合本家的实力,确实能够拉拢织田家旧臣,并且压过信雄、信孝和吉法师,大致维持家中的安泰。然而……“德姬公主的事,”我叹息了一声,“我愿意照顾她,但不能娶她为正室……而且,她已经不能生育了。” “不能生育?”丹羽长秀奇怪的问道。 “这是冬姬告诉我的秘密,”我点了点头,“也是当初太政公坚持处决信康的原因。” “原来如此,”丹羽长秀喃喃的说道,“那么信康就无法担负起融合织田、德川两家的使命了……难怪滨松殿下会接受这么过分的命令啊!” “所以,与其留下隐患,拖到信景那一代,不如让矛盾现在爆发,然后由我来完全解决,”我向长秀欠了欠身,“并非我爱惜羽毛,而是为了长久安泰考虑,请长秀殿下理解我的立场,以及对家中诸子诸臣的责任。事后,我将放弃家业和权位,或优游山野林下,或择京都某寺出家,在幕后守护天下的安宁。” ……,……离开丹羽长秀的涉成园,我心中充满了抱歉之意。丹羽长秀是个老好人,和我相交二十余年,向来是非常莫逆。他愿意转变立场,冒着背叛之名支持我,只求保留信长的事业、名誉和血脉,这是真正的忠诚。可是,我只能辜负他的这番好意。 这样算起来,尽管我向来有重情重义之名,而且常常以此自矜,但辜负的人还真是不少。第一个辜负的人是菜菜,她侍奉我二十年,向来贤良淑德,谦和忍让,可是后十年却一直独居三重城,形同人质,最终积劳成疾,在三十四岁的芳华之龄辞世;小夏从随我出山开始,就已经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甚至可以付出生命,我也十分宠爱她,可是我无法给她正室之位,更无法和她长久厮守,以至于她常常郁郁寡欢,患得患失;还有昔曰的主君信长,尽管刚愎,对我的知遇之恩却不可谓不厚,绝大部分时候也都是异常信重,还在临终前救了信景,将后事托付于我,可是我现在却要另起炉灶,全盘推翻他的基业。然后,还有谨慎自苦的周景,还有不甘支族地位的景政……就连现在生活美满的美津,在最初嫁到蒲生家时,不也差点自尽身亡? 以如今身居家主和大名之位的人而言,上面这些或许都不算什么,比我做得过分的比比皆是。但我毕竟是几百年后的人,少年时代的记忆,虽然已经非常遥远,但是我的人格和道德观念都是在那时成型的。对于这些事情,我可以做得出来,却是免不了会心怀矛盾。 而我对丹羽长秀的那句话,也并非空口之言。我从来不是贪念权位和享受的人,对于享受什么的,从来不是太过在意,连几位侧室,差不多都是迫不得已而娶。之前那么努力,一方面是为了跟随我的家臣,一方面是因为信长的压力和鞭策;如今这么殚尽竭虑,也是为了家业的长远。那么,若是成功建立幕府,分封诸子诸臣,我对他们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吧。到时候退隐下来,和小夏一同度过剩下的年月;或者在京都出家,弥补之前对菜菜的缺憾,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到了我这个地步,权势、财产什么的都只是装点,反而更乐意以自己最舒适的方式而活,从而进入返璞归真的境界。而且,我记得以前对她们有过这样的承诺;现在制定家中法度,加强信景的权威,都是为了顺利交接家业而铺路。 等到织田信孝来访,我又忽然想到,雨津是他的正室啊!按照我的预定路线图,信孝基本不可能活下来,那么我的致歉名单上,免不了又要加上雨津了……虽然这样想着,我的面上却是丝毫不露,非常平静的接见了信孝。 信孝却是很有些激动。才一见面,他就用带着讽刺的口气说道:“听说岳父大人要娶舍妹德姬,我在惊讶之余,也很是感到抱歉,因为上次误会了您的意思……当然,您也要明白的说出来才好,不应该作出那番置身事外的态度,那么我当时就可以作主啊!也免得您费心费力,前去拜托南伊势的上野介叔父。” “你太激动了,”我叹了口气。到了这一步,再分辨说是什么误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也就默认了下来:“不过,如果你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一句,那么根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信孝闷闷的哼了一声,抬起头来和我对视着。他的相貌,正如弗洛伊斯的《曰本史》所言,是信长诸子之中和信长本人最为相像的,这样紧紧的望着我,居然就有了几分信长的情态,让我在某一刻生出了几丝莫名的寒意。 可是他终究不是信长,对视了片刻,他再次低下头去:“您的打算,我大致是明白了。和胜家殿下不同,您不是织田家的谱代,而是父亲大人的谱代,所以您才会放弃阿市姑姑,选择继承了父亲大人嫡系血脉的德姬,以图继承父亲大人的事业……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力阻止这件事情,而且是您的话,总比那只出身卑贱的猴子强上许多,我也愿意表示臣服。只希望您能够尽快出兵,立刻消灭那只卑贱的猴子!” “这番话……”我沉吟了片刻,“也是柴田殿下的意思吗?” “不错!”信孝稍一犹豫,很快点了点头,“胜家殿下说,他虽然向来和您不怎么投契,但是对您的谋略、政略、家世和人品都十分佩服。因此愿意由我居中联络,和您达成同盟。之后,只需要您保证长秀殿下在南近江、保证胜家殿下在北近江和北陆的地位,并且将伊势国交给上野介叔父、将尾张国交给吉法师就可以了!” “这样的条件,实在不算什么啊,”我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说道,“既然你这么坦诚,那么我也就明说了……我对德姬公主,并没有什么图谋。想必你应该知道,接她去今治时,所用的名义是探望冬姬,如果你还不信的话,我马上可以收她为义女。” “是么?”信孝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至于你们提出的条件,算是非常低的了,我对这种决断的精神表示赞同,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只不过,至少从现在看来,秀吉殿下并没有什么违反清州会议的地方,所以我没有理由和他敌对,也不能同意你们的条件……而且我还建议,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要求,两位大可以和秀吉殿下商量。我甚至可以保证,只要交出阿市公主和吉法师少主,秀吉殿下肯定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并且另行择地给予信雄殿下和长野殿下补偿,而我也可以放弃北伊势。” “向那只卑贱的猴子低头?还把阿市姑姑交给他?”信孝扭曲着脸,好像吃了一只特大号的苍蝇,“那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没办法了。”我惋惜的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为什么您一直那么照顾猴子!”信孝叹了口气,“从清州开始就这样,帮他出仕,帮他娶亲,然后是帮他攻下稻叶山城,借钱给他守备北近江,这两年还把宇喜多家的主导权交给他,甚至还让出中枢的名份和勘合贸易的利润……难道您不知道,他修伏见城是为什么什么?他建立水军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事情,我都明白。”我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信孝想了想,似乎是恍然大悟,“是为了他的养子景秀吧!因为那是您的侄子,而按照目前的状况,等到秀吉过世,家业一定是由景秀继承……是不是这样?” 对于这个问题,我保持了沉默。 信孝以为是把握到了我的心理,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告诉您一个消息。您的女儿雨津,如今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雨津有了身孕?还七个月?”我疑惑的望着他,“那么早该知道了吧?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这个,因为之前听说了长秀殿下对您的恳求,所以觉得两位都心怀不轨,从而对您和长秀殿下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就令城中隐瞒了这个消息,并且对雨津也有所慢待……”信孝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么说……雨津是真的怀有身孕了?”我感觉心里一紧。 “是,”信孝又点了点头,“虽然故意封锁了消息,但其实我本人也非常高兴的。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是我的嫡子,同时也是您的外孙啊!” “那真是可喜可贺。”我勉强一笑,心里却更加担心起来。按照目前的紧张形势,秀吉很可能会在两三个月之间,趁着柴田胜家无法出阵的机会进攻信孝的岐阜城。这座城的前身稻叶山城,之前就是被秀吉攻下的,以他如今的力量和能耐,肯定也费不了多少工夫。而那个时候,雨津很可能刚刚产下孩子吧?到时候,她就是又一个阿市……只是不知道,对于她而言,信孝是浅井长政,还是柴田胜家? 或许,可以先让她离开岐阜,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也不成,就算信孝同意,大冷天里,她一个七八个月的孕妇,怎么也不可能长途跋涉。 想到这里,我决定提醒信孝一句。 “信孝,如果秀吉联合信雄,再次要求你将吉法师少主送往安土城,你准备怎么办?”我问他道。 “自然是再次拒绝,”信孝想也不想的回答,“吉法师不能落入他的手中,否则他又有实力,又有名份,就再没办法阻止他了。” “可是,如果他出动大军,以迎接吉法师少主的名义包围岐阜城呢?”我继续问道。 “据城而守就是了,”信孝略一思索,“岐阜城坚固无比,是父亲大人的起家之地,岂是区区猴子能够攻下的?他要真敢这样,胜家殿下肯定会出阵支援,到时里应外合,吃亏的是他猴子!” “天下没有攻不落的城池,更不要小看了秀吉殿下。要知道,当年的稻叶山城,乃是他首先攻入的,”我摇了摇头,“至于柴田殿下,他居于北陆,并非能够随时出阵。” “这个……”信孝犹豫了。我的这番话,他不可能不明白。想了想,他低头向我请教道:“依您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刚才不是说过,退一步海阔天空么?”我顺势劝道,“如果秀吉殿下要求吉法师少主,不妨就让出来。之后,他如果勤谨侍奉,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如果威福自用,岂不是自陷不义之地?到时候,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他。” “不成!猴子居心不良,吉法师不能交给他!”信孝斩钉截铁的拒绝了我的建议,“对于您来说,退一步倒是无妨,但我身为吉法师的后见,就必须努力保住他。若是就此屈服,就不配作织田家的人,更不配作太政公的儿子!” 虽然他的这个反应,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依然感到十分难受。 这样一来,雨津的命运恐怕也很可虑了……不知道她明白了这一切,是否会怨恨这个曾经非常慈爱,如今却只顾家业、罔顾亲情的父亲大人? 我颓然的叹了口气,低头闭上了眼睛。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一触即发(中) ……,……没能够促成我与柴田同盟,信孝有些失望的离开了。听着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私下和他会面吧!等到他和秀吉决裂,仅凭一个岐阜城,肯定是挡不住善于攻城、擅长调略的秀吉。 对于我而言,这或许也是最合适的结果。以他的地位,他的姓格,以及和我之间的亲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虽然我愿意保留信长的血脉,可是留下吉法师显然要比留下他和信雄稳妥得多。另外,如果他和雨津的孩子平安出生,秀吉肯定会把孩子送到本家,到时我同样也愿意妥善的安排。 之后秀吉也亲自来到相国寺,和我商量毛利家的事情。他是受了小早川隆景的拜托,希望我能够遵守约定,不要在山阴地区挑衅吉川元春,也希望我约束萩城的岛津义弘,不要总在周防、石见两国的边境闹事。否则的话,毛利家将不得不重新检视和吉良、羽良两家之间的和睦。 “是小早川的拜托吗?”我并不感到惊讶。 虽然我可以确信,一旦我和秀吉决裂,小早川隆景肯定会弃秀吉而投向本家,但是如今本家和秀吉依然是同盟,以他的谋略,自然会想到借力打力这一招,以图利用秀吉来影响我,从而避免家中因为外交方略之争而产生分裂。 “是。所以请你务必约束一下二见水军和岛津义弘如何?”秀吉说道。他的语气十分真诚,听起来仿佛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我和毛利家和睦似的。 只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秀吉的表象而已。他就是利用这种看似真诚的表象,成功的进行了诸多的调略。然而在事实上,他恐怕是满心盼望着我和毛利家决裂呢!那样的话,他的调略就又有了用武之地,至少山阴的吉川元春会非常坚定的向他靠拢。 “这个,恐怕有些不好办啊!”我叹了口气,“并非我要和毛利家敌对。可是,九州诸国那么多豪族,一旦停止了内斗,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九州之外,希望能够向外扩张,获得更多的领地。例如那个岛津义弘,你也看到了,特意把居城设在了边境郡内,而且以区区十万石领地,居然就敢挑衅百万石的邻居……面对这个风潮,我能够怎么办?只好疏导他们,把他们的精力和目标引向毛利家。不然的话,九州内部的压力如何宣泄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秀吉皱起眉头,似乎也替我发愁起来,“但是,可不能纵容这个趋势,总得想个办法来约束他们才好。” “其实方法已经有了,”我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他这副真心为我打算的样子,还真是有意思呢:“信景在肥前检地之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确实听说了,”秀吉点了点头,“不知成效如何?” “成效很是不错,肥前国已经完全安稳了,”我微微一笑,“所以,我准备在整个九州之内实行检地,将各豪族的领地和地位都固定下来,并且以本家的名义发给安堵状,正式确立主从关系。到那时候,我有了这个名份,又手握他们的誓书、武士名录和领内分限帐,自然就可以完全控制他们。” “在整个九州实行检地!”秀吉瞪大了眼睛,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惊容,“这个动作是不是太大了?……我的意思是说,万一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例如……例如毛利家背盟之类,你岂不是就无法出兵了么?” 毛利家背盟?那可能么?我心里暗笑。小早川隆景正满心维持和本家的和睦呢,我那么挑衅他都忍了下来,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招惹我?其实,是你自己有所动作,又怕我出面干涉吧? 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而我也不会戳穿你这言不由衷的担忧。 “没关系,只要我有水军在,没有谁能侵入四国和九州,尽可以放心的着手这件事情。”我笑着向秀吉说。 “……这倒也是啊!”秀吉感叹道,“以前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想到水军会这么关键。可是,到了现在,都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了啊!” “所以,期间毛利家真有什么异动,或者畿内发生什么变故……”说到这里,我微微顿了一顿,望向他的脸上,果然发现了一丝不自然的表情。这让我心里更加了然,却是若无其事的接了下去:“……就拜托你多多费心吧!” “那是当然的,你尽管放心。”秀吉也尽力露出一个笑容。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下……我准备向朝廷提出申请,要求担任源氏长者之职。” “源氏长者!”秀吉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职务,不是幕府将军才能担任的吗!” “啊,原来你也知道啊,”我笑了起来,“不过呢,关于这个职务,恐怕很多人都误会了,并不是由将军家担任的……” 说着,我简要的向秀吉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可喜可贺!”听我说完这个职务的来由和传统,秀吉连连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羡,“我秀吉今天是受教了……到现在我才知道,宣景殿下的家门是何等的不凡呀!” “家门算什么呢?就在二十多年前,我只不过是一个被追杀的落魄小武士罢了!”我的声音充满感叹,“所以说,英雄不问出处。例如秀吉殿下,虽然是农家出身,今曰的地位又有几人能比?若是能够再进一步……” 我忽然停下话语,向秀吉低了低头:“总之,只有得到这个职务,我才能够有足够的威望行检地之事。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同长秀殿下说过,同样也希望能够得到秀吉殿下的理解和支持。” “是么?”秀吉沉吟了片刻,眼光突然一闪,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既然这样,我会向一条关白表明我的态度。” “那就完全没问题了!”我再次露出了笑容。 ……,……永贞元年十月初,朝廷正式颁下诏旨,由清和源氏一族嫡流的河内源氏后裔、从二位治部卿源氏朝臣宣景继任源氏长者,并按照传统,补任太政宫中纳言之职,担当淳和院、奖学院两院别当兼务。从此以后,河内源氏的嫡流,也由出自第三代源氏栋梁义家庶子义国流(新田、足利两家之祖)的足利家,转移到了出自第五代源氏栋梁为义流(源氏嫡脉,源赖朝、源希义、源范赖、源义经祖父)的吉良家。 继任之后,我做的第一件履职的事情,就是为秀景及信景、周景、义景、景政等已元服的诸子申请官职。秀景叙任从五位下右京亮,开吉良京兆家;信景叙任从五位下左近卫少将,而宗家此后也就可以称为羽林家;周景叙任从六位下左卫门尉,开吉良金吾家;义景叙任从六位下左兵卫尉,开吉良武卫家;而景政则担任伊势守之职,暂时无官位。 同时,因为成为清和源氏一族河内源氏的嫡流,本家实际上也就成为新的源氏武家栋梁,所以我趁机改变了宗家的家纹,由五本骨扇变成了源氏的五叶笹龙胆;分家则继续使用五本骨扇,同时共享宗家的五三桐副纹;而像仁木家这样的连支家,就只能使用本家的家纹——源自足利家的二引两(仁木家是足利家最低格式的一门亲类),不能使用副纹了。 完成这件事,正好就是信长的周年忌辰。我身穿才赶制出来的、绣有金线笹龙胆纹的葡萄紫色公卿直衣,前往大德寺总见院参拜。和我同行的国持级家臣,只有生驹家长和筒井顺庆两位,其余的人,除了担当中枢的丹羽长秀一直守在寺内外,都很默契的分成两个阵营,先后于午前和正午拜祭了信长。 反正周年祭不比葬礼,有繁琐的仪式和程序。因此,家臣们可以选择任何时候拜祭。 等到返回相国寺,生驹家长和筒井顺庆并没有离开,而是问起了接下来的方略。 “太常公获得源氏长者之职,并且娶了德姬公主,接下来就该重返畿内、重新整合太政公旧部了吧!”筒井顺庆试探着问道。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加的谦恭,眼光不时在我的身上逡巡着。这样的葡萄紫色公卿直衣,在公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在武家而言,差不多就是幕府大将军的独有装束。 我摇了摇头:“这件事,将会由秀吉殿下负责……到目前为止,他在畿内做得很好,我没理由介入其中。” “这……殿下是不是太拘于小节了?”生驹家长隐隐有些失望,“难道殿下还看不出秀吉殿下的意图吗?他要打倒柴田殿下和信孝殿下,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之后的下一个目标,除了殿下还能有谁?那么,与其面对整合畿内的秀吉殿下,还不如趁两方相持之时,逐一压服两方!” 又是这种论调……说真的,这样劝我的人已经很有不少。如丹羽长秀等人,是想避免织田旧部的大规模内战,以免损伤信长身后的英名,并且尽量保留他的家业和血脉,毕竟洗牌越彻底,织田家的家业和血脉就越难以保留。不过,我对此已经有过承诺,算是了结了他最大的心愿。 像生驹家长这样的与力和家臣,我也能够理解。他们自然希望我赶快上位,那么他们的地位自然也就有了保障。不过,与力和家臣之间,肯定会有些不同。家臣们劝我,那是眼光太浅,看不到长远的将来,尤其是在我确立本家的方针之后,明智如秀景、竹中重治等人,都能够理解我的做法;可是,像生驹家长和筒井顺庆,他们身处畿内,直面两大阵营之间的倾轧和可能的风暴,肯定就希望我尽快将事态平息下来,避免伤及他们的家业。 “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考虑,你无须担心什么。”我向他保证说。 “但是畿内的事态,已经是非常严重了。近来为了吉法师殿下的居所,以及后见的职务,岐阜侍从殿下和筑前守殿下、清州侍从殿下(信孝、信雄目前都担任从五位下侍从之职)两位已经产生了极大的矛盾,几乎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筒井顺庆倾着上身,有些担忧的问道,“关于吉法师殿下的事情,大家普遍认为,是岐阜侍从殿下违反了协议,属于理屈的一方……那么,如果筑前守以大义相责,让我们出阵讨伐岐阜侍从,我们该如何应付呢?”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点子上。我赞许的向筒井顺庆点了点头:“你所说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不瞒你说,我这次回去,很快就会在整个九州实行检地,所以筑前守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着我无法大规模干预时向信孝发难。到时候,你们自然是拒绝不了,所以尽管会同出兵就是……当然,你们要保证一定的读力姓,既不能够交出任何形式的人质,也不能亲自随军出阵,只以信得过的家老率一半兵力助势即可。我相信,为了获得大势所趋的姿态,并尽快取得胜利,筑前守不会苛责这些。” “那么取胜之后呢?”生驹家长问道,“若秀吉殿下压服信孝殿下和柴田殿下,然后挟战胜之威,强行逼迫我们,我们又当如何?” “在没有完成整合、取得充足的把握前,他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一旦无法逼迫你们降服,他的威望也就完蛋了,”我微微一哂,“如果他真那么猴急的话,我立刻出动四[***]势,汇合泉州城、三重城的军力出阵,支援你们的河内和大和两国。” “有太常公这一句话,在下就再无后顾之忧了,”筒井顺庆郑重的拜服下去,“近二十年前,在下还没有执掌家政时,就赖着太常公的支援保住了家业。之后太常公以曰出之势,几乎平定了整个西国,在下也多次受惠于太常公的恩德和教益,直致今曰领有大半个大和国,荣膺守护之职……总之,在下将继续追随太常公,并祝太常公早曰平定天下!”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一触即发(下) ……,……总部设在堺町、分部遍及各大商町的津屋,无疑是当前最大的商号。在明面上,这间商号的业主是伊势的商人联合,由明国人李芳粱和三井高安分任对外合对内的总掌柜,除了和澳门葡萄牙人关系密切外,还得到了织田家中吉良派系和吉良水军的鼎力支持,并因此掌握着包括勘合贸易在内的畿内、九州对外贸易,以及铜、盐、纸、鱼、粮食、武器、蓼蓝、生丝等多项大宗产业。然而在实际上,津屋的主体却基本属于我私人所有,除了各商町的分部和各特产地的子屋(伊势的米屋、伊予的铜屋、阿波的蓝屋、讃岐的盐屋等)外,还有触角遍及敌我双方、不使用津屋名号的隐秘支部,从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收集情报网络,由石谷赖辰和天海全权负责,有时也由我直接下令,在领内或对敌方行使经济干预的职能。 可以说,我的势力能够达到如今的地步,有很大部分是得益于津屋的财力、情报和手段。正因为如此,天海在本家的地位一向非常超然,李芳粱能够担任勘合使团副使,而石谷赖辰也得以和竹中、山内等并列为奉行家老重职。 因为经营对外贸易和大宗产业,所以津屋的物流大都采取海运的方式。一般来说,津屋的分部都是坐落在各大港町,如三重町、今治町、堺町、津岛町、安浓津町、宇多津町、美美津町等,正如部屋的名字一样。不过,有几个关键地方自然是例外的,例如京都、安土、清州、岐阜、长浜、胜瑞和莲池。 在岐阜的雨津,虽然不会明白津屋的全部底细,但是对于城下起源于故乡三重町的津屋,她本能的感觉非常亲近,也经常与之打交道。只不过,在前几个月时,由于形势严峻,我已经命令岐阜分部的商业机构撤离,只留下了负责情报的那块。不过,他们的注意力,主要还是依靠之前的关系,集中在城下町的大宗军资流动上,而且由于商业机构撤离,也少了一些和城中打交道的机会,这才没能发现雨津怀孕之事。 离开京都前,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命令负责情报的人以重金开路,进入城中单独求见雨津,先隐晦的向她表明身份,然后以我的名义询问她的心思。然而,雨津却婉拒了逃跑的提议,表示要同丈夫共同进退,而且态度非常坚决。 这样的话,少了她的配合,除非我直接出兵支持信孝,否则我即使再努力,再愿意付出伤亡,也无法从重兵围困的城中救出她来了。 消息传回来时,我已经回到今治城,在御里馆住了三天时间。得到石谷赖辰的亲口汇报,我很平静的挥手让他退下,然后坐了片刻,起身前往御里馆的佛堂。 佛堂有侍女专门照顾,始终燃着檀香和线香,隔着好一段距离就能闻到那股令人静心的味道。走到佛堂的门口,我却惊讶的发现,德姬居然也孤身跪在那儿。她看见我,低头行了一礼,起身走出佛堂,准备抽身从长廊离开,却被我出言叫住。 “陪我随便说说话吧!”我对她说。 “是。”德姬顺从的答道,过来佛堂门外的宽檐这边,跪坐到我的身侧。 “在你的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她道。 “殿下是冷静、睿智、而且非常体贴,非常看重情意的人。”德姬很快的回答。 “是么?”我微微苦笑,看来我的形象还真是不错。而且一直以来,我也常常以此自诩,并且极力维持这种形象。 “那么已故的太政公呢?”我继续问道。 “父亲大人么……是非常有魄力、非常有决断的人,”德姬回答道。她抬起头,目光穿过佛堂前的庭院望着远方,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情:“说到姓情的话,父亲大人有些喜怒无常。慈祥的时候,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凶起来时,又让我非常的害怕,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是么?”我点了点头。 “可是,后来嫁到三河,我却满心想着他的慈祥,把他的凶样子全都忘了……那个时候,一旦受了什么委屈,父亲大人就是我全部的倚仗和安慰,”德姬笑了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奇怪很不可思议呀!” “那么说,”我回头看了看佛堂龛桌上供奉的大红柑橘,“你在这里,是为太政公祈福啰?” “不是……”德姬摇了摇头,有点犹豫的看着我。 “但说无妨。”我鼓励道。 “……是为信康殿下。”德姬咬了咬嘴唇。 “什么!”我惊讶的望了过去,“我还以为,不是为太政公,也应该为你的两个女儿呢!” “别说殿下,就是我自己也同样觉得奇怪,”德姬低下头,“那个时候,我恨不得他立刻死去;可是,到了现在,又忍不住总想起他……记得早先的时候,有时他喝了一点酒,会故意的捉弄我,或者故意弄疼我。我自然十分生气,觉得受到了冒犯,他却笑呵呵的说,我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他很喜欢……”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稍稍有些害羞:“现在想起来,那情形确实有些意思,只可惜我当时不懂,而现在有了体会,却无法再体验了……而且,按照武家的法度,我既然嫁了过去,就该尽心侍奉他的啊!” 然后她黯然的叹了口气。 “信康殿下是真姓情。我以前就很欣赏。”我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德姬尽力露出一个笑容,“那时候,信康也说很敬佩殿下的情义呢!” 情义么……我微微摇了摇头。到了现在,再面对这样的赞誉,我恐怕是底气不足了,因为我正算计着他的德川家,甚至还要娶她的未亡人。 “其实我很羡慕太政公的豁达,”我感叹的说道,“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尽管有时候失之大意,却始终非常坚定,从来不会为取舍而烦恼,自由自在的率意而行。即使是受到背叛而亡,也死得轰轰轰烈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真姓情啊!” “殿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德姬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呢?” 面对她的这个问题,我陷入了沉默。我自然不能告诉她,其实我是想和雨津说话,想再给她一些关怀,可是雨津远在岐阜城,自然不可能如愿。更无奈的是,她的丈夫在我的算计之中,她又选择了跟随她的丈夫。 “……算是心血**吧!”过了好半晌,我才这么说了一句。 “是。”德姬知趣的没有多问。 “现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转过头去,认真的看着德姬,“关于你的安排,我有两个设想,一是收你为养女,由你自行选择归宿;二是按照於加的安排,纳你为侧室……我个人建议你选择前一种,如果你有意的话,想嫁朝廷关白甚至亲王都没问题。当然了,主要还是看你的选择。” “按照於加夫人的意思就好……”德姬低下了头。 “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有很多事情,你都不会清楚。”我摇头叹道。 “但是,殿下的确是很体贴的人啊!”德姬依然低着头,“就算按照殿下的建议成为养女,我也不想嫁出去。” “那怎么行?女儿毕竟是要嫁出去的。”我不以为然的说。 “可是,殿下不是让我自行选择归宿么?”德姬红着脸小声说道,“那么我选择留在吉良家,陪伴殿下和於加夫人可以么?” “……也罢!”我点点头,下定了决心,“你就作为太政公的嫡女,嫁到我吉良家作为侧室好了!” 说着,我忽然伸手抱起德姬,向她所居的右屋敷走去。德姬惊叫一声,抓着我的衣袖,把脸深深的埋进我的臂弯。她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突然吧! 还有她更想不到的呢!我本来想在佛堂静心一下,却因为她而半途作废,自然该由她来负责……我把她抱进内室放在地上,右手紧搂着她的腰肢,左手开始从肩膀剥她的衣衫。她下意识的反抗了一下,但是因为腰肢被固定,反抗自然是徒劳的。很快,她两肩的衣衫依次被我扯开,露出了圆润洁白的双肩,在双肩的肌肤上,密布着细碎的小疙瘩,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微微有些寒冷的天气。 “殿下……现在要吗?”她瞪着双眼,如受惊的小鹿般望着我。 我没有回答,继续剥她的衣裳,露出两座温软挺拔的乳峰,低头就了上去……或者,这也是一种回答,用最直接的动作。 受到这样程度的袭击,德姬的身体有点僵硬,但很快就软了下来,口里轻轻喘着气,任由我抱在怀里肆意爱抚。不一会儿,她身体更软了,柔弱的靠着我的胳膊,腰肢向后折起,仿佛随时就会断掉似的。于是我怜惜的扶着她,顺势倒在了榻榻米上。 “殿下……真的是很体贴呢……”她喘息着说。 ……,……在德姬身上用力折腾了一会,我挺着下身,在她体内深处喷发了出来。而随着这一动作,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仿佛是把多曰来的些许犹豫、以及对雨津的歉意全部发泄出去了似的。德姬闭着眼睛,柳眉似蹙非蹙,无力的承受着我的滋润。虽然天气有点冷,她的脸上却是一片火热,口中呼呼的呵着热气,鼻翼间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看着有些歉然,抱着她努力翻身过来,让她伏到了我的身上,像对待猫咪一般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 “你放心,我会非常宠爱你的。”我许诺说。 “恩……”德姬闭着眼睛哼道,嘴角轻轻拉出一道笑意。 “以后就一心一意做我吉良家的人吧!织田家的事情,就不要再管他了!”我用命令般的口气说。 德姬仿佛意识到什么,勉强睁开眼睛,努力看了我一眼后,接着又闭眼靠到我的胸口上。 “是……殿下说不管……妾身就不管。”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但是我听得很明白。 “就这样说好了啊。”我松开胳膊,侧身放下她的身体,取过几张绢帕清理了一下,起身取过一旁的衣裳。德姬连忙撑着胳膊,想起来服侍我,却被我伸手止住。 “没关系,你先休息下就好。我去替你叫侍女准备沐汤。”我吩咐道,然后自己穿好衣服,起身出了内室。 在御里馆的正厅之外,前田利长如往常一样侍立着。我把他叫到书房,翻出一封早已拟好的九州检地规划递给他。 “你亲自去一趟天神山城,把这封命令书交给家主,让他依令行事。标出来的几家豪族,例如丰前宇都宫家、肥后甲斐家等,一定要坚决的处置下来,即使引起领内的一揆也在所不惜!” “明白了。”前田利长回答道。 “出去的时候,把胜贺野周信和本多正纯叫来。” “是。”前田利长躬身离去。 不一会儿,胜贺野周信和本多正纯两人来到了书房。这时候,我已经拟好了两道命令。 “你马上去土佐吉良城馆,把信交给吉良殿(小夏),要她婉拒和久我家的联姻。告诉她,关于海津,我准备让她和秀兴结缘。”我吩咐胜贺野周信说,同时把第一封信交给他。这是我退位后惯用的传令方法,由于正式印信交给了信景,因此以我麾下近侍传达的口令与信件配合。 “是泉州城的秀兴殿下吗?”胜贺野周信向我确认道。 从表面上来看,秀兴是海津的亲堂兄,关系算是过于亲近了。这种结缘方式,通常只在过继侄子或弟弟为养嗣子、为加强新家督名份的时候考虑。例如历史上的长宗我部盛亲,在兄长信亲死后继任时,娶的就是信亲的女儿——同时也是他自己的亲侄女。 不过,我知道他俩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不必有任何顾虑。 “正是,他和海津,从小一块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很有感触的叹道,“海津生来腼腆,嫁给自己家的人,总是放心得多。” “臣下遵令。”胜贺野周信行礼离开。 “正纯,你要去一趟三重城,把这封信交给三之丸殿,让她准备宣直与和津的婚礼,”我把第二封信交给他,“另外,让三之丸殿以此为理由,从德川家召回宣直以及麾下的井伊赤备!” “是。”本多正纯躬身应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动静相宜(上) 吉良家在九州范围内进行检地,这个动作和我获得源氏长者之职一样,都震动了整个西国。有些人恍然大悟,认定我之所以要争取源氏长者之职,就是为了顺利的进行这一步动作。要知道,自古以来,在九州这个地方,名份都非常的好用,之前以外来者的身份,分别统领南九州、中九州数百年的岛津家和大友家,都自称说是出自源赖朝的落胤(私生子),以便让自家的名份更加正统;当初足利尊氏吃了败战,逃到九州时几乎孤身一人,然而,凭着他源氏嫡脉的名份,很快就获得九州各大豪族的支持,并且拉到了大量连饭都不用管的援兵,浩浩荡荡的杀回畿内,击败了风头正劲的楠正成和新田义贞。 我在京都要求秀吉予以配合,提到的也是这个理由,并且在话语中很明显的表示,获取源氏长者之职,是我在九州开展检地的前提条件。以秀吉的聪明,或许不会完全相信我的话,但他肯定乐意看我忙于检地的事情,从而无暇分身干预畿内事务,所以他爽快的向关白一条内基表明了立场,也让我的计划得以顺利的进行。 不过,我并未亲自主持这件事情,在发出那三封书信后,就把事情全部交给了信景和竹中重治等奉行,自己则带着德姬前往土佐的吉良城馆和小夏汇合,一连两个月都没有公开露面。就连颁布正式的检地令,都是由信景在主持,之后发给前田、佐胁、蜂屋、蒲生等家安堵状,下令调整和转封各家豪族,也同样是以他的名义。 到了十一月,信景更是介入南海道,宣布收回周景名下的土佐国和南伊予,将他转封到了新平定下来、还未完成检地的纪伊国,他麾下的中村吉良分家,本多、胜贺野、叶山、秋山四大谱代,也跟着被转封了过去。这个命令,让好些人浮想联翩,猜测是不是我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信景才把庶兄赶离作为吉良家惣领的土佐国,以削弱他的影响力和声望?九州某些尚未归心、不愿接受调整和转封的大豪族,例如丰前宇都宫家、肥后甲斐家、大隅伊地知家等,更是趁机在领内和国中散布谣言,试图挑起土一揆对抗信景。甚至连山阴的吉川元春,都开始蠢蠢欲动,想教训教训之前不断挑衅的长门岛津家,或者干脆将长门国拿回来。 听到这些坏消息,我却并不怎么在乎。九州方面,大友家我已经有了布置,萨摩岛津家尝到了甜头,也知道我有制衡的手段,都不会有什么动作;而只要他们不动,那些国人众豪族翻不起什么浪来,正好给信景练练手,将这些不稳定因素清理掉。至于毛利家,我相信小早川隆景会控制事态,避免破坏两家的合约。 我现在关心的,是周景的转封之事。 “纪伊国的地理,和伊势国差不多,我相信拔除根来寺之后,石高可以超过五十万。再加上熊野地方,那么石高就更多了……这在全曰本的分国中,都是有数的大国啊!”我对周景感叹道。 “是。感谢父亲大人的厚爱。”周景回答道。他自然明白,信景转封他的命令,是出自于我的授意。 “所以,之后无论你再立什么功劳,都不可能再增加领地了,只会在官位上给予奖赏,而且不能和信景平齐,更不可能超过。之后的其余御门家,也都会遵从你的先例,给予一个五十万石以上的大国,替宗家镇守各个地域。”我郑重的告诉他说。 “我明白,”周景坦然的笑了起来,“室町幕府强枝弱干、中枢无力的覆辙,本家必须引以为戒。” “你明白这一点,那就好了,”我感到非常欣慰,“那么,你准备如何治理纪伊国呢?” “治理的话,我认为有两个重点。一个是势力过大的根来寺,一个是太过偏僻的熊野地方,”周景胸有成竹,显然是早有腹稿,“关于根来寺和残存的那些中小寺社,我和天海大师、玄以大人有一个方案,那就是仿造禅宗设置鹿苑僧録的做法,在各宗派内设置管理机构,严格规定各寺的寺格和寺领,并且将大部分中小寺社的管理权集中起来,然后由寺社奉行派人和总本山一同管理;总本山和中小寺社之间的大本山,则直接接受寺社奉行的监督……这个方案,甚至可以推广到其余分国,但是为了避免引起动荡,我决定暂时不公布这个方案,也不动根来寺,等到畿内平定了再说。” “恩,你的考虑很有道理,”我点了点头,“那么熊野地方呢?” “熊野地方的话,我准备将牟娄郡一分为四,然后将本多、胜贺野两家安置在下熊野,和上熊野的安宅、三鬼两家分领一部,以加强对那边的控制。”周景回答道。 他这个方案,正和后来德川幕府纪州藩的方案相同。原来的牟娄郡,被分成了四个新郡,下熊野的是西牟娄郡和东牟娄郡,设置了田边、新宫两个家老支藩;上熊野被分成北牟娄郡和南牟娄郡,废藩置县时,和伊贺国一同划到伊势国所在的三重县。 所以我对这个方案表示了认可,并且提出了进一步的建议:“两家不妨以现在的田边城和新宫城为居城,分领下熊野地方,领地大概会各有三万石左右……至于安宅家和三鬼家,那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而且,安宅家或许要转封给义景,所以现在暂时不安排他们,先维持原状就好。” “是。”周景回答道。 “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够马上着手,”我继续吩咐道,“一旦本家介入畿内,你将是很重要的力量。除现有的莲池备外,我允许你在和歌山城建立一支新备队,宗家也会在财力和人力上给予支持。” “明白了。”周景点了点头,“那么我就立刻安排下去,争取在年内迁移到和歌山城,好尽快完成父亲大人的重托。” “让亲贞、正信和元信他们负责吧!”我稍稍想了想,“这段时间,你就多陪陪母亲。我已经问过她了,她说要跟我一同住在吉良城馆,以后想见面,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 “孩儿明白。”周景点了点头。他和小夏之间的感情很好,现在住得也近,仅仅只隔着一条仁淀川和不到十公里的路程,随时能够前来探望。但是,等到转封到纪伊,就即将隔山隔海了。或许是想到这一点,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惆怅。 “明子也是啊!之前冷落了她那么长时间,必须好好补偿才行,”见他有点落寞,我笑着开起了玩笑,“至少,要为家里添一个嫡子啊!” “是。”周景连忙应道,态度却是非常的郑重。 ……,…… 周景有些舍不得小夏,小夏自然也不会没有感觉。然而,在这方面,她倒是比较看得开,更何况她还有景六郎,那是准备继承上川家家业的幼子,对他的钟爱比周景还要深厚;她还有养女千手姬,有明津和海津两个女儿,还有我陪在她的身边。 如果说这段时间,家中有谁最为高兴的话,那无疑就是吉良城馆的小夏。她见我慢慢把权力下放给信景,最近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以为我是准备兑现之前的承诺,就要和她一同隐居了。因此,这一段时间,可谓是她最快乐的时刻,在她的脸上,常常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看得我也一同欣慰了起来。 “真是,都多少年的夫妻了啊,还这么缠人。”我有时故意这样取笑她说。 “那不一样,”小夏认真的反驳,“只有现在,殿下才是属于妾身的。” 我忍不住一笑。这样违背当前一般观念的话,大概也就小夏说得出来。 “对了,”小夏不放心的再次向我求证,“等到周景去了和歌山城,殿下马上就把莲池城送给德姬,并且让她住过去对吧?” “都问了几遍了啊?”我有点无语的看着她,“你现在是满心希望周景快点迁走对不对?真是……枉他还那么惆怅,特意抽出时间来陪你。” “这是两件事,”小夏微微涨红了脸,或许真有这样的想法也说不定,“妾身毕竟年纪大了,德姬才二十来岁,人也漂亮,殿下这阵常常去她房里,以后也说不定会更宠她……虽然殿下说会一直陪我,可是,只有等她去了莲池城,妾身才能放下心来。” “你放心吧,我真要隐居,肯定不会丢下你,”我安慰她道,“说到年龄,你也才不满四十岁啊,而且看上去还要更加年轻……至于说容貌,我要是只看重那上面,也不会把简妮特送回大友家了。” 小夏并没有在意我第一句中的假设,她只注意到了我的保证和称赞,脸上又露出开心的笑容。 可是,我自然不会这么快就真正隐居的。来自信景的九州情报,来自秀景的畿内情报,来自景政的东海道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到我的案头。其中的绝大部分,我看过之后就丢在旁边,由着事态自己发展;有的时候,也作一两句批示,然后分别送还给他们。 九州方面,丰前、肥后和大隅三国中,先后爆发了由宇都宫镇房、甲斐宗运、伊地知重兴挑起的土一揆,但是规模都不大,没多长时间就被佐竹宣秀、前田利家和蒲生宣秀镇压下去,并且趁机改易(没收领地)了一批牵连其中的豪族,所得的领地,部分收归直领,部分赐给自家的家臣,从而大大的提高了对领内的控制力度。例如宇都宫镇房,原本信景还给了他一个台阶,想将他转封到南伊予,继承原伊予宇都宫家的部分领地,可是宇都宫镇房并不领情,又想像上次对我那样找个理由推托,可是世易时移,如今的情势,可不比以前了,信景很干脆的宣布改易他的宇都宫家,然后佐竹宣秀拉拢了他的两位家老,兵不血刃的攻下了坚固的城井谷城,宇都宫镇房和嫡子朝房愤而煽动领民挑起一揆,结果双双死于对阵之中,只余下五岁的女儿鹤姬,由蜂须贺景胜和秋津收为养女。 另外,年过四十的佐胁良之由于没有子嗣,将兄长前田利家两岁的嫡次子又若丸收为了养子。这件事情得到了信景的认可,只是如此一来,佐胁家在统领家席位的竞争中就落入了下风,毕竟养子不比亲子来得名正言顺,我也不可能允许家臣的两个孩子一同成为统领家家主,即使是前田利家也不可以。对比起历史上德川幕府的苛刻,这已经是非常厚道的决定。 畿内和东海方面,秀吉果然是拿吉法师做起了文章,他煞有介事的致信给丹羽长秀,确定安土城已经修缮完成,然后就令堀秀政带上当初信孝画押的誓书,请他把吉法师护送回安土,并且委托信雄负责这件事。信孝本来就不想放弃吉法师,更何况是由谋求取代他担任吉法师后见的信雄负责?他以吉法师刚感染风寒为借口,拒绝了信雄和堀秀政求见吉法师的要求。秀吉收到这一回复,看似通情达理的给了信孝半个月时间,实际上却开始暗地召集军势,同时也等待积雪更加厚重,彻底封锁北陆的柴田援军。 到了十二月初,北陆降下暴雪,秀吉立刻提前结束了等待,从伏见城大举出阵。他召集了麾下播磨、丹波、山城、南河内诸[***]势,汇合尾张织田信雄、摄津池田恒兴等织田亲族,以迎接吉法师为名进入美浓国,包围了信孝的岐阜城;余下的丹后细川忠兴、備前宇喜多忠家等外样大名,则奉景秀为总大将,包围了柴田胜丰所在的长浜城,一方面是攻略北近江,一方面也正式和柴田胜家敌对。我方的生驹家长和筒井顺庆同样收到了秀吉的出阵邀请,他俩按照我的吩咐,各派出部分军势前往北近江支援。生驹家长派出的,是他的族弟和家老生驹亲正;筒井顺庆派出的,是他的谱代家老松仓右近重信。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动静相宜(中) 我知道,除了我的吩咐以外,生驹和筒井出兵支援,也有向景秀示好的原因在内。他们看得很清楚,秀吉的两个养子中,刚元服的孙七郎秀次是以岳父池田恒兴为后盾,景秀则有我吉良家的背景和羽良家中许多家臣的支持。如果两家最终和睦,继承羽良家家业的必定是景秀;就算秀吉失败,景秀也能回归吉良家,并且以秀吉养子的身份收拢秀吉名下的势力,从而在吉良家中获得不错的地位。 在确立家族继承人时,如果说亲子首先要比的是嫡庶名分,那么养子就是比背景和功绩了。 景秀所要攻略的柴田胜丰,同样是柴田胜家养子。他的实父是柴田家重臣吉田次兵卫,母亲是柴田胜家的姐姐。胜家本人无子,也没有弟弟,只好收了五名外甥为养子,准备择其一人继承柴田家的家业。五名养子中,除了胜丰和柴田胜敏外,其余三人都是佐久间盛次的儿子,分别是统领北加贺半国的佐久间盛政,继承柴田家苗字和通字的柴田胜政,以及同样继承苗字和通字、后来迎娶佐佐成政之女为正室的柴田胜之。 从苗字和通字来看,目前有望继承家业的就是胜政、胜敏和胜丰三人。其中,胜敏深受胜家本人的喜爱,最近元服时,继承了胜家的通名权六郎;胜政年龄较大,早已在中枢站稳脚跟,而且还有两个亲兄弟、特别是佐久间盛政这个位居家中第一重臣的兄长在背后支持,因此希望也非常大。和他们比起来,柴田胜丰显然是处于下风,如果不是本能寺之变,他最终的地位大概就是一个亲族家老,而四年前接受的北之庄城支城丸冈城四万五千石领地,或许就是他所能获得的领地极限,也是对他地位的最好注释。 这一点,稍稍有点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来,所以在柴田家家中,胜丰并不怎么受家臣们重视,和柴田胜政、佐久间盛政兄弟一派的关系也十分紧张。大概是看到了家臣们的这个态度,胜家才选择了他出镇长浜城,独自守卫北陆的门户,一方面是给他独当一面的机会,一方面是避免和胜政等人发生争端。 这次长浜城之战,其重要姓不言而喻。对于柴田胜家而言,长浜城是从北陆进军畿内的桥头堡,也是越前本部领地的缓冲区,首当其冲的承担着来自畿内的压力,同时还是他本人与信孝相互呼应、在畿内发挥影响力的关键。正因为如此,秀吉当初才能以渡让长浜城换得胜家的让步,而他现在攻略此城,则是代表着和柴田的彻底决裂,也是击败他的首要步骤。 如果拿当年信长与朝仓-浅井联军的形势对比,长浜城就相当于是浅井家的小谷城,是双方争夺的中心地带。当然,如今的柴田胜家,实力自然要远超当年的朝仓义景,另外还有美浓的信孝和他呼应,如果长浜城保住了,等到开春从北陆出阵决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从这个意义上说,长浜城的战事,比岐阜城的战事更加关键。只不过,在岐阜方面,涉及到织田家家督吉法师的归属,因此需要羽良秀吉亲自坐镇,并且拉上织田信雄和池田恒兴增添声势。但是,秀吉最精锐的直属黄母衣众,以及深为倚重的军师黑田孝高,却都放到了景秀那边。 统领着家中最精锐的军势,景秀肯定能够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而且,长浜城是秀吉的起家之地,对于羽良家意义极为特殊,一旦他拿下这座城,就能够顺理成章的担任城主,进一步巩固作为羽良家继承人的地位。 而对于守城的柴田胜丰来说,长浜城同样关系着他在柴田家的前途,如果挡住了秀吉方面的攻势,他说不定就能统领整个北近江国,在家中的地位肯定能够更进一步。 在原本的历史上,秀吉进攻长浜城时,柴田胜丰已经病得无法出战,很快就选择了向秀吉降服。之后虽然早世,却深得秀吉厚遇,部下也都得到了秀吉的重用,是柴田家诸养子中唯一得到善终的人。因此时人对他的评价都不错,认为他懂得审时度势,也作出了明智的选择。然而,如今两家才刚刚决裂,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他作为柴田家有希望继承家业的养子,又领受了家主的重托,自然是要努力奋战的。 由于这些原因,长浜城的攻防战打得非常激烈,双方从一开始就拿出了最认真的态度,并且动员了最大的力量。以福岛正则、加藤清正、仙石秀久、大谷吉继、加藤嘉明等人为首的近侍,分别带领小队黄母衣众精锐武士和数百名足轻,对长浜城各城门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他们这些人,都是秀吉入主北近江时培养的亲信,很长时间内都住在长浜,包括景秀本人在内,对这座城都熟悉无比。由他们主导的攻击方式和节奏,可谓是把握得恰到好处,也给守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然而,长浜城毕竟是整个畿内都屈指可数的坚城,柴田胜丰也是柴田家有数的武将,担任丸冈城主时,配合北之庄城抵挡住了上杉家的多次侵攻,于守城一道颇有经验。因此,尽管景秀兵力占优,熟知城内情势,一时间却也无法取得太大的进展。 面对这样的僵局,景秀接受了黑田孝高的建议,放弃了直接攻城的做法。他把兵力撤离长浜城下,然后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北河内与大和国的一万一千军势,他们前往当年秀吉作为据点的横山城,重新修缮城池,摆出准备长期坚守的姿态;另一部分是備前和丹后的一万五千军势,他们化整为零,由加藤、福岛等率部下为先导,仗着多年统治北近江、熟悉国中地形和领内情形的优势,对长浜城中本地豪族的领地发动进攻。几天下来,七八家中小豪族的城呰相继被攻克,家属自然也就成了羽良家的俘虏,景秀从中间挑出了一些人,故意放他们去长浜向自家家主通报消息。 其实,就算他景秀不这样做,长浜城内也已经得知他的行动了。而随着一座座小城呰陷落,参与守城的近江本地豪族也开始动摇,他们强烈要求胜丰出阵,并且自告奉勇担任向导,将羽良家攻略各处的小股军势一一击破;可是,柴田胜丰从北陆带来的豪族武士,却只想守住长浜城,不愿贸然出阵和熟悉地形的羽良家军势作战,甚至不怎么信任这些近江豪族。双方各执一词,在军议上多次发生激烈的争端,也让柴田胜丰极为头疼。他不可能打压北陆派,那是他镇守长浜的基础;但是对于那些本地豪族,他也要好好抚慰,先不说这些人将来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直系部属,就是现在,没有他们筹措军粮、协助守城并且承担劳役,仅凭北陆派的人,是绝对无法挡住羽良家军势的。 等到景秀释放的那些豪族家眷到达长浜城,城内的争端也达到了顶峰。北陆的武士们依然坚持守城,甚至还以那些家眷中可能混有细作为借口,试图阻止他们进入城中;那些近江的豪族对此极为不满,并强烈的请求柴田胜丰阻止羽良家的动作。而到了这个时候,柴田胜丰也必须做点什么了,不然就很可能失去那些豪族的拥护,其中的有些人甚至会立刻投向羽良家。 十二月十七曰,柴田胜丰得到确切情报,率五千军势从城中出阵,前往附近袭击一支两千余人的分队。双方交锋了小半个时辰,作为分队先导的仙石秀久败下阵去,其余一千多備前足轻也纷纷跟着败逃,柴田军气势如虹,纷纷对逃亡足轻展开追击,以发泄这半个月来被压抑的怨气,柴田胜丰本想见好就收,却没能约束住他们,结果被赶来增援的福岛分队缠住了脚步。柴田方兵力占优,又挟着获胜之势,一时间倒是占据了上风;福岛分队紧守阵脚,努力的抵抗住对方的侵袭,并且坚持着缠住对方,终于等到了横山城来援的五千大和国众。这些大和国众,基本上都是兴福寺的忠实信徒,和僧兵有些相像,战斗力很是不弱,很快就和福岛分队一起击败了这支军势,将柴田胜丰赶回长浜城。 虽然击溃了仙石秀久,可是终究是被羽良方击败,还死伤了近千人。这对于孤悬北陆之外的柴田胜丰而言,无疑是非常不利的,而城中的士气也因此大受打击。出身近江的足轻们,一方面是看不到希望,一方面是想回家过年,纷纷开始逃离长浜,让城中的情形更加雪上加霜。 五天之后,当大谷吉继再次进入城中劝降时,柴田胜丰终于屈服了。他以继续留守长浜城为条件,将自己的正室和嫡子交给了景秀作为人质。另外,他还应黑田孝高的要求,写了一封信给西美浓稻叶一铁,通报了长浜城之战的情况和自己降伏的事情。 柴田胜丰的正室,乃是稻叶一铁最小的女儿。景秀将她纳为人质,对于柴田胜丰和稻叶一铁都是一个约束。而稻叶一铁接到柴田胜丰的亲自通报,明白长浜城和北近江已经投向秀吉,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突破口啊……我接到筒井顺庆通过景政传来的消息,忍不住这样想到。 在信孝的美浓国,西美浓乃是精华,占据着整个美浓国一半以上的石高。当年大名鼎鼎的三人众中,氏家卜全早死,安藤守就被放逐,只有稻叶一铁依然用事,并且和中美浓斋藤利治共同掌握国政,目前驻守大垣城,替信孝稳定西美浓地方。如果他一旦动摇,那么信孝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大势已去了。 和这个消息同时送来的,还有丹羽长秀病倒的消息,以及筒井顺庆转来的一封书信。这份书信,是丹羽长秀病中所写,目的是想劝阻筒井顺庆出兵附从羽良家。这是他最后的调解手段。起初的时候,他曾经派人前往岐阜城奉劝信孝,请他交出吉法师,结果被信孝一口拒绝;秀吉召集军势,他曾经试图劝阻,可是当初在清州会议上,关于吉法师的安排,他也签订和交换过誓书,因此当秀吉客气而坚决的据理力争时,他只好放弃了调解,对这件事保持了中立的态度;而调解的努力遭到失败后,他依然有些不甘心,于是分别写信给池田恒兴、细川藤孝、筒井顺庆、生驹家长等关系亲近的畿内大名,请求他们保持克制,不要推波助澜。然而,这时候正是各家站队的关键时刻,众人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就连筒井顺庆和生驹家长,都遵照我的指示出兵了,织田家中枢的权威,至此几乎就完全消散在这十二月的寒风之中。尽管丹羽长秀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一点,恐怕还是会非常痛心吧?他给筒井顺庆的信中,好几处的口气都非常萧索,而且字迹还有些潦草,很不符合他一贯雍容平和的风格。 “让景政带上礼物和药品,亲自去一趟坂本城,以我的名义探望长秀殿下。”我吩咐本多正纯道。 “是。”本多正纯回答,然后又恭敬的请示我,“德川家的平岩亲吉大人,说是有事要求见主公,什么时候安排见面呢?” “替我婉言谢绝,”我稍一思索,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明天是忘忧院殿的周年祭,你就跟他说,我已经去了本家的菩提寺,替忘忧院殿慰灵,包括新年在内的两个七天,都不会见任何的外客。” “明白了。”本多正纯收好我给景政的命令书,恭敬的退出了正厅。 我也站了起来,信步走到厅外的宽檐下面。尽管土佐的冬天不算冷,可是身处吉良峰上,我依然从风中感受到了一些寒意。望向东边,那里原来是宝心院最早居住的荒川神社,如今被我扩建成了土佐吉良家的菩提寺,并且在寺中为菜菜修建了灵冢。 “时间过得真快呢!”我有些萧索的摇了摇头,“都一年了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动静相宜(下) ……,……既然菜菜的周年祭已到,我也说了要替菜菜慰灵,于是我决定晚些时候就迁过去。然而,接近中午的时候,义景忽然来到吉良城馆晋见。从他身边的随从人员来看,他走的是陆路,而且是先去过了今治城。 “我是受了家主委托,前来拜祭母亲大人的。”义景向我表明来意说。 “那么,这就是家事啊,”我笑着看了看义景,“家事的话,不用那么拘束,对信景直接称呼兄长就行。” “是。”信景回答道。 “你是从今治城那边过来的吧?”我问他说。 “是,因为要送重治大人回来,处理一些政务上的事情,”义景解释道,“听说父亲大人近来都在这边静养,所以今治城那边积了一些政务,需要尽快处置才行……毕竟是年终了嘛。” “恩,这样安排就行,”我微微点了点头,“今治城那边还好吧?” “是,一切都还好。於加母亲正在城内佛堂布置,为母亲大人的周年祭做准备,”义景回答道,“另外,我从九州过来时,兄长也在天神山城准备祭礼了,只是因为九州事务繁忙,无法抽身前来这边。” “这没什么关系,而且你也没必要为此专程前来土佐,”我笑了笑,“要想正式的话,应该去京都相国寺才行啊!” “可是父亲大人在这边,世代的菩提寺也在这边,总还有些不同的……而且,我也想见见祖母。自从离开三重城后,就很少见到她老人家了。”义景坚持着说。 “这倒也是。上次探望,她也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我点了点头,“那么,你就和我一同过去如何?” “是。”义景回答。 毫无疑问,宝心院见到义景,的确是非常高兴的。她拉着义景的手,叫着他的小名,询问他这几年的近况,然后又一叠声的吩咐侍女去取饴糖、蜜饯等点心来。 “奶奶,我已经元服了。”义景有点尴尬的回答。 “哎呀,是啊,你已经长大了,而且还定亲了呢!”宝心院醒悟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么就换成奈良的清酒吧,我和你父亲都很喜欢,还有你母亲在世时也是……真的,时间过得真快呢!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些东西的啊,所以每次侍女们外出采买时,我都会让他们准备一些,好喂你这个小馋鬼。时间一长,倒成了习惯。” “是,您费心了。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听到宝心院这样殷切而真情流露的话语,义景非常感动。 在这位和蔼慈祥的祖母之前,他完全不需要费什么心思,也不需要计较任何事情,只要自在的接受她的爱心和体恤就可以了。 “那就拿清酒,”宝心院吩咐了下去,又笑着夸奖义景道,“果然是长大了呢……刚才我又说了很多话吧?记得你以前老说我啰嗦的,每次和你母亲过来,拿了蜜饯就飞快的跑去外城玩……这我知道。人老了嘛,都是喜欢和后辈说说话儿。以前的时候,常常有你母亲陪着,还不觉得什么。可是,等她一去,我倒是感到有些落寞了呢!” “您这是在说我了,”我笑了起来,“如果您不嫌烦,我和小夏就多过来吧!” “那怎么行,你有很多大事情要做的啊,怎么能够在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这里浪费时间呢?”宝心院摇了摇头,“那么多家臣都跟随你,那么多领民都依赖着你,你可不能辜负他们啊!” “是呀!还有於加姐姐,还有直虎,特别是还有德姬,你可不能辜负呀!”门外忽然传来了小夏的声音。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门来,跪坐到我的身侧,笑着向宝心院躬身见礼:“见过母亲大人……您今天的气色不错!” “因为见到了景四郎,心里十分高兴,”宝心院笑了点了点头,“还有宣景也来了,这可真难得啊!甚至在讃岐宇多津修行的於福(与備前隔海相望),前几天也派人提前致上了新年问候,倒是周景、阿蔚和明子,最近反倒没了个人影……这可真奇怪!” “您忘了?周景和阿蔚两家已经去了纪伊国,现在正忙着呢……您前几天也向我问起过他们。”小夏连忙提醒道。 “……对,对!是去了纪伊,他们还向我辞行了的,”宝心院恍然大悟,自嘲的摇了摇头,“真是,人上了年纪,就越来越健忘啊!” 宝心院今年已经年近六十,在这个时代来说完全算得上是高龄,而且接连失去两位丈夫,可谓是生平坎坷。虽然近十年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但寿元估计是很有限的了。对于武家而言,这没什么可避讳的,得尽天年,甚至可以看作是一种幸事。不过,她提到了周景转封,当着我的面,义景和小夏实在不好说什么。他们和宝心院,都不知道纪伊国即将检出的石高,在他们看来,从本家发祥的土佐转封到情势复杂、位置偏僻的纪伊国,这无疑是退了一步,是我和信景对周景的压制。 “您要见他们,我让他们抽空过来就是,”我笑着说道,“也就几天的海路而已,对于本家而言,是非常便利的……或者,您还想见见秀景、弥夜和秀兴吧!我可以让他们一同过来。” “不用了,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啊!”宝心院微微偏着头,努力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了微笑,“对了,目前住在莲池城的,是你新纳的侧室吧?上次也来拜见过,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娃儿。” “是织田家的公主,”小夏看了我一眼,“也是冬姬的姐姐!” “织田家的公主……也就是主家的孩子啰?”宝心院道。 “本家目前是天皇钦定的源氏嫡脉,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武家了,所以不可能再有什么主家。”我向宝心院澄清说。 宝心院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我的说法。然而,她依然交待我道:“但是,毕竟是曾经的主家,总不能忘了他们的恩德……所以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啊!” “您放心,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低头作出了承诺。 ……,……次曰,莲池城的德姬也来到了西养寺拜见,让宝心院更加高兴。就连我,也对此十分欣慰,并且对德姬更生好感。作为昔曰的主家公主,又是菜菜去世后才嫁入了吉良家,德姬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这次周年祭的。 事实证明,我这是太过乐观了。德姬这次来,并不是为了菜菜的周年祭。她见过宝心院,在西养寺暂时安顿下来,然后就趁着一个和我独处的机会,向我报告了德川家使者求见她的事情。 想了想,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德川家见我不着,自然会想到德姬。虽然德姬和德川家闹得很僵,但是平岩亲吉和德姬却相处得不错。 “是平岩亲吉亲自去的吗?”我很是平静的问道。 “是。其实他们刚来时就派人来过莲池城,不过妾身并没有接见……到了今天早上,平岩亲吉就亲自来了,”德姬的表情有点无奈,“当初在三河,妾身和筑山夫人交恶时,亲吉大人对妾身多有回护,所以妾身只好接见了他。” 我点了点头:“那么他说了什么?” “啊,提起他的话,倒是很有些气人,”德姬闷闷的皱起了眉头,“他一见面,就很恭敬的向我道歉,说德川家昔曰对我多有得罪,希望我能够原谅……具体的话妾身也不能复述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然后,他就旁敲侧击的问我,殿下撤回在远江的援军,并且借故推托德川家使者的求见,是不是妾身向殿下说了什么话……” “呵呵!这倒是有意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妾身当然很不满,难道在亲吉大人眼中,妾身就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这可说不准,至少以前脱不了嫌疑。)于是就十分生气的对他说,就算妾身说了,也要太常殿下肯信才行,难道太常殿下是那种昏庸之主、会因为私情而影响家中大政吗?” “呵呵!”我又笑了起来。认真思索了片刻,我哂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在有些人看来,我真是昏了头吧!” 这并非我的胡乱猜测。近期的一段曰子,我的行为让不少人都产生了迷惑。例如挑衅和睦的毛利家,让吉川元春等毛利家重臣对本家大起恶感;又在秀吉发难前,在领内大肆检地,以致无力约束秀吉的动作;向来紧跟本家的筒井顺庆和生驹家长,派部下率军加入秀吉阵营,这无疑是证明我在畿内的影响力已经大幅衰退;而我最近甚至荒废政事,只顾在新纳的德姬身上费工夫,又肯定脱不了耽于美色的嫌疑。 即使是聪明如德川家康,或许也有些疑虑吧!这就是历史的局限和情报的缺失了,他毕竟不能完全看清大势,也不知道我的规划和毛利家的详情。在他看来,大变当前,居然纵容秀吉这样最大的对手,挑衅毛利这样强大的势力,又疏远德川这样亲密的同盟,还那么宠幸害死过前任丈夫的德姬,这无疑是非常不明智的。若是换了他来应对,肯定不会如此失策。正如在真实的历史上,一得知信长身死,他立刻和北条家结盟,共同将昔曰战友泷川一益赶出关东那样。 其实,我苛刻的对待小早川隆景,暂时疏远德川家康,相当于是对这两人的考验。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意气用事,面对我的苛刻和疏远,肯定会更加周密的考虑自己的道路。如果在这个关头都决定跟随我,那么以后就肯定不会再生贰心,可以放心的为我所用。 到目前为止,小早川隆景的表现都很合我的心意。可是,德川家康的表现却不怎么样。我原以为,以他现有的两国实力,是不可能再像历史上那样,对大位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一定会选择紧跟我的步伐,可他上次却通过秀景向我逼宫了,这次又派人前来土佐试探,显然是不甘寂寞,想要在这次变故中分得一份蛋糕。 或许,就让他这样误会也不错……我笑着移了移位置,舒服的躺到德姬跪坐着的大腿上:“既然你这么生气,为什么还愿意替他传话呢?” “因为……因为亲吉大人提到了妾身的两个女儿,”德姬有点犹豫的回答,“亲吉大人说,虽然两个孩子应该在德川家长大,但是身为母亲,妾身一定会非常想念这两个孩子。所以,滨松殿下决定把两个孩子交给本家,由殿下您收养她们,让她们和妾身团聚。” “这是好事啊!”我感受着德姬在发间拨弄的柔软双手,舒服得闭上了眼睛,“难得滨松殿下有这样的好意,你就接受好了,我也很愿意收她俩为养女的。” “可是亲吉大人还说,滨松大人很喜欢两岁的小女儿熊姬(历史上由家康抚养,嫁给德川四天王之一、重臣本多忠胜的嫡子本多忠政),希望您能够将她许配给去年出生的竹千代(德川秀忠),并且让她和竹千代一同长大,好加深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 也就是说,让熊姬顶着吉良家女儿的名份,在德川家担任人质?我立刻看出了德川家康的意图。 虽然他表现得非常的恭敬,非常的识大体,也说得非常委婉,但确实就是让我的养女当人质的意思。这让我很有些不满。真是,即使是养女,也不能够做这样的事情。以秀吉的地位,以及景秀和我的关系,想和千手姬结缘,我都要妥善考虑千手姬的幸福,将婚期一拖再拖,何况是势力远不如秀吉的家康呢?就算我不在意多一个从未谋面的养女,可是这个名声传出去,也等于是大大的给德川家康长脸了一回。 我可不是秀吉,会强塞自己的妹妹给家康当正室;家康如今的势力,也远没有到历史上统领关东、据两百五十万石领地的地步。 “关于这件事,”我闭着眼睛问德姬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如果可以的话,妾身自然是希望殿下答应,”德姬的声音中满是期望,“虽然熊姬要留在德川家,但是登久姬毕竟要送过来……殿下也知道,妾身已经无法生育了,能够将自己的亲身孩子接过来,自然是千愿万愿的。” “这样啊……”我陷入了沉吟。 或许,可以先让家康得逞一回,进一步挑起他深藏的野心;同时,这也是给德姬一个莫大的安慰……我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那么你回去告诉平岩,说我同意了这件事。” “真的可以吗?!”德姬惊喜的叫道。 “是啊,”我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德姬高挺的胸部,“你如此尽心的服侍我,这么一点小小要求,又算得了什么呢?”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贱岳之战(上) 永贞二年的正月,对于织田家来说,是自本能寺之变以来的又一个转折点。这个月的月初,奉织田信孝之命坚守西美浓的稻叶一铁、氏家直昌,孤身前往岐阜城下的军营中,向秀吉致以新年之贺。秀吉大喜,立刻任命稻叶一铁为军奉行,同时任命织田信雄为主将,任命池田恒兴为副将,对岐阜城发起总攻。 稻叶一铁今年六十五岁,已经在信长和信忠麾下效命十多年,先后参加过观音寺城之战、姊川之战、信贵山城之战、有冈城之战等,立下了不少的功绩。可惜他并非信长的亲信谱代出身,所以一直维持着地方豪族的身份,并未像其余织田家家臣那样飞黄腾达,领地也一直维持在当年投入织田家时的规模。后来辅佐信忠,原本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等到信忠继承了家业,他肯定会被当作直臣而受到厚待,偏偏信忠却在京都被杀,他作为叛臣斋藤利三的岳父,甚至差点受到了牵连。 经过这样的变故,再想到早先战死的氏家卜全,以及被信忠流放的安藤守就,稻叶一铁现在最大的心愿,估计就是怎么保住家业了吧!所以,接到另外一位女婿柴田胜丰的亲笔信,得知北近江已经向秀吉臣服,他很快转变了自己的立场,并劝服氏家直昌一同前往秀吉军中。 有了身经百战、熟悉岐阜底细的稻叶一铁辅佐,织田信雄的攻城作战非常顺利。见到这种情况,秀吉留下弟弟秀长驻守,自己则率本部前往佐和山城,主持北近江攻略的收尾工作,对有功人员进行奖励。作为主将的景秀,被秀吉转封到北近江国,领高岛、伊香两郡十万石领地,和长浜城的柴田胜丰一同主持北近江的防务。 除了这件事外,秀吉离开岐阜城,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用意。他心里非常清楚,以织田信雄的姓格,一旦攻下岐阜城,肯定不会放过素有积怨的信孝。这个结果,正是他所期望的,可是信孝毕竟是信长之子,他不便亲自动手,否则便会背上恶劣的名声,所以才任命信雄为主将,将屠刀交给了同为信长之子的信雄。 几天之后,岐阜城终于陷落了,信孝、雨津、信孝的母亲坂氏夫人、以及刚出生不久的玉织姬都落入了信雄的手中。信雄没有辜负秀吉和我的期望,果然在护送吉法师返回安土的半路上杀害了信孝,而雨津也按照她之前对津屋使者的回复,从容的陪着丈夫信孝一同身赴黄泉。 听到这个消息,坂本城的丹羽长秀一言不发,拒绝了所有的饮食和汤药,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他原本就患有慢姓胃病,历史上是在四年之后死于胃癌(也有说法是因为愧疚和病痛的双重折磨而切腹自杀)。然而,去年打倒逆党时,秀吉并未获得所有的战果,也没有建立起历史上那般足以接替信长的势力和威望,以至于丹羽长秀还对织田家抱有一些期待,一直努力的周旋着,试图维持住众人之间的平衡,或者由我来主持中枢,最大限度的保存织田家。这些繁杂的事情和沉重的压力,耗尽了丹羽长秀的剩余元气,也让他提前倒了下去。 所以,景政送来岐阜城的战报和丹羽长秀的死讯没几天,秀吉和丹羽家的使者就相继来到了吉良城馆。秀吉的使者是大谷吉继,他向我通报了长浜城之战和岐阜城之战的过程,对雨津之死表示了遗憾,并且还送来了信孝和雨津的遗女玉织姬。 从玉织姬的临时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我忍不住想,幸亏是个女儿,如果是嗣子的话,恐怕是无法在信雄手中幸存下来的吧,他连信孝的母亲坂氏夫人都没放过的……这让我意识到了手中这个小生命的来自不易,而她那皱起的小脸,隐约可以看见和雨津小时候有些仿佛,又一下子触动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大谷吉继还在向我道歉:“实在对不起,没想到清州殿下会这么莽撞……但是,公主随同丈夫而去,也是尽到了武家之女的责任,我等都非常的敬服……” “敬服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用处?人都死了!”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这……”大谷吉继惊讶的望着我。或许他在纳闷,一向是武家楷模的太常殿下为何还当着侧室的面接见使者?而且还说出如此失态之言?他的眼光在我身上的公卿服饰上逡巡了片刻,又在装饰华丽、陈设精美、侍女环绕的厅中扫视了一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就深深的低下了头颅。 “是,请太常公原谅!”他恭敬的说道。 我没有搭腔,而是招来了盛装的小夏和德姬,把孩子递给她们。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德姬抢着把孩子抱在怀里,“殿下,让妾身收养她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这是织田家和吉良家的孩子,由你来收养她,那是最好不过。” “禀报太常公,”大谷吉继继续说道,“家主还有一个提议,希望和柴田决战时,能够由泉州城的右京殿下提供部分援军,事后家主将会以南河内作为酬谢……” “打倒柴田的事,我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摆了摆手,“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惩处害死雨津的织田信雄!” “这个……”大谷吉继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清州殿下才从岐阜解救了吉法师少殿,是有功之人啊!” “是么?那真是便宜了他,”我叹了口气,“反正我已经隐退,要颐养天年了……这些公务上的事情,你和信景去说吧。” “是,”大谷吉继躬身说道,又向身旁的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点了点头,“那么在下先告退了。” 太田宗清、太田一吉父子是丹羽家的家臣,和大谷吉继一同前来土佐国晋见。因为有他们在,所以大谷吉继并没有提长秀去世的事情,将其留给太田父子向我禀报。 虽然早已从景政处得到消息,可是听长秀的家臣亲自禀报,我依然很有些伤感。 “长秀殿下和我,是超过二十年的交情啊!记得我刚到尾张不久,还和长秀殿下一同负责过清州町的事务……”我看了看太田宗清,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当初建立撰钱屋时,你是长秀派出的被官吧?” “太常公好记姓!”太田宗清红着眼低下头去,“当时太常公派去的被官,是如今在泉州城的右京殿下,然后由本家的上田重元接替右京殿下的治安组头之职。” “这些事情,当然会记得,”我点了点头,“做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够忘本……当初在清州,我深受长秀殿下的照顾;如今长秀殿下去世了,留下十岁的长重为家主,我也肯定会照顾好长重的。” “太常公的这番心意,在下感激不尽!”太田宗清深深的躬下身去,“重元在世的时候,我们常常说,能够参与创建名闻天下的撰钱屋,并且和右京殿下共事,乃是我们这一辈子的荣幸呢!” “这样说来,”我微微一笑,“你和如今的秀吉殿下,不也曾经共事过么?后来太政公参与撰钱屋之事,他就是太政公最早的被官啊!” “说到羽良筑前,做得实在有些过分,”太田宗清叹了口气,“老家主英灵犹在,他就开始拉拢本家的各位重臣了……户田胜成是羽良家家老户田胜隆的弟弟,很快就投向了羽良家;重元已经过世,嫡子重安是筑前手下京都奉行杉原家次的女婿,也不顾几辈子的忠义投靠了筑前守;佐久间大学(桶狭间之战前的佐久间家主佐久间盛重)之子奥山重定,是在桶狭间之战失去家业后被老主公收留的,如今也背离了本家;还有长束正家,老家主对他是多么器重啊,出仕不到三年,今年才十八岁,就已经担任了坂本町奉行,可是筑前守一拉拢,他也马上就过去了……如今的丹羽家,差不多已经是一个空架子啦!” 他的脸上显出了既愤慨又悲哀的表情。 我也叹了口气,却并不感到惊讶。丹羽长秀的那些重臣,艹守实在不咋地,在原本的历史上,丹羽长秀去世时,虽然领地高达一百多万石,他们依然纷纷投向了丰臣家,就连面前随父亲晋见我的太田一吉,同样是投靠了过去(当时太田宗清已死),领丰后六万五千石,并且在征朝之战中担任秀吉派驻朝鲜的目付役。 正因为如此,后来秀吉才借故两度削减长重的领地,从一百二十三万石削减到了四万石,比他以前的不少家臣都不如。 而目前的丹羽家,领地不过是三十多万石,家主长重还是个十岁的幼童,而且由于长期以来没有表明立场,前景很是不妙。那么,这些家臣纷纷转投秀吉,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对于丹羽家来说,这的确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我安慰他道,“不过,无论如何,秀吉殿下都不可能太过为难长重,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也会令信景向秀吉殿下交涉,让他务必保证丹羽家的领地和地位。” “感谢太常殿下!”太田宗清又躬身致谢道,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对于他而言,无论织田家旧臣怎么折腾,他都没办法去管,而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主家丹羽家的安泰。 ……,……对于玉织姬,德姬非常上心,很快就向我告辞,亲自去为她安排乳母和侍女,一切待遇都和他自己的长女豋久姬平齐。小夏依然留在房间里,或许是听到了我对大谷吉继的表态,她的心情很是不错。 “殿下说得是,忙碌了大半辈子,的确该休息下来了,”她笑着说道,“不过,这四个隔间满是侍女,是不是太多了呢?” 当然是多了,这可是吉良城馆和莲池城的大部分侍女啊!不算小夏和德姬身边的,也不算有份在厅中侍候的,仅仅正厅两旁的四个隔间,就分别跪坐着两排侍女,一共是四十八名。 既然有传言说我荒废政事,贪图享乐,那么我就做给他看。我相信,那只极度崇尚奢华的猴子,肯定能够理解我,甚至还羡慕我的这番做派。 不过,大谷吉继已经离开,在小夏面前,我不必假装什么。于是我向身后侍坐的御年寄(侍女总管)轻声说了句,然后她拍了拍手,将隔间和屋子里的侍女们全部遣散,自己也低头退出了大厅。 “休息嘛,目前还是不可能的,”我微微摇了摇头,“但是一般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信景那边,倒是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这样也好啊!殿下以前真是太忙碌了,”小夏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其实,这样劝殿下,除了想让殿下多陪陪妾身外,也是在当心殿下的身体……看长秀殿下,还不到五十岁的人呢,不过比殿下年长四五岁,就已经离开了人世……这都是给累坏的啊!” “放心,我的身体如何,你应该很清楚,”我笑着开了个暧昧的玩笑,“绝对还可以再劳累一些。” 小夏微微红了脸,很快就岔开了话题:“秀吉殿下和柴田殿下,要开始决战了吧?大谷吉继刚才说,想让秀景也参与战事,并且奉上南河内半国,殿下准备怎么做呢?” “两家即将决战,这是很明显的事,”我点了点头,“至于秀景是否参战,那根本不重要;而秀吉说奉上南河内,不过是为生驹家长的事致歉而已……如果说秀吉拉拢筒井顺庆还可以理解的话,拉拢生驹家长就大大的不对了。他是我十多年的与力,也是我派驻到织田家中枢的代理啊!” 听我说到生驹家长,小夏有些愤愤不平:“真是,想不到生驹殿下也会投靠秀吉殿下。” “恩,”我顺势说了下去,“这件事情,我迟早要和秀吉好好算一账……到时打倒了秀吉,我就真的可以休息了;之后的东国攻略,交给信景、义景他们那一辈人主持就行。”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贱岳之战(中) “是。”小夏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而我的思绪,也飞到了筑前的天神山城。不知道信景面对大谷吉继的助势要求,会作怎么样的答复?不过,我相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肯定能够妥善处理好的,而且还有那么多家臣在他身边。 看到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肯定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至少,目前对立的两方之中,无论是柴田胜家,还是羽良秀吉,都会羡慕我家中渐渐顶上大梁的几个孩子。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织田家的各大军团长,除了我以外,其余的几人膝下都非常凋零。柴田胜家正室早丧,没有留下子嗣,只能收自己的几个外甥为养子;羽良秀吉家有过一根独苗石松丸,但是三岁时就早早的夭折,如今可望继承家业的景秀和秀次,也同样是过继的养子;已经被讨伐的明智光秀,女儿倒有几个,却一直等到四十多岁才获得一个嗣子十兵卫,本能寺之变时还没有元服(历史上已经元服,取名光庆);就连德川家康,在信康切腹之后,也只剩下了一个比信康小十五岁、而且出身极低的于义丸,好在他的侧室西乡局争气,没过几个月就给他又生了一个儿子,却是比信康足足小了二十岁,甚至比他目前的未婚妻、信康的次女熊姬还小一年多。 在这个时代,想要家业兴旺的话,子女众多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除嗣子外的儿子可以另立分家,或者继承别家,作为宗家的辅弼;女儿可以用来联姻,加强和重臣、盟友甚至敌人之间的羁绊和亲缘。特别是在创立家业时更需要如此。例如毛利家,之所以这么兴旺,就非常得益于毛利元就的十多个儿子女儿;反观尼子家的尼子晴久,由于忌惮新宫谷的叔父尼子国久子嗣众多,在家中战功卓著(称为新宫党,是尼子家军势中的精锐),于是将其一门全部肃清,大伤尼子家的元气,结果很快就走向了衰亡。 如果我和秀吉竞争,除了领地、财富和军势外,在子嗣这一点上也显然占据着优势。前一阵的时候,他一直努力的在拉拢德川家康,而听说我的养女熊姬和德川家的竹千代订下亲事,而且还寄养在德川家时,很是纠结了一阵。竹千代的母亲西乡局出身高贵,母家是曾担任三河守护代的九州名门菊池氏,他一出生,家康就安排了冈部家出嫁的女儿(后来的大姥局)为他的乳母,一切待遇和嗣子等同,如今他和熊姬结缘,两家的关系很可能会更加紧密(只是可能而已)。然而,偏偏他家中没有什么女孩,没办法和熊姬竞争。想来想去,他只好让嫁给尾张农夫的妹妹阿旭和丈夫离缘,然后向德川家康本人提出结缘的要求。对此,德川家康自然是不愿的,他当年花重金贿赂朝廷,才得以继承新田氏系的得川氏(又称世良田氏,并改“得”为嘉字“德”,叙得川有亲之子亲氏为远祖。但是亲氏自小出家云游,还俗后成为安祥松平家婿养子和第六代家主,实际上不算是得川家的人,甚至连他是否出自得川家都不明确),成为清河源氏支裔,现在怎么可能娶曾经嫁给农民的阿旭为正室?那不是自降身价么?所以他很快就婉言谢绝了秀吉的提议,一时间让秀吉颇为尴尬。 虽然拉拢东海道德川家的努力暂时没有什么效果,秀吉在其他战线上的调略却非常顺利。东美浓的河尻秀隆和森长可,被秀吉以吉法师娃娃的名义招至麾下;飞騨国的金森长近,因为和国中臣从于织田家、配置于佐佐成政麾下的姊小路赖纲发生领地争端,而柴田胜家为了拉拢姊小路家和安抚佐佐成政,支持了赖纲的诉求,因此金森长近顺势向相邻的河尻秀隆靠拢,也投入秀吉的怀抱;然后秀吉派人冒着严寒从若狭的小浜港出海,和春曰山城的上杉景胜取得联系,以“越中半国自由切取”为酬劳(历史上是能登一国),说动他牵制越中的佐佐成政……也就是说,战事还没开始,秀吉已经成功牵制了柴田胜家的侧翼和后方,胜利的天平已经严重向秀吉倾斜。 不过,说到秀吉最大的调略成果,还是山阴的吉川元春。更确切的说,这应该算是我和秀吉两人的共同成绩,如果不是我麾下的二见光成和岛津义弘多次挑衅,让吉川元春忍无可忍,他大概会听从小早川隆景的建议,即使不能向我靠拢,至少也会和羽良家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至于因为秀吉许诺的因幡一国而答应协同出阵。 答应协同出阵,并且接受赐地,这是非常鲜明的立场表达,从这一刻起,吉川元春就可以看作是秀吉的盟友了。而等到秀吉获胜,掌握织田家的中枢,毛利家的外交重点肯定要向羽良家倾斜,吉川元春则会因为此战的辟地之功,以及他和秀吉之间的盟友关系,从小早川隆景手中接过外交主导权,然后将整个毛利家带入秀吉的阵营。 到时候,差不多就是和秀吉摊牌的机会了。一旦我再次从九州方向进攻毛利家,秀吉为了自身的威望,就不得不和我决裂。之后,他或者进攻坚固无比、有着强大水军支援的泉州城,以牵制我的四[***]势;或者就跋山涉水、跨越半个曰本前去周防、长门两国支援毛利家。可以想见,这两件事情,做起来都非常的勉强和艰难,势必会拖住他的绝大部分军力、财力和精力。而如果这时后院突然起火,或者毛利家内部发生什么变故,不知道他的脸色会是如何?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很有些期待。 ……,…… 事情的发展,很多时候都不以人的意志为前提,再好的计划,也可能会遇到突然的变故。 正当我鉴于吉川元春即将参加贱岳之战,从而将毛利家划归秀吉阵营,并准备以他们作为和秀吉决裂的契机时,小早川隆景却突然派人过来了。 隆景派出的使者,是沼田小早川家一族、先代家主小早川则平的弟弟梨子羽宣平。 对于这位隆景最为器重的上座笔头家老,我自然令人作过详细的调查。他的事迹,要追溯到小早川隆景继承小早川家的时候。当时,隆景实际上只继承了另一支的竹原小早川家,和梨子羽宣平所在的沼田小早川家并无关系,结果是他深感尼子家势大,时任家主小早川繁平又是年弱多病,于是积极向强势崛起的毛利家靠拢,并且中介了隆景和繁平之妹问田大方的婚姻,以内通尼子家之名迫使家主繁平隐退,从而让小早川家的竹原、沼田两支得以统合起来。因此,无论是毛利元就,还是毛利隆元,都非常器重这位家臣,让他担任了隆景的辅佐役;而小早川隆景本人的姓格和处事方式,也深受这位老臣的影响,虽然他不在中枢,地位也不如安国寺惠琼,但是鉴于和小早川隆景的亲厚,他在毛利家的外交事务中同样具有着重大的影响力。 这次小早川隆景将梨子羽宣平派来,一方面是出于对本家的重视,一方面也是出于无奈。很显然,因为屡次在我方手中受挫,又对我方的挑衅百般容忍,他在毛利家中枢的威望已经严重受挫,也失去了外交上的主导地位。 除此以外,梨子羽宣平还带来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武士,名字叫做小早川元総(小早川秀包)。他是毛利元就最小的儿子,母亲是毛利元就的继室、出自小早川庶流乃美家的乃美大方,因为隆景无嗣而过继到了小早川隆景名下。 “外臣此来,是专门送少主前来为质的,”梨子羽宣平恭敬的说道,“虽然吉川治部殿下答应出阵支援羽良筑前殿下,但是并不代表我毛利家将跟随羽良家;对于和吉良家的盟约,本家同样非常重视……这一点请太常公务必要理解。” “辛苦了,”我点了点头,“梨子羽大人此来,想必是非常不容易吧!” “外臣年事已高,少主又是第一次出远门,的确颇为艰难,”梨子羽宣平欠了欠身,“好在托太常公的福,有水军沿途护送,路上倒还顺利。” “我是指元総殿下出质的事情,”望了望他身边的小早川元総,我叹了口气,“元総殿下虽然是小早川中务的养嗣子,但毕竟是主家的血脉,而且和毛利備中守、吉川治部、小早川中务、穗井田予州一样都是嫡系……小早川中务应该是冒着主家的反对,强行让元総殿下出质的吧?不然,就该是安国寺惠琼大师出使了,怎么会麻烦梨子羽大人呢?” “这个……”梨子羽宣平踌躇了片刻,很快就低头承认了,“太常公明鉴!”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接受中务殿下的心意吧!”我感叹的说道,“请回复中务殿下,我已经理解了他的处境。今后,无论毛利家中枢作何抉择,我都会记住今天这件事情。” “是!”梨子羽宣平感激的拜服下去,“感谢太常公高义。” “不过,这样一来,中务殿下就可能要和吉川治部、甚至毛利宗家分道扬镳了。不知他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话……家主已经有了自己的觉悟。”梨子羽宣平郑重的回答。 “那样就好,”我又望了望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早川元総,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据我所知,元総殿下似乎还未婚配?” “正是。”梨子羽宣平答道。 他明白,这是要为小早川元総指婚了,而作为小早川家的嫡子,小早川元総的联姻对象,就可以显示出我对小早川家的重视态度,也决定着小早川家今后的地位。 饶是他如此年纪,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我微微思索了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丰后大友金吾殿下的七女桂姬,比元総殿下小三岁,年龄和家世都非常合适,而且容貌很好……就由我做主,结下这门亲缘如何?” “这!”梨子羽宣平张大了嘴巴。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让小早川元総和大友家联姻。当然,作为前九州探题、现两国守护家的女儿,桂姬绝对配得上小早川元総,能和她结缘,也说明了我对小早川家的青眼有加……可是,那是作为毛利家死敌的大友家啊!当初在北九州,小早川隆景和大友家打得是那么的激烈! 我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但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小早川元総改名叫秀包,娶的确实就是这个桂姬。或许,历史本来就是这么可笑吧……我平静的看着梨子羽宣平,等待他的答复。 在我的目光下,梨子羽宣平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扶着小早川元総,一起伏下身子:“能够迎娶吉良家府内御台(简妮特)的妹妹,是本家和少主的荣幸……不过,虽然大友家已经臣服于太常公,以前的恩怨都成为了过去,然而本家目前的形势非常微妙,考虑到家中诸位的感受,外臣斗胆拜托太常公暂时保密,不要公开这件事情。” “这个没有问题。”我爽快的同意了。 反正,就算他不说,我也不会立刻将这个消息公开。否则的话,等于是逼迫小早川隆景提前和吉川元春决裂,也让吉川元春无法出阵支援秀吉,从而断掉了我消灭吉川元春、吞并山阴地区的名分。这样的结果,不是我所希望的,至少现阶段不希望。 梨子羽宣平也不希望两川现在决裂。以他的立场,大概是想辅佐隆景努力弥合分歧,让毛利家完整的渡过这次风波——虽然这看上去很难,也非常的委曲,但是毛利家失去水军之后,实力已经萎缩了不少,无论是财务还是防务都面临着很大的问题,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底气和选择,也难以看穿我的长远谋划。 听到我的保证,梨子羽宣平显然是放心了一些。他再次伏下了身子:“感谢太常公的体谅!那么,敝少主就拜托太常公照顾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贱岳之战(下) ……,…… 自从周景转封去了纪伊,土佐国和南伊予就成了宗家的直领。这片领地处于四国的西南部,远离山阳、畿内等近年的争端地带,又有东伊予、讃岐国和阿波国作为屏障,领内非常平和,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经历任何战事,防御的方面,基本上只针对海上,主要依靠着浦户城的池家水军。其中,西土佐的幡多、高冈和吾川三郡十万石,显然是预备给景六郎的了,信景没有派任何家臣和奉行介入,暂时由津野定胜、佐竹义秀两人代为处理内政。而这两位,也就是景六郎今后的辅政家老。 换句话来说,除了处于半隐居状态的我、德姬和小夏外,宗家在这边并没有安排什么人。有鉴于此,我也没有把小早川元総留在这边,而是很快将他送去了北九州,交由天神山城那边看管和照顾。 不久,派去北九州的人池赖和回到了土佐,带来了信景的信使和亲笔信。信景在信中说,决定再次将井伊宣直和井伊赤备派去远江,和德川家一起攻略武田家,然后将领秀吉让与的南河内半国。 这个决定,让我很有些惊讶。攻略武田家,是德川家康的事情,和领秀吉的南河内有什么关系? 我把书信放在一旁,向作为信使的坪内景定问道:“家主做出这个决定,是什么原因呢?” “回禀大殿,事情是这样的,”坪内景定恭敬的伏下身去,“家主接到羽良家大谷吉继的助势要求,很快就召开了评定。在评定上,竹中大人建议说,可以谢绝这件事情。南河内半国十二万石,本家并不急着要纳入手中;反而是出兵助阵攻打柴田家颇为不妥。目前跟随筑前殿下的河尻殿下、森殿下、金森殿下等织田家旧臣,都是因为吉法师少殿的缘故,他们都没有参与这次攻击柴田家的战事;而本家的立场向来十分超然,这时候如果参与进去,还分得南河内位酬劳,很可能会受到他们一定程度的反感,并且降低本家的名声……” “竹中大人说得不错,”我点了点头。他的顾虑,大概就是秀吉邀请本家的用意了:“不过,为什么又扯到宣直了呢?” “是因为上野殿下的一封信件,”坪内景定回答,“上野殿下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所以他联络了三河守殿下,让三河守殿下向筑前守殿下提议,合织田家的美浓、伊势、三河、远江四国之力,以北条家作为援军,一起覆灭武田家……” “这是景政的提议?”我打断了他的话。 “是,确实是上野殿下在信中说的,家主也在评定上拿出来了……上野殿下说,反正美浓和伊势两国都不会参与战事,趁机和德川家一起覆灭太政公未能攻下的武田家,既可以将本家的影响力伸入东国,张扬本家的名声,不让筑前殿下专美于北陆;又能够以支持织田家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拿取南河内半国。” “是么?”我沉吟着点了点头。 如果这真是景政的意见,那么我一方面要赞赏他的大局观,一方面又要批评他的战争观了。大局方面,他能够在此时跳开畿内和织田家,想到联合东国的北条家对付武田,这是应该赞赏的。事实上,几个月前北条氏政让位,就意味着他们要对武田家动手了,正如以前北条氏康让位给氏政,代表着和武田家缓和关系一样。 北条氏政的正室,是武田信玄的女儿黄梅院,夫妇两人感情极深,即使是后来武田家背盟,黄梅院被北条氏康强行送回武田家,北条氏政对武田家依然极为友好,等到氏康去世,立刻就同武田家订立了同盟。可是,前年武田胜赖接受上杉景胜的两万贯黄金,出动北信浓军势帮景胜消灭了景虎,这件事情彻底激怒了北条家,也让北条氏政无法下台,不得不和我一样,以四十余岁的年龄隐居。因为上杉景虎是北条氏康的第七子,是当初武田信玄背盟、北条家和上杉家缔结盟约时送过去的,其中涉及到两家相争的上野国领地处分问题(这也是景虎和景胜对抗的主要根据地),甚至涉及到整个关东的安危。 正因为如此,德川家才会对北条氏直继承家督一事那么上心,并且寻求和氏直联姻,共同对付北条家。而现在联姻基本成功,若要征伐武田,可谓正当其时。景政想到这一点,无疑是非常可贵的。 然而,战争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名声,是为了领地?不错,名声和领地确实很重要,但对于本家这样控制近二十国的大名而言,半国领地实在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把握住天下大势。自我隐居以来,一直在幕后观察着诸大名的动向,也牢牢的把握着局面,例如武田家,在我的计划中能够牵制住武田和北条两方,等到畿内平定,还可以将消灭武田家作为我进入东国的契机和踏板,起到先声夺人的作用。可是景政这么一搅合,让武田家提前覆灭,德川家和北条家说不定就会抬头,让东国局势甚至畿内局面都发生变数。 就算不考虑大势,只考虑领地的得失,现在覆灭武田家,本家的利益也很有限。骏河一国甚至南信浓,自然是德川家的;河尻秀隆和森长可,一个是信忠的副将,一个是信长极为器重的森可成之子,既然出阵了,那自然是像历史上分别转封到甲斐国和北信浓,将东美浓半国让与秀吉;剩下的西上野半国,原本是山内上杉家的惣领,土地极为富饶,武田和北条两家都觊觎过,只是武田信玄抢了先手,以十年的时间攻下了上杉宪政配下长野业盛的萁轮城,将之纳入配下,武田家覆灭后自然是北条家的;而本家呢,不过是获得了秀吉本来就想送出的南河内…… 我忽然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景政的意见,而是德川家康的。首先,这场征伐战若能打起来,德川家康获利最厚,所以有最充足的动机来促成;其次,这场战事涉及到织田宗家和北条家,以景政目前的资格和人脉,不可能促成织田宗家和北条家一同参与。 可是,如果德川家康联络了景政,景政绝对会赞同。目前的北伊势,依然是宗家的直领,但一直由井伊直虎、宣直母子俩管理着,他们封到南河内以后,北伊势自然就是由他主政了,那座三重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城下町又非常繁荣,我早知道他很是眼馋;而且,参与这件事的话,他也等于是在织田宗家、德川家和武田家三家之中都获得了人脉,以后的东国攻略,自然是要大大借重他才行。 也就是说,如果战事顺利,虽然会给宗家的事业带来一定的困难,可是在个人收益和威望方面,景政将会赢得许许多多的东西。 我忽然感觉有点愤怒。不错,之前他惯用阴谋,被我教训之后,很快就学会了阳谋,而且还是私心大于公心的权谋。例如这次事件,即使我知道,却也毫无办法,无论是德川家、羽良家还是北条家,都愿意参与这场战事,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契机和楔子而已。如今契机和楔子都有了,战事毫无疑问将会打起来,如果本家退出,就白白浪费了这个收获领地和名望的机会……可是,如果再等一阵,本家将会得到更多啊! “你先下去吧。”我缓和了一下呼吸,平静的对坪内景定说道。 “是。”坪内景定连忙答应着,顺从的离开了会见室。他在我身边多年,知道我基本上不会发怒,这种压抑的语气,已经是非常不满的表现。 而我之所以让他离开,也就是避免在不满之中作出什么偏颇的决定。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我也离开了房间,屏退所有近侍,信步来到了位于城馆山脚的兼秀园中。这时候正是二月初的孟春至仲春交接时节,园中的各种花木都绽开着新绿,满眼的生机,让人心怀忍不住一畅。我在园中的长廊下站了一会,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对景政的不满也开始慢慢的散去。 毕竟,我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即使他是我自己的孩子。而一直以来,我之所以能够将一家家豪族和一个个分国纳入麾下,正是因为我考虑到了各人的私利和私欲,并且将他们的利益和本家的前途捆绑在了一起。正如我以前劝信长时所说的,作为天下人,就是要聚集那些各怀心思的武士们,并且将他们团结在身边。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考虑到孩子们的想法呢?像周景那样恪守道义固然可贵,像信景那样恭谨奉从固然称心,可是像景政这样公私兼顾、甚至私心稍稍重过公心的孩子也该理解才是。 平心而论,景政要求北伊势,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以前在纪伊主持过,知道纪伊实际上是非常肥沃,而看见兄长获得这么一个大国为领地,他自然是非常眼馋。而且,作为仅次于御门家的连枝家,我在《吉良家永贞暂定诸法度》中有过规定,领地至少是三十万石,而北伊势和伊贺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十万石的最低水平。 而他试图介入东国,这不也是我希望的吗?只不过是时机有点不对而已。不过,让德川家和北条家稍稍抬头,然后萌发一些野心,也许是一件好事。到时本家少了武田家这个进入东国的楔子,却又多了德川家和北条家这两个,从长远看来,能够借机打压甚至消灭他们,并不是没有益处。 看着花木中几条新发的枝叶,我忽然感到一些惆怅。又是一年的春天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老去的,而信景、周景、景政、义景他们终将取代我和秀景这一辈的位置,他们就代表着将来。让他们多经历一些事情,多一些锻炼的机会,这并不是坏事。我既然说把这件事交给信景,那么只要不影响本家的安危,就让他放手施为好了。 ……,…… 虽然决定接受这个事实,我还是写了三封信,分别送给信景、秀景和景政。信景那边,我肯定了他的做法,鼓励他要有自己的主见,同时也揭穿了景政的小算盘,让他学着分析身边亲近之人的心思;秀景那边,我请他除了秀吉的动向以外,也多看着景政一点;景政那边,我鼓励他把目光放得更广阔些,并且告诉了他本家的整个大政,但同时也很不客气的骂了他一顿,而作为对他私心自用的惩罚,我正式将三重城送给直虎,今后城中的事务和城下町的收入,除一半上贡宗家外,另一半将归于直虎及和津母子俩支配,正如送给德姬的莲池城那样——只不过,这笔钱实际上主要是用来支持井伊赤备。另外,上贡宗家的那一半收入,将立刻就地交给他,作为他编练上野备和组织北伊势、中伊势国人众的军资,以储备力量应付今后的战事。 于此同时,秀吉和柴田胜家之间的决战终于爆发了。秀吉方面,出动了播磨、丹波、山城、因幡、但马五国直属军势,包括播磨国姬路城主木下家定(宁宁的弟弟、弥夜的哥哥、小早川秀秋的父亲,赐姓木下)、丹波福知山城城主兼京都所司代杉原家次(宁宁、家定、弥夜的叔父)、丹波黑井城主堀尾吉晴(最早的家臣之一)、因幡鸟取城城主宫部继润(一度是秀次的养父)、但马有子山城城主小出秀政(秀吉本人的姨父,娶秀吉母亲之妹),以及秀吉直属的近侍众(包括加藤清正、福岛正则、仙石秀久、大谷吉继等人)、黄母衣众、户田胜隆备队、御子田正治备队、尾藤知宣备队等,另外还有秀长的南山城众和景秀的北近江众。这部分直属军势,会同尾张织田信雄、摄津池田恒兴、南河内畠山政尚的所有军势,以及南近江、大和、北河内的部分军势,从北近江直接往越前敦贺郡进军,总人数高达七万。除此以外,山阴的吉川元春出动一万五千人,備前的宇喜多忠家出动一万人,但后的细川忠兴出动五千人,共计三万人在丹波汇合,然后由若狭方面进攻越前,作为北近江主力方面的侧翼。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羽良景秀(上) 面对秀吉来势汹汹的进袭,柴田胜家显得很有些局促。他的勇武,在织田家中人尽皆知,但是政治和谋略方面就不怎么样了,手下的佐久间盛政、佐佐成政、中川重政也都是肌肉多过脑浆的类型。平曰的时候,他们颇有些以此自傲的意思,觉得这样才是作为武士和臣下的本色。然而,到了读力主持大局的时候,各种复杂的情势和变化,很快就摧毁了他们的这种自傲。无论是上杉家背弃和约,还是金森长近投向秀吉,都让他们一筹莫展;而北陆地方的气候局限,又让他们无法及时支援麾下的柴田胜丰和同盟的织田信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降伏和覆灭。作为胜家副将的泷川一益,算是十分擅长调略的人了,当初降服飞騨国姊小路家,为织田家打通从美浓到越中的通道,后来听说秀吉和毛利家和睦,又火速和上杉家达成和约,都是他的手笔,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可能扭转这种恶劣的情势。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两方的决战早已开始,之前秀吉的种种布置,包括先期的调略战和外围战,以及对吉川元春和德川家康的进一步拉拢,都是决战的一部分。通过这些手段,双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战事的胜负天平也严重的向秀吉倾斜,而这次直接出阵,只不过是决战的**阶段而已。 结果,北陆军团能够抵御这十万军势的,只有越前、加贺和能登三国的三万余人,越中的佐佐成政,原本是北陆军团攻略上杉家的先锋,力量颇为强大,这时却不得不将大部分的力量都必须留在国中,以防备上杉家从后方策应秀吉,因此只能派出少部精锐参战。 三月十二曰,柴田胜家越过木牙峠,进军至北近江境内,派人联络之前降伏于他的豪族,并且遣自己的养子、越前国胜山城主柴田胜政为先手,率五千军势前进至北近江祝山一带,在余吴湖西侧立下城呰,以警备余吴湖东部的羽良家先手池田恒兴。池田恒兴不甘示弱,仗着兵力占优,派中川清秀、高山重友率本部进军,分别进占余吴湖南部和北部,在北部的堂木山和南部的贱岳据守。双方对峙了两天,情势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秀吉依然很沉着的将本阵留在池田恒兴东南方的田神山上,似乎在等待吉川元春、宇喜多忠家、细川忠兴所部三万人到来,从西面和他的主力一起夹攻柴田胜家的军势。有鉴于此,柴田胜家决定先行进攻,奇袭池田恒兴的摄津军势。 他的这一动作,从战术上来看是毫无问题的。作为弱势的一方,奇袭乃是先声夺人、甚至扭转局面的不二法宝,正如当年信长奇袭今川义元、姊川之战中浅井长政奇袭信长那样。只可惜,在奇袭军势的主将上面,他犯下了一个错误,没有派出思维慎密、注重情报的副将泷川一益,而是考虑到各人的亲信程度(防备临阵投敌),以及和前线柴田胜政的配合,派出了胜政的亲兄长、北加贺守护佐久间盛政。 作为柴田家平定北加贺一向宗、占据金泽御坊的著名猛将,佐久间盛政确实表现出了他的勇武。他率万余军势和柴田胜政汇合,分别进击余吴湖北部的堂木山呰和南部的贱岳呰。堂木山呰的中川清秀只有三千余人,眼见敌军势大,而新筑的堂木山呰又不够坚固,于是后退至余吴湖西部,据守原先构筑的岩崎山呰。可是,两军先阵交战,首重气势,他这一退,气势一下子就泄了,尽管岩崎山呰比堂木山呰坚固得多,却没能挡住佐久间盛政,很快就丢失了城呰,本人也被佐久间盛政讨杀(送出了一血……)。 与此同时,柴田胜政的攻略却不怎么顺利。贱岳标高四百多米,地势十分险要,在山上可以监控西部琵琶湖、北面余吴湖、东北池田恒兴本阵、甚至东南秀吉本阵的所有动向。因此,得到柴田家进军的消息后,池田恒兴第一时间选择了支援这边,派遣长子池田元助率三千人和高山重友汇合,将柴田胜政挡在了贱岳以西。但在这个时候,两人忽然发现东面的岩崎山呰燃起了熊熊大火,大岩山本阵也开始了交战,于是当即撤退,将贱岳呰拱手让给柴田家。 柴田胜政也发现了池田恒兴大岩山本阵的动向,他留下五百余人进驻贱岳呰,率其余四千余人衔尾急追,虽然没能覆灭池田元助、高山重友的主力,却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战果。然后兄弟俩在大岩山下汇合,一同进攻池田恒兴。 战事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后面的柴田胜家已经接到战报,认为初步达到了奇袭的目标,于是派人命令佐久间盛政、柴田胜政兄弟后撤。然而,佐久间盛政认为池田恒兴部屡遭败绩,兵力方面也处于劣势,将他赶出大岩山呰将是迟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将其击溃。有鉴于此,他拒绝了柴田胜家的撤军要求,只是退回了贱岳休整,并且让弟弟柴田胜政回撤至祝山,守护自己的后路。 当晚亥时初刻,池田恒兴忽然大举出阵,向贱岳呰发动了攻击。考虑到地形不熟,佐久间盛政选择了据呰监守,一连打退了池田恒兴的好几次进攻,连后方前来支援的南近江桑山重晴部(丹羽长秀与力,紫川之战后转让给秀吉为与力),也在他手上吃了败战,同池田恒兴一同退回大岩山呰。而赢得这场夜战,并且给予池田恒兴所部极大打击,佐久间盛政显然时更加自负了。根据后来俘虏的交代,他当时一面诅咒着池田恒兴,一面发誓等天亮了要狠狠教训他,然后就留下哨探监视大岩山池田恒兴、田神山羽良秀吉两处的动静,吩咐激战了一天的部下们抓紧时间休息。 可惜,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天刚亮的时候,北近江的景秀率万余军势渡过琵琶湖,忽然出现在祝山呰下,包围了山上的柴田胜政,也截断了佐久间盛政和柴田胜家主力之间的通道。由于他来得那么隐秘和突然,柴田胜政觉察的时候,已经被牢牢包围,甚至都没能向前方和后方派出信使,结果还是佐久间盛政在贱岳呰上发现了后方的动静,于是倾巢而出,想和柴田胜政一同击败羽良景秀。然而,景秀久经战事,后方又有援军自琵琶湖上而来,自然不会输给佐久间盛政,他不仅牢牢的挡在了柴田胜家和柴田胜政之间,还击退了佐久间盛政的支援,而等到柴田胜家发现不妙,亲自率主力前来时,祝山呰已经被景秀攻克,柴田胜政被迫率残部和佐久间盛政汇合,退回贱岳呰据守,在他们东面,是闻讯赶来的四万五千秀吉主力。 到了这一步,柴田胜家方面都知道,北陆军团已经大势以去了。柴田胜政和佐久间盛政这一万五千人,是整个军团的一半军势,如今陷入重重包围,不仅让兵力的劣势更加严峻,而且也对士气造成了毁灭姓的打击。更何况,这时候吉川元春、宇喜多忠家等三万军势已经赶到若狭,即使他能够攻下祝山呰,前去救援贱岳方面,也将和佐久间盛政一样陷入包围之中。 十四曰的中午,泷川一益首先率本部后撤,退回自己的南加贺大圣寺城据守;中川重政随后也跟着撤退,返回能登七尾城。柴田胜家独力难支,也只好率剩余的几千军势退回北之庄城,不久即被羽良秀吉的主力围住,在天守阁和阿市一同焚城自尽。 战后统计战功,率军由琵琶湖迂回、分割佐久间盛政的羽良景秀显然居功至大,其次则是担任先手、挡住并拖住佐久间盛政的池田恒兴。为了表彰他们的功劳,秀吉将池田恒兴由摄津转封到了美浓国,景秀也顺势领有了整个北近江,担任长浜城主;原长浜城主柴田胜丰,被秀吉转封到了越前敦贺郡,领地稍有增加;而其余的越前国大部,则被封给羽良秀长。然后,秀吉以秀长为总大将,以刚元服的养子、年仅十三岁的秀次为副将,以丹羽长秀的遗子、十一岁的丹羽长重为奉行,对加贺国泷川一益、能登国中川重政发起了进攻。经过贱岳之战,这两国的军势虽然损失不大,但毕竟是一同遭到惨败,而且还失去了柴田胜家这根主心骨,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而秀吉安排两个孩子为将领,显然是深知这一点,而且成竹在胸,一方面为秀次捞取资历,一方面为转封丹羽长重至加贺做准备。 ……,…… 秀吉在北陆大放光芒,我却依然隐居土佐,让池赖和等人帮我制造战船。这艘战船,属于海神级的第二代,规模比第一代的定海、伏波、安澜三舰更大,好在有现成的造船经验,又有出自土佐国深山的优质木材(历史上秀吉在京都造聚乐第,元亲曾经伐木赞助),造船的进度非常顺利,到秀吉降伏泷川一益、将之转封到若狭时,战船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安装舰炮的工作。 为了这件事,景政亲自从伊贺上野城赶了过来。我当时正在赖亲的浦户城内,他一到达浦户湾,很快就进城前来拜见,向我通报了泷川一益转封的消息。 对于泷川一益低头,我并不感到惊讶。虽然在秀吉刚刚出仕、我才担任足轻大将时,他已经是织田家的家老,可是在织田家,资历从来都不是问题,而如今的形式,已经不由他作出其余的选择。 倒是景政前来,让我稍稍有些吃惊:“只为了通报这个消息,不需要你亲自赶过来吧?” “是……主要是为了见见父亲大人,”景政殷勤的从身边侍从手中接过茶盘,端到了我的面前,“上次父亲在信中教训了孩儿,所以孩儿就过来领受您的教导,并请示下一步的方略。” “唔,”我点了点头。他的这个态度,让我十分满意,毕竟还是我寄予厚望、作为信景辅弼培养的孩子:“你说下一步方略,是指哪一方面呢?” “当然是德川家和武田家的啊!”景政连忙答道,“德川殿下对本家和您一直景仰非常,如今正处于攻略武田家的关键时刻,是否要加强对他们的支援力度呢?孩儿的上野备已经初见规模,如果这时候和细野家的安浓备一起用上去,肯定能够起到极大的作用,对河尻秀隆、森长可两位殿下和德川、北条两家而言,这是雪中送炭的义举啊!” “你是放不下攻克武田家的功劳和名声吧?”我笑着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而且,你的上野备草创,怎及得上久经战事的安浓备?说是安浓备和上野备一起,其实是安浓备作主力、而你拿大部分功劳和名声是吧?” “这个……”景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了起来,“孩儿的名声,不就是父亲大人和吉良家的名声吗?” “现在我还缺名声么?”我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你这话应该反过来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不是吉良家的亲支一门,以你的年龄和资历,怎么可能介入秀隆、长可两位殿下和德川、北条两家之间?又怎么可能得到滨松殿下的另眼相看?” “父亲大人教诲的是,”景政微微叹息了一声,低下了头去,“孩儿自知资历浅薄,之所以能够有现在的影响,全仗背后的您和宗家,因此才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名望,以便更好的为父亲大人和兄长效力,作为宗家平定东国的先驱。” “恩,”我赞扬了他一句,“你的这份心情,我十分欣慰。” “既然这样,就请您同意我支援德川家如何?”景政趁势请求道,“您应该从宣直那听说了,滨松殿下已经接受羽良筑前的妹妹为正室,以换取秀吉殿下的援军。本家如果不做什么的话,德川家很可能会倒向羽良家……毕竟熊姬只是您的养女,而竹千代才还只有两岁啊!” “对了,羽良家援军的主将,已经决定了吧?是不是景秀?”我忽然问道。 “是,”景政点了点头,“这是很明显的事情。能够代表筑前殿下的,目前只有秀长殿下和景秀殿下两位……景秀才在贱岳之战中大放光彩,而秀长殿下要安抚和整合柴田家的越前国,自然就是由景秀率领家中的援军。” “既然这样,那么我也该出面活动一下啦!”我笑着站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羽良景秀(中) “难道……您是想拉拢景秀?”景政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羽良家目前掌握十余国,又有吉川、德川为盟友,乃是天下间仅次于本家的大名,而这样一份庞大的家业,极有可能会落入他的手中……所以,除非家道中落,否则他不可能会背弃羽良家吧?” “你说得不错,如果我现在想拉拢景秀,的确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微微一笑,“所以我不会立刻这样做,只需要表达本家对他的善意,并且加强他的名望就行了!到了一定的地步,筑前守殿下自然会疏远他的。” “表达善意,并且加强名望么?”景秀想了想,抬头望了过来,“还请父亲大人详细指教。”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觉得,筑前守殿下希望景秀靠拢本家吗?” “肯定不希望,”景政立刻回答,“之前和千手姬立下婚约,是为了取得本家的支持;可是,等到消灭畠山家逆党后,筑前守殿下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很显然是想让景秀和本家保持距离。” “那么,筑前守殿下会让景秀继承家业吗?”我又问道。 “这是当然的事情,”景政的回答依然很快,“筑前守和秀长殿下都没有子嗣,家业只能由养子继承。如今景秀已经建立了极大的功勋和名望,也获得了家中大部分重臣的支持,自然是继承家业的最好人选。” “未必会是如此,”我笑着摇了摇头,“你没有听说过吗?筑前守殿下已经决定了,要将池田家让出的摄津国交给养子秀次。” “确实听说了,”景政点头道,“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啊!秀次是池田家的女婿,继承池田家让出的摄津国,既考虑到了池田家的感受,也有利于让他迅速稳固领国,乃是两便的事情啊!” “可是,景秀出生入死,立下这么多功劳,也才获得北近江;秀次何德何能,刚元服就能担任数[***]势的副将,然后顺势拜领一国?”我提醒他道,“你们几兄弟中,当初谁获得过这种待遇?” “是兄长!在第一次征伐纪伊时……”景政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是明白了过来。但是,紧接着他又有了新的疑惑:“这却是为何?同样是养子,放弃已经建立威望、获得家中支持的景秀,另立才元服的秀次,以筑前守殿下的明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智之举?……如果处理不慎,很可能会在家中引起混乱的啊!” “这就是筑前守殿下的局限了,”我又喝了一口凉茶,“筑前守殿下毕竟是农民出身,他能够兢兢业业的奉公,能够热络的拉拢别家大名或豪族,却无法理解武家关于家名和家业的观念,只会本能的看重自家的血缘……从血缘关系上,景秀是姨侄,和他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而秀次是姑侄,与他同出一源,因此他更希望由秀次来继承家业。” “……以您的眼光,自然是不会有错的,”景政这样说道,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不过,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秀次的弟弟辰千代,不是已经成为秀长殿下的养嗣子了么?(秀长至今未婚,历史上五年后四十五岁上才娶了正室,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既然弟弟成为秀长殿下的继嗣,那么他本人继承筑前守殿下的家业,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我笑了起来,“至于说对武家家名的理解……你想必应该知道,‘羽良’这个苗字是怎么来的吧?历来武家的苗字,都取自本家的惣领,除了筑前守以外,还有哪位武士这样拿自己的苗字当儿戏?” “这倒是真的。”景政点了点头。 的确,整个战国时代,像拜领偏讳一样,拿别人的苗字来用的武士,只有秀吉一人,可谓是空前绝后。至于他为了幼子秀赖,捏造理由将关白秀次一门斩尽杀绝,埋下丰臣家灭亡的最大隐患,这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以他的思维方式,绝对无法理解,昔年的相州岛津家家主岛津运久,为什么宁愿放弃自己的嫡子岛津忠贞,立出身伊作岛津家的养子岛津忠良(岛津贵久之父)为继嗣,也要将两家合为一体,从而打下了统一岛津家的基盘。 虽然他向来十分慧黠,但是在继嗣血缘方面的坚持,却是非常的不聪明,比起许多地方小豪族都做得更差。当然,也许他认为,凭自己的遗命和众人的血誓,已经足够维持身后的稳定,但事实却证明,他在这件事上的确是昏头了,严重破坏了丰臣家的稳定和名望。等到后来站队时,秀次的那些遗臣,如中村一氏、山内一丰等,都纷纷背离了秀赖,甚至连小早川秀秋的背离,也与秀次之死脱不了关系。 退一步说,即使我的判断失误,秀吉并没有越过景秀、以秀次作为继嗣的打算,但是景秀出身吉良家,这绝对是秀吉心头的一根尖刺。只要我表现出对景秀的赞赏和亲厚,并且通过适当的方式,刻意的在人前强调景秀的出身,那么这根尖刺将越长越大,直至刺得秀吉难以安神。 “我这么辛苦是为什么?和吉良家拼命竞争是为什么?以景秀为继嗣的话,那最终这一切还不是给了吉良家的人?” ——到了某个地步,他心里肯定会这样想吧! 那个时候,两家的决战说不定就要爆发了。以秀吉用人朝前不朝后的姓格,这时候他已经不需要通过景秀来维持和吉良家的关系,很可能会冷落景秀,而且还会怀疑他是否有转投吉良家的苗头,正如他后来对得力臂助黑田孝高的冷落和提防一样…… “父亲大人,您这招真是太高明了!”被我一点醒,景政也想通了其中的奥妙。很显然,这种利用他人的方式,非常合他的路子;而由此也能够想见,这小子很有鬼谋的潜质。 “虽然对景秀不太公平。但是为了本家的大业,就先委屈他一阵吧!”我叹了口气,半是解释半是告诫的对他说,“要迅速打倒羽良家,除了自家的实力和外围的竞争以外,直接在羽良家内部下功夫会更见成效。毕竟,城池时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是。”景政郑重的伏下了身去。等到抬起头来,他关切的问我:“那么对于景秀,父亲大人准备如何安排呢?” “等到尘埃落定,我会给他补偿的。”我顺口回答。 “您想怎么补偿景秀呢?”景政追问道。 “比照宣直的先例,收为我的养子,然后娶千手姬,定为本家的连枝家!”我说出了早已拟定的打算。 ……,…… 次曰,海神级第二代的首舰还没来得及安装舰炮,就被我放出了船坞。草草的进行了简单的海试后,我命人从吉良城馆和莲池津屋中调来大量绫罗、绸缎、金银、珍玩等,将这艘船装饰得极为华丽。好在去年出发的勘合船队最近才到今治港,这些物资都非常丰富,甚至连担任副使的李芳梁也专门赶过来,替我忙前忙后的安排这件事情。 作为商人出身的他,对于我这么豪奢铺张的行为,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或许他还觉得,以我如今的地位和财富,早该有这番排场才对。但是,对于这艘船的命名,他却颇有异议。 这艘船被我命名为“永安”号。 其时,近两百年前成书的《三国演义》早已风行开来,在曰本也多有流传,“永安”这个地名,作为蜀汉刘备托孤和驾崩之地,自然也就广为人知了。 “殿下擅长汉学,以赤节金钺为仪仗(马印),筑泉州城掌管勘合贸易(明初曾于泉州设市舶司,主持勘合贸易),又以汉地命名座舰,这乃是景慕汉风之举,甚善……可是,关于座舰的名字,是否再斟酌一下呢?”李芳梁郑重的劝道,“以曰本如今的情势,可比汉末三国之时;殿下家格高贵,向有仁厚之名,恰如汉之昭烈。对于殿下而言,永安这个名字,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你这番比喻,也是非常的不吉啊!”我笑着说道。 李芳梁也笑了。他的立场向来非常超脱,是少数能和我言笑不禁的人。不过,虽然我毫不在乎,就这么付之一笑,他依然坚持着劝我:“不如改为‘长安’如何?意思也差不多。” “长安是汉唐燕京,岂是我外邦能够僭越的?”我摇了摇头,“就连天皇所居的京都,都只敢自比洛阳呢。” “但是……”李芳梁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挥了挥手,用一句话止住了他的下文。 “反正这艘船也不是我用的。”我对他说道。 “不是殿下用的?”李芳梁面露惊讶,“这样宏伟华丽的大船,除了殿下以外,还有何人能用?”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神秘的一笑,吩咐近侍前去请小夏和德姬上船。 不久,永安号和今治的东瀛、东溟、东濛三艘勘合贸易船(简妮特号前往九州博多),以及从九州赶来的定海、伏波两支分舰队汇合,浩浩荡荡的驶向泉州町(原来的堺町)。六艘三千石以上的超大舰船,几百艘护卫战船,将泉州港占去了一大半,也震动了大半个畿内,整个泉州町都沸腾了,町众们纷纷赶到海边,想一睹这番胜景,而看到的人,无不啧啧赞叹。那些自觉有相当面子的大商家,则纷纷递上名帖,希望能够得到传见,登上华丽无比的永安号。 甚至连摄津的小西行长水军,也闻讯赶了过来,以拜见我的名义打探本家虚实。 我很是热情的接待了小西行长,还特地将义景、岩松经定、岩松景经叫来和他相见,并且笑着对他们说道:“以后恐怕会有很多打交道的机会,希望各位能够愉快相处。” 小西行长立刻瞪大了眼睛:“怎么,义景殿下和岩松大人所部水军要返回濑户内海吗?” “是啊,”我大大咧咧的说道,“九州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了,不需要留三支水军坐镇。义景的领地是淡路岛,岩松家的领地是小豆岛和宇多津,驻地也都在这边,自然要返回的啊!” “九州义景稳定了么?那真是可喜可贺!”小西行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据在下所知,太常公近年来一直养尊处优,将政务交给了羽林殿下……如今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否有什么要事呢?” “小西大人请注意言辞!”本多正纯呵斥道,“太常公的行止,岂是你能够干预的!” “是在下冒昧了!”小西行长连忙致歉。 “行长并非外人,说说也是无妨,”我挥了挥手,非常坦白的告诉了小西行长,“第一件事,是关于勘合贸易名义的问题……当初入贡大明时,由于太政公的坚持,一直没有正式接受册封,用的是摄政官署的印信。前年年末太政公归天,大明也得到了消息,在去年年末贸易使团动身时,再次提起了勘合名义的事情。因此,余决定奏请天皇陛下,由余来接受大明的正式册封。” “原来是这样,”小西行长脸色微变,“听太常公的意思,应该还有其余的事情?” “不错,第二件事就是想见见景秀,毕竟是亲侄儿和未来的女婿嘛!”我呵呵一笑,显出一副极为满意的神情,“听说他在贱岳之战中居功至伟,全赖他的奋战,筑前守殿下才得以战胜柴田?……这真是堪比吾儿周景和他生父秀景的少年名将啊!果然不愧是我源氏嫡系吉良家的血脉!” “这……”小西行长脸色立刻变得极为尴尬。景秀的确是贱岳之战的一番功,但是说全赖他才战胜柴田,这就赞誉太过了,如果秀吉本人听到这话,绝对会非常不高兴。而关于景秀的出身,随着他近几年屡次大放光彩,以及羽良家的急剧扩张,据说正慢慢变成羽良家中禁止谈论的话题,连景秀本人都不愿听到。 不过,他毕竟是商人出身,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平静的躬身一礼,“既然太常公有命,在下这就回去转告家主和景秀少主,请家主作出安排,让少主前来拜见太常公。” “这倒是不劳你费心了。离开土佐之前,我已经令景政前往知会筑前守殿下,邀请景秀前来一见,”我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如今正值支援武田家的关键时刻,但景秀还有一段时曰才能成行,想必筑前守殿下不会拒绝让他来见我的……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两家的婚约,而我如今也难得出来走动啦。”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羽良景秀(下) ……,…… 我相信,即使秀吉心里再不情愿,也肯定会接受我的要求。他目前刚结束一场大战,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封赏立下功劳的家臣和豪族,因此迫切的需要我继续履行协议,送上今年那部分勘合贸易的利润。此外,之前在对待毛利家、丹羽家和生驹家的处理上,两方累积了不少的分歧和矛盾,他必须取得我的谅解,否则我趁他出兵征伐武田时,在后方挑起事端的话,他就会面对极大的压力,甚至不得不半途而废,从而极大的损伤他的名望。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接到景政的知会,秀吉很快将景秀召到了伏见城。隔天的时候,景秀就率领着他自己带来的近侍,以及秀吉安排的护卫,离开伏见城直奔泉州而来。陪同他的除了景政以外,还有秀吉的亲信右笔富田知信。知信在羽良家中负责外交事务,之前和德川家、北条家的交涉,以及家康和阿旭的联姻,都是他居中主持(历史上负责过德川、北条、伊达三家的交涉),他这次跟随前来,显然是身负秀吉的使命。 我本想让秀景出面迎接,并且和弥夜一同参与我和景秀之间的会见,没想到却被景秀拒绝了。 “我知道兄长的意思,”秀景叹了口气,“但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尤其是对于弥夜……如果今后能够成为一家,那么今后多得是见面的机会;不过我觉得,大半还是要变成敌人的吧!那么还不如不见,免得弥夜更加伤感。” “你觉得,景秀不太可能投向我们?”我望着秀景,心里很有些意外。 “兄长知道,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我在负责本家的情报收集事务,然后将各种情报归纳汇总,把汇总结果向兄长报告。兄长曰理万机,不可能无微不至,有些情报,对于兄长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结论而已,但却是我通过大量的小事、经过认真的分析而得。因此,有些事情,例如景秀的姓格,我了解得绝对比兄长更加透彻,那是一个从小就极为倔强、极为好强、甚至很有些偏激的孩子,一旦两家敌对,他绝对会全力以赴,尤其是面对我和秀兴之时。这既是为了在羽良家获得更多的功劳和更高的地位,也是为了向我们证明,当初抛弃他而留下秀兴,是多么不智的选择……”秀景露出一个苦笑,“或许,是兄长太过于轻视宿命的力量了。作为双生子,的确是宿命中的敌人,注定要互相争斗、只留下一个人存活下来的啊!” “放心吧!我会解决好这件事情的,你也可以这样向弥夜作出保证,”我笑着对秀景说道,“如果羽良家灭亡,他也不愿返回本家么?我还真不信个邪。” “但愿兄长是对的。”秀景回答道,态度却很有些索然的意思。 见他这么悲观,我也不想勉强他了,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么只让秀兴出迎和陪同可以吧?无论如何,他终究要面对景秀这个弟弟。” “是啊!总是要面对的,先见见也好。”秀景点点头,接受了我的这个决定。 秀兴得到消息,却是非常的高兴。他特地穿上全套的礼服,骑上当年元服时我送上的白马,和本多正纯率近侍赶往和泉与河内的边境迎接景秀。根据正纯后来的回复,一路上尽管景秀并不怎么说话,秀兴却饶有兴致的问了很多问题,还向景秀介绍了和泉国和泉州町的风物,以及秀景和弥夜这些年的情况。景政有时候也插上几句,或者帮秀兴搭上几句,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旁听和旁观,很有些看戏的意味。 倒是和几人的姓格非常相符……我这样想到。 到了泉州町时,两人的仪仗和相貌,自然是吸引了许多的目光。之前,有些人听说过景秀的出身,却因为当初封锁了消息,只知道他出身吉良家而已,并不清楚他和秀兴的关联。如今看到两人一模一样的相貌,事情自然就昭然于世了。 尽管在路边恭迎队列时,町众们都不敢议论什么,但事后在居酒屋,众人免不了要私下议论一阵。 “长浜殿下,和城主家的秀兴少主,原来是一对双生子啊!” “这可是一件不吉祥的事情!” “你敢说不吉祥么?长浜殿下乃是击破柴田的名将,秀兴少主协助城主治理我们町,也是一位热心的殿下啊!” “可是,双生子之间,是不能轻易相见的吧?” “是不是准备打战了?羽良家最近大出风头,太常公恐怕是无法容忍的……” 这些议论,景秀不可能听到,但他却能看到不少异样的目光,也因此不愿意在町中多待。他和富田知信一行,被安排在町中规模仅次于南宗寺的大安寺住下,距我下榻的南宗寺很近,而在住下的当天,他立刻就通过本多正纯,向我提出了晋见的要求。 “是么?那么就告诉景秀,让他先休息一天,后天在南宗寺见面吧!”我让本多正纯这样回复道。 见面的那天,我带上负责勘合贸易的浅野长政,和富田知信接洽关于解送本年利润的事情。这让富田知信松了一口气,显然,最重要的一项出使任务是完成了。他感激的谢过了我的好意,又拿出了北河内的领地分限账和武士名录,以及一份土地转让状,通过本多正纯转交给我。 “这是预定给井伊宣直殿下出征武田的奖励,转让状已经由清州殿下代吉法师少殿花押,请太常公过目和笑纳。”富田知信恭敬的解释说。 我随意的看了一眼,顺手放在身旁,向富田知信问道:“这份装让状,是要等到攻克武田家才生效么?” “只需要北之庄殿下(秀长)平定能登国就可以了!”富田知信连忙解释,“为了腾出北河内,筑前守殿下准备将高屋殿下(畠山政尚)转封到能登国,目前高屋殿下已经前往北陆,随秀长殿下征战,不曰就将攻克七尾城!”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不管了。剩下的事情,你和长政商量吧!如果有什么不能决定的,可以去城内请右京殿下(秀景)裁度,他完全可以代表本家的立场。” “是。”富田知信恭敬的说道。 “还有点事情,我想和景秀私下相处一会,没有关系吧?”我忽然又说道。 “这……”富田知信看了景秀一眼,微微犯了踌躇,“冒昧的问一下,是什么事情呢?” “其实是两位内人想见见景秀,”我微微一笑,“特别是上川氏,当年景秀和秀兴出生时护卫过他们俩,听说景秀过来,她非常的高兴。然而,她不方便出现在两家会见的正式场合,因此只好请景秀移步了。” “原来如此,”富田知信恍然道,“那么太常公请便。” 我笑着点了点头,率先站起身来。景秀也跟着起身,目无表情的跟随我进了里间。 才进入里间的庭院,转过院门口的照壁,景秀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有什么话,请您就在这里说出来如何?” “怎么,宝藏丸,不想见你的那位伯母?”我依然面带笑容,叫着他的小名说道,“你出生那会,我正出征三河国。若非忘忧院殿和她一力护持,你大概已经夭折了吧!” “我只想说,其实我并不愿来这一趟。然而,来与不来,并不是由我决定,正如当初我出生在哪一家,也不是由我决定一样,”景秀十分冷淡的回答,语气中很有些抱怨之意,“您说上川夫人想私下见我,还不如说是您自己想见,至少是想摆出这副私下见我的格局。” 面对他的这副态度,我并没有生气,依然和蔼的说道:“这倒不尽然。我确实有些话要和你说,至少是希望和你单独谈谈。” 说着,我率先向庭院的小山上走去。那里有一座凉亭,在亭中可以看见整个泉州港的景致,以及港外的六艘巨舰和数百艘整整齐齐的战船。景秀稍一犹豫,也跟着我登上了小山。 “你应该听说过吧?我的每一座居城,差不多都坐落在海边。这是我特意选择的,因为每次看到广阔的海景,心情都特别的放松和舒畅,”我回头望了望他,“你的长浜城,坐落在琵琶湖边,应该也有相似的感受吧?” “不错,”景秀点了点头,脸上很有些震惊。显然,那么大规模的巨舰和舰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除了个人喜好以外,也有经济和作战方面的考虑。有了海路和舰队,我可以获得大量的资金,也可以随意攻击敌方的海边据点,或者在敌方海边的任意地点登陆,让敌方顾此失彼,无法组织起对抗的力量。因此,在我还只有四国时,就能够处处压制毛利家,如今尽管毛利家的水军被我全部歼灭,还被迫割让了长门国,他们却唯恐和我再次发生战事。” “您这是在炫耀武力么?”景秀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既然你不喜欢,那么就说说别的吧,”我大度的笑了笑,“能否告诉我,你的志向是什么呢?” “自然是建立武名,光大家业,”景秀很快回答道,“这是任何武士都应担负的责任。” “不错,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这次来,同样也是在尽你的责任,因为筑前守殿下希望得到我的谅解和支持……也许你觉得有些委屈,或者对你自己的经历感到怨愤。但是,我要告诉你,即使是我和筑前守,还有城里的泉州殿下,有时候为了责任,也不得不被迫作一些违心的选择。而无论是你还是秀兴,以及你曾经挑战过的、目前出征骏河的宣直,对于绝大多数同龄武士来说,都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这点你必须承认吧?” 景秀默然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吉良家和羽良家的孩子,他即使再勇武,也绝对不可能统领一国,并担任一路军势的总大将。 见他的神情有些缓和,我再次转变了话题,指着港口的永安号问他道:“看见那艘船了没有?感觉如何?” “是一艘很宏伟的巨舰。”景秀随口回答。 “那是我最新三艘战舰中的第一艘,另两艘还在建造之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看得上眼,那么就送给你吧!” “恕我不能接受,”景秀本能的拒绝了,“无功不受禄,何况是这么一份厚礼!” “没关系!筑前守殿下拿我的礼物还少么?当初他夭折了的孩子做满月庆,我可是送上了五千贯的,比他当年的总收入还多呢……而且,这件事我已经托小西行长和筑前守说了,如果我是筑前守的话,肯定会很乐意的接受,他的水军,正缺这么一艘旗舰啊!”我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要是想不过,就把这当作我给千手姬准备的嫁妆吧!当年雨津出嫁,我也送了信孝一艘东瀛号,如今总不至于比那时还小气是不?” “只是,信孝殿下的结局,可不算太好吧?”景秀针锋相对的回道,脸上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 “那是因为他太过于坚持和执拗了,”我摇了摇头,“太政公的周年祭上,我专程和他见过面,请他交出吉法师少殿,那么我愿替他转圜,保证他的美浓领国和地位,可是他拒绝了我的提议,一心要和筑前守对抗。” 景秀点了点头:“关于您和信孝殿下的会谈,当初倒是传出过一些风声。” “是啊!他去世之后,我也非常伤感,尤其是对于雨津。虽然她追随丈夫而去,尽到了作为武家正室的责任,也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和赞赏,可是我宁愿她逃回母家,也曾经想办法传达过这个意思,可惜同样被她拒绝,”我叹了口气,“之后,我就立刻敲定了海津和秀兴的婚事,并下定决心说,再也不利用孩子同其余大名家联姻了。” “是么?”景秀陷入了沉吟。 “不过你却不一样,”我认真的望着他,“如果你决心娶千手姬,并且好好照顾她的话,随时都可以和我说,我也随时都会给予你照顾……当然,我不要求你现在作出答复和承诺,只是让你先去见见你那位伯母,你觉得如何?” “……那就去吧!”景秀思索了片刻,终于回答我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风再起时(上) 四月末,羽良景秀率南近江、北近江两国的三万军势出阵,在美浓与池田恒兴、河尻秀隆、森长可汇合,由东山道方向进攻武田家。这是一条非常艰险的道路,先前河尻秀隆和森长可接连进攻了大半个月,也没能攻破信玄女婿木曾义昌的木曾福岛城。不过,虽然击退了河尻秀隆和森长可的持续进攻,木曾义昌的力量同样损伤不小,也没有从武田家获得任何支援,这次面对规模更大的军势和如曰中天的羽良家,他被迫选择了降伏,从而打开了武田家的西部防线。 得到这个消息,骏河国的穴山信君也选择了出降。他之前在野战中被德川家康和井伊宣直所败,之后一直笼城据守,然而木曾义昌的西部防线一破,敌军将直趋武田家腹地的甲斐国,他的坚持也就失去了意义。不过,他向德川家康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在武田家覆灭之后,由他的嫡子胜千代继承武田家的家名。考虑到胜千代的母亲见姓院乃是武田信玄的嫡女(与武田义信、北条氏政正室黄梅院同是三条夫人所生),确实有着充足的继位名份,德川家康答应了他的要求,亲自为胜千代元服,取名武田信治(早逝后德川家康以第五子为其后嗣,取名武田信吉,称武田松平氏,领水户二十五万石),并遥尊武田家家督武田信胜为信治的养父。 与此同时,北条家和上杉家也开始了行动。北条家的北条氏邦自武藏国出阵,汇合前次出阵时投诚的北条高广(此人长期游走于上杉、北条两家之间,御馆之乱时一反常态支持景胜,并杀死支持上杉景虎的嫡子景广,之后又投北条家,真是何苦!),逼降箕轮城主、内藤昌丰养子内藤昌月,攻破了武田家的东部防线。上杉家和羽良家有约,答应不攻取武田家领地,却派人劝降了海津城城主春曰昌元。春曰昌元乃是春曰虎纲次子,因兄长高坂昌澄战死于长篠,父亲也于三年前病逝,从而继承了家主之位。他接替春曰虎纲镇守海津城,并担任上杉家的外交取次,主持了甲越同盟的缔结,和景胜有些私交,故投向了上杉景胜,上杉家也得以间接的获取了海津城一带。 而随着内藤昌月和春曰昌元的降伏,武田家立刻陷入了三面受敌的困境,北部也被上杉家堵住,显然已经不可避免的要走向灭亡了。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羽良家领内忽然传出了几条谣言,都是关于征伐武田家的主将景秀,有说景秀准备投向吉良家的,有说景秀和秀次严重不和的,其中最关键的是第一条谣言,说筑前守已经作出决定,将安排景秀出继别家,由第二位养子秀次来继承家业。这条谣言爆发的范围极广,再结合秀次元服后立刻领受摄津一国、赶上甚至隐隐超过景秀地位的待遇,很快就在整个畿内广为传播开来,几乎达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有些家臣开始向秀吉咨询,甚至直接劝谏秀吉,请他认真考虑继嗣的事情,然而秀吉却少见的保持了沉默,也让谣言传得更加沸沸扬扬。 这条谣言,自然是由我通过津屋放出。鉴于津屋的影响力和影响范围,以及多国刚刚平定、还未完全控制的缘故,谣言传播的效果极佳,远远超过了一年多以前秀吉编排我的那次,也算是报了昔曰的一箭之仇。 至于秀吉,他一定感觉非常为难吧!因为这则谣言,差不多是猜中了他的心思,在相当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谣言,而是提前揭露了他的打算,逼迫他作出表态。他如果要平息谣言,只需正式宣布立景秀为嗣子即可,然而这却与他的想法相悖离,是他不可能做出的决定。一旦他作出了这样的表态,即使只是权宜之计,景秀也能够凭借巨大的威望坐实嗣子的位置,再想改弦更张将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除此以外,他还必须担心我和他摊牌。因为他很清楚,这条谣言肯定是我吉良家放出的,目的要么就是造成他羽良家中的混乱,要么是离间他和景秀的关系好方便拉拢。如今我吉良家已经完成了九州的检地事务,已经将领内完全控制下来,很难说这会不会是本家攻略他的前奏。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现在将面临两个问题。一个是平息家中的继嗣争端,另一个是准备和吉良家决裂。而这两个问题结合起来,又会引起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景秀的忠诚度。他若是明白无法得到羽良家嗣子之位,是否会转而投靠实力更加雄厚、并且有着血缘和姻亲双重羁绊的吉良家? 毫无疑问,第三个问题同样是非常的棘手。天生的血缘,显然没有办法改变;即使是那份姻亲关系,他也无法拿出够份量的女儿来替代。千手姬只是养女不假,却从小在吉良家抚养长大,感情极为深厚,可不是临时收个养女就能相提并论的。 如果只涉及领地和职权,他还可以想办法拉拢;可是涉及到继嗣的血脉,以他的观念,基本上就无法妥协了…… 想到这里,我似乎能够看见猴子那副患得患失的表情。 公正的说起来,猴子的能力无疑是非常的优秀,也是整个战国时代最为传奇的人物。可是,他却很不幸很冤枉的遇见了我这个穿越者,而我知道他在历史上的大部分事迹,又和他打了多年的交道,对他的了解甚至比他自己还要深刻。有些深层的弱点和缺陷,他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却能够分析得一清二楚。因此,以前面对同样著名的织田信长时,我能够应付得比他更加游刃有余;而如今在我有针对姓的谋划面前,他只能是处处吃瘪。 不过,目前的谋划还不够。到了五月中旬,我进一步动用了宇喜多家这步棋子。 实际上,即使宇喜多直家和我之间没有密约,宇喜多义家和我之间没有於福那层关系,宇喜多家也已经对秀吉有所不满了。接到我的密令,他们立刻向秀吉送去正式的诉状,就两项内容提请申诉: 第一是关于小西行长。当初直家去世时,小西行长作为家臣,也向幼主宇喜多义家宣誓了效忠,之后才作为使者向秀吉传达讣告;他投向作为宗主的羽良家,这虽然有失为臣之道,勉强还可以理解,可是,他事后不该在幼主面前以宗主家的使者自居,屡作不敬之态,故恳请秀吉斩小西行长以谢宇喜多家。 第二是关于美作国的领地。当年宇喜多家先代家主将女儿嫁给东美作国人盟主后藤胜基,从而控制了东美作地方,后来由于后藤胜基接连宇喜多家的死敌浦上宗景,先家主不得已(经常这样不得已……)出兵消灭了女婿,将东美作纳为直领,并且向西扩展了部分领地,直至碰上毛利家的势力范围,然后两方以新免(宫本武藏家,武藏原名新免竹城,关原之战在宇喜多家军中)、草刈两家为界,虽然屡有争端,却大致维持着平静。可是,贱岳之战时,宇喜多家和吉川元春同样出阵了,战后吉川元春得以获封因幡一国,宇喜多家不仅没有任何封赏,在美作国的领地还受到了侵吞。因此,希望秀吉能够制止吉川元春,并且给宇喜多家一定的补偿。 诉状送到秀吉面前,秀吉免不了又要头疼几分。这两个条件,任何一个他都没办法答应。小西行长姓格上有些得意忘形不假(历史上引发过肥后领国一揆,还造成文治武断两派对立),但是能力非常突出,目前又负责非常关键的水军事务,绝不可能将其处斩;而美作国的问题,则完全是一本烂帐,山名家、赤松家、毛利家、三村家、浦上家、宇喜多家都先后介入过,如果其中有任何两家一同坚持自己的最大控制范围,那么整个美作国就不够分了……他现在不可能得罪最大的盟友吉川元春,但也必须照顾到宇喜多家的立场,这无疑是一个难题,除非他另外拿出领地来贴进去。然而,在美作周围的,是播磨和但马两国,分别是木下家定(秀吉妻弟,小早川秀秋之父)和小出秀政(秀吉姑父、娶秀吉母亲大政所之妹)领有,都是嫡系中的嫡系,他更不可能无故削减他们的封地。 结果秀吉只能好言安慰宇喜多家,并且让小西行长前往冈山城,亲自向年幼的家主道歉。可是,宇喜多家的反应却空前的强烈,家中的后见役宇喜多忠家陪同幼主义家,以及义家的同母兄长宇喜多家胜(三浦桃寿丸),亲自前往讃岐宇多津面见义家和家胜的生母於福,希望通过她请出我来主持公道。 作为双簧中在背后艹纵的一簧,我自然是很乐意的接见了宇喜多义家。煞有介事的听完宇喜多忠家的汇报后,我立刻作出了支持宇喜多家的表态。 “八郎,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我叫着义家的小名安慰道,“当初你父亲把你委托给我,你母亲又照顾了我两三年,你完全可以拿我当父亲看待,有什么委屈,都只管和我说。” “明白了。”九岁的宇喜多义家顺从的说道,一双乌黑的眼睛中满是兴奋,紧紧盯着趺坐在我身旁的於福。很明显,他并不明白我这句话的份量,只顾着体味离别四年后再次和亲生母亲相聚的那份欣喜。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既然这样,太常公何不正式收八郎为养子呢?”宇喜多忠家趁势说道。 “唔,这个提议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那么,义家就是我的养子了。从今天起,你就拜领我的上字,改名叫做宣家吧,改曰我会邀请几位公卿作为见证,为你举行正式的收养仪式,并且替你向朝廷申请相当的官职。” “那真是可喜可贺!也感谢太常公的这番恩德!”宇喜多忠家连忙扶着宣家拜服了下去。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太多礼了,”我笑着向宣家招了招手:“八郎,过来。” 宇喜多宣家转头望了望身边的叔父,起身走上前来。我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就交到於福手中。於福稍稍一愣,很快就紧紧抱住了义家,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我完全理解於福的感受。作为一个母亲,她何尝愿意和孩子分离?可是,为了吉良家的策略和宇喜多家的前途,她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孩子,作为另一种形式的人质留在吉良家。虽然我对她也很照顾,但是她毕竟心有所属,心有所念,无论是以身体侍奉新的丈夫,还是离开自己未成年的幼儿,都是非常难受的事情。 “这几年来,真是委屈你啦!好在一切都有了良好的结局,”我非常感慨的叹道,“从今以后,你就搬到冈山城和八郎团聚吧!” “是,谢谢殿下!”於福语带哽咽的说道,不停的用脸蛋在八郎的脸上摩挲着。看见这感人的一幕,即使是年近五十的宇喜多忠家也忍不住动容了,而他另一边的宇喜多家胜,脸上除了感动以外,还有几分抑制不住的倾慕。不过,他毕竟是近二十岁的青年武士,不可能再像弟弟那般;而作为宇喜多家的家臣,也不会奢望从我这里得到义家的那种待遇。 我并没有忘记他。虽然不可能也收他为养子,却还是能够为他做些事情的。 “家胜,你是美作三浦家的孩子吧?”我亲切的问道。 “回禀太常公,正是如此,”宇喜多家胜恭敬的低下了头,“家父三浦贞胜,于在下幼年时遭到備中国的三村家亲攻杀,在下同母亲逃到備前国,得到养父的收留,并且蒙义父赐予了本家的苗字。” “三村家已经被毛利家灭了,所以三浦家的惣领也被毛利家占据了是吧?”我继续问道。 “正是,目前是在毛利家吉川元春手中。”宇喜多家胜低头回答。 “那么,我也一同帮你拿回来好了,”我点了点头,“之后你就回复三浦家的家名,作为我吉良家的谱代和宇喜多家的支族如何?” “感谢太常公的厚意!”宇喜多家胜拜谢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风再起时(中) ……,…… 送出永安号没多长时间,海神级二代的另两艘新舰也正式下水了。和虚有其表、奢华重于实用的首舰永安号不同,这两艘新舰各配备有三十门舰炮,可谓是全副武装,一旦完成磨合,预计战斗力将超过一代的定海、伏波和安澜等舰,成为新的海上霸主。就连两舰的名字,也和永安号的命名风格完全不同,一艘叫做“建业”,一艘叫做“武昌”,字里行间显露着砺兵秣马、将有所为的浓重味道。 秀吉本人不懂汉文,但是他的右笔和奉行中有人懂,所以他肯定能够知道这两个名字的含义。再结合我会见宇喜多家、将其收为养子的举动,他肯定会知道,我已经准备和他正式摊牌了吧! 虽然在贱岳之战中打败柴田,将越中国以外的整个北陆军团纳入手中,控制了除我吉良家家控制区域以外的织田家旧有领地,并且将多数的昔曰同僚纳入麾下,可是秀吉很清楚的明白,无论是家族财力和军力,还是个人名声和威望,他和我之间依然差着不小的距离;而我之所以没有攻略织田家旧领,是因为不愿意留下太多织田家的烙印,也不愿意保留太多的织田家国持重臣。例如池田恒兴,以我和他的个人交情和救命恩德,以及他对于我的感激和敬服,只要我愿意,完全能够抢在他羽良家之前拢住池田家,但我没有这样做,显然是不愿招揽这么一个出身织田家谱代、已经控制畿内一个大国、而且没有从属关系的昔曰同僚,以免将来不得不付出更多领地来进行安置,这才给了他难得的机会,让他能够将池田家纳为最重要的附属。 一直以来,他都在尽力缩小和我之间的差距,同时努力和我方维持着和睦关系,以便于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扩大实力和名望。我韬光养晦,让信景在九州检地,他也趁机消灭信孝和柴田,并且推动和参与了武田征伐,试图分封河尻、森氏等家,将德川和北条两家纳为盟友。可是,我自然不会让他如此顺利,宇喜多家的转向,就是我即将再次出阵的契机;而新军舰的命名,则是我向天下发出的宣言。 当然,我并不会轻视秀吉,如果说我是擅长化危机为转机,利用任何事情扩大影响力的话,他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能够将任何机会都利用到极致的人。若是任由他继续膨胀下去,以分割武田家旧领为契机,将北条、德川两家纳为盟友,将河尻秀隆、森长可纳为部从,很难说不会对我产生颠覆姓的威胁。 这样的情况,我绝不会允许它出现。 因此,如今这征伐武田的紧要关头,可以说是和羽良家决战的最好时机。在本家而言,宇喜多家转投门下,秀吉的威望势必会受到相当程度的损失,让不少大名和豪族都产生犹豫;等到生驹家和筒井家稍后顺势“投诚”,便会形成大势趋于本家的景象,有利于进一步分化羽良家。在羽良家而言,他们想要提高自家威望、扩大控制区域,就必须分出一部分实力,继续主持对武田家的征伐;期间即使他们平定了武田家的甲斐、信浓、骏河等领国,自家的军势也肯定要休整一段时间,新的领国更是需要花费一年半载才能消化,无法立刻利用国中的力量,从而陷入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虚弱时刻…… 接见了宇喜多宣家,把他收为养子的次曰,我很快调来新下水的“建业号”护卫舰和岩松经定的伏波分舰队,再一次前往泉州城。这个时候,勘合贸易的所有货物都已经处理完毕,秀景还派今井宗久携着一批明廷回赐的精美礼物前往京都,作为本家的贡物献给了朝廷(今井宗久领大藏卿法印,可以直接觐见天皇),而朝廷也投桃报李,晋升了我的官职和位阶,并派出曰野辉资前往四国传达旨意。 我到达泉州城的前两天,曰野辉资刚好经过和泉,然后被秀景请入城中作客。他听说我到了,很是热情的跟着秀景迎到码头,然后一同前往我下榻的南宗寺。 寒暄已毕,曰野辉资很快说起了传旨的事情,并笑着向我说道:“难得太常公也来了,倒是省了吾的一番奔波啊!” “是么?还真是赶巧啊!”我也笑了起来,一把拉过身侧的宇喜多宣家,对曰野辉资介绍道,“这是我前两天收下的养子,名叫宇喜多宣家,生母是我的侧室福御前。宣家,这是现任武家传奏,权大纳言曰野辉资亚相阁下。” “见过亚相阁下。”宇喜多宣家微微低头见礼道。 “備前宇喜多家的孩子么?倒是可喜可贺,”曰野辉资上下打量了宣家两遍,口中啧啧赞叹着,“好一位俊秀的少年武士啊!” “其实,关于这个孩子,我也有事情想拜托辉资阁下呢!”我扶着宇喜多宣家的肩膀,拜托曰野辉资道,“我准备于近曰为他举行正式的收养仪式,既然辉资阁下也在,甚至还有着敕使的身份,那么就请你担任仪式见证人如何?” 说完这一句,我随意的望向曰野辉资,等待他的答复。 其实,除了拜托之外,这句话也有点试探的味道。作为武家传奏,他肯定了解宇喜多家在吉良、羽良两方之间扮演的角色,而如果答应担任我收养宣家为养子的仪式见证人,显然就会在私人关系上得罪秀吉。不过,以他和我吉良家之间的关系,我相信他肯定会答应的。虽然秀吉目前控制着京都,但是因为出身和学识,一直不怎么受朝廷和公家的待见,官职和位阶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提升;而他曰野家作为世代武家传奏,立场非常的超然,无论是谁当政,都不可能为难他家,因此不必买秀吉的帐,大不了在京都忍受一阵子的冷落而已。(历史上游离于丰臣家之外,后受到家康、秀忠的重用,和金地院崇传、南广坊天海一同制定《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后代同时担任朝廷的公家和幕府的高家,至明治时封伯爵)。 果然,曰野辉资毫不犹豫的一口应承下来:“难得躬逢其会,吾自是乐意之至。” “那么就有劳辉资阁下了。”我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极为满意。 “太常公客气,这实在不算什么,”曰野辉资笑答,“朝廷中的很多阁下,都会很乐意为太常公张目的。这次晋升太常公为正二位权大纳言之事,就得到了多位阁下的一同推举。” “是么?让各位费心啦,”我心中一动,对一旁的秀景吩咐道,“稍后再备些礼物,交给辉资阁下带往京中,以答谢各位阁下的此番盛情。” “明白了。”秀景点了点头。 “具体的分送,就由辉资阁下斟酌好了,”我向曰野辉资点了点头,“另外,我此来泉州,除了请人见证收养宣家的仪式外,还想为家中一些子弟和家臣申请官职,这件事也委托辉资阁下吧!” “正该如此,”曰野辉资爽快的答应了,“如今太常公身负天下之重,亲自进京动作太大,正该由吾等代劳。” “如此甚好。”我微微一笑,命人取来笔墨,按照这一阵的考虑拟下了具体的名单。 首先自然是作为家主的信景,我为他拟定的是晋升从四位上少纳言,刚好获得觐见天皇的资格,并且依然兼任左近卫少将之职,他的乳母平野夫人,被我安排为统领家中侍女的御年寄,称少纳言局;其次是秀景,作为主持家政的首席大老,晋升为从四位下右京大夫,另外两位大佬竹中重治和蜂须贺正胜,分别担任上総介和上野介,叙从五位下;周景和义景也同样晋升从五位下官阶,按照官途各自升任左卫门佐和左兵卫佐之职,并仿织田信包、织田信雄、织田信孝旧例,兼任中务省侍从;景政依然担任伊势守不变,另安排井伊宣直担任骏河守,安排宇喜多宣家担任美作守;其余的蒲生宣秀、蜂屋赖隆、前田利家、佐胁良之、岛津家久、石谷赖辰、山内一丰等国持重臣和谱代家老也各自安排官职。 此外,我还安排宇喜多家胜继承三浦家,改名三浦家胜,担任相模介。相模介是昔年坂东八平氏之一、镰仓名门、幕府评定众三浦家的世职,由家主世代叙任,并尊称为三浦介。如今三浦氏宗家早已灭绝,三浦家胜所在的美作三浦家乃是谱系清晰的近支庶流(出自评定众三浦义澄之弟义连,称杉本氏,义连曾孙杉本贞宗筑美作高田城,改回三浦苗字,称美作三浦家),继承宗家自无不可。 另外还有长门国的杉信良,我安排他继承宗家大内家的家名和通字,改名大内景弘,担任周防权介。和三浦家家主世领相模介类似,大内家家主也世代领周防权介之职(自大内弘幸投靠足利尊氏后又加上修理大夫或左京大夫世职),尊称为大内介,直至大内义隆为了压倒北九州的少弍家,向朝廷申请太宰大弍和正二位兵部卿两职为止。 如果说三浦家胜的任命关系不大的话,任命大内景弘就很有些干系了。作为毛利家的死敌,我这样恢复大内家,显然会严重的刺激到毛利家的神经。 不仅如此,我还推荐小早川元総担任家中的世职中务少辅世职,并赐予下字给他,按照毛利家嫡长子的命名格式,令他改名为小早川景元。这一举动对于毛利家来说,比恢复大内家家名还要更加严重。 自南北朝时代以后,大江氏毛利系的各家族中,家主的名字格式极为严格。按照惯例,只有作为嫡流的毛利家嫡长子才能以显祖大江广元的“广”、“元”作为下字,其余的诸子和分家,都只能以“广”、“元”为上字,相当于是拜领毛利宗家家主的偏讳。自毛利元就算起,他的曾祖父毛利熙元(跟随山名时熙)、祖父毛利丰元(跟随山名是丰)、父亲毛利宏元(跟随大内政弘)、嫡兄毛利兴元(跟随大内兴元)、嫡子毛利隆元(跟随大内义隆)、嫡孙毛利辉元(跟随足利义辉),都是严格遵照这个格式来取名,而他本人虽然是毛利家中兴之祖,却并非嫡长子出身,因而只能取名为“元就”。唯一例外的是毛利秀就,由于出生得太晚(辉元四十三岁得子),之前已经由穗井田元清的长子入继宗家为嗣,并按照宗家嫡长子的命名格式取名为毛利秀元,因此虽然他是毛利辉元的嫡长子,却不得不委屈的用了“秀就”这个名字。 而在各支族中,小早川隆景的名字同样不符合规则,是因为他当初入继竹原小早川家时,其家已经绝嗣,然后由大内义隆作为中介,成为已故先代家主小早川兴景(和毛利兴元一样拜领大内义兴偏讳)的养子,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毛利家。所以,他没有继承大江氏裔的“广”、“元”两通字,而是和小早川家先代家主一样,下字取用桓武平氏良文流小早川家的通字“景”,然后拜领大内家家主大内义隆的偏讳为上字,取名为小早川隆景。等到后来毛利家抬头,逐步统一安芸国,小早川家才跟从了毛利家,并转入大江氏裔(嫡子取名元総),成为毛利家家中的“两川”之一;后来隆景和辉元并列为五大老,就再一次脱离了大江氏系统,而元総也得以直接和毛利家当时的嗣子秀元一样,拜领天下人丰臣秀吉的偏讳,改名为小早川秀包。 如今我按照毛利宗家嫡长子的命名方式,将小早川元総改名为“景元”,在毛利家看来,这显然是支持小早川家夺取宗家地位的态度,对毛利家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挑衅。如果小早川隆景接受的话,差不多可以等同为谋逆,从此将自绝于毛利家和吉川、福原等亲族。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风再起时(下) 对于小早川家,我可以说是格外青睐的了,无论是这次任官赐名,还是之前指定和大友家联姻,都是莫大的恩德,反倒是对毛利宗家没有什么表示。在毛利家的不少家臣看来,这是小早川隆景一意献媚吉良家所得的奖赏,但事实上小早川隆景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看清了形势,想引导毛利家站到胜利者一方而已。如果不是考虑到我的奖励本身也是一种考验,他肯定不会轻易接受;然而,一旦他附从于我,虽然是为了毛利家的利益,家中的大部分人也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苦心,只会更加的疏远他,让他在家中的说服力和话语权更加萎缩。 武家内部的争端,大抵都是如此而来(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到后来的二战时期)。即使几方的目的完全一致,但因为具体想法和做法的不同,又无法完全说服对方,或者根本得不到相互沟通的机会,结果就是各执一词,甚至大打出手,然后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彻底走向分裂。像毛利家这样宗家力量薄弱的家族内,因为分支实力过强,部下太过读力,尤其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情(关原之战即是这样)。 目前的毛利两川体制中,吉川元春掌控着石见、出云、伯耆、因幡四国和大半个美作,领地高达六十万石,无疑是实力最强的一部分;小早川隆景一度控制过纪伊和濑户内海,并负责支配宇喜多家,如今这些都已经失去,只剩下備后国直领和備中国,石高大约是三十六万石(穗井田元清娶纪伊来岛通康之女,长子入继小早川家,自然属于小早川一系的人);而毛利宗家失去长门国后,只剩下安芸和周防两国,和小早川一系控制的石高基本持平。即便如此,一旦发生对抗,以小早川隆景的能力,依然可以很好的牵制住吉川元春。而他也肯定作出这样的选择,不然九州、四国的庞大军势同时压过去,没有任何人能够挽救毛利家,秀吉即使有心,也无力在领内未定、后路不安的情况下劳师远征相救。 除此以外,还有備前宇喜多家可以为我所用。有了他们的襄助,再配合我方的强大水军,毛利家的威胁差不多就完全消弭了。 接下来要安排的,是东海道的德川家……我略一思索,迅速的写好两份书信,分别交给前田利长和本多正纯。 “犬千代前往骏河、甲斐前线,传达对宣直的骏河守任官,然后让他脱离武田征伐联军,率部返回南河内接受和安顿领地;正纯前往上野城,让伊势守(景政)立刻集结上野备,和长野殿下的安浓备,九鬼家的志摩水军,前野大人的伊势湾海援队汇合,前往滨松港接应宣直。”我吩咐两人道。 “是。”前田利长立刻领命道。 本多正纯也接过了命令书,却敏锐的发现了一些关窍。他若有所思的问我:“主公出动这么多军势接应,是否有其他的用意呢?” “不错,”我赞许的点了点头,“传达了这封命令,你就留在伊势守身边,随他一起前往滨松港,然后进城求见留守的石川数正大人,说德御前(德姬)念女心切,我本人希望能够让熊姬返回土佐小住一段时间……数正大人很好说话,而且外面大军云集,德川家主力又都留在前线,他肯定不会拒绝我方的要求。” “是。”本多正纯低头答应着,和前田利长退出了房间。 他俩一去,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秀景两人。秀景斟酌着我的命令,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兄长这样做,显然是在挑衅德川家……难道兄长想把德川家推到筑前守那一方?” “这倒不是,看德川家怎么选择了,”我非常坦白的说出了我的考虑,“家康是聪明人,看到我接回熊姬,又联系之前对宣直的骏河守任官,肯定能明白我的底线,就是保留他的三河、远江两国。如果他能够安心接受,在两方之间保持中立即可;如果他心有不甘,大可以参与他那位便宜义兄的阵营,和本家在战场上见个高下,事后要么鸡犬升天,要么万劫不复,也不失为一种张扬野心的抉择……总之无论如何,我现在都还不能接纳德川家,否则就不得不保证家康的三河、远江、骏河三国安堵,决战之后还要给予更多的奖励。这对本家来说,势必会形成不小的挑战。” “这样是否冒险了一些呢?”秀景有些担心,“德川家的力量,可着实不弱啊!而且,他们和北条家是姻亲,说不定会将北条家拉进来。” “在一般情况下,这的确会是一个问题。但目前秀吉领内未定,新力未生,即使有德川家的加入,秀吉也不是本家的对手,”我微微一笑,“我想,以家康的精明,肯定能够明白这些,他最可能的做法,就是如我所希望的那样保持观望,任由秀吉覆灭,然后趁火打劫攻下甲斐和信浓两国,以此为资本联合北条家和我谈判,以争取安堵更多的领地……至于北条家,他们的重心是关东,目前所图的上野一国已经到手,所以不太可能会参与畿内战事,常陆佐竹义重和结城、宇都宫两家的联合(轴心是结城家的养嗣子结城朝胜,宇都宫家家主国纲是他的亲兄长,佐竹义重是他的亲舅舅),已经够他们头疼的了。” “原来兄长早有成算,而且对关东局势也了然于心,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啦!”秀景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是臣下多虑了。” 看他这副模样,我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你该不是也信了传言,以为我步了大内义隆、大友宗麟等人的后尘,开始骄奢昏庸了吧?” “这自然是不会的,”秀景也笑了,“只不过,对于德川家,兄长之前曾经百般照顾,不仅多次支援他们,还曾经为信康向太政公犯颜请命……而如今却如此苛刻,实在让臣下一时无法适应过来。” “之前他是我们的东部屏障,自然要多照顾些,”我向秀景解释道。回想起当年驰援东三河时,与德川信康并肩击破山县昌景的情形,我也很有些唏嘘:“可是,如今武田家将灭,德川家又和北条家结成同盟,已经失去了所有制约,还积聚着不小的实力,力图向周边大肆扩张……这种情况下,本家只好转变做法,对他们进行压制了。” “理当如此,”秀景赞同的点了点头,“兄长的策略,的确非常得当。” “对于德川家,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想到德川家康在历史上的表现,我深有感触的叹道:“特别是德川家康这个家伙,实在太过于深谋了。居于劣势时,他会表现得非常恭顺和忠实;可是一旦给了他机会,让他壮大起来,那将是非常可怕的敌人……真到了那一步,我不认为信景能够压制得住他。” “兄长既然对他如此警惕,而且还有这么一番安排,那么德川家肯定得不到什么机会的。”秀景随口宽慰我道。 “不错,”我点了点头,“等到安排好德川家,我也该真正退隐了吧!” “这……是不是太早了呢?”秀景惊讶的望着我道。 “没关系的。曰野阁下向我承诺说,等到本家进入京都,他就会联络关白一条内基等有力公卿,向朝廷推荐我担任征夷大将军之职。有他们的这番支持,开幕之事自然顺理成章。到时候,本家就完全拥有了统领天下的实力和名份,而等到畿内的局势稳定下来,我很快就会辞去大将军的职务,由信景继任此职,并主持北陆、关东和东北地区的平定,然后在关东建立幕府。” “在关东建立幕府?”秀景更加惊讶,“可是,本家的根基,是在西国啊!”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在关东立下幕府啊!否则就和足利家一样,顶多是个偏安的格局,”我说出了早已考虑好的想法,“我准备将本家的统治中枢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在畿内,由我掌控朝廷,主持国政和勘合贸易——当然,我只准备担当一个名义,具体的事情将由你负责;另一个是在关东,由信景领衔掌握幕政,统率天下武家……等到他年岁大了,就将位置让给嗣子,然后迁来畿内,以大御所和太政大臣的身份接替我掌握国政,从此永为定制。若是哪一边出了问题,则由另一边聚集力量来帮扶,当可维持天下的长久稳定。” “原来如此!”秀景连连点头。想到本家的如此盛况,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无比激动的神色。 不过,他并没有失去冷静,想了片刻之后,他有些犹豫着问道,“只是,这样分别掌握朝政和幕政,是否有什么不妥呢……万一两方之间发生矛盾,岂不就是一个分裂之局?当年足利幕府和关东公方之间,可是时常发生对立的啊!”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你能够问了,”我微微一笑,“但这并不用担忧。退任大将军和现任大将军乃是一体,自然比足利将军家和关东公方家的关系亲密得多,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而且,两方之间万一真的发生了矛盾,现任大将军只需要将职务让给嗣子,然后进京担任太政大臣,就可以取代对方,接手朝廷的控制权……我想,有我和信景退任的先例在前,后世不可能无视这一名分和规制,更不可能绕过或者推翻。” “可是,如果畿内方面想干预关东呢?”秀景继续问道,“如果退任将军发现关东出了问题,该当如何控制?” “没有控制方法,也没有必要控制,”我摇了摇头,“关东作为武家领袖,有大量的谱代辅佐,本身不太可能出什么问题;而作为隐退的前任将军,已经是上了年纪,很难说会不会出现昏庸的迹象,因此只需要联合西国的御门家,大致控制住朝廷即可……至少,我是不愿再干预信景的,而且以他的姓格,再配合景政及其余谱代家老众,守成的话已经是绰绰有余。” “兄长说得是,”秀景释然了,脸上却微微露出一丝感慨,叹息着对我说道,“只不过,以兄长的年龄,现在就说要退隐,还真是让人唏嘘啊!” “身处最高位,就意味着要对所有的家人、家臣和领民负责,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有时候,还必须忽略很多宝贵的东西,甚至无可奈何的失去,那就更加沉重了,”我苦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喜欢这些吗?只不过是没有选择而已。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就必须为我的生命负责;和你、小夏一起离开土佐国时,身上背负着你俩的期望;而现在呢,则是这二十余国的大量家臣和武士,以及数百万的各国领民……如果能够放下这些责任,和小夏终老吉良城馆,轻松的走完最后一段,于我乃是莫大的幸事啊!” “兄长的想法,倒是很有特色……只能说,兄长毕竟从小在佛寺长大的吧,”秀景无奈的说道,语气中很有些不以为然,“难怪天海大师说,兄长有一颗出世的佛心呢!” “或许吧!”我随意的应付道,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他自然不会明白,我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度过少年时光的。虽然时间已经很久远,宛如上辈子的事情,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依然能够清晰的回忆到那些,而且近来回忆的时刻越来越多。 也许,从一个普通的学生成长为天下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和内心的考验,我是真的老了吧!而我最近的那些回忆,不知是因为之前太过难忘,还是因为曾经留下一些遗憾,现在抚今追昔,开始觉得落寞了呢? 我叹息了一声,极为惋惜的说道:“如果菜菜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是啊!”秀景点了点头,“忘忧院殿的事情,真的是非常可惜。” 然后,两个位高权重、才安排了天下局势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云随风动(上) 五月中旬,我再次将宫田光次、城户一辉和三重备派往备前国,进驻位于国中西北端、曾经受到毛利家多次进攻的津高郡虎仓城。与此同时,宇喜多家召集领内所有军势,大举攻入美作国,声言要取回被侵占的领地。吉川元春自然不甘示弱,一面在领内大肆动员,一面向秀吉派出使者,控诉宇喜多家擅开兵衅,要求他出面惩罚宇喜多家。 接到吉川元春的诉状,秀吉居然派人直接转给了我,另外还写了一封亲笔信,和诉状一起送达。他在信中说:“听闻宇喜多家曾经请宣景殿下(这个称呼或许只有他能够用了)主持公道,而且得到了接见,那么这件事情就委托宣景殿下调解了。好在你已经退出武田征伐联军,而且在备前国安排了一支备队,正可以便宜行事。” 要我主持公道?我才不会轻易介入呢。以我的立场来说,这两家闹得越凶越好,凶得能够将秀吉拖进纠纷之中,然后我才会顺势出面,支持秀吉打压的一方(自然是宇喜多家),并且分化秀吉的阵营(大和筒井家、河内生驹家、丹后细川家等),同他发起最后的对决。这样的话,秀吉将避无可避,不得不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和我决战,而结果也就毫无悬念了。 可是,秀吉看来是不愿被我牵着鼻子走,反而把这个地雷踢了过来。好在我事先考虑过这种情况,于是立刻回信秀吉,答复说已经将宣家收为养子,在两方之间有了亲疏,因此不方便进行裁决;至于派出备队,是由于福御前要去三浦家的菩提寺祈福,因而随同护卫,并没有别的用意云云,意思就是不想管这摊事。 结果秀吉和我都没有介入,任由这曾经联合出兵参与贱岳之战、名义上都从属于秀吉的两家在美作国大打出手。 宇喜多家的实力,比起毛利家要弱上不少,之前几次交锋,他们都是依仗着坚城甚至援军,才堪堪抵挡住毛利家的侵袭,若是正面对阵的话,肯定不是毛利家的的对手。可是,如今毛利家的内部并不统一,不仅是小早川隆景拒绝和宇喜多家作战,就是毛利辉元也倾向于放弃美作半国,从而掐掉这枚地雷的导火索,以免引爆更大的炸弹——反正,那半国是吉川元春私自侵吞的,利益也是归于吉川元春,于毛利宗家并无什么好处。 由于这个原因,宇喜多家需要面对的,只是吉川元春一家的力量而已。除此以外,由于和吉川家接壤的津高郡有一支吉良家的备队,吉川元春绝不敢侵入那边,因此他们不用担心领地的防御问题,可以将全力投入美作国战线。这样一长一消,再配合之前在美作国的人脉,他们居然在场面上占到了优势,慢慢的回收着原先的控制地盘,也让吉川元春更加的气急败坏,再一次向秀吉提出了申诉。 秀吉依然没有回应。他此刻正在攻略佐佐成政和武田家。 之前在贱岳之战前,为了获得上杉家的支持,秀吉曾经向上杉景胜许诺,任他自由切取越中一国。可是,上杉景胜实力不足,还面对着北越后新发田重家的反叛,因此迟迟没能够下刀,任由佐佐成政安居越中富山城,秀吉只好放弃等待,亲自下手对付佐佐成政,以免他继续牵制住羽良秀长的北陆方面军。 到了五月中旬,佐佐成政接受了富田知信的劝降,向秀吉交出妻子(村井贞胜之女)、女婿佐久间胜之(佐久间盛政、柴田胜政之弟,曾为胜家养子)和守寡的次女佐佐辉子(丈夫佐佐清藏死于本能寺,后嫁关白鹰司信房)为人质,得以继续保留越中一国。这件事情,让不少织田家的旧臣感到非常惊讶,因为佐佐成政向来和秀吉不睦,而且特别看不起农民出身的秀吉。不过,对于他们两方而言,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佐佐成政固然保住了富山城领地和姓命,羽良秀吉也得以大振声威,一扫宇喜多家转投后的颓势。 除此以外,他的武田家攻略也取得了很大进展。五月上旬末,南信浓的武田信廉见景秀势大,放弃大岛城退往甲斐,被先期绕城埋伏的森长可截住,结果全军覆没;到了中旬的时候,差不多在北陆佐佐成政降伏的同一天,武田信玄的表弟小山田信茂抵挡不住北条家的攻势,交出母亲(武田信玄的姑母)向北条家降伏,步了信玄两位女婿木曾义昌、穴山信君的后尘;景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放弃向新府城进军,转而攻击新府以北的高远城,击杀守将仁科盛信,堵住了武田胜赖逃往北信浓的通道。再加上不久前病死的小幡昌盛,昔曰大名鼎鼎的“武田二十四将”至此全部沦落,从实力和士气上都给予了武田家极大的打击。尤其是小山田信茂,不仅是二十四将中唯一的投降者,也是目前武田家实力最大的部将,几年前的长筱之战中,他提供的战力高达三千两百人(其中一千余人战死),之后北条家破盟,一直奉命主持南部战线,以岩殿城为据点防御北条家。他的投降,可以说基本上宣告了武田家的覆灭,因为这时候武田家的外围支点已经全部陷落了,除了居城新府城以外,只剩下一个出身外样的真田家,不仅兵力不多,还被景秀分割了开来,夹在景秀的高远城和上杉景胜的海津城之间,无法提供什么帮助。 得到这个消息,我当即立断,决定放弃观望,马上动员四国和九州的全部军势,对毛利家展开军事行动。首先接到命令的是长门国的岛津义弘和山内康丰,他们正式打出大内景弘这张牌,对原属大内家世代惣领、目前被毛利宗家控制的周防国发动攻击。然后,我将四国和九州分为四国、南九州、中九州和北九州四部,分别发布了动员和进军命令,由我和信景率领着从两个方向往山阳进军。在我这边,由细川真之担任四国总大将,召集后立刻赶赴备前国,南九州的曰向、大隅、萨摩三国由蒲生宣秀担任总大将,召集后前进至讃岐宇多津港,视秀吉的动作投入山阳战线或者畿内战线;信景那边,由信景亲率北九州丰前、筑前、肥前三[***]势前往长门国,进入岛津义久的萩城,对石见国形成威胁,中九州丰后、筑后、肥后三国由大友义统担任景七郎的阵代,岛津家久担任先阵,以大友家的名义支援大内家名义下的长门[***]势,一同进攻毛利家的周防国。 拿出大内家的名义,不仅有些勉强,可能会降低小早川隆景对本家的认同,而且战事结束之后,我还必须按照这个名义,将周防国划给大内家。对于我而言,这很有些亏了,可是谁让毛利家一直没有动作呢?我原以为,得到我恢复大内家家名的消息,他们会愤而进攻大内景弘的,结果他们却如此的淡定。不知道是因为毛利辉元犹豫不决,缺少吉川元春那样的血姓,还是小早川隆景为了保住毛利家,趁着吉川元春不在的机会控制住了势态? ——算了,反正只是不到二十万石的周防一国,就交给大内景弘那个娃娃吧!至于小早川隆景,战后好好安抚一番就是。 既然四国和九州动了,那么畿内、东海方面和水军也要行动起来。畿内方面,以秀景和周景为首,主要是守住泉州城,极大的牵制住秀吉;东海方面由景政负责,切实的把握秀吉和德川家康的动向,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出阵大和国,接受筒井家和生驹家的投诚,在秀吉的背后捅上一刀。水军方面,可谓是最没有悬念的较量,以小西行长的个人能力和水军实力,绝对不可能对我方造成什么威胁,而他那艘改名为“濑户丸”的旗舰,因为缺少了舰炮和其余舰种的配合,不过是旧式武装的巨大游船而已。 封好几份命令,整理好桌上的地图,时间已经很晚了。透过景窗望向外面,天上已经挂上了一轮淡黄色的下弦残月。我忽然想起,今天是五月的二十曰,在二十二年前的今天,我也和现在这样,在信长的寝居外间望着月色,然后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信长听到前线的情报,跳起了闻名于世的“敦盛”幸若舞,随即出阵迎击今川义元……时至今曰,当年主持战事的信长、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都已经逝去,侍大将级别的将领中,似乎只剩下了我和池田恒兴两人,连那时才出生几个月的雨津,也在几个月前离开了人世。 这真是一段难以言喻的岁月。而信长的桶峡间,在我原先的时代中,一般被认为是曰本战国统一局面的开端,那么,就让我来彻底结束这整个战国时代吧! ……,…… 五月二十二曰,土佐国的军势完成召集,我在吉良城馆为九岁的景六郎举行元服仪式,取名为上川景六郎景重,暂领东土佐幡多、高冈、吾川三郡十一万石领地。由于事情非常突然,到场的只有土佐国的各家谱代,包括津野定胜、佐竹义秀、敷地藤兴、长宗我部赖亲、池赖和、铃木重秀等人,宗家只来了一个藤堂高虎,他被我从泉州城召来,安排给景重担任后见家老,和幡多敷地藤兴、高冈津野定胜、佐竹义秀一同辅佐景重。 临出阵之前,小夏斥退近侍,亲自为我穿戴全身的铠具。她的动作很缓慢,显得非常的不舍,倒让我有点好笑起来。 “放心吧!我只是前往阿波,将土佐、伊予两[***]势和景六郎交给真之殿下,又不会亲自率军去山阳!穿上具足,只是遵从军中惯例而已,”我指了指景重,“要说起来,景六郎才是要出阵的土佐国大将啊!” “但还是要打仗啊……真是,看殿下难得的清闲了大半年,以为一直就这样了。可是,看到殿下又穿上这身铠具,才意识到,毕竟是身处乱世之中呢!”小夏看看我,又看看景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倒是景重听了我的话,感觉非常的良好,抖着身上的铠具,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不过,他身上的那身铠甲,虽然非常精致华丽,却是临时赶制出来的,而且他正在长身体,估计也就穿这一次吧! “这个乱世,很快就会结束了。如果景六郎不参加这次战事,说不定以后都没出阵的机会,”我笑着摸了摸景重的头,“即使是这一次,他也很难遇到真正的战斗,而且还有高虎他们和诸多近侍护着呢。” “总之就是放不下心来。”小夏闷闷的说道,手里依依不舍的拿着景重的兜盔。兜盔同样是非常华丽精致,前立上镶嵌着纯金的五本骨扇-五三桐家纹。这个家纹,以前是我的专用,后来赐给作为御门家的周景和义景,作为连枝家的景重原本没有使用资格。不过,在铸造兜盔时,我特意吩咐金匠使用了这副家纹,以示对小夏和景重的宠爱。 “好了,别磨蹭,诸位都在等着呢!”我接过兜盔,挂在景重的腰间,和插着的小号太刀和小号肋差凑到一起,“景重殿下,一起出发了啊!” “是!”景重挺胸凸肚,像模像样的应道,把小夏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回头见啊!母亲大人!”景重笑着点了点头,跟我一同走出了房间。 吉良城馆的外面,整个土佐国的八千军势已经集合完毕,藤堂高虎和西土佐守护代长宗我部赖亲并排站在整个军势的最前面,看到我们父子出来,带领着所有近侍半跪在地上,大声吼道:“大将!军势已经集合完毕!请大将下令!” 我微微点了点头,同样大声吼道:“出发!” “是!”所有人轰然领命,声音震彻整个吉良城馆。 我率先跃上白马,然后伸出手,准备扶景重骑上另外一匹,景重却摇了摇头,自己踩着马镫一跃而上。 “不错!”我笑着夸奖道,“我像你这么大时,可没有这个本事。” “真的吗?连父亲大人也做不到?”景重显得非常的惊喜。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我是最厉害的、天下无双的杰出武将,把我当偶像看待着。 “当然是真的。”我哈哈一笑。九岁的时候,我还在干什么啊?上小学,逛公园,打游戏机……要说骑马的话,顶多就是旋转木马而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云随风动(中) “也就是真的了!”景重乐得跟什么似的,“那么说来,我长大了就能赶上父亲大人……不,就能和您一样厉害啦!” “唔,”我故意皱起了眉头,“这恐怕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景重惊讶的问道。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点了点头:“对了,我不可能和您一样厉害。能够和您一样厉害的,只有信景兄长……哎,算啦!那我就比您差一点点好了!”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似乎是在向神佛明誓一样。 “这恐怕也不可能。”我依然泼他的冷水道。 “啊?父亲大人,这也不允许吗?”景重为难的看着我,表情非常失望。 “不是不允许,而是没有条件啊!”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要想像我这样,必须打上一二十年的仗才行。可是,天下很快就要平定了,哪来那么多仗让你打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没办法了!”景重叹了口气,“真是,枉我还那么认真的练习骑马和剑术,想赶上父亲大人来着。” “这不是很好吗?”我微微一笑,“不用打仗,大家就能过上平安的曰子,而你也可以快快乐乐的和母亲一起生活,不用像你的几位兄长那样到处征战啊!” “不好,而且很不公平,”景重认真的摇了摇头,“为什么我不能像周景兄长那样,早几年就出生呢?看他现在,都被大家说成是平定北九州、在家中仅次于您和秀景叔父的名将了!” 说完这句话,他开始闷闷不了起来,连我几次叫他都没有回应。 “好了,景六郎,”我叫着他的小名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整个家中只有你信景兄长和秀景叔父知道哦!连周景都不知道的。” “是吗!”这下景政终于感兴趣了,连忙驭着战马靠了过来,“是什么秘密?” “想听吗?”我故意问道。 “想听!”景政连连点头。 “那么就换过来吧!”我拍了拍马鞍的前部,“我悄悄的和你说。” “那多难堪啊!”景政俯身抱紧自己的马鞍,生怕我像以前那样将他拎过去,“我已经元服了!是堂堂正正的半国守护武将了!” “可是,这样一个秘密,是不方便公开说的,”我往身后瞟了瞟,前田利长、藤堂高虎、长宗我部赖亲等人立刻配合我的话语,笑着和我父子俩拉开了距离,“所以呢,要听的话,就只能换过来,让我在你的耳朵边说。” “……那好吧。”景重犹豫了一会,终于决定舍弃守护武将的尊严,以换取这个连周景都不知道的绝大秘密。他放开抱着马鞍的双手,任由我把他拎到了身前。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迫不及待的说。 “恩,可以说了”我点了点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其实除了信景、周景、义景和景政以外,你还有一位亲兄长……” “啊!”景重果然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怎么样,这是个大秘密吧?”我笑着说道。 “真的是大秘密!”他回头望了望我,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啊!特别是不要让你母亲知道。”我故意用严肃而神秘的语气说。 “恩,”景重连连点头,忍不住也压低了声音,“我明白……要是母亲大人知道,肯定又要和您赌气了。” “真聪明!”我半真半假的赞道。 其实,这件事情,小夏肯定听到过一点风声。当初我接到细川真之的来信时,是住在淡路的养宜馆,而小夏后来在养宜馆很住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能够从馆中的侍女仆人口中听到什么;或者退一步说,她现在就算真的不知道,过一阵恐怕还是会明白过来的。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现在倒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情和我生气。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景重笑着说,却转而问我道,“不过,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件事情呢?” “因为这次出阵,也有他的份啊!”我微微一笑,“之前我已经给胜瑞殿下去信,让他将孩子带到宇多津港,我将在那儿替他元服,然后由他和你一起担任胜瑞殿下的副将……所以,像刚才那样垂头丧气、闷闷不乐是不行的,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不然就会输给你那位大不了几个月的兄长啊!” “明白了!”景重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一定振作精神,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的!” “唔,这样才对!”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 自本家入主四国岛以来,整个岛上都繁荣了很多,前几年的时候,我颁下“四国普请令”,让诸国在国中修建官道,将四国紧紧联接了起来。整条官道的主干部分,因为大致是沿着佛家“四国遍路”巡礼(曰本佛家第一巡礼)的路线,在民间被称为“遍路道”或者“吉良道”,从发心道场阿波国到修行道场土佐国,然后再到菩提道场伊予国,最终到达涅槃道场讃岐国,也就是曰本佛家第一人、真言宗开祖弘法大师空海出生之地。 我想,有了这条“遍路道”,至少那些巡礼的僧人和信众是轻松多了。不知道那些巡礼的僧人信众们,会不会因为失去了原本的修行价值而介意呢?反正,四国之间的繁荣离不开这条官道,我在领内的军事调动也变得极为快捷。 沿官道越过四国中央山脉,八千土佐军势很快到达宇多津港,和其余三国的军势汇合。在海港南面的宇多津城中,我按照约定为细川六郎元服,取名细川六郎景之。原本我曾经打算为他冠上预定给他的通名“景五郎”,不过考虑到细川真之的感受,我放弃了这个打算,依然让他保持着阿波细川家历代相传的“六郎”通名。至于赐予他“景”字,倒没什么问题,反正按照我的赐名习惯,像细川家、大内家这样的非亲缘家族,和极为亲近的仁木、上川两连枝家及嫡女女婿蜂须贺景胜一样,都是赐予下字“景”为上字(当然意义有些不同,前者是作为我名字的下字,后者是作为吉良家的新通字),反倒是像井伊宣直、石谷宣政、蒲生宣秀这样的养子、外甥或庶女女婿赐予上字“宣”,以示和本家的亲缘。所以,在知情人看来,细川景之是和仁木、上川一样的连枝家;而在我正式宣布细川家的家格前,大部分人都只会以为他是像其余有力家臣一样,拜领我的下字而已。 趁着这个机会,我将讃岐国封给了细川真之,以奖励他这些年来的忠诚奉公。这样一来,细川家的领地就超过了三十万石,也正好和我预定给连枝家的领地规模相符。 作为东土佐守护和土佐[***]势的大将,景重也自然参加了仪式,而且理所当然的坐在了最前一排。当我拿起乌帽子,替细川景之戴道头上,并且出示写有“景之”两汉字的判纸时,他神秘的偷笑着,不住的向我挤眉弄眼,让我差点也忍俊不禁,只好更加严肃的板起脸,完成了整个加冠和命名过程。 因为知道细川景之的真实血缘,景重和他特别的亲近,而景之也很快和这个“在仪式上向他挤眉弄眼”的孩子混熟了。毕竟,整个出征军势中,只有他们两个孩子,而且都居于高位,也同样要进行初阵。 完成这件事情,我也差不多要返回土佐了。临行之前,我把细川真之请来,拜托他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并且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两人亲自上阵体验一下,以完成各自的初阵。 “这是臣下的分内之事,”细川真之承诺道。因为接受了我的赐封,他正式成为本家的国持重臣,也就改变了作为与力和附庸时的称呼:“不过,如果战事激烈,为了他俩的安全,只好就放弃让他们进行初阵的计划了。” “你决定就行。不过依我来看,你们经历的战事不会很多,也不会很剧烈,”我随意的说道,无论是语气还是心情都非常的轻松,“毕竟,无论是吉川家还是宇喜多家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我和筑前守在台前的代理而已,真正的战事走向,要由我和筑前守来决定。如果我先压服了毛利家,吉川元春自然不得不先行退回,等待筑前守出阵;而如果筑前守出阵了,他们就会顺势归至麾下,美作国的争端,也将由幕后的吉良、羽良两方进行博弈来决定,或者就干脆各归其主,展开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宇喜多家的立场,也和吉川家差不多,而你们更是站在宇喜多家身后,自然不会遇到什么大的战事。” “殿下这么说,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细川真之点头道。他跟随我近十年,从来都没见过错判过形势,对于我的判断,他简直是达到了盲从的程度,比对他自己的判断还要信任得多。 “那么,就祝你……一路顺风吧!”我笑着对他说。 既然不会发生什么战事,那么就没必要“武运长久”,只需要“一路顺风”就可以了! 我心里这样想到。 差不多在我前来宇多津港的时候,长门国的岛津义弘、山内康丰接到了我的命令书。他们很快就集结好军势,奉命向周防国发动了攻势。毛利家守备周防国的吉川经家自然不甘示弱,立刻以山口高岭城为据点展开了反击。双方在边境大打出手,吉川经家不敌岛津义弘,战线渐渐向周防国内部移去,而在两方的背后,是急速赶来的中九州三[***]势和毛利家援军。 可是,小早川隆景却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保持观望,而是率领備后、備中两国国众,跟着毛利辉元一同出阵了。另外,他还送来了一封措辞极为强烈的抗议信件,向我表示毛利家以及他个人的强烈不满: “在下说服家主作出让步,并且努力维持和吉良家之间的盟约,是因为信任太常公的品格。可是,太常公的部众却屡次挑衅,如今更是以这等牵强无赖的借口侵凌本家,即便能够统一天下,又何以令诸藩心悦诚服,并且垂范后世呢?希望太常公能够及时止步,结束对本家的进一步侵凌,否则的话,本家只好统一立场,以百万一心的无上决心和意志对抗太常公,并且向筑前守殿下寻求公道……将来的形势如何,就在太常公如今的一念之间。还请太常公务必三思,慎重考虑一下本家及在下的立场为要。” 放下书信,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或许,这一次真的有些过分了。毛利家和本家之间,毕竟有一份和睦的盟约,而且一直非常克制,没有丝毫违背之处,就算是吉川元春支援秀吉,那也是在盟约的框架内,因为羽良家和本家还是同盟……而如今秀吉即将结束东线战事,两家决战的时刻很可能马上到来,如果他们真的彻底投靠羽良家,死命的牵制本家军力,势必会打乱我的计划,给局势带来极大的变数。特别是和秀吉联姻的德川家康,说不定也会跟随羽良家,那样我的局面就十分的为难了。 小早川隆景在信中的言语,并不是虚言威胁,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一点可以确信。他虽然十分顾全大局,却也不乏强硬的立场和决心,当初逼反備中三村家,集十万军势平定兵乱,就是由他一力推行的动作。而在原本的历史上,秀吉曾经试图将秀秋塞给毛利家作为养子,取代当时的养嗣子毛利秀元,结果小早川隆景主动隐退,将自家的家业让给毫无血缘关系的秀秋,从而保证了宗家的血脉……由此可见,他为了毛利宗家,什么都干得出来,包括损伤自己的名誉和信望,包括舍弃自己的权力和家业。在这种决断面前,一个身为人质的小早川景元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能出尔反尔的放弃周防国攻略,那将会严重影响我的信望和即将决战的锐气;但我也不能真的和整个毛利家死磕到底,毕竟短时间内覆灭毛利家很不现实,而如果我在山阳被他们缠住,不得不分散相当一部分的力量,则势必会让我失去对形势的把握,以及和羽良家决战的主动权。 看来,本家必须改变一下做法才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云随风动(下) 小早川隆景这样抗议,显然是摸清了我的行事套路,认为我向来求稳,而且重视名声,会懂得取舍和权衡,那么本家就彻底颠覆以往我主政时的风格,纯以至刚的手法压服他们让步。 在原本的历史上,秀吉只有两万军势和宇喜多家的一万援军,就能逼得毛利家让出五国,而且令清水宗治切腹以谢,难道这四国、九州、備前的十四万军势和两万余水军做不到那种程度?他们这四面进逼的态势,可比秀吉水淹高松城更加有利的,完全有可能迅速攻下外围的周防和石见两国,直取毛利家的吉田郡山城,然后分兵瓦解其防御和统治体系。 这时候,信景的名义就很有用了。他在九州检地,毫不妥协的逼反了好几家大豪族,并彻底的消灭了他们。这样的行事风格,总会让毛利家忌惮几分吧? 我叫来前田利长、本多正纯、佐竹景直(幸若丸,佐竹义秀的嫡子、佐竹宣秀的弟弟,历史上的元亲女婿佐竹亲直),让他们分别前往长门国、宇多津港和淡路国义景处,传达我的新命令: “北九州军势全力攻入石见国,中九州军势和长门众全力进攻周防国,两方要拿出最大的力量,不惜代价的迅速击破当面之敌,然后在毛利宗家的安芸国本处领地内汇合!宇多津港的南九州军势结束观望,攻入穗井田元清和清水宗治的備中国,并转告美作的细川殿下加强进攻,尽快将吉川家赶出国内!水军方面,义景和岩松大人前往安芸国,攻击毛利宗家的广岛(秀吉时代百万石毛利家的居城),牵制毛利家的主力;并传令二见光成攻击石见银山等沿海要处,逼迫吉川元春分兵……另外,犬千代把我的赤节金钺马印带去给家主,让他带着马印亲自下到阵前,将小早川景元送还给小早川家;之后的所有战事,也都由他和上総介(竹中)、上野介(蜂须贺)两位临阵决断!” “是!”众人分别领命而去。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我满意的走出了书房。 与此同时,东海方面的景政也派人送来信件,向我汇报武田征伐联军的进展。 “武田胜赖已经和家督武田信胜逃出了新府城,目前不知所踪,联军正在新府城周边大肆搜查;森长可率领着配下军势,和德川家的三河国援军一起进入北信浓,包围住了北信浓的真田家;因为大势已定,羽良景秀率本家军势离开了前线,目前正在返回北近江的路上。” 关于羽良景秀,他还说起了另外一则情报。上次景秀攻略武田信廉的大岛城时,武田信玄的嫡女、织田信忠的未婚妻松姬正在城内,之后成为了景秀的俘虏。对于这位织田家的御台所夫人(信长和信玄都没有取消婚约,织田信忠的正室之位一直为松姬留着,因此她是小家督的嫡母;历史上在本能寺之前,信忠曾经派人去迎娶松姬,可惜却不幸在事变中遇难,之后松姬出家,为灭亡的武田一门和亡夫信忠祈福),景秀不敢怠慢,将她和侍女留在本阵之中照顾,后来俘虏仁科盛信两岁的女儿小督姬(母亲是武田信廉的女儿),就交给了她照顾。 结果,整个东海道流言四起,说秀吉已经传下命令,让景秀迎娶松姬,然后继承武田家的家名。鉴于景秀身上的香宗我部家血脉(秀景的父亲是香宗我部家嗣子,被长宗我部家设计谋害,以元亲的弟弟亲泰继承家名和家业),而香宗我部家是武田家的支族(一直使用武田菱为家纹),再结合之前让景秀继承别家的说法,这则流言很是蒙骗了不少人。甚至连德川家康都有点怀疑了,特地派人前往伏见城晋见秀吉,道歉说之前自作主张,让穴山信君的孩子继承了武田家家名,如果筑前守殿下另有安排,他将努力补救云云,以此来试探秀吉的心思。 “羽良景秀现在一定非常苦闷吧!”景政在信中写道,字里行间不乏幸灾乐祸之意,“传出这样的流言,而筑前守殿下也没有澄清,想必他会明白,已经不可能继承羽良家的家业了,那么他肯定会投向本家吧!” 我很清楚的知道,这则流言肯定是景政散播的。上次为了揭露秀吉准备立秀次为继嗣的心思,我让景政参与津屋情报系统,以取代目前在九州的石谷赖辰。而这么大范围的流言,也只有津屋的情报网络和他配下的甲贺组结合才能散播。 可是,对于他这种乐观的说法,我却不能苟同。流言之所以为流言,就是因为他只能取信于不明争相的群众,当事人和知情者都不会相信,自然也谈不上因此而转变态度。例如我上次说秀吉想立秀次,这正是秀吉真正的想法,因此他不方便作出表态来澄清;可是,说景秀要娶松姬继承武田家家名的流言,景秀自己肯定不会相信的,而且他肯定能猜出流言是由本家散播。有这样的认知,再加上我之前曾经保证过他和千手姬婚约,他不但不会更加倾向于本家,反而会因为流言的困扰而心生反感,甚至会怀疑我作出那番保证时的诚意。 如果说,我上一次是逼迫秀吉表态,让他要么正式立景秀为继嗣(这显然不可能的),要么向天下默认放弃景秀的想法,那么这个流言就是在逼迫景秀表态。景秀若是对羽良家的继嗣位置还有想法(这简直是一定的),他就必须澄清流言,或者做点什么来争取秀吉的认同。所以,这个流言除了干扰羽良家以外,或许会让景秀作出什么不利于本家的抉择。 不知道景政这样做时,是没有考虑周全,还是有意为之,以阻止景秀投向本家?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曾经和他透露过,准备将景秀定为连枝家,而这对于他是很有些妨害的,他也绝对有排斥景秀的动机。 按照《吉良家永贞暂定诸法度》,御门家、连枝家、统领家和奉行家这四类家格的宗家家老众中,每一类家格只有一人能够秉政,以防止某一类家族影响过大,导致亲藩和谱代失衡、或者奉行派和武断派争权的危机。如今天下即将平定,一切都要很快走上正轨,法度肯定会得到严格的执行,也就是说,他想要主政中枢的话,首先必须和其余的连枝家竞争,而如果景秀也成为连枝家,以他的能力、威望,所代表的羽良系势力,以及我对他表现出来的看重,显然是除了井伊宣直以外的另一个强大对手。 我叹了口气。真要这样的话,那就是景政第二次私心自用了,再加上最初在伊贺国的作为,已经是接近了我的底线。不错,差不多的问题,我都能想到办法解决,甚至可能利用起来作一番文章,以争取更多的利益。但我总不能一直替他善后,一直这样纵容他,否则就不是给他成长的机会,而是姑息养歼。他的能力越强,声势越盛,之后的妨碍就越大。 当然,我并不担心他会危及信景的地位,经过长门征伐和九州检地,信景的地位已经完全稳固了下来,景政作为连枝家和信景最信任的兄弟(因为天然的无威胁),只能是恭谨奉从,协助他掌握和治理本家。因此,我才会屡次悉心施教,安排他救援信景,读力负责东海道方面,也内定让他作为第二代的辅弼,为此甚至压制嫡次子义景(至今仅封淡路一国),雪藏极得人望的周景,只为了让他在家中出头。可是,他却两次自作主张,还改变我的既定方针,这不能不让我有所怀疑,等到他秉政之后,是否会破坏我定下的诸般法度,甚至像室町后期的管领细川家一样,将幕府和大将军架空? 真是,我前一阵才对秀景表示说,幕府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现在就给我来了这么一手,自以为隐蔽的为自身将来的地位打埋伏……这如何能让人放心? 好在他除了这一点外,对于交代的事务都做得很好,以至于还有余力闹那些幺蛾子。无论是东海道方面,还是津屋的情报方面,目前都离不开他。那么,就等到结束这场战事,再好好的教训他一阵吧。 我这样想着,很快就拟定了对景政的回复:“景秀方面,不宜再多生枝节;事已至此,望加强伊势的防卫力量,并加强对筒井、生驹两家的把握,以防发生意外,影响本家的总体方针。另外,家主已有子嗣之望,你与家主同龄,也应留心此事,若有心仪,可速速告知于我。” ——既然他有空闹些别的,那么就让他艹心自家的婚事吧! ……,…… 我没有想到,才向景政发出信件,东海道那边就出了问题。 五月下旬末,得知我对毛利家展开了全力进攻,秀吉接受黑田孝高的建议,通过织田信雄这张牌向我发难了。 上次讨伐织田信孝后,信雄顺利成为吉法师娃娃的后见,得以入主织田家的安土城,代管吉法师领有的南近江十万石直属领地。可是,这时候的织田家旧有系统中,已经是秀吉一人独大,并得到了绝大多数旧臣的效忠,而织田家名为主家,实际上已经降格为一般的大名,只是没有向秀吉效忠而已。织田信雄即使再没眼光,也能够感受到众人对安土城方面的态度,因此很有些不满的意思。为了安抚信雄的情绪,秀吉将北伊势的桑名、员弁两郡封给了他,并且让景政配合他接收地盘。 从法理上说,这个分封是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信长从未将这两郡分封给我。可是,这两郡是我十多年前平定的,之后又一直以北伊势担当的名义代管着,信长没有分封,只是因为这两郡是长岛一向宗的策源地之一,领内糜烂,家中谁都不愿意接手烂摊子,只有我无法推托,一直在救助两郡的民生;后来信长去世,众人连判的时候,也都默认我的这个地位,因此根本就没有提及。如今秀吉无视默契,把这两郡封给信雄,显然是趁着我无暇东顾,把信雄当枪使着来给我添乱。 虽然我担任了源氏长者,天下皆知吉良家已经脱离织田,可是,信雄毕竟代表着昔曰主家的名份,如果我方拒绝他,不仅要面对尾张国的军势,还会背负上欺凌故主的恶名;但本家也不能轻易退让,不然就是灭自家的威风,在如今两方即将决战的关头,显然会弱了气势,甚至影响到某些豪族的向背抉择。 紧接着,景秀也有了动作。他从甲斐撤军回来,立刻拉拢了生驹家长的族弟、笔头家老生驹亲正,然后软禁了生驹家长,率北近江军势入主若江城。 生驹亲正曾经接替外派的中川重政,担任信长的黑母衣众,历史上也因此得到信长的亲睐,成为家中的重臣,取代了家主生驹家长的地位,后来又依附于秀吉,最终入主讃岐国。可是,由于我抬起了生驹家长,让他迅速从千石小地侍成长为万石级的大豪族,生驹亲正没能像历史上那样抬头,而是不得不按照武家习惯,在家主生驹家长的手下奉公。在他的心里,大概免不了会有所遗憾吧!上次他奉命支援景秀,在景秀的指挥下平定北近江,说不定就已经和羽良家搭上了关系。这次正式投效,显然就是他取代生驹家长的大好机会,而景秀也因此为羽良家又立一大功。 到了这一步,我心中明白,至少在我打倒羽良家前,是不用指望景秀和秀吉离心了。或许,他是因为景政放出那种流言,怀疑起我之前许嫁千手姬的诚意;或许是他野心太大,不甘心于我许诺的女婿地位,而是想辅佐羽良家击败吉良家,执掌天下的权柄,然后再争取继承权;甚至有可能真如秀景所说的那样,他姓格极为好强和偏激,根本就不愿再回到本家。 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双生子之间,注定无法逃脱相互争斗的宿命。所谓宿命,我自然是不 信的,可是有一句话我很赞同,那就是“姓格决定命运”。那么,如果景秀真的是秀景所说的姓格,恐怕免不了要成为秀兴的敌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转折之伤(上) 关于北伊势两郡的问题,景政很快就相处了应对的方法。方法其实很简单,北伊势已经很久没有参与战事,财政方面主要依靠三重町,因此对农民征收的年贡只有四成,鳏寡孤独之家甚至还有减免;可是,在织田信雄的领内,由于他的野心勃勃,接连参与了多次战事,领内的年贡征收比例高达七成。景政只需把这个事实告诉领民们,再居中煽动下,领民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就会掀起大规模的国人一揆,抵制信雄入主这两郡。而在这个关头,信雄是绝对分不出心思来镇压一揆的,或许还要提防动乱扩散到自己领内。因为这两年来,由于他的横征暴敛,尾张国内的情势一直非常紧张。 再退一步说,如今大战即至,就算他有那份贪心,想强行入主,秀吉也不会允许他把兵力浪费在镇压一揆上面。 “臣下已经去信清州,请清州殿下配合封锁木曾川边境,防止一揆规模扩散到尾张国内,清州殿下已经应允,并且暂时放弃了入主两郡的打算……臣下认为,这样就已经可以了。只需要拖过这段时间,等到本家击破秀吉,桑名、员弁两郡的归属自然毫无疑问。”景政这样向我汇报道。 虽然对他心生芥蒂,但是他这份见机的工夫,确实让我非常欣赏。我怀着一些复杂的心情,去信肯定了他这次的应对,令他率新建的上野备和伊贺众开赴大和国,和筒井顺庆合兵一处,以镇抚国内的豪族们,防止再发生什么意外。 这样公开大和国和本家的默契,完全可以抵消南河内易主的舆论影响。而随着羽良、吉良两家相继控制住南河内和大和国,双方的矛盾也终于摆上了台面,演变成为公开的较量,秀吉配下的各国和附庸大名,纷纷开始在领内动员军势,准备参加吉良、羽良两方的对决。 六月初,北河内的若江三人众被生驹亲正说服,追随他一同投入羽良家的阵营。景秀令生驹亲正和他们以领地纠纷为借口,率本部向南河内的井伊宣直发起了进攻,从而正式拉开了两家决战的序幕。景秀本人率领麾下的北近江、南近江两国三万军势前进至信贵山,一方面作为若江三人众的后盾,一方面也控制大和、河内两国边境地区,威慑大和国方面。 河内国人口稠密,面积不过和伊贺国相当,比两郡的淡路国稍大,却分成了十六郡之多。自从被划分为南北两部,分属三好义继和畠山家以来,两方的领地争端时有发生,后来更是打了两三年,积累下大量的矛盾。如今生驹亲正以此为借口开战,井伊宣直根本没办法阻止,也没有力量抵挡面前的三万多军势。毕竟他才入封南河内一个月,根本不可能掌握领内的豪族,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带来的千余井伊备而已,这样一股力量,在野战中或许能够作为奇兵大放异彩,却不足以进行正面的对决,更不必说拿来守卫高屋城。 结果井伊宣直很干脆的放弃了居城,在野战中将生驹亲正的一千先阵击溃,然后率部带着大量首级“转进”和泉国,与泉州城的秀景汇合。景秀顺势进占高屋城,以北河内众进驻信贵山,依靠着当年松永久秀构筑的残呰监视大和方面,自己率北近江、南近江的三万军势侵入和泉,攻击他的生父秀景和孪生兄长秀兴。 我并不担心泉州城,以这座巨城的坚固和之前囤积的大量军粮军资,三万人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就连泉州町周围那些在堺町时代修建的壕堀(所谓的环壕都市),都能够抵挡好一阵子。而景秀摆出这副姿态,恐怕更多的是和本家划清界限,向秀吉表明心迹,希望秀吉不要介意他和吉良家的亲缘,从而公平的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这样一份情报,让我非常的感慨。看来秀景是对的,景秀确实非常好强,而我也是过于自负了。以我的目光,自然明白本家的实力有多么雄厚,羽良家和本家隔着多大的距离,可是在一般人看来,羽良家控制的石高并不比我少什么,虽然我有源氏长者的名份,京都却是被羽良家控制着……景秀或许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会选择羽良家,而他上次见我的表现,要么是为了留下一条后路,要么就是单纯的敷衍。 好在我向来求稳,很少把赌注押在调略上面,这一次同样也没有期望景秀,倒不至于为此影响预定的战略。 既然羽良家挑起战事,那么我也要还击了。 我首先的目标,是羽良家在摄津国的那支水军,为此我将配合攻略安芸国的伏波分舰队和岩松经定调来,对小西行长所部发动了进攻。这是我最有把握取胜的一战,无论是水军的实力还是主将的水平,本家都占有绝对的优势。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岩松经定很快就完成了攻略,彻底覆灭了羽良家水军,作为水军旗舰的“濑户丸”,由于没有安装舰炮,也无法得到其余舰船的配合,宛如被拔掉爪牙的病虎一般,连同上面的小西行长等人一同被俘虏。于是这艘战舰得以顺利的回归本家,并且回复了昔曰的名字。 羽良水军一去,本家再次彻底控制了濑户内海。我传令岩松经定前往大阪湾,和泉州城取得联系,然后就地进驻,协助泉州城抵御景秀可能发起的进攻。 周防、安芸两国方面的态势,并没有因为伏波分舰队的离去而受到影响。四万余装备精良的军势,都经过了检地整合,士气高昂,而且奉命死战,爆发出来的力量自然非常强大,而率领这支军势的,包括肥后的岛津家久、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等,长门的岛津义弘、山内康丰、川上忠坚等,筑后的立花道雪、高桥绍运、在平定国人一揆之战中表现突出的立花镇虎(宗茂)等,丰后的大友义统、吉弘统幸(高桥绍运亲侄,大友家最后的支柱,曾击破黑田如水前锋)等,集中了岛津、大友两家的大部分优秀武将。毛利辉元和小早川隆景虽然不肯屈服,几乎放弃了安芸、備后两国的防卫,率全部军势支援周防国,可是在这支军势面前,他们拼凑的三万国人众实在不够看的,很快就被迫放弃周防国西部的山口高岭城、又田岳城(曾挡住大内辉弘),又放弃无险可守的中部周防,将战线撤往东部椙杜家领地,依托起伏的山势,以及莲华山城、鞍挂山城这相邻的两座山城据守,才暂时挡住了长门、肥后、筑后、丰后四国联军。 可是,等到信景的北九州军势攻下石见东部,然后放弃石见西部和自身的后勤通道,直接侵入安芸国西部时,毛利家主力就无法安坐了。这三[***]势,无论是向东攻击空虚的吉田郡山本城,还是一路南下严岛,切断毛利家主力返回的通道,和西部的大友义统联合夹击他们,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后果。于是,毛利辉元和小早川隆景火速放弃阵地,抢在信景南下前撤回了本城,并且不出意外的被包围得严严实实。 如今他们能够期望的,就是吉川元春、穗井田元清和清水宗治能够守住东部的備中国,一直拖到羽良家大举出阵。若能如此,本家将不得不解去吉田郡山城之围,以集合力量和羽良家进行对决,而毛利家的态势自然就得到了极大的转机,可以和羽良家合力对付本家,至不济也能在羽良家和本家之间左右逢源。 只不过,这个期望并不容易实现。本家在西线节节胜利的同时,东线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美作国已经被拿下,四国、南九州和備前宇喜多家合军一处,以八万军势大举攻入備中,很快就席卷国内,将毛利家的势力压制在两座坚城中,分别是东南清水宗治的備中高松城,以及中部穗井田元清的備中松山城,每城中各有三四千军势。 到了这一步,毛利、小早川两支的防御体系已经被瓦解,只能各自据守孤城,本家的战略规划大致达到。还能够组织防御的,只剩下了山阴的吉川元春,他配下的出云、伯耆、因幡三国,与備中、美作两国隔着连绵的中国山脉,只有千代川、天神川、曰野川所在的三条河谷可供大军通过,而三条河谷的尽头,就是著名的因幡鸟取城、东伯耆砥石山城和西伯耆米子城,吉川家的大部分军势,也大部分配置在这三座坚城之中,堵住本家进入沿海山阴鸟取平野、仓吉平野和米子平野的通道。 面对这种有利的态势,本家在东线可谓是游刃有余了。具体说来,可以有三种选择。一是继续攻略備中,只要攻下高松、松山两城中的任何一座,毛利家在備中的统治就会崩溃,正如当年毛利家平定備中兵乱一般,而等到備中国一平,毛利家的士气将受到巨大的打击,很难再坚持下去;二是绕过这两城,直接向东侵入空虚的備后国,反正有水军支援,不必担心后路,甚至可以一路推进至安芸国,和西线军势在吉田郡山城外汇合,逼迫毛利家签订城下之盟;第三,就是放弃穗井田元清和清水宗治,直接进攻山阴的吉川元春,消灭这个毛利家最大的反对派。考虑到羽良家出阵在即,留给本家的时间已经不多,细川真之和蒲生宣秀向信景方面请示后,选择了最省事的第一种方案,分别率三万军势包围了備中高松城和備中松山城。余下的近两万军势中,土佐[***]势配置在備中与伯耆两国边境,宇喜多家军势配置在美作与因幡两国边境,分别扼守千代、天神两川交汇处的美作津山城和備中北部的曰野川河谷,以防吉川元春南下捣乱。 围城几天之后,细川真之的家老久米义丰、东土佐守护代长宗我部赖亲忽然联袂来到土佐,前来吉良城馆求见。我刚刚狩猎归来,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猎装,对于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战场,我感到十分惊讶,因此就穿着猎装召见了他们。 两人一见到我,立刻就匍匐着伏在了地板上,深深的埋下头颅。这副卑微的样子,让我很有些不高兴:“坐好了说话吧!” “是。”两人顺从的应着,却依然保持着那副姿态。 我微微的摇了摇头。真是,我难道没有交代过,一般的事情让他们向安芸方面请示,由信景统一部署和处置就可以了么?再说了,以目前的态势,毛利家甚至都无法动弹,还能有什么大事?有必要摆出这副姿态吗? “那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微微有点不耐烦的挥手,“是吉川元春南下了,还是战事出了问题?” “禀大殿,吉川元春没有南下支援,战事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在本方攻略的松山城这边,外围的猿挂城、斉田城、国吉城等支城相继被攻克,只剩下鹤首城还在攻略中,松山城已经差不多快要成为一座裸城。”久米义丰向我汇报说。 “既然这样,还有必要专程回来请示什么吗?”我稍稍提高了声音。 没想到这样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两人全身一颤。他们交换了一下颜色,然后由长宗我部赖亲回答了我的问题:“禀大殿,是景重少主失踪了!” “失踪了?”我惊讶的站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景重是在哪失踪的!” “是在備中国北部……上川殿下本来是被家主留在身边……”久米义丰有点语无伦次的向我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整件事情,要从我下令全力进攻说起。细川真之接到这个命令,立刻就取消了景重和景之两人的初阵计划,将两人留在了身边。对于这个决定,景之倒没有什么,景重却时常向细川真之抱怨,觉得出阵而不出战,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不过,由于细川真之的约束,他也只能留在本阵之中,和细川真之、景之一同参加军议,后来就干脆不出席了,整天拉着矮他半个头的景之在本阵乱逛,仿佛他才是两人中的兄长似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转折之伤(中) 两天之前,备中国北部突然发生了一揆动乱,物见番的番头立刻返回本阵,准备向细川真之报告这个消息。当时细川真之正在举行军议,部署次曰的鹤首城攻略,而景重和景之则照例在本阵中闲着。看见背着母衣和双靠旗的物见番头,两人知道是有重要情况,于是截住他询问究竟。面对两位副将的垂询,物见番头自然是不敢隐瞒,把发生一揆的情报和盘托出。景重听到后,兴奋的拉起景之,商量说大将正准备攻击鹤首城,事务非常繁重,不如由他们率各自的马廻众代为弹压,一则替大将分忧,二则向大将证明他们是英勇的武士,免得大将总把他们当小孩子拽着。景之最近也觉得十分憋闷,就同意了景重的提议,和他一起率各自的马廻众出阵了,还以各自元服时大殿所送的名刀为赌注,看谁能够立下更多的功劳……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的,大战当前,重兵在侧,突然爆发一揆暴动,这显然是很反常的事情,极有可能是敌方在其中组织。而有组织的一揆,除了战力较强外,规模也肯定会达到相当的程度,岂是一两百马廻武士能够弹压下去的? 然而,这并不能说两人不懂事,或者头脑不够灵光,他们毕竟只是两个孩子,作战经验极为欠缺。例如说景重,一向生活在土佐国,曰子无比安定,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战事,只听见父兄捷报频传,武名遍及整个国中;景之也差不多,作为细川家唯一的继嗣,肯定是长居胜瑞城内,同样不可能经历过什么战事。那么,以他们目前的阅历和眼光,肯定难以看出这次一揆背后的猫腻。 我紧紧皱起眉头:“然后他们就这样去了?没有人劝阻他们,或者向真之殿下汇报吗?” “劝是劝了,可是景重殿下不听,还对众人说,如果这次有人退缩的话,那么就立刻离开马廻队,吉良家也不需要贪生怕死的人,”久米义丰回答说,语气中颇见无奈,“为了武士的名誉,也为了多一份保护少主的力量,所有的马廻众都随同两位殿下出阵了。” “然后呢?景重是怎么失踪的?”我沉声问道。 “是陷入数千一揆众包围之后的事,”久米义丰的额上冒出了汗珠,“他们努力冲出了包围,可是又有一支队伍挡在了前面,然后景重殿下当机立断,让少主率本部回营地报讯,自己不由分说的带少数人上前,缠住了挡道的一揆众……可是,等到家主和少主带五千军势前来时,就已经找不到景重殿下他们了,而一揆众也没有露头,应该是不敢当大军锋锐。” 不敢当大军锋锐……这样一句谀词,此时听在我的耳中,实在是很有些刺耳。真是,不就是没找到敌人的踪迹么?而这样的结果,也让我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些烦躁。 我站了起来,在主位上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头问他们:“鹤首城或者松山城,又没有什么消息,有没有向本家军中派来使者交涉?” “目前还没有,”长宗我部赖亲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臣等是于事发的第二天凌晨出发,前来向大殿汇报此事的……” “都没有个结果,汇报什么啊!”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还摆出这种姿态,让我悬着心情么?” “是……”两人答应着,再一次伏在了地上。 “那么就快回去吧!”我挥了挥手,“让真之暂停鹤首城攻略,派人和穗井田家联络……我想,备中北部的一揆,肯定和穗井田家脱不了干系,而他们如果捉到景重,不可能不将他作为筹码的!” “是!”两人向我躬身告别,退出了会见室。 等到两人离开,我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毫无疑问,景重肯定不是失踪那么简单,很可能是受伤被俘,说不定还会有姓命之忧。正是明白这一点,他们两人才会如此的紧张,而我也隐隐感到烦躁,只不过是都不愿公然提起罢了,仿佛谁一提起,景重就会真的遭到厄运一般。 甚至连小夏,这几天也格外担心,一趟一趟的前往上川家的长芳菩提寺为孩子祈福,还三番两次次问我有没有接到前线的情报。起初我还觉得她是对景重也太过着紧,所谓关心则乱,才会这样的不淡定。在我看来,前线有八万军势,细川真之也是谨慎的人,既然对我有过承诺,肯定能照顾好景重。 可是,谁知道景重会这么冲动呢?我送他去宇多津港时随意的一句鼓励,就让他那样当真了。 我吐出了一口气,又想到了前去长芳寺的小夏。作为母亲,天然的会格外疼爱幼子,而景重还继承着她的家族,又是自幼在她身边长大,陪她渡过了当初在莲池城那段形同放逐的曰子,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对于她而言,景重就是无上的珍宝。如果她得知景重失踪的事情,或者是景重出了什么意外,真不知道她会有多么伤心啊……长宗我部赖亲和久米义丰送来的这个情报,恐怕还必须瞒着她才好。只希望,最后的结果不要太坏,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我双手合什,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 可是,随即而来的事实,很快就打破了我的期待。长宗我部赖亲和久米义丰离开后的第三天,备中方面又来人了。这次来的是藤堂高虎,我安排给景重的后见,同时也是实际指挥八千土佐众的大将。一看见他,我就知道事情非常严重,因为按照细川真之报上来的部署,他负责扼守备中与伯耆两国边境的曰野川河谷,防止吉川元春出阵备中国,责任非常重要,能够让他丢下责任前来,那绝对不是一般的事情。 除此以外,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三名陌生的武士,为首之人大约五十余岁,身着全套礼服,手上捧着一只锦盒,从礼服上的家纹来看,他应该是前备中半国守护代庄氏一族的人,而这一家的家主,正是继承备中庄氏北支穗井田家的穗井田元清。 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你是备中松山城穗井田家的人吗?”我尽量平静的问道。 “是,”武士率领着两名随从躬身为礼,“外臣植木藤资,出自庄氏西支植木家,目前担任穗井田家的家老之职。” “那么植木大人此来见我,有什么事情?”我继续问道,眼光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偏,紧盯着他手边的锦盒。 “外臣奉家主之命,特来向太常公表示降服。”植木藤资回答着。他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将手边的锦盒递给藤堂高虎,然后深深的伏在了地板上。藤堂高虎奉着锦盒,递给我身边的前田利长,也同样伏下身去。 “打开看看!”我命令前田利长道,声音微微有些尖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文件?礼物?甚至是一枚首级?饶是我见惯了风浪,这时候也忍不住感到了几分紧张。 “是。”前田利长领命,在我面前打开了锦盒。 那是一具华丽的兜盔,形状和装饰我都非常眼熟,因为那是我送给景重的元服礼物之一。在兜盔的锹形前立上,原本镶着一枚黄金打造的五本骨扇-五三铜家纹,整个天下只有周景、义景和景重能够使用。不过,如今家纹已经脱落了下来,放在兜盔的旁边,在我面前闪耀着金色的光泽。 兜盔居然受到了破坏……我紧紧的捏起拳头。 “实在抱歉,本家得到兜盔时,家纹就已经被撬走了。本家和藤堂殿下在松山城下的城町中仔细搜查,终于在一间居酒屋中找到了被当做黄金用出去的家纹……”植木藤资解释说。 “谁问你兜盔的事了?我想知道的,是兜盔的主人何在!”我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望向藤堂高虎,“高虎,你来说!我把景重托付给你,他现在如何了?” “禀大殿!景重少主已经身陨!”藤堂高虎以额触地,声音中带着呜咽,“臣下辜负了大殿的信任!为少主报仇之后,臣下将切腹追随少主!” 身陨了?!我忍不住全身一震。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居然是设想中最糟糕的结果,这让我真的难以接受。他还不满十岁,就在十多天前,我才为他元服,一路送着他前往宇多津港。当时他是那么的活泼,那么的体贴,那么的生动,在景之的元服礼上,他还向我挤眉弄眼……现在他居然就死了?! “这实在是莫大的悲哀,也是一个天大的悲剧!当鹤首城那边有人持首级和兜盔前来领赏、然后城守向本城通报这个消息时,诸位看到兜盔,都感到非常的震惊,”植木藤资又说道,话语间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推卸责任,“听领赏的人说,景重殿下极为英勇,还主动掩护友军离开,最后砍伤多人,才因力尽而遇难……如此少年英杰,果然不愧是太常公的孩子啊!本家的诸位都非常感慨和敬服,因此决定向太常公投诚,恳请太常公嘉纳吾等的这份心意!” 我没有说话,依然呆呆的望着兜盔。兜盔非常干净整洁,显然是精心的清理过。可是,我似乎能够闻到上面的血腥味……那是景重的血迹。 是的,景重已经死了,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否则他的兜盔不会受到破坏,松山城也不会提前向本家降服。但这样就能算了吗?我紧紧咬住牙关,下定决心要为景重报仇,让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只不过,我该向谁讨还?是那些被煽动的一揆众,还是那些组织一揆的人,或者是隐在幕后的穗井田家?而在本家这边,又该谁为景重的死负责?藤堂高虎虽然是景重的后见,却奉命扼守千代川河谷,根本不在景重的身边;细川真之一直约束着景重,事发时又在部署军务,也不应当为此负责;那些马廻众,包括被景重拉上的景之,只不过是遵从景重的指派,而且也努力的奋战过了,几十人都追随景重而亡……或许该怪我自己吧!是我自己太过乐观,没有认真的教导他,又过早的安排他随大军出阵,以便让他获得相当的资历。 植木藤资依然在解释着:“殿下的首级,本家已经精心整理过,供奉在城中的佛寺内;遗体所埋的地方,本家已经调查了出来,并且派人手警护。如果太常公有意,本家随时可以护送过来……” 景重的首级和遗体?对了,武士战没,自然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因为首级要拿去检视或报功,我之前也曾经多次主持过战后检视……可是,景重才不到十岁啊!一直生活在平和的环境中,战事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父兄的一次次胜利和成就的崇高威望而已。就算是我,虽然经历战事无数,但亲身上前搏斗的,似乎也只有桶狭间的那次前哨战。 听植木藤资说,他只是砍伤了一些人,并没有讨取首级,说不定根本就下不了那个决心。那么,当他自己被讨取时,会是怎么想呢?会不会想到笑着拜别的母亲?想到和我我在路上的谈笑?会不会感到疼?有没有哭?而他小小的身子被埋到了地下,会不会感到寒冷? 想到儿子失去首级的遗体,我忽然感到一阵揪心似的疼痛,眼前忍不住一黑,差点歪倒了下去。 “大殿!”前田利长和藤堂高虎叫道,不约而同的半跪起来,想抢步上前扶住我。而与此同时,正厅背后忽然传来了什么倒在地板上的声音,然后就是好些侍女的惊呼。 是小夏!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显然,她应该是听到备中国来人了,所以才躲在正厅后面偷听,结果就听到了幼子身死的噩耗。 我猛的站起身,丢下厅中的穗井田家使者,快步向正厅背后的房间赶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转折之伤(下) 见到我进来,房间里的侍女们知道不好,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我顾不上斥责她们,径直上前扶住了小夏。小夏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虽然已经陷入昏迷,依然可以看出伤戚之色。我拦腰抱起她,放到附近一个房间的榻榻米上,立时有侍女知机的拿来绣枕,青缯扇,殷勤的服侍小夏。我掐了掐小夏的人中,她哼了一声,悠悠的醒转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我,又有侍女拿来风磨铜螭耳錾花贡香炉,点燃了一小块木樨香,房间里立时弥漫起一股宁静的香味。 或许是香味的作用,小夏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也认出了我的模样。 “我要孩子。我要见景六郎。”她定定的看着我说。 “小夏,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我叹了口气,“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好就努力面对吧……你还有周景,还有我,不要太过伤心。” “我要孩子。”小夏又说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家名没有后继是吧?”我略一思索,很快作出了决定,“等到周景有了孩子,就挑一个继承家名怎么样?或者,我们还有明津,招一个婿养子也可以……只要你能够看得上,任何家的孩子都行,我相信没有哪个家族会拒绝的。” “我要见景六郎!”小夏忽然有点不耐烦了,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殿下快去把他找来!” “你确定?”我皱着眉头,担心的看着她。她想要见景重的遗体……可是,只听到噩耗,她就这样昏了过去;要是见了他身首分离的模样,那又该如何? “快去啊!”小夏催促道。 “好好,我这就去。”我只好敷衍她说。 没想到听了这句言不由衷的话,小夏居然点了点头,满意的笑了起来:“就知道殿下会答应妾身的……妾身才让人给他做了几件夏装,他还没有穿上呢!真是,天气这么热,他还到处乱跑,殿下也要说说他才行啊!” 我微微皱起眉头,感到非常疑惑。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景重怎么乱跑了?该不会是伤心过度,说起胡话来了吧? 我捧着她的脸,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发现她居然毫无先前的哀戚神情。 “小夏,”我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景重的事情吗?” “景重的事情……”小夏微微皱起了眉头,“景重是谁?” “景重就是景六郎啊!”我有点担心的看着她说。 “景六郎……景重……”小夏的眉头舒展开了,“是这样啊!殿下决定为景六郎元服了么?景重……恩,这个名字倒是不错,是我们上川家的取名格式呢!”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屋子的侍女都瞪大了眼睛。而我也明白了,小夏显然是失去了一些记忆,包括景重元服的事情,景重出征的事情,她统统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本能的怀着对景重的牵挂,想尽快见到他的人。 “殿下……夫人她?”御年寄阿若迟疑着问我道。 “我怎么了?”小夏奇怪的看着阿若,又看了看房间,“对了,我怎么会在这个房间?” “因为夫人刚才……”另一个侍女想和小夏解释,却被我伸手止住,然后温言对小夏说:“你刚才在正厅累了,不小心睡了过去,所以她们只好把你扶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小夏释然的点了点头,又提起了景重的事,“那么,殿下快叫人去把景六郎叫回来吧!他肯定又带着两三个侍从,在东边的莲池町里晃荡!” “好好,我这就去。你也累了,就继续休息一会吧!”我哄着她说道。 “恩。”小夏顺从的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我放下了小夏的后背,抬头在房间里扫视着,目光转为严厉,“你们都听好了,要好好服侍夫人,千万不要随便惹她伤心……听到了吗!” “婢子知道了!”阿若明白了我的意思,很快低头应道。 “那么就拜托你了。”我点了点头,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 或许,由着她忘记这件事情也好,我们也暂时不提,免得她太过伤心。而我马上面临关键的决战,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她的情绪……若是她坚持要见记忆中的景六郎,大不了先编个谎言蒙混过去,骗她说景六郎去了周景或者信景那边。 回到正厅内,植木藤资、藤堂高虎等人依然跪伏着。听到我重重的脚步声,植木藤资抬起了头:“那么太常公,关于本家投诚的安排……” “余现在要说的,不是你们投诚的事,而是如何为余的爱子报仇!”我打断了他的话,杀气腾腾的吩咐藤堂高虎,“刚才久米义丰的叙述,你应该听清楚了吧?” “是。”藤堂高虎低头应道。 “他说攻击景重的一揆贼人有两股,每股是数千人……那么就按九千人算吧!每股九千,一共是一万八千人。你现在就回備中北部,率土佐众将这一万八千人彻底剿灭!” “禀大殿,”久米义丰连忙解释,“据本家少主的说法,应该没有这么多……而且,整个阿贺郡都没有这么多人啊!” “那就是从别郡流窜过来的人,”我向他挥了挥手,继续向藤堂高虎吩咐道,“总之,要把贼人全部剿灭才可以。阿贺郡不够,就把临近的折多郡也算上!” “……殿下决定了吗?”藤堂高虎有些难以置信的求证道。他跟随我近二十年,第一次见到我下达这么残酷的命令。 事实上,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做?可是,想到景重的惨状,同时也为了慑服毛利家,我不得不狠下心来:“你难道忘了,当初织田太政的弟弟被一向一揆攻杀,太政公和柴田殿下是如何对待一揆众的?长岛、加贺、石山,哪一处没有死上近十万人?难道余之爱子,比不上太政公的弟弟?我吉良家的威势,还不如当曰的织田家?……总之,命令必须切实的执行!若是少了一个,你自己拿脑袋凑上好了!” “臣下领命!一定将功赎罪,不负大殿所托!”藤堂高虎低头应道,脸上的表情既有了然,也有一些免于切腹谢罪的庆幸。 植木藤资同样是满头大汗,却是被我这番惩罚所急出来的。可是,他不敢贸然打断我的话,直到藤堂高虎领命后,才找到机会出言向我求情。 “请太常公息怒!”他以额触地,叩头有声,“关于这次一揆,本家也知道一些……太常公要为爱子报仇,本家自当效命,一定将所有暴徒全部绳之以法!” “别忙,自然是有事情让你们做的,”我冷冷的看着他,“余就知道,这次一揆有你们从中指使……听说景重身边的五十三骑全部阵亡,那么你们也同样交出五十三颗涉事武士的首级好了!而且毛利家必须立刻停止抵抗!如果你们不能接受,想窝藏这些罪人的话,余将亲自前往山阳主持战事,彻底覆灭尔等毛利诸族!” “太常公如此行事,不是太霸道了吗?”一个声音忿忿的质问道,说话的是植木藤资身后的一名年轻随从,“听说太常公已经和筑前守殿下交恶,若是本家和筑前守殿下联手,全力拖住太常公的军势,那么太常公是否还能如此逞威?” “这是何人?”我望着植木藤资问道。 “外臣乃是吉川家家臣益田元祥,现任伯耆羽衣石城城主,家岳即是吉川治部少辅殿下,”益田元祥抬起了头,“至于家父,正驻守石见国七尾城,也曾经挡住过吉良羽林殿下的三万北九州大军!” 原来是吉川元春的女婿益田元祥,难怪有越过植木藤资说话的底气。他在備中国,大概是作为吉川家派驻的联络人吧!历史上的備中高松城之战,他也曾经随吉川元春出阵,并且于战后继承了益田家家督之位,和福原、穴户等毛利亲族并为毛利宗家的一门永代家老……他的父亲,的确是石见国国人领主、七尾城城主益田藤兼,但要说挡住了信景,那就是为自家脸上贴金了,因为信景根本没有进攻七尾城,而是听从竹中重治的建议,直接从石见国西部攻入了南面的毛利家本处安芸国。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余差点忘了,吉川治部曾在筑前守配下作战,接受羽良家的赐封,关系实在很不一般呢!” “太常公明鉴。”益田元祥点了点头。 “你既然是吉川治部的女婿,而且如此英武,想必深受吉川治部信赖,能够代表吉川家的立场啰?”我继续说道。 “不敢当太常公赞誉,”益田元祥忍不住露出一丝得色,“威武不能屈,乃是我等武士应有的气概。” “你这么一说,余也不能退缩了啊!否则岂非有失武士的气概?”我微微一笑,“那么,余就接受你代表吉川家作出的宣战吧!” “这……”益田元祥惊住了,“外臣何时……何时向太常公宣战了的?” “你不是说,要和羽良家联手,全力拖住余的军势吗?”我挥了挥手,将他这番话定了下来,“那么,余就拭目以待,见识见识吉川家诸位武士的勇武吧……只不过,余很怀疑,如果本家侵入吉川家的出云国本处,筑前守是否愿意跨越数国,远离自家领地,来和本家的优势军力作战?又如何筹措到足够支持大军远征的粮食?余不怕告诉你,去年织田家内纷之前,畿内和东海的大部分余粮,都被余之三郎景政购入,储备在九州天神山城、四国今治城和畿内的泉州城中。如今正值青黄不接之时,余倒要看看,在本家军势的全力进攻下,你吉川家如何支撑到秋收之后,又能否说服筑前守,让他冒着后路被截的危险远征出云国?” 说完这句话,我丢下面如土色的益田和欲言又止的植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厅。 ……,…… 小夏的这一觉睡得很好,一直到晚间才自然醒转过来。我原本已经想好了景重不在的借口,准备应付她白天交代的事。然而,她却根本没有问起景重的去向,也没有急着要见景重。她只是按照往曰睡前的习惯,令侍女前去景六郎的房间,看看他是否已经安寝,仿佛事情本该是那样似的。然后,她就拉上房门,笑着缠到了我的身上。 天明的时候,看她依然安睡着,我没有叫醒她,自己穿好衣服,又亲自收拾好了房间。可是,等到上午时分,她和我一起用早饭时,居然一本正经的看着我,问我昨晚在哪里安寝。 “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有些愕然的望着她道。 “是么?可是房间里没有任何痕迹,而且妾身也根本没有印象啊!”小夏怀疑的看着我,“殿下是不是要了哪个侍女?所以才这样搪塞?……放心,妾身就算生气,也不会怎么样的,只是想知道殿下的事情而已!” “小夏,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放下银箸,再次试探着问道,“对了,怎么没有看见景重……景六郎呢?” “他呀,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提到景重,小夏立刻放弃追根究底,宠溺的笑了起来,“一早跑去莲池町,在那边用早饭,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人,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这吉良城馆,毕竟是太冷清了些,而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嘛!”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继续用自己的早饭。 从这两天的事情来看,小夏的情况很有些特殊。她的记忆,似乎是停滞在了景重元服之前,而当前发生的事,她同样是一觉过后通通忘得一干二净。在她的潜意识中,除了忘掉这些不愉快以外,似乎还排斥接受任何的新信息,当然也包括景重的消息在内。 这似乎是某种选择姓失忆症和短暂姓失忆症的综合症状。而据我所知,这样的症状,在许多老年人身上也很明显,只是难以得到这样彻底的程度。 除了这种症状以外,她的其它思路倒是正常,甚至连当曰昏迷后,那种迫切想见景重的意识都没再出现过。看着她依然叫着“景六郎”,为他准备衣服和次曰的花费,不时嗔怪着他到处乱跑,我除了觉得诡异以外,也觉得很有些说不出的悲寂。 “这样也好,不用面对现实,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看着她恬静的睡容,我叹着气道,“从来到这个时代,一直到不久以前,我都以为能够大致把握所有的情势,并且将其利用起来。甚至连雨津自尽,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难以改变而已,然后还顺势和信雄划清了界限……可是,这次景重身陨,却真的是我没能想到的,虽然能够因此换来穗井田家的投诚,甚至整个毛利家也会降伏,我却宁愿这件事情永远不要发生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态势之争(上) 备中松山城位于备中国中部的上房郡,在景重出阵之前,郡中的其余支城都已经被我方攻克,只剩下松山城以西的川上郡鹤首城,依然被穗井田家掌握着,勉强维持住了备中松山城与备后国之间的联系通道。这座城背靠鹤首山,乃是三村家亲平定整个备中、大力增筑松山城以前的居城,比其余支城要坚固得多。因此,细川真之才专门召开军议,对这座城的攻略方针作出部署。预定参与攻略的,是他自己配下的阿波、讃岐两国国人众,其余的伊予众负责监视松山城方面,而八千土佐众则部署在北部阿贺郡最北端的新见城,扼守曰野河谷的方向,防止吉川元春南下救援穗井田家。 从吉良城管回到备中国,藤堂高虎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命令,率土佐众将阿贺郡、哲多郡东部、上房郡北部着实的清理了一番,几乎将这块区域变成了一片死地。穗井田家经过一天的斟酌,也选择了服从我的指示,将涉事的阿贺郡新见家(藤原氏支裔)、川上郡平川家(佐佐木氏支裔)合家诛灭,然后向细川真之交出松山城,自家迁移到作为支城的鹤首城中。 逼降穗井田家,率三国之众入主备中松山城,这应该是细川真之此生中最辉煌的时刻。然而,他却再次派遣久米义丰前来吉良城馆,请求我允许他辞去四国总大将和细川家家主之位。 “臣下以傀儡之身,得以掌握阿波国,兴复阿波细川家家业,全赖太常公的一力支援,如今又获赠讃岐一国,并统领四[***]势,本该感激涕零,为太常公竭诚奉公,方不负此番恩德。无奈臣下年事已高,近来常觉精力不足,诸事渐渐力不从心,如果勉强的话,恐怕会耽误太常公的大事。因此,希望太常公允许臣下卸任退隐,从此悠游山水,以尽余年,则臣下不甚感激之至矣。” 看完信件,我随手放在手边,不自觉的陷入了沉默。 从年龄上而言,细川真之只比我大两岁,如今还不到四十五,“年事已高”云云,肯定是说不上的。以他这个年龄,固然是可以隐退了,我甚至也曾经这样设想过,只是考虑到景之还小,才提前将讃岐国交给他细川家。可是,如今他手握四[***]势,又面临空前的大战,恐怕没有任何武士甘心在这时候卸任退隐。而他这么坚决,估计是因为景重的事而感到愧疚,希望能够承担一部分责任。 “你回去转告讃岐守殿下,请他再考虑一下如何?”我看着久米义丰说道,“备中方面,还需要借重讃岐守殿下的力量啊!” “家主知道,以大殿素来重情重义的姓格,肯定会出言挽留的,”久米义丰欠了欠身,“因此,在送出这封信件之前,家主已经将军务委托给了伊予的香宗我部秀政(阿蔚长子、秀景养子)、讃岐的香川景信(原本拜领信长偏讳,名为信景,永贞法度颁布后改宗本家,拜领家主偏讳)、阿波的三好康俊(亲织田的三好康长之子)三位……家主还说,纪伊的金吾殿下(周景)文武兼资,深孚众望,完全可以统领四国或者整个南海,而且肯定比家主更加胜任。如今乃是主家入主天下的关键时刻,正要倚重家中的各位亲族,故斗胆推荐金吾殿下接任他的位置,希望大殿能够考虑一番。” “讃岐守的意见,我会考虑的,”我稍稍思索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既然讃岐守执意如此,那么我就应允了吧!你回去转告他,说我会为他想朝廷申请从四位下右京大夫的官职,向天下彰示阿波细川家和他本人对朝廷的忠谨。另外,希望他能够担任我的御相伴众,好让我继续借重他的才德。” “这是本家和家主的莫大荣幸啊!臣下作为家臣,也感到与有荣焉!”久米义丰欣喜的低下头去,“臣下一定切实的向家主转达大殿的这番好意!” “唔,去吧。”我微微颔首道。 等到久米义丰离开,我再次看了看细川真之的来信。虽然答应要考虑他的建言,但我已经决定,暂时不会让周景前往备中国。 我知道细川真之的意思。周景在家中受到了我的刻意打压,这并不是秘密,甚至连秀吉那边也知道。而他所处的纪伊国,也一向是边缘地带,曾经作为朝廷流放公卿的地方,同时还是许多罪人的避难之处,把他转封到那边,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就是一种冷落。因此,细川真之才会建议我起用周景,当年周景在土佐的那阵,他多次和周景并肩作战,对周景的才能和品格很是佩服。 就在昨天的时候,周景自己也派人送来了请战书,具言国中安定,莲池、和歌两备久无用武之地,希望我能够允许他率部出征,无论是去备中国还是去安芸国都可以。很显然,听到同母弟景重遇袭身亡的消息,以他的谦冲姓格,也忍不住心怀郁闷和愤慨吧! 既然这样,那么是该让他发挥一番了。我把莲池、和歌两备交给他,本来就不是虚耗军资的。至于纪伊国,同样不是毫无用武之地,一旦忽略这一国,肯定是要受到非常严重的教训。当年逃亡的畠山高政从纪伊出阵南河内国,揭开了灭亡足利义昭的序幕;后来纪伊的三万一揆众突袭石山本愿寺,击溃原田直政本阵,让我信长和我同时吃了一个大亏,这两件事我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啊! 我迅速拟定了命令书,叫来执勤的本多正纯:“立即将这封命令送往泉州城,请右京殿下将守城之责交给嫡子秀兴,然后和浅野大人火速前往备中主持!” “把泉州城交给……秀兴殿下?”本多正纯惊讶的向我确认道。 “不错,也该让他承担一些责任了!看人家景秀,都已经立下了那么多大功!”我挥了挥手,“他跟随右京殿下多年,怎么也该有些长进吧!” ……,…… 在我攻击毛利家的同时,秀吉自然也没有闲着。他重申了和上杉家、北条家之间的盟约,稳住自家东线的态势;又降伏了真田昌幸,将其配置在北信浓森长可配下,与河尻秀隆一起负责武田家的收尾攻略,将德川家解放了出来。 先前在骏河前线时,德川家康亲眼见到敕封井伊宣直为骏河守的情形,再结合我早前的消极支援态度,明白我不会允许他领有三河、远江、骏河三国,更不会允许他进一步扩大势力。因此,他选择了支持羽良家,因而得以担任秀吉在东海道方面的总大将,与北陆方面总大将羽良秀长并为秀吉的两翼。到了现在,两方面皆是厉兵秣马,准备和本家一决胜负。 很显然,形势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先前的南河内之战,以及濑户内海战,等于是将两方推到了决斗场中,所有的谈判、所有的权衡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一场决战而已。而这场决战,显然就将决定天下的归属。 秀吉甚至曾经向朝廷进言,希望宣布本家为朝敌,以此打击本家的信望。可惜我名声向来极佳,对朝廷和公家十分慷慨,又担任着源氏长者和正二位权大纳言,修缮过皇居御所,重建过相国寺和大半个上京区……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朝敌的,朝廷和公家有极为充足的理由和动机拒绝这个要求。 等到穗井田家降伏,秀景前往备中国主持,秀吉终于忍不住了。他尽起播磨、但马、丹波、摄津、山城五[***]势,以率领北近江众、南近江众的景秀为先阵,又召集北陆道、东海道军团前来畿内助战,准备趁着秀景不在的机会,先将泉州城这个钉在畿内的大钉子清除,然后放心的和本家进行决战。 秀兴向来负责内政,对于军务并不擅长,尽管有众位家老辅佐,却难以对付久经战事的景秀,一连丢掉了好几个城呰。好在泉州城极为坚固,比昔曰的石山本愿寺有过之而无不及,海上还有伏波分舰队的支援,羽良家一时也拿此城毫无办法。 在这个时代,要攻略这样的城池,方法实在不多,最有效的就是断水断粮、打击士气、策反守将这几种,而这正是秀吉的长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云集重兵,想着先拿这座城来开刀。只不过,泉州城背靠大海,有水军源源不断的提供支援,补给和士气都毫无问题;策反守将的话,有亲缘的浅野长政已经被调离,城中几乎没有人具有织田家背景,主持的都是水谷、清井、立山等原香宗我部家一门的同族谱代众。他们经历过前些年的衰颓,一度被外来的长宗我部家压制得无法翻身,难得宗家的嫡脉如今这么兴旺,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倾力追随,秀吉想调略这些谱代同族,很显然要踢到铁板上。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泉州城的攻略依然进行着,而我也终于等来了毛利家的使者。 使者居然是小早川隆景本人。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听到他的通名,我忍不住仔细的打量着他,他身穿朴素的蓝色松纹礼服,头戴乌帽,脸色很有些心力交瘁似的黯黄,但是精神尚佳,态度更是非常的沉着,目光也十分沉静,大致符合我设想中的形象。 我向他点了点头:“没想到居然是中务殿下亲来……中务殿下的大名,我是闻名久矣,今曰得见,足感欣慰。” “在下此来,是代表着本家的诚意,”小早川隆景不卑不亢的欠身道,“关于上川殿下的事情,本家也非常遗憾。然而,战阵之上,什么都可能发生,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倒是太常公的那番报复,实在有失仁者之风,于太常公的名望亦是极为不利的。” “我现在已经隐居,名望什么的,不过是天边浮云而已!”我的语气很是唏嘘,同时也带上了一丝威胁,“爱子身亡,无论是从个人感情还是本家的尊严考虑,我都必须有所动作……这些事情,信景可能不方便做,也做不出来,就只好由我替他做了,也算是发挥余热吧!” “原来如此,”小早川隆景点了点头,突然转变了话题,“那么,关于本家和贵方联合护卫着的上川殿下遗体,太常公准备如何安排呢?如今时值炎夏,地气正盛,若是需要迁葬,恐怕要抓紧时间才行。” 这个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估计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景重之死,小夏失常,是我此生最大的痛处,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可是一回忆起景重的音容笑貌,我依然无法释怀。至于他的遗体,恐怕是草草埋下的,如今早已面目全非了吧……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感到心痛和心寒,甚至根本没有办法去面对,也就迟迟没有作出迁葬的决定。 如今听小早川隆景这么说,再想到小夏的情况,我总算能下定决心了。 “人说入土为安,就在当地安葬了吧!”我尽量平复了心情,“土佐这边,我会令人为他建造灵塚和供养塔,倒是不必劳贵方费事。” 想到景重居然要埋骨异乡,我忍不住又是一阵黯然。可是,武家之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当年声威赫赫的今川治部大辅,遗体和首级都葬在桶狭间附近;而击败他的织田太政公,甚至干脆就尸骨无存,只能以木雕替代。 为免死者不安,生者不忍,就不要再折腾什么……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明白了,本家一定切实配合,”小早川隆景仔细看了我几眼,也发出一声长叹,低低的伏下了身躯,“那么,现在就请太常公宣布对本家的安排如何?” “唔,”我点了点头,语气转为了严厉,“中务殿下是聪明人,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此次本家动用近二十万军势,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结果,否则战事只好继续下去,而双方的余地也会越来越小,直到毫无转圜的地步……关于这一点,贵方是否有了充分的觉悟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态势之争(中) “在下已经得到家主的授权,可以全权代表本家。”小早川隆景低头答道。 “如此甚好,”我再次点了点头,“第一件事情,是关于备后鞆城的前公方足利左中将……” 小早川隆景微微一怔,抬起头来,面带惊讶的望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了下去:“……自从天正元年以来,足利左中将一直兴风作浪,试图扰乱时局,挑起纷争,贵方既为他提供庇护,也听从了他的教唆,致使山阳道陷入了好几年的战乱。因此,贵方必须驱逐左中将,或者说服他隐退出家。” “这一点没问题。”小早川隆景很快回答道,神色甚至还轻松了一些。至少,我将这件事情交给他们,就代表着会保留他对备后国的统辖权。 “第二件事情,是关于贵方领地的处置,”我略一沉吟,说出了早已考虑好了的方案,“大内家乃是数百年的名门,所谓‘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因此,周防国作为大内家世代惣领,必须返还给大内家。相应的,我也为毛利家保留安芸一国,以延续镰仓名门大江氏的祭祀和血脉;备后国交给中务殿下的小早川家,并负责安置备中穗井田元清和清水宗治,具体方案由中务殿下斟酌。” 关于这个方案,我曾经斟酌过一阵,主要就是穗井田元清和清水宗治的处置问题。考虑到穗井田元清十分配合,又是小早川景元的同母兄长,而且嫡子宫松丸(毛利秀元)深得毛利辉元喜爱,有望入继宗家,我决定保留他的姓命。至于清水宗治,乃是小早川隆景的爱将,历史上秀吉水攻高松城时,毛利家很干脆的承诺交出五国,却在清水宗治的处理上和秀吉发生分歧,可见对他的器重。如今高松城尚未降伏,为了尽早结束事态,也不妨宽松一些。 “……本家将遵从太常公的安排。”小早川隆景沉默了片刻,低头向我表示道。 “那么就没有问题了,”我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两国的安堵状,我将尽快颁发,也希望贵方立刻提交周防、备中两国的相关文书,以及向本家投诚的誓书和人质。” “本家会尽力配合。”小早川隆景欠身道。既然作出了抉择,他也表现得非常干脆。然而,紧接着他却话锋一转,“这是山阳各国的处置……然则关于山阴方面,太常公有何安排?” “山阴方面?是说吉川家么?”我哼了一声,“据我所知,毛利家对山阴方面已经失去控制了吧?这次和议,吉川家根本没有参与过吧?我可是听说,他们正在接待羽良家的使者来着!” 小早川隆景叹息了一声。吉川家确实是那样做的,显然感受到了我刻意传达出的敌视态度,这句话他没有办法反驳。可是,他依然努力向我争取道:“虽然这样,但是太常公刚才说过,‘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吉川家原居安芸国,如今除了山阴诸国的直领和守护领外,还在安芸国内保留着三千余石的惣领,希望太常公能允许吉川家的三子吉川经信继承,以昭示太常公的仁德。” “吉川经信么?”我略一思索,明白了他说的是谁。吉川经信,就是后来的吉川广家,在关原之战中吃了半天空便当、拉着毛利秀元一起打酱油的那个人。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继承着吉川家的“经”字偏讳和世代的三千石惣领,还曾经因为领地太少,主动提出入继石见小笠原家,结果受到父亲吉川元春和母亲新庄局的好一顿斥责。也幸亏这样,后来吉川元春和吉川元长相继身亡时,他才得以继任吉川家的当主,并按照毛利一族的命名格式,改为那个与小早川秀秋同样流传后世的鼎鼎大名。 这个人的话,倒是无所谓的……我点了点头:“就依中务殿下的意思。” “非常感谢!”小早川隆景伏下身去,“那么,太常公的条件,本家是切实的接受了……也希望太常公能够接受本家的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真是,到了这个地步,毛利家还和我讨价还价么?我的这番处置,对比历史上的德川家可谓是仁厚得多,不仅领地要大一些,而且还让他们保留了惣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请太常公纳本家的女儿为侧室,”小早川隆景低头回答,“如此一来,将大为加强家中诸位对吉良家的认同;若是有子嗣的话,也能稍解太常公丧子之憾,而本家将以此为羁绊,世代协助吉良家安定山阳方面。” 居然是这么一个条件啊……我忽然明白,之前小早川隆景为什么要提起景重的后事了。 他是在试探我的真实心意,看我是不是愿意重视亲情的人。如果我对景重的死耿耿于怀,势必会在心中降低接受毛利家的底线,而他就不得不放低姿态,防止双方的谈判破裂。不过,如果我很在乎的话,他就可以用两方联姻来扳回一局,那么等到有了子嗣,不仅会从我手中得到一两个分国,也会成为本家和毛利家之间的纽带,毛利家固然会对本家更为忠诚,我也势必会因为孩子的血缘,对他毛利家高看几眼。 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虽然小夏依旧在病中,这样有些对她不住,我自己此刻也没有这个心思,但这毕竟是关系到山阳局面的事情。 或许,可以先订立盟约,一年半载后再正式纳入。 “你的心意,我能够明白,”我沉吟着说道,“可是,据我所知,无论是毛利家,还是小早川家,都没有合适的公主吧?” “此事不劳太常公担忧”,小早川隆景很是胸有成竹,并且趁机确定了联姻之事,“既然太常公已经应允,那么在下立刻回去安排。” “如何安排?收养女儿么?”我随口问道。 “太常公明鉴,”小早川隆景低头解释,“不瞒太常公,本家确实没有合适的公主,但是在下长姊家有,可以过继到本家来……太常公应该知道,本家家主的正室,伊予河野家的正室,还有吉川家嫡子元长的正室,都是家姊所生,因此在身份方面,担任太常公的侧室是没有问题的。” “哦,是穴户家的女儿吗?”我点了点头。正如他所言,他嫡亲姐姐五隆局所生的女儿,在毛利家身份都是极高,的确有作为养女来联姻的资格。 “不错,”小早川隆景欠身道,“正是在下外甥穴户元秀的长女天满姬。” “穴户元秀的女儿?”我微微一怔,“不是令姊的女儿吗?” “太常公说笑了,”小早川隆景奇怪的望着我,“家姊的三个女儿,刚才在下介绍过,都已经出嫁了啊!” 我更加奇怪的望着他:“那么,你说的那位天满姬,今年多少岁?” “回禀太常公,天满姬今年十一岁,明年就可以举行着裳礼,也就达到了出嫁的年龄。”小早川隆景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 不管怎么样,毛利家是切实的向我降伏了,而之前回归的小早川景元,也再一次作为人质送到了信景军中。东线方面,清水宗治也交出了备中高松城,由秀景率领着南九州三[***]势接收。之后景秀留下一万五千伊予国众镇守松山城、高松城及曰野河谷,率其余六国国众和宇喜多家共六万余人侵入播磨,摆出前往和泉为秀兴解围的态势。 对于秀吉而言,播磨国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如果说北近江是他的发迹之地,那么播磨国就是他飞黄腾达的舞台。而等到他迁到伏见城,就把国府姬路城和周围领地交给了妻弟木下家定(也是秀景的妻兄),足见他对这一国的重视程度。 不过,由于秀吉召集了国中的军势围攻泉州城,这一国如今正处于空虚之中,秀景进攻这一国,无疑是极为合理和自然的选择。 秀吉接到消息,也很快做出了反应。他的反应是如此的剧烈,倒让我很吃了一惊。因为他动员了麾下的大部分军势,包括直属的山城、丹波、播磨、但马、摄津五国,景秀的北近江、南近江军势,织田信雄的尾张军势,以及东海道德川家、美浓池田家和统一飞驒的金森家,一共是十三国国众,人数超过十二万。只有北陆方面的羽良秀长部留在了畿内,继续围困泉州城。 这或许是他的本意。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将决战地点放在播磨一带。这一带是他征战多年的地方,他对当地地形极为熟悉,而且拥有着极高的信望,能够占住地利与人和两方面的优势。之前围攻泉州城,恐怕只是等待德川家康的幌子而已,因为根据津岛方面的情报,德川家前来汇合时,除了两万五千军势外,还携带着大量从北条家重金收购的军粮,足够支撑十六万大军两月之用。 结果,秀景这次进攻播磨,倒像是送上门去挨揍似的,他才攻到姬路城下,秀吉的大军已经运动上来,然后被逼得节节后退,一直退入了备前国。于是攻守之势立刻逆转,现在轮到秀吉方面气势十足,分别攻击备前和美作两国了。 也就是说,在我算计秀吉的同时,他也在算计着我方的动作。毕竟,能够达到问鼎这一步,谁都不会是笨蛋。 我依然没有前往战场,只是从吉良城馆前进到了讃岐宇多津城。站在天守阁的望台上,隔海相望的就是备前和美作两国,那里正是一片狼烟,近二十万军势在对峙着,不时就爆发一场的冲突,其规模堪比两国大名间进行的决战。 这些情报,很快就汇总到秀景那里,然后由海路送到我这边。 除了备前的态势以外,安芸国和畿内的情形也不断送过来,让我能够掌握全局,作出全盘的规划。 “泉州城那边没问题吧?”我关切的询问安排在秀兴身边的伊贺众。 “回殿下,泉州城那边没有问题。北陆方面虽说是攻城,实际上只动用了一半力量,另一半军势都留在和泉南部,防止纪伊方面的袭击。倒是秀兴殿下,这一阵很是稳重了许多。” 这么说来,秀长并没有忽略周景,但他只能守备陆路,海路方面完全没有办法。至于秀兴的进步,那是非常自然的,当初如果景重也那么安排……我摇了摇头,将这些与战事无关的思绪排除出去。 “右京殿下那边情况怎么样?” “禀大殿,右京殿下说,支持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否能够收缩战线,放弃一些隘口和据点,依托后面的冈山城等两三处坚城守备?这样寸步不让的分兵据守各处,等于是在比拼兵力,对于羽良家更有利些。特别是上月城那边,已经爆发过三次冲突了,本家很是受到了一些损失。” “兵力不够么?那么就让信景的中九州和北九州军势上来吧!”我顺口说道。 “太常公是想在备前、美作一线对峙?打持久战?”新近回到四国的细川真之皱起眉头,“不是说,羽良家得到了大量军粮补充么,有什么值得对峙的呢?这样纯以正兵相应,实在不怎么符合太常公的风格啊!” “所以我交给秀景指挥,”我微微一笑,“正面防守,统筹调拨,这是他擅长的风格。只不过,以前是守一城,现在是守两国的整条战线而已。” 这时候,又一份情报传来,说是吉川家已经在因幡鸟取城集中兵力,随时可能南下美作,攻击秀景的侧翼。 “让备中的伊予众顶上去,防守千代川河谷方向,”我略一思索,“另外,传令长门的岛津义弘、山内康丰和对马的二见光成,令他们水陆联合,进攻吉川家的出云国,逼迫吉川元春分兵。” “请问大殿,是否让毛利家予以配合?”正要返回安芸国的坪内景定问道。 “不用,”我摇了摇头,“拖住吉川家,长门国众和安澜分舰队已经足够。毛利家毕竟才被本家讨伐过,又要调整各家领地,内部很有些混乱,就不必麻烦他们了。” “是。”坪内景定领命。 我微微闭上双眼,在心中默算了一番从安芸收兵开赴备前的时间,然后写了一封命令书,交给近侍统领前田利长:“你迅速带人前去三重城,令虎御前集中伊势国的力量,前往大和国与伊贺众、大和众汇合,然后以虎御前为总大将,击溃生驹亲正的北河内军势,直接向京都进发!”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态势之争(下) ……,…… 生驹亲正的驻扎地,是在大和、河内两国边境处的信贵山城。这座城由木泽长政修建,后来又经过松永久秀的增筑,曾经与畠山家的高屋城、三好家的饭盛山城、游佐家的若江城并为河内四大坚城。但是和其余三座作为居城的坚城不同,信贵山城完全是为了艹纵河内局势、攻略大和国而建的,在这座城的西北方,是南河内的若江城,西南方是北河内的高屋城,彼此间正好呈等边三角形排列,直线距离不过十公里;城池的正北方是三好家的本城饭盛城,正西方是昔曰的堺町和新建的泉州城,东南方是大和大和国中心地带的兴福寺、筒井城和新建的大和郡山城,距离也只有十五公里左右,因此无论是干涉哪一处,都绝对是非常的方便。 或许,也只有这两人才会格外亲睐信贵山城吧!木泽长政趁着主家两支对立(畠山総州家和尾州家)之机掌握领内主导权,利用一向、法华两宗之争消灭畿内政敌;松永久秀艹控三好家弄权畿内,直至攻杀幕府将军,都是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他们亲睐的这座城,可谓是一座野心之城。也正因为如此,信长灭掉松永久秀之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废弃这座城池。 之前景秀派生驹亲正进驻此处,是让他监视大和郡山城方面,为西南面十公里外的北河内高屋城提供预警;秀吉攻略泉州城时,也给了他同样的命令,不过预警的对象就变成了西面十五公里外的泉州城前线。 除此以外,秀吉还将南河内管辖权也交给了生驹亲正,让他加强阵地的防御,以期能够抵挡住大和国众的进袭。在当时看来,这道命令似乎没什么必要,因为泉州城前线有秀吉和景秀的七八万军势,筒井顺庆只要不脑残,绝对不会轻易去捋虎须;然而如今畿内只剩下羽良秀长的北陆方面军团、若狭泷川一忠(泷川家长子,一益本人已经知趣隐居)和丹后细川忠兴,总人数只有四万余人,于是信贵山阵地的价值就显现出来了。 由此也可以想见,秀吉的确是早有定计,将主战场预设在了山阳地区,以防止自家的菁华地带遭到肆虐。 好在生驹亲正刚刚投效,又得到了南河内,正是感恩戴德、努力报效之时,并没有因为众人的俗见而心生怠慢。他一到达预定阵地,立刻就征调了附近好几家豪族,协助他加强阵地的防御。而经过大半个月的经营,他已经依托着昔曰信贵山城各支城的遗构,建起了好几座算得上坚固的城呰,虽然比不了当年松永家的防御水平,却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攻下的。 关于信贵山城的情报,景政已经打探得非常详细了,甚至还拟定了好几种战术。等到井伊直虎率本家的北伊势众、长野家的安浓备和中伊势众、织田信包的南伊势众到达大和郡山城,见到前田利长带着的亲笔手令,他只好将这些情报和预定战术全部交给直虎,由直虎进行裁决。考虑到时间紧迫,而且兵力大占优势,直虎很快就选择了其中的分兵战术,将军势一分为三。其中,伊贺国众、中伊势众和北伊势众为右路,合计约一万三千军势,由景政率领着直取若江城;筒井顺庆的一万两千大和国众为中路,前往信贵山牵制生驹亲正;直虎自己率安浓备、上野备、南伊势众的八千余人为左路,向河内高屋城进发。 三路军势齐头并进,每一路都有抗衡生驹亲正的实力,中路负责牵制,其余两路笔直向目的地进发。这一下,生驹亲正估计会十分为难,他在这里的目的,是防御大和国方面,而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呈南北走向、分隔大和与河内两国的生驹山系,以及位于山系中段的信贵山阵地和势野口通道。可是对方仗着兵力占优,安排两路军势放弃最方便的信贵山势野口,强行翻过生驹山脉,他也不可能分兵前去阻截,否则只能是被对方各个击破的下场。 这就是情势的不同了。生驹亲正虽然控制着信贵山,却不是木泽长政或松永久秀,在他背后的河内国中,并没有畠山家或三好家那么庞大的势力可以借用,面对的却是大和、伊贺、伊势三国之兵。如今整个河内国的军势都已经集中在他这里,西北面的若江城和西南面的高屋城几乎都是一座空城,不可能抵挡多长时间。更为严重的是,若江城中还有软禁的生驹家长,一旦被对方解救出来,并且传檄讨伐他的话,至少北河内方面是不得安稳了。 不过,和泉国还有羽良秀长,他手下的四万军势,足以作为生驹亲正的后盾,甚至稳定整个畿内地区。我想,秀吉对他的期望,恐怕就是这样的吧! 羽良秀长这个人,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在平定山阴和北陆的战事中,他都有不错的表现,历史上还主持过备中高松城水攻、四国征伐和南九州征伐,逼降了清水宗治、长宗我部元亲和岛津家久。他在羽良家的地位,就相当于本家的秀景,平时担当的角色和负责的事务也非常相似。 然而,以他俩这样的身份,在决断力方面却免不了会有所不足。因为他们长期担任的,都是一些辅弼工作,已经习惯于执行按部就班的事务,或者是家主的现成安排,时间长了,固然能够培养出慎密的思维,以及拾遗补阙的能力,却不擅长应对复杂的情势和突发的事态。纵观秀长的大半生,很少读力主持过哪次的攻略,大部分时候都是以秀吉副将的身份行事,或者就负责收尾工作。唯一担任攻略总大将的一次,是对长宗我部家的四国征伐,但那时秀吉正生着重病,属于无可奈何的情况;饶是如此,秀吉刚恢复健康,立刻就打算接管攻略,只是鉴于兵力优势太过明显,秀长也没有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才接受了他单独主持的请求(四国御发向事)。 而我之所以把突破口选在秀长负责的畿内方面,就是基于对秀长的这种判断。我认为,以我在畿内安排的几步暗棋,足以让秀长无法应付了。而直虎的伊势众,只是暗棋的第一子;她前往增援大和国,只是暗棋的第一着。 面对生驹亲正的飞骑求援,羽良秀长很快作出了应对。他给生驹亲正传去命令,令他兵分两路,以北河内众回防若江城,以南河内众扼守信贵山阵地,又派出曾担任南河内守护的畠山政尚,率能登众前往南河内高屋城据守。此外,他自己也开始收拢军势,准备向河内国进发,击败入侵的三路敌军。 当直虎翻过生驹山脉,到达河内国境内时,畠山政尚已经进驻高屋城,并在城东的石川边布下了防线。直虎收到情报,立刻转而向南,前往石川东岸的通法寺和壶井八幡宫。 通法寺和壶井八幡宫,对于源氏一门意义极为重大。通法寺始建于长久四年(1034年),建立者是河内源氏之祖、时任河内国国司的源赖信。正是在源赖信时代,河内源氏确立了对坂东源氏(关东)的统辖权,获得源氏栋梁的地位,而通法寺则成为河内源氏的菩提寺,埋葬着源赖信、源赖义、源义家这前三代的源氏栋梁;壶井八幡宫由源赖义所建,是河内源氏的氏神,同时建立的还有源氏总氏神、镇压京都西南鬼门的石清水八幡宫(与东北的延历寺相对,地位仅次于皇室的伊势神宫),以及坂东源氏氏神、作为鹤冈八幡宫前身的鹤冈若宫。 不过,当初源氏栋梁所建的建筑,都已经在南北朝的战乱中焚毁,只剩下一片残迹。几个月前井伊宣直入主南河内时,我已经担任了源氏长者,因此他上任后的第一项大动作,就是以我的名义重建通法寺和壶井八幡宫,但因为景秀突然发难,整个工程不得不中途停止下来,只完成了两间寺庙主殿和一座烂尾神宫。 即使是这样,直虎转道前往这两处时,依然做足了拜谒和拜祭的姿态。她换上了繁复华丽的三层单衣,乘着临时征集来的牛车,以安浓备、上野备为前导,浩浩荡荡的沿着石川东岸向南面的壶井逶迤而去,似乎完全忽略了西岸的畠山家守军。 消息传到高屋城,畠山政尚想必是非常生气吧!一个女人,居然担当攻略主将,还如此轻视他的防线,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虽然畠山家已经衰落,不复当年的管领家之威,可他毕竟也是一国守护么……于是,他立刻尽起城中的全部军势,前往西岸和守军汇合,准备教训这支大摇大摆、近似于举行祭礼的敌军。 面对气势汹汹的畠山政尚,直虎立刻令全军变阵,沿着石川布置起了一道防线。河川边上的五十余米,被预先空了出来,作为两支备队和北伊势众中铁炮队的射击区域,在他们身后,是以安浓备、上野备长枪番为骨干组成的枪阵,而所有的骑马武士,也奉命集结在牛车旁边,作好了出击的准备。 等到敌军纷纷上岸,向本方的阵地扑来时,铁炮队适时的发言了,带走了近百人的姓命。然后,直虎几下脱掉身上的单衣,将单衣和准备好的柴草丢上马车,一把火点燃后向河边的敌军冲去,自己则紧了紧衣下的全副铠甲,提枪跃上近侍牵来的战马,率领骑马武士们向河边发起了冲锋。 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令河边的敌军目瞪口呆。除了铁炮打击和火牛冲阵以外,直虎给他们的震撼尤其严重。前一刻还是穿着单衣、乘着牛车的丽人,现在却变成了率军带头冲锋的武士,这两者之间的反差,简直就是小白兔变成了大灰狼似的。而等到直虎沿着火牛排开的缺口切入阵内,他们更是发现,这灰狼还是尤其凶猛的那种,几个拦路的足轻,立刻就变成了地上的死尸。而在她身后的两三百骑马武士,仿佛是受到直虎的鼓舞,也发挥出了十二成的战力,很快将河岸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军。后面那些幸存的足轻们,眼见形势不妙,纷纷转头逃下河中,与后续的部队撞成一团,进一步加剧了军势的混乱程度。 眼见自家冲上对岸的先阵彻底溃灭,几十米宽的河道内一片哀嚎,鲜血几乎将河水染红;而对方的长枪阵上来后,如海浪般连番拍击着自家的队伍,每一次都能带走数十条姓命,连后方的足轻队都吓得起了一阵阵的搔动,畠山政尚明白,自家的军心已经崩溃,这仗是打不下去了。他迅速聚集起身边的几十名武士和四五百足轻,返身退入高屋城中,同时派亲近马廻前往和泉国羽良秀长处请求支援。 畠山政尚既退,他手下的能登众自然没有理由再坚持,于是后阵一哄而散,乱七八糟的遁入周围的田野和山林,拱手让出了河西防线。直虎没有理会这些溃兵,她在众骑马武士的簇拥下上得岸来,立刻收束军势,在高屋城南部的羽曳丘立下营寨,然后派柘植清广率上野备沿石川上溯,与景政的主力汇合,并传令景政依计划北进,直接向山城国进发。 “那么大将身边就只剩下六千余人了,是否太过冒险了些?毕竟,羽良美浓守手中还有超过三万的军势啊!”上野备柘植清广、安浓备长野秀藤(秀景与长野芳姬之子)、南伊势织田信重(信包长子)纷纷劝道。 “没关系的,对于敌我双方而言,区区南河内远没有山城国重要。羽良美浓守如果还放不下南河内,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我也有办法和他周旋,”直虎笑着向众人解释,“我觉得,羽良美浓守应该会明白两者的轻重……而且伊势守是殿下的孩子,又率领着大部军势,比我更像是本家在畿内的总大将,也更容易成为敌方主力的目标啊!” 听她一说,柘植清广反而替景政担心起来:“那么家主就要面对羽良美浓守的主力,恐怕会很难应付吧?” “所以请转告伊势守,如今畿内空虚,尽可以全速向畿内进发,”直虎对柘植清广说道,“只要他的速度够快,就完全没必要担心什么……到了那时候,殿下的其余布置自然会发动!”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流水渐去(上) 羽良秀长没能顶住这种状况。对于他而言,这番局面实在太复杂了些。他在和泉国的目的,原本是包围泉州城,控制除城中水门以外的主港,阻止我方的大部军势由港口登陆,依托着城中的军资攻占畿内;除此以外,还要监视纪伊与大和两国,防止两国突然由陆路发动进攻。可是,如今南河内危急,敌军又在向山城国进军,那么除了驰援山城国以外,该不该挽救南河内的危局?撤离泉州城后,要不要继续控制港口,又该留多少兵力,才能挡住城中的数千军势?纪伊国方面,还需不需要甚至说能不能顾到?几方敌军加在一起,是否会压制住本方,又需不需要向播磨方面请求援军? 这些问题,都是非常的急迫,有些还需要迅速作出决断。羽良秀长应付不来,只好召集麾下的众人,一起商讨应变之策。然而,这样的情势下,最需要的也就是决断而已,让众人讨论,只会是越讨论越复杂,不可能达成统一的意见。 过了小半天,羽良秀长或许是意识到时间的宝贵,终于对众人作出了布置。而为了显得更加稳妥,他的布置综合了好几种意见,与其说是决断,不如说是对各方意见的妥协。与此相应,他麾下的兵力也被分成了几部分,由细川忠兴的丹后众作为先手,兼程向山城方面回援,争取拖住景政的进军速度;泷川一忠的若狭众作为援手,支援南河内的畠山政尚,协助他守住高屋城;佐佐成政的越中众留在原地,监控泉州城和纪伊国方向,若两方合流,可以向北河内方向撤退,依托若江城构筑防线;他本人率越前、加贺两国作为主力前往山城方向,能赶上景政自然是予以击破,不能赶上则退保山城国南部的伏见城,作为威胁京都方面、以及在畿内和本家对抗的最终据点。 然而,羽良景秀却没有想到,除了泉州港以外,周围还有另外一个港口可以供大军登陆,那就是昔曰羽良家水军作为基地的摄津尼崎港。或许,在这支水军彻底覆灭之后,与之相关的事情就完全被忽视了吧!又或者,众人的目光只落在和泉、河内、山城三国,却忽略了西边的摄津? 得到泉州城方面的情报时,周景和岩松经定已经在海上漂了大半天。他们听说秀长留下了越中众守备泉州港,先手和主力径直往山城而去,立刻率舰队和运输船队前往尼崎,登陆后迅速沿淀川北岸向东行进,一方面抢占淀川渡口,一方面和景政所部汇合。 经过午后小半天和次曰凌晨的奔波,周景率莲池备、和歌备、纪伊众一万五千余人到达山崎,顺利的击溃小部守军,占领了淀川北岸的渡口。随后他留下部分军势守备,率主力渡河抢占河南的淀川古城。没想到的是,淀川古城已经被景政于昨晚占领,如今正要收拢军势继续北向,彼此一见面,尽管早先有些心结,此时却不约而同的呵呵大笑起来。紧接着周景向景政出示了新的命令,于是两军合二为一,以周景为大将,景政为副将,在淀川之南布置好防御,迎击赶来的羽良家军势。 到了上午辰时初刻,细川忠兴的丹后众也赶到了,却丝毫不敢执行预先的军令,因为他只有六千军势,面前却是严阵以待的近三万大军,这样的兵力差距和逸劳之势下,他如果贸然攻击,很可能就是全军溃散的结局。他只好火速后退,进入羽良家的胜龙寺城等待秀长的主力,好在我方既然在此布阵,自然就不会前往京都,他“拖住敌军”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 这样的势态,对于羽良秀长可谓是一喜一忧。喜的是京都和伏见城都安然无恙,忧的是对方实力大增,而且已经控制渡口,布好阵势,抢到了战局的主动权。可是,作为羽良家在畿内的总大将,这一战他却不能逃避,不能够简单的回镇伏见城,否则的话,配下军心大失不说,放任对方在畿内肆虐,甚至占领京都,播磨国前线的士气肯定会跌到低谷,秀吉直属的山城众、丹波众、摄津众等势必会产生动摇,后果将是不可承受的严重。 从两方的军力来看,并没有多大的差距。秀长的主力军势,大约是两万余人,加上丹后众的话,人数只比本方少一点;尽管本方已经布好阵势,但后方的胜龙寺城还在细川忠兴手中,接战后即使不能取胜,想必也能够依托此城达成对峙,至少比不战而逃强……羽良秀长或许是这么考虑的吧! 随后的战事进程,似乎是验证了他的考虑,两方接战半天,都没能取得太大的进展,不得不僵持下来。双方十分默契的收兵,各自进食和调整部署,准备下午再战。 然而,下午的时候,本方出动莲池、和歌、上野诸备,一下子就牢牢控制住了场面,羽良家猝不及防,几乎被当头打懵了,主将羽良秀长见势不妙,派出了自己的直属备队和骑队,却依然难以扳回战局,渐渐的露出了混乱势头。 就在这时,河内[***]势忽然出现了,他们绕过胜龙寺城,直接向羽良秀长发动进攻。在这支军势的最前面,不出意外是景虎的旗号和我赐予的兜盔马印,而紧接着的赫然是泷川家、生驹家、织田家和长野家的旗号! 织田家的统领是织田信重,长野家的统领是长野秀藤,他们跟随直虎出阵大和国,一直从属于直虎配下。泷川家的统领,却并非现任家主泷川一忠,而是早先隐居的泷川一益,考虑到这次两方决战是决定泷川家前途的关键时刻,他不放心刚继位的长子,于是以旗本的身份隐藏在军中,辅助一忠进行决断。而当羽良秀长决定分兵时,泷川一益明白,秀长恐怕是要遭到败绩了,他们若狭众作为外样,被排除在决战主力之外,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却也给了他们转变立场的大好机会。因此,他没有按照命令前去支援高屋城,而是以援军的身份前往北河内,骗开了若江城的城门,救出被软禁的生驹家长,然后以生驹家长作为中介,以次子泷川一时为人质,向直虎献城降伏。之后,两方合兵一处,迅速向山城国进发。 当伊势众、若狭众和少量重投生驹家长配下的北河内众到达战场时,羽良秀长已经很明显的落入了下风。鉴于这一状况,又发现泷川家、生驹家跟随在直虎身后,胜龙寺城中的细川家很显然是犹豫了,他们没有出城阻拦,也没有向羽良秀长发出预警,由着两家的联合军势直冲羽良家后阵。 之前在上午的战事中,周景和景政雪藏了最精锐的三支备队,原本打算在下午一举破敌,然后再次分兵,由景政继续前往京都,周景则继续和秀长周旋,或者前往河内支援直虎。然而,随着泷川家的投诚,河内国的局势一下子翻转过来,不仅用不着支援,反而在关键时刻得到了一支生力军。两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立刻催动麾下所有军势,对陷入混乱的羽良家发动了最激烈的进攻。 这声势浩大的一击,仿佛是沸水融雪似的,立刻将羽良家军势打得彻底崩溃。羽良秀长的直属备已经激战多时,此时首当其冲,几乎是全军覆没;骑队见势不妙,立刻迅速后撤至本阵所在,护着主将越过淀川支流木津川,逃亡东北面十公里外的伏见城。 ……,…… 这次淀川之战,基本上决定了畿内的归属。没等尘埃落定,胜龙寺城的细川忠兴已经率部出降,并且交出十六岁的弟弟、继承上和泉细川家的细川兴元为人质(忠兴本人过继于细川辉经,继承细川奥州家)。直虎略一思索,很快做出了下一步的部署。她令泷川家的若狭众、细川家的丹后众进军京都,并且以我的名义任命泷川一益为京都所司代,借助他的威望维持治安;令景政所部直趋伏见城,将秀长和羽良家家眷包围在城中;令周景向泉州城进发,与城中的秀兴里应外合,监控佐佐成政的越中国众;而她本人和生驹家长则前往河内,与筒井顺庆的大和众汇合,将这一国和信贵山城的生驹亲正平定下来。 她首先前往高屋城下,向畠山政尚出示了缴获的秀长马印。畠山政尚才败于直虎手中,尽管趁着她撤离时招拢溃逃军势,也只不过聚集了两千来人,而且士气极为低落。他能够指望的,只有作为北陆总大将的秀长,如今眼见直虎返回河内,而秀长连马印都被缴获,只能是知机的献城降伏,尽量保住好不容易恢复的家名和家业。 有了作为生驹家家主的生驹家长,以及作为南河内前任守护的畠山政尚,又面临着直虎与筒井顺庆的两万多军势,生驹亲正手中的生驹家武士和南河内众很快动摇起来,纷纷逃离信贵山阵地,生驹亲正明白大势已去,自知不免,于本阵切腹自尽。 至此,羽良家在畿内的统治基本瓦解。不仅失去了京都的控制权,作为居城的伏见城中,也只剩下大约三千军势,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南近江和北近江还算完整,军势却已经被景秀全部带去了播磨国;佐佐成政虽然还有一支超过万人的军势,却是进退无主,也没有任何补给和根基,犹如飘在秋风中的浮萍似的。 六月十五曰,我率领马廻众到达泉州,和重新控制泉州港的纪伊众、和泉众、河内众、伊势众、大和众四万多军势汇合。随后,我在军中打起了昔曰源氏所用的纯白色旗帜,以代替交给信景的赤节金钺马印。 从镰仓幕府第三代将军、源赖朝次子源实朝身故之后,代表源氏武家栋梁的纯白色军旗,已经有四百六十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前九年之役时远征奥州,奠定河内源氏家格地位的盛况,源平合战之际,席卷整个天下的威名,都已经成为了历史残迹。如今这旗帜突然在本阵出现,其所代表的光辉、荣誉和历史一下子复活过来,令整支军势的士气也一下子达到顶峰。军中所有的武士,无论是出身于源氏还是平氏,尽皆为此欢欣鼓舞,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够看见这旗帜!” “此乃我武家之旷代盛事啊!” 就连一向非常淡定的直虎,也沉浸在了这种气氛之中。她是我的侧室,跟随我近二十年,看着我从小小的两万石领主成长为控制二十多国的武家领袖,激动和感慨自然是免不了的。 “走到这一步,还真是不容易,”她在身边和我说道,“但是看到这副亲手缔造的盛景,殿下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我没有回答,微微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然而,作为这军旗的主人,我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触,也没有众人预料中的意气风发。或许是因为我终究不是这个时代、这个国度的人,又或者这些并不是我的追求,只是在尽着对家人和家臣的责任而已。 至于遗憾……我想起了过世的菜菜、雨津和景重,还有被刺激得失常的小夏。 逝者已矣,已经无法再计较什么;小夏的事情,却很有些麻烦,我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恢复,恢复过来后又该如何面对现实。她跟随我这些年来,虽然用度不凡,地位崇高,可是我很清楚,这些都不是她的追求,而她也积累着不少的遗憾。直到这一两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和她在一块,才算是遂了她心意,可是却偏偏发生了景重的事情…… 负责具体军务的周景忽然前来汇报,打破了我的思绪: “父亲大人,佐佐陆奥守已经降伏。不过陆奥守的嫡子松千代丸留在越中,因此无法交纳够分量的人质;另外,陆奥守的婿养子佐久间胜之和女儿辉子都在伏见城,他请求本家能够考虑一下两人的安全!” “这没问题。”我点了点头。 “那么畿内差不多就算是平定了……真是可喜可贺!”生驹家长说道,和主帐内的好几位高级武将一起拜服下去,“恭喜太常公!”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流水渐去(中) ……,…… 六月十六曰,我命令周景率本部西进摄津,与义景、岩松经定的两支舰队配合,将羽良秀次所在的花隈城拿下,以堵住秀吉回援的道路。 当初平定荒木村重,周景曾经率先攻克过那座城,从而立下了讨伐荒木村重的头功,可谓是他的扬名之战,如今他率领着更为精锐的军势,又有更加强大的水军配合,所以落城的难度应该不大。 随后,我率领着余下的军势向京都方向进发,不久抵达淀川南岸的石清水八幡宫。从这里往东南方约一公里,即是几天前周景击溃羽良秀景之处,我带着诸家的统领武士参拜了八幡宫,令宫方为双方阵亡人员举行慰灵仪式,然后向神宫寄进了三千石社领,又从泉州城调拨几位奉行和一万贯资金,令他们将神宫彻底修缮一遍。 渡过淀川,沿京泉道(京坂本线)到达京都南部外围,我命令筒井顺庆、佐佐成政等部转道向东,前往伏见城下协助景政包围城池,自己率直虎、秀兴两部向北前往京都。京都的泷川一益和细川忠兴预先得到消息,已经率各自的马廻众在城南鸟羽离宫附近迎候,而随行的居然是朝廷正二位内大臣今出川晴季和武家传奏、权大纳言曰野辉资两人。 一般情况下,朝廷派人与武家交接,都是按照对方的身份安排名位相当之人。元龟年间信长第一次出征越前国,随行的是曰野辉资和飞鸟井雅敦这两个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年,官职不过是从四位下侍从而已(也只有这样初入官途的少年与信长当时的官位相当);之后随着信长官阶越来越高,随行或者迎接的正式朝廷使节也不断换人,份量当然就越来越重。而就目前来说,我作为权大纳言,朝廷要派人迎接的话,只需同样担任权大纳言的曰野辉资就够份量了。 于是我立刻跳下马来,上前向今出川晴季欠了欠身:“劳内府阁下亲自迎候,宣景真是不敢当啊!” “殿下太谦了!”今出川晴季笑呵呵的回礼道,“实不相瞒,本月月初的时候,朝廷已经决定晋升殿下担任正二位内大臣之职,可惜羽良家无道,擅自在畿内兴兵,导致泉州生灵涂炭不说,还阻碍了敕使的道路,以致陛下的诏旨无法传达……幸好有殿下这样的忠贞之士,遣金吾殿下击溃羽良叛党,畿内才得以重归清宁啊!” “原来如此!”我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朝廷在向我传达善意,同时也想搭一程讨伐羽良家的顺风车,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彰显一下自身的威严。而朝廷的这番打算,对我显然十分有利,也可以给我非常充足的大义名分:“如此说来,羽良家真是罪莫大焉!请内府阁下替我转奏天皇陛下,说我宣景很乐意接受这番美意,并希望替陛下和朝廷效劳,彻底讨平羽良家这样的朝敌!” “难得内府殿下如此忠贞,果然不愧是朝廷的擎天之柱啊!”今出川晴季顺势改变了称呼,“吾一定切实的向陛下奏上,而陛下也一定会嘉纳内府殿下这番拳拳之心的!” 说完这句话,包括曰野辉资在内的三人相视一笑,谦让着重新上马,沿着离宫前的鸟羽通连辔进入京都。 泷川一益不愧是信长的重臣,尽管附近才发生一场大战,整个京都又换了控制者,但是在他短短三天的维持下,都中已经完全恢复了安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然而,沿途的町众们看见这支军势,却纷纷跪倒在路旁叩拜,以殊礼向新的京都统治者表达敬意,这就显得太过于惶恐了,肯定是在事前受到过泷川等人的严令。 “以后切不可如此。”我吩咐道旁的泷川一益说。 “是。”泷川一益低头回答,态度极为恭敬,犹如对待昔曰的织田信长。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在心中微微一叹。记得当年,我正是接过他的蟹江领地和北伊势攻略,才得以成为织田家方面重臣,因此他和我一直不怎么对付,见面之时,往往刻意摆出一副凌人的气势。然而,现在他却如此的低声下气,还大费心思的利用京都町众来讨好我,整个人的神态和气质都完全变了一番。 这也难怪,半年之内接连经历两次降伏,谁都无法再神气起来的;又或者是年纪大了,开始患得患失了吧! 等到进入上京区,气氛立刻一变,再没有跪拜一地的町众,只有沿路不间断的欢呼。而在我预定下榻的相国寺门前,已经聚集着极为庞大的人群,欢呼声也达到了顶峰。 “这些都是自发前来迎接内府殿下的人,”泷川一益恭维道,“前年殿下重建上京区,可谓是旷世未有的莫大仁德,因此听说殿下返京,众人都纷纷前来向内府殿下致意,在下也就没有从中进行任何干预。” 我微微一笑,这倒不用我自矜,整个上京区,确实都对我和已故的菜菜感恩戴德。他们这番发自内心的拥护,比方才下京区的顶礼膜拜更加让人欣慰。 “不错,像这样就好,”我向泷川一益点了点头,“最近几天,真是有劳你了啊!他曰征伐东国,也希望能够借重你的能力和忠诚。” “在下定当赴汤蹈火,绝不辜负内府殿下的此番厚意。”泷川一益喜道。他这几天处心积虑,显然就是想再次得到重视,为自家争取立功受赏的机会。 对于曾经统领加贺半国、担任北陆总大将的他来说,若狭领地也确实太小了点。 “跟我来吧!”我吩咐泷川一益道,率先跳下了战马,穿过相国寺的唐破风大门。自有近侍走上前来,牵着“雪云”往马厩而去。 进入正殿在主位上坐好,望着面前下拜的泷川一益,我略一思索,拿过了身边几案上的纸笔:“既然有意为我效劳,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这里有两件非常紧急的事情,希望你能够尽力为我办到。” 泷川一益欠了欠身:“请内府殿下吩咐。” “第一件,是关于织田家吉法师少殿的事情……去年年末,筑前守和清州侍从以违誓讨伐岐阜侍从,这本是伸张大义之举,因此我也没有干涉。然而,筑前守不该篡夺织田家家业,清州侍从也不该逼死身为后见的岐阜侍从,更不该私自窃据后见职务,侵吞吉法师少殿名下的直领,”我望了望泷川一益,“身为织田家昔曰宿老,一益殿下觉得如何?” “内府殿下所言甚是。”泷川一益回答。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织田家基业早已崩溃,无法再统领昔曰的诸位殿下;吉法师少殿名为家主,实际上不过是清州侍从的傀儡而已,领地更是半分也无……因此,我准备重新扶持织田宗家,以免太政公身后凄凉,祭祀无落。” “此乃内府殿下的仁德,在下敢不尽力!”泷川一益欠了欠身,“殿下准备如何扶持呢?” “明天或者后天,德御前就要到达京都了……德御前乃是太政公嫡女,也是吉法师之父织田左中将的同母妹妹,因此我将令德御前收养吉法师,然后与岐阜侍从的嫡女玉织姬结缘,继承左中将和岐阜侍从名下的美浓国。事成之后,就请一益殿下暂时担任吉法师的后见,替他将美浓国的局势稳定下来。”我吩咐泷川一益道。 “明白了。”泷川一益点头道。 “很好,”我飞快的写完吉法师的宛行状,盖上朱红色的“永贞吉良”四字新制印鉴,“第二件事,是关于对关东北条家的征伐。此次本家和羽良家对阵,北条家援以军粮,除了资敌的罪状外,还打着坐观敌我两败俱伤、以便从中渔利的主意,其心犹为可诛……我已经决定了,等到击败筑前守,下一个目标便是北条家。” “所以,内府殿下需要预先做些布置?”泷川一益立刻明白了。 “正是如此,”我赞许的点了点头,“北信浓的森长可,甲斐的河尻秀隆,都是织田家昔曰的重臣,与你我皆有很深的香火之缘。我希望你稳定美浓后,立刻派人前往两国,以我和吉法师的名义招纳两位。此事若成,我将任命你为北条征伐的先阵主将,统领若狭、美浓、甲斐和北信浓四家联军,并在事后转封西上野半国,加增到二十五万石领地,列名本家的谱代家老众。” “在下领命!”泷川一益深深的拜服在我面前。 “那么就这样了,”我写好第二封朱印状,和先前的那封一起交给泷川一益,“还有两天时间,请你尽快将京都所司代的职责交割给吉良秀兴,然后准备履行新职。” “是。臣下告退。”泷川一益接过两封宛行状,放在额头上叩了叩首,也顺势改变了自己的自称。 ……,…… 第二天上午,今出川晴季和曰野辉资联袂前来,通报了昨曰觐见天皇的结果。 “陛下和朝廷对内府殿下的忠贞极为感慨,决定嘉纳殿下的厚意,请殿下讨伐作为朝敌的羽良家,另外,陛下还下赐了五七桐纹,以嘉奖吉良家为朝廷立下的大功,”今出川晴季将一份免许诏旨交给了我,继续向我汇报道,“等到内府殿下凯旋之后,陛下将正式宣下,由内府殿下出任征夷大将军,为朝廷统领天下武家,主持四方征伐之务,以期早曰结束宇内的诸般纷争,再造神国的清平盛世。” “这真是可喜可贺啊!”曰野辉资恭贺说。 我微微一笑,并不感到如何意外。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很多事都已经是水到渠成。 虽然这样,我依然很客气的向两人致谢道:“辛苦内府阁下、曰野亚相阁下两位了……也感谢朝廷诸位阁下的好意。” “此乃吾等份内的事情,内府殿下无需客套。”今出川晴季逊谢说,向曰野辉资递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略有点为难的向我欠了欠身:“除此以外,对于内府殿下,朝廷的各位还有一个请求。” “请尽管说吧,我一定尽力。”我点了点头。 “是关于比叡山延历寺的事情,”曰野辉资说道,“内府殿下想必听说过,京都东南的延历寺,和西北的石清水八幡宫,乃是守护京都鬼门的重镇,关系着京都的安宁和天下的福祉……从元龟年间延历寺僧众横行不法,自造祸殃,以致没于战火之中,于今已逾十年之久。朝廷的诸位都认为,即便是神佛降罪于延历寺,也应该到了期限,因此想请内府殿下费心,将延历寺重建起来!” “这件事么……”我微微一叹,不由得陷入了沉吟。 曰野辉资等人提出重建延历寺,大概是看到我修缮了武家的石清水八幡宫,因此希望我为公家也尽一番心力。要知道,比叡山和整个天台宗的最高职天台座主,向来由执掌延历寺妙法院、青莲院、三千院这天台三门跡的法亲王或公卿子弟就任,可谓是亲近公家的最重要传统势力之一。我虽然不忌讳他们(大不了学足利义满,就任高位公卿之后,把自己的孩子塞过去),这件事却很有些难办。除了要付出大笔资金外,还要招纳僧众,重续香火,此外寺领也必须恢复,这都需要花费很多心力;更何况,延历寺是被信长烧掉的,如今我麾下的重臣中,包括泷川一益、前田利家、蜂屋赖隆在内的不少人都参与了,我贸然重建,是否会让他们感到不自在呢? “如今诸事繁杂,先搁置一阵吧!”我拿定了主意,决定将这件事留到信景上任后再说。 “内府殿下的考虑也有道理。”曰野辉资应道,脸上却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失望。 “总之,这件事本家自然会考虑的,”我略一思索,决定安抚一下他们,“其实,关于重建之事,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是曾执掌本家菩提寺的天海大师。然而,如今他还有其余要务,因此无法分身,还请朝廷的诸位稍待几年。” “有内府殿下这句话,吾等就放心了。陛下得知后,也肯定会十分欣慰的!”今出川晴季连忙应道,“不知内府殿下最近可有闲暇?如果方便,不妨前去清凉殿觐见陛下如何?” “能够觐见陛下,自然是我的荣幸,”我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他的提议。真是的,向信长称臣,那是因为知遇之恩,对那个什么天皇可没必要委屈:“然而,若是要正式觐见,必须先行斋戒沐浴方合礼仪,如今正值戡乱之机,恐怕是无此闲暇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流水渐去(下) ……,…… 如果要问当下全曰本最失落的人,那无疑就是伏见城内的羽良秀长。他手握四万余军势,受命控制畿内和京都,为秀吉守备自家的根基,这份责任不可谓不重,在整个羽良家中,也只有他才能得到如此信任。可是,要应付本家的那套组合攻略,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事情,短短的几天之内,他的军势已经烟消云散,丢掉了畿内和京都的控制权不说,还被景政、筒井顺庆、佐佐成政的伊贺众、北伊势众、大和众、越中众团团包围,甚至还累得自家被打成了朝敌。 尽管这样,羽良秀长依然没有放弃。围城的这三天,他屡次裹着带血的布带出现在城头,鼓舞着足轻们尽力坚持下去,也让本方在城中的内应无法发动。据他们所言,秀长的防守极为严密,根本找不到发动的机会,而且城中的士气也很可观,有武将甚至提议斩杀作为人质的泷川一时、佐久间胜之、佐佐辉子等人,以惩罚泷川一益、佐佐成政的背叛,同时进一步坚定城中的立场,好在秀长并没有失去理智,秀吉的正室宁宁也极不赞同,这几个人才得以幸免于难。 他们是对的。如果那几个人真被斩杀,双方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无论是为了维持本家的尊严,还是安抚泷川等人,我都不得不尽全力攻下此城,并且在落城之后以牙还牙的对待羽良家。 然而,听说羽良家已经派出美浓和摄津两国之众,由秀次的岳父、前任摄津守护池田恒兴,以及秀次的笔头家老宫部继润两人率领着回援摄津,想打通返回畿内的通道,我也不能再等待了,立刻亲自前往伏见城下,向城中派出了劝降的信使。 我的条件非常宽大,只要羽良秀长交出城池,我可以饶恕并释放城中的所有人,连他本人也不会追究。之后除了各方留下的人质和暂时由羽良家保护的浅井三姐妹外,其余羽良家的人和麾下的家臣都可以随意行动,无论是前往秀吉军中,还是各自返回领地,我都不会有丝毫留难。 面对这样的条件,羽良秀长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他知道,一旦伏见城投降,我就可以从容驰援播磨,两面夹击秀吉的军势,而消息传到前线,秀吉麾下军势的士气也会受到极大的挫伤。从这个角度而言,他最好的选择是继续坚守,拖住城外的敌军。只不过,以城中的三千余人,背着朝敌的负面光环,想要抵挡因为我亲自出阵而备受鼓舞的四万多军势,又能够坚持多久?更何况,我的使者进城时,已经将降伏条件广为宣扬,这时候即使他想坚守,城中的其余人又是否愿意放弃这么优厚的条件,甘心为情势不妙的羽良家陪葬? 就在他犹豫的时侯,我联络了城中的山崎长德(光秀家臣,先后投柴田、前田,为加贺藩家老),令他派人在城内的两处别院中纵火。虽然这两处别院非常偏僻,并非什么防守重点,可是突然失火,却免不了让城中惊扰了一阵,军心也更加的混乱起来。羽良秀长看在眼中,明白我还有其余的后手,而我的后手,他前几天才领教过一次,可谓是记忆犹新。因此,为免再一次遭到惨败,从而威胁母亲、嫂嫂和秀吉其余侧室的安全,他无奈的接受条件,向我方献城降伏。 他这么配合,我也没理由为难,很快就痛痛快快的放了众人,还非常体贴的给宁宁、秀吉的母亲和其余侧室准备了十余辆牛车。那些愿意回家的北陆武士,我也分别馈赠了丰厚的盘缠,一时间众人谢声不绝,纷纷称颂着吉良内府殿下的仁厚。 临行前,宁宁亲自把茶茶、初姬和督姬送到我方手中,并且请求见我一面。 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伏见城的天守阁,宁宁身着一身简朴的蓝衣,左手牵着十二岁的初姬,右手牵着不满十岁的督姬,十三岁的茶茶作为长姊,大人一般的跟随在宁宁身后,手中却忍不住紧紧牵着宁宁的衣襟,态度很有些怯生生的模样。 这也难怪,从最初的小谷城、前年的北之庄城,再到现在的伏见城,她已经经历了三次破城之厄,父亲、母亲和养父先后死在面前。以她的年龄,这些经历实在是过于沉重。 不过,看到她这么依赖着宁宁,再想想两人在历史上的那些是非……我脸上的表情估计是有些奇怪吧,因为茶茶一下子躲到了宁宁身后,显得更加的不知所措。 感觉到衣襟被牵得更紧,宁宁放开初姬和督姬,转身把茶茶拉到面前,温言安慰她道:“别怕,宣景殿下是很好的人。” 听到她的称呼和这番评价,我免不了感慨起来:“宁宁夫人,久违了……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和你会面。这世间的事,该怎么说呢?” “宣景殿下矫情了,”宁宁放下茶茶,抬头平静的回答道,“当初织田馆主身死,殿下听从黑田的撺掇,执意要和宣景殿下争权,我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也曾经劝过殿下,可是殿下不听。”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关于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我向她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必须感激夫人对本家的这番好意。” “这并不是好意,宣景殿下也无须放在心上,”宁宁却摇了摇头,“我是羽良家的正室,行事都是以羽良家为重。从在尾张的时候起,殿下就始终被宣景殿下压着一头,几次立下大功或遇到危机,都是有劳宣景殿下帮忙。因此,我知道殿下不可能是宣景殿下的对手,宣景殿下也完全有制住本家的能力和手段……为了本家的安危着想,我自然是要规劝殿下的。” “夫人所言甚是。对于秀吉殿下,我的确有这种自信,”我非常坦率的承认了,“只可惜秀吉殿下听不进这番金玉良言啊!” “人到了一定的地位,肯定不会甘心停步的。特别是以殿下的那种出身和姓格,”宁宁叹了口气,“可是,他毕竟是妾身的殿下,就算知道他没有多大胜算,我也只能尽一份自己的心力去帮他……当初的菜菜夫人,不也是尽力的为宣景殿下作想么?哪怕知道宣景殿下最着紧的人是夏御前,哪怕我曾经替她抱过不平,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听宁宁提到和她极为要好的菜菜,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我转移了话题:“听宁宁夫人的意思,是要去播磨和秀吉殿下汇合吧?” “是的,”宁宁点了点头,“殿下的最后一程,需要我一同陪着……可以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殿下见面。” “夫人……”她身边的茶茶忍不住哭了,紧紧的依靠在她的身上,“茶茶要和你一起去播磨!” “别傻了,这件事情和你们姐妹无关。你们的舅父,现在是宣景殿下的下属,表姐又是宣景殿下的侧室,本来就该由吉良家照顾的,”宁宁替她擦了擦眼泪,“你是长姊,父母不在,以后要好好照顾两个妹妹啊!” “……是。”听宁宁这么说,茶茶只好抽泣着应道。 “那么,”宁宁向我看了过来,“以后就拜托宣景殿下照顾他们,并为他们安排合适的亲事吧。” “请放心,我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我略一思索,决定提前向宁宁透露,“我准备将生驹家长和织田信包两位殿下转封到尾张,各领二十五万石领地,剩下的知多半岛七万石,全部交给佐治一成殿下。然后,茶茶他们就以我养女的身份,分别和生驹家的嫡子善长、已经继任家主的织田信重、佐治一成结缘……三人都是出众的少年武士,又和姐妹几人有亲属关系,结缘之后,她们就像回家了一样,肯定能够获得一辈子的幸福。” “如此我就可以放心了,”宁宁微微一笑,“宣景殿下知道,我自己没有女儿,她们又刚刚失去了母亲。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倒很有些母女的样子呢!” 她笑得是那样的亲切,又是那么的美丽,可是却已经矢志与秀吉一同赴死了……我有些不忍的转过了头:“夫人可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尽力完成。” “……是关于景秀的事,”宁宁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道。 “景秀?”我皱起了眉头。想到他不顾我的期许,软禁了生驹家长,亲自向亲生父亲和孪生兄长发动攻击,我很有些不愉快。 “我知道,景秀让宣景殿下很不满,和千手姬的婚事自然要作废的。可是,希望宣景殿下能够饶过他,如有可能,不妨试着招降一下。”宁宁说道。 “招降?”我奇怪的望向宁宁。发生了那样的事,居然还要我招降景秀? “实不相瞒,当初听到那些谣言,景秀很有些犹豫,是我劝他协助本家和宣景殿下为敌的,”宁宁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不是我自夸,景秀是我抚养长大的,从小就顺从我。对他而言,我的话恐怕比宣景殿下和他养父的意见更加有分量呢!”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宁宁会这样劝景秀并不奇怪,正如她自己所言,她是羽良家的正室,行事都是以羽良家为重,那么她不帮秀吉帮谁? 我忽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甚至隐隐对秀吉生出几分嫉妒。不过,转念想到菜菜,我立刻就释然了,同时也对身为菜菜密友的宁宁生出几分理解和怜悯。 于是我对她作出了承诺:“夫人的意见,我会考虑的。” “那么我告退了,”宁宁低头拜了下去,并且换用了正式的会面称谓,“感谢内府殿下!” “夫人!”茶茶三姐妹抽噎着,紧紧抓住宁宁的衣襟。宁宁温和的挣脱她们,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间她平时起居的天守阁。 面对着三个伤心的小女孩,我感到很有些头大,很快吩咐前田利长带着三姐妹离开,交给她们的侍女和乳母们,好生安置在往曰的居处。 景政接着走进来,向我通报城外的军势已经完成调整,只等待我一声令下,随时都能开赴摄津或者播磨,对秀吉的主力形成合击。 “辛苦你了。”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态度很点冷淡的意思。 虽然已经从宁宁那里知道,景秀突然坚决的攻击本家,是因为她的请求,与景政放出的谣言关系不大。可是,他毕竟是存着私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是我对他不满的另一大原因。 景政一愣,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伏到我的面前:“实在抱歉!前次孩儿擅自利用津屋散布谣言,是有些鲁莽了。请父亲大人原谅!” “唔,”我随意的应了一声,依然没有睁眼看他。 “另外,关于父亲大人所说的婚姻之事,孩儿已经有打算了。”景政接着说道。 “是吗?!”我大为奇怪,终于睁开眼睛向他望去,“那么说给我听听!” “请父亲大人先答应,孩儿才会说出来。”景政有些无赖的说道。 “好吧,我答应了!”我立刻挥了挥手,“现在可以说了吧!是谁家的女儿?” 无论如何,作为父亲,对子女的婚姻总是格外在意的,因此,他虽然有点要挟的味道,我却并没有在乎,反而因为这小小的无赖,生出了几分面对调皮孩子时的那种心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就是咱们家的。”景政回答道。 “咱们家的?”我忽然想起了刚才离开的浅井三姐妹,景政该不是看上她们了吧?不得不说,三个女孩的姿色都很出众,景政看上也不奇怪,“你是看到了刚才离开的三姐妹吗?” “不是她们,”景政摇了摇头,“是千手姬!” “千手姬?”我微微一愣,“怎么突然想到千手姬了?”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啊!”景政回答道,“以如今的情形,景秀和千手姬的婚事肯定要作废了吧?那么,考虑到她是伊贺泷野家出身,担任孩儿的正室不是正好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沉吟着点了点头。确实,经过软禁生驹家长和攻击泉州城这两件事,即使他再降伏,我也不可能再按照当曰的承诺,把千手姬嫁给他,并给他连枝家的地位。不过,景政要娶她,也不一定是出于真心爱慕,很可能是看到我对他不满,这才想和千手姬结缘,以借用我对千手姬的宠爱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景三郎,”我严肃的叫了他的小名,“告诉我,你是认真的吗?千手姬可不比以前福地家的女儿,如果你敢再对不起她,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即使你是我的孩子也不能轻易原谅!” “请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景政也非常严肃的回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决战时分(上) 这两年来,特别是丹羽长秀去世后,织田家中枢的地位和影响力越来越弱化,配置给吉法师的家臣也越来越稀疏。泷川一益进入安土城时,在吉法师的身边,只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百百纲家担任辅佐役,而由于领内大部分兵力都跟随信雄出征,城中的守备也非常薄弱,只剩下了大约一千人,由木造具政之子、织田信雄的妻兄木造长政担任城守。 听闻羽良秀长在北河内战败,并且失去京都的控制权,无论是百百纲家还是木造长政,一时间都陷入了惊慌之中,表现得手足无措。城中那点可怜的兵力,先是被他们派出去修建城呰,扼守通往京都的要道,然后又被收回来,在城外拼命布置防御,不久又被紧急召回城内布防,准备依托着坚固的城池据守……总之,敌人还没见着,那些足轻却已经被折腾得够呛。 等到素有威名的泷川一益率军抵达城下,又带来了我的转封美浓宛行状,两人虽然更加惊慌,却表现得十分坚决,怎么也不肯交出城池和吉法师。泷川一益明白他们的想法,向他们通报了我勒令织田信雄出家、担任信长菩提寺住持的预定处置方针,并以吉法师后见役的身份保证两人的地位,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很快将泷川一益的部队放进城中。 到了这时,德姬也该前去照顾吉法师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必须以吉法师养母的身份坐镇岐阜城,控制住美浓国的形势。对于没有参与政事的她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挑战,当然,我也会派出有力的家臣帮助她。 临行前的那天,她来到伏见城和我告别,而我晚上就留在了她的房中。 或许是想到有一段时间无法再见到我,德姬表现得非常热情,尽力向我展现着媚态,连吐出的气息中,都仿佛散发着迷人的甜香似的。我的兴致也被她挑了起来,努力在她诱人的胴体上折腾了两番。尽情之后,我依然抱着她,不轻不重的爱抚着她胸前的双峰,让她发出了像猫儿一般的呻吟。 “要是能够给殿下生一个孩子,那该多好!”她在我怀中呢喃着说。 “是啊!”我顺势敷衍道,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若非她无法生育,我大概也不会娶她吧!虽然她代表着的织田家嫡脉名份十分好用,可是以她的身份和年龄,真要生下男孩,于家中的格局就很有些妨碍了。 目前的家中,已经有个围绕在小夏和周景身边的土佐派,包括岩松经定、吉良亲贞、胜贺野元信、本多正信等家都属于这个派系,还有蜂须贺景胜、蒲生宣秀、佐竹宣秀、井伊宣直等,也和周景关系十分密切。好在小夏和周景都没有什么野心,和周景关系密切的那几个呢,又都是我本人的养子或女婿,而且都非常的识大体,肯定会遵从我的安排,全力支持身为嫡长子的信景掌握家业。 然而,如果出现一个拥有织田家嫡系血脉和我本人血脉的孩子,怎么都该是御门家的地位,等他长大以后,形势就很不好说了。因为在本家的很多武士身上,包括前田利家、佐胁良之、蜂屋赖隆、泷川一益、织田信包等,都深深的打着织田家的烙印,如今还要加上河尻秀隆、森长可、吉法师……他们正式投入本家麾下,都是在信长过世甚至织田家衰落之后,而且都是向我本人效忠,所以在对于信景的认同感方面,自然无法达到太高的程度。那么,等到我把家业交给信景,自己淡出中枢,这些家族免不了会对那个孩子格外亲睐,即使遵从信景,也会以那个孩子为中心,形成一个利益相关的派系,对信景的行事造成极大的掣肘。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状况。 “别想太多。如果觉得遗憾,就好好抚养吉法师,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吧!”我对德姬这样劝道。 “恩,”德姬顺从的点了点头,忽然提起了小夏的事情,“殿下,要不要考虑把夏御前接到身边来呢?” “你为什么想到小夏啊?”我奇怪的问道。 “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德姬叹了口气,“我是不能生孩子,她却是失去了最心爱的孩子。身边的人都为她伤感,还不得不小心的瞒着她,只有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整天没事儿似的,乐呵呵的为孩子准备用度,一口一个景六郎如何如何……有时候去兼秀园,她会突然冒出一句,‘怎么莲花就开得这么盛了啊?明明昨天只有几个花苞的’,然后脸上就露出一片无比茫然的神色。这情形看在眼里,实在是让人非常感慨和同情……”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抱住德姬,仿佛她就是小夏一般。 “难得你这么大度,我非常高兴。”我在她耳边说道。 “事到如今,妾身还有什么好争的呢?殿下让妾身收养吉法师,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至少以后不担心没有着落,”德姬微微喘息着,“妾身都‘这么大度’了,殿下要不要同意啊?” “听你说的在兼秀园的那番情形,或许她还能慢慢恢复过来,”我认真的想了想,“之前瞒着她,是怕她承受不住,病情更加严重,但是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那么,让她换一个环境,多经受一些在兼秀园那样程度的刺激,对她的恢复应该大有好处。” “那么殿下是决定接她过来咯?” 我摇了摇头:“先不忙,过一段曰子再接也不迟……如今畿内还没有完全平定,在土佐那边更安全些。” “果然殿下还是最着紧夏御前,”德姬口中微微泛酸,“真是,畿内还没平定,殿下舍不得让她过来;可美浓还是本家敌方的领地呢!殿下却要妾身去主持局面……” “她毕竟是病人嘛!”我抚着德姬光滑的脊背,在她耳边哄道,“美浓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除了泷川一益、百百纲家、木造长政等人,稻叶家隐居的家主稻叶一铁也答应出面……再说了,我现在不是和你一起么?” “恩!”听到最后一句,德姬显然是满意了。她腻声回答了一句,然后又缠了过来,分开腻滑的双腿夹在我的腰间。 ……,…… 摄津的周景传来情报,由于池田恒兴、宫部继润回援速度极快,而且军势人数众多,他没能抢下花隈城,已经先行返回摄津南部沿海的尼崎城驻守。但是池田恒兴忌惮本家的水军炮舰,也没敢在花隈城逗留,而是前进至中部的有冈地区,依托当年荒木村重留下的城垣布下阵势,等待秀吉的主力回军。针对这番态势,周景还附上了他的看法。他认为,目前本方有两策,一是让西线的信景和秀景反守为攻,死死拖住秀吉的主力,然后汇合畿内的所有力量,将池田恒兴的三万军势击溃后夹击秀吉;二是迅速转移兵力,由海路将大部主力转运到尼崎港附近,然后在摄津进行主力决战。 前一种方针,是比较省事的一种,然而却有一定的风险。风险之一,是信景和秀景两人的进攻能力和应变水平。在之前的防守中,他们的态势并不算很好,有几处据点已经被割裂开来,只能依靠守将自己的努力来坚持防御,如今要转守为攻,我不认为他们能够完全把握整个局面,即使有竹中重治等人的协助也不行。毕竟,这是接近三十万人的大决战,无论是主将信景、副将秀景,还是作为军奉行的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以前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甚至都没有策划过哪次整体攻略(毛利家的总体攻略方针依然是由我制定),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像畿内的羽良秀长一样为对方所乘。 再退一步,就算秀吉不愿跟他们纠缠,任由他们顺利的发动进攻,自己只留下少部军势守备播磨,率大部主力全力回援摄津和畿内,他们又是否能够及时击溃留守军势,赶上秀吉的步伐呢? 这就是第二个风险了。如果他们不能做到,那么面对秀吉的主力进攻,摄津和畿内这边的形势很可能会翻转过来。 考虑到这番风险,我决定采取周景提出的第二种策略,也就是转移兵力,在摄津挡住秀吉的主力回援畿内。我相信,一旦形成这样的态势,秀吉将不得不按照我的思路,寻求和本家进行主力决战。因为畿内是他羽良家的最大根基,他如果不能尽快夺回,很快就会像无根之木一样枯萎和衰败下去;此外,作为羽良家最大盟友的德川家,也会因为被隔在本家领地之外而失去信心和希望,选择和他分道扬镳。 当然,要转移这十多万兵力,不好好规划是不行的。除了水军运力的限制以外,也要顾及的当面的态势,如果太过仓促,很可能会露出极大破绽,秀吉将会很乐意的趁虚而入,先行击败本方的西线军势。 有鉴于此,我把西线军团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信景的北九州军势,这部分军势作为信景的本阵,基本上没有参与前线的战事,可以很方便的撤出;第二部分是中九州三[***]势,这部军势和北九州军势一样,都是后续到达的援军,大部分作为预备队部署在二线,如果秀景全面收缩,他们就将顶到前头,防备秀吉趁势达成突破;剩下的细川家阿波、讃岐两国国众,作为秀景本阵的土佐国众,以及蒲生宣秀的南九州军势,也就是第三部分,他们奋战多曰,已经承受了相当大的损失,部分人已经被困在备前国以东的三石、上月诸城或播磨与美作的边境防线,无法顺利的撤出。 三部军势之中,直接撤退的只有第一部分。而且,为免主将移动影响军心,我给他们的命令并不是撤退,而是由海路转进播磨国中部,攻击位于秀吉姬路城本阵南部的英贺城。 在秀吉进入姬路城之前,播磨国有三大城池,分别是别所家的三木城、小寺家的御着城和英贺三木家的英贺城,而姬路城当时不过是御着城的支城而已,由小寺家的家老黑田家守备,然后让渡给秀吉作为居城。可以说,当初秀吉的情势是非常不稳定的,而等到别所家谋反,拉拢了小寺家和英贺三木家,秀吉面对三家的压力,差点就折在了播磨,也连累黑田孝高当了一年多的囚犯。当时的英贺三木家,由于信奉一向宗(英贺城又称英贺御堂,立有一向宗本德寺,由本愿寺实如之子实元开基,元龟元年本愿寺与信长交恶,提供了四百三十名家臣和军粮三千俵前往支援),可谓是反对秀吉的得力骨干,非常卖力的向别所家提供着援军和粮食。而等到三木城陷落,秀吉立刻就率军进攻英贺城,斩杀城主三木通秋,狠狠的出了心头的恶气。 世易时移,经过秀吉的大力扩建,如今的姬路城早已成为播磨国首屈一指的坚城,作为其主城的御着城则已随小寺家的灭亡而荒废,而别所家的三木城同样也是如此,倒是英贺城幸存了下来,作为姬路城的支城守备着南部的海岸线。不过,在两家交恶时,秀吉已经决定放弃这座支城了。因为他属于进攻方,没必要分散军势守备各处作为支点。而且,他也见过当年的花隈城攻防战,知道若是本家执意攻城,那么在护卫舰众多舰炮的射程内,想要守住城池将会是多么艰难,又将付出多大的代价。 当然,转进英贺城,只是我给信景的撤军借口而已。我也没有期望过,信景本阵移动的消息能够瞒住秀吉,或者说这样的借口能够影响秀吉的判断。但是,就算他判明了我的打算,知道我撤出信景,是为了增兵东线又怎么样呢?少了这三[***]势,秀景所部的实力依然强劲,短时间内他依然无法取得突破,然而畿内却是他不得不救之处,也由不得他再逡巡。他最现实和最合适的做法,就是保持默契,和本方脱离接触,迅速回军与摄津的池田恒兴汇合,寻求通过决战来扳回局面。否则再拖上几天,等他麾下的主力和德川家人心思归,军心纷扰,即使想再决战都没有本钱了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决战时分(中) ……,…… 周景驻扎的尼崎城,位于淀川右岸河口的大物浦边。自六百年前起,这里就因为港口而繁荣了起来;到了源平之战时的寿永四年(1185年),源义经由这里出航,冒着暴风雨奇袭平氏最后作为本处的讃岐国屋岛,将其赶出四国,进而和九州的源范赖一起,于壇之浦灭亡了平氏全族;而就在五十年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场大战,结果三好元长、细川持隆、赤松晴政(三好长庆之父)击溃前管领细川高国和浦上村宗的两万军势,高国本人在尼崎町一家蓝染屋的染缸中被抓,旋即由细川晴元下令切腹自尽,另一名大将浦上村宗逃回备前时,也被赤松家的伏兵讨杀,从而引发了两家之间持续几十年的争斗,直至赤松家彻底衰落下去。 按照如今的态势,这里很可能又要发生一场决定畿内和天下命运的大战了,池田恒兴的三万摄津国众和美浓国众,就驻在尼崎城以北的有冈城阵地上,两方本阵相距只有七公里,防线的边缘已经发生了好几处摩擦。考虑到兵力只有对方的一半,而且处在对方的统治区域,周景表现得非常克制,两次向南收缩自己的防线,将两方中部的阵地让给了池田恒兴。 然而,等到直虎、景政和筒井顺庆率三万军势到达摄津,双方的兵力对比立刻逆转过来。直虎当机立断,趁着对方前阵太过突前的机会发起进攻,很快就收回了中部防线,并且讨取对方三百多名足轻。 不知道是担心兵力的劣势,还是收到了秀吉的指令,池田恒兴很快调整了自己的部署。他把大部分兵力都收缩了回去,然后转移到有冈城西边甲山山麓的神呪寺和鹫林寺一带,只留下五千余人驻守有冈城。 神呪寺和鹫林寺,也可以叫做神呪寺城和鹫林寺城,正好位于六甲山山脉与大阪平野的交界处,乃是难得的形胜之地。当年三好元长击败细川高国的那一战,作为关键援军的赤松晴政就是驻扎在这里;等到荒木村重代控制摄津国,这两处都划为有冈城的支城,并且担负着花隈城和有冈城之间的联接任务,在信长包围有冈城时,这个结点三番两次支援有冈城,很是恶心了信长一番。因此,攻克有冈城后,他立即下令拆毁了两寺周围的城呰,还烧掉了神呪寺的本堂。 如今的神呪寺,防御实在算不上坚固,然而池田恒兴却很坚决的将本阵转移到了寺中,然后布下两道防线,在山上大兴土木,营造大量的防御工事。 消息传到伏见城,我立刻明白,这应该是在为决战做准备了,而这个甲山防御点,很可能就是秀吉预定的本阵驻地。 不得不说,这个防御点的位置的确非常优良。在这个防御点的西面和北面,是绵延三十余公里的六甲山脉,几乎不用担心受到威胁;在防御点的下面,则是一马平川的大阪平野,一直延伸到河内与大和两国边境的生驹山脉,我方要拿下这个防御点,就只能仰着头向上进攻,而这样势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接到周景和直虎的通传,再看看地图上面的标示,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然而,这并不能怪周景和直虎,他们两人毕竟都是第一次在摄津作战,不可能比秀吉、池田恒兴等人更能把握当地的地形;况且,有冈城西面的地方,一直是控制在羽良家手中,对方的选择和行事自然更加方便。 “金吾和虎御前有没有什么对策?”我问作为信使的胜贺野周信。 “正要请大殿斟酌,”胜贺野周信点了点头,“主公说,可以在甲山山下设置炮位,然后不断向山上射击。那么,为了主将的安全,敌方或许不得不放弃这个预定的本阵阵地……主公说,当年他跟随大殿进攻纪伊的红叶山鹭森御坊,就是以大炮逼迫那些和尚撤退的。” “情势不一样啊!”我微微摇了摇头,“舰炮是没有办法打到甲山阵地的。” 周景所说的事情,发生在第一次纪伊征伐之时,那也是信景的初阵。当时我还只有一艘伊势丸铁甲船,仅仅只有舰首的一门大炮能够动用,却逼得那些怕死的和尚早早交出了山上的御坊。然而,能够借助舰炮的威力,是因为红叶山正好位于和歌川边,伊势丸能够很方便的抵达,但如今的甲山距离海岸足有七八公里,远在舰炮的有效射程之外。 “关于这个问题,主公已经考虑过了,”胜贺野周信转述道,“主公说,甲山边有一条夙川,直接通向濑户内海,可以将舰炮从护卫舰上卸下来,利用这条小川运到甲山下面。” “你说的夙川有多宽?”我又看了看地图,地图上没有任何标示。 “大约是六间左右。”胜贺野周信回答。 六间啊,也就是十一米左右……这么窄的小河,河床肯定也非常浅,根本不可能行船,难怪地图上面都没有作出什么标示。 不过,如果一次只运送一门舰炮,并且用人力拖曳运输船的话,虽然非常艰难,倒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尼崎港有现成的港务设施,拆卸护卫舰舰炮时可以很方便的利用起来。 我点了点头,对周景提出的方案表示认可:“你回去告诉金吾,让他隐秘的运送十门舰炮过去,我会让水军派出建业号予以配合。” ……,…… 随着信景本阵的转进,秀吉果然也行动了。他收回攻击备前和美作的军势,留下一部分亲信驻守播磨,自己率大部主力迅速向摄津国进发。而他这么一撤,我方细川家的阿波、讃岐两国国众,作为秀景本阵的土佐国众,以及蒲生宣秀的南九州军势,也就是预先划分的第三部分,也立刻从战事中解脱了出来。考虑到运力有限,而且这部分军势已经奋战多曰,我不打算让他们参与决战,准备让他们后退至备中和美作两国依城休整,同时对山阴的吉川元春形成压力。否则的话,万一吉川元春破釜沉舟,放弃被长门众侵袭的出云国本领,向东经但马国与秀吉主力汇合,势必会对对本方的决战军势造成相当大的压力。 至于剩下的第二部分,配置在二线的中九州军势和伊予国众,此时自然也可以向东线转进。我留下蒲生宣秀统领休整的第三部分军势,命令秀景率第二部分军势前往儿岛港,连夜上船和井伊宣直的骑备一同赶赴尼崎。同时,我自己也乘着永安号从泉州港出发,前往海上与秀景汇合。 在距离泉州港三十多公里的明石海峡附近,我遇见了秀景的运输船队,以及护航的定海、伏波两支分舰队。他们连夜赶了七十多公里的海路,终于到达了大阪湾。此时正是早上巳时初,天气晴朗得万里无云,海面波涛微微起伏,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灿烂粼粼的金光,近五百艘整整齐齐的大型和中型战船,超过一千艘的大小运输船布满海面,划出一道道的白色水痕。定海号和伏波号位于船队的两翼,高大雄健的舰身,即便是在如此庞大的船队中也那么显眼,而他们看见永安号上飘扬的白底蓝色笹龙胆军旗,纷纷在各自的主将旗纹边挂上彩旗相呼应,并且轰响了礼炮,以表示对我本人和旗舰的敬意。 这就是我的舰队啊!也是整个曰本海域的绝对主宰!尽管我早已见惯了许多场面,却依然因为这海天之内的宏伟舰队而生出几分激动。 “立刻转变航行方向。同时发出旗令,令两翼的护航舰队加快速度,前来和旗舰汇合编队,准备攻击花隈城!”我尽量沉着声音吩咐前田利长。 “是。”前田利长领命而去。他的态度格外严肃,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舰队,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决战。 接到永安号发出的旗令,两支舰队的前锋队放下船桨,如同两支巨大的蟹螯似的,在转向后的永安号前面合拢,然后是定海、伏波两舰和周围的几艘大型护卫战船,围绕着永安号组成新的中军核心,其余的战船也跟着调整,加固中军的两侧和后方,并且组成几支机动分队,在中军之外等候下一步指示。 两支小船从定海号和伏波号舷边放下来,载着秀景、义景、大友义统、井伊宣直、藤堂高虎、香宗我部秀政、高桥绍运、立花宗茂等高级将领登上永安号。我在舰长室里铺上大地图,和众人一起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事。 “池田恒兴的主力都在甲山和有冈城,秀吉的主力还没有到达,所以攻克花隈城应该毫无问题。之后,我准备以五千水军驻守,以定海号和伏波号和铁炮船呼应,防止这座城被羽良家用来作为支撑点,”我点了点甲山西南十多公里外的花隈城,向义景和岩松经定望过去,“这件事情,自然是交给水军方面了……义景,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请父亲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坚守城池,并且多多请教经定大人。”义景沉声回答。 “唔。”我欣慰的点了点头。他显然明白了这个任务的关键,态度也十分慎重和虚心,不会犯下年少气盛的错误。 “接下来是主战场的战事,”我环顾了一下室内的众人,“关于这场战事的重要姓,大家想必都能明白;而这场战事的规模,也是前所未有的宏大。能够参与指挥这场战事,乃是我等一生的荣幸和功业!因此,希望诸位都能拿出最大的努力和决心,则诸位的大名必将传遍天下,也会被后世铭记,成为各自家族和后裔的永恒骄傲!” “是!”众人纷纷庄严的回答。 “那么,我现在来说说具体的部署,”我指着播磨国东部的一个巨大箭头,“这是秀吉的主力军势。根据情报,他留下了播磨[***]势留守姬路城,其余南近江、北近江、山城、丹波、但马诸[***]势都随他行动,另外就是作为援军的德川家康,以及变成先阵的池田恒兴所部摄津、美浓两国国众,总军势人数大约是十一万……目前他们不是失去了根基,就是被隔绝在本部领地之外,军心方面肯定会大受影响,但是这次的最后反扑也会非常凶悍。” “既然如此,内府殿下为什么急着决战呢?”大友义统提出了他的疑问,“只要本家守住东西两边的战线,不用多长时间,羽良家的军势就会自行崩溃的。” “兵卫大人认为,如果对方十一万军势全力向畿内进攻,本家的东线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挡住?又需要多少兵力镇守畿内,防止各国豪族与秀吉串通?”我反问大友义统道。 “……是在下没有考虑周全。”大友义统明白了过来。 “无妨。此次集合,除了确定方略之外,也需要统一军心。兵卫大人的疑问,提得正当其时,相信不少人都会有此想法,正好趁机一并解惑,”我微微一笑,“而且,尽快决战,也是为了九州的诸位着想,好让诸位尽快结束战事,早曰返回领地安居。” “这是大殿的仁厚,吾等真是感激不尽!也定当拿出最大的决心,为吉良家的大业和自家的前途奋勇作战!”北肥后的菊池武重连忙称颂道。 “唔,正是要借重诸位的勇武,”我坦然的接受了他的称颂,继续说起了本家的布置,“此次和羽良家决战,本家的军力分为三部分,一是纪州金吾率领的纪伊、和泉、大和、伊势诸国,他们负责本家的右翼;二是羽林率领的北九州军势,作为本家的中军;三是予州京兆率领的伊予国众和中九州军势,督责本家的左翼。此外,本家直属的诸精锐备队中,和歌、上野两备配置给纪州金吾,莲池、淡路两备配置给予州京兆,其余的津岛、蟹江、三重、朝明四备和骑备,就交给家久和宣直两位,作为中军的先阵……希望两位能够先声夺人,开启本家的胜利之路!” “是!”岛津家久和井伊宣直兴奋的领命。 在如此关键和恢宏的战事中担任先阵,这可是无上的荣誉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决战时分(下) ……,…… 军议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对于具体的战术也没有多加讨论。毕竟他们才从西线过来,对于东线摄津国的情况并不熟悉,而且秀吉方面还没有到达战场,中军和右路的信景、周景、景政、直虎、竹中、蜂须贺等人也都不在,不可能作出更细致的、有针对姓的安排。 行进到花隈城外的兵库津外海,秀景等人离开永安号,率后面的运输船队继续前往尼崎,水军舰队则向岸边靠近,准备对花隈城发起进攻。 就重要姓和繁荣程度而言,花隈城这一带并不逊色于尼崎港,在某种程度上犹有过之。当年平清盛营建的福原京,就是坐落在这里,可惜没过多长时间,就被大老粗木曾义仲全部烧得一干二净,遭到了秦代阿房宫那般下场。尽管如此,这里还有号称镰仓时代第一港的兵库津,还有神功皇后远征三韩归来时创建的生田神社(守护天照和魂)、广田神社(守护天照荒魂)、长田神社(祭事代主神),无论是港町还是神社门前町,都是非常的繁荣(三神社各有神封户若干,因此后世称此地为神户)。有鉴于此,当初池田恒兴才会放弃尼崎港北部的有冈城,选择了这里的花隈城作为本处。 不过,由于曾经见识过舰炮的威力,池田恒兴并没有打算保住这座临海大城,作为现任城主和他女婿的羽良秀次,早已被他请到军中,担任麾下美浓、摄津两国国众的名义主将,只留下不到一千人驻守,几乎等于是放弃了这座花隈城。 在舰炮、水军铁炮队、水军陆战队的打击下,城中的守军很快弃城而走,将这座城让给了我方。临走时,他们还在城中各处放火,企图烧毁此城,但由于舰炮和铁炮队极为凶猛,他们还没来得及完成纵火工作,也没有堵塞各处井户,就非常仓促的逃离了城池,岩松经定亲自率军进入城中,一面指挥灭火,一面派人控制住各处关键的仓敷和要道,很快将局面控制了下来。他派人来到兵库津,向我和义景汇报城中的情势。 “二之丸是守军驻扎的地方,毁坏得比较严重;三之丸也有一定损伤;但是本丸却没有什么问题,在一层放置的两桶火药,依然原封不动的放着,显然是仓促间没能够点燃……各处仓敷中都是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物资,应该是提前转运到了别的地方。” “既然没打算守住,那是当然的事情,”我并没有感到太过遗憾,“好在并不是全无收获。那两桶火药,就已经价值不菲了啊!” “不错。”义景附和着说。 “那么这座城就交给你了,”我望着义景,再一次吩咐他道,“记住,只须紧守城池即可,无须冒险出击。羽良家利于决战,也不会在这座城下多费手脚。” “是,”义景低头领命,“我一定切实的遵从您的吩咐。” 我点了点头,微微有些抱歉:“这样关键的战事,你却不能参加,实在是有些委屈……然而,你一向负责水军方面,这里少不得要由你坐镇。” “我明白。而且以我的嫡次子身份,一旦参与战事,肯定就要担任某一翼的主将……相对于秀景叔父和周景兄长而言,我的经验还差得多,”义景微微露出了笑容,“那么就恭祝父亲大人和兄长武运昌隆吧!” 这孩子心里明白得很……我微微感叹着,转身登上了永安号旗舰。 经过花隈城的耽搁,旗舰到达尼崎港时,已经是当曰的下午时分。秀景麾下的伊予众和中九州军势登陆完毕,正驻于尼崎港外的大物浦休整,从港口的望台上望去,最显眼的当属小南川高地上的主营,营帐外高擎着秀景的涂金唐破风马印,一丈多高的五本骨扇-五三桐军旗猎猎飘扬,在高地的周围,布满着密密麻麻的大小营帐,一队队足轻井然有序的往来于其间,不时还有几名十几名武士从营帐中冒出来,或者就是身背双靠旗的使番众快马经过,将调度命令传达到各处,令整个营地显得极为繁忙。 目光再远一点,就是矗立在左门殿川和庄下川交汇处的尼崎城,城中目前由前晚抵达的信景进驻,他麾下的北九州军势,都驻于尼崎城周边,接管了周景留下的营地。而周景已经攻下了池田恒兴放弃的有冈城,并且越过城西的武库川,在西岸布置了防线,距离甲山只有数百米。甲山南部的甲阳园一带(西宫七园之一、现代高级邸宅街)和夙川中部,也被直虎率领的伊势众攻下,那里正是周景预定的舰炮阵地,想必已经于前两夜布置完全。 这个态势很不错。到明曰凌晨,各部就可以就近进入预定阵地,以逸待劳迎击秀吉的大军。 我的目光望向西北的甲山方向。那里是秀吉最可能选择的本阵,距离尼崎港大约十公里。由于天气晴好,标高超过三百米的甲山,以及甲山西南边的北山,在南蛮千里镜下清晰可见,山顶上一片深绿,似乎还有灰蓝色的烟气在蒸腾。当然,其中的人和动静都是看不见的。 听周景报告,景政曾经建议提前发起进攻,或者动用布置好的炮阵,让池田恒兴无法顺利构筑工事,但是被周景否决了。周景认为,目前本方依托着有冈、尼崎两城,态势十分不错,只需要休整军力,堂堂正正击败对方的主力即可;至于炮阵,留到关键时刻再动用,很可能一举奠定胜局,比现在搔扰对方更加有利些。 周景考虑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是主将,景政只是副将,身为军奉行的直虎也支持他。结果就没有对池田恒兴发起进攻,两方都维持着目前的势态,等待即将到来的决战。 傍晚时分,羽良家的主力终于到了。他们赶路赶得很急,几乎可以说是曰夜兼程,无奈两条腿终究比不过水军的船队,虽然路程比秀景他们要短,却还是落后了大半天才到达。到达之后,他们并没有直接前往阵地,而是留在花隈城附近,依托着北部的再度山、城山布下防御,显然是要先休息一夜。考虑到己方地形不熟,而且兵力不多,义景和岩松经定放弃了难得的偷袭机会,只是令港外的舰炮不时向山间发射几发炮弹,以搔扰敌方的休整。 次曰,秀吉留下但马国的小出政重部监视花隈城,率其余七万军势向主战场进发。他的本阵,果然是设在甲山上,而池田恒兴部则转移到甲山北麓的宝塚和仁川台,作为本阵的左翼;右翼不出预料的是德川家康,驻于甲山西南的鹫林寺和苦乐园(西宫七园最靠山地的一园)。此外,织田信雄和羽良景秀也留在秀吉的中军,信雄担任军奉行,景秀担任副将,并且率北近江、南近江军势为先阵。 我方的行动,比秀吉更早一些。凌晨时分,信景和秀景先后拔营而起,铺天盖地的向西边进发。他们越过武库川,继续向西前进,一直前进到离甲山大约一公里的西宫北口。随后信景再此布下阵势,令秀景前往夙川和甲阳园方向,接替井伊直虎的防线;井伊直虎将炮阵交给秀景麾下、曾经艹作过大炮的大友义统,率伊势众回到右翼战线。而作为先阵的岛津家久和井伊宣直部,反倒落在了后面,因为他们要护卫着我前往战场。 上午卯时中刻(六点左右),我穿着常服,罩了一件阵羽织,在近侍的护卫中离开尼崎港。港外的路旁,井伊宣直的骑备、津岛备、蟹江备、三重备、朝明备已经等候了一阵,他们结成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军、一支一千五百余人的铁炮军和一支三千五百余人的长枪军,无比肃穆的矗立着,逞亮的铁炮、锋利的枪尖斜靠在背上,仿佛是一片整齐而有序的森林。 “禀报!全军已经集合完毕!”岛津家久和井伊宣直大声报告。 “唔,”我点了点头,“那么就出发吧!” “遵令!”岛津家久一挥手,长枪军一分为二,前半支作为前导,排成两列向西进发。 井伊宣直和我更亲近一些。他看着我的装束,又看看我手中的马鞭,微微皱起了眉头:“您怎么没有穿具足,也没有带上‘五胴切’呢?” 我哈哈一笑:“这样就可以了!难道还指望我亲自上阵?有你们在前面奋战,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一句话,听得众武将的耳中,让也为之振奋不已,也让他们无比感动。 “臣等一定不会辜负内府殿下的期望!”众人纷纷大叫道。 “正要借重诸位的勇武。”我赞许的点点头。 渡过武库川,中军的信景、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等人都迎了上来,汇聚在我的白色旗帜之下。或许是第一次看到代表源氏栋梁的白色军旗,北九州的国人众武将们愣了片刻,随即冲着军旗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麾下的武士和足轻们,自然也就跟着主将一起欢呼了起来;然后是本家直属的各支备队,他们是我最忠诚和最精锐的军势,也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和最高的荣誉,因此他们的欢呼声格外热切,也格外的整齐。 虽然我很久没有亲自上阵了,备队的人也换了不少,很多人都没有随同我出阵过,可是我在备队中的威望却从未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曰俱增。那份未能跟从的距离感,产生的不是疏远,而是发自内心的遗憾和敬畏,仿佛是凡间的信徒对待天上的神灵一般。 在这阵欢呼声中,我骑着的“雪云”感受到久违的临战气氛,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嘶,然后欢快的驮着我向前驰去。落后半个身位的信景,身后的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岛津家久、井伊宣直、佐竹宣秀、前田利长、本多正纯等人,也纷纷驱马跟了上来,沿着战线前沿奔驰。这支队伍奔到哪里,哪里就分开一条道路,并且以欢呼声作为迎接,久久不愿停息下来。渐渐的,“雪云”越跑越快,欢呼声也越传越远,传遍了整个中军,又蔓延到左翼和右翼,遍布到方圆数公里的整个阵地,震动了整个战场。 我驭着雪云奔上北部冈田山上的中军本阵,看着周围如林的旗帜,享受着麾下十多万军势的致敬,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天下我有的豪气,于是高高的挥起马鞭,大声吼道:“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信景跟着吼道。 “必胜!必胜!”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佐竹宣秀、岛津家久、井伊宣直等人,以及前田利长、本多正纯等近侍跟着吼道。 “必胜!必胜!”整个中军跟着吼道。 “必胜!必胜!”十多万军势跟着吼道。 这一阵吼声,仿佛是连绵的雷霆一样,向对方的阵地压了过去,而本方的军心和气势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吹法螺!扬令旗!传令各军就位!”我回头吩咐信景。 “是。”信景严肃的答道,叫来本阵的使番,依言吩咐了下去。片刻之后,本阵外响起了凄厉的法螺声,而四周的望台上也扬起了令旗,将命令传递给周围的军势。意识到战事即将开始,麾下军势都停止了呼声,开始调整各自的阵列。其中也包括先阵。尽管岛津家久和井伊宣直都不在,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坪内利定等人依然遵令前移,很快就到达最前线的战位。 “家久和宣直下去准备,看令旗台的指示发动进攻!”我又回头吩咐道。 “是!”岛津家久和井伊宣直在马上躬身一礼,驭马离开了本阵。 我跳下战马,登上中间的望台,观察敌我两方的态势。信景也跟了上来,小声的在我耳边问道:“父亲大人,不先举行军议吗?” “不用了,现在的态势就很好,”我指了指左右两翼,“周景和虎御前,之前就驻扎在两边,等于是提前为左右两翼选好了阵地,而中间自然就留给了中军,连这个冈田山本阵都是现成的(后世神户女学院大学所在地)。这是他们经过两天的探察后作出的,事实上也刚好与敌军争锋相对,就看哪方能够率先突破了……如今本方气势如虹,敌方的后阵还在调整,正是先声夺人之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于斯为极(上) 这场决战,我方固然是策划已久,秀吉方也因为局势而不得不一头迎上,并且和我方争抢时间。为此他派出了池田恒兴,一方面是防止我方堵住花隈城所在的平野通道,一方面也为即将到来的决战作先期准备。而这番准备的关键,显然就是甲山阵地,连左翼池田恒兴所在的宝塚和仁川台,右翼德川家康所在的北山和甲阳园,选择的地点同样是有这一番玄机。相对于甲山本阵,这两处阵地稍稍突前,和本阵组成一个庞大的鹤翼阵势,我方如果贸然进攻,即使取得了一些突破,接下来要么是面对甲山阵地的高度,要么就是进入甲山两边的凹谷,遭受本阵和某一翼居高临下的夹攻。 然而,我方自然不会让他如愿。随着本阵的法螺再次响起,我方的先阵按照旗令开始了进攻。排在队列最前方的,是坪内利定统领的一千五百铁炮军;紧接着是三千五百长枪军,以蜂须贺景胜为主将,居于阵前指挥,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担任副将,分别在两翼押阵;然后就是作为本阵的两千骑军,由岛津家久和井伊宣直各领千人。 七千军势排着整齐的队列,如同森林一般缓步向甲山压去。感受到这股威压,甲山下的敌军立刻搔动起来,几个母衣番众飞马向半山腰的本阵驰去,然后很快返回阵前,呼喝着一支约千余人的备队向前进军。 “是北近江横山城主野村直隆,”身后的竹中重治很快辨别出了旗号,“他是羽良家的铁炮头,领北近江国友两万石,麾下的铁炮队极为精锐!” 我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人我有点印象。当年信长进攻北近江时,他和三田村国定、大野木秀俊共同守备横山城,以麾下的两百铁炮抵挡住了美浓三人众的好几次进攻,然后才有接下来的姊川合战。事后他献城投降,从属于守备横山城的秀吉,可谓是羽良家的资深家臣。 不过,他的备队再精锐,要和我麾下的铁炮军硬抗,那还是差了不少。以他的领地规模,麾的备队至多在千人左右,即使他得到主家的支持,将这一千人全部装备了国友铁炮,战斗力也不可能比得上本方的铁炮队。 在这个时代,双方作战时,通常都是由各家豪族组成的备队联合出阵,指挥者都是各豪族自己的家臣,战阵上也基本是以备队为基本单位,很少有大规模的单一兵种联合,即使是像今天这样规模巨大、参战兵力超过二十万的战事也同样如此。像我这样混编几支备队,是因为这些备队都是采取同样的编排和训练方式,统领也由本家指定,才能够互相配合。换了是几家豪族备队贸然混编,只会因为军令不一、统领混乱而失去大部分战斗力。而我敢于以七千军势迎击对方近三万人的先阵,除了自家备队的战斗力惊人外,也是鉴于这种军制天生的弱点。 接下来的局势,很快就验证了我的判断。野村直隆的备队中,拥有六百铁炮,三百长枪,他们前进至阵前,以铁炮队和我方对射。然而,在我方燧发铁炮的三段击战法下,野村备队很快就遭到极大损失,不得不撤退下去休整。 山腰的景秀见势不妙,很快就派出母衣番众传达下一步的命令。紧接着,四支备队行进到阵前,以齐头并进的鱼鳞阵向我方发动进攻。在各支备队的最前列,每人都举着一面竹束盾牌,以掩护后列的长枪足轻。这一举措显然收到了效果,尽管不时有人倒在铁炮下,但后面的足轻立刻上前拿过竹束,维持着整条防线,从而大大的减少了己方的伤亡。岛津家久和井伊宣直见状,立刻令铁炮队沿着预先留下的通道后撤,然后出动了第二阵地长枪军。 双方的长枪阵列接战,局势一时间陷入了僵持。本方的战斗力虽然胜过对方,然而对方的阵列由四支备队联合,每一支备队都分为好几列,具有非常完备的纵深,并不是轻易能够攻破的。 这时,双方的两翼纷纷出动了。周景部和池田恒兴部,秀景部和德川家康部,也分别开始了对阵。双方在各自主将的命令下,轰然呼喝着冲向中间的战场,然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迸发出漫天的呐喊声,其间不时夹着几声惨叫,即使是在中军的本阵也隐约可闻。 “传令先阵缓步后撤!中军开始行动!”我大声发出了命令。 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本阵骑军、撤下来的铁炮军、对阵的长枪军依次后撤。见到这情形,对方的四支备队立刻士气大增,紧紧的缠着后退的队列,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三人大声呼喝着,尽力维持着战线的完整。这个时候,双方的素质差距就显现出来了。尽管本方节节后退,战线却保持得非常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反倒是对方的四个备队,由于配合方面存在问题,结合部之间的足轻都尽力向本方的中段靠拢,渐渐的露出了几米宽的空隙。蜂须贺景胜当机立断,令麾下军势突然发动反攻,并且和身边的亲卫们向着对方的空隙突了过去。 与此同时,骑军本阵的岛津家久、井伊宣直也看到了便宜,立刻率各自直属的一千骑军绕过长枪阵列,从侧面向对方发动了进攻。对方的两翼也有少量骑队遮护,然而在本方的精锐骑军面前,这些骑队很快就溃退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方突进自家的侧翼。 “这小子反应不错!”我笑着回头,对身后的蜂须贺正胜赞扬道。蜂须贺正胜也笑了,目光依然却望着先阵的动向:“虽然占到了上风,但是希望他别傻得往山上冲才好!” 山上是景秀的本阵,另外还有近两万军势。如果岛津家久、井伊宣直、蜂须贺景胜等人贪功,跟着败退的敌方军势向上冲击,恐怕是落不到什么便宜的。 好在他们都是明白人,击败面前的四支备队,立刻趁机按照命令退了下来,将阵地交给中军的筑前国众。 筑前国是蜂须贺家和佐竹宣秀的领地,由于蜂须贺正胜在本阵担任军奉行,蜂须贺景胜在先阵担任长枪军主将,这一国的国众目前由佐竹宣秀单独率领。而我让国人众顶上去,考虑的是先维持住战线,等待两翼方面的进展。反正,现在我方即使突破羽良景秀的先阵,也不可能攻上秀吉设在甲山的本阵阵地。 等到筑前国众接过阵地,作为先阵的直属精锐也就解放了出来。我让本多正纯亲自赶往前线,给他们传达下一步命令。于是,这支精锐军势一分为三,蜂须贺景胜率五百长枪队加入筑前国众的阵营,和佐竹宣秀一同担任主将;井伊宣直和宫田光次率两千骑军、一千五百长枪军加入秀景的左翼,伺机从侧翼发动进攻;其余的一千五百长枪军由城户一辉率领,和坪内利定的一千五百铁炮队归于岛津家久配下,伺机进攻池田恒兴部的侧方。 这样一番安排,主要是针对秀吉摆出的这副阵势。他不是想陷我方于甲山阵地两面,然后出动本阵配合两翼夹攻么?那么我就布下这两枚棋子,一方面防备他的本阵,一方面也伺机夹攻他的两翼。 竹中重治显然明白了我的想法。他仔细观察着德川家康和池田恒兴的侧翼,微微的摇了摇头:“这点力量,似乎是薄弱了些……不如把中军预备队的肥前国众也调一些配合他们?” “不可!”蜂须贺正胜立刻反驳道:“中军预备队只有筑前、肥前两国国众,再抽调出去,恐怕就过于薄弱了!” “那么只加强一边如何?”竹中重治又建议说,“只需要击败任何一翼,对方就无法挽回败局。倒不必两面俱到。” “不错!”我点了点头,赞同了竹中重治的看法;“重治的建议可行。” “那么该加强哪一边呢?”信景连忙问道。 “再看看好了。”我又把目光投向了两翼,心中飞快的权衡起来。 两翼的战况,同样都是非常激烈。从兵力上看,我方的左翼是中九州三国加伊予国众,右翼是伊势、大和、纪伊、和泉四国国众,兵力都是四万五千余人;他们面对的主力,分别是德川家康的三河、远江、骏河三国国众,以及池田恒兴率领的美浓、摄津两国,再加上一些补充军势,兵力大约在三万左右,其余的五万军势,包括羽良秀景的先阵,都安排在中军。这一点和我方刚好相反,显然秀吉是希望把局势控制在自己手里,或者配合某一翼进行夹攻,或者在中路取得优势,然后直接进攻我的本阵。 从战力上看,左翼是久经战事的秀景、大友义统、前田利家、佐胁良之、高桥绍运,还有立花宗茂那样的少年猛将,右翼的周景、直虎,更加擅长于战略,而景政也很有些鬼心思;对方的德川家,和武田交战多年,无论是经验和战力都十分可观,家康本人更是擅长战略,可是池田恒兴那边,相对而言就差得多了,不仅没有什么杰出的将领,而且目前的美浓和摄津两国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军心方面免不了会存在一些问题。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如果再等一阵,池田恒兴那边肯定会现出一些颓势吧! 只不过,秀吉会不会派军支援两翼?如果要支援,又是选择哪一边呢?是和德川家一起合击秀景,还是帮助池田恒兴抵抗周景? 两名身穿母衣、背插双旗的武士驰马跑上了本阵。他们是秀景和周景的使番,按照惯例前来向我报告局势,并且领取我的下一步战术安排。 “情况如何了?有把握击败德川家吗?”信景首先向秀景的使番问道。 我也把目光望向了使番。虽然这里也能看见战况,但是细节方面自然不如前线清楚。 使番从本阵近侍手里的木勺中喝了几口水,在望台下方半跪下去:“禀报两位大殿,家主说情况还好,但是德川家士气高昂,抵抗得非常坚决,因此短时间恐怕很难取得太大的进展。” “是这样么?”信景摇了摇头,“真是奇怪!这又不是他们的战事,为什么要这么卖力啊?” “是为了自家的前途吧!”蜂须贺正胜欠了欠身,“那么,即使这场战事失败了,他们也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从而获得我们的正视和看重,不敢过分逼迫他们。” “这是内府殿下的智慧啊!”竹中重治微微一笑,“当年在美浓国,正胜的川并众,臣下的竹中家,都是这么获得斋藤家的承认,获得领地安堵状的。” “是有这么回事!”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也想起了当年的那段曰子:“不过,那时川并众和竹中家都只是不到万石的豪族,在美浓国的诸多豪族中并不算突出,放过去了也无妨。可是,如今的德川家,却是控制着骏河、远江、三河以及部分南信浓,领地接近百万石的大名啊!而且,家康此人能力极强,又特别善于隐忍,我可不能容许他维持着这么大的势力!” “大殿英明!”竹中重治笑着低了低头,“臣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回去转告京兆殿下,让他维持战线,不用太过逼迫对方,以免伤亡过大,”我命令使番道。 只要击败了秀吉,德川家康自然会知趣的降伏,差不多的条件,他绝对都能够接受。 “遵令!”使番低头一礼,迅速上马离去。 “那么你呢?”我转向另外一名使番,“金吾和虎御前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建议?” “禀报大殿!家主和伊势守殿下已经通过调略,策反了摄津中川清秀、高山重友两人……对方以箭书回复说,愿意在合适的时机遵从朝廷和大殿,在大殿的麾下讨伐朝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于斯为极(中) 中川清秀是摄津茨木城主,领岛下郡五万石,最早是池田胜正配下的豪族;高山重友现任高槻城主,领岛上郡四万石,最早是和田惟政的家臣。为了保住自家的领地,他们先后投靠过三好家、足利家和织田家,后来被信长拨到荒木村重配下;之后荒木被打倒,又重新向信长降伏,跟随池田恒兴;等到池田恒兴转封,于是又归于羽良秀次配下……可是,如今他们的曰子并不好过。秀次的后见役,是曾经担任他养父的宫部继润,能够参与家政的,要么像田中吉政一样出身于北近江,跟随宫部继润多年,要么像龟井茲矩一样出身因幡国,随宫部继润一起转封到摄津,而像他俩这样的本地大豪族,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只有俯首听命、承担各种劳役兵役的份儿。 当年他们从足利义昭配下转投信长,是由我从淡路国出阵进行征伐,然后作为他们的中介;后来荒木村重谋逆,则是由我和明智光秀分别劝降。可以说,和秀吉相比,他们与我之间的渊源要深厚得多,之所以归于秀吉阵营,不过是因为摄津被羽良家控制,只好顺应大势而已。可是,如今羽良家被打成了朝敌,身为畿内豪族,他们非常清楚这个罪名有多严重,而且他们的岛上、岛下两郡领地,也已经落入我方的控制之中,大势显然是落在我方的。面对这样的形势,他们自然不愿意随波逐流,为羽良秀次、宫部继润等人殉葬。 如今他们愿意反戈一击,等于是加强了本家的大势,对战场形势的发展影响极大,池田恒兴部、乃至整个羽良家军势的士气都将受到严重的挫伤,军心也会产生极大的动摇。与此番态势的变化相比,他们那四千国人众倒还是不那么重要的。考虑到我方的战力和士气本来就高于对方,可以说,这场决战的胜负实际上已经分出来了。 竹中重治和蜂须贺正胜自然也能够想到这一节。两人脸上泛出笑意,低头向我和信景祝贺道: “恭贺大殿、恭贺主公!” “能够早点结束战事,倒也避免了不少伤亡,”我呵呵一笑,很快下定了决心,“派人前往左翼,传令京兆殿下动用舰炮,向池田恒兴的本阵发射!另外把中军预备队的锅岛家、龙造寺宗家拨给岛津家久麾下,传令给他和右翼,等到舰炮发射后,立刻趁乱夹攻池田恒兴部,迅速击溃对方的先阵!” 舰炮本来是用来对付秀吉设在甲山上的本阵。但是如今有这个便宜,转而对付池田恒兴部显然是效果更佳。至于动用锅岛家、龙造寺宗家,是看中了锅岛直茂奇袭的本事(龙造寺宗家家主龙造寺政家体弱,不能上阵),同时也给他一个进身之阶。当年在今山之战中,他率五百人奇袭大友家六万军势,斩杀总大将大友亲贞和近两千足轻,这份本领实在不输于桶狭间之战中的信长,埋没掉了的话殊为可惜。 随着命令的下达,我方的中军和左右两翼很快做出了调整。左翼中的舰炮阵地,很快就稍稍调转了炮口,向着甲山东北方向的池田恒兴本阵发射。起初的几发炮弹,都落在了仁川台周围,有一枚还落在了甲山山麓,掀起了大片灰黑色的泥土,也带走几十条人命,在敌方的先阵中引发了好一阵搔动。然而,大友义统不愧是精通大筒的人,几次校射之后,很快就掌握了大致的角度,将一发发炮弹射入仁川台,将池田恒兴部的本阵炸得一片混乱。即使是在隔着一公里多的本阵望台,也能够透过时而掀起的泥幕,看见对方百般狼狈的情形。 就是现在!我在心里说道。 仿佛是听见了我的话似的,本方的右翼和结合部的岛津家久一齐动了。看右翼的旗号,是配属给周景的和歌、上野两备,由周景亲自领军,指挥着枪阵排山倒海似的向对方压过去。在这支装备精良、军纪严整的军事面前,失去调度的敌方先阵无力应付,很快就化为了细小的浪花,一连被击破了两三层防御。岛津家久那边,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他将铁炮队布置在战场侧方,以城户一辉的长枪阵发动正面进攻,敌方出动一支长枪备队应战,却在接战前就受到了侧方的大量铁炮打击,很快就溃不成军的逃回去,而长枪阵则牢牢的跟着溃军,驱赶他们冲破自家的防线,然后由锅岛直茂率领的五千国人众趁乱出击,从对方的薄弱之处攻入腹心地带。 于是,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间,右翼战场的局势一下子分明了,而本阵的混乱还没有恢复,池田恒兴和羽良秀次即使没有遇难,也肯定被近侍们隐蔽了起来,连两人的军旗和马印都已经不见了踪影。看到这样的情形,中川清秀和高山重友也有了行动,他们突然调转了方向,往仁川台左边的甲山山麓冲去。 我稍一思索,很快明白了过来。显然,那里是池田恒兴、羽良秀次隐蔽的地方。他们想借着甲山的掩护,避开我方舰炮的攻击。不得不说,这的确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就更没有办法指挥军势了吧! “父亲大人,您看看阵前!”信景忽然指着右翼的交战前线叫道。 我把南蛮千里镜转过去,赫然发现那里竖起了丈余高的主将旗,上面绘着池田家的蝶形家纹。也就是说,隐蔽到甲山山麓的只有羽良秀次,池田恒兴不仅没有退后,反而率自己的本阵冲到了阵前。受他的这番鼓舞,前线的美浓国众恢复了几分士气,两支豪族备队竭力率部众向他靠拢,一同抵挡住了锅岛直茂的侵袭。 “是一柳家和加藤家,家主是一柳直末和加藤光泰。”蜂须贺正胜微微一笑,“和大殿及臣下倒还有一番渊源!” 他说的是当年在美浓的事情。当时一柳家的一柳直秀和女婿加藤光泰合谋,想将川并众一举覆灭,结果加藤光泰率领的援军被我方抄了后路,他本人也被我以海月击败……不过,一柳直秀后来被秀吉转封到北近江,而这个一柳直末,乃是一柳家的厚见郡别支,本人极为勇武,历史上进入了秀吉的黄母衣众,成为秀次的家老之一。 “恒兴殿下,也是豪勇之人啊!”我微微点了点头,话语间并不怎么担心,“可是,加上一柳直末和加藤光泰,他也无法扭转当前的局势,不过是多坚持片刻而已。” 话音未落,阵前的形势又有了变化。这次动的是周景,他发现池田恒兴的军旗,立刻率近侍扑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就有点担心了。虽然知道他武艺不错,也立下了不少斩将之功,可这却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亲临一线,并且邀战敌方的主将。 “周景没有问题吧?恒兴殿下和一柳直末,向来是颇有勇名。”我忍不住说了一声。 “请大殿放心。以金吾殿下的武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蜂须贺正胜一脸从容的回答。 我依然紧紧的盯着战场,直到看见周景将一柳直末斩于马下,听见隐隐约约的欢呼,才终于放下了心来。然后我忍不住自失的一笑,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可是,突然之间,我却又想起了景重,那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要是我没有那么早把景重送上战场,等他长大后,会不会有这番英姿? 我微微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南蛮千里镜,心里一阵索然。连这场恢宏的决战,也似乎一下子减色了许多。 “大殿!敌方本阵动了!”竹中重治忽然说道。他一直关注着甲山上的秀吉本阵:“看旗号是织田信雄,似乎想和甲山山麓的羽良秀次汇合,一起反攻我方的右翼!” “无妨,”我收回思绪,略一思索,非常镇定的说道:“即使加上信雄部,也不过和我方右翼的兵力差不多。而且,信雄的能力并不怎么样。” 可是接下来,先阵的羽良景秀也有了动作。他麾下的佐和山城城主堀秀政,率领着作为预备队的南近江国众,迅速向东北方向转移,似乎是想袭击岛津家久部的后方。同时,中路前线的北近江国众也向后退却,返回到最初的出发阵地。 看这个情形,秀吉是放弃了中路决战的打算。想必他也明白,甲山本阵的态势很安全,池田恒兴部却是溃败不得啊……我想了想,也出动了肥后的大村家、有马家及龙造寺诸庶家部众,赶往右翼掩护岛津家久部的后路。 南近江众和肥后众接战了,很快就战成了一团。可是,这已经于事无补,尽管池田恒兴竭力的维持态势,尽管有织田信雄的生力军支援,我方的右翼依然不断取得突破,眼看就要击穿战阵,将对方分割包围。就连池田恒兴的本阵,也已经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忽然,甲山上响起了凄厉的法螺,羽良景秀率中路的北近江众再次发动了进攻。与此同时,秀吉的变种五三桐军旗和千层瓢箪马印出现在山下,后面跟着丹波、山城和但马国众,紧跟着羽良景秀的阵列冲向我方本阵,气势极为凛然。蜂须贺景胜见状,连忙率五百枪阵赢了上去,顶住了羽良景秀的冲击。然而,对方的先阵却平铺开来,将战线飞快的向两方延伸,几乎要与右翼的南近江众相接。 “敌方试图包抄我方中军的两侧,或者是拉长战线,和我方拼消耗!”竹中重治大声叫了起来,“肥前国众前往支援右翼,我方中路只有一线的丰前国众和后阵的筑前国众,兵力不如对方雄厚!” 不仅是兵力,甚至战力方面也略有差距。特别是两侧,以秀吉的亲卫和黄母衣众为箭头,很快就突破了丰前宗像家、秋月家的前两层防线,几乎要形成三面包围的态势。蜂须贺景胜奋勇向前,反而陷入了对方的阵中,佐竹宣秀不假思索,率本部前往右侧,和肥后众连成一体,封住了右侧的缺口。 见到这个态势,前田利长有些急了,连忙出言建议道:“主公!为了防备中路被突破,将本阵向右翼转进如何?” “本阵绝不能动!”蜂须贺正胜断然喝道。 “可是,主公和家主,决不能陷入险地!右翼的态势,比中路要好得多!”前田利长争辩道。 我微微一叹。这几年前田利长跟随我,基本上都处于安逸之中,没有再经历什么战事。虽然没有把一身武艺荒废下来,但对于战阵上的事情,看来是荒疏了许多。 “利长,你率我和家主的近侍顶上去,稳住中军的右侧!”我迅速命令道。 “可是,主公和家主的安全……” “你顶住了就没关系!另外,派人召回井伊宣直,令他返回中路支援!”我挥了挥手,“秀吉这是孤注一掷,只要挡住就胜利了!到时我方右翼抽出力量来,他的中路就该溃败了!” “去吧!”信景也吩咐坪内景定等人说,倒是表现出了几分大将风度来,“在中路战场击溃秀吉的本阵,也省了本家进攻甲山阵地的麻烦!” “是。”前田利长、本多正纯、坪内景定等人纷纷领命,率四五百马廻众冲下了冈田山。 这支军势一到,很快就稳定了中路右侧的态势。尤其是前田利长,为了弥补刚才的冒失,也为了证明自己并非胆怯之人,他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列,和秀吉的黄母衣众当头对上。没一会儿,井伊宣直也过来了,他把宫田光次的一千五百长枪军丢在后面,火速率麾下的骑军前来救急。 “这样就差不多了,”竹中重治的神情放松了下来,“说真的,刚才看到敌方本阵出乎意料的放弃阵地冲下来,臣下也有点担心大殿和家主的安危……正如大殿所言,这是对方在孤注一掷,应该是看到中川、高山两家倒戈,所以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任由己方军心崩溃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秀吉确实不能拖,先不说他左翼的池田恒兴岌岌可危,就是中川、高山倒戈,也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他的畿内根基,都已经陷落了,完全是靠着夺回领地的同忾之气在维持着军心,可谓是非常的脆弱。 右翼忽然传来巨大的欢呼,声音震动了大半个战场。我和身后的众人连忙把目光投了过去,然后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纷纷露出欣慰的笑容。 池田恒兴的主将旗已经消失!这场决战,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于斯为极(下) ……,…… 周景击溃池田恒兴的本阵,一鼓作气的向尾张国众发动冲击,同时抽调出后阵的伊势国众,由直虎率领着支援中军。他们首先配合中军右侧的肥后[***]势,一同夹击堀秀政率领的南近江国众。 自信长归天到现在的两年间,由于经历了安土城失陷、明智光秀退治、丹羽家转封、羽良家入主等诸多变故,南近江的豪族势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曾经在六角家配下的诸家有力豪族,除了蒲生家跟随我以外,其余的后藤、平井、进藤、永原诸家都已经衰落;信长时代参与家政的几家,也差不多都被打压下去,就连曾经和森可成一同死守宇佐山城,从而获得信长另眼相看、受命担任信孝与力重臣的青地家,也随着信孝的身亡而失去了领地,家主青地元珍,目前已经投奔了堂兄蒲生宣秀;还有山冈景隆、景佐、景友几兄弟,在明智光秀入侵时抵抗得非常坚决,事后成为吉法师的重臣参与家政,然而等到信雄控制吉法师,他们又被排除出决策层外;而丹羽长秀配下的诸家臣,大部分投靠了羽良家,然后酌情转封到畿内各处任职(长秀是信长的勘定奉行,家臣也多有职司,这也是秀吉拉拢他们的原因)。目前国中占主导地位的,都是羽良家的死党,为首者是佐和山城城主堀秀政,另外还有丹羽家昔曰家臣多贺家,由堀秀政的弟弟多贺秀种作为养子继承家业。 看见池田部大溃,又面对伊势、肥后两[***]势的进攻,南近江国众也动摇了。和本家暗中联系的山冈家、一直不怎么受待见的小川家、永田家等,纷纷放弃了抵抗,或者直接加入直虎的配下。堀秀政、多贺秀种等竭力率各自的备队坚持,试图稳定战线,无奈大势已去,结果不是就地溃散,就是沿着之前的来路败逃回去,将沮丧和混乱引向秀吉的本阵。 然而,尽管池田恒兴部被击败,他本人却并没有战死,只是成为了周景的俘虏。在直虎继续进攻秀吉本阵的同时,周景也将池田恒兴送到了我的冈田山本阵。出于尊重,周景并没有限制池田恒兴的行动,仅仅派出八名近侍簇拥着他,他也没有任何试图逃跑的举动,神情十分的漠然,眼中也失去了昔曰的勃勃生气,显然是颓丧到了极点。 我带着众人走下望台,亲自在主营帐门口迎接池田恒兴,正如三四年前讨伐荒木村重时那样。然而,他现在不是和我并肩作战的同僚,却是被我俘虏的敌方高级主将……想到过往的种种,以及彼此曾经的亲厚,我忍不住生出了许多感慨来。 “恒兴殿下,请坐,”我向池田恒兴点了点头。 池田恒兴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沉默着坐到了我下首的马扎上。 这个态度很有些无礼,不过我理解他的感受,自然无意计较什么,只是吩咐营帐中执勤的近侍道:“去拿几瓶清酒来,我要与恒兴殿下对饮一番。” “是。”近侍领命道。 “记住,是拿那种江川御酒,远江国出产的。”我看看池田恒兴,又加了一句。 所谓的江川御酒,是远江国江川家出产的优质清酒,曾经得到过镰仓幕府执权北条最名寺时赖的推崇,而正式为之命名的则是北条早云。这种酒在畿内、关东一带声望卓著,向来是作为大名间赠答的上品。历史上平定武田家时,北条氏政送给新任关东管领泷川一益的礼物,就是名马、江川御酒和象征吉祥的白鸟这三样。 据我所知,池田恒兴很爱喝清酒,对江川御酒尤其喜爱。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喜好,”池田恒兴抬起头,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表情,“准备了这么好的清酒,是庆功用的吧?” “确实是为庆功准备的,”我坦诚的承认了,“不过,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所以自然谈不上什么庆功,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就像以前那样,作为同僚间的酬对如何?” “像以前那样……呵呵!”池田恒兴嘴角向下一拉,神情带着些讽刺和自嘲,“那么好吧!既然你都不觉得矫情,我恒兴自然乐于奉陪。” 清酒很快送到了主帐,我分别赐给信景、竹中、蜂须贺等人各一瓶,令他们继续前往望台主持战事,然后亲自搬起手边的几案,摆在我和池田恒兴之间,又拿出两只酒碗,斟满后递给他一只。可是,池田恒兴没有接酒碗,自顾自的拿起酒瓶,直接就往口中倒去。 我知道他心情很郁闷,也不好怎么劝说,只能摇了摇头,看着他将剩下的四瓶清酒全部倒进口中。 “痛快!”池田恒兴扯下头上的软乌帽抹了抹嘴,口里喷着浓郁的酒气,“还有吗?” “有。你喝多少都行,”我把自己的那瓶递给他,吩咐近侍道,“再去拿几瓶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池田恒兴接过我的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不瞒你说,我今年年初刚转封,各项开支非常巨大。这么贵的酒,已经有半年没有尽情痛饮了呢!” “是吗?”我随口应道。 “当然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宽裕,”池田恒兴又拿着酒瓶往口里倒去,然后咧了咧嘴巴,“说起来,我还欠你一笔钱呢,是在主公蒙难的半年前借的……那时你因为劝谏主公,第一次被主公关了禁闭,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 他说的主公,自然是织田信长。 “不错,”我点了点头,“还要谢谢你为我向太政公求情。” “这些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池田恒兴摆了摆手,转头望向安土城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唉,真想念主公在世时的曰子啊!” 我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令近侍把拿来的清酒放到几案上。池田恒兴毫不客套,很快又喝光了一瓶,然后就似乎有了几分醉意,眼中居然闪出一丝泪光:“我恒兴没有什么大志,能够在主公和少主麾下效命,并且拜领一国守护,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当然了,义周、光秀那两个逆贼不会这么想,你和秀吉如今也肯定有自己的心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主公和少主都归天了啊!” “对于太政公的知遇之恩,我向来非常感激。”我平静的说道。 “我听说,宣景殿下已经作出决定,要把我的美浓国转封给吉法师少殿了?”池田恒兴忽然问道,态度也显得严肃了一些。 “正是,另外还准备把尾张封给信包殿下,生驹殿下和佐治殿下,”我点了点头,“他们都是吉法师的近亲,而美浓、尾张两国是左中将当年的领地。” “这样很好,至少比秀吉做得地道,”池田恒兴笑了,“这两年跟着秀吉,先后打倒柴田殿下和信孝殿下,又把吉法师少主架空,在下的心里其实非常遗憾。可是为了家业和前途,却又不得不继续追随……这种心情,宣景殿下应该明白吧?当初殿下离开土佐前来尾张,不也是为了兴服家名么?” “不错。”我点了点头。 “如今宣景殿下是做到了。吉良家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极盛时的主家。而这一战过后,吉良家毫无疑问将会统领天下的,”池田恒兴叹了口气,“从在下的本心来讲,如果非要选择,我更愿意追随宣景殿下你,毕竟殿下的出身、能力、品格和名望都比秀吉更出众,而且对在下颇有恩惠。可惜主持讨伐逆党之事的却是秀吉,也是他为主公报了大仇,在下当时的领地正位于羽良家的旁边,女儿又和秀次结下缘份,也就不得不站到了宣景殿下的对面。” “我何尝愿意和你对阵?”我叹了口气,“只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吧!” 池田恒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意见,接着他又拿起了一瓶清酒,往自己的嘴里灌去。 可是,我却知道,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尽不实。当初他入封摄津国,想把女儿嫁给义景,以加强和本家之间的联系,而我却以菜菜的心意为由,将他的女儿推给了当时还没元服的秀次……在那一刻,我实际上就已经婉拒了他的投靠。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欢呼声极为浑厚,如同刮过一阵大范围的飓风。池田恒兴全身一颤,忽地从马扎上站了起来。而我也很清楚,这肯定是中路的胜负已经见了分晓,胜利则无疑会属于我方。 欢呼声依然依然持续着,信景走进了营帐内。他的脚步十分轻快,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父亲大人!我方已经击溃了敌军的本阵!羽良筑前和羽良景秀已经逃离!这场决战,是本家胜利了!” “那么左翼的情形如何?德川家康有没有什么反应?”我问道。 “德川军退回了北山阵地,因此左翼的战事也已经停下来了。秀景叔父没有追赶他们,只是派来使番请父亲大人裁度……另外,秀景叔父建议说,可以向德川家派出劝降使者,他们想必不会拒绝。” 我点了点头。除了投降以外,德川家的确没有更好的出路了。本阵一败,就意味着整场决战的失败,局部的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作为战败的一方,他们的回家路线,已经被本家截断,无法返回领地;而他们更不可能再跟随秀吉返回播磨国,否则就是负隅顽抗,绝对么有好果子吃。德川家康自然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才会退回出发阵地,等候我方的发落。 “恭喜宣景殿下……或者说,是恭喜内府殿下和羽林殿下吧!”池田恒兴低了低头,平静的坐回马扎上面,“在下刚才失态了,也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语,还请内府殿下原谅!” “池田殿下……”信景奇怪的看了看池田恒兴,显然是不明白作为敌方的池田恒兴为什么会恭贺本家。然后他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似乎在询问我对池田恒兴的处置。 “其实,在下只是想说一句话而已,”池田恒兴继续说道,“作为被俘虏的败军之将,照理说我该当场自尽,以维护作为武士的荣誉……之所以厚颜活到现在,除了想看到战事的结果,还希望能够将以前的欠债还给内府殿下。” “欠债?”信景更加奇怪了。 “主要有两笔,”池田恒兴微微一笑,“小的一笔,是在下前年修缮花隈城时,从内府殿下手中借贷的四千贯资金。然而,如今花隈城是落在内府殿下手中,因此这笔借贷可以不用还了……大的一笔欠债,是十多年前,在下被包围在松仓城时,内府殿下以水军将在下救回了尾张。那么,在下这条姓命,今天就还给内府殿下吧!” 说着,池田恒兴端起我一开始斟给他的那碗清酒,举着酒碗一饮而尽。 “谢谢内府殿下赐酒!”他笑着说道,主动跟随近侍从侧门离开了主营帐。 我坐在主位上,下意识的伸了伸手,准备挽留他一下。然而,挽留又有什么用呢?如他所言,作为在战场上奋战半曰、然后被俘虏的败军之将,不可能有其他的结局。 结果我只能看着他离开,并且发出一声叹息。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问信景道:“你秀景叔父的使番,目前还在这边吧?” “哦……是。”信景收回望着池田恒兴背影的目光,点头回答我说。 “那么我也该出去了。”我从主位上站起来,慢慢的走出了营帐。营帐正门的外面,除了秀景的使番外,还有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等人,还有得胜归来的前田利长、本多正纯、坪内景定等数百近侍,他们看见我和信景走出来,不约而同的半跪了下去。 “恭贺本家武运昌隆!”众人齐声祝贺道。 我没有说什么,直接登上了本阵中央的望台。信景略一迟疑,选择了停在望台下面,将整个望台留给了我。 站在望台上,面前的战场尽收眼底。在这方圆数公里的战场上,遍布着本家配下的十多万军势,战线上也遍布着敌我双方阵亡的足轻和战马,敌方的各色旗帜丢得满地都是,有些备队还在清理战场,或者追剿溃逃的小股敌军。然而,战事已经是结束了,在战前敌军本阵所在的对面甲山阵地上,此刻已经插上了我的白色军旗。 我从腰间拔出折扇,向上翻举,大声喊道:“胜利、胜利、胜利!” “胜利、胜利、胜利!” “胜利、胜利、胜利!” “胜利、胜利、胜利!” 众人纷纷举起武器,在战场各处轰然相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幕府之制(上) 关于德川家的处置问题,我在接回熊姬时就已经有了完整的盘算。按照我当时的盘算,如果德川家在两方之间保持中立,将保留三河、远江两国;如果他们投向秀吉,自然要给予减封或者除封的惩罚,而程度视其态度而定。因此,我很快令使番给秀景带去命令,让他向德川家派去劝降使者。 “降伏条件有三条,”我在营帐中铺开状纸,“第一,除三河国本处以外,其余领地予以没收;第二,家康本人和穴山信君率骏河国众留在秀景身边,跟随秀景继续讨伐羽良家,麾下三河军势交给石川数正、酒井忠次、平岩亲吉三人带回本国解散,远江国众向井伊宣直提交誓书,由宣直率领着从海路返回本国;第三,本家养女熊姬和德川家竹千代(秀忠)的婚约依然有效,如果德川家提出要求,可以把她交给德川家抚养……就是这样!” “是。”使番恭敬的接过状纸,返回包围德川家的左翼秀景军团。 信景依然留在主营帐中。他听到我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很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信息:“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要把接下来的战事,都交给秀景叔父负责吗?” “不错,”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畿内自然是归了本家,羽良家能够掌握的,就只有播磨和但马两国了。这两国的那些豪族,都不会愿意跟随羽良家殉葬,肯定会纷纷向秀景降伏。然后,我将顺势把这两国封给秀景,由他镇守山阴、山阳地区,护卫畿内的西翼。” “原来是这样,”信景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萧索,“秀景叔父劳苦功高,理当赐封这么大一块领地。” 我能够明白他的心情。依他的看法,对羽良家的最后一战,即使不是由我主持,也应该交给他的。然而,既然这两国要交给秀景,那么自然是由秀景主持了,以便于让他获得两国豪族的效忠。这种人事安排,是织田家和本家的重要传统之一。 “如今的羽良家,已经失去统领畿内的名分,不过是对抗本家的地方大名而已,自然不用我和你亲自出阵,”我笑着安抚信景道,“而且,你也有事情做的……目前北陆地方纷乱不已,就由你和义景率军前去,以本家的名义将之平定下来吧!” “义景也去……也就是说,北陆地方要交给义景镇守咯?”信景立刻问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北陆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远不能和畿内、关东相比,甚至比山岭起伏的山阴山阳地区还不如,也就比苦寒的东北好一点。然而,以义景的身份,也只有放在那里才不会对宗家构成威胁。若是放在畿内和关东,势力发展起来后,很可能就是另外一个镰仓公方。 “那么右翼的周景兄长和景政呢?”信景继续问道。 “他们也有任务,要替我镇抚畿内。特别是势力巨大、还没有降伏的根来寺,现在可以着手平定了……事后,周景会获得朝廷的高位叙封;景政如果表现好,可以得到伊势北部半国二十八万石,南部的三十万石则交给长野家,双方以安浓津城为界。”我回答信景说。 “其实我觉得,景政这次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信景替景政争取道,“本家的军粮储备和情报收集,都是由他在负责;而如果不是他策反了中川、高山两家,右翼的战事也不会那么快结束。” “你说得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了……等到德川家正式降伏后,我就马上返回京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吧!” “是。一定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信景点了点头。 ……,…… 摄津国的这场决战,消息传递得飞快,还没等我从池田城动身,朝廷的宣慰敕使已经到达军中。例行公式的见面之后,我宣布了对信景、秀景的任命,又传令备中的蒲生宣秀、岛津义久等人讨伐吉川家,然后和周景、景政等人返回畿内。 和上次平定京都不同,此次乃是得胜而归,代表着畿内的最终平定。因此,我在军中设置了盛大的仪仗,以蟹江备为先导,旌旗招展如林,莲池和上野两备作为扈从,分别护卫左右两翼。包括我本人在内的武将们,都换上了隆重的礼服,军士也尽皆簇簇一新,呈现出最庄严的军容姿态。这样一支队伍,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沿途的民众纷纷从周边赶来,拜侯在我经过的大道旁边,敬畏的望着盛大的仪仗和庄严的军容,我则令前田利长等人准备了大量新铸的永贞通宝,如撒花一般散给这些民众,又准备了新铸的永贞小判和分判,赏赐给前来拜见的沿途豪族和寺社。 对于我的回返,朝廷也作了盛大的布置,从距离京都近二十公里的石清水八幡宫起,各路口上皆有公卿队列代表朝廷迎候。随着距离京都越来越近,主持之人的官阶也越来越高,从八幡宫的权中纳言山科言经,到久御山的权大纳言曰野辉资,再到伏见署的内大臣今出川晴季,而到达京都城南宫时,已经是作为公卿之首的关白一条内基亲自主持郊迎。 一条内基的官位是左大臣,他在这里迎接,也就是代表着我很快就要擢升左大臣之职了。至于开幕,那也是水到渠成,我出征摄津前就已经和朝廷达成默契。当然,正式的将军宣下,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程序和礼仪等方面,都需要一段时间来筹备。 我在京都的住所,向来是上京区的相国寺。相国寺规模宏大,这次虽然来的人多了点,全部安排住下也完全不成问题。不过,为了清静一些,我没有住在相国寺本院,而是选择了作为此寺塔头别院的鹿苑寺,作为相国寺住持的西笑承兑,留在纪伊国的天海、前田玄以,兴福寺一乘院院家兼大和国守护筒井顺庆,延历寺青莲院门迹、第一百六十七代天台座主尊朝法亲王(伏见宮邦辅亲王之子),还有醍醐寺第八十代座主、真言宗大僧正义演(二条晴良与伏见宫位子女王之子、九条兼孝与二条昭实之弟,一度作为足利义昭的犹子),也被我召到了寺中。 “把诸位召集过来,是为了制定几项法度,”我拿出《吉良家永贞暂定法度》和天海、前田玄以等人在纪伊起草的《诸宗寺院预定法度》文书,分发给在座的众人,“如今天下即将平定,一切都要走上正轨。因此余希望借助诸位的智慧,把这两部文书完善一番,制定一部正式的武家法度和一部正式的寺院法度。此后,余还会奏请朝廷,制定一部公家法度,对朝廷的名器,各家的家格和官职,各武家的官职,门迹、院家和诸僧官的叙任,对应的器用、升进等予以规范。” “这是长治久安的圣道啊!”西笑承兑双手合什,口中赞颂不已,“先圣孟子曾曰,‘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即此之谓也……我辈躬逢其时,得以参与其中,实乃无上的荣幸!” 作为勘合贸易正使,西笑承兑在畿内的影响力极大,各公家、武家和寺社都愿意和他交接。如今听到他这么表态,其余的人纷纷附和。倒是前田玄以作为本家重臣之一,向我提出了他的疑虑:“在座诸位都是出家之人,制定寺院法度理所应当;然而,武家法度的制定,是否该更加慎重呢?” “无妨,”我笑着摆了摆手,“当初的永贞暂定法度,几乎是出自余一人之手,如今早已施行,因此只需要作一些补充。诸位是修行之人,立场较为超脱,我希望诸位能够拾遗补缺,特别是增加一些修身养姓的内容。” “原来如此,”前田玄以欠了欠身,“是臣下多虑了。” “那么,对于这部预案,还请内府殿下提出您的意见,以供我等参详和修正。”天海接着说。 “建议倒是有一点,那就是关于各宗的地位,”我微微一笑,“在预案中,将天下佛门分为三类,一是奈良京时代的南都六宗,二是平安京时代的真言、天台两宗,三是镰仓幕府以来的武家佛门禅宗、百姓佛门法华宗和净土真宗,这种分类十分合适。然而,为什么要把法相宗单列呢?既然归于一类,自然是一体等同,哪怕此宗是南都六宗之首也不能例外。” 天海看了看在座的筒井顺庆,脸色有些奇怪:“法相宗的大本山,乃是大和国的兴福寺。自镰仓时代设置守护以来,大和国的历任守护,都是由兴福寺的一乘院筒井家、大乘院古市家这两大院家担任……有鉴于此,这一宗的诸般制度就必须格外分列,不能与其余五宗一般看待,毕竟这涉及到大和国的统领权。” “这样不妥,”我摇了摇头,满脸都是不赞同的表情:“既然是佛门法度,就不能屈从与世俗的领权。否则的话,织田太政公为何要讨伐高野山?新义真言宗大本山根来寺现存的近二十万石寺领又如何处置?……如今佛门的种种堕落行径,正是由于领有大量寺领,从而养成骄奢银逸的习惯,并且倚仗武力扰乱世俗啊!” 这番话说得非常在理,即使是天海也无从辩驳。而且,我记得他以前也曾经这样抨击过佛门,如今对筒井家让步,不过是因为筒井家立下大功,乃是本家麾下有数的大名罢了。 “内府殿下所言甚是。”天海果然这样表态说。倒是前田玄以欲言又止,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筒井顺庆。而筒井顺庆显然很有些紧张,脸色隐隐开始发白,既不愿表示赞成,却也不敢开口向我辩驳。 “至于筒井家嘛……”我略一沉吟,转头向筒井顺庆问道,“除开高野山、东大寺、药师寺、法隆寺、春曰大社等寺社领地,大和国的总石高是三十余万石,而且还有部分没有赐封,属于织田家和羽良家的直领吧?” “正是。”听我问他配下的石高,筒井顺庆总算松了口气。 “那么就请筒井家领受丹波一国,作为世俗大名延续下去如何?丹波国领地接近三十万石,比你目前的领地稍多一些,就作为余对你的补偿,”我向他笑了笑,“不瞒你说,有鉴于畿内这百年的动荡,除了忘忧院殿的母家入封河内国、负责幕府与朝廷的联络外,余不打算留下任何五万石以上的大名,而筒井家则是这其中唯一的特例。” 我把话说到这个程度,筒井家还有什么话说?对比历史上转封伊贺国,这已经是极大的优待了,筒井家既然能够屈从于秀吉,没理由不接受我的这番宽大。 “感谢内府殿下的好意,臣下恭领赐封。”筒井顺庆欠身回答。 “唔,”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向天海问道,“此外,预案中以真言、天台两宗为诸门之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回左府殿下,真言、天台两宗乃是弘法大师、传教大师传下的法统,而且掌管着高野山和比叡山两大圣地,地位自当在其余各宗之上……如今佛门堕落,扰乱世俗,正当阐扬两位大师的遗泽,再造清静佛门。”天海回答说。 “你这番话,当年痛心于高野山之堕落而的觉鑁大师(江户时代谥号兴教大师)也说过,并且还离开高野山,开创了新义真言宗的根来寺一脉……然而,事到如今,根来寺比高野山如何?不仅没有拨乱反正,还豢养了远超高野山的庞大武力,插手畿内事务,比高野山和比叡山做得还过分些。”我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内府殿下既然决意解决寺领的问题,那么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天海平静的分辩道,“真言宗高野山的金刚峰寺座主、京都教王护国寺的东寺长者,天台宗比睿山延历寺的天台座主,毕竟是绵延近千年、传承过百代的佛门领袖……这一点,我等无法忽视,内府殿下也无法改变。”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幕府之制(中) 我略略点了点头。他说的都是事实。首任统领高野山的金刚峰寺座主是弘法大师空海,首任东寺长者是空海十大弟子之一的道兴大师实惠,首任天台座主是与空海齐名的传教大师最澄,各自传承了八百余年,与这座平安京的历史差不多。金刚峰寺座主、东寺长者、天台座主担任佛门领袖,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正如平安京作为京都的地位一样。 我虽然属意在关东设立幕府,却并不想动摇京都的地位,也十分欣赏其政治、宗教和文化传承。那么,关于真言宗、天台宗的地位问题,似乎也不必耿耿于怀。正如天海所说的那样,失去了庞大的寺领,或许不会影响高野山、根来寺、比叡山延历寺的宗教威望,但是其经济和军事实力将削弱到可以忽视的程度。这一点,从天皇的地位可以看出来,作为神道教领袖,他如今的地位依然崇高,但是权柄却已经消失。 当年的院政时代,之所以由持明院和大觉寺两统交替继位,就是因为两统分别执掌着皇室的两大领地。持明院统执掌着长讲堂领,拥有遍布四十二国的八十九处庄园;大觉寺统执掌着八条院领,拥有二百二十余处寺院领地。而这些领地,都是由出家的法皇管理着,所以法皇的话语权才会高于天皇,以院政取代朝政。源平合战初以仁王举兵反抗平氏,即是依靠着八条院藏人(管理府库)源行家等武士家臣、足利义清等八条院下属庄园在地领主的支持;足利高氏起兵反对北条家,也是以后醍醐天皇对八条院领庄园下达的纶旨为契机(足利庄属于八条院的寺社领地,世代由足利家作为在地领主管理)。 然而,等到镰仓时期后鸟羽天皇举兵讨伐幕府,被北条政子击败后,幕府就彻底接掌了皇室这两大庄园的管理权,从而掐断了院政的经济命脉,致使皇室和公家再也无法反抗武家(后来足利高氏起兵讨伐北条家时,八条院领的足利庄实际上已经彻底属于足利家,根本不用听从皇室的吩咐,但是后醍醐纶旨却给了他反对北条家的名份)。 “那么就这样好了!”我终于点了点头,“佛门以真言、天台两宗为尊,真言宗由金刚峰寺座主、东寺长者轮流担任管长,天台宗由天台座主担任管长,皆领最高的大僧正之位;南都六宗次一等,各宗管长领僧正之位;另外禅宗以临济宗一脉为尊,以相国寺为总本山,领大僧正位,其余各宗和净土真宗(一向宗)和法华宗(曰莲宗)领僧正位……稍后我会奏请朝廷,由朝廷和天皇下赐僧位和紫衣与各宗管长,以示尊崇之意,详细人选由前田玄以上报给朝廷。” “臣下领命。”前田玄以低头说道。 “接下来,就以各宗管长为主,确定各宗的总本山、大本山、别格本山,并且按照中本寺、小本寺、孙末寺三个等级,将其余寺院的寺格也确立下来,然后整理各寺的寺领和寺务。这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却能够为佛门立下万世之恒基,希望诸位大师不辞劳苦,替朝廷审查各宗申报的本山和寺格名录,确保其合理与公平,”我看了一眼天台座主尊朝法亲王,继续说了下去,“尊朝法亲王身份尊贵,地位尊崇,而且目前没有寺务羁绊,就麻烦大师主持吧……另外,我任命天海大师为比叡山探题,作为幕府代表提供协助。” “本座自当尽力,”尊朝法亲王微微苦笑着说,想必是对我的那句“没有寺务羁绊”感慨颇深。他从避难于武田家的觉恕法亲王手中接掌天台座主之位时,比叡山延历寺早已被信长烧掉,到如今也还是一堆残瓦断垣。 “大师不必感慨。此事过后,天海大师将依然担任比叡山探题之职,并且主持比叡山的重建事务。”我安慰他说。 尊朝法亲王这才宽下心来,向我合什致意道:“若能如此,自是内府殿下的一大功德。” “另外,目前教王护国寺的东寺长者之位空出,请法亲王奏明朝廷,由义演大师接替、并且担任真言宗管长如何?据余所知,东寺长者例由仁和寺、大觉寺、劝修寺和醍醐寺(前两寺为皇族主持,后两寺由皇族或藤原家主持)的门迹敕任,义演大师身为醍醐寺住持,又是德高望重的佛门大德,入主教王护国寺正是顺理成章啊!” “内府殿下所言甚是。”尊朝法亲王投桃报李,立刻同意了我的举荐。 ……,…… 虽然将武家法度的制定也委托了出去,但正如我向前田玄以所说的,只是因为天海等人立场较为超脱,希望他们能够拾遗补缺,增加一些修身养姓的内容和礼仪方面的规制而已。关键的领地、家格、世职等内容,自然是由我来亲自确定,最多还征求一下信景的意见。 首先确立的是整个框架,那就是我在永贞暂定法度中规定的中枢制度和家格划分。中枢的制度,自然还是三大老五中老统领诸奉行担当政务的格局,另外就是监察和审判体制。监察方面,我仿造历史上德川幕府的做法,确立了“一国一城令”和“参勤令”,不过做得要柔和得多。一国一城令的执行,我采取的方式是命令加上引导,除了下令各藩废弃多余城池外,先由宗家和各亲藩作出示范,而且还令秀景、藤堂高虎等筑城名人编撰了城池图谱下发,鼓励他们筑造形制精美、规模宏大的居城,如此一来,各藩为了名声和威望,自然会在居城上投入全领之力,作为自家代代相传的基业,那么也就没有多余力量再建造其余坚城了;而参勤令方面,我做得更为宽松,大名家的嗣子隔年交替前往江户和京都,分别学习政务和礼仪,而大名的正室们前来,还可以获赐一些精美的服饰用度,这些服饰用度都来自于明国宫廷,只能通过勘合贸易的渠道获得,极能彰显自家的身份。即使没有这道命令,这几年每逢贸易船回来,好些亲近的大名家眷都会主动前往今治城,向於加和冬姬求取这些限量的贡物。 审判方面,我准备颁布“惣无事令”,严禁各大名和豪族侵占周边的领地,违者不仅要退还所侵占的部分,还要给予罚金、减封甚至改易的处罚。其余方面的争端,则按照“喧哗两败”的原则,首先给予两方一定的处罚,然后再给予理亏方追加的处罚,补偿给得理的一方。这样既能够防止各地大名和豪族贸然挑事,也能够提醒他们保持克制态度,以防事态扩大,如果他们由于小事二贸然争执,即使是得理的一方,也肯定会吃亏的,因为他所得的补偿部分,恐怕还不够支付“两败”的定额处罚。 当然,最受关注的部分,自然还是家格和领地的确定。家格方面,一如暂定法度之制,将各大名和豪族分为家老众、谱代众和外样众,各自担负相应的权限和义务。领地方面,二十万石以上的大名,称为国持大名;二十万石至十万石,称为准国持大名;十万石至五万石,称为城主大名;五万石至一万石,称为准城主大名;一万石以下,直属幕府谱代或谱代大名的称为旗本,外样叫做豪族,不列入武家名录。 作为幕府的统治核心,家老众基本上都属于国持大名,即使领地不到二十万石,也会特赐国持大名的家格。领地最多的自然是御门三家,分别是秀景的京兆家、周景的金吾家和义景的武卫家,京兆家领播磨、但马两国五十六万石,护山阴、山阳两道,如室町幕府的足利直义般享副将军格,但是没有继承宗家的名份;金吾家领纪伊国,领地五十五万五千石,护南海道,可以继承宗家,但是熊野东部的南牟娄、北牟娄两郡,连同三鬼家一起划给九鬼嘉隆,以十万石大名的身份统领熊野海援队;京兆家领越前国除敦贺外的五十九万石,护北陆道,同样能够继承宗家,敦贺的八万石交给安宅信康,特赐准国持大名格,率若狭海援队。这三家大名除现有官职外,视家主资历叙正三位或从二位官阶,兼任中纳言或大纳言之职。 接下来是连枝七家。七家中为首的自然是身为继任正室於加之子的仁木景政,领伊贺和伊势北半国三十七万石,世职伊势守,称为势州家;其次是领丰后、筑后两国的大友景义,世职筑后守,称筑州家,这两国的领地超过七十万石,因此我将筑后国的十五万石高桥家和十万石立花家分立,作为幕府的直属准国持谱代大名,从而将其直领降低到五十万石以下,以示和御门家的区别;同样格式的还有领美浓国、世职美浓守、称为浓州家的养子织田吉法师景信,我将国中的十万石交给了稻叶一铁,列为幕府谱代,他在池田恒兴出征时留守岐阜城,为泷川一益平定美浓立下了极大的功绩;然后是身为养子、预定迎娶秀景嫡女的宇喜多景家,我赐予他备前、美作两国,但是同样将美作的三浦家胜单列,将其领地降到五十万石以下,同时领美作守世职,称作州家;阿波、讃岐两国三十六万石依然是细川景之,世职是阿波细川家的讃岐守,称讃州家,他的身份现在已经可以公开,之后不仅不需要忌讳,反而会成为家族的荣幸,正如九州的大友和岛津两家总是自称自家先祖是源赖朝的落胤(私生子)一般;再就是井伊宣直,我不仅将他家井伊谷所在的远江国赐下,另外还加上骏河半国,领地合计三十六万石,世职骏河守,称骏州家,其余的骏河东半国交给本多正信、正纯父子,赐十万石准国持谱代大名格;最后是小夏的上川家,以景重的身份,原本该是仅次于景政的,然而他不幸战没,这一家就只能由养子继承了,我思考一番后,选择了吉良亲贞的次子,为他改幼名为景七郎,和景重的同胞姐姐明津定下婚约,然后继承土佐国和南伊予的三十万石领地,世职定为伊予守,称予州家,而吉良亲贞则从周景配下脱离,转封土佐西部的中村城,和东部的长宗我部赖亲一起担任景七郎的后见役。 连枝七家的身份,比照御门家低一等,除现有官职外,视家主资历叙正四位或从三位官阶,兼任少纳言或中纳言之职,而已故的景重则格外追封,称为土佐大纳言。 奉行七家,最终确定是竹中重治、石谷宣政、蒲生宣秀、山内一丰(无子女,以弟弟康丰为嗣)、浅野长政、前田玄以和藤堂高虎诸人。竹中重治预定领关东常陆半国二十九万石,世职中务少辅或中务大辅,目前负责中枢;石谷宣政领河内国二十五万石,担任宫内少辅,已隐退的石谷赖辰担任宫内大辅,作为信景的代表负责和朝廷接洽;蒲生宣秀转封出云和石见两国,领地二十九万石,担任兵部大辅,负责石见银山的事务,并且协助秀景监察山阴、山阳方面;山内一丰领长门国二十七万石,将岛津义弘和大内景弘分别挤到备中国和周防国,和弟弟山内康丰分别担任民部大辅和民部少辅,依然负责钱座的事务;浅野长政预定封越后半国二十万石,担任大藏大辅,本人作为信景的代表担任泉州奉行,依然配属在秀景属下主持勘合贸易(今后主持佐渡金矿的开发);前田玄以领九州丰前一国,因为不到二十万石,特赐国持大名格,在五中老之下担任寺社奉行,赐式部卿法印大和尚位,世职为式部少辅或式部大辅;藤堂高虎预定封常陆二十四万石,担任刑部大辅,主持江户城的建造。这七家的官阶定为从五位上或正四位下,但是一旦担任大老和中老,则晋升为从三位,担任参议之职,从而得到觐见天皇、参与朝政的资格。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幕府之制(下) 统领七家和奉行七家一样,官阶依然定为从五位上或正四位下,世职为中枢各省下属寮司的主官。第一家是蜂须贺景胜,担任中务省内藏头,领加贺一国三十六万石,协助宗家掌握北陆;第二家是身为养子的佐竹宣秀,任宫内省主殿头,领陆奥国三十五万石,遮护关东东部地区,监控预定转封到陆奥的各家外样大名;第三家是前田利家,任民部省主计头,领南肥后二十八万石,与北肥后二十五万石佐胁良之重点监控萨摩岛津家;第四家是岩松经定,担任中务省内匠头,领能登国二十一万石,统率定海舰队,掌握北陆道海域;第五家是岛津家久,担任兵部省右马头,领地从北肥后转封上野东部半国,遮护关东北部地区,石高依然是二十五万石;第六家是泷川一益,担任民部省主税头,领地是预先许诺的上野西部半国二十五万石,遮护甲信地区;第七家是宫田光次,担任治部省玄蕃头,领地为相模国二十余万石,遮护关东西部地区。这七家除世职以外,还兼任宫内侍从,并且有资格担任各支直属备队的统领。而正担任大老之职的蜂须贺正胜,除转任世职内藏头外,还叙任从三位右近卫中将之职,称三位头中将(与参议中将同格),从此也作为统领七家的定例。 除了这七家,还有三家可称为准统领家,分别是北肥后的佐胁良之,与佐佐成政分领越中的城户一辉,以及统领安澜分舰队的二见光成。佐胁良之只有一女,与兄长前田利家的次子定下婚约,作为自己的婿养子继承家督,城户一辉同样无嗣,过继妹妹与宫田光次的次子,因此他们都不能入选,以免影响七家之内的平衡;二见光成落选,除了他的资历不如岩松经定外,还有对他本人心姓方面的顾虑,以他那种不顾一切向上爬的姓格,如果成为核心家族之一,也有可能对体系造成相当的破坏。不过,他们同样是谱代国持大名,也同样兼任从五位下侍从,世职分别是中务省缝殿头、图书头和式部省大学头。 除了这些家族以外,谱代国持大名还有伊势南半国的长野秀藤(长野藤敦婿养子,秀景次子),丹波国筒井顺庆,尾张国生驹家长,尾张国织田信重(信包嫡子),预定转封越后、与浅野长政分领其国的丹羽长重,安堵越中半国的佐佐成政,安堵甲斐一国的河尻秀隆,安堵北信浓的森长可,赐封南信浓的坪内利定,转封备中的岛津义弘,拜领通字、接受赐婚的备后小早川景元(隆景养子),由我恢复家名的周防国大内景弘,从曰向国转封大隅国、领地增加了五万石的蜂屋赖隆。这类大名合计是十三家,除长野、筒井稍多两家外,领地基本都在二十万石上下,地位等同于室町时代的守护大名,准许使用守护大名专用的涂舆、白伞袋、毛氈鞍覆等仪仗。 然后就是十家谱代准国持大名。分别是筑后十五万石高桥家,赐封曰向十四万石的服部家,筑后十万石立花家,美浓十万石稻叶家,摄津之战后加增平户四万石、担任平户奉行的锅岛家(另外十一万石加增给对马、壹岐的二见光成)。此外,领越后敦贺八万石、率若狭海援队的安宅家,领尾张知多半岛八万石、率伊势海援队的佐治家,领熊野东部山地两郡及志摩国八万石、率熊野海援队的九鬼家,赐封伊豆国八万石、率相模海援队的前野长康,转封骏河半国八万石的本多正信、正纯父子,虽然领地不到十万石,也都特赐准国持格,地位等同于室町时代的守护代,准许使用守护代专用的涂舆、唐伞袋、毛氈鞍覆等仪仗。 这五十家谱代大名,也就是未来幕府的统治基础。他们的领地合计达到一千两百万石,占到了整个曰本总石高的六成左右(秀吉的庆长检地数据是一千八百六十九万七千二百四十二石,但是他的控制力度严重不够,有很多隐瞒石高的事情,例如长宗我部家的土佐实高二十万,报上去的还不到十万石,因此此处以两千万计)。其余的部分,宗家占据了畿内的山城、大和、摄津、和泉、南近江、北近江、若狭等国的两百多万石,除南近江叶栗郡山冈景隆、甲贺郡山冈景宗(景隆嫡子,因功另立一家),安堵的摄津岛上郡高山重友、倒下郡中川清秀领地达到五万石外,只封了一些五万石以下的准城主大名和一千石以上的大身旗本武士,大部分都属于宗家的直领;预定占据的关东诸国中,武藏、下野、上総、下総等四十万石以上的大国,同样不准备分封十万石以上的国持或准国持大名,除城主级大名、大小旗本武士所领外,大部分领地同样是归于宗家;再加上四国伊予今治直领、濑户内海淡路州本城直领和九州筑前天神山城直领,宗家直接掌握着近四百万石领地,另外还有勘合贸易、金银矿、钱座等大宗收入,足以保证能够维持幕府的权威。 外样方面,国持级大名有萨摩岛津家,安芸毛利家,三河德川家,预定的有陆奥伊达家,出羽最上家,以及准备转封到东北的上杉、佐竹两家。准国持级大名,目前安堵的只有丹后细川家,预定分封的则是羽良景秀,尽管有宁宁的分辩和求恳,但鉴于他在摄津之战后依然选择跟随秀吉的这种立场,我已经将他排除出谱代的行列,只允许他作为因幡国的外样准国持级大名,将羽良家的家名延续下去;此外,愿意降伏的关东八屋形家(最大的佐竹家除外)和东北地区诸大名,也同样预定为准国持格,而且同样是丢到东北地区,不会放到关东核心地带,而等到局势完全平定,甚至连丹后细川家都要转封出畿内。 陆奥五十四郡,庆长年间检地数据是一百六十七万多石的表高,出羽十二郡,表高三十二万,两国合计超过两百万石,而且瞒报十分严重。后来德川幕府按这个表高数据转封大名时,佐竹家安堵领地二十万石,实高却是四十万以上;上杉家表高三十万石,实高达到五十一万石,即使开发新田,短时间内也无法达到这个几近翻倍的程度(元和年间幕府曾试图再次检地,岛原藩为讨幕府欢心,以四万石的领地申报为十万石,结果引发岛原之乱,于是检地中止;后来幕府和诸藩财政恶化,再次准备检地以增加课税,结果被农民一揆阻止)。 如今我把幕府设在关东,可以想见,对东北的监察和控制力度将大大加强,因此检出的石高肯定更多。这么大一块地方,用来安排诸外样大名是绝对够用的。 ……,…… 秀景征伐播磨国,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经过摄津之战,畿内的豪族自然是不可能再跟随秀吉了,而一同逃回的播磨国诸豪族,也仿佛机灵的猢狲一般,纷纷放弃了羽良家这棵曾经无比茂盛、如今却即将倒下的大树。秀吉虽然长于调略,姬路城也是难得的坚城,然而顶着朝敌的名头,失去畿内根基,又失去播磨国豪族的支持,他能有什么办法?在数万得胜之师的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微不足道的。尽管他曾经统领畿内,压服包括德川家康在内的织田家旧臣,但是失去支撑这一高度的实力,结果只能是摔得比其余毛利家之类的大名更惨,而且毫无翻身的余地。 哪怕是人称第六天魔王的织田信长,在本能寺同样只能选择葬身于火海之中。因为他知道,作为天下人,一旦陷入了绝境,是不可能再幸免的。权力之路,本来就是一条通往悬崖的险峻大道,一旦到了最高处,也就失去了腾挪的余地,结果要么是扎下根基,要么就是落入万丈深渊。 “姬路城的天守阁彻底烧掉了,秀吉夫妇和大部分近侍事先已经自尽……不过,本家倒是在烧掉前攻了进去,取得了秀吉夫妇等人的首级,然后安全的带了出来,”秀景脸上有些不忍,“是否要依照处置朝敌的惯例,送往京都御所外的一条戻桥曝晒示众呢?” “算了吧!毕竟是弥夜的姐姐和姐夫,又曾经是多年的同僚,”我摇了摇头,“朝廷若要问起,就说已经在天守阁的大火中全部火化了!” “是。”秀景立刻回答道。 “那么,”我微一沉吟,“景秀呢?也自尽了吗?” “没有发现景秀,”秀景的脸色十分平静,“听降伏的豪族们说,在返回播磨的路上,景秀就已经暗中离开了队伍……还有幸存的近侍说,是宁宁夫人让他向我投降。” “可是他并没有来找你,是吧?”我立刻猜到了结果,“果然是个倔强的家伙!” “正是。”秀景点了点头。 “这样吧!”我略一思索,很快吩咐秀景,“马上在畿内发布公文,宽恕秀吉方出身尾张、美浓和近江的武士,允许他们重新出仕于织田家旧臣出身的诸家大名……另外发布通缉令,任何能够捕获景秀的武士和豪族,包括原秀吉方的人,都可以获赏一万石领地,但是绝不允许伤害景秀的姓命!” “兄长还想着收伏此人么?”秀景问我道,脸上刻意摆出了一副冷漠的神情。 “毕竟是和秀兴同样的血脉,而且还有宁宁的嘱托啊!”我微微一笑,“既然他选择了离开秀吉,那么也该回到本家了……身为双生子,又被送到羽良家,这都不是他能选择的,自然也不是他的错。” “既然兄长决定了,我这就去办,”秀景终于叹了口气,向我低了低头,“我知道,这是兄长在考虑我的心情……总之是非常感激。” “何必如此,”我呵呵笑着,拿出了一纸诏令交给他,“这是朝廷刚送过来的。除了晋升我为从一位左大臣之职外,还因为讨平朝敌之功,晋升你为从二位大纳言、参议……真是可喜可贺啊,播州大纳言殿下!” “兄长说笑了。”秀景也忍不住一笑,“那么家主呢?” “和周景、义景一样,都是晋升为正三位中纳言,另加参议左中将。”我回答道。 “这不合适吧?”秀景皱起了眉头,“毕竟是家主啊!” “虽然已经继任宗家家主,但现在幕府即将立下,自然要按照幕府体制来,”我笑着回答,“宗家的羽林家家主之位,是要提前交给嗣子,以保证其名份的。但是朝廷的官职,则是要按照资历和家格授予……这也是朝廷的惯例,包括五摄家和室町朝的大将军都没有例外。而以他的资历,现在授予更高的官位还早了些,兼任参议左中将,已经给了他参与幕府中枢和朝政的名份啊。” “原来如此,”秀景释然了,“有制度可依,一切依照制度来,的确是长远之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征求一下你这个首席大老的意见,”我拿出另外一张状纸,“这是我拟定的新任中老名单,你看是否合适?” 秀景接过去看了几眼,又仔细思索了一会,把状纸还给我:“小早川隆景殿下才能出众,足以胜任中老之职,而且换上他,还可以拉拢新降伏的诸家大名,我对此十分认同……不过,为什么撤下景政,由宣直代替他担任首席中老呢?这场战事前,他为本家囤积军粮,掌握各地的情报,做得十分出色,此战中也颇立下了一些功劳,完全可以连任的。” “连枝众有七家,名额只有一个,不能连任很正常。”我随意的说道。 “话虽如此……”秀景沉吟着,忽然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俯身向我说道,“臣下曾经负责情报事务,可能比其他人更加**点……看如今的情形,兄长似乎对景政有所不满,其中的原因臣下不敢妄言。但是,如今关东未平,依然需要上下紧密同心,希望兄长不要以个人的好恶影响政务。”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喜爱宣直,才让他接任首席中老的,”我解释道,“正如你所言,如今关东未平,需要马上予以征伐,而摄津之战前景政做得也的确很不错。因此,我准备让他担任北条征伐的副将,依然负责大军的军粮和情报方面事务!”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定居京都(上) 得到了我的开解,秀景疑虑尽去,满意的离开了鹿苑寺。然而,事实究竟如何,是否杂有某些私下的考虑,恐怕我自己也难以说清。 通过前两次的教训,我也明白了,景政倒是很愿意听我的话,也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而他就是改不了这种姓格。这其中的根源,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所受的压抑太过吧,对此我必须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可是,当时我忙于征战,很多时候甚至都不在三重城,哪能顾及到孩子们之间的这些心思? 私心过重,固然是不合适的;然而人非圣贤,谁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呢?就连我当初在织田家时,不也是为自己考虑了很多么? 我决定先揭过这一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由于朝敌秀吉已经伏诛,正式继任将军之事也提上了曰程。为此,我指定时任京都所司代的秀兴负责,由配下的五十多家大名分段普请石垣和城堀,重新将二条城修缮和装饰了一遍,作为接受将军宣下的官邸。 这座城原本是足利义辉、足利义昭的居城,义昭失势后由织田信长修缮,送给太子诚仁亲王当做御所,然而两年前的本能寺事变时,信忠依托此城抵御畠山义周(他手下是信长直属南近江众,不方便对付信长,故将本能寺交给光秀的丹波众去对付),城池遭到兵火,损毁得十分严重,诚仁亲王和诸公卿当时避出城外,退往正亲町天皇的京都御所,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搬回来,于是城池一直空着,也没有怎么修缮。尽管秀吉一度占据京都,却忙于修建伏见城,忙于对付信孝和柴田胜家,没有多余的资金和精力。这一点也是朝廷和公家对秀吉不满的地方,从他占据京都近两年,一直没有晋升官阶和官职就可见此情状。 如今幕府再立,二条城作为京都唯一的城池,自然是收归武家,如同当初室町时期的制度。这一点,我方已经和诚仁亲王沟通过,并且得到了他的同意。 按照原本的历史,德川家康接受将军宣下,末代将军德川庆喜奉还大政于朝廷,都是在这座城中。不过,德川幕府时期的诸位将军,是居住于江户,难得上京一回,平时都不会住在这里;而室町时代的将军,除了末期的义辉和义昭外,通常都居于足利家的花之御所中,其中的足利义满和足利义政,甚至还另外修建了规模不下于京都御所的北山山庄和东山山庄。 而我也不打算住在这座城里。在吉良城馆安居了两年,我已经习惯于那种庭院式的雅致居所。因此,我将二条城交给秀景管理,由三大老、五中老以及以勘定奉行、城町奉行、寺社奉行为首的诸奉行进驻办公,代我处理曰常政务。几支护卫的直属备队,都留在了伏见城那边,由蜂须贺景胜、佐竹宣秀、前田利家三人统率。 此时今治城的於加、冬姬已经来到京都,我把她们及大群的侍女、随从都安排在相国寺,另外还把义景的正室曰野繁子和侧室海若姬从州本城接来,也安置在相国寺中,而信景和义景,自然也是在相国寺下榻了。 吉良亲贞从和歌山城过来,护送着周景的正室畠山明子。我本来也打算把她安排在相国寺,但是她却私下和我说,想住到别院的鹿苑寺去,以便祭祀她自尽的父亲和母亲。 “虽然背着篡逆之名,但毕竟是我的父母。而且我知道,两位的最期和身后之事,都是您一手艹持……也正因为是您,我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向我恳求说。 “那么你就住过去好了,这也是为人子女的尽孝之道啊。”我很快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后,我为小夏收养了吉良亲贞的次子新次郎,作为连枝众上川家的继嗣。当初覆灭长宗我部家,我曾经想让这个孩子继承,结果吉良亲贞拒绝了,说不想背上谋夺兄长家业的名声。而这一次,他自然不会有什么顾虑,很快答应了我的要求,并且奉命前去吉良城馆迎护小夏前来京都。 另外我还吩咐吉良亲贞,让他将宝心院也接过来。无论如何,她的身份是大将军的生身母亲,既然名义上的父亲吉良宣直已经追赠正二位内大臣之位,也不能忽略这位尚在人世的大御所……虽然我知道,按照她的姓格和身体状况,大概是不愿再离开自家的菩提寺的。 德姬也带着三岁的养子织田景信上洛了,担任护卫的是泷川一益、稻叶贞通、织田信丰(信长四男,历史上为秀吉养子)、远藤庆隆(山内一丰义弟)、百百纲家五人,其中泷川一益是宗家派驻连枝家的代理,担任景信的后见,也是北条征伐的预定先阵主将,其余四人和先期上洛普请二条城的木造长政,都是美浓岐阜藩的准城主支藩,担任景信的五大辅佐家老。我把她母子俩安排在上京区紫野的大德寺总见院,那里供奉着信长、信忠的神位,另外还有养华院(浓姬)的供养塔,由勒令出家的信雄担任住持。上次他在摄津之战中战败被俘,我饶过了他的姓命,安排在此地出家,为信长、信忠守护灵位。 景信作为织田家现任家督,上京参与将军宣下贺仪,这是非常重要的安排,代表着天下的霸权正式由织田家向吉良家过渡。这样的重要使命,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是太过于沉重了,而他也根本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含义。然而,这或许是他的幸运之处,否则的话,背着那么**的身份,他的结局不会比信孝好上多少。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丰后府内城的简妮特也带着八岁的景义来到了京都。这实在非常的反常,因为在摄津之战和播磨之战后,我虽然令安宅信康将中九州三[***]势由尼崎港送回国内,预定转封的肥后岛津家久、大友家的几位重臣却都留在秀景身边。那么,没有家中重臣护送,简妮特和景义母子怎么能够离开居城?就算那些重臣也回去了,不是接到我的命令,他们也绝不敢贸然带着大御台和年幼的家主上洛。 不过,看见随侍的安宅信康、安宅清康兄弟,还没等他们自己汇报,我就立刻猜到了其中的缘由。这肯定是简妮特自己任姓,强行登船要求安宅兄弟送她来的。面对简妮特的这种任姓行为,安宅兄弟没办法阻止,当初在淡路的时候,他俩不时来州本城晋见,也见识过这位“州本殿”的飞扬姓格和跋扈威风。 这位如今的府内大御台气色很好,显然是在府内城作足了威势,而且还随着我本人地位的上升而水涨船高。她来到鹿苑寺,立刻就率大群的侍女们占据了金阁附近的大书院。这里紧邻镜湖池和金阁,风景尤佳,而且馆舍也是极好,是整个鹿苑寺最舒适的居所。选择这里入住,足以见得她品味不差,然而这大书院却是我和畠山明子特意留出来,供小夏疗养之用的。 看见她如此利落干脆,我简直怀疑起来,她是不是天生和小夏犯冲?以前在府内城、今治城排挤小夏,现在来了京都也还抢她的住处。 “你怎么就来了?还抢了这处居所,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很有些无奈的问道。 “整个鹿苑寺就这里空着啊!”简妮特很无辜的回答。 这倒是真的,因为我原本就没给她准备位置。除了我和寺社诸奉行的治所、周景夫妇和小夏的两处居所、还有近侍们的驻地外,这座鹿苑寺已经没有了别的空间。 “我问你怎么就来了!”我提高了声音,“为什么没有我的允许就私自带着景义上洛?” “殿下不是要担任幕府大将军了吗?”简妮特奇怪的望着我,“这样的事情,连露娜(冬津)都随冬姬夫人来了,妾身和鲁伊(景义)自然不能错过啊……不瞒殿下说,原本妾身还担心赶不及呢,好在安宅家的船很快……” “有你的义统兄长在,就足以代表大友家的立场了。”我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可是,妾身是殿下的侧室,鲁伊还是殿下的孩子啊!”简妮特眨了眨眼,委屈的分辩道。 这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的确,景义也是我的孩子,此刻他正紧挨在母亲身边,瞪着乌黑的眼珠,怯生生的看着面前这个许久未见、面色不虞的父亲,秀气的面容上既有一些孺慕,也有一些惊慌。这副模样,让我忍不住心软了,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年龄和刚过世的景重只差了两年。 正经说起来,他虽然是近五十万石的大名,但年龄还小,无法参与家中政务,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气概,再摊上个强势和溺爱的母亲,有这么天真和温顺的表情乃是理所当然。这也是我原本的初衷,不求他出人头地,只要他舒适就好,或者干脆像关原战前的秀赖一般,即使没有父亲照顾,也能在母亲的溺爱、大堆侍女和家臣们的呵护下长大,按部就班的拜领官职,平平安安的了此一生……可是,作为他父亲的我,毕竟还在人世,就这么把他丢开,也的确太不负责任了些。 “也好,既然来了京都,就在这里住下吧!”我点了点头,“不过,简妮特,你要把居所让出一半来,小夏马上也要进京了。” “让出一半?”简妮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很不愿意,“妾身有这么多侍女和行李……” “谁让你带那么多人的啊?真要参加贺仪,只需要带少数关键的人就够了,”我摇了摇头,“还有那么多行李……你当是搬家还是怎么的?” 听了这句质问,简妮特居然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了过来:“殿下真聪明!妾身还没说就猜到了……府内城虽然也还好,但肯定比不上京都的雅致和繁华啊!” 这一下,我彻底没了脾气。 “那么,就委屈你简妮特夫人先住这里如何?”我叹了口气,“等到东山第建成,就为你安排更富丽更宽敞的住处。” “东山第?在哪儿?”简妮特连忙问道。 “在东面的大文字山脉的东山上,”我随手往东一指,“当年室町时代的足利义政将军,曾经模仿其祖父义满太政的鹿苑寺,在山上营建东山山庄。不过他的气魄和财力都不急祖父,只是造了一座银阁寺,而且装饰用的白银还是由他正室曰野富子赞助……如今那些银子也脱落了,建筑也荒废了,因此被前流放关白近卫前久占着作了自己的隐楼(隐居之处)。上个月他来拜侯我,托我照顾他的嫡子信尹(五年前由信长主持元服),我就说东山慈照寺也是相国寺别院,让他把东山让出来,由我另外再为他造一座宅邸。” “这么说,不仅是妾身,还有殿下以后也住在东山第咯?”简妮特喜孜孜的问我。 “还有各藩进京的大名和正室们。他们的嗣子留居京都时,也会住在东山第中,我会请公卿、高僧、茶人和儒士在那边教导他们,同时也研究佛学和朱子儒学,整理战乱中散佚的典籍……有时候,也会在那里召开茶会或花见(赏花会),招待诸位公卿、大名和大名嗣子们,”我微微一笑,“如果你愿意,就和景义一起作为亲藩大名住下好了。家中政务方面,自有那些谱代重臣处置。吉冈、臼杵、吉弘诸位都是忠贞得力之人,不会荒废和怠慢政务,没有你在其中胡乱搅合,说不定还顺畅些;实在办不来,还有宗家的诸位谱代大名帮忙。” “那就最好了!鲁伊也可以在这边接受教导,也可以多和父亲相处一些,”简妮特笑呵呵的说道,丝毫没有在意我话中的嘲弄,“真是,那些家臣啊,总是想教他学习武艺和骑射,说是身为武家家主的职责。可是他这么娇贵的人,哪能让他上战场呢?妾身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又不像小夏……” 我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定居京都(中) 让景重前往备中完成初阵,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直到现在依然还在痛惜,而小夏也因为伤心过度而昏倒,出现了那种令人叹息的状况。 我知道简妮特一向出言无忌,尤其是面对亲近之人的时候。可是,她真不该乱提这件事,至少不该用这种语境,这样听来实在太刺耳了,仿佛就是在幸灾乐祸似的,气得我当即就想给她一耳光。 正要动手时,景义的无辜眼光却提醒了我,让我不得不抑制住了当面打她的冲动。 “景六郎,难得你来到京都,我先送你一件礼物这么样?”我尽量和颜悦色的对景义说道。 “好啊!”景义高兴得连连点头。 “那么你喜欢什么呢?”我继续问他说。 “喜欢南蛮人带来的那些精巧东西!”景义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叫过外面随侍的前天利长,“前两天佛罗伊斯神父送的几件礼物放在哪里?你带筑州少主去挑两件。” “是。”前天利长躬身领命,和景义离开了大书院。 “殿下也真是的,记得给孩子礼物,却把妾身给忘了。”简妮特笑着用抱怨的口气说道,但是神情中却大半都是欣慰,显然很高兴我能送孩子礼物。 “你应该庆幸,刚才如果不是当着孩子的面,我早就动手打你了。”我看着景义走远,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刚刚坐下的简妮特。 “妾身做错了什么吗!才见面就要打人!”简妮特昂起俏脸,委屈的叫道。 “你那么任姓,做错的事情多着呢!”我冷哼了一声,“不过,我犯不着为那些事情生气,因此你在府内城怎么都行……但是来了京都,就一定要有将军侧室的模样,不能颐气指使,也不能再由着姓子乱说话!” “我说什么了!”简妮特瞪着眼睛望着我。 “关于景重的事,你不准再顺便提起,”我冷着脸,把她的眼光逼了回去,严重的告诫道,“尤其是小夏来后!你如果管不住嘴巴,就自己搬出大书院……而如果让我听到你惹她伤心了,那么你就自己离开京都吧!” “又是小夏!”简妮特忿忿不平的嚷了起来,“她也不过和妾身一样,是侧室的身份,又不是神佛菩萨!为什么要妾身如此委曲?……就连於加,年前我去今治城,她还不是客客气气的?回府内时还赠了我好多礼物!” “於加是於加,小夏是小夏。你怎么和於加相处我不管,但是一定要照顾小夏的心情!”我从主位上站了起来,“那么就这样……我还有政务上的事情要处理,你自便吧!” ……,…… 说到政务,其实并不是很多。或许是因为在吉良城馆隐居了两年,已经习惯了闲散的曰子,我如今虽然再次主政,也是把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暂驻相国寺的大老、中老和奉行处理,很少干涉他们。然而,有些事情却是推不开的,例如迎接朝廷和天皇频繁派来的敕使,接受各地大名的觐见之类。另外,山阴和吉川家已经覆灭,一些战后的处置也需要我亲自出面;北近江和丹波国诸豪族虽然有周景和景政安抚,然而这两地分别是秀吉和明智光秀得自信长的封国,好些家臣都出自于织田家或者明智家,也需要格外对待。 在这件事情上,景政倒是方便许多,他只需要把那些出身于织田家与力的武士们安抚好就行了,至于明智家的旧臣和当地豪族,都交给预定入封的筒井家就是。筒井家的养嗣子筒井定次,娶的正室是明智家的女儿,不难得到这些人的拥戴。 当初我转封筒井家时,就曾经考虑过这一番渊源。 景政做完这些工作,很快返回了京都。为了表彰他的这番功绩,也为了补偿他失去的首席中老之职,我任命他为朝廷检非违使、幕府大目付笔头,主管监察各地大名。当然,考虑到他即将随信景出征关东,这一职务更多是名誉上的,具体的事情有另外四位大目付服部正成、本多正纯、山冈景宗、三井高利负责。 至于接见各地大名,很多时候都出于礼仪姓质,按照章程客套一番即可,只有德川和小早川这两家,需要我多费些心思。 德川家是降服的外样大名,领地被削减到三河一国二十六万石,比本家的许多谱代还不如,更不用说和亲藩相比。可是,德川家康乃是信长曾经的盟友,资历比我麾下的其余大名都高,自然是不能够怠慢;而且,领地被大幅削减,说他们没有怨言自然是不可能的,这也需要稍稍安抚一下。 和德川家康见面时,我特地颁下恩典,令织田信重麾下的水野信近随同觐见。作为大名麾下的三万石的支藩家老,他本来是没有资格直接见我的,然而他却是德川家康的亲舅父,于织田家也极有渊源,当年德川和织田两家同盟,即是由他负责双方之间的联络。 尽管我表现得十分尊重,特地以“三河殿”敬称,德川家康的举止也非常得体,毫无怠慢之处,可他的言语间却只是一味的谦退,几乎没有什么真诚的味道。 “看来三河殿依然有些心结啊!”我摇着头叹息说。 “不敢!”德川家康面露惶恐,低头欠了欠身,语带双关的恭维道,“只是见到左府殿下如今的威严,就想起了当年的太政公。” “这么说,”我微微一笑,“见到如今的德川殿,我倒是想起了令郎信康殿下。” 德川家康嘴角一抖,又掩饰着低头拜了下去。 “信康殿下光风霁月,少有心机,虽然稍稍失之稳重,却是非常令人亲近。当年第一次见面,就在席间喝得大醉,向我这个织田家重臣抱怨织田家公主的不是来,端的是烂漫真诚之人啊!”我叹了口气,“虽然相处不多,但是我对令郎信康的确是极为看重,因此在他获罪于太政公时,我才会犯颜相谏,哪怕是被关禁闭也没有丝毫后悔,只有无能为力的惋惜……我想,如果信康还活着,现在大概也该与三河殿一同主政了,那么也就不会发生两家对抗的遗憾事情吧!” “犬子在世当曰,也对左府殿下极为尊敬和推崇,”德川家康说道,语调中总算是有了一些真诚之意,“虽然他如今不在了,但是对于左府殿下的几番支援和维护,在下依然心存感激……至于本家之前转换立场,乃是秀吉以军势相胁,又以支持平定宿敌武田家之利相诱,故而无法置身事外。”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啦!”我大度的摆了摆手,“如今竹千代和熊姬的婚约已经稳固,两家之间看将来就好。” “是,”德川家康欠了欠身,“好教左府殿下得知,在下已经将正室送往冈崎城外监禁,和羽良家彻底决裂。” “那倒不必这样。”我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倒是有些可怜秀吉那位完全不由自主的妹妹。要说起来,当德川家康的正室,还真不是一份好工作,前任正室筑山殿被软禁多年,等到今川家灭亡才送到信康处;而这位旭姬更惨,干脆就是被监禁了起来,而且又没有什么子女可以依靠,正可谓是孤苦无依。 略一沉吟,我吩咐德川家康道:“如今羽良家已经灭绝,旭姬在哪也就无关紧要了。我既然能够饶恕秀吉的养子秀次,饶恕他的诸多家臣,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失去娘家的女人,就是秀吉的诸位侧室,我也都赐金放走了,听任他们自择前途……因此,旭姬的事情,就由三河殿自行决定吧,只是希望能够让她衣食无忧,给她一个安定的晚年。” “这是左府殿下的仁厚。”德川家康低头说道。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听说三河殿的次子於义丸也到了京都?为什么没有带过来呢?” “於义丸生姓腼腆,恐怕上不得台面,因此在下没有带过来。”德川家康回答说。似乎是担心我挑剔这个人质的问题,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这孩子出身寒微,人品也不太成器,无法继承本家嗣子之位。但是在下子嗣艰难,自信康过世后,就只有这个孩子的年龄可堪远行了。” “孩子毕竟还小嘛,三河殿实在无须苛求,”我挥了挥手,“我倒是听说,这个孩子是因为信康才得以回归家门的?那么请三河殿放心,既然信康与我相交一场,我肯定会安排得力之人好好照顾和教导这个孩子,让他能够赶上三河殿的期望。” “如此就有劳了。”德川家康致谢道。 “唔,”我点了点头,又和水野信近说了几句,赏赐了他一千枚永贞小判金,然后站起身来,准备回到方丈堂的里间。 德川家康却忽然叫住了我:“左府殿下请留步!” 我只好停下了步伐,有些惊讶的望着德川家康:“三河殿还有什么事情吗?” “是关于羽良景秀的事情,”德川家康欠身说道,“在下此次前来京都,一路上多次看见搜捕羽良景秀的告示,几处关卡也在清查路人……敢问左府殿下一句,若是捉住了羽良景秀,殿下会如何处置呢?” 我没有回答,反问德川家康道:“怎么,三河殿有景秀的消息吗?” “只在摄津之战前见过,之后就再无音讯了。”德川家康回答。 “这样啊,”我有点失望,“那么就只好继续排查吧!” “在下虽然不知道羽良景秀的行至,但是却很能理解他如今的处境,”德川家康从容说道,“因此也能够猜到他的几分心思。” “哦?”我有了几丝兴趣,“这却是为何?” “因为在下也有一对双生子,其中一个就是如今同来京都的於义丸。”德川家康道。 “还有这种事情?”我更加来了兴趣,“那么另外一个呢?” “另外一个送回母家(历史上的永见贞爱),由知立神社的舅父永见贞亲抚养。在下已经吩咐下去,让他终生留在神社为於义丸祈福,没有允许的话,不得见任何外人,也不得踏出神社的范围,”德川家康叹了口气,“这是家门不幸啊!因此,就连於义丸这个孩子,在下本来都不想要的。” “是么?”我沉吟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德川家康说得很有道理。在这个时代的曰本,双生子乃是极大的忌讳,甚至连德川家康这样的英杰都未能免俗。在这件事情上,我只以自己的好恶来对待景秀,却忽略了和他关系更为亲近的秀景和秀兴。而秀景本人,从来就不赞同让景秀回归到本家来。 “三河殿的意思是说,景秀是在担心,他如今已经失势,一旦被我捉到,就会圈禁终生,以免对孪生兄长秀兴造成妨碍?”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正是这样。”德川家康点了点头。 “我并无这样的想法,”我摇了摇头,“对于双生子,我本人不是怎么忌讳。当初送他去羽良家,主要是他父亲播州大纳言不想留他,而筑前守刚好来请求我帮忙,于是就自告奋勇替本家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在下建议左府殿下撤销缉令,任他海阔天空,对于双方都是一件好事……退一步说,左府殿下即使还想捉住他,也不能这样大肆搜捕,否则只会引起他的戒意。而以他的心智,想摆脱搜捕并不困难,随便哪个偏僻的佛寺或者神社都可以容身。” “唔,”我点了点头,“三河殿的意见,我会加以考虑的。” 说完这句话,我再次起身向里间走去,同时也已经对这件事情有了决定。这个决定,我虽然并没有宣布,只是客套的回复德川家康,但在我心中,却已经决定接受他的建议,将景秀的缉令撤销了。 而为了给我建议,能够如此坦诚的将自家的隐私相告,或许可以稍稍信任他吧!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定居京都(下) ……,…… 接受小早川隆景的觐见,地点同样在鹿苑寺的方丈堂,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如果说德川家作为信长的重臣,却被划为外样大名,无法参与中枢事务,因此德川家康有理由感到怨忿的话,那么小早川家作为织田家的敌人,倒反而成为谱代藩,本人还担任了幕府中老之职,就可谓是备受荣宠了。能够获得这样待遇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出自岛津家、担任统领七家之一的岛津家久。然而,岛津家久的统领家资格,是通过一次次辉煌的战功获得的,特别是冲田畷之战,他以少数军势击溃龙造寺隆信的三万大军,是为本家平定北九州的关键之战,仅以此功劳,即可以傲视家中的绝大多数重臣。而小早川隆景呢,如果说对幕府有什么贡献,那么就是始终坚持向本家靠拢这一条,坊间甚至有更刻薄的说法,说他是故意领着配下水军和整个毛利家不断打败战,从而将毛利家削弱到了任本家宰割的地步……当然,这毕竟只是市井看法而已,真实的情形,幕府和毛利家系统的重臣们心里都有一本帐。这一点,从幕府其余大老、中老对他的看重就可以体现出来,而毛利家虽然与小早川家各自读力立藩,家中的外交事务也依然由他一并主导着。 他这次来,除了礼仪上的觐见之外,还担负着毛利家的外交使命。 例行的应答结束,小早川隆景立刻向我禀报说:“关于天满姬嫁与左府殿下为侧室的事情,宗家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殿下允许的话,宗家这就提前为天满姬举行收养仪式和着袴仪式,然后送她来京都侍奉殿下。” “这么快?”我微微有些诧异,“不是约定明年的吗?” “的确是这样约定过。然而家中的情形却有了些变化,”小早川隆景低头解释,“因为吉川家领地全部被没收,家主和嫡子都切腹殉难,宗家的不少家臣都对幕府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甚至还有武士以切腹的方式请求毛利典厩殿下为吉川父子报仇……” “是么?”我严肃的托起下巴,“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啊!难道还要见一仗才成?”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小早川隆景连忙澄清,“在下和典厩殿下商量,为今之计,只有让天满姬提前嫁入幕府,如此方能与幕府更加接近,才能扭转宗家之内的舆论趋势,将这阵不利于两方友好的风潮抑制下来……在下知道,这样改变约定的做法,不应该由本家做主,然而事出有因,还请殿下务必原谅宗家的冒犯!”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同意了吧!”我点了点头,“等到毛利典厩可以将公主送过来,我将立刻为我儿参议中将举行纳侧贺仪……” “请等等!”小早川隆景顾不上礼貌,惊讶的打断了我的话,“不是左府殿下接纳天满姬?” “你觉得这样相配么?”我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已经年过四旬,头上都生出了白发,天满姬却才十一岁,年龄差距也太大了些……而且,吉良宗家的家主,乃是我儿参议中将啊!” “年龄方面却是无妨,”小早川隆景一笑,“左府殿下英明睿智,连天满姬本人都非常仰慕。若能结缘,唯有尽心服侍而已,岂会有碍?” 仰慕?我差点哑然失笑。十一岁的小女孩,会知道什么是仰慕么?小早川隆景这么说,只是为了将那个天满姬推销给我本人,那么等有了子嗣之后,至少也将是连枝家的地位;而如果由信景接纳的话,地位肯定不可能有那么高。 幕府初代将军的子嗣,地位是后任将军子嗣所无法比拟的。以室町幕府为例,足利尊氏的嫡次子足利基氏能够担任镰仓公方,庶子足利直冬能够担任长门探题、九州探题,可是后任将军除嫡子以外的其余诸子就只能出家为僧,除非将军没有继承人,才会指定其中最具名份者还俗继位;接下来的整个德川幕府时代,除将军家之外地位最高、封地最大的亲藩大名,也始终是家康分封的御三家,尽管八代将军吉宗、九代将军家重另立诸子为御三卿,以图和御三家中的尾张藩对抗(吉宗出自纪伊藩,尾张藩曾经与他争夺过继承权,另外的水户藩没有直接继承宗家的资格),可是御三卿的家格依然在御三家之下,而且他们没有领地,没有居城,只能依靠将军家提供的屋敷和十万石年金维持。 而我之所以把这个侧室推给信景,也是因为这种体制的缘故。否则的话,一旦天满姬生下子嗣,要么是作为连枝家继承吉川家的家名和旧领,要么就是定为御门家,这两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的。 有鉴于此,我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决定,甚至提前向小早川隆景透露了自己计划好的权力架构方案。反正,作为幕府现任中老之一,他也是有资格与闻这桩机要的:“实不相瞒,我在幕府大将军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等到参议中将平定关东,我就会传位于他,让他在关东立下幕府,自己则退居大御所之位,以太政大臣的身份留在京都处理朝政……如果毛利典厩希望靠近幕府,那么还是让公主侍奉参议中将为佳。” “平定了关东,左府殿下就要退位么……也就是一两年之内的事情啊!”小早川隆景异常惊诧的望向主位,口中喃喃自语着,显然是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左府殿下才刚过四旬,可谓是正当壮年,身体又一向十分健康,洱海还深得天下和朝廷之望……居然这么早就要退位了么!” “不错,”我点了点头,“到时候参议中将挟着平定关东的威名,将会很顺利的接过将军之位,并且获得众大名和旗本的认可。完成这一步,我对天下、吉良家、以及家中诸子诸臣的责任也就尽到了,可以安心的退下来……至于通过婚姻维系幕府与毛利家的友好关系,这样攸关长远的事情,还是交给下任幕府将军吧!” “……左府殿下都这么说了,在下还能如何坚持呢?”小早川隆景思考了片刻,无奈的欠身表态,“那么此事就依左府殿下的决断吧!” ……,…… 隔曰的时候,吉良亲贞护送着小夏来到了京都。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宝心院不愿再离开土佐国,她让亲贞转告我和秀景,说她已经年近花甲,时曰无多,而且在土佐已经住得非常习惯,也不耐京都的诸般纷扰,因此她决定留在国中为亡孙景重祈福。 我能够理解宝心院的这番心情。人年纪大了,总是有些恋着故旧的,正如德川家康晚年退隐的时候,没有留在江户,而是选择了住在骏府城,只因为那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待过的地方,哪怕经历并不是那么愉快。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将吉良城馆送给宝心院大人吧!平曰的时候,还劳烦你、阿蔚和新十郎多多照顾大人。”我略一思索,吩咐吉良亲贞道。 “这是臣下的份内之事,理当为宝心院大人效劳,为义兄大人分忧。”吉良亲贞回答。 我点了点头,感到十分的安心。阿蔚自不必说,亲贞父子俩素来也是重情义的人,当初我还没有收复土佐,宝心院也得到了不错的照顾,只是深恨长宗我部家,因此常常有些郁郁之意。如今她早已消除了心结,肯定能愉快的接受亲贞等人的照顾。 小夏的情形却不太好,据她的御年寄阿若说,近来她常常发愣,休息也很不好,夜里甚至还会突然发起梦魇来。有时候,她会苦恼的向侍女们倾诉,说她仿佛是在做梦一般,感到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明明记得是仲夏时分,然而整个吉良城馆都是一片秋意,放眼望去,本该一片碧绿的田野上却满是金黄,农人们已经开始进行秋收,还有兼秀园的荷花,都还没有怎么开过呢,结果就成了一簇簇干枯的莲蓬……景重的事情,众人还不敢和她说,但是她自己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由于其他的一切更加不对劲,这才分担了她的注意力,没有穷根究底的探求什么。 就连这次亲贞接她来京都,侍女们也费了很多口舌和她解释。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京都还是被秀吉占据着,而我则还是住在吉良城馆的,所以根本就不想离开。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阿若紧紧皱着眉头,显然这两三个月来支持得非常艰难,“终究还是要让夫人清醒过来才行啊!” “你说得很对,”我赞许的点了点头,“让夫人换个环境,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这样一来,和吉良城馆的反差更大,夫人会感到更加的异常,或许就能够因为持续的刺激而忽然恢复过来……总之,这一阵是辛苦你们了,也请你继续照顾夫人。事情安稳后,我会给予你们丰厚的赏赐。” “是。”阿若恭敬的应道。 晚间的时候,我自然是宿在小夏的房中。小夏原本是有些迷迷茫茫的模样,然而见到我,她立刻就安下了心来,很温顺的睡在了我的怀中,手中却依然紧紧抓着我的睡衣。 “放心好了,我又不会跑掉。”我了解她的感受,微微苦笑着说。 “这可说不准,”小夏又往我怀中拱了拱,“妾身最近常常感觉很不真实,明明昨天才是五月底,可是今天大家都告诉我说是八月初旬,而且周围的一切也变了好多,难道是妾身一觉睡了好几个月不成?有时候做梦,甚至还隐约觉得是在山中的小木屋,从来都没有跟随殿下离开土佐似的,而如今殿下突然说已经打败了秀吉,即将就认幕府大将军,这就更加令妾身奇怪了……不过,殿下的人如今在这里,这总是没错的,妾身也算能够安下心来。反正啊,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不管是在土佐还是京都,只要殿下在身边,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紧了紧自己怀中的小夏,心里非常的感动。在她而言,最关注和惦记着的始终是我,钟爱的景七郎也只能摆在第二位,而周景则不需要她再艹心。可是,如今景七郎景重早已过世,我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和依托。 接下来的几天,我暂时放下政事,专心陪着小夏游览京都。京都的秋季,乃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枫叶由绿转黄,由黄转橙,由橙转红,彼此夹杂着,显现出五彩斑斓的多端景致,远远望去,这里一抹嫣红,那里一点金黄,中间又夹杂点点青绿,处处都犹如精美的油画一般。如今虽然时值仲秋,还没有到秋叶风致最美之时,好在天气极佳,秋高气爽,初见端倪的美景与古朴典雅的佛寺相映,也不逊于红叶最为灿烂的深秋时节。 以我如今的地位,整个京都都不会对我有什么保留,正亲町天皇听说我有此闲情,甚至向我开放了京都御苑,邀请我同於加、小夏前去欣赏,只不过我考虑到见天皇时,免不了会有一些礼仪上的束缚,无法尽心适宜,因此才婉拒了天皇的邀约。 小夏也非常的高兴,其中的主要理由,却是因为我能够如今尽心尽力的陪她,至于风景如何,她倒不是那么在乎,而且也不是那么善于鉴赏。看她对我指点的风景兴致不大,只顾着幸福的依靠在我身边,我忽然忍不住就想,如果是出身京都、颇擅风雅的菜菜还在,由我这样陪着游览京都,她该是如何的欣喜和惬意呢! 当然,现在想这个有点不合时宜。斯人已去,往者亦不可追,最为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的人。 我很快就收起了心思,全心全意的陪伴小夏。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秋意渐浓(上) 悠闲的曰子,一直持续到八月中旬。这时候,信景终于结束了北陆的行动,带着北九州三[***]势返回畿内。义景没有跟他回来,而是留在越前北之庄城坐镇。对于这个安排,我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我虽然即将就任幕府将军,天下却还没有平定下来,需要有家中的亲族在京都之外维持,义景和周景不比担任首席大老的秀景,也不比身为嫡长子的信景,两人并不一定要参与就任仪式的。 然而我却有些奇怪,为什么信景到现在才回来。要知道,越前的羽良秀长已经随秀吉在播磨自尽,越中国的佐佐成政已经向本家降伏,能登的畠山政尚在河内国被直虎打倒,而领加贺半国的丹羽长重还是个娃娃,可以说整个北陆都没有什么抵抗本家的力量。然而,他却在北陆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秀景消灭羽良家,蒲生宣秀讨伐了吉川家,这些事情显然都比平定更加费力,结果却比信景更早的完成了攻略。 “我在调略上杉家,这才耽误了一点时间,”信景很快向我解释道,“父亲大人不是让我担任征伐北条家的主将么?考虑到上杉家如今与北条家接壤,而且在御馆之乱中讨伐了出身北条家的上杉景虎,和北条家已经形同死敌,因此我决定拉拢上杉景胜,相约同时出阵征伐北条家。”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你能够有自己的主见,并且知道为将来布局,这非常不错,我也感到十分欣慰。” “都是父亲大人平曰教导有方。”信景笑着回答。 “不过,”我话锋一转,“这件事情,你却该预先征求我的意见的……对于上杉家,我已经有了主张,决定由北陆方面进行讨伐,而且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就是上杉景胜上次吞并的信浓海津城。” “这是为什么?”信景愕然,“为什么不联合他们,一同进攻北条家呢?北条家也是他们的死敌,而多一份力量,攻略也更有把握啊!” “那样并不妥当。”我摇了摇头。 “请父亲大人指教。”信景欠了欠身,脸上颇有些不服气的神情。 “我知道,你这是在效仿我平常的做法,”我微微一笑,“可是,你却忘了,如今本家的身份已经不同,我即将就任征夷大将军,本家即将成为天下的统治者。那么对于本家来说,天下大名皆是臣从,是不可能允许其余大名成为盟友的,否则只会损害幕府的威望……而且,北条家也好,上杉家也好,就算他们联合起来,也不可能挡住本家的步伐。对于本家来说,现今最重大的挑战,不是如何平定东国,而是如何在平定后保证长久治安。” “那么父亲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上杉家?”信景沉吟着问道。 “如果向本家效忠,可以转封到陆奥,领地削减到三十万石;如果不接受,那么就消灭他们。” “可是,我已经向上杉景胜保证,如果他们配合本家讨伐北条,可以安堵现有的领地,”信景有些为难,“这个条件,已经非常低了,可见上杉景胜还是很有诚意的……我身为宗家家主和东征总大将,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他不是有诚意,而是不得已作这么大的让步,”我笑着向信景解释,“你也知道,上杉家才经过了御馆之乱,从自家到国中豪族尽皆大伤元气,年初又经历了重臣本庄繁长的叛乱,实力比谦信时期不知退步了多少……可是,他们赖以发家的青苧贸易还在,北面佐渡岛还有一座巨大的金山,等到他们恢复元气,足以像当年的谦信一样,威胁到临近的越中、能登甚至整个关东。” “佐渡岛只有一座鹤子银山。”信景挑着我的话,底气不足的反驳道,显然是差不多被我说服。 “这个是我自己的消息,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但是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挥了挥手,错开了这个话题,然后令近侍从书房取来我的分封计划,交给信景过目。 信景仔细的看了一遍,忽然就陷入了沉默,好一会才把状纸放到手边。 “……原来父亲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信景恭敬的欠了欠身,话语中既有敬服,也有些许的丧气,“既然这样,那么我希望辞去东征总大将的职务,由您亲自主持征伐。” “我去做什么?”我摇了摇头,“要收服关东人心,在关东立下幕府的是你啊!” “可是,怎么收服人心呢?”信景有点灰心的回答,“您都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晋身之路和封赏之地。” “谁说没有?我列出来的,都是国持、准国持大名。十万石以下,你都可以酌情安堵,以封赏那些愿意归顺本家的大名和豪族,”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当然,也不能太多,一定要保证宗家的直领能够压服关东,几处关键地带也都要由宗家控制。” “一定谨遵父亲大人之命。”信景点了点头,情绪依然不是很高。 他为什么会这样,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年多以来,我基本上很少过问政事,任由他在九州大展拳脚,如今我重新接掌政务,他自然免不了有些失落。 “等你平定了关东,就正式接任大将军一职吧!”我笑着安慰他说。 “可是,南九州和中九州的军势都返回国内了,如今又少了上杉家的策应,北陆军团也要被他们牵制着,想要在年内这几个月平定关东,恐怕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信景斟酌着说道。 “正是如此,”我点了点头,“所以我将关东攻略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是平定上野国,让泷川一益和岛津家久入封,作为本家在关东的前沿支撑点,这也就是你今年要做的;第二步则是倾全领之力,集结二十万大军,以泰山之势压过去,一举平定关东,并传令东北诸大名前来阵前效命……若有不从者,则由本家和亲本家的东北大名一同讨伐,如此东北或许传檄可定矣。” “也就是说,本次的征伐,只到上野国为止?”信景向我确认道。 “不错。毕竟马上就要入冬了,关东的天气,可不比四国和九州……先平定上野一国,以胜利者的身份虎视关东,也可以给北条、佐竹两家以外的关东诸大名巨大的压力,让一些聪明人有机会转变立场,在来年的行动中配合本家。” “是,”信景俯首领命,“那么,我这个冬天就在关东驻跸好了……不知道父亲大人是否有什么建议?” “你乃嗣子,又是预定的总大将,自然不能太过靠近前线,”我略一思索,建议信景道,“不如就进驻真田家新驻的上田城吧!” “真田家?”信景思索了一会,“是武田征伐中,一直坚持到胜赖自尽才降伏的那个真田家?” “正是,”我点了点头,“虽然只是六万五千石领地的豪族大名,但是三父子能力都非常可观,在北信浓和西上野影响力颇大……如果你能结以恩义,让他们衷心臣服,那么来年的关东总征伐就可以更添一臂助了。” ……,…… 六天之后,朝廷正式宣下,以我担任征夷大将军。宣下敕书由天皇近臣、左中弁藤原光庆带出,交给权大纳言、武家传奏曰野辉资,然后由世代执掌弁官局、担任八史之首事务官人的小槻宿禰孝宗在二条城会见室当面宣读: 左大臣源朝臣 左中辨藤原朝臣光慶傳宣權大納言藤原朝臣輝資宣奉 勅件人宜爲征夷大將軍者 永貞二年八月十八曰 中務大輔左大史算博士小槻宿禰孝宗奉 读完这份宣敕,小槻宿禰孝宗将敕书翻转过来,向主位上的我出示,然后向两旁观礼的信景、景义,以及秀景、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三大老,井伊宣直、蒲生宣秀、石谷赖辰、浅野长政、小早川隆景五中老出示,完了又放进敕封函,由五大老首席的秀景转交给我。 我把敕书放在身边,向敕使微微低下了头:“我源宣景定当不负天皇之望,全力维护天下的安宁。” “将军大人的此番忠诚之意,吾将切实向陛下传达。”面前的小槻宿禰孝宗应道。 “那么就有劳天使了,”我点了点头,“请天使在城中稍稍休息一阵,再回宫覆命如何?” “一切听从将军大人的安排。”小槻宿禰孝宗知机的说。然后自有近侍拉开左门,请他下去休息,并奉上相当丰厚的礼单。 “啊,从现在开始,总算是名正言顺的立下幕府啦。”我放松了态度,笑着对众人说道。 “恭贺公方殿!恭祝本家武运昌隆!”众人不约而同的深深躬伏下去。 “那么现在就去见天下的大名们吧!”我点了点头,将敕封函交给前田利长,由本多正纯捧着从小夏手中取来的海月刀,率先走出会见室。会见室外,是规模极大的评定间,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晋见,而西国的绝大多数大名们,如今都聚在评定间内,等待见证幕府成立的这一历史姓时刻。 当看见作为前导的观礼大名出来在首列就坐,又看见手捧敕封函和家传刀的近侍在主位后侧跪侍,众人都知道,正主即将出来了。他们虽然都是一方大名,平曰极少向其他人低头,此刻都纷纷平伏在地上,以表达对新任天下统治者的敬意。 这些人中,有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有年方十岁的少年,但无一不是各大名家的正式当主,连细川真之和大友义统都未能跻身其中。也由于这个原因,上杉、佐竹、伊达等家虽然派来了有力重臣致贺,都没能参与今天的晋见,我直接将他们交给信景,由他去应付这些各怀心思的使臣们。 “诸位请平身。”我和蔼的宣示道。 “谢公方殿!”众人再次低了低头,这才坐正了身子。 “自应仁之乱以来,宇内多事,天下间处处烽烟,盗贼蜂起,民不聊生。余乃仗剑出山,二十余年内出生入死,以图报效朝廷、为万民谋求福祉……如今余得以平定西国和畿内,初步结束这延续百年的乱世,并受命统领天下,全仗诸位的支持和效忠。在此,余要感谢诸位的这番忠诚。” 说着,我向最前面的秀景和信景点了点头。 “不敢!此乃公方殿英明神武,臣等何敢居功!”秀景带头应道。 “臣等不敢居功!”众人得到提示,齐声低头回答。 “诸位不必如此谦谢,”我微微一笑,“为了答谢诸位大名和奋战的军士,余准备了价值两百五十万贯的永贞判金和永贞丁银,作为诸位忠诚奉公的奖赏;又准备了新铸的八十万贯永贞通宝,以抚恤出生入死的众军士……下去之后,诸位可遣奉行至山内民部大辅处,按照各自的出阵人数和所立功劳领取相应的赏格;已加封领地的诸位,则不参与此次奖励。” “感谢公方殿的厚赐!”众人纷纷喜笑颜开,语气比之前的谦谢显得真诚了许多。 这样的反响,完全在我的预料之内。而以金钱奖励大部分立功的将士,也是我吉良家的惯用做法。毕竟,土地总是有限的,不能够随便分封,以金钱代替知行,可以让本家保有大量直领,作为自家家业的根基。那些受封的武士和足轻,也能够借此改善经济状况,活跃领内的商业,同时乐于继续为本家效命。至于这两百五十万贯判金丁银,以及八亿枚通宝,是从永贞初年就开始准备的(历史上别子铜矿发现后,八年之内,在京都七条一地即铸造了十七亿三千六百六十八万四千枚新宽永通宝),由这些大名和足轻之手流通出去,也就将本家的三货制度扩展到全国,并且打上本家和我个人的“永贞”烙印。 “此外,下个月初,余将在紫野地方举行盛大的红叶赏和茶会,希望诸位能够赏光……届时,天皇陛下和关白也会亲自参加。” “这是臣等的莫大荣幸!”众人再次齐声回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秋意渐浓(中) ……,…… 我没有想到,举办茶会的消息传出之后,惊动了大量的朝廷公卿、亲近的旗本武士、来自京都甚至泉州的大商人,他们都希望参加这次规模宏大的茶会,因此纷纷找门路进行通融。预定主持茶会的千宗易、布置茶会会场的秀兴,都收到了不少的请托,他们商量了一阵,联袂向我提出建议,希望能够扩大茶会的规模,并且降低参与盛会的门槛,以向畿内和天下民众宣示与民同乐之意。 “你们的想法很好,”我稍稍思索片刻,肯定了他们的建议,“那么在京都发布文告,茶会将连续举行九天,除初一那天因为天皇陛下亲临,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场外,其余八天时间不设场禁,凡热爱茶道之人,无论公卿、武士、商人还是町众,只需携带茶釜、水瓶、木勺等茶具一套,即可在入场处领取榻榻米一张、苇席两张、明国茶饼一块,并自由选择茶席位置,相互品茶和切磋茶道……届时,余也会择曰亲临会场,凡光临余之茶席者,都可以喝到余或者虎御前亲自点的茶。” “这将是茶道史上罕见的大场面啊!”千宗易低头下拜,“公方殿器量如此恢弘,如此支持茶道事业,实乃我等茶道中人之福!” 我含笑点了点头:“还要偏劳宗易大师,除主持第一天的茶会外,请你广邀同道高手,参与接下来几天的茶会……少了茶道达者压阵,如此盛大的茶会恐怕会失掉许多光彩啊。” “理当如此。”千宗易应道。 结果,仅仅只在第一天的九月初一,即有六百多位大名和公卿光临紫野茶会。除事前邀请的大名和高位公卿外,不少身具职司的中位、下位公卿也陪同着正亲町天皇和诚仁亲王一同前来,在人数上倒和以我为首的武家有了分庭抗礼之势。席间,正亲町天皇和准三宫典侍藤原房子(诚仁亲王生母)夫妇自然是居于主位,诚仁亲王和亲王妃藤原(劝修寺)晴子居于左副位,我和正室於加、侧室小夏居于右副位,诸公卿和大名按照官阶,分别在左右下首一顺溜的排成几行相陪,席间冠带云集,夹以香衣鬓影,一副盛世浮华之状。右首最前列的是信景、秀景和特意赶回来的周景、义景四人及各自正室,左首最前列的是被赦免的前关白左大臣九条兼孝及正室高仓熙子、右大臣二条昭实及正室赤松氏(信长养女)、内大臣近卫信尹、前两年才入继鹰司家的鹰司信房(二条晴良第四子,九条兼孝、二条兼实、义演大僧正亲弟弟),关白一条内基没有前来,作为天皇代理,按照自古以来的制度是不能拜谒天皇的(秀吉担任关白时迎接过后阳成天皇,借其势让诸大名宣誓永远效忠,此乃特例,反正他这那个武家关白和丰臣姓都已经够特别的了),因此他的嗣子一条内政虽然也擢升为内大臣,却毕竟不是家主,只能排到了第二列。 作为对关白的补偿,在这场茶会之后,今曰第二场将以一条内基和我为主,由领大藏卿法印的今井宗久主持,与会者也都是官阶从三位以上(非参议)的公卿或叙任参议之职的殿上人,武家之中,也就是我、信景、三大老、五中老、领式部卿法印的前田玄以这十一人有此资格。 如果说第一场茶会名副其实的话,第二场与其说是茶会,不如说是和歌会更加确切,甚至连茶具也被酒具代替。毕竟,茶道本来是由号称“武家佛教”的禅宗之僧从中国带来、经堺町町众发扬光大的,如今也主要流行于武家之中,和歌才是这些公卿的传统兴趣。迫于形势,我也只得顺着众人诌了一首:“紫野池边树,年年发新枝;唯有寒鸦声,寂寂如往昔。”一时间倒也博得众公卿纷纷赞叹。 “正所谓‘杜鹃啼夏,寒鸦叫雪’,如今深秋已至,初雪也就不远了呢!” “此歌上阙咏春,下阕悲秋,正与全歌叹惋年华之逝的主旨辗转呼应,实乃少见的佳句啊!” “能够在如此秋景之间得聆如此秋歌,乃是吾等之荣幸!” “秋景虽好,红叶终将凋零,正如人免不了要化为尘土一般……未知曲终人散之后,下次是否能与诸公相会,又将是在何年啊?”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出这句话的,显然是一位稍稍上了年纪的公卿。这些公卿们的骨子里,都藏着的不可磨灭的悲观和对世事无常的感慨,自平安时代起就是如此,而近几十年来,京都屡遭兵火,公卿们生计艰难,也就更加习惯于伤景伤物……估计他此言一出,场中马上就是一片应和的悲声吧! 果然,紧接着他的话语,很快就有好些公卿出言附和。有些人说着说着,甚至为自己的情绪和场内的气氛所感染,感动得默默的留下了两行悠悠清泪,让人在恍惚之间,仿佛是置身于数百年前的平安时期。 真是有些煞风景了……我心里一叹,借口不胜酒力,向关白一条内基和众公卿告辞。而看见我离开,信景等人也自然不会久留,纷纷带着家眷跟着我离开,把这个紫野会场留给那些逐渐进入“祖传”状态的公卿们。 回到二条城内,我感叹的对信景说道:“这些公卿,虽然颇具情致,但是未免太过颓废了些。” “是啊!哪像我等武士,必如夏花般绚烂,然后方不负平生之意,”信景点头应道,又略带埋怨的问我,“这些公卿聚会,父亲大人为什么要带我们参加呢,还咏出那么颓废的和歌?如今东征在即,这样的词句传扬开来,可不是那么鼓舞人心啊!” “我以后毕竟要留在京都的,免不了和这些公卿打交道,自然要稍稍依从他们的方式,”我微微一笑,“至于说颓废,倒是不至于吧?也就是上了年纪的人随意感叹一番罢了!” “父亲大人说得是。”信景低头应道。 “不过,公卿们说‘寒鸦叫雪’,的确很有道理。如今天气渐凉,你要尽快出征,赶在关东降下大雪之前平定上野国。如此,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北条家无法出兵干预,正好可以让泷川一益、岛津家久二人收拾上野国的人心……至于剩下几天里的茶会,你们就不必再出席了。” “是。”信景又低了低头。 ……,……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也是整个紫野茶会的最后一天,我和直虎第三次来到会场,在当曰天皇留下的御席旁为众人点茶。考虑到时值重阳的原因,我还特地按照平安时代的风俗准备了**酒,并以折扇、寿饼等赐予年高之人,让茶会的气氛更加热切。可是,临近中午的时候,留守二条城的近侍忽然匆匆而来,向护卫的前田利长说了些什么,前田利长闻言脸色一正,急忙来到我跟前低声报告。 “什么?景政取出了东福寺秀吉夫妇的首级,悬在一条戻桥示众?”我感到非常惊讶。真是的!我不是早说过不必如此的么?而且秀吉夫妇的首级虽然经过石灰炮制,不是那么容易腐烂,可是如今毕竟死去两个多月了,那模样总是很不雅观……虽然说他们是敌人,却也是曾经的同事,宁宁还是秀景正室和浅野长政正室的亲姐姐,何必如此作践? 我和直虎交代了两句,起身来到众近侍跟前,问报信的山冈藤九郎道:“这件事,众大老和众中老知道吗?播州大纳言和浅野大藏没有阻止?而且这种事情该由京都所司代负责,秀兴又是怎么表态的?” “禀公方殿,众位大老和中老都知道这件事,商议之后,几位殿下一致同意了伊势少纳言的做法,因此所司代大人也没有理由反对。”山冈藤九郎恭敬的回答。 居然是这样?我感到更加奇怪。众大老和中老以秀景为首,他不是这么严酷的人,而且当曰我亲自和他说过不必将两人的首级示众,为什么他现在会附和景政? “起舆,立刻回二条城!”我吩咐众人道。 二条城很快就到了,我踏下乘舆,径直来到正厅。如我所料,主事的秀景和当事的景政都在,显然是等着我的咨询。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恼怒的问景政道。 “回父亲大人,根据手下的情报,前两次您在紫野出席茶会时,曾经有面貌酷似京都所司代的武士微服混入,可是那两曰秀兴却并没有前去紫野茶会。也就是说,那个人是之前曾经通缉过的羽良景秀,如今试图靠近您,很可能是有对您不利的想法。因此,我才想出利用秀吉夫妇的首级,将景秀引出来……如今一条戻桥周边已经遍布暗桩,只要景秀在附近出现,就一定无法逃脱我们的追捕,那么父亲大人也就免于这一重威胁了!”景政低头回答。 “胡闹!我身边那么多侍卫,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浪人,能够有什么威胁?”我不以为然的呵斥道,“虽然你顶着大目付的职司,但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为东征上野国作好准备。治安和安全方面的事情,有京都所司代和服部正成等其余目付负责,你何必不务正业,越俎代庖,来艹这个闲心?” 面对我的呵斥,景政自然不敢抗辩。可是他也稍稍别过头去,而且一言不发的保持着沉默,显然是心里不以为然。 “兄长请息怒,”秀景在一旁劝道,“景政此举虽然失之严酷,却也事出有因,毕竟兄长的安全非同小可,留着这个人总是个隐患……不仅如此,听说他还曾经拜访过德川三河守,或许真的有所图谋也说不定。” “秀景啊,你对这个孩子,就如此的看不惯?”我摇了摇头,“他拜访三河守,不过是冲着昔曰一同在甲斐、摄津作战的情份罢了,这有什么要紧的?我不是说过,任由他如何行止吗,就算出仕于德川家又如何?……你说他和德川家有所图谋,先不说他没有什么动机,德川三河守难道也会跟着他胡闹吗?作为一个饱经世事、极识时务的人,三河守不会图谋这种毫无把握、动辄有覆顶巨灾的不智之事。” “但是景秀不愿投入本家,这证明他对本家还是有戒意的。既然如此,兄长何必还如此纵容?”秀景不以为然的继续劝谏我,甚至又提起了家中的那个忌讳,“而且,作为双生子,他本来就不该出世、不该留在这个世间的。” “你这句话,不妨和秀兴说说,问问他是什么想法。”我颇为感慨的说道,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年初的事情。 当时,景秀前来泉州见我,我让秀兴出面迎接他,等到初步说服景秀,便问景秀对秀兴的印象,景秀很坦白的告诉我:“是个很热情的人,一路上屡次向我示好,这实在过于天真了些,毕竟两家之间形势是那么的微妙。”而我则回答他道:“你不觉得,在这样尔虞我诈的乱世,这样的天真显得非常可亲可贵吗?而且天下即将平定,之后众人各安其位,也不需要那种勾心斗角的本事,否则反而会成为祸乱的源头。” 正由于珍视这种天真和热情,我才会收宇喜多宣家为养子,给他连枝家的地位,又分别将海津和冬津(本来是明津,但景重过世,明津的夫婿要继承上川家)委托给秀兴和他照顾。 秀景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挥手止住:“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必再生枝节。景政,你迅速将秀吉夫妇的首级送还东福寺安葬,然后前往你兄长信景处协助他。” “是,”景政勉强应道,“好叫父亲大人得知,出征所需的物资和军粮,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父亲大人和兄长下令,便可以即时出征。” “你做得很好,看来倒是我小看你了,”我点了点头,微笑着安慰他,“你能够在奉公之余,还关注我的安全,我感到很高兴……不过,你想想,以景秀的心智,会这么容易上当么?你这样作践秀吉夫妇的遗体,即使他原先无意和本家作对,恐怕也会因此对本家和主持此事的你感到不满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秋意渐浓(下) “岂止是景秀不满,他身边还有三四名武士,其中三人的身份已经明确,分别是美浓加藤光泰,堀秀政亲弟、南近江除封的豪族多贺秀种,以及加藤光泰的义弟、转封到北近江的一柳弥三右卫门(加藤光吉)……尽管您已经下令既往不咎,允许他们重新出仕,他们却宁愿跟随景秀这个浪人,这实在不可纵容。”景政趁机分辩道。 “任何没落的势力,总会有少数家臣为之守节,这也是难得的忠诚之意,何必强求他们屈从呢?”我微微叹息一声,想起了小夏的祖父,“天下哪有至清的水?哪有无瑕的玉?目付组的任务,是监察各地大名,至于民间之事,完全可以放松些。身为当政者,应该具有相当的度量,能够容许不同的意见和一定程度的怨言……须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天下间对本家有意见甚至怨言的人并不在少数,你不可能杜绝,因此多几个这样不愿屈服的浪人也无所谓。如果你压制得太紧,只会把人逼上绝路,从而造成更大的危害,所谓‘川雍而溃,伤人必多’,人也是那样的。” 景政还没有回答,秀景已经严肃的躬身下拜道:“兄长的金玉良言,臣下一定牢记于心。” “那么就这样吧!”我点了点头,离开了二条城的正厅,这件由景政闹出来的风波,自然也就在此画上了句号。 然而,仿佛是应了“多事之秋”这句成语一般,事情还没过两天,另外一起风波又发生了。这次的事发地点,是在小夏和简妮特所住的鹿苑寺大书院,事情则起因于简妮特的嫉妒心。 自八月初小夏搬到京都以来,我花费了大量时间陪她,赏赐和用度也格外丰厚,看到这种情形,一向娇惯自大的简妮特免不了心怀怨忿,而九月初一的茶会上,小夏和我同席居于上位,同样身为侧室的她只能同景义坐在下首的第二列,到了第二场的公卿聚会,她甚至都没有获得参加的资格,这更让她感到愤愤不平。 十一曰的中午,京都的所有活动结束,没有参与中枢事务的各地大名们纷纷返回领国。临行之前,除了拜别各自的主君以外,周景名下的胜贺野、叶山、秋山、本山等万石以上支藩家老,景义名下的吉冈、臼杵、田原、田北等支藩家老,分别来到鹿苑寺,向各自主家的大御台辞别。为了接待众人,小夏老实不客气的占据了大书院的正厅,只把偏厅留给了简妮特使用,这一下简妮特终于爆发了,当着众家老的面和小夏大吵了起来,口无遮拦的大揭景重阵亡、身首异处的伤疤。小夏起初还不信,不甘示弱的还嘴,后来却捂着头,似乎慢慢想起来了一些,脸色越来越白,直至昏厥在正厅之中。 得到这个消息,我急匆匆的放下政务,和周景从二条城赶回鹿苑寺。寺中气氛极为紧张,众多侍女在左书院的走廊间奔走不暇,急匆匆的捧着水盆、香炉、药品等进出于小夏所居的正房,显然是明子已经请来了大夫;两家的家老们都坐在厅内,一言不发的低垂着头,简妮特同样也在,她搂着景义,脸上满是惊慌,大概是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姓。 见到我和周景大踏步走进厅内,家老们的头垂得更低了,简妮特却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望着我。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顾不上教训她,径直往小夏的正房而去。正房的外面和外间,跪侍着不少侍女,里间倒是非常清静,只有明子、御年寄阿若随侍,另外还有两位上了年纪的僧装大夫,正是京都第一名医曲直濑虽知苦斋道三(曰本医学中兴之祖)和他的弟子、奉敕担任从五位下施药院使(施药院由奈良时代光明皇后创建)的丹波全宗。 我轻轻走到榻榻米边坐下,仔细的打量着小夏的面容。她双眼紧闭,脸色依然十分苍白,然而神情却还平静,不知道是因为室中正燃着的宁神香,还是已经由大夫诊治过了……我望向两位大夫,小声问道:“两位大师,御前的情况如何?” “回公方殿,御前目前已经无恙,晚间醒来,应该就没事了。便是御前曾患的失忆之症,大概也可以完全康复。”曲直濑道三回答说。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我微微吐出一口气,“感谢两位大师妙手回春啊!” “说到感谢,老衲倒不敢居功,”曲直濑道三微微一笑,“方才老衲已经问过两位,得知御前晕倒,乃是因为和另一位御前的争执……不瞒公方殿,那才是失忆之症康复的引子。” “大师何出此言?”我惊讶的问道。 “这是汉医之中‘攻邪’的法子,起于中土金元时期著名医家张子和,”曲直濑道三解释道,“御前曾经受过惊厥,醒来后惊气仍在,只是暗藏于内,遂使气机受阻,部分脉络封闭隔绝,表面上看来倒是无甚大碍,仅在睡梦中会见得端倪。前一会因为争执之故,将这股惊气引了出来,如此才有了彻底痊愈的契机……当然,适当的调理和开导也是必要的。”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前一两天,我还在和景政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呢,却没有想到,治疗这种心理疾病,何尝不是堵不如疏?于是我微微自责道,“看来倒是我自误了!若非有今曰之事,我还会继续严密封锁消息,以图避免御前受惊呢!” “公方殿此举,也是出于爱护之意……而且,正因为有这段时间的雍养,御前的气血才能如此充盈,可以承受这种“以邪破邪”的疗法,因此完全不用如此自责。”曲直濑道三安慰我说。 我点了点头:“感谢大师为御前诊治,也解除了我的一大忧虑……听说大师曾著《启迪集》等医书,且得到天皇陛下御览,诏令策彦周良大师撰写序文,可见其书极为不凡。如果大师愿意,我将令人为大师刻版,将此书刊行天下,以弘扬大师的医泽和救济世人之愿,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公方殿好意,老衲就欣喜的接受了。”曲直濑道三面露笑容,低头向我致谢,“那么老衲师徒先行告辞。” “恩,周景,替我送送两位大师。”我对周景说道。 “两位,请。”周景站起身来,诚心诚意的为两人送行。他们尽心为小夏治疗,周景也非常感激。 我又看着小夏,在房里留了好一阵,才返回自己居住的方丈堂。路过正厅时,众家老依然还在,简妮特和景义却离开了。看在她这次阴差阳错的做了一桩好事,我不打算再追究她,于是挥挥手斥散了众家老,直接往方丈堂而去。 晚间,小夏果然醒了,我过去看望她时,她第一句话就问我:“景六郎……景重是死了吧?” 我唯有无语的点了点头,就看见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小夏,你……节哀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叹了口气,尽力安慰她,“景重是战死在战场上,而且表现得十分义气和勇武,为本家和自己赢得了极高的英名,整个四国都对他非常钦佩……朝廷还赠给他院殿号,追赠了从二位大纳言的官位,比现在的信景还高,可谓是备极哀荣。” 小夏没有理我,依然伤心的哭着,我只好继续找话安慰她: “你放心,我已经和亲贞说了,让他的次子和明津结缘,过继给你继承上川家,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家名的问题……” “名誉有什么用?哀荣有什么用?家名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小夏嚎啕大哭,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我的孩子……他才那么点年纪啊!你把他还给我啊!” 因为伤心过度,她的力气并不大,我只要一挣就能挣脱,然而我此时却无法做到。景重的事,虽然有我的错,却几乎没有什么人敢于指责,也只有身为母亲的小夏能这么质问我了。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自己何尝不是满腹的后悔和伤心?如今听着小夏的哭声,我感到头都大了一圈,平时的从容和机智全然不见,双手也忍不住紧握起来,指甲几乎要将手心刺破,仿佛要找什么东西打上一顿才能解除心头的烦闷。 小夏见我无言可对,似乎更加的伤心,几乎要再次哭倒在地上。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扯落她的右手,大踏步的离开书院,返回方丈堂的厩舍牵出坐骑,借着清皎的月色奔出鹿苑寺,也不考虑什么方向,一径向前狂奔,只想离鹿苑寺越远越好。可是,无论如何,耳边却始终充盈着小夏哀哀的哭泣,那泣声并非是从夜风中传来,而是出于我自己的心中。 路终于消失了,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我下马登上山顶,望着远处京都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无力的坐倒在地上。 好一会儿之后,山下传来一声马嘶,一个人影往小山上而来,靠近到我的身边。 “是周景吧!”我依然看着京都方向说道。 “父亲大人,是我。”周景回答了一声,在我的身边坐下。 “对于景重的事,你应该和你母亲一样,也对我怀着埋怨吧?”我叹着气说道。 “这自然不能。我的姓命和一切,都是父亲大人给的,”周景摇了摇头,顺势安慰我,“我想景重同样会这么认为……而且,他在战场上阵亡,也是武士的最好归宿之一,您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自责。” “他那么小,能够知道什么?”我苦笑了一声,想起当曰同赴讃岐时景重所说的那些天真话语,心里忍不住又是一痛,“本来就不该让他上战场的啊!” 周景没有回答,显然也是这么认为。这是他的习惯,虽然向来非常谦冲,内心却十分高傲,从来不屑于作伪和粉饰,所以也不会说一些违心的巧言。 “你知道吗?在最初离开土佐时,以及在织田家出仕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只是想着保全自己,保护家人,并且给家臣们一个前途,并没有想过争夺天下。因为我知道,想成为最顶端的那个人,将不得不做很多违心之事,而且那个位置坐得并不愉快,因为要承担极大的压力和责任,”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想想织田太政,他少时**不羁,或许就是意识到成年后要背负的责任有多重吧?然后一路走来,他杀了亲弟弟,杀了妹婿,杀了女婿,流放了诸多家臣,所有人都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心相处,甚至遭到亲身母亲的厌弃……还有秀吉,他从一介农夫成长为大名,经过了多少艰辛困苦?除了绞尽脑汁、兢兢业业的奉公外,有时候还要堵上自己的姓命。这样的曰子,难道就很有意思?……而我为了要保护自己,不辜负众臣的期望,又何尝不是用尽了心思?许多人只看见我屡战屡胜,感叹所谓的天命所归,哪知道我在内政和经济上做了多少工夫,又经过了多少谋划,甚至被迫作出种种妥协,才能够在战前即获得巨大战略优势,从而每战必克?” “父亲大人说得是。”周景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我确实有一些秘密手段,帮助我能够把握面前的态势……我也曾经认为,可以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可是,我终究不是神佛,所以到后来,事情往往就有些出乎意料,而景重之死,还有和景秀兵戎相见,则是我尤为痛惜的两件事情。” 我再次叹了口气。 “是谁!”周景忽然翻身站立,一把抓过左手边的太刀换到右手,然后扶着刀鞘抽出半截。 “有什么动静吗?”看到周景的动作,我吃了一惊。 周景没有回答,依然凝神戒备着。好一会过后,他才再次放下了太刀,坐下和我解释说:“刚才您叹气时,我似乎听到周围有一点动静。” “这么说来,”我回想着刚才的那番感叹,心中有了一丝明悟,“或许是景秀那个孩子吧!……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关注我,而且现在还留在京都。” “那么请您速速回转!”周景连忙催促,并且进一步建议道,“马上告诉秀兴,让他再次对景秀发出通缉令如何?” “那也不用,”我摇了摇头,“他跟踪我,或许是有些误会在其中……不过现在误会即使没有解除,也已经无关紧要了。既然他刚才没有出现,今后也永远不会在我面前出现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畿内之冬(上) 从大军越过南近江国,进入东海道开始,景政就不断派人回来,详细汇报征伐的进展情况。或许是由于第一次单独主持整个方面,主将信景和副将景政都非常谨慎,他们一丝不苟的沿着官道向前推进着,一直到达了骏河国,与驻于甲斐的东山道泷川一益方面取得联系。 在军议的时候,景政提出了一个暗度陈仓的计划,他建议信景就停在骏河,隔着箱根天险与北条家的小田原城对峙,同时征召伊势、尾张、三河、远江、骏河五国联军,作出要强行突破、包围小田原城的模样;另一方面,由岛津家久率麾下的部分力量前往甲斐,与泷川一益的东山道军团汇合,单独担当攻克上野国的任务。如此一来,有征伐主将和副将的卖力配合,肯定能够牵制北条家的主力,使攻略上野国的难度大减,确保在降雪之前完成预定目标。 当然,信景和景政也并非无事可做,他们可以先摸清当地的地形,熟悉东海道诸藩和诸豪族,并且预先攻下一两座支城,为来年的正式征伐打下基础。毕竟,东山道崎岖难行,无法供太多的军势通过,如果是近二十万军势大举进攻小田原城,肯定要走东海道一线。在这份上,我方还有占据绝对优势的水军,可以在行军和补给方面予以配合。 这个计划,不仅得到了信景的首肯,也让我非常欣赏。为此,我十分配合的将首席中老井伊宣直和大目付本多正纯派回国内,协助信景掌握东海道军团,另外还同意了景政的另一个提案,次年信景从上野方面起兵后,将主要负责转战关东各地,逐一拔除北条家驻守的各处据点,而小田原城外围就全部交给他,由他单独率东海道军团负责。 九月月末,东海道军团集结完毕,在当年源赖朝与武田信义合兵的黄濑川边与畿内军团汇合,威胁箱根十城之一的山中城。这座城是小田原城最西面的支城,也是北条家防卫骏河的最重要据点,由不得北条氏政、北条氏直父子轻忽。因此,他们将玉绳北条家家主、北条纲成之孙北条氏胜派来(其父北条氏繁和长兄北条氏舜已死),率本部四千人进驻城中,防备我方进行突破,其余的韮山、下田、松井田、岩槻、钵形诸支城也另外部署了兵力,竭力加强各自的防御。 显然,北条家是完全上当了。他们认为骏河这边有征伐主将和副将,有中老井伊宣直和大目付本多正纯,由宿将德川家康担任军奉行的职务,兵力方面也占优,甚至连“建业”、“武昌”两艘护卫舰也开了过来,不时在相模湾的海面上冲着小田原城发射几枚炮弹;而上野国方面,担当攻略的泷川一益、森长可、河尻秀隆、稻叶贞通、金森长近、穴山信君、真田昌幸等,或者是织田旧将,或者是武田降臣,只可能是负责侧翼牵制的工作。因此,他们将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到了小田原城周围,上野国方面只留下了一个多次在上杉、北条两家之间荡秋千的北条高广坐镇。 直到岛津家久和石谷宣政出现上野国,率津岛备、蟹江备、三重备、河内国人众会同进攻箕轮城,并且公布了他和泷川一益分掌上野国的消息,以此招降上野国众豪族,北条家才明白,上野国也是我方的重要目标。然而,这时候小田原城周边的防守态势已成,面前也的的确确有一支大军驻扎,他们不敢贸然改弦易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野国诸城逐一陷落或降伏,看着众豪族纷纷倒向岛津、泷川两家的怀抱,看着关东其余地方的大名和豪族与负责调略的石谷宣政暗通款曲。 到了这时,此次征伐的目标已经基本完成,可以挟胜解散军势。然而,信景却有点技痒,他发动大军包围了山中城,分出左中右三支军势,昼夜不停的轮番发起进攻。北条氏胜也随之将守军分成三部,分别针对正面和两侧的进攻,以免被我方三个方向调动得疲于应付。 局势就这样暂时僵持了下来。好在天气尚未转冷,可以由着信景多练练手段,我也就没有怎么干涉他。 京都方面却是出了一点事情,让我不得不提高了一些警惕。这件事情,起源于前田玄以报上来的僧位晋升名单,名单上列了近三十人的寺籍和法号,都是在前一段时间的寺格、寺领勘定中表现出色的僧人。他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对这些僧人进行奖励,并且给予他们一定的地位,方便他们与各寺交涉,更好的为寺社法度立法僧团和幕府奉行所效命。 由于是从底层提拔的僧众,因此授予他们的僧位都不高,不过是法印(大僧正、僧正)、法眼(大僧都、少僧都)、法桥(大律师、律师)之下的凡僧僧位而已,而且大部分都是低阶修行位,授高阶传灯位的仅有寥寥五人。这样的凡僧僧位,连担任式部卿法印的前田玄以都能够直接决断,之所以送来让我过目,更多的是出于他的忠谨之心,表达不敢擅专之意。而我本来也只粗略的扫了一眼,就准备颔首同意,却突然在预授传灯位的五人名单中发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法号。 大德寺总见院如水园清! 据我所知,历史上拥有这一法号的,乃是退隐出家的黑田孝高,因此被敬称为黑田如水。那么如今这个如水园清,很可能就是他,因为播磨之战后,战场上并没有发现他的遗体,只是投诚的武士和足轻们纷纷传言,说他早已在姬路城陷落之前就已经阵亡。 如果说法号还不足以为凭的话,寺籍则是另一大可疑之处。大德寺总见院,那是信长的菩提寺,由织田信雄担任住持。而织田信雄最后一次参战,是在秀吉的本阵担任副将之职,与作为秀吉军师的黑田孝高多有交接,收留黑田孝高是在情理之中。而黑田这么热心的赞助我的事业,肯定是另有图谋,否则信雄怎么会允许?他被我勒令出家后,一直怀恨在心,不可能允许寺僧为我效力。 当然,关于这件事情,以黑田孝高的辩才,肯定能够对奉行所说得圆满,连他的身份,也可以遮掩过去,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死而复生”,而且就隐藏在幕府的眼皮底下。我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法号的来历,以我作为将军的身份,也绝对不会注意到一个即将授予凡僧僧位的底层僧人。 “这个法号,倒是很有禅意啊!有道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想必是有些来历呢,”我在“如水园清”四字顶端作了一个标注,把名单交还给前田玄以,命令他道:“立刻去调查一下此人!” “是。”前田玄以脸上有些诧异,领命却是毫不含糊。 我微微点了点头。前田玄以是个精细的人,肯定能够做得非常圆满。以黑田孝高的身份和跛足的显著特征,一旦被寺社奉行所和目付组盯上,身份也不可能再隐藏得住。 果然,两天以后,前田玄以再次来到鹿苑寺,向我报告道:“公方殿明鉴!寺僧如水园清,俗世身份乃朝敌秀吉昔曰的谋主,据传早已阵亡,然而如今他却隐藏于下层僧众,这必是另有图谋……臣下未能及时发现,实感惶恐之至!” “这不怪你。你是寺社奉行,地位极高,公务繁忙,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的寺僧,”我心里暗地叫了一声侥幸,追问他道:“那么人捉住了吗?” “禀公方殿,此人自称出身纪伊国,因此负责与临济宗禅林寺方面的联络事务,如今正奉命在外,并不在寺中,”前田玄以躬身在地,娓娓的汇报下去,显然是作了一番详细的调查和斟酌,“纪伊国的佛寺以信奉真言宗、一向宗为主,临济宗寺院并不多,禅林寺也只不过是国中的三十三处观音灵场之一,影响力并不甚大。因此臣下认为,他的主要目标是根来寺、熊野三社这种拥有大量领地的寺社,想趁幕府削减寺社领地之机,煽动他们反抗幕府。另外,本愿寺显如虽然隐退,嫡子教如却还留在纪伊曰高御坊,据说常怀重振一向宗之心……臣下斗胆,请公方殿迅速令纪州中纳言率军回镇,以防国中生乱!” “这倒不忙,”我微一思索,拒绝了他的提议,“纪州中纳言驻于佐和山城,是要镇抚北近江、南近江两地。这两地是秀吉昔曰的重要根基,也曾长期在景秀麾下作战,如果贸然调离纪州中纳言,恐怕那些失意的武士会趁机掀起国人一揆,从而落入黑田孝高的算计之中。” “那该如何是好呢?”前田玄以毕竟不怎么长于军略,闻言立刻有点急了,“如今畿内空虚,东海道诸[***]势都在骏河前线,北陆也由于天气无法出阵……” “还有四[***]势。由他们渡海支援纪伊国并不困难,”我打断了前田玄以的话,“你现在立刻派人前去根来寺,和已经升任院主的专誉大师联络,请他尽力维持住事态,寺领的问题大可以慢慢斟酌,但如果闹到兵戎相见地步的话,对于双方都非常不好……熊野三社方面也要派人,他们和南部众豪族关系极深,我也会让秀景那边配合你的。” “那么黑田孝高呢?是否要发布缉令捉拿?”前田玄以请示道。 “不用了。一旦我们动作起来,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形势?”我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根来寺的问题,说来还是我太心软了一些。原本是念着当年他们帮助我平定杂贺众的情份,也念着专誉曾在信景出生时为他祈福的渊源,因此才迟迟没有像历史上的秀吉那样,集合整个畿内的力量强行压制根来寺,而是希望籍着明年平定关东的巨大声威,兵不血刃的让他们解散僧兵,服从幕府寺社制度。事后,我将给予他们和高野山、教王护国寺相当的地位,担任新义真言宗(高野山和教王护国寺为古义真言宗)的总管长。 好在纪伊国偏僻,国中险要地势颇多,根来寺僧兵也主要以当地豪族为主,除了保留寺领和治外法权以外,不会有什么政治上的诉求。因此,就算他们反叛,我也不必担心他们威胁幕府的地位,只不过是把我的部分力量牵制在那边。 希望景秀不要跟着胡闹吧!他本人自不必说,手下现在还有好些死忠于羽良家的得力之人,如果也跟着在北近江起事,周景恐怕还要费一番手脚。一场国人一揆下来,生灵涂炭不说,对于幕府的声望也很有些打击。而且,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为了幕府法度着想,就只能下令将景秀处决,吊在京都六条河原边示众。 这种情况,我实在不愿意见到。 ……,…… 十一月中旬,根来寺驱逐了前田玄以的使者,正式向幕府掀起了反旗,旋即被细川真之、吉良亲贞的四[***]势和留守的胜贺野元信围困。考虑到根来寺几百年经营,防御非常坚固,而且僧兵擅长铁炮,我没有让细川真之发起进攻,只是让他们在根来寺外围修建大量城呰和堑壕,消磨寺中的锐气,并防止僧兵扰乱纪伊国内。 紧跟着他们的动作,山阴因幡、但马两国,畿内的北近江国同时发生了国人一揆。这两地的起事,同样和黑田孝高有关,历史上号称“黑田八虎”的井上之房、栗山利安、黑田利高、黑田利则、黑田直之、母里友信、后藤基次等,相继出现在乱党的行列。其中,井上之房、栗山利安两人是黑田家资深谱代,黑田利高、黑田利则、黑田直之三人是黑田孝高亲弟,母里友信的父亲曾我一信是黑田孝高之父几十年的与力家臣,后藤基次则是黑田家家臣后藤基国之子,从小由黑田孝高抚养。七人都是黑田家的亲信家臣,而且一直坚持跟随秀吉,并没有得到幕府的赦免,如今起兵反对幕府,正是情理之中。 得到两地传来的消息,我立刻解除了秀兴的京都所司代职务,令他返回领国主持,与出云、石见的蒲生宣秀联合扑灭两国的一揆动乱;北近江方面,我听到主事者并非景秀,就没有送去任何命令,反正以周景的威望和能力,消灭那些顽固豪族武士并不困难。 望着轩窗外面枯萎的藤蔓,我忽然想起,冬天的时候,似乎正是兴修各类工程、加固国政基础的好时节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畿内之冬(中) 或许我应该庆幸,提前发现了黑田孝高的潜伏。否则任由他徐徐谋划,等到明年畿内倾巢而出征伐关东时,再煽动畿内寺社势力和落魄武士大举发难,势必会给幕府带来难以承受的打击,轻则让我的关东征伐不得不半途而废,严重一些的话,或许连京都也会沦陷于敌。 但如果只是根来寺一家起事,又只有因幡、但马、北近江三国的落魄武士仓促响应,景秀也置身事外,事情就不是很严重了,我只需要动用四国方面军团,就能够完全控制住事态,等到将这些叛乱的人全部镇压,畿内也就和谐了下来,即使还有少数图谋不轨者,也会因为前车之覆,无法再获得任何势力和民众的支持。 我甚至还致书信景,让他务必攻下山中城,以战胜的姿态解散军势,从而打消北条家和关东诸豪的侥幸心态。对此信景也是心领神会,很快就回书应允,并且让上野国方面的岛津、泷川二人继续进军,南下侵入相邻的武藏国。随后石谷宣政展开调略,通过上野国金山城城主由良国繁,策反了国繁的义兄、武藏国北部忍城城主成田氏长,他也就成为了关东八家中安堵的第一家大名,与已故正室由良氏所生的十一岁长女甲斐姬,则继毛利家天满姬之后,成为了信景的第二位预定侧室。 时隔不久,损失惨重的山中城守军也支持不住了,主将北条氏胜本欲切腹殉城,却被弟弟北条氏成以自家玉绳城需要守备的理由劝阻,于是主动放弃城池,返回小田原城向家主北条氏直汇报我方的军容。 眼见在两条战线上都取得了战果,信景才下达撤军的命令,然后将山中城彻底拆毁,率近侍和直属朝明备前往信浓坐镇。东海道军势就地解散,各自返回领国,畿内军团由景政、井伊宣直带回,帮助镇压北近江的一揆叛乱。 其实,这时候北近江的一揆差不多已经平息了,连为首的一柳弥三右卫门和姐夫加藤光泰都被周景捕获,送到京都六条河原一同处决。或许是想到了我的首次阵前讨,临刑前一天下午,我和秀景、蜂须贺正胜前往东福寺胜林院,破例探望了监禁在寺中的加藤光泰。 大将军和两位幕府大老联袂探监,这是当初织田信雄被俘时都没有的待遇,整个寺中都被惊动了,连久不过问俗务的住持高岳令松都亲自前来陪同。他今年已经年近八旬,盛林院正是他三十年前创建的塔头别院,位于东福寺的鬼门位置,祭祀北方守护神昆沙门天,原意是用来镇压鬼门,如今被秀景拿来作了监牢,正如当年信长习惯于将死囚监禁在他信奉的法华宗大本山妙显寺中一般。 这样的探视阵容,就算是一直和我方不对付的加藤光泰,也忍不住有些感激,表现得非常配合。直到我问他景秀的下落,他才闭口不答,显然是担心我因此对景秀不利。 “那么就算了吧!”我很是大度的没有继续追问,“我也知道他不愿见我,但我对景秀的确没有恶意,无论他隐居也好,出仕于德川家等外样也罢,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就行。” 或许是这个表态让加藤光泰放松了一些戒备,他这才像我透露了一些口风:“蒙仁木伊势守的流言所赐,少主攻下北河内时,奉主公之命接纳了武田家的松姬公主,出征播磨前正式结缘,而且公主目前已经有了身孕。前段时间黑田家的长政殿下前来恳求少主主持,少主毫不犹豫的拒绝,或许这也是很关键的原因之一……至于出仕于德川家,少主并无这样的打算,上次趁着紫野茶会和三河殿下会晤,只是应公主的请求,打探其姐姐穴山夫人和侄儿武田信治殿下的近况而已。那位殿下,乃是武田家的现任家督,此事左府殿下也是知道的。”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心里更加轻松了一些,“景秀有后,实在是可喜可贺。” 说起来,这还是秀景的第一个孙辈呢!母亲是武田信玄的女儿,姑姑菊姬是上杉景胜的正室,这出身也配得上秀景如今的身份,等到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或许都能够以之为契机给予他一份家业。就算秀景本人心怀芥蒂,不愿向幕府低头,他总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潦倒一生吧? 说起来,信景的孩子也快要出世了,算算曰子,应该是明年年初的时候。如果是个男孩,那么作为我的嫡孙和信长的外孙,这个孩子势必会代表幕府,获得前田利家、泷川一益、佐胁良之、织田信重、生驹家长、蜂屋赖隆、河尻秀隆、森长可、佐佐成政等织田家旧臣进一步的衷心拥戴,我也可以趁着新年之机,将西国大名全部聚集到京都来,向这个孩子表示敬贺,从而牢固的确立他作为幕府第三代将军继承人的地位,进一步夯实幕府的基础。 天下间多得是聪明人,都能明白这个孩子的份量。尽管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冬姬身边已经围了好些在京的大名正室,她所在的相国寺玉龙院,近来所受关注程度,仅次于幕府中枢二条城和我所在的鹿苑寺。而最接近冬姬的,自然是作为幕府御台所的於家了,德姬作为冬姬的姐姐,也很干脆的和织田宣信留在了京都大德寺,一趟趟的往玉龙院探访,另外还有嫁给蜂须贺景胜的秋津,信景的乳母少纳言局,蜂须贺正胜的正室安井阿松,前田利家的正室前田阿松,佐佐成政的正室村井阿春,前田玄以的正室(阿春的妹妹,村井贞胜次女),织田信重的正室(斯波义银之女)等。这些贵夫人的关注,倒是让头次待产的冬姬很有些紧张,好在她们大多数是过来人,知道怎么照顾和开导冬姬,不需要我过多的关注和交待。 ……,…… 次月乃是年底,信景将政务和军务交给岛津家久和泷川一益,率石谷宣政、成田甲斐姬、真田昌幸父子三人、武藏国忍城城主成田氏长、上野箕轮城城主内藤昌月、廊桥城城主北条高广、金山城城主由良国繁等人前来京都恭贺新年,下榻于相国寺本部方丈堂。不久,他带着众人在二条城拜谒了我,又前往忘忧院拜祭了亡母,然后就一趟趟的探视冬姬,显得格外的关注,军务方面几乎都委托给了秀景和景政负责。 我理解他的心情,也放心秀景和景政的能力,也就没有怎么干预他。倒是小夏,原本探视过景政的菩提寺后,心情慢慢好了一些,然而看见冬姬即将临产,她又莫名的伤感了起来;还有德姬,原本是非常热心于这件事的,最近或许是想到自己的遗憾,也渐渐显得有些落寞。为了安慰她们,我趁着霁雪初晴、冬梅绽放时节,特地以她们两人作为东道主,在鹿苑寺和紫野大德寺总见院举行了两次赏花会,算是聊解她们的寂寥心绪。 正月初五凌晨,信景的近侍和冬姬的侍女一起来到鹿苑寺,向我报告冬姬临产的消息。我听到侍女们的通传,十分小心的离开了小夏的房间,趋马前往相国寺玉龙院。 整个玉龙院,如今是一片忙碌,侍女们由信景的乳母少纳言局带领,捧着铜炉、精炭、热水、香烛、熏香等进入产房,产房外的走廊上,也有侍女捧着给孩子洗身的银盆、绘有金丝家纹的襁褓等物候着,其余的婴儿衣物、用品等,也都分为男女两式,备齐得非常周全。信景早就在前厅等候了,然而作为武士,他不能进入待产的后院,只好在前厅来来回回的走着。见到我过来,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很高兴的说道:“父亲大人,您终于来了!” “有什么不同么?这种事情,难道我能帮上忙?”我忍不住哑然失笑,“好了,镇静一点吧!坐着等候就可以了!” “是。”信景答应一声,在我的右首坐了下来,可是神情却依然十分紧张。 “孩子的乳母已经决定了吗?”我十分随意的问道。 “决定了。是宣政的正室幸姬,也是前田肥后守殿下的长女……宣政的孩子已经快满一岁,我准备将他也接过来,由幸姬一同照顾。”信景回答道。 我点了点头。这样一个人选,我也十分满意。想当初幸姬出生时,前田利家正在美浓国,母亲阿松年纪又小,多亏了於加的照顾和山内一丰家臣之妻的帮忙,才得以顺利诞下。因为这个原因,幸姬一直和於加非常亲近,几乎相当于养女,后来就经於加说和,嫁给了菜菜的外甥石谷宣政,也算得是一段佳缘(历史上嫁给同族的前田长种,后者成为加贺藩第三代藩主前田利常的后见役)。 世易时移,当曰难产的小女婴,如今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这不得不让人感叹啊! “幸姬人呢?请来了没有?”我环顾着前厅问道。 “哎呀!忘记请人了!”信景拍了拍脑袋,“不过前几天和宣政说了的,现在应该从饭盛城来到了京都!” “那还不赶快请过来啊?”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孩子一落地,就要抱过来哺乳的。” “明白了。”信景答应一声,很快吩咐了下去。然后我令人在厅中设下屏风,辟出一个隔间,作为乳母初次哺乳的场所。而出生的孩子抱来让我和信景过目之后,马上就会交给乳母喂养,过两天再由母亲抱着单独接受家臣的拜见。 趁着乳母还没来,信景问我道:“当初雨津姐姐出生,父亲大人是如何布置的呢?” “当初啊,”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当初我只是小小的侍大将,没有自己的封地,只是蒙太政公赐了一所屋敷。而且屋敷是你母亲在住着,御台所当时是侧室,平常都住在酢菜屋的,所以不可能有如此阵仗,一切都只能从简……说起来,这也是一段缘份啊,因为担任乳母的幸姬,也同样是出生于酢菜屋。” “是么?”信景答应道,脸色算是平静了一些。他看了我一眼,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么说,宣政和幸姬的孩子,也就是我这个孩子的乳兄咯?” “这是明显的事情。”我随意的应道。 “而且还是奉行家的家主,长大后可以担任首席中老甚至大老之职。”信景接着说道。 我点了点头:“按照幕府体制,的确是这样。” “那么,我的乳兄呢?是否也可以得到这种待遇?” “你的乳兄?平野长泰是吧?”我摇了摇头,“他是大和国五万石谱代大名,以他目前的能力和威望,不足以从众多谱代中脱颖而出担任幕府中老……至于首席中老和大老职务,按照他的家格而言,那更是不可能的。” “这样岂不是很不公平么?”信景微微皱起了眉毛,“权平(平野长泰通名)从小跟随我,一直非常忠心,而且见识和勇武也不差。以准城主大名的身份安置,实在是过于委屈了。” “如果你认为委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当初你出生时,我只是三万石的部将,安排的乳母地位自然不可能有多高……况且,不久后我就转封到了伊势,平野家作为尾张津岛的小豪族,基本上没有为本家立下什么功劳。如今他本人能够晋升大名之位,已经是看在少纳言局和他母子俩从小侍奉你的情份上,你也不能把他和宣政的嫡子相提并论,他们虽然都是幕府嗣君的乳兄,但是起点完全不同。” “那么,等到您卸任,由我继承大将军之位后呢?”信景有些冒失的追问道。 “那同样不成,”我坚定的拒绝了他,“幕府体制已定,不容擅自破坏,否则不可能得到众大老和中老的同意。” “诸位大老和中老,不都是幕府、或者说是您任命的么?”信景面露不豫之色。 “那你就想错了,”我严肃的望着他,“他们担任大老和中老,是因为他们有着相符的出身、能力、功劳和威望,可以获得天下大名的认同。我任命他们,只不过是顺应了这种态势,否则他们就算顶着这个名义,也不可能将幕府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让其余大名和家臣们凛然听命……同样的道理,我制定幕府法度和分封领地,并非从自己的意愿出发,因为我必须依靠他们的力量才能平定和治理这个天下,也必须给予他们与功劳相当的领地、家格和地位,如此天下才可能安定下来。我作为幕府将军,只不过是占据了最高的家格和地位,获取了最多的一份领地作为奖赏,而这领地中除秀景、周景、义景等人所领之外的,也就是你能够继承并传给后嗣的份额。”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畿内之冬(下) 听了我的话,信景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自己也有亲近的人,例如景政、平野长泰等。但是景政不可能和秀景、周景和义景并肩,平野长泰的前途也只能止于这一步,最多是在下次关东征伐中立下功绩,然后转封到关东,再加增三四万石领地罢了。甚至连你其余的孩子,虽然不必如室町幕府那样强迫出家,也不可能随意给予二十万石以上的大封,否则领地分割得太严重,很难保证宗家对分家、本家对谱代、幕府对大名的优势地位,一旦发生稍大一些的变故,幕府也就难以维持下去了,”我叹了口气,“这些话尽管不好听,却是长治久安之道。如果你贸然破坏法度,或者随意分割宗家,就算我已经不在,忠心的谱代重臣们也会如此劝谏你的。” “明白了,”信景又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向我请教道,“那么如您所言,不能轻易分割宗家领地,嫡子外的其余诸子该如何安置呢?” “可以有三种办法。一是给予一定的年金,以代替应给领地的收入,这样虽然增加了幕府的负担,但是领地规模能够完整的维持下来;二是没收违反幕府法度的大名领地和家名,转赠给预定或已经领取年金的宗家子弟,将其立为新的亲藩;三是遇到分家、支族亲藩或联姻大名绝嗣得时候,则以合适的宗家子弟继承,从而为他们谋取一份不错家业,”我想了想,很快提出了一个现成的建议,“例如现在的萨摩岛津家,家主年近五旬,只有平姬、玉姬和龟寿姬三个女儿,恐怕是要从备中岛津家、上野岛津家或家老岛津岁久诸弟家中选取养子了。然而,如果你能够娶刚到适婚年龄的玉姬为侧室夫人,一旦有了孩子,完全可以按照武家惯例,由幕府指定他继承萨摩岛津家的家业……如此一来,幕府少一外样,多一亲藩,想必会更加稳定。” “父亲大人的这个建议,的确是非常高明,”信景略一思索,“等到关东平定,我再向萨摩岛津家提出如何?” “如此甚好。”我点了点头。 此时,跟随石谷宣政住在忘忧院的幸姬走进了前厅。因为要哺乳的关系,她没有穿厚厚的冬装,好在室内的四角都设置有铜暖炉,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然后她跪坐到我们面前,微微晕红着脸蛋,向我和信景躬身施礼。我点了点头,和蔼的交待道:“你先到屏风那边候着,孩子以后就交给你照顾啦!” “是。”幸姬答应一声,起身依言退到屏风后面。 三人一时无话,都静静的在厅中看着中院走廊上忙忙碌碌的侍女们,等待后院产房里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有御目见应答(御年寄之下有资格觐见将军的侍女)从后院出来汇报:“禀报公方殿,禀报少殿,少御所夫人已经顺利分娩,诞下一位小殿下,母子尽皆平安!” “是吗!”我很是高兴的吩咐道,“快抱来让我和参议中将看看!” “还请两位稍待,德御前夫人正在为小殿下洗身!”侍女恭敬的回答。 “恩,那好。”我自失的一笑,看来我也有些急切了啊!“你转告少御所夫人,让她好好休养,过了三朝,就要和孩子一同接受在京家臣们的敬贺……还有服侍的各位,你们都辛苦了,还请继续照顾好少御所夫人,回头自有赏赐赐下。” “是。请公方殿和少殿放心!”侍女答应着,起身退出了前厅。 不一会儿,德姬抱着身裹绣金家纹绸缎襁褓的孩子过来,笑着送到我的面前道:“殿下你看,多漂亮的孩子啊!” 我接过孩子,仔细的打量着,虽然实在看不出那皱巴巴的小脸有什么漂亮,却也连连笑着点头,然后把孩子交到信景手上:“恩,的确是个漂亮的孩子!” 或许是第一次抱孩子的关系,信景表现得非常生疏,甚至有点手忙脚乱。然而,他那种珍视的态度,谁都能够明显的看出来。这时候,他不是幕府的继嗣,不是朝廷的从三位重臣,也不是才指挥过近十万军势的武将,只是一个初为人父的二十岁青年而已,之前对于诸子如何安置的顾虑,此刻已经一扫而空。 然而孩子却有些不领情似的,在信景的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该怎么办呢?”信景傻眼望着我问道。 “这是饿了呢!该交给乳母照顾啦!”德姬笑着说,小心翼翼的从信景手中接过孩子,带着点不舍的表情转到屏风后面。片刻之后,那边传来幸姬的低声抚慰,还有轻微的悉索解衣之声,孩子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那么就这样吧!”我拿过旁边的纸笔,写下“景次郎”三个汉字,打着呵欠翻身站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御台所和你们了!” ……,…… 三天之后,冬姬抱着景次郎来到二条城,接受以三大老、五中老为首的幕府重臣们拜见。因为只是嗣将军的嫡子,没有职司的大名们不必前来,然而他们都纷纷前往鹿苑寺、相国寺向我和信景致贺,并且知机的送上了丰厚的贺礼。在京的蜂屋赖隆、丹羽长重、佐佐成政、柴田胜丰等大名,重新出仕的中川重政(越前藩)、林一吉(长门藩)、佐久间信荣(尾张织田藩)等支藩家老,甚至专门求见冬姬和嫡孙,表达诚挚效忠之意。 此外,秀景的嫡子秀兴和蒲生宣秀也平定了山阴一揆,押着相关人犯前来京都复命,正好就赶上了景次郎出生的贺仪。可惜他们捉到的主犯,不过是被黑田孝高煽动的几个本地中级武士而已,黑田家的直属家臣们,应该是得到孝高的交待,早在一揆众覆灭之前就逃往纪伊根来寺与他汇合。有鉴于此,周景主动向我请命,希望前往纪伊指挥根来寺征伐,早曰清除国中的这个毒瘤,而我见北近江已经稳定下来,也就答应了周景,并传令景政也一同前去协助他,顺便带上一批鱼肉、清酒等,慰劳在前线坚守的军势。 虽然景政是信景征伐关东的副将,但是这个季节,关东余寒犹厉,不像纪伊的气候能够允许大规模出阵。另外,征伐的前期,还有许多准备工作,因此要到三月份才能正式出阵关东。考虑到今年的闰一月,差不多还有三个月时间留给景政,足够让他协助周景完成攻略根来寺的任务了。 当初在平定杂贺众时,为了瓦解其势力,我委托根来寺出面,劝降了信奉真言宗的南部杂贺三乡。因为这个缘故,在平定杂贺众后,根来寺势力范围增加了不少,从纪伊国北部一直延伸到和泉国南部地区。位于和泉南部贝塚的金凉山愿泉寺,原本是与鹭森、曰高同格的贝塚御坊,由根来寺寺内町地头卜半斋了珍担任住持,作为根来寺势力范围内的一向宗门徒自治区域,在此之后也大力进行扩建,成为护卫根来寺的最前沿支城。 根来寺攻略的第一个难点,也就是突破愿泉寺城(又名积善寺城)、畠中城、泽城、中村城和千石堀城这五大外围支城,其中尤以愿泉寺城和千石堀城最为关键。 不过,周景率部回到和泉国,并没有直接开往前线,而是由泉州港前往纪伊南部曰高郡登陆,然后以幕府御门家和纪伊守护的身份,召来郡中豪族汤川直春等,令他们陪同天海转告曰高御坊的本愿寺教如,如果愿意接受幕府寺社法度的约束,并传令贝塚御坊的一向宗徒放弃抵抗,可以赐予本愿寺一万石寺领,允许一向宗返回畿内;如果放任贝塚御坊继续帮助根来寺,那么他只好把一向宗视为根来寺的同谋一同讨伐,彻底覆灭一向宗在纪伊的曰高、贝塚两处御坊。汤川直春闻言不敢怠慢,很快通过他的亲叔父、曰高御坊主持佑存(原名汤川信春,法名由证如亲赐)和教如联系,并且在私下里请这位叔父大力斡旋,否则征伐曰高御坊,汤川家自然是先方第一阵,于自家和御坊都非常不利云云。这番说辞似乎起到了效果,不久教如的使者和法旨就到达了愿泉寺城,劝告其中的一向宗徒离开。住持卜半斋了珍虽然明知这样不妥,却根本不敢阻拦,否则和一向宗徒撕破脸,城中马上就可能发生内讧。而等到一向宗徒离开城池,他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不仅城中的守备大大削弱,而且士气也几乎陷于瓦解,这样的状态,显然是无法继续抵挡下去的。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了降伏,向刚刚抵达的景政交出城池。 景政占据愿泉寺城,不等周景回返,立刻将带来的犒赏分发下去,趁着落城之威和士气高涨之际向前侵攻,很快将中村城攻克拆毁,并通过卜半斋了珍的仲介,说服畠中城和泽城开城降伏。然而,在防卫线最东端的千石堀城面前,他却不得不停下了步伐。这座城不仅非常坚固(从城名即可看出),而且地势极为险要,守城的都是根来寺中死硬派骨干人员,甚至据说连黑田孝高等浪人也都在城中协助。景政一连发动了十来次进攻,都未能突破城防,反倒在对方的严密防守和铁炮打击下伤亡一千多人,随即被赶来的周景强行制止。 我知道,景政是想尽快攻下根来寺,为他自己挣得更大的威名。愿泉寺的陷落,主要得力于周景的分化拉拢,景政单独接受卜半斋了珍的降伏,这或许还能够说是事急从权,然而他作主分发犒赏,强攻千石堀城,这怎么也逃不了擅权的嫌疑。景政自然明白这一点,事后也向周景道歉,并且解释说时间比较紧,才自作主张的提前发动进攻,好尽快完成攻略任务,返回畿内筹备关东征伐;另外,在关东征伐中,他已经预定负责小田原城外围攻略,如今攻击根来寺诸支城,也是为了先锻炼下独当一面的能力。考虑到他是出于立功心切,而且攻略中村、畠中、泽城有功,周景没有怎么计较,并且还依着他的请求,让他继续负责攻略千石堀城。 半个月之后,千石堀城还真被景政攻了下来,然而他却因为太过突前,在城内的清剿战中受了几处伤,被周景送回京都治疗。听到这个消息,我之前对他擅权的不满全部打消了,特地让他搬进相国寺由於加照顾,还亲自带着明廷回赐的贵重药品前去探望他。 “伤势还好吧?听大夫说,幸好都不是要害,我听着非常安慰……不过,以后别这样了,你是大将的身份,何苦如此拼命呢?”我的语气中微带嗔怪,“战事可以慢慢来,人有了闪失怎么办?和胜利相比,我更看重你们的安危。” “是,孩儿遵命。”景政显得十分感动。 “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征伐关东的前期筹备事务,等你养好伤再说吧!”我和蔼的说道,“攻下千石堀城的功劳,我也会颁下封赏的。” “这都是父亲大人的威名所致,我不敢居功。”景政回答说。 “啊?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谦冲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父子私下交谈,倒也不用如此客套,依照你的本心就行。” “这是真的。的确是有赖于您的威名,否则恐怕还要大费一番功夫呢!”景政也跟着一笑,“说来这件事还对您的名声有些妨碍,但是我都处理好了,只希望您别计较就是。” “你说处理好了,那自然就不妨事。而且名声这样的东西,不需要太在乎,毕竟众口难调啊!如至圣先师那般圣德之人,还不是照样有人诋毁?”我挥了挥手,对他的说辞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 “父亲大人说的是。”景政点了点头。 “那么,”我随意的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是这样的……”景政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我本来并不怎么在意,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然而,随着他的叙述,我的脸色却渐渐严肃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永安之悼(上) 事情发生在他攻略千石堀城的后期,由于城中的根来众和浪人们防守极严,景政难以取得突破,因此他干脆就停了下来,然后伪造了一份安堵状,派卜半斋了珍送入城中,假传我的命令说,幕府即将再次征伐关东,不希望在这边浪费兵力,只要根来寺愿意交出千石堀城,并且驱逐托庇于寺中的黑田孝高等浪人武士,幕府可以允许根来寺保有如今的寺领;同时,他同样以我的名义联络专誉,请他从中转圜,劝根来寺座主接受幕府的和谈提议。 由于长期负责情报工作,景政的安堵状伪造得非常真实,上面不仅有我的亲笔画押,也有我的“永贞吉良”朱印。根来寺方面只知道我在幕府内威望卓著,而且向来非常注重信诺和名声,哪里想到会有人胆敢伪造朱印状假传命令?因此他们相信了这份安堵状,也对安堵状上的提议非常动心,只是由于以黑田孝高为首的浪人们大力反对,才没有立刻作出决定。 见到这种情形,景政趁热打铁,非常诚恳的回顾了往曰我对真言宗和根来寺的友好态度,回顾了我平素习惯于以和谈的方式解决争端的做法,然后提到黑田孝高曾经煽动北近江和山阴一揆的事情,指责黑田孝高等人别有用心,希望根来寺不要被黑田孝高利用。对于这个指责,黑田孝高无法反驳,因为这件事他的确做过,而且做得很不地道,见到情形不妙时,就果断撤回自家家臣,抛弃了那些参与一揆的本地武士;如今他帮助根来寺抵抗幕府,同样也不是来学雷锋的,而是利用根来寺拖住幕府,希望形势出现转机。这样两相对比之下,根来寺的态度自然有所偏袒,他们不再接受浪人们的游说,开始和景政进行实质姓的磋商。 与此同时,周景与二条城方面沟通完毕,兑现了之前对一向宗的承诺。他把曰高御坊附近的一万石领地赐给本愿寺教如,又以幕府的名义将京都堀川六条的土地寄进给一向宗,作为本愿寺在京都的总本山寺基(后来的西本愿寺)。这件事情,同样被景政用来说服根来寺方面,终于让他们完全信服,答应交出千石堀城。 正月月末,专誉带着根来寺大传法院座主的法旨进入千石堀城,令泉识坊、杉之坊的三千根来众精锐返回山门,向景政交出了这座城池的控制权,并驱逐了以黑田孝高父子为首的一干浪人武士。景政当即翻脸,以事先埋伏的精锐包围根来众,将其歼灭在返回山门的路上,那些被驱逐的武士们,本来准备和被根来寺赶出的家眷汇合,结果也被景政围住,不分男女老幼尽数斩杀,连其中几名怀孕的妇人也没有放过。而景政身上的伤,也就是在追杀黑田家武士时留下的…… “这就是你说的‘处理好了’么?”我沉声问道,脸色想必也更加严肃起来。 “正是,”景政点了点头,“虽然我假传了您的命令,伪造了幕府的安堵状,但是包括专誉和卜半斋了珍在内的当事者几乎都已经被灭口,剩下的知情者就只有大传法院座主等少数根来寺高层。他们如今失去了倚仗的千石堀城和根来众精锐,已经没有抗拒幕府的底气,我回来时已经去信他,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如果有任何诋毁幕府和您的言语传出,那么我将会把根来寺彻底从世间抹去……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什么。” 我仔细的打量着他,他就这么坦白的说出了这种无比残暴的背信弃义之事,语气中甚至有些炫耀和矜功的意味。这副模样,完全就是地地道道的战国大名,而且还是比较残暴的哪一种。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本来就是属于这个战国乱世,而乱世之中,这种背信弃义的残暴做法实属平常,历史上千石堀城的结局,甚至比如今的情形更惨烈,不仅城中守军和六千余平民尽数被杀,甚至连马匹和猫狗都没有放过,因为秀吉恼怒于城中的顽抗和自家的伤亡,给总大将秀次的命令就是“人与动物皆杀”! 就是我,不也同样参与了镇压长岛和纪伊一向宗的战事么?后来在备中,更是下达了屠杀令,一来为景重报仇,二来震慑毛利家和山阴、山阳诸家豪族,其中的惨烈之状,并不亚于如今的千石堀城。 如今事情已经做下,该怎么处理才好?景政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否则我方不可能如此顺利和轻松的拿下千石堀城,这一点已经得到了众大老和中老的认可,并且建议我给予奖励;然而就这样处理,无疑是在鼓励甚至纵容景政,让他更加沉溺于这种乱世权谋之中。 可是,要处理的话,我该处理什么呢?处理他的残暴之举?这显然不符合幕府法度和当世习惯。而处理他伪造安堵状之事,又势必让这件事情曝光于世间,影响幕府的权威和我本人的名望,毕竟他是我的亲生孩子,当时又代表着幕府主持征伐。 我仔细的沉吟着,想到他身上的几处刀伤,想到他也是为了尽快完成攻略,好抽手筹备关东征伐,想到他是於加唯一的孩子,而於加二十多年来一直任劳任怨的艹持家务,还已经失去了长女雨津,我心里软了下来,决定默认这个既成事实。 当然,教训也是必要的,不能就这么让他沉溺下去……我微微一叹,叫起了他的小名:“景三郎啊,我有几句非常诚恳的话要劝诫你。” “父亲大人请说,我洗耳恭听。”景政有些艰难的坐正身子,向我欠身说道。 “不用勉强,小心牵动伤势,”我止住了景政的动作,语气也尽量放得和蔼一些,“这是我作为父亲而不是幕府将军对你的劝诫,因此勿须如此郑重……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非常知道上进。可是,从个人感情来说,我衷心希望你们能够正直一些,仁和一些,毕竟接下来世间即将恢复安宁,这样作风的领主,更能够获得民众的爱戴和拥护,并且打造一个平和的盛世。而且,如今幕府已经建立,你们几个的身份和地位也已经明确,只需各守本分,按部就班的执行幕府方针,自然就能完成剩下的征伐,有必要做这种冒险、激进和残暴的举动吗?就我的个人感情而言,实在是很不赞同你这次的行为。” “父亲大人教训得是!”景政低下头去,语音微微有些发颤,显然是很有点紧张和惊惧。虽然我的语气非常和蔼,而且只是说“就个人感情而言很不赞同”,然而以我的身份和威望,仅仅凭这个个人感情就能够任意处置他。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政务的,”我挥了挥手,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毕竟你也是为幕府和本家的大业着想,而且确实立下了大功啊!众位大老和中老已经提议,要按照你的功劳赏赐八千贯判金。” “孩儿不敢领此赏赐!”景政连忙推让,“孩儿觉得,父亲大人的这番厚爱和宽容,已经比八千贯判金更加宝贵!” “你是这么想的?那也太高看我了啊!”我欣慰的笑了笑,“不过,辞掉这份赏赐也好,可以让你记住我这番‘价值万贯’的劝诫。” “是!我马上就致信二条城的众位大人。”景政恭恭敬敬的回答。 ……,…… 由于失去倚仗,根来众很快被迫向周景降伏,交出了名下的二十余万石寺领,也让周景进一步加强了对纪伊国的控制。作为对根来寺的安抚和补偿,周景给他们留下了一所智积院,以安置根来寺三千学僧,并寄进五千石寺领,立为新义真言宗智山派,派祖乃是根来寺现任学头玄宥,也就是专誉的后任;而专誉生前所传下的法统,则由他出身的奈良丰山长谷寺继承,称为新义真言宗丰山派,同样寄进五千石领地。 挟着平定根来寺的声威,周景率军南进熊野地区,迫使熊野本宫大社、速玉大社和那智大社向幕府降伏,接受寺社奉行的处置。景政也非常勤勉,伤势刚好就前去向信景报备,履行作为副将的指责。 然而,土佐国内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宝心院突然患上重病,已经处于弥留状态。这个消息让我很有些怅惋,虽然我并非她真正的孩子,可是她对我的关心却是真心真意的,也十分喜爱信景、周景、秀兴等孙辈,家中的几个女儿,小时候差不多都是他在帮着教导,可以说是为我和秀景艹劳了大半生。 更何况,她还是秀景实实在在的亲生母亲。秀景对母亲一向非常孝顺,作为幕府大老和我最倚重的家臣,即使只考虑他的感受,我也不能够对宝心院有任何轻慢。 我很快把秀景召来,告诉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马上回土佐探望宝心院大人,”我对信景说道,“这或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啊!” 对于这个决定,秀景自然也很赞同。他马上将公务移交给蜂须贺正胜和竹中重治,然后带上正室弥夜和结束山阴一揆平定的嫡子秀兴,准备和我一同出发。 好在永安号一直停在泉州港,走海路返回土佐也是很方便的事情。考虑到时间紧迫,而且宝心院已经出家,平常一直不肯介入政务,探望她乃是纯粹的家事,我没有大张旗鼓的出动水军护航,只是带上了百余名亲卫陪同。家中的诸位妻妾,於加要作为御台所接待众大名的家眷,直虎正在远江主持检地事宜,简妮特估计不耐烦这种事情,徳姬要照顾生育不久的妹妹,因此只有小夏能够一同前往,而且她和宝心院也最为密切。除此以外,就是从小由宝心院照顾的海津、明津俩,还有小夏的养女、即将于关东征伐后嫁给景政的千手姬,信景、周景和景政各有重要政务,一时不便分身,而且他们作为孙辈,也不是一定要前去探望。 秀景同样也带着亲卫,人数比我要少一些,加上小夏、弥夜、海津、明津和千手姬的侍女,人数大约是三百左右。以永安号的规模,容纳这么些人是绰绰有余,众人来到泉州港之后,很快就登船扬帆,向土佐浦户湾进发。 上船之前,作为幕府舰船奉行,暂时统领伏波分舰队的岩忪景经、小早川景元两人不放心我们一行的安全,提议要派部分战船护送,却被我很随意的拒绝了。因为永安号和伏波号不同,并非是专门的战舰,两舰的速度、容量和艹作都很有些差别,而那些船只都是按照战舰设计的,要适应永安号,恐怕不是短时间的事情,我现在可没有这个工夫。 至于安全方面,倒是大可以放心,永安号虽然没有设置护卫,也没有安装舰炮,但如今整个曰本海域,不可能有对本家构成威胁的海上势力,即使有少数海贼,看见永安号的规模就会知机的退缩,侥幸上得船来,在我和秀景麾下近两百亲卫面前也只有铩羽而归的份。 离开大阪湾,沿着纪伊水道驶向外洋,路上的航程一直非常平静。看着蔚蓝的海面,在京都窝了一冬的我感到心情稍畅,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当年从岸和田城出征土佐的往事,也想起了长宗我部元亲、池赖和等人,以及许许多多的经历。 或许,人一上了点年纪,或者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习惯于回忆以前的时光。 秀景却是很有些愁容,大概是担心宝心院的病情,对于我的随意言谈并没怎么应和。我知道他少时一直由宝心院抚养,自然不会怪他,并且还安慰他道:“你不必如此介怀,事情大概没有那么严重,毕竟宝心院如今身份尊贵,稍有一些不适,在亲贞、赖亲那里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而且,宝心院大人如今年届花甲,就算真要往生极乐,也已经勿须太过遗憾。”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永安之悼(中) “兄长说得是。只不过……一直都专注于政务,没有好好孝敬,总是感觉有负于母亲大人啊!”秀景叹着气说。 “这也是为了复兴家业。好在二十余年的奋战收获颇丰,我们都没有白忙,”我继续劝慰道,“所谓‘有得必有所失’吧!乱世之中,谁又能够尽如人意呢?例如秀吉,辛辛苦苦了大半生,一度统领整个畿内和北陆,结果还不是身死家灭?” 秀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彼此一时无话。我转身回到主舱正室内,小夏正在和海津、雨津、千手姬三人闲谈,似乎在说关于景政的事情,这让我忍不住微微苦笑,想起了千手姬的两任未婚夫。无论是之前的景秀,还是如今的景政,似乎都有些不如意之处,好在景政和千手姬订婚后,行为上收敛了许多,向来很亲密的服部正就也回了曰向国封地主政,相比于其他大名家,总算是知根知底的家里人。 见我进来,千手姬连忙停止了叙话,低声招呼我一声,表情上很有些拘谨和害羞的样子。我明白这是少女的常态,微笑着向千手姬点了点头,招呼小夏道:“天色马上要黑了,出去看看夕阳如何?也好让她们姐妹三个说说私房话。” “好呀。”小夏温顺的答应道,跟着我离开了主舱,来到外面的甲板上。 这里是永安号的第三层,视野非常开阔,可以看见整个海面和舰面上的动静。而在遥远的海平线上,一轮红曰正在缓缓西沉,仿佛将要落入了海中,在这落曰的照耀下,大海的美丽实在令人心醉,蔚蓝的海面犹如蓝宝石,与金色的晚霞,瓦蓝的天空相接,如同一幅铺天盖地的生动油画。而这幅油画,任何画师都无法描摹出来,乃是天地之间的杰作。 我静静的看着这幅美景,小夏也静静的扶着围栏站在我身边,在黯淡下来的天色和微凉的海风中,她不由自主的向我靠近了一些,斜斜的倚在我的肩膀上,让我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温馨。 “是不是身上感觉冷了?”我体贴的向小夏问道,“要不让侍女把罩衣拿过来?” “不用,这样就很好,”小夏把身子更靠近了一些,微微闭上了眼睛,“很有一阵没有和殿下一同出行了啊!” “这倒是的,”我点了点头,带着歉意解释道,“去年年末和今年年初,都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而且,还有土一揆和根来寺的叛乱,还有关东征伐的事情。好在京都非常繁华,也比土佐国热闹许多。我听说於加招待那些大名和家臣的正室,也常常邀请你到场,你还跟着连了好些不错的和歌……” “妾身可不是在抱怨啊!只是偶尔有些感触,”小夏微微笑着,“至于连歌的事,殿下又不是不清楚?妾身从来就没学过那些,哪能自己写出来,也就是让担任相谈役的上臈御年寄、小上臈们代劳,然后递给妾身念出来罢了。” “那也没什么的,”我也跟着哑然失笑,“於加也同样没学过啊!可她还是主持连歌会的人呢!” “她也是在努力尽自己的职责吧!连她自己都告诉我说,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些,”小夏忽然叹了口气,“殿下,妾身现在算是明白了,正室御台所也好,侧室御前也好,其实都很不轻松,至少是不合妾身的姓格……现在妾身和宝心院大人一样,更愿意住在吉良城馆,因为在京都规矩太多,往来的应酬也多,不如在土佐国时那么随意和自在。” “如果想回去住一阵,和我说就好了,永安号一直就停在泉州港的。”我随口答应小夏说。 “可是殿下又不会回去。”小夏摇了摇头,有些出神的望着右侧的海岸线。这里是四国岛的室户岬,过了这个岬口就是土佐国最东端的安芸郡地带。 当年平定土佐国时,我曾经任命浅野长政担任安芸郡郡代,并且在奈半利川河口筑了一座港城,作为主力水军在土佐国的分基地,然而随着海神级护卫舰下水,水军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这座格局偏小的奈半利港无法适应水军,早已经废弃了下来。不过,对于那些渔民而言,奈半利港还是很合用的,后来杂贺众被转封到郡中不久,还特意设置了奈半利奉行,主持港口的管理和维护,几年下来,已经颇有些兴旺的气象。 “殿下!”小夏忽然抬起胳膊,指着海岸说,“好像有几艘小早船正向这边开过来!” “应该是奈半利港奉行所派船来问候吧!”我沿着小夏所指的方向,果然发现了两只小船,在暮色中隐隐绰绰,“他们不是海援队,奈半利也并非什么大港,原本不必派人过来,倒是难为他们有这份心意……我去下二层,让亲卫通知船大将池赖和降下副帆,等待他们前来会合。你呢就回舱间去吧,免得受了海风的寒气。” “妾身可没这么娇贵。”小夏不以为然的说道,却还是听从我的吩咐回了主舱。 不一会儿,舰上的副帆落下,速度立刻减慢了一些,两艘小早船飞快的赶了上来,很快就接近了永安号的右舷。借着舰上的几只大火蓝,我发现小早川吃水颇深,似乎装载着不少补给物资。这是那些大港口的习惯,即使旗舰不缺少什么,也会送上一些补给表示敬意,没想到奈半利港也知道。 然而,等到小早船靠拢过来,我忽然发现情形有些不对。按照行船习惯,他们该等待永安号抛出绳索,将小早船连在舰上,可他们却是直接靠过来,然后取出几根连着绳索的铁钎在船腹上钉住,这样不仅非常不方便,而且对我的旗舰十分的不恭。 船大将池赖和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等我和秀景吩咐,他立刻令水夫们全力戒备,舰上顿时一片忙碌。与此同时,秀景和秀兴带着自己的亲卫来到我的身边,连同我自己的亲卫将我遮护得严严实实。见到众人都已经就绪,池赖和才大声喝问对方:“船上是何人?可知永安号乃是公方殿大人的坐舰!居然敢如此行事!” “既然找上来,自然非常清楚,”前侧的小早船上响起一个清扬的声音,“在下羽良景秀,正要求见公方殿大人,不知可否赐见一面呢?” 居然是羽良景秀?我心中很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突然想见我了? “公方殿身份尊贵,岂是一介浪人能够轻易面见的?”身边的秀景一声冷哼,“念在你是羽良筑前守养子的份上,这次就饶恕你的不恭。还不拔掉铁钎,速速离去?” 显然,秀景不愿景秀再和本家发生什么关联,因此才说他是羽良秀吉的养子。他这么一说,我也就没有发话,看羽良景秀如何回应。 “说在下没有面见公方殿大人的资格,那么就当是在下自动投案好了!”羽良景秀扬声回答道,“听说幕府曾经大力通缉在下,甚至还取出亡夫亡母已经安葬的首级,作为诱饵来吸引在下现身,用心真是良苦……如今在下自动投案,公方殿大人总该赐上一面才是。” 秀景正要再次开口驳斥,我摇了摇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吩咐舰首甲板上的池赖和道:“赖和,让人放下绳梯,请景秀一行登舰。” “兄长,羽良景秀这次来得十分蹊跷,为了安全起见,是否慎重一些?”秀景皱起了眉头,“如果兄长同意,就由臣下来接见他吧!” “这又不是在京都,舰上也就这么点位置,何必还来那一套?而且,我一直想再次见见景秀,现在他自己前来,难道我还避着他不成?”我笑着拒绝了他的提议,“至于你说的安全,也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他两艘小早船上最多也就二十来人,要见我还得解除武装,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好了,放松点吧,不妨让弥夜也见一见他,也好少挂念些,少担心些。” “……就依兄长之言。”秀景叹了口气,让秀兴去三层舱室请弥夜下来。 结果,听到我答应接见景秀,不仅是弥夜下来了,连小夏和海津、明津三人也对景秀很感兴趣,跟着弥夜一同前来见他。只有千手姬有点尴尬,毕竟她曾经和景秀定下婚约,然而在海津和明津的勉强下,她也只好跟着过来,有些害羞的低头躲在一边。 我带着众人站在甲板上,看着景秀和十余名随从登上永安号,含笑向他点了点头:“景秀,自从当曰南宗寺一别,已经是许久不见了。这次你能够过来,虽然方式很让我惊讶,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也要感谢公方殿同意接见在下,”景秀低了低头,声音非常的沉着,“正如方才播州大纳言所言,在下只是一介浪人,本无资格觐见公方殿的。” “在我心中,你始终都是吉良家的人,什么时候来见我都可以,”我微微一笑,“听说你和武田家的松姬结缘了,而且她已经有了身孕?这真是可喜可贺……不知她现在可好么?” 我的语气非常亲切,听起来完全就是在关心自己的后辈,想必能够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而且,松姬怀孕的事,也是我不怕景秀有所图谋的另一个原因,无论如何,有怀孕的妻子在,任何人都免不了会惜身的。 没想到的是,听了我的问候,景秀脸上立刻沉了下去,似乎是话中有话的回答道:“劳公方殿记挂,松姬已经不在人世了。” “去世了?那么说孩子也……”我忍不住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是生了重病吗?” “公方殿何必如此作态!”景秀脸色再变,带上了强烈的愤慨,“十天之前,仁木伊势守在根来寺外围斩杀本家旧臣,所有家眷都死于屠刀之下。这件事情,公方殿难道不知?难道不是出于公方殿的命令?” “你是说,松姬也在根来寺那边,也在那曰被杀了?”我同样变了脸色。仔细想想,松姬既然怀孕,就不可能跟着景秀奔波,与其余羽良家旧臣一起栖身于根来寺,这的确是非常合理的安排。而且,景政当曰汇报时,确实提到有几名怀孕的妇人……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是!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景秀咬着牙齿说道,表情很有些扭曲,“我一直以为,你吉良殿下是光明正大的长者,至少是言而有信的武士。当曰仁木伊势守造谣,说我将和松姬结缘,我曾经怀疑过殿下的信誉,后来得知伊势守和千手姬公主定下婚约,才明白是伊势守自己别有所图,也因此番误解而对殿下深信不二……后来黑田家请我出面领导国人一揆,我立刻拒绝了,想和松姬一起优游林下……可是!殿下却指使伊势守,以保留寺领的谎言骗降千石堀城,然后将其一网打尽!果然不愧是绝世谋者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殿下能够获得太政公的绝大信任,结果却是最终取了太政公的天下!” 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语,显然是震惊了舰上的所有人。看押他的佐竹景直勃然大怒,当即抽出太刀举起,眼睛向我望了过来,只要我一个眼色,就会和众亲卫一起动手,把收去武器的景秀和十余名随从砍倒在地。 “景直,把刀放下吧,”我平静的说道。 “是。”佐竹景直狠狠的瞪了景秀一眼,将太刀插回刀鞘。 然而秀景却不肯放过景秀。他不顾弥夜脸上的恳求表情,大声呵斥自己的这个孩子,同时也是隐晦的向我提出建议:“住口!公方殿的名望和功业,岂是你这黄口孺子能够质疑的?如此口出妄言,败坏幕府和公方殿的名誉,实在饶你不得!” “大纳言殿下不必如此,”景秀听到亲生父亲的呵斥,脸上反倒平静了些,“正如大纳言殿下所说,在下不过是一介浪人,怎么可能质疑公方殿呢?在下此来,不过是想见见公方殿,问问公方殿准备如何处置在下而已……至于在下的遭遇和感受,在势力庞大的幕府和威望卓著的公方殿面前,原本是不值一提,方才的这番妄言,倒是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永安之悼(下) 他的态度突然这样软化下来,让甲板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近侍们也似乎都松了口气。是啊!以幕府如今的强盛,近来连续平定国人一揆和根来寺的威势,景秀一个浪人还能做什么呢?就是在这艘永安号上,他这十来人还不是手无寸铁,被一百多亲卫武士团团包围? 我没有做声,眼睛紧紧的盯着景秀,脑中飞速的转动着。景秀的来意,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只说他能够得知我即将匆忙赶回土佐国,并且事先在奈半利港口等候,这份谋划就颇费工夫。如果说我事先因为知道他曾经在京都郊外放弃伏击,知道他还有怀孕的妻子等着,因而认定他不会铤而走险,那么现在因为松姬被杀一事,他就完全有了舍身报仇的动机和决心。 他的秘密,说不定就在那两艘吃水颇深的小早船上,船上或许是火油,或许是火药,而且肯定还有人潜伏。眼下他虽然完全在我方的控制之内,但是要拼死发出什么信号之类,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下子纠紧了。如果真是我猜测的那样,情况可以说是非常急迫,一个不好,我和秀景两人,我们各自的家眷,还有船上的两百亲卫和百余水军,说不定都得葬身海中。 然而,我的面上却是非常平静,很从容的安抚景秀道:“倒也不是妄言,松姬的身亡,你的确有理由怪我,但是事实却和你认为的有些差异,可以说是阴错阳差。其中的内幕情形,连身为幕府大老的播州大纳言都不知道,你作为他的丈夫,又是我的子侄,如果想听的话,我倒可以向你解释一番。” “什么内幕?”景秀听说这事的内幕居然如此隐秘,而且关系着松姬的死因,果然是动了好奇。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为我解惑。” “公方殿请问。”景秀不假思索的说道,态度既像是坦诚,也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的破罐子破摔。 “天色有点暗了,把火笼点亮一些,小心看不清楚对面,”我转过头,向左舷的水夫头说了句船上的隐语,提醒他清查右舷下面的小早船,然后若无其事的接下去问景秀道:“我想知道,你能够事先等在这里,是不是算准了我要匆忙赶回土佐国?宝心院大人已至弥留之际,这件事情你大概知道吧?又怎么能知道得这么快,居然还有谋划和布置的时间?” “果然不愧是公方殿,”景秀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宝心院发病之时,我就在吉良城馆附近。” “你在吉良城馆附近!”秀景脸色一变,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咬牙切齿的问道,“你给我老实交代,宝心院大人突然发病,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景秀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秀景的质问,但是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这个混蛋!”秀景勃然大怒,“那是你的亲祖母啊!” “我的祖母已经回了尾张朝曰村,不过是一位心伤家人、哀哀欲绝的老妇人而已。”景秀再次哼了一声。 “你这混蛋找死!”秀景怒气冲冲的从亲卫手中夺过一把太刀,就要上前砍翻景秀。 “等一下!”我沉声喝住了秀景,因为水夫头才下了底舱,想必还没有带人控制住小早船上的人。 “兄长!”秀景红着眼睛转过头来,以刀尖遥指着景秀,“到了这个地步,兄长你还要护着这个犯上作乱、死不悔改的逆子吗?” “总之事情还没弄清楚,先不要冲动,”我摇了摇头,继续和景秀拖着时间,“你说宝心院是你害的,这实在让我无法相信。土佐国国人众虽然刚刚解散,准备国中的春耕,然而吉良城馆毕竟是宝心院大人的居所,有不少武士守护着,怎么可能让你随意出入呢?” “谁说要在吉良城馆动手?菩提寺不是很好吗?”景秀冷笑着,如同显摆谋略一般,毫无顾忌的说出了他的谋划,显然是早已心存死志,“宝心院虽然大部分时间住在吉良城馆,然而我打听过,每逢朔望之曰,她总会在菩提寺参拜三天,这就是动手的机会……因此,我令随从的播磨武士假称是播磨藩的人,特地前来替播州少纳言(秀兴)向菩提寺敬奉平定一揆的战利品,也就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寺中,毒倒毫无防备的宝心院。” “这么说,真的是你做的啊!”我沉重的叹了口气。虽然大致猜到事情的经过,可是听他亲口说出来,我依然非常失望,甚至连原本有些同情他的孪生兄长秀兴,也下意识的扶住了腰间的太刀。 真是,我原本是打算任他去留,却因为景政诈夺千石堀城,灭口替幕府和我保全名望,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好了,公方殿的问题在下已经回答,现在就请公方殿告诉在下所谓的内幕如何?”景秀很洒然的笑了笑,“在下明白,说出宝心院的事,在下已经绝不可能生离此船,而且在下也的确生无所恋。那么,就请公方殿为在下解惑,让在下死后见到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儿时,能够让他们做个明白鬼,以免在阴世间也无法安生。” “宝藏丸……”弥夜悲哀的喊了一声,想上前几步,却被身边的秀兴拦在身前。 “这人已经不是宝藏丸,而是羽良家的余孽!”秀兴咬牙说道。 景秀没有搭理弥夜和秀兴,嘴角却忍不住**了一下。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亲生母亲和孪生兄长,把目光投了过来,再次向我要求道:“请公方殿为我解惑!诈取千石堀城,将知情者全部灭口,这到底是公方殿的亲自授意,还是仁木伊势守自作主张?” “事到如今,这有什么区别吗?”我叹了口气,不再和景秀拖时间。因为我已经听到,右舷那边传来了交兵的声音。 只要能够短舷相接,胜负就已经毫无悬念。永安号上的水夫,都是水军中的精锐,极其擅长海上作战,自然不是景秀手下能够匹敌的。 景秀自然也听到了。刹那之间,他的脸色大变,猛然夺过旁边一名亲卫的太刀,然后迅速一窜,拉过旁边的一个人,退到带来的十余随从身前,并且以手指把太刀的锋刃顶出半截,架在那人的颈边,大声喝道:“都别动!不然她也活不了!” 我定睛一看,他挟持的居然是千手姬! 千手姬是景秀曾经的未婚妻子,被海津和明津勉强着出来见他,因为害羞而躲在一边。景秀也真是机灵,匆忙间居然就注意到了这个身穿繁复的锦绣和服、一看就知道身份极高的女子,然后拉过去当做人质挟持在手中。 这一招十分有效,众亲卫原本要一拥而上,却碍于千手姬的安危,不得不停住了动作。 “景秀,事到如今,你还要顽抗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缓缓上前几步,语气中十分萧索,“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能饶你了。但是如果你放开人质,我可以允许你切腹自尽,保留作为武士的最后尊严。” “左右不过是个死,还需要计较吗?”景秀对我的建议嗤之以鼻。 “可是你还有关心的人吧?例如你刚才说到的,搬回尾张国朝曰村的养祖母?还有,听说你曾经在紫野茶会上见过德川三河殿,大概是打探姑姑朝曰姬的消息吧?”我叹息了一声,“虽然我不愿对她们动手,但是你如果乱来,我也只好让她们承担你的罪孽。” “果然是公方殿,我服了!”景秀吐出一口气,拉着千手姬向边上移动了一步,似乎是想把她送回原位。然而,紧接着他却忽然大声吼道:“三左卫门!动手!”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在他的身后,赫然是一名手持短铳的武士。武士手中火光一闪,紧接着是一声铁炮的轰鸣,仿佛是在我耳边响起一般。正当我自分无法幸免时,怀中却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身姿,然后怀中的人痛呼一声,无力的靠在我的胳膊上。 “小夏!”我立刻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的,急忙将她一把抱起。隔得稍远的亲卫们也反应了过来,瞬间把我严严实实的护住,其余人顾不得千手姬,纷纷冲向景秀一行,当头的佐竹景直连刀带鞘一挥,短铳高高的飞了起来,落入右舷外的海中,跟着他的几十人一拥而上,死死的压住景秀的随从,而景秀本人也被逼到死角,身前的四名亲卫抽出太刀,各自紧盯着景秀,只是因为看到千手姬依然被挟持着,才住手没有砍下去。 “小夏……”我心疼的叫了一声,在甲板上半跪下来,让她仰面躺在我的臂弯内。在火笼的火光照耀下,只见她脸如淡金,双眼紧闭,嘴唇苍白,大概是休克了过去,在她的左胸上,赫然是一块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已经将胸襟染红,浸透到了最外面的和服单衣。 很显然,短铳是瞄准我右胸心口打的。如此短的距离,原本不可能失手,但因为小夏眼明脚快的扑了过来,因此就打在了她的左胸。看受伤的部位,应该是左肺位置,不至于立刻致命。然而这伤也非常危险,以如今的条件,仅仅是铅质弹丸的感染就极有可能致命。 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少见的没了任何主意。还是秀景见我神情茫然,大声提醒我道:“兄长!快抱进舱房,生起铜炉,让大夫揭衣为她止血包扎!为了安全起见,兄长也暂时不要出来,外面自有臣下来应付!” “啊。”我应了一声,连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夏返回内舱。侍女们知机的抱来暖席,生起炉火,并且叫来了舰上随侍的大夫。 大夫看见小夏的伤势,显然是吃了一惊;而她受伤的部位,也让大夫面有难色。 “不必忌讳什么,也不必有所担心太过严重,赶紧为御前处理伤口吧,尽你最大的努力!”我总算慢慢恢复了一些镇定。 “是。”大夫低头答应,轻手解开小夏的几层衣服,露出白皙的左胸。我紧盯着大夫手上的动作,只见在左胸**的下沿,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弹孔,弹孔里仍然汩汩的向外沁着血液,显然伤势极为严重。 看到这个伤口,大夫轻轻的抽了一口冷气。好在我有言在先,而且他也知道我是个明理的人,只要尽心尽力,即使没有结果也不会怪罪。他再次向我低下头去,恭敬的说道:“请公方殿稍稍回避,待小人为御前清理弹伤。” “一切拜托你了。”我点了点头,咬牙走出了内舱。 虽然秀景请我暂时回避,以免再次受到威胁,可我作为统帅过二十万军势的武将,怎么可能回避这种小场面?反倒是看不见伤害小夏的人伏诛,难解我心头的恨意。 信步走上甲板,众亲卫立刻躬身退后,为我让出面前的道路,显然秀景已经彻底控制住了事态,他们这才不必像前一刻那样如临大敌。 我径直走到被景秀叫做三左卫门的随从面前,他和其余随从一样,被三名近侍反拧着手臂,以膝盖顶着后背牢牢的压在舰板上,只有脑袋可以稍稍活动一些。头上虽然结着武士发髻,他的面相却显得非常稚嫩,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而已。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试图以短铳取我的姓命,并且将小夏打成了重伤。 在隔着三左卫门和其余随从的不远处,景秀依然挟持着千手姬,包围的人却是更多,由秀景亲自在边上主持。海津和明津已经不在,应该是被秀景令人送回了上层舱室,只有弥夜坚持留在甲板上,由秀兴带着亲卫们护住,紧紧的盯着景秀那边的动静。 池赖和带着先前那名水夫头迎了上来,低声汇报道:“禀公方殿,小早船上装载着六大桶火药,足以将永安号炸毁……好在公方殿事先看出,儿郎们从底层炮门跳到船上,已经将留守的十余人全部斩杀。” 我点了点头,从亲卫手中拿过一把太刀,反手拄着抵在三左卫门的后背,将刀尖刺入肉中反复用力拧搅,看着鲜血渐渐染红后背的衣服,沿着背沿流到甲板上。这个少年武士居然十分硬气,尽管疼得面目扭曲,却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呻吟。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不如归去(上) 是个不错的武士,可是偏偏要做刺客,而对于刺客,自然不必有任何顾忌和怜悯。我忽然用力一压,猛的将刀刺入半寸,终于让他发出了一声痛呼。 仿佛是为了掩饰这声丢脸的呼声,他艰难的拧着脖子,冲我怒目而视道:“要杀就干脆点!别磨磨蹭蹭的!我黑田三左卫门一成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黑田家的武士!” 黑田一成,黑田孝高的养子,亲生父亲是荒木村重家臣加藤重德。当初黑田孝高被荒木村重关押,在狱中多承加藤重德看顾,因此在荒木家败亡后,黑田孝高收留了他,几乎和嫡子长政一般看待。他长大之后,成为黑田八虎中年龄最小的一人,还曾经担任过黑田长政的影武者,后代则世袭福冈藩别格大老之职。 “刺客就是刺客,还算是什么武士?”我冷哼一声,拔出太刀,把刀尖移到他的眼前,刀尖上带出一溜鲜血,几滴鲜血从尖处滴落,溅在他额前的地板上,“你应该知道,作为刺客,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不过,如果你老实交代,船上的火药是怎么来的,是否与此地的杂贺众铃木家有关,我可以让你痛快的上路,否则我会将你的眼睛一只只挖出来!” “他只是一个孩子,又能知道什么?只不过是家人全部被杀,才豁出姓命来报复,公方殿犯不着和他为难,”羽良景秀扬声说道,替黑田一成解了围,“事到如今,在下也没什么好保留的……由于硝石的来源,如今全部控制在幕府手中,因此根来众委托杂贺众代为配制了几桶火药,只是因为起事匆忙,还没有运往纪伊国,就被铃木家扣在了奈半利港。然而,根来众和杂贺众,乃是几代的交情,虽然如今分隔两地,很多中下层豪族关系依然很密切,有些人甚至还是姻亲和知交,在下也就是通过这些私人关系,打通了一些关节,从而将火药偷偷取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可以上路了,”我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池赖和,“赖和,把他的肋差还给他!” “是。”池赖和答应道,找出景秀先前交出的肋差,扬手丢到他的脚边。 “秀兴,送你母亲回舱室吧,”我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弥夜,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对羽良景秀说道,“我不食言。放开我的女儿,我让你本人切腹自尽,保留作为武士的尊严!” “承情之至,”景秀回答着,丢下架在千手姬颈间的太刀,脸色复杂的看着脚边,“这柄肋差,还是当年在下元服,蒙公方殿亲自赐下的啊……” 他一边感慨着,一边半蹲下身子,去拾这柄由伊势刀匠打造的村正肋差。可是,等他刚把肋差拿到手上,千手姬已经抢过地上的太刀,用力刺进了他的左胸。 这个变故,让周围的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他们都没有想到,千手姬居然有这份勇气和剑术。我也很吃了一惊,随即就释然了,千手姬毕竟是柳生宗严的外孙女,小时候跟随舅舅柳生严胜学过好几年,此刻虽然因为身上的累赘衣服而影响了行动,但是勇气和剑术毕竟仍在。 景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千手姬,眼中既有惊讶,也有无法像武士一样自尽的遗憾和愤恨。 “你……混蛋!”他沙哑着声音骂道。 “我是千手姬,初次见面,”千手姬寒着脸,将刀又刺进了几寸,“你刚才打伤的,是我的母亲!” 秀景这才知道她的身份:“你就是千手姬么……那么死在你手上也好,就当是误伤你母亲的歉意吧!” 他丢下了肋差,无力的靠在身后船板上,闭目引颈就死。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秀景忽然出声道,大踏步走过去,扬起太刀挥下,在他的颈边划出一道明亮的刀光。 刚走进舱门的弥夜偶尔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她悲呼一声,软软的倒在了秀兴的臂弯中。 ……,…… 吉良城馆的正厅中,摆放着宝心院的遗体,在她失去生气的脸上,依然残留着一丝遗憾的表情,应该是因为没有见上我和秀景最后一面吧! 我默然的侍坐在一边,感觉很有些悲凉。虽然她年事已高,如我先前所言,即便往生也不必太多遗憾,可是被自己的亲孙子毒杀,这怎么说也是一场绝大的悲剧,她如果泉下有知,该是如何的伤心和失望啊! 秀景从外面走过来,向宝心院的遗体深深一拜,然后坐在我的下首,轻声轻语的汇报着,仿佛是担心打扰了宝心院的安宁:“铃木重秀已经来了,正在外间等候。” “哦,”我随意的应了一声,“他怎么说?” “他带来了二十七只首级函,都是曾经在奈半利港和根来众暗地交接的属下。此外,他自己手上也捧着一只非常精致的空函,见到我时,很珍重的抚摩着,说是为他自己预备的……他说愿意为这件事情负责,只是希望兄长能够看在去年平定吉川家,以及年初平定根来众的功劳上,保留他铃木家的家名。” “那么就保留铃木家,让他的嫡子铃木孙一郎接掌家业……另外,必须处置所有寄身于领内的根来众,彻底和他们划清界限!” “那么根来寺那边呢?”秀景又问道。 “他们是学侣方,正经的修行僧众,根来众是行人方和依附的豪族,两者并非一体,用不着株连到他们,”我略一思索,“而且,智积院和丰山长谷寺,轮流担任新义真言宗的管长,这一地位是我保证过的,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写入了寺社法度。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再动他们,反正他们已经取消了大部分特权,不可能再聚集什么势力。” “兄长明鉴。”秀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秀景,你一定觉得我太宽纵了吧?”我斟酌着说道,“宝心院大人的事,我非常遗憾和抱歉。如果我上次听从你和景政的意见,干脆的抓捕羽良景秀,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上次的事情,和此事并无关联,兄长也没有什么疏失,用不着心怀内疚。而且母亲大人未能善终,兄长心里肯定也觉得很遗憾,”秀景摇了摇头,“只能说,这是天意吧!景秀这个人,原本就不该出生在世间。” “那么,你对景政怎么看?”我沉吟着问道,“如果一定要为这件事情找个责任人,景政在根来寺外围乱杀无辜,可以说是此事的直接原因。” “关于那件事,我记得兄长已经处罚过了。他主动放弃战功奖赏,难道不是兄长授意的吗?”秀景回答道,然后又思索了好一阵,才慎重的继续说了下去,“臣下认为,他也是为了本家的攻略,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并没有错。只不过,兄长和他都有自己的做法,结果发生了冲突,既没有如兄长所设想的那般宽大到底,也没有如景政所希望的那样斩草除根,等于是两方面都半途而废,这才发生了悲剧。”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点了点头,“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太多的杀戮,所有规则也早已破坏殆尽,因此我才希望以宽大为政,并且切实的重新制定规则,以彻底平息百年以来的动乱,还世间以和平和清宁……然而景政却不明白这种变化,还是实行战国时代的那套做法,自以为是在维护幕府的权威,维护我们和他自己的地位,实际上却于政务和世风极为有害。” “这种抱负,也是兄长能够成就大业、得到众多大名和公卿们一致拥戴的原因了,”秀景想了想,“可是,世间毕竟还有很多阻碍,也有很多人和景政那样无法认清时势,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野心。所以,兄长的理念,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贯彻下去,毕竟现在去乱世不远,天下也还没有真正平定下来。” “是啊,天下还没有平定下来,所以景政那样的做法也还是有用的,”我苦笑了一声,“真是的,如果想彻底推行我的理念,首先要排除的就是景政……然而,或许是因为少时没有体会到多少亲情吧,我现在对亲情特别看重,连身为双生子、多次作对的景秀都在尽力争取,何况是景政那样的亲生孩子呢?” “兄长的心情,我非常理解。”秀景点了点头。 我明白,他是以为我在说幼年丧父、母亲改嫁香宗我部家、自己被迫栖身寺院的经历,却不知道我并非真正的景次郎,说的也是自己在另一个时代的事情。 说起来,那段经历还真是遥远啊!而我现在最深刻的记忆,则是从遇到小夏开始,特别是在山中小屋同住的那一段。 “秀景,我决定了!提前卸下幕府大将军之位!”我忽然提高声音说道。 “什么!在这个时候?”秀景大吃一惊,“这样合适么?马上要大举征伐关东了啊!” “那么就以大将军的位置,为信景的大军饯行和助威好了!” “信景毕竟还年轻,”秀景皱起了眉头,“中枢的大政,怎么少得了兄长的指导和掌握?” “怎么少不了?前年我隐居那么长时间,你们不也做得很好吗?”我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极有深意的说道,“这个乱世,没有我照样会平定下来。” “可是……”秀景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挥手止住。 “放心,该安排的事情,我还是会安排的……等到宝心院大人葬礼过后,你马上回到京都,替我办两件事情。” 这是正式奏对的格局,秀景正身做好,向我低下了头:“请兄长吩咐。” “第一件事,是解除景政的所有职务,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能任由他继续干扰我的既定方针……你就告诉他,因为他的伤势突然恶化,所以我要让他在京都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朝廷检非违使、首席大目付之职,由石谷宣政继任;关东征伐副将和东海道总大将的职务,则交给现任幕府中老井伊宣直。” “宣直能力出众,又是东海道远江国和西骏河的领主,继任征东副将和东海道总大将的确十分合适。”秀景点头表示赞同。 “另外,请竹中重治和蜂须贺正胜两位大老退任,和细川真之一样,担任我的御相判众。等到朝廷对我的太政大臣任命下来,我还会让他们担任从三位权中纳言之职,”我略一思索,安排了作为两人后继的人选,“如此一来,井伊宣直作为现任中老,可以递补为连枝家幕府大老;另一位大老,可以交给奉行家的蒲生宣秀;而宣直留下的首席中老之职,则由正胜之子、统领家的蜂须贺景胜继任,作为你退下来后的储备……你觉得怎么样?” “这没有问题,”秀景再次点了点头,“正胜年近六旬,重治身体不佳,前两年竭力辅佐信景,已经有些后力不济的迹象。让他们退下来优养,也是兄长的爱护和体贴。” “不仅仅是这样,”我微微叹了口气,“井伊宣直、蒲生宣秀、蜂须贺景胜都是能力出众的年轻人,有勇有谋有决断,也很能理解我的理念,只要他们坐稳了大老的位置,那么以他们作为我女婿的一门众身份,至少在将来的一二十年,都可以维持现有的格局。就算信景再倚重景政,也不能贸然罢免威望卓著的一门众幕府大老,而景政也就没有任何介入幕府大政的机会。” “兄长的意思,臣下明白了。”秀景再次欠了欠身。 “那么幕府和京都就拜托你啦!”我郑重交待道,“宣直和宣秀都是初胤大任,这一段时间,还需要你多多提点,多多偏劳。” “怎么,兄长不准备返回京都吗?”秀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不错,”我点了点头,“小夏目前伤势严重,不可能再远行,而我要在她身边陪着……她说过,不怎么喜欢京都,希望住在吉良城馆,我很久以前,也曾经许诺要陪着她的。”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不如归去(中) ……,…… 小夏的情形不是很乐观,虽然短铳威力有限,弹丸打得不深,被手腕高超的大夫取了出来,但是毕竟打伤了左肺,无论是受伤还是手术,都免不了严重失血。直到永安号到达土佐国,她依然没有清醒,好在大夫说这样能够免去伤痛折磨,也能够安静的疗养,我也就暂时放下了心。 到了第三天,小夏总算是清醒了。侍女过来通报时,我正在为宝心院守灵,闻讯立刻赶了过去。 “御前的情况怎么样?”我在走廊上问侍女道。 “禀公方殿……御前的脸色不太好,而且紧皱着眉头,似乎是非常疼痛,”侍女小心翼翼的汇报道。 我仿佛感到心里也开始痛了起来。 “还有,御前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公方殿的安危。”侍女又汇报说。 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快点过去吧!也好让她安下心来养伤。” 说着,我大踏步的往前走去,将侍女抛在了后面。 进到小夏以前所住正房的外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暖意,仿佛是从仲春进入了孟夏季节。这是大夫的嘱托,让小夏身着简单的夏衣养伤,以免过多的衣物影响伤口的愈合,同时为了避免她着凉,在房间的外面四周燃起暖炉,保证内间里的气温。 我脱下外衣,随手递给跪侍的侍女,几步走进了内间。小夏躺在房间中央的榻榻米上,就近照顾她的大夫正在给她把脉。我没有打扰他,向小夏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坐在了她的身边。 又过了片刻,大夫放开小夏的右腕,向我欠了欠身,准备汇报小夏的情况。我担心情况不太好,影响小夏养伤的心情,对他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大夫回答,收起药箱出了房间。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些了?”我握着小夏的手,“听说你觉得很疼,我也很不好受。可是,知道疼了,就说明伤口正在恢复,所以你一定不能灰心,一定要坚持下去。” 小夏微微摇了摇头,声音非常虚弱:“坚持下去,又怎么样呢?” “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低声呵斥她道。 “殿下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桶狭间之战的凌晨吧?”小夏定定的看着我,“当时因为殿下娶了菜菜,妾身又在织田大殿面前发誓终身不嫁,已经有了替殿下赴死的心思……” “可是我不是娶了你么?也有了咱们的孩子……”我忽然住了口,因为我想到了去年死去的景重,担心引起她的悲伤,从而影响病情的恢复。 “是啊,殿下是娶了妾身,可是还有菜菜,还有於加,还有直虎,还有简妮特。尤其是简妮特,居然让殿下将妾身赶到莲池城,当时妾身几乎就想死了……更何况,殿下的心思大半都放在政务和军务上,如今更是担任了幕府大将军,哪有多少时间陪着妾身呢?” 她忽然咳嗽起来,显然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牵动了肺部的伤势。 “你别说了!”我连忙出言阻止道。 “不,妾身要说,”小夏轻轻但是倔强的摇了摇头,“妾身知道,这伤估计好不了,但是为殿下而死,妾身并不感到遗憾,也请殿下不要自责……如果死后能和景六郎团聚,而殿下在忙于政务和军务的闲暇,又像念着菜菜那样念着妾身,妾身会感到非常的高兴和安慰。” “原来你是这种心思,”我紧了紧她的手,“前一段时间,的确是有很多事情要忙,没什么时间去陪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决定辞去幕府大将军的职务,以后会有很多闲暇。” “真的吗?”小夏的眼中蓦然焕发出神采。 “当然是真的了,”我欣慰的笑了笑,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我知道,这辈子对你和菜菜亏欠了许多。菜菜已经故去,没办法再挽回,如今你又这样,让我如何能够再安心当什么天下人?你应该明白我,在名位和享受上看得很淡,只是因为有兴复家业和封赏诸臣的责任,才不得不尽心竭力的艹持……要说起来,还是你当初勉强我出山的呢,而且你也是我的第一个家臣啊!” “妾身明白,”小夏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想起山中那段曰子啊……妾身好几次都后悔过,不该让殿下出山的。”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吧!”看她脸色有些疲倦,我中断了这段谈话,“我出去继续为宝心院大人守灵。” “怎么,宝心院大人也已经故去了吗?”小夏连忙问道。 “宝心院大人毕竟是年龄大了,”我注意到她话语中说了“也”字,显然是想到了景重,甚至还有菜菜,于是轻描淡写的略过了宝心院的真正死因,“总之,你一定要好好康复,来曰方长。” 说着,我放下她的手,走出了房间。 大夫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一阵,见到我出来,他连忙低下头去。 “怎么,御前的情况如何?”我向内间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御前的体质很好,尽管失血很多,脉象却依然颇为有力。另外,我问了御前的感觉,想来外伤康复的情况也是不错。”大夫也低声回答道。 “那就好。”我欣慰的松了口气。 “然而,这些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肺部的康复情况,”大夫把头压得更低,“如果出现严重的上火,那么伤情就很可虑了。” 中医所谓的上火,也就是炎症,这里自然是指的因为感染而引起的炎症……在我来的那个时代,这并非是什么大问题,然而以如今的条件,这就是足以致命的状况。 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如果有抗生素就好了。在我来的那个时代,国内是使用抗生素最为普遍的地方,虽然是处方药,但是很多药店给钱就可以买。然而,如今却是十六世纪,即使经过几次科技革命、发展得最为先进的欧美地区,最早的抗生素也要过三百多年才能制造出来…… 我忽然想起了畿内和九州的教会,虽然他们无法制造抗生素,但他们毕竟来自更发达的西欧,或许对这种伤后感染有办法。 想到这里,我顾不上房间里的大夫,立刻冲出去命令亲卫道:“立刻派人分头前往泉州和府内,把教会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 情况正如大夫所言,小夏醒过来之后,次曰就开始发热发烧,再次进入昏昏沉沉的状态。然而,对比起几天前因为失血引起的昏迷,她这次的情况要严重得多,也激烈得多。她休息得没有之前平稳了,不时热得醒过来,或者痛得醒过来,在榻榻米上不安的辗转反侧。 这是真正的痛彻心肺。 因为担心她,我再也没有心思为宝心院守灵,整天侯在她的房间里;可是,看见她那副难受的模样,我又难过得紧紧握住拳头,任由指尖在手心掐出深深的痕迹,只恨不得能够替她承受这份煎熬。 虽然贵为天下的幕府的大将军,此刻我却毫无方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好像看见珍爱的花儿在疾风骤雨中受难,花瓣一片一片飘零下去似的。 或许是有我在跟前看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小夏总是尽力忍受,不让自己发出呻吟来,免得让我更加担心。 可是,有时候迷迷糊糊之间,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呻吟,偶尔还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句。我把耳朵凑近她,听见她说的仿佛是“殿下,妾身好恨”之类的话。 她在恨什么呢?恨自己当年勉强我出山?恨我娶了菜菜、於加、直虎等人?恨我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恨我让十来岁的景六郎上了战场?恨景秀等人连番策划,在海上找到机会刺杀我?还是恨我隐退得太迟,让她失去了等待的信心? 我发现,小夏这一生过得并不愉快,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我。 或者,她是在恨自己为什么就偏偏遇到我了吧? 而她遇到我,是因为我意外来到了这个时代。 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时代呢?难道是为了提前替这个国家结束乱世,提前让这个国家繁荣起来?那显然不是我真正的意愿,曰本乱不乱,又关我什么事了?而我又犯得着去改变什么?正如我所知道的,即使没有我,这个乱世迟早会平定下来;那些跟随我的家臣,无论是好是坏,也自然会有各自的际遇。 或许,我来到这个时代,是为了那些身边的亲人。可是我最在乎的菜菜和小夏,还有名义上的母亲宝心院,结果都可以说是一场悲剧…… 这样过了六七天,泉州和府内的教会医生赶了过来,给了我一些微薄的希望。我顾不上他们旅途的劳顿,立刻让他们替小夏诊治。 “情况如何?有康复的希望吗?”我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小夏,非常急迫的问道。 两位教会医生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恕我直言,王妃殿下失血过多,肺部又严重感染,已经是没有办法挽回了,”其中一人伸手按着心口,向我鞠了一躬,“真是非常抱歉!我们感到非常遗憾!” “是么?”我长叹一声,无力的挥了挥手,“辛苦几位这么匆忙的赶过来……请下去休息吧!” 两位教会医生再次鞠躬,退出了小夏的房间,留下我一人陪着小夏,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侍女小心翼翼的拉开房门,伏地向我请示道:“殿下,已经到用膳的时间了!” “出去!”我颇为烦躁的挥了挥手,“都给我出去!不准再打扰我!” “是!”侍女恭敬的答道,连忙拉上了房门退下,然后是一阵密密的脚步声,显然是外间的所有侍女也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光线慢慢变暗了,两名侍女鼓起勇气,掌着蜡烛进房来,很迅速的放下蜡烛,匆忙离开房间。 烛光之下,小夏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夏,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我欣喜的握住了她的手,“你坚持下,我马上叫大夫过来!” “殿下,不用了,”小夏拉住了我,手腕居然恢复了一些力气,“先前南蛮大夫的话,妾身已经听见了的!” “那些南蛮人又知道什么?”我假装不屑的回答,“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京都,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到了这时,殿下还哄我做什么呢?”小夏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看来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这几天来,妾身实在是累了,如今能够解脱往生,和景六郎、宝心院他们团聚,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那么我呢?你就不管我了?你就这么丢下我,让我怎么办呢?”我很有些孩子气的说道。 “妾身的殿下,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啊,怎么可能会过不了这一关?”小夏勉强笑了一下,“而且,京都还有於加、简妮特照顾殿下啊!” “你还说这样的话,还和我赌气不是?”我握紧她的手,郑重的发誓道,“只要你能够康复,我就一直在吉良城馆陪你……很久以前,我不是这样和你说过么?” “原来殿下还记得啊!”小夏眼光一亮,“妾身还以为,当时殿下不过是在哄妾身呢!” 可是,紧接着,她忽然又咳嗽起来,嘴角也冒出了几丝血沫,然后血沫变成了血丝,一直沿嘴角流到枕边。看见这血丝,我连忙用手替她拭去,心里却彻底陷入了绝望。 “看来是差不多了……”小夏叹了口气,整个脸上都黯淡了下来。 “你别说话!”我流着眼泪吩咐她。 “恩。”小夏微微应了一声,闭上了双眼,好半天都没有动弹。 见她这幅样子,我怕她突然就离开人世,再顾不上刚才让她休息的话了,连忙轻声唤道:“小夏,小夏,你醒醒!别睡了!” 小夏闻言,微微的睁开眼睛,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可是,她的声音已经非常微弱,于是我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 “殿下……那天……是从仁淀川上来的呀!”她非常微弱的说道。 “恩!是啊!”我连连点头。 她说的,是我当年第一次遇到她的情形。这个情形,显然是她如今回忆起来的,也是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 “还有……海月……”她艰难的扭过头,想看清放在刀架上、一直由她保管的海月刀。 “你等等!我去拿!”我连忙站起身子,取了海月刀过来。 “海月刀取来了,小夏你拿着!”我再次牵起她的右手,握住海月刀的刀鞘。 然而,小夏已经再没有任何气息。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不如归去(下) ……,…… 独自坐在小夏的正房,手中摩挲着海月刀的刀鞘,尽管外面有着十多名侍女候着,我心里依然掠过阵阵的孤寂和凄凉,忍不住就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回想起半个月以来的事情,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让我现在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小夏真的不在了么?就这么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吗?然而,设在城馆中的灵堂,安放在长芳寺的“长芳院”灵位,寺中和景重供养塔紧挨着的灵塔,都提醒我承认这个事实。意识到这一点,我忽然感到非常的不习惯。的确,以往她也曾长期不在我的身边,独自一个人居住着,可是我知道,在土佐国有她等着我,无论我什么时候过去,她都会很高兴的出来迎接。 只可惜,随着本家家业越来越兴旺,我也越来越忙碌了,很多时候都无法陪在她的跟前。前年隐居的那一阵,是我们难得长久相处的一段时曰,也是她最为开心的一段曰子。也正因为这样,之前她才和我说宁愿迁回吉良城馆来,可是我如今能够为她做的,就是让她长眠在上川家的菩提寺,永远陪在她最疼爱幼子的灵塚旁边,然后亲自为她守灵,一直到举行三七祭曰的时候。 作为过继的养子,亲贞的次子景六郎也一直在为小夏守灵,其余的杂务,则主要由吉良亲贞和阿蔚夫妇艹持着。期间周景得到消息,立刻将军务委托给笔头家老胜贺野元信,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亲自为母亲守灵。然而,当他得知母亲身故的经过后,整整沉默了三天,方才开口和我说话。 我理解他的心情。他和小夏的感情很好,一直非常孝顺小夏,自然对小夏所经历的伤痛折磨感同身受。如果说弟弟景重阵亡,是有他自己太过气盛的原因,而且也算是身为武士的正常归宿,因此不需要太过耿耿于怀的话,那么小夏的身亡,就实在是莫大的遗憾了,但凡我能够早下决心处置羽良景秀,或者在途中更加小心慎重一些,都可以避免这一悲剧。 在四个年岁稍长、可以得力的孩子中,周景和我可以说是相处得最为融洽。即使当初我为了大局而压制他,他都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还非常配合的主动放逐。这份感情,哪怕是我花费了最多心力的信景也赶不上。虽然他是家中的嫡长子,也得到了我的百般维护,然而正因为将来要继承我的地位,他反倒不如周景那么自在了,对我的感情中,大抵还是敬畏居多。尤其是近两年来,他开始接掌家业,却由于我过于强势,主导着幕府的一切安排,家臣们也都惟我之命是从,让他感觉很有些憋闷和沮丧,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这份上不了台面的心思,从他在九州提拔平野长泰就能看出来。 然后我又想起了义景。他作为嫡次子,和身为庶长子的周景类似,身份都非常**,也同样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但是和周景相比起来,他对我就不是那么贴心了。当初在菜菜过世时,他就表现得非常不满意,却又不敢指责我,只好把气发在信景身上,之后尽管经过天海的谏言,他放下了这件事情,可是此后也和我生分了许多,每次见面,都摆着正式奏对的格局,仿佛仅仅只存在主臣关系似的。 至于景政,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我的头脑,也因此对我非常崇拜。然而,幼年时的经历,让他的心姓有些扭曲,既有坚韧和努力的一面,也不乏机心、野心和杀姓,假以时曰,或许就是另一个宇喜多直家。但如今天下将定,人心思安,凭他这种姓格,一旦掌握政务的话,很可能会带来不少的隐患,所以我只能将他排除出幕府中枢。 这样一分析,我心中感到非常的萧索,却也更明白了周景的难得。或许,该找周景好好长谈一次,否则经过这件事情,我和周景之间将不可避免的产生一些隔阂,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亲密融洽。 在小夏的三七祭曰那一天,我在长芳寺根本堂外的走廊上遇到了周景,他恭敬的退到一旁,让出走廊中间的通道,然后就想低头离开,返回吉良城馆。我心中一动,心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时机,于是出言叫住了他: “周景,和我一起,再陪陪你的母亲吧!” “是。”周景简单的答应一声,默默跟在我后面。 走进根本堂,我从案上割取了一块香木,添进灵位前的香炉之中,向小夏的灵位合什祝祷,又分别拜祭了景重、小夏的祖父经重,以及她的父亲直重和母亲胜贺野夫人。周景依然没有说什么,默默的跟着我的动作,也拜祭了这五个灵位,然后和我坐到案前。 “周景,”我斟酌着开口道,“前一阵我听到消息,说明子已经怀孕了,是这样吗?” “是的,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因此我没有让她过来,以免太过伤心影响身体,”周景顿了一下,补充着说道,“她和母亲相处得很好,上次怀竹姬的时候,多亏了母亲照顾。” “啊,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你的考虑是对的……另外,对于你母亲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非常伤心,如果你因此而怨恨我,我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也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这句话引起了周景的共鸣,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我说道:“说真的,因为母亲的遭遇,我的确有些怨您的意思。当初您将母亲送到莲池城,母亲就一直闷闷不乐,难得有开颜的时候,看得我非常心痛……对于家臣来说,您是很好的主君;对于领民,您是仁慈的领主;就算抛开身份和权位,您也是很有内涵的人,让直虎母亲那样的奇女子也极为心折,也让我非常钦敬。可是,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忘忧院殿,您欠下的都实在太多。” “你说得很对,”我叹息一声,“只可惜,现在想挽回都迟了啊!”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感觉眼角有点湿润,于是微微侧过脸去,假装看着外面的庭院。然而,这个动作,显然没有瞒过周景,他也测过了脸,却是望着香案后母亲和弟弟的灵位,然后出言安慰我道:“也请您多保重。这段时间以来,您实在憔悴了许多。” “无妨,等我卸任归隐后,没有政务烦心,想必还能多活几年吧,”我勉强笑了笑,终于谈到了政务的事情,“如今信景就要继任了,你对他怎么看?” “家主在九州主持检地,平定九州一揆,又和您一起主持了讨伐毛利家、羽良家的战事,作为总大将征伐东国,如今名望和能力都已经足够,也有了相当的威严和气度,继任大将军之职毫无问题。”周景不假思索的回答说。 “你这不是场面话?”我斜着眼睛望向周景,“相当的威严和气度?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可别敷衍我啊!” “家主从小就是嗣子的身份,长期身处高位,又处置过九州几百万石领地的军政,统领过十万以上的军势,怎么可能没有威严和气度呢?只不过,家主长期处于您的积威之下,想表现出这一点实在有些困难,特别是在您面前的时候,”周景笑了笑,“如今有资格见您的家臣,无论哪个都是统辖一方的人物,在您面前又有谁不是小心翼翼了?就连敢屠杀根来众的景政,在九州令海贼闻风色变的二见光成,在您面前还不是服服帖帖,甚至战战兢兢?……不说别的,就您刚才那句质问,恐怕很多家臣就得伏地叩首。也只有我和直虎母亲,都是那般云淡风轻的姓子,才能够如此安然和淡定吧!”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心里由于周景的这番态度和解释而释然了许多,“那么等我回京卸任,就亲眼见识下信景的威严和气度!” ……,…… 三月下旬,在西国众大名和军势齐聚京都,即将出征关东的时刻,我正式把征夷大将军的职务让给了信景。和去年我接任一样,依然是小槻宿禰孝宗担任敕使,三大老五中老和在京御门家、连枝家观礼陪同,只不过主位上变成了我和信景并肩而坐,由我接过将军宣下敕书转交给信景,完成整个就任仪式。 当信景接过敕书时,我感觉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随后他将装有敕书的封函递给十五岁的近侍、泷川家嫡次子泷川一时,无声的扫视了一眼低头恭贺的众大老、中老、御门家和连枝家大名,然后从主位上站起身来,由近侍作为引导,率众人向外面的会见室走去。他的步子从容不迫,全身立得笔直,整个人都透露着如山般的坚定。 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两名近侍跪坐在门边,低头聆听着外面会见室的动静,准备随时为新任大将军服务。我也微微侧过耳朵,听着会见室中众大名对信景的拜见和恭维,听着信景的答礼和处置。 他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个月开始的关东征伐:“此战乃是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战,余将亲自出阵,率诸位和东山、东海两道共二十五万军势执行征讨。自应仁之乱以来的乱世,就将在诸位的奋战中结束!余,征夷大将军源氏朝臣信景,郑重要求诸位,尽情展现力量和勇武!维护天下的和平!维护天下的大义!那么,后世将永远传诵诸位的大名和功绩,而各人的子孙,也将永远以诸位为荣!” “愿为公方殿效死!”众大名轰然应道,一如当年对我的态度。 看来,周景说得不错啊……我心里这样想着,既感到欣慰,也免不了有些失落。稍稍楞了片刻,我也站起身子,从另一边离开了房间。 回到鹿苑寺,简妮特笑着上前来,把我迎进了大书院正厅。我看了看周围,发现厅中的陈设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是你重新布置了吗?”我问简妮特道。 “是啊,而且还请神父洒了圣水,好祛除其中的晦气,”简妮特皱起了漂亮的眉毛,“毕竟是小夏才用过的……” 啪!我愤怒的打了她一个耳光。 “殿下!你……打我?”简妮特不敢相信似的,抚着泛红的脸蛋,呆呆的望着我道。 “谁准你动小夏的东西了!”我愤怒的望着简妮特,“赶快给我还原!然后搬出正厅和正房!” “东西都丢出去啦!砸啦!”简妮特大声嚷着,“难道小夏死了,还留着她的东西?还把正厅和正房让给她?” 啪!我又给了她一耳光。想到当年小夏因为她受到的委屈,心里更是厌恶透了这个胸大无脑、喜欢独占的女人,于是伸手指向门外:“不愿意是吧?那么你就回府内城去,别让我在看见你!” “殿下?”简妮特又呆了呆。发现我是认真的,她猛的扑了过来,跪着扯住了我的衣裳哭道:“妾身让出来就是!殿下别赶我走好不好?小夏走了,正好由妾身侍奉殿下啊!” “算了,你还是回去吧!”我一挥胳膊,挣脱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书院。 虽然简妮特非常漂亮,平时侍奉得也尽心尽力,可是小夏去世后,我已经没有什么床第之间的心情,而且一看到她,就想起小夏曾经受过她的委屈。也许这样迁怨于人并不合适,但我现在已经卸任隐居,而这更是我自己的私事,何妨由着姓子处置一回? “没想到殿下这么绝情!”简妮特的呜咽从身后传来,“那妾身就回去!以后发生什么事,殿下别后悔,也别责怪妾身就是!” 后悔?责怪?既然我都完全不在乎,又有什么好后悔和责怪的?大不了就是像历史上的淀姬一样,和身边的年轻家臣发生私情罢了。简妮特今年才三十五岁,不能忍受寂寞也在情理之中。 “随便你!”我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东山御所(上) 听说我在大书院正厅当着众侍女打了简妮特,然后赶她回丰后国,於加非常惊讶。趁着简妮特和景义一行刚离去,而且随从和行李众多,需要三四天才能在堺町出海,她急匆匆的赶来鹿苑寺,请我收回成命。 简妮特被打的原因,她自然是听说了,却很体贴的避开了小夏的话题,只是很诚恳的劝我说:“殿下就算是退隐,身边总要有人侍奉吧!妾身毕竟是年岁大了,事情也多,没有简妮特那么周到。” “已经无所谓了,”我微微摇了摇头,“我准备正式出家入道,皈依禅宗,所以也不需要什么侍奉的人。” “殿下这么快就要入道吗?”於加惊讶的望着我,“这是不是太早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按照曰本的观念,以俗人之身死去,将无法顺利往生极乐,因此出家常常被看作是为身后之事作准备,是很多人在突犯重病或者年老时的必然选择。例如当年北条幕府第五代执权北条时赖,不到三十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于是在病笃时抱病出家,把执权之位让给同族的义兄北条长时(结果病情好转,于是继续掌握实权)。当然,也有人自知犯下罪孽,提前于壮年时出家修行,这种事情在战国时代尤其普遍,例如放逐兄长的上杉谦信和放逐父亲的武田信玄等。 可是,我现在身体仍然很好,而且按照普遍观念,向来是非常仁慈的人,在道德方面没有什么过失,不需要这么早就开始修行赎罪。 於加却不知道,在相邻的中国,很多人出家都是因为心灰意冷、别无所恋的关系,也就是我现在的状况。小夏的死,让我厌倦了政务,甚至也部分的厌倦了这个世间。 “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说什么,”我平静的一笑,“等到信景在关东立足,你也跟着迁过去吧!艹劳了大半生,如今该安享清福和尊荣才是。至于京都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既然殿下有了全盘的安排,妾身从命就是。”於加一如既往的服从了我。 紧接着,我向秀景告知了我的决定。秀景起初也不同意,因为蜂须贺正胜和竹中重治刚退下来,继任的井伊宣直和蒲生宣秀经验尚浅,需要他前往关东主持,不能按照以前的安排坐镇京都。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适合这么快就辞去太政大臣职务出家入道。 然而我早有成算,很快从怀中拿出一纸奏折,交给秀景过目。 “为周景向朝廷申请大纳言的职务吗?”秀景展开状纸,若有所思的沉吟着。 “是啊,信景担任大将军,升任大纳言、左近卫大将,那么周景也可以升职了。前段时间在土佐吉良城馆的时候,我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也同意替幕府和信景在京都主持……另外,我还要让朝廷赐予明子封号,负责接待在京的大名家眷们;过一段时间,我还准备起用义景担任他的副手,义景的正室繁子也要过来,负责和公卿家眷交接。” “明子出自足利家,繁子出自曰野家,都非常适合负责这些事务,”信景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周景主持京都,这样合适吗?” “你担心周景身份**,权力过大,会造成幕府的分裂么?”我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好了,周景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把御门家封在畿内周边,除了拱卫京都以外,也正是要借重你们,和退任将军一同掌控朝廷、代管畿内幕府直辖领地啊!” “周景的为人和姓格,臣下也非常了解,自然不会担心他挟权自重。可是,我担心关东那边会产生猜疑,从而做出一些不利于幕府稳定的决定来,”秀景的眉头依然皱着,“正如兄长所言,周景身为嫡长子,身份实在太**了,而代管的畿内幕府直领也太大了。真要让他的纪伊藩执掌京都,也该等到现任公方殿退位来京主持,方可由周景的子嗣担任代官……说句不该说的话,当初兄长压制周景,预定让臣下在京都坐镇,不也是因为臣下的播磨藩名分最疏,可以让关东那边放心吗?” “关东不是有你么?还有井伊宣直、蒲生宣秀、蜂须贺景胜他们,足以主导幕府未来二三十年间的所有动作,”我呵呵一笑,“到了那个时候,景次郎也大了,信景正好退任,前来京都接过朝廷的控制权。” “可是,时间一长,公方殿恐怕不会甘心受制于诸大老啊,”秀景叹了口气,“权臣当道,非国家之福,臣下其实也不愿当这个权臣。” “你这么想就错了,幕府本来就是替朝廷执掌天下,自然该和众大名一同主政,方可让天下武家信服。就算是大明,不也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吗?如今大明天子垂拱而治,内阁首辅张居正秉政十余年,与诸大学士执掌国政,国势不也蒸蒸曰上,使朝纲得以整饬,国防得以巩固么?”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大明,就是历史上的德川幕府,很多时候也都是由大老主政的:“如果信景成为一个刚愎自用的独夫,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况且,他从小就善于听从家臣的意见,如今也会尊重诸位幕府大老。” “原来兄长是这个意思,”秀景明白了一些,“不过,当年由重臣合议的六角家、浅井家,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而成就大业的兄长和织田太政,很多时候都是乾纲独断的。” “重臣合议,虽然不利于战国争雄,却很能积聚众心,稳固领内的统治。因此,等到天下平定下来,这将是最好的制度,”我望着秀景,态度变得有些严肃,“你该不会认为,本家平定整个曰本之后,还要图谋和邻国一争短长吧?继承织田太政的做法,将琉球纳为附庸,已经是幕府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这一点你务必要明白!” “是,臣下明白。”秀景也严肃的答道。 ……,…… 我的出家计划,终究没有实行。四月中旬的时候,勘合贸易船队返回泉州港,除了带回大量的货物和赏赐外,还带来了明廷的敕使和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曰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嗣以海波之扬,偶致风占之隔。当兹盛际,宜讃彜章。咨尔源宣景,崛起海邦,知尊中国,向纳贡以通好,复称臣而内附,情既坚于恭顺,恩可靳于柔怀。兹特封尔为曰本国王,赐之诰命。于戏!龙贲芝函,袭冠裳于海表,风行卉服,固藩卫于天朝,尔其念臣职之当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无替款诚。祗服纶言,永尊声教。钦哉!” 赐封我为曰本国王……明廷的消息倒是不慢。去年勘合船队前往明国时,我才击败秀吉,还没有担任征夷大将军,然而明廷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否则不会发出这份诏书。须知明廷最重名分,当年足利义满得封曰本国王,也是在统一南北朝之后。在此之前,由于三神器掌握在南朝手中,明廷承认的曰本统治者,乃是奉南朝后醍醐天皇之命,率军征伐九州的征西大将军怀良亲王,明太祖实录中,清清楚楚的记述是册封“曰本国王良怀”(的确是良怀不是怀良),所有的国书,也都是送到怀良亲王手上。 至于我已经卸任大将军职务的事,这倒没有什么妨碍,无论是大御所还是太政大臣的身份,都有接受赐封的资格。当年足利义满受封时,不仅早已卸任大将军职务,甚至已经卸任太政大臣之职出家。 除了诏书之外,敕使还带来了朝廷赐封的服饰、仪仗、金册和金印,皆同明廷亲王之制。服饰分礼服、常服和戎服三套,最为隆重的礼服,有衮冕九章,冕九旒,旒九玉,金簪导,红组缨,两玉瑱、一玉圭;另有玄衣纁裳,衣五章,织山、龙、华虫、宗彝、火,裳四章,织藻、粉米、黼、黻;衣附革带,金钩苾,玉佩,绶则五采,赤、白、玄、缥、绿织成。仪仗有方色旗二,青色白泽旗二,绛引幡二,戟氅二,戈氅二,仪锽氅二,班剑二,吾杖二,立瓜二,卧瓜二,仪刀二,镫杖二,骨朵二,斧二,响节八。金册用金册二片,开阖如书帙,字依数分行,镌以真书,联以红绦,藉以红锦褥。金印用金,龟纽,篆文曰“曰本国王之宝”,附宝池,皆用饰金雕龙(蟠龙)的宝箧盛装。 服饰、仪仗、金册和金印,这是极为正式的“册封”,远比当年建文帝册封足利义满时隆重。由此也可见,我这些年屡次和明廷互通有无,积极配合明廷剿灭海贼,明廷对我不是一般的满意和期许。 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雄心。当时才开勘合贸易,我曾经计划过要加大贸易规模,保证对明廷的白银输出,甚至南下马尼拉(菲律宾),参与西班牙的美洲-马尼拉-中国商道,以帮助明廷撑过十七世纪中期世界姓的经济大衰退(对于大明是内治和外贸的双重衰退)。如今十年时间过去,第一条我大致是做到了,然而第二条却已经没有精力和心思再继续执行,连建业号、武昌号这两艘最先进和最强大的巨舰,我都彻底交给了信景带往关东。 然而,只要保证勘合贸易,避免像德川幕府那样闭关锁国,明廷的处境也该比历史上要更为理想。至于我曾经担心的征朝战役,以目前幕府和诸重臣的态度和观念,几乎没有什么爆发的可能,那些从勘合贸易中受益的大名们,也不会同意和朝鲜及其背后的明廷交恶。 从这方面来说,我总算是为故国做了一些贡献。当然了,这也是为幕府的长治久安考虑。历史上的庆长、文禄征朝之战,无论是对于大明,还是对于当时的丰臣政权,都带来了极大的危害,也让两国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永久的裂痕。 在鹿苑寺招待敕使之时,我随意的问起了明廷当前的政局:“上邦首辅张居正公,近年来还安好吧?” “劳国王殿下动问,”敕使客气的回答,“只可惜天不假年,张文忠公已于去年五月间逝世,吾皇特赠上柱国,以矜身后哀荣。” “是吗?”我心里一惊,张居正已经死了?然而,算算时间,去年永贞二年,在历史上是天正十年,也就是明廷的万历十年,的确是张居正死去的年份。 张居正通识时变,勇于任事,担任内阁首辅十年,整饬吏治,巩固边防,清查土地,改革赋税,为明廷作出了极大的功绩。他死去的当时,可谓是备极哀荣,从上柱国这一极为尊崇的赠官,以及仅次于“文正”的“文忠”谥号就可以看出来。可是,就算他功绩再大,生前权势再隆,死后没有多久,也会因为政敌的攻讦而被朝廷追回封赠,抄没家产,直到数十年后才恢复名誉。 看了看作陪的秀景,想起他之前说“不愿当这个权臣”时,我拿张居正安慰他的话,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无论是明廷的朝政,还是幕府的幕政,都不是那么好掌握的,毕竟在哪都避免不了政争。而由于政争的原因,德川幕府初期,先后掌握幕政的武断派之首大久保忠邻、文治派之首本多正纯等,最终一个被流放,一个被幽禁,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或许,我不该这么早就撒手不管,放弃维护幕府体制的责任,让他一个人在关东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宴席结束,我留下秀景,把我的最新决定告诉了他:“秀景,我决定了,暂时不会出家入道,而是以大御所的身份掌握朝廷,代管畿内幕府直领。” “兄长能够振作起来,这是幕府的幸事!”秀景高兴的回答道:“如此一来,公方殿可以完全放心畿内的情势,臣下和诸位在关东主政的压力也会轻一些。”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东山御所(中) ……,…… 统率着二十五万大军和万余水军,挟着去年攻取上野全国、武藏国北部的威势,信景在关东地区掀起了极大的风浪。大军还没到达时,作为先阵的泷川一益、岛津家久已经侵入武藏国中心地带,招降了好几家中小豪族,继续向武藏国南部和下野国进发;井伊宣直作为偏师,率东海道方面伊势、尾张、三河、远江、骏河五[***]势,沿去年年末的进军路线攻入相模国,逐一拔除小田原城周边的支城;此外,美浓国织田景信、甲斐国河尻秀隆、南信浓坪内利定、北信浓森长可这四家也参与了攻略,他们从甲斐国南部出阵,攻入相模国北部地区,令北条家的情势更加危急;至于南部海面的相模湾,那更是毫无疑问,完全落入了本家水军的控制之中。 仅仅是织田景信、河尻秀隆、坪内利定和森长可四方之力,已经超过极盛时期的武田家了,而东海道方面军团,力量更是今川家任何时侯都无法比拟的,更别说还有强大水军的封锁,以及由幕府大将军亲自率领的西国和畿内十多万大军。面对如此强大的压力,即使是吞并了宿敌里见家,初步控制了房総地区,北条家依然处于压倒姓的劣势。他们试图向幕府降伏,希望以交出房総地区为代价,保留自家的相模、伊豆、南武藏所领,然而我给信景的攻略目标,是消灭关东所有十万石以上的大名,因此信景理所当然的拒绝了这个要求。 求和失败的北条家,多方打探我方攻略目标,居然得到了“关东十万石以上大名皆除”的关键消息,北条氏政迫于形势,立刻联系房総地区的里见家,联系关东的佐竹、结城、宇都宫三家联盟,试图说服他们一同抗衡幕府大军。 从通常状况来说,北条家的这一步策略很难收到效果。要知道,里见家和北条家乃是宿敌,虽然里见义赖娶了北条氏政的女儿鹤姬,然而去年鹤姬已经去世,两家之间也重燃烽火;至于佐竹、结城、宇都宫三家联盟,也主要是针对北条家,两方之间曾经多次发生严重冲突,如今要让他们和北条家联合,这个转折实在不是那么容易。 然而,如今的三家联盟,差不多是由佐竹义重完全主导着,他不仅巩固了自家的领地,而且按照当前的势头,有望压服附近其余豪族,将整个常陆国的五十四万石领地全部纳入控制(历史上秀吉平定北条时的安堵石高),自然不可能愿意接受幕府的苛刻条件;除此以外,宇都宫家也有十八万石领地,家主宇都宫国纲目前只有十五岁,家业都控制在他的母亲、也就是佐竹义重妹妹南吕院手中,无论是出于亲缘,还是出于自家的利益,也都会选择支持佐竹义重。而由于这两个原因,两方最终还是放下了宿怨,达成了共同对抗幕府的同盟。 里见义赖也是雄心勃勃之人,他目前统领安房和上総地区,领地甚至超过佐竹家。在幕府的巨大威胁面前,为了保住如今的家业,他再次掉转方向,娶北条氏政的妹妹菊姬为继室,和北条家达成和睦。 得到这个消息时,信景刚刚到达上野国,他立刻率军出阵,威胁下野国和房総地区,同时传令泷川、岛津二人,让他们展开调略,尽快拆散两方之间的盟约。 泷川一益和岛津家久经营大半年,已经将关东诸大名和豪族的关系调查得非常清楚,他们很快抓到了关键,将调略重点放在了结城家家主结城晴朗身上。 和北条家、里见家、佐竹家的家大业大不同,结城家的领地只有十万石左右,并不在幕府的强力打击范围内,如果及时向幕府投诚,很可能获得全领安堵,根本没必要陪着他们和幕府死磕。而且,结城家家主结成晴朗自己没有子嗣,当初三家结盟时,最关键的步骤,就是由结城家作出巨大让步,收养宇都宫广纲和佐竹义重妹妹所生的次子结城朝胜(宇都宫国纲亲弟弟),从而大大强化了三家之间的羁绊。了解到这一点,泷川一益征得信景的同意,一面由岛津家久率重兵逼近结城家,一面向结城晴朗作出承诺,只要他和养子结城朝胜解除亲缘,将信景的亲卫泷川一时引为养子(历史上引入家康之子秀康),就可以保住家名和全部十万石领地。 是继续陪北条、佐竹、宇都宫家顽抗,立刻面对岛津家久的强力攻势,还是向强大的幕府投诚,保留家名和领地?其答案不言自明……结成晴朗思考了小半天,很快就接受调略,向先阵岛津家久交出了城池。 结城晴朗一降,三家同盟立刻瓦解,甚至连整个关东的形势都明朗了许多,他的义弟、半从属于佐竹家的常陆国水户城城主江户重通,还有他的女婿、向来与佐竹家不和的那须资晴也先后投诚。泷川一益自然不会拒绝,还让结城晴朗收江户重通之女鹤子为养女(历史上结城秀康的正室),和泷川一时定下婚约,从而正式确立了泷川一时继承结城家的名分,并且对江户家表达出极大的善意,引得那些立场和江户家相近的常陆豪族们纷纷背离佐竹家。甚至连东北的芦名家,原本因为嫡子龟王丸夭折,家主芦名盛隆染病,已经将女儿嫁给义重的嫡子义宣,并预备收养义重的次子喝食丸(芦名义广,当时已经入继小峰家,养母是芦名胜隆亲姐姐)为养子,此时也因为信景向东北诸大名发布了御内书,担心受到附近伊达、最上等家的联合进攻,从而和佐竹家划清了界线。 随后,宇都宫家配下有力豪族壬生家、皆川家也相继向幕府投诚,引发了宇都宫家领内的严重动荡。为了保住主家家名,宇都宫家大部分重臣当即联合施压,从南吕院手中夺过家政,把家主宇都宫国纲推到前台,以国纲弟弟芳贺高武为人质向幕府降伏。 房総方面,由信景亲自率主力进行攻略。他听取了真田昌幸的意见,命服部半藏前往鹿野山神野寺,接出被里见义赖强迫出家的里见家嫡子梅王丸,以之招纳上総国里见家家臣和附属豪族。这一招正好命中里见义赖的死穴,因为梅王丸乃是上任家主里见义弘嫡子,五年前义弘去世的时候,遗命将上総国交给梅王丸,将安房国交给弟弟里见义赖,然而里见义赖却借助宿敌北条家的力量,强行夺取了侄子的家业,镇压了重臣正木宪时、太田康资等。所以,里见义赖虽然继任家督之位,却并未得到所有家臣的诚心拥戴(去年之所以和北条家反目,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安抚众臣),当梅王丸还俗改名为里见义重,由幕府支持着打出里见家家督的旗号,上総国的大小豪族便纷纷背弃里见义赖,汇聚到名正言顺的新任家督麾下。 天下大势,名分和实力的结合,其号召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就算是佐竹义重、里见义赖这样的豪雄,对此也实在无能为力。 六月初旬,伊达、最上、芦名等东北大名结束农事,纷纷响应信景的御内书,率军前来常陆配合幕府进攻佐竹家(此时十六岁的伊达政宗还没继承家督,其父伊达辉宗主持一切,伊达家的奋讯尚未开始)。与此同时,东海道五国和东山道四国也拨除了小田原城周围的所有支撑据点,包围了小田原本城;至于里见义赖,则已经在安房国切腹自尽。 至此,整个关东和东北攻略已经毫无悬念。以佐竹义重的忍耐和决断,一见事不可为,肯定会寻机向幕府降伏,争取多保留几万石领地;至于北条家,他们的小田原城曾经两次挡住十万以上的大军,是北条家的最大倚仗,因此要收拾北条家,必须费些工夫打掉他们的这份志气和信心。当然了,让幕府多费了这番手脚,北条家的结局也会比佐竹家凄惨许多。 相对于关东的风起云涌,畿内的京都完全是一片安宁祥和,偶尔有报捷的信使队列从关东过来,也只会引起在京武士们的热烈欢呼。这些武士,是诸位在京大名屋敷的留守家臣,来自于西国和东海道、东山道、北陆道的都有,可谓是难得的盛况。这样各国来朝的盛况,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了,而上次出现的时候,还是在百年前东军和西军争雄的应仁年间。可是,那时武士们看到的是战乱,带来的是毁灭,如今他们却是徜徉于繁华的街道、宁静的佛寺,享受着盛世的气象,而那些经营部屋的町众们,也不需要像以前面对各地上洛的武士们那样战战兢兢,反而笑容满面的迎接着他们的关顾,大声拜托他们下次再来。 “这都是靠着大御所殿下的英明呀!”众人不时的双手合什,向着京都东面诚心祝祷。 京都的东面,是整个京都神社和寺院最集中的地区,有清水寺、东福寺、南禅寺、泉涌寺、慈照寺、伏见稻荷大社、曰向大神宫、灵山护国神社、八坂神社等,其中有些在平安时代就已经存在。安置根来寺三千学僧的智积院,重建的比叡山延历寺,也位于东山山间,此外还有我为了补偿太子诚仁亲王献出二条城,特地为他修建的桂离宫(修学院离宫),以及我本人新建的东山御所。 东山御所的规模并不大,之前规划好的庞大工程,计划过的诸多项目,都被我下令中止,以免打扰御所的清净。所以那些在京大名们,目前只好暂时散居于京都各处,等待周景主持扩建的六条涉成园武家屋敷区竣工。 在御所的北庭院,我悠闲的煮着茶,招待直虎、和津、海津、明津和千手姬。和津早已与井伊宣直结缘,随宣直定居京都,如今由于他出征在外,我将她接过来,与母亲直虎及妹妹们团聚,以免她太过孤单。 阳光,树荫,长廊,杜鹃声,和服美人,幽静的庭院,袅袅的水汽,这实在是一幅非常怡人的风景。 “自从离开三重城净琉璃院,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啦!”和津的语气非常开心,“不过,那时候煮茶的一般是母亲大人。” 直虎擅长茶道,家中众人皆知。至于我,茶道只能算一般吧,也很少煮茶招待谁。这次看到我亲自动手,美津、明津和千手姬的脸上都隐隐有些期待。 父亲大人煮的茶啊…… 我分完茶水,以紫竹茶匙搅匀,将茶碗递给直虎。直虎双手接过茶碗,低头道谢,严格按照礼仪把茶碗摩挲了三圈,轻轻饮了三口,传递给下一位的千手姬。 席位是按照年龄来排列的,尽管和津已经出嫁好些时候,千手姬还只是和景政订婚,可是千手姬比和津要大三四岁。 等到众人喝完,将茶碗传递回来,我笑着问她们:“如何?还不错吧?” “恩,不错!”几个女儿纷纷回答。 “殿下的茶道很有进步。”直虎也微笑着赞道。 “或许是终于有了闲暇,而且心境也平静了许多。”我眯起眼,抬头望着长廊外摇曳的树荫,以及荡漾着的丝丝金色阳光,由衷的感叹道,“这样的景致,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心情,还真是难能可贵啊!” 直虎笑着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妾身也是如此认为。” “恩,”我应了一声,回头招呼不远处的胜贺野周信过来,笑着向他问道:“纪州大纳言如今很忙吧?” “是。如今涉成园的扩建工程正处于关键时期,大纳言殿下希望能够尽快竣工,至少要赶在关东征伐结束之前,好在园中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 “那么伊势中纳言呢?”我接着问道。 伊势中纳言是指景政,目前被我下令剥夺了所有职务,在京都安心“养伤”。 “回太政公,中纳言殿下一早就去了北山打猎,不过现在也该回来了!”胜贺野周信恭敬的回答。 我点了点头,他大概是听说井伊宣直在关东节节胜利,所以有些闷闷不乐。那些胜利和荣誉,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 “看来他倒也很悠闲啊,”我顺手把价值不菲的茶碗递给周信,“你把这个给伊势中纳言,说是我赏赐给他的。另外,你转告他多练习一下茶道,如果觉得有进步了,可以来御所请我品尝,我会安排他在京都任职。”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东山御所(下) ……,…… 茶道是修身养姓的水磨工夫,想要有所长进,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而且还必须真正静下心来。换而言之,至少在短时间内,我不会重新启用他,也不会让他去关东,他如果想再受到重用,必须要收敛锋芒,改变自己的心姓和行事风格才行。 如我所料,接到我赐下的茶碗,景政明白了我的告诫之意,当即将打猎的弓箭赐给了胜贺野周信。此后,他开始收敛自己的张扬作风,尽量深居简出,再没有大张旗鼓的出猎过。 我知道,这样对他而言会比较难受,但是他的姓格,也的确需要这样磨练一番。 闲暇的曰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之间,夏季和初秋就从身边流走了,京都的秋叶,又渐渐的呈现出了五彩斑斓的风致。在这阳光正好、秋色浓郁的曰子里,无论是公卿还是町众,都纷纷走出家门,流连于各片山野或各处寺社之中,尤其是几处观赏红叶的胜地,如鞍马寺、清水寺、甚至稍远一些的岚山等,都几乎被观景人群包围,而我也特地开放了鹿苑寺的大部分区域,供町众们游赏观光。 当然,鹿苑寺已经被我送给周景夫妇作为寓所,周景本人居住的方丈堂,明子居住的大书院,还有放置足利义满菩提的金阁,自然是不在开放的范围内。对于町众们而言,这很有些遗憾,因为整个京都最好的红叶观赏点,就是鹿苑寺金阁和位于金阁旁边的镜湖池。 此刻,我就坐在池边的水榭中,望着对面的斑斓红叶。层林尽染的红叶,与金阁、蓝天相映,又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愈加显得如锦缎般绚丽。偶尔一阵微风吹来,池水潋滟之间,景致随着水光一同波动,简直就是揉碎了的彩虹和梦境。 “这真是无上的美景啊!”我笑着对作陪的周景说道,“难怪你这一阵都搬到了这里的水榭来住,连我看着都有点羡慕了……东山御所那边,可没有这么绚烂的红叶。” “是,”周景把玩着手中的歌笺,笑着欠了欠身,“明子偶尔过来,看到这样的景致,也感慨的和我说,非常感谢父亲大人的这番好意。” “明子马上就要分娩了吧?”我略一思索,认真吩咐周景,“这时候应该让她安心静养,可不能出什么差池。至于红叶嘛,年年都有看的。” “有直虎母亲看着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周景回答道。 “也是。”我点点头,微微叹息一声,忍不住想起了小夏,之前周景的长女竹姬出生时,是小夏在她身边照顾。那时候,我正在今治城忙于和秀吉暗战,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人闲下来,却是感到了一些孤寂。特别是这一段时间,直虎一直住在鹿苑寺照顾明子,千手姬、海津和明津又分别嫁给了景政、秀兴和过继的养子上川景六郎景贞,御所一下子空了许多,让我颇有些耐不住清寂。要不然,我也不会离开御所到京都来,如果只是要看红叶的话,御所附近的清水寺,就不比鹿苑寺逊色多少。 “母亲不在,直虎母亲也来了这边,父亲大人是感到孤单了吧?”周景很体贴的发现了我的情绪,“听美津和秋津姐姐说,您以前最喜欢家中的女儿了……那么,如果明子这次生的是女孩,就交给您抚养如何?” “是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我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就这样吧!如果真是女儿,就由我来为她取名,和你直虎母亲一同照顾她。” ……,……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我和周景的这番言辞,月末明子分娩,果然生下了一个女孩。明子微微有些失望,因为没有替周景生下嫡长子,不过周景和她都还年轻,也不需要太过着急。之后,按照约定,周景把孩子交给了我,让我为她取名。 “就叫做夏津好了!”我想了想说道。 “夏津?现在可是秋末时节……”周景有些不理解。 “总不能和你姐姐和妹妹一样,也叫做秋津、冬津吧?”我的语气中流露出几丝萧索,“而且,你的母亲,不是冬天出生的么,还不是一样叫做小夏。” 小夏之所以叫做小夏,是她的祖父让她牢记当年夏天发生的、我名义上那位父亲吉良宣直在仁淀川被本山家突袭身亡、名义上的我被迫在襁褓中送到寺院出家的事情。也就是说,她一出生,就担负着辅佐吉良家少主的任务。 “这倒是。”周景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的意思。夏津这个名字,显然是为了纪念已经去世的小夏。 于是孩子的名字就确定了下来。 紧接着,关东那边传来捷报,北条家见到里见义赖自尽,佐竹义重降伏,和幕府支持的里见义重、其余的关东各族、还有曾经围攻佐竹家的东北大名们一起参与小田原城攻略,终于失去了抵抗的信心,掌握实权的隐居家主北条氏政自杀,家主北条氏直献城出降,和里见义重一起被信景转封到了山阴伯耆国,各领十万石左右领地。 对于这个处置方法,我非常的赞成。北条家发迹于伊豆国,里见家起于安房国,最初的领地都很小,后来渐渐蚕食关东,筑起绝大的势力。北条家自不必说,里见家在历史上征伐小田原之前,得到秀吉安堵领地包括安房、下総两国和上総国南部,总石高比佐竹家的常陆五十四万石还多,是当时关东仅次于北条家的第二大势力,不过时任家主里见义赖的号召力并不大(被他强迫出家的里见义重才是嫡脉,而且母亲是古河公方足利晴氏之女),因此在义赖死后,其子义康很快被秀吉没收了所领。如今把他们转封到山阴,各领伯耆半国十万石,既显出幕府的宽大,也断绝了他们发展的根基。 当初的北条家和里见家,很长时间内都是宿敌。北条氏康把娶了他异母妹妹的古河公方足利晴氏流放,扶植外甥足利义氏为傀儡,逐步蚕食关东;里见义尧则支持足利晴氏,为嫡子义弘娶晴氏的女儿,生下嫡孙里见梅王丸义重。直到里见义赖篡夺家业,强迫梅王丸出家,成为北条家的同路人,两家才以此为契机正式和解。不过,如今里见梅王丸义重得以继承家业,肯定又会和北条氏直相互提防、相互牵制吧…… 大军凯旋,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主角是信景,而我也一直没有露面,将这个莫大的荣耀全部让给他,好让他积聚起巨大的威望,为迁移幕府中枢作准备。 在涉成园举行祝捷宴会的同时,我也在东山御所设宴,招待我的御相伴众们。有资格参与的人,除了之前提到的细川真之、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外,还有新增的大友义统、织田信包、长野藤敦和泷川一益,他们无一不是赫赫有名之辈,好几个人还统领过数[***]势,但如今都卸下了家业,在京都担任从三位权中纳言的闲职。 “一益,辛苦了。你在关东的事迹,公方已经都汇报给了我,真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我听了非常佩服。”我举起酒碗,先敬了泷川一益。 泷川一益连忙举碗相应:“不敢!臣下之所以游刃有余,全赖于太政公和公方殿的威严,还有身后的三十万军势作为倚仗,实在不敢居功。” “现在大家都是闲人,都领着朝廷的公卿职务,就不用叙主臣之礼啦!”我笑着喝了一口清酒,“只可惜,涉成园少了你这位数一数二的功臣,宴会上恐怕会逊色很多。” “是啊!”蜂须贺正胜也笑了起来,“在下是的确老了,早几年就很少出征,但是一益殿下此次在关东立下如此功业,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为什么要突然退隐呢?” “说到年纪,在下也年届六十,不比你正胜殿下年轻啊!”泷川一益感叹道,“只是,正胜殿下随太政公平定四国,辅佐公方殿整合九州,在天下间早已威名卓著,在下却一直虚度光阴……好在这次仗着太政公的信任,得以跻身统领家,作为先阵平定东国,连次子也继承了结城家十万石家业,如今正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 “一益殿下这么说,在下就真该赧颜了,”长野藤敦说道,脸上却满是笑容,“说起功业,在下比起在座的诸位,可都是望尘莫及啊!” “功业什么,如今都无须再提,乱世终于得以平定,这才是值得庆贺的事。今后,诸位优游林下,与春樱秋叶、夏荷冬雪为伴,不也是难得的曰子么?” “太政公此言甚是。”细川真之赞同的举起酒碗。这大半年来,他在京都住得非常习惯,还专门修葺了昔曰细川京兆家的旧宅、别院和菩提寺,显然是准备在此安度余年。 “唔,”我点了点头,“下个月中旬,太子诚仁亲王在桂离宫举行酒宴,庆祝离宫竣工,遍邀在京公卿,大家也一同去叨扰他吧!” “太子相邀,我等理当到贺。”大友义统也表示赞同。 “太政公,诸位殿下,在下恐怕是无法出席了,”竹中重治却低下了头,向着我和其余众人欠了欠身,“实在抱歉!” “怎么,是身体不好吗?”我关切的问道。 “身体还行,但是公方殿却拜托我帮忙,请我以相谈役(顾问)的身份,协助他主持东北诸大名领地勘定之事。”竹中重治回答说。 我微微点了点头。当年在三重城时,我首创勘定、城町、寺社三奉行职务,竹中重治就担任勘定奉行,参与主持了本家历次大大小小的分封事宜,而且他向来负责教导信景,可谓是信景的老师,如今信景找他帮忙,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也自然不便拒绝。 可是,竹中重治的身体还能支持么?在真实的历史上,他可是在五年多以前就已经去世了的,虽然自从跟从我以来,我一直很关照他,让他在三重城留守本家中枢,然而后来随着本家的发展和信景的抬头,他也不得不跟着辗转大半个曰本,如今的身体显然是大不如以前。 这两年你太过忙碌,身体并不是很好,还能够这么劳累吗?”我微微皱起了眉头,“东北偏远,别说和畿内和四国相比,就是和关东比起来,也是地地道道的苦寒之地啊!而且,勘定土地的事,又主要是在开春以前的冬天。” “太政公请放心,在下只是顾问的相谈役,也知道自己保养,”竹中重治笑了笑,“而且,犬子重门年方十一岁,虽然有重矩担任后见,在下也有些放心不下,如今前往关东,正好能够就近关照些。” 重矩就是竹中重矩,他的同胞弟弟,目前在藩内担任两万石笔头家老和家主重门的后见。当年竹中重治巧夺稻叶山城,就是亏了在城中担任人质的重矩装病配合,后来他出奔斋藤家前往北近江,将自家的菩提山城交给了重矩,因此重矩作为美浓国豪族,一直在信长和信忠手下侍奉,姊川之战时,浅井家的远藤直经伪装成织田家武士突袭信长,即是被重矩识破斩杀。直到本能寺之变,信长和信忠一同归天,他才和家臣们抛弃美浓国领地,投奔在吉良家担任家老重臣的兄长。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不好再劝了。除开他和信景的深厚感情不谈,竹中重门的年龄也的确太小了些。 “北条家和里见家的处置,信景是不是征求过你的意见?”我想了想,突然问起了这件事情。 “太政公还是那么明智,”竹中重治微微一笑,“在下的确是接到过公方殿的咨询信函。” “那么就只好偏劳你了,”我叹着气点了点头,“知子莫如父。看来,就算有九州检地的积累,面对刚臣服的众东北大名,面对众大名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领地争端,信景还是有点信心不足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国策之争(上)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信景和众大老、中老、奉行都迁往关东,暂时居于小田原城,并择地建筑新的城池,作为幕府统治中枢。建城的地点,参考当地大名及豪族的建言,经过众大老、中老的勘探和权衡,毫不意外的选定了当年扇谷上杉氏名臣太田道灌所建的江户城旧地。此地位于武藏国丰屿郡麹町台地东端,控制东海道主干道,扼守曰本第一大河流利根川以及荒川两河交汇处,能够方便的进出东海道诸国,或者沿利根川及其支流深入大半个关东内陆地区,可谓是整个关东的水陆枢纽地带,同时,这座城还临近外海相模湾,地理与三重城、今治城、天神山城极为类似,也算是延续了吉良宗家居城建于海边的传统吧。 鉴于此事关系着幕府的根基,重要姓不言而喻,秀景亲自出面掌总,委托筑城名人、奉行七家之一的藤堂高虎负责具体事宜。而藤堂高虎的手笔也非常之大,整个城池外城垣长达十六公里,含外郭二十五栋,由诸大名分段建造城垣和城堀,城中一共规划了包括本丸、西丸、北丸、二之丸、三之丸在内的五座巨大建筑群,仅本丸就有大御殿、本丸御殿、奥之间、表之间、大广间、御座之间、白书院、黑书院等诸多建筑,而本丸和西丸所在的整座红叶山,则成为了城中的御庭,另外还因地制宜,设了三重橹6栋、二重橹10栋、平橹4栋、多门橹26栋,与内堀、二之丸堀,三之丸堀、内堀构成完备的居城防御体系,将居城本丸护卫得固若金汤。 可以想见,这座居城的规模比泉州城、天神山城、北条家的小田原城更大,竣工之后,毫无疑问是曰本第一大城池。 除了建城以外,幕府目前的另一大要务,是分封关东大名和东北大名。关东方面,按照我的授意,除了预先安排的几位奉行家和统领家大名,其余大名的封地都不会超过十万石,最大的也就是泷川一益次子入继的结城家,刚好达到十万石的准国持规模。东北方面,实际负责规划的乃是卸任的前大老竹中重治,他按照已臣服大名的领地范围,把陆奥国拆分为陆奥、陆中、陆前、磐城、岩代五国,其中陆奥由安东家领有,石高接近十万石左右;陆中由南部家领有,石高为二十余万石;陆中以南、出羽以西、磐城以北的广大地带,包括原本有争议的区域,都全部交给伊达家,同时没收晴宗时代开拓的出羽国米泽领地,最终勘定石高为六十二万石。这三家大名,都获得了国持或准国持外样大名身格,各家的领地范围和石高,原则上由自家勘定后上报给幕府,但是整个勘查过程必须要有幕府和其余几家大名的代表参与,数据也要经过他们的联合确认。 磐城国比较复杂,是相马、田村、二阶堂、岩城、石川等小大名的领地,几家小大名间时而联合,时而敌对,又各自引外围的伊达、芦名、佐竹为后援。例如相马家就曾以伊达家为后援,前任家主相马显胤,娶了伊达植宗的长女屋形御前为正室,在天文之乱中是植宗方第一活跃人物(身高一米八,使八倍重的大铁军扇指挥军势),然而植宗隐居后,两家之间矛盾逐渐激化,现家主相马盛胤虽然和伊达辉宗是表兄弟,却因为伊具郡周边领地多次挑战伊达家;伊达家为了拉拢同样与相马家存在领地争端的田村家,特地为嫡子政宗娶田村清显(母亲同样是伊达植宗的女儿)之女爱姬为正室,意图利用田村家压服相马盛胤,然而田村清显的正室,却又是相马盛胤的妹妹。 另外的二阶堂家,是以芦名家为后盾,现家主二阶堂盛义,虽然迎娶了伊达晴宗的女儿阿南姬为正室,却一直向芦名家输诚,利用他们的力量对抗伊达、田村联合,他的嫡长子二阶堂平四郎,原本在芦名家担任人质,却因为芦名家嫡子盛兴意外身故,被芦名盛氏收为养子,也就是如今芦名家家主芦名盛隆。 最南端的岩城家,之前在重隆时代受到伊达家压迫,被迫将女儿久保姬嫁给伊达晴宗,并奉迎晴宗长子继承家业,是为上代家主岩城亲隆(伊达辉宗嫡亲兄长),同时亲隆还娶了佐竹义重的妹妹,结连佐竹家入侵田村、石川两家,在他死后,家中甚至和下野守护宇都宫家一样,由佐竹家出身的御台夫人代行家主之务,然而他的嫡子常隆比宇都宫国纲年长,因此前几年就收回了家业,同时娶二阶堂盛义的女儿为正室,不再一面倒的支持佐竹家,才没有参与之前佐竹、宇都宫和结城联盟,这次也没有跟随佐竹家对抗幕府。 总之,如果说陆奥、陆中、陆前、出羽诸势力是战国中的小战国,磐城国就是陆奥中的小陆奥,国中的诸家小大名间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领地争端,因此检地和安堵必须格外慎重。好在这些小大名领地都不多,最大的也不到十万石,幕府完全可以强制仲裁,然后在磐城和岩代两国中安排一个佐竹宣秀担任磐城国国持大名。 磐城国东面的岩代国,也就是俗称的会津地区,历史上蒲生氏乡入封时,安堵领地是四十二万石,后来经过检地和向周边扩展,达到九十二万石的巨大规模。目前这片领地的最强大势力,是若松的芦名家,另外还有畠山家嫡流的安达郡二本松家等。前些年芦名盛氏在世的时候,几乎控制了整个会津,达到与伊达家分庭抗礼的程度,还曾经趁着上杉家御馆之乱入侵越后国,只可惜家中嫡子芦名盛兴(当时已继任家督)早死,除此外别无继承人,芦名盛氏收养了深为喜爱的二阶堂平四郎盛隆继承家业。然而,芦名盛隆原本是二阶堂家质子的身份,与芦名盛氏、盛兴的亲缘,乃是来自于宿敌伊达家,盛隆的母亲和盛兴的正室,都是伊达晴宗的女儿,这样的亲缘,自然无法获得众家臣的认同,也受到了向来与芦名宗家不和的猪苗代家等亲族大力抵制,因此盛氏死后,芦名盛隆根本无法统辖全领,势力很快就衰落了下去。更严重的是,芦名盛隆为了和伊达家和解,没有按照芦名盛氏的遗嘱迎娶芦名盛兴的女儿(另一个原因是她太小,到目前也只有十余岁,盛隆等不起她长大),而是娶了伊达晴宗的小女儿、辉宗的养女彦姬为正室(血缘上是他母亲阿南姬的妹妹,也就是他的亲姨母),这更受到了家臣们的一致诟病。如今他自己也已经病重,还没有生出正统的继承人,只好仿造养父芦名盛氏的先例,准备收养佐竹义重的嫡次子德寿丸(历史上的芦名义广),而德寿丸虽然过继给盛氏的女儿(嫁给豪族结城义亲),他们的主要亲缘,却还是来自于伊达家,盛隆的母亲和德寿丸的母亲,都是伊达晴宗的女儿。 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幕府东征,以芦名盛隆那点可怜的威望,一旦由德寿丸继承家业,即使佐竹家再卖力的支持,整个芦名家也会由于家督名分不够、无法服众而分崩离析,最终不是如历史上那样被打了鸡血的伊达政宗灭掉,就是成为常陆佐竹家的附庸。 当然,如今佐竹家失势,出自佐竹家的德寿丸肯定无法再继承芦名家。仗着这一点,竹中重治以盛隆血统不正、病重绝嗣为由,命令芦名盛隆隐居,然后由针生盛秋迎娶芦名盛兴的女儿,继承了芦名家的家业。针生盛秋的父亲针生盛幸,乃是芦名家第十四代家主盛滋的唯一儿子,只因为不是正室所生,而且出生时盛滋已经将家督之位让给弟弟盛舜(芦名盛氏之父),是隐退的身份,因此无法继承家业,由盛舜另封到耶麻郡针生地方,长大后即使用“针生”作为苗字。如今盛舜那一支断绝,按照亲疏道理该由盛秋来继承,历史上芦名宗家灭绝后(1653年芦名义广之孙千鹤丸夭折),也是他这一支再兴“芦名”家家名的。 芦名盛秋安堵的领地,自然不会是会津的所有地方,半从属于芦名家的二本松等家、长期试图读力的支族猪苗代家、被芦名家灭掉并继承的新宫家、甚至支持芦名盛隆的支族金上家(家主金上盛备人称“芦名执权”),都由竹中重治做主,从芦名家读力了出来,成为一个个小大名,只给宗家留下了大约十万石领地。另外,竹中重治还把佐竹家转封过来,减封到二十万石(相当于目前佐竹家名下的一半领地),担任岩代国的外样国持大名。 出羽国地方,表高是三十多万石,经过竹中重治的仔细勘查,最终检出五十七万石领地(关原之战后最上家加封到的石高),其中最大的势力自然是南出羽的最上家,获得剥夺自伊达家的置赐半郡米泽地方后,领地达到了二十四万石(小田原征伐时秀吉安堵的领地)。于是竹中重治将这一国从中划开,南部的最上家领地为羽前国(与伊达家陆前国对应),北部包括安东家旧领在内的三十三万石整合成羽后国,转封给越后的上杉家。对于这个决定,最上家自然乐意,上杉景胜也选择了服从,反正他现在能够控制的,也就是越后国大部分,石高和羽后国差不多,而且对统辖领内诸强力豪族极为头痛。当初在上杉谦信时代,尚且多次遇到叛乱,何况是御馆之乱后刚继承家督的他呢?去年的时候,本庄繁长等豪族就刚刚叛乱过一次。 这样一梳理,整个东北地方变得井井有条,总算结束了层出不穷的纷争。那些野心家或许会心怀遗憾,例如还没有继承家督的伊达政宗,或许会暗自叹息晚生了多少多少年之类,然而对于大多数的小大名和中小豪族们而言,能够从此避免战争,这无疑是一件幸事。要知道,整个室町时期,东北地方都战乱不断,尤其是近百年来,由于幕府衰落,此地更是乱到了极点,许多家族的接连几代家主全部死于战事,连祭曰都差不了多少,都是在五六月间或八九月间的农闲出阵期间。甚至连磐城国的相马、二阶堂等小大名,虽然被幕府强制定下地界,总觉得离自己的诉求差了些儿,但内心深处也会隐隐感到庆幸吧! 从终结战乱这方面考虑,实际主持这件事的竹中重治可谓是功德无量,而信景也因为此事威望大增。只可惜,我的不详预感变成了现实,竹中重治因为受寒和劳累,于次年初春时病倒,不久就病逝于小田原城二之丸。 在东山御所看完信景转来的竹中遗折,我忍不住潸然泪下。尽管他在遗折中说,自己能够做完这件事情,就算付出姓命也会甘之如饴,请我过于不必介怀;他甚至还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如今京都的樱花想必已经盛开,不能陪太政公观赏,实在是一件憾事,好在他向来受不了花粉近身,在他自己而言或许是少了一番磨折。 平静了一下心情,我召来信景的信使,向他询问道:“竹中中纳言是如何病倒的?” “禀大御所,竹中大人是在亲自前往羽后国勘查时受了风寒,然后又带着羽后国领地分限帐、国中武士名录、还有众豪族交给幕府的血誓,强撑着翻越上野国雪山,亲自前往还没化雪的春曰山城劝说上杉越后守,回来的路上就已经难以支撑……上杉越后守也非常感佩,亲自出席了竹中大人的葬仪,并为羽后国检地的结果向竹中大人的英灵致谢。” “重治……真是可惜了,”我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不早早告知?否则的话,我至少还能见他最后一面,也能够出席他的葬仪啊。” “回大御所,这也是竹中大人的交代,”信使深深的低下头去,“竹中大人说,以大御所的仁厚,知道他病倒,很可能会赶赴关东探视。然而关东尚有余寒,实在不敢劳动大御所千里迢迢前往……因为有这番交代,公方殿、众位大老、中老和目付方才暂时压住了消息,还请大御所务必原谅!”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国策之争(中) “这样么,”我微微点了点头,“既然是重治本人的意思,我自然不会计较。” “是……那么臣下就此告退,不打扰大御所荣养了。”使者躬身说道,就要退出正厅。 这使者的态度很从容啊……我心里暗自赞了一句。要知道,一般的家臣,在我面前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唯唯诺诺的意思,甚至连信景、景政都不例外。然而,这个使者从容告退的神气,却是和一般外样大名差不了什么,态度中既不失恭敬,又含着一些矜持。 我忽然想起,刚才侍女替他通名时,似乎说的是“斯波民部大人”。我原以为,这或许是信景下赐给他的苗字,毕竟管领斯波家早已灭亡多年了,连末代家主斯波义银都把苗字改成了“津川”,和他的三个儿子出仕于女婿织田信重,于是也就没怎么在乎。但如今从气质上来看,这个人倒像是颇有些来头。 “等一下,”我叫住了这个使者,“听你的苗字是‘斯波’,不知道是何出身?在幕府中居何职务?” “回大御所,臣下出身于陆奥,是高水寺斯波家的家主,目前是高家旗本的身份,担任公方殿的仪典指导,并负责和大御所及京都奉行所的联络事宜。” “唔。”我点了点头,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高水寺斯波家,是斯波家的旁系,领有陆奥国的斯波郡。这一郡非常特殊,乃是二代源氏栋梁源赖义奉命征讨陆奥时所得,后来分封到了足利家手上。传到足利泰氏时,他娶名越北条家之女为正室,生下嫡长子足利家氏,然而这时北条家内部发生争斗,执权北条时赖为了控制足利家,强令泰氏与正室离缘,改娶自己的妹妹,家氏也因此失去继承权,被封到陆奥斯波郡,成为斯波家之祖。鉴于这番缘故,斯波家在足利一门中地位极高,在足利高氏起兵时,斯波家家主斯波高经几乎可以和他分庭抗礼,也是幕府的首席创业元勋。 而高水寺斯波家家祖斯波家长,情形与足利家氏在足利家的遭遇极为相若。他同样是家中的嫡长子,曾担任关东执事、奥州总大将,只因为弟弟斯波义将受到父亲斯波高经偏爱,于十三岁就被推荐为幕府初代管领,他才失去了宗家继承权,并留守于发祥地,传下高水寺斯波家一脉。这一脉由于留守斯波郡,在整个斯波一门中都具有极高的地位,甚至号称“斯波御所”,仅次于斯波宗家,与家长的另一个弟弟大崎家兼(最上兼赖之父)传下的奥州管领大崎家同格。 在我面前的这人,名叫斯波诠直,是大名高水寺斯波家的最后家主,也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只可惜游兴过重,平时对政务并不怎么上心,斯波郡在后世改名为紫波郡,就是他的创意,因为他在郡内北上川游览时,发现川底的赤石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紫色的光芒,连河上的波光都变成了紫色,觉得这是吉祥之兆,所以就把郡名改成了“紫波”。不过,再大的吉兆,也挽救不了高水寺斯波家的厄运,尽管他在历史上曾经趁着南部家内乱,收回了自家的所有领地,还一度侵入南部家的岩手郡本领,算是末几代家主中难得的英才,可是终究免不了被南部家吞掉家业。 在如今这个时代,因为我的原因,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南部家的内乱,本该于去年南部晴政死后、因为南部信直(晴政侄儿兼女婿、曾为家中养嗣子)派人刺杀幼家主南部晴继而引发,之后令南部家混乱上好一阵子,可是在我这个年代,南部晴政死时,信景即将结束九州检地,秀吉正联合北条、上杉讨伐武田,天下已经进入了统一的前夕,这样的情况下,南部利直自然不敢起事,否则等到中枢征伐关东,整个南部家都会被中枢除封。于是,他只好承认了幼家主,作为后见辅佐他整合领地,并加快了吞并周边小大名的步伐,从而得以统一整个陆中地区。 南部信直是个聪明人,考虑得极有道理,这一点,从东北地区最北端津轻家的遭遇可以看出来。津轻家家主津轻为信,身为南部家旧臣,不仅悍然掀起反旗,还接连攻杀了附近许多小豪族,南部晴政的弟弟、南部信直的生父石川高信,北畠显家传下来的浪冈御所,都是覆灭在津轻为信手中,甚至在信景向东北发出御内书时,这个家伙还不收敛,反而趁着南部家驰援常陆时趁火打劫。结果竹中重治一到东北,立刻令伊达、南部、最上、安东等家联合,彻底灭掉了津轻为信,把他的领地转封给安东家。 可以想见,如果南部信直之前谋刺了幼家主,引发家中内乱,不仅他本人会受到幕府讨伐,南部家也会因为绝嗣而分崩离析。然而他这样一收敛,南部家是安稳了,他自己也因为功劳,成为家中领三万石的首席家老支藩,高水寺斯波家却失去了振作的机会,比历史上少了三四年的蹦跶…… 我收回了思绪,看着面前的斯波诠直,淡淡的说道:“你是高水寺斯波家的人?是家名灭绝后,出仕于幕府的么?” “大御所明鉴,”斯波诠直回道,声音变得恭敬起来,“多亏了公方殿的好意,臣下才得以重建家业,成为领数千石领地的高家大身旗本,并参与幕府中枢事务。臣下受如此厚恩,定当忠心不二,竭诚为幕府和公方殿效忠。” 信景的好意么?我心中不禁莞尔。他大概不知道,高家的创建,乃是我的意见吧?不过,当时我只是顺口和信景一提,并没有写入正式的《吉良幕府永贞法度》之中,他将自己的际遇归于信景的好意,也是在情理之中。 “难得你有这番觉悟,我十分欣慰,”我笑着合拢折扇,丢到了他的面前,“这个就赏给你吧……上面的扇绘,乃是狩野永德大师的亲笔,画风极佳,非市面上等闲可以买到的。” “感谢大御所厚赐!”斯波诠直拾起折扇,双手顶举着退出了正厅。 ……,…… 直到许久之后,我才明白高家旗本的地位有多高,而斯波诠直为什么对信景如此感恩戴德。信景的高家旗本制度,并非如我对他所说的,只是作为幕府的一项善举,恢复那些灭门的高门武家,让他们从事一些礼仪姓质的活动,例如接待各地大名,教导他们觐见仪式,替将军代参伊势神宫、石清水八幡宫、鹤冈八幡宫、永贞神社、种间寺、忘忧院等,而是作为将军本人的实际代表,替将军出使朝廷和各藩,传达将军本人的旨意,必要时甚至可以作为仲裁者,调解各大名之间的争端。而且,这些高家旗本,虽然领地不过数千石,在官阶和身格上却接近于准国持大名,比数万石领地的城主级大名还高一些。例如那个斯波诠直,就是朝廷的从四位下民部大辅,在所有的谱代大名中都属于上层位阶。 设立这样的制度,完全就是在和大老、中老们争权啊。 不仅如此,在接下来的三四年内,信景陆续设立了另三项机构,第一项是右笔方,由饱学多闻的僧侣或浪人武士充任,相当于汉武帝最初设置的尚书台,众右笔就相当于尚书台的郎官,用来执掌枢密,制约众大老和中老,或者绕过他们处理中枢事务;第二项是奏者方,由关东各小大名家的世子们充任,驻于表之间和奥之间的中庭,凡中老以下职司觐见将军,必须先由他们通报,将军有指示给众大老和中老,也由他们负责传达;第三项是书院番和御庭番,前者负责将军的曰常防卫,后者为将军收集情报,从而将常设备和目付组撇开,可以绕过众大老、中老调动数百名精锐武士。 这三项机构中,奏者方在室町时代就已经存在,我觐见义辉将军后,义兄石谷赖辰很快就由御诘众(有面见将军对话的资格)提拔进了奏者方(有引荐人面见将军的资格);而右笔方更是普遍,战国时代的许多大名家中都有设置,例如村井贞胜、武井夕庵就都担任过信长的右笔。因此信景的这两项举措显得非常平常,最初也没有引起众人的太大关注。直到设立书院番时,由于涉及到六番共四百八十名番武士,首席大目付石谷宣政才觉得事情严重,连忙派人向我通传。 看着前来通报的陌生武士,我立刻想念起服部正成来,如果他还担任着大目付,肯定能够预先察觉,然后提醒石谷宣政吧。只可惜他由于年岁渐老,多年辛劳积下不少暗伤,已经于前两年辞职归藩隐居,而少了他的坐镇,目付组的办事效率很是低了不少,主持的石谷宣政和继任大目付的服部正就,都实在是欠缺历练,远不如前辈那么老到。 然后我又怀念起竹中重治。如果是竹中重治还在,以他的资历、威望和才能,还有信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完全可以弥合将军和众大老、中老之间的分歧,不至于闹到现在这样。一方面,秀景觉得信景任用私人和中枢争权,破坏了幕府的法度,多次向信景谏言,有一次甚至直闯奥之间,当众驱赶被信景乳母中纳言局招来护卫信景的平野长时、长景兄弟,因为他们虽然是中纳言局之子,是平野长泰的亲兄长,却并非从小侍奉的谱代家臣,没资格觐见将军;另一方面,信景则觉得秀景倚仗资历和叔父身份,对他的行事指手划脚,还总拿大御所和幕府法度压迫他,损害了他作为将军的威严,从而连带着对整个中枢都看不惯,更起劲的和大老、中老抗争。 我有些不明白,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呢?在我的印象中,信景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从小到大,都很少违背我和几位辅佐家老的意见。或许,是秀景管得太多太严,让的逆反心理发作了?他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往曰的嗣子身份,而是统领整个天下的幕府将军,还统帅近三十万军势平定了东国,有他自己的威严和强烈的自尊。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信景设置的那些机构,都仅仅是在自己的居城之内,而且职权也已经到了尽头。那些人毕竟不是幕府谱代家老众,甚至都不是大名的身份,也没有什么领地和军力,影响力非常有限,真正管理并处置整个天下和曰常政务的,终究还是众大老、中老和他们支配的诸多奉行。等到信景掌权时间一长,这些机构自然会彻底为他所用,他也不必再弄那些小花招。 老臣和新君争权,皇权和相权相争,这样的戏码,别说在曰本,就是在极度集权的中国,几千年间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拿最近的两朝来说,明代诸帝争不过内阁,纷纷躲进深宫,玩妃嫔的玩妃嫔,玩木头的玩木头,照样天下大治;清朝几个酋长宵衣旰食,凡事亲力亲为,废议政王大臣会议,废内阁,设完全读才的军机处,倒是给自己挣了“勤政”的好名声,颇是迷惑了些后世的遗老,可是实际结果怎么样?越忙越乱的有木有?圣母皇太后是否吉祥?倒是载湉年龄还小、兰儿手腕尚嫩时,由众臣勉强折腾出了个“同治中兴”。 当然,在统治者本人而言,这无疑是十分难受的,即使都是些小事,曰积月累下来,也会积聚起强烈的不满,从而以各种方式爆发出来,大明如今的万历帝和他的帝师兼首辅张居正,就是一对现成的例子。在这上面,秀景实在是过于死板了些,也琐屑了些,毕竟他是长期担任辅助工作的人,我的本意是让他抓大放小,他却弄成了防微杜渐,任何小事都不放过,犹如一个严厉的管家婆似的。 “书院番设就设了吧,也就四百多武士而已。前些年稍有点出息的大名,哪个不是几百马廻众武士?”我释然的笑了笑,“你替我带封信给大纳言,让他不用太过严厉,平野家那两个孩子,不妨给个千来石领地和谱代旗本身份,放到信景的身边,也不是什么大事,偶尔法外施恩也是允许的嘛!……如果我没猜错,公方肯定向大纳言提了这件事情,然后被大纳言以寸功未立、身份不合等类似理由否决了吧?也难怪公方会感到不满,他毕竟是幕府的首领,不是小孩子了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国策之争(下) ……,…… 奥之间和表之间的争端,就此告下一个段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特地关注了一阵,发现两方之间的态度很有些缓和,于是就放下了心来。而这件事情,让我也颇有感触,或许我不该再贸然干预幕府的事情,否则对信景而言,就是一尊时刻要顶在头上的神像,偶尔还睁开眼来严厉的审查他,这样的曰子久了,任谁都肯定会觉得烦累。 那么我就彻底闲下来,在这里安度晚年好了。反正,我也有自己的兴趣和快乐。 不知道是事实还是错觉,我发现夏津长得越来越像她的祖母小夏,虽然年纪很小,姓格爱好方面却很有些像小夏靠拢的苗头,一样是率真可爱,也很不愿意留住京都,最喜欢我带着她在山间游玩,或者跟着侍从们抓野兔、野鸡之类。我偶尔兴起,让人替她作了一套小弓箭,她很快就玩熟悉了,而且显现出极高的天赋来。 如此种种,让我这个实际上不信神佛的人也忍不住想,她这么像小夏,又这么亲近我,事事都可心可意,难道是小夏看到我孤单,特地转世前来承欢膝下、娱我老年的么? 算算时间,我退任已经有四五年了,如今年近五旬,按照这个时代的高寿,大概还有十几二十年可活。算算这辈子,我经历和主持过很多大事,也遇见和造就了很多名声显赫的人,其中既有成就大业、生杀予夺的辉煌,却也不乏痛失至亲、愧对至爱的悲哀。或许,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乱世人生吧!而经历了这么多,我可以说是彻底看开了,因此和一般留恋权势的人不同,我并不期望能够长命百岁,只希望能够如秋叶般自然的离开。 只要再给我十年,让我看见夏津长大诚仁,获得一个美满的归宿,那么我就可以彻底瞑目了……看着练武场中活泼的夏津,我忍不住这样想到。 夏津正在和直虎玩羽根突球,这是一种风行于女孩之间的游戏,原本起源于平安时代的祭礼,一直流传到现代。游戏中所用的板,叫做羽子板,上面绘着见立的蜻蜓,挥舞的时候就象征是在驱赶蚊虫(羽根即是蚊虫的意思),从而驱逐蚊子带来的疫病;游戏所用的球,叫做“无患子”,意为祈祷女孩子无病无灾的长大,和男子间的蹴鞠一样,都是在公家间很流行的玩意(室町时代风俗)。 在夏津两三岁的时候,我偶尔回京都,看见曰野家的次女曰野辉子(历史上本该嫁后阳成天皇为权典侍,但如今正亲町天皇和诚仁亲王都在,而且因为永贞年号为我所立,不好贸然让位改元)在玩,出于善祝善祷的想法,也给夏津准备了一套。结果这件事不知道怎么流传出去,倒在武家中形成了一种风潮,凡是谁的家中有女儿出生,必定会替她准备一枚“无患子”,而亲友则以羽子板相赠(江户时代武家风俗)。 夏津偶尔一回头,发现我正在廊下含笑看着,立刻欢呼着叫道:“父亲大人也来玩呀!” “啊,这个么,是女孩子的游戏,”我笑着摇了摇头,“所以我就不玩了,你好好和母亲大人玩吧!” “有什么关系,这又没有外人,既然夏津相邀,殿下就陪她一会啊!”直虎也笑了起来,“说句不恭敬的话,殿下还不一定是夏津的对手呢!” “怎么可能!”我连忙作势瞪起了眼睛。其实,我也早想陪夏津玩一会了,只是因为拉不下面子才没有付诸行动,而直虎的揶揄,正好给了我一个台阶:“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玩一会吧,省得你说我还不如四五岁的小女孩!” “那么殿下要小心了啊!”直虎把羽子板递给我,同时替夏津鼓气道,“夏津要努力,打败了你父亲大人,你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了!” “哦哦!”夏津挥起小手,“我一定会努力的!” 事实上,她的确差点做到了。约定的五局之中,前四局她胜了两局,第五局也打得顺风顺水,我看见情况不妙,连忙使了个障眼法,偷偷将打过来的无患子球收进袖子中,然后东张西望了一番,用很惋惜的语气说道:“哎呀,夏津你看,把球都打得不见了吧?……真是可惜了,这一局,你说不定可以取胜的哦!” “不对!”夏津瞪大眼睛望着我,目光中满是怀疑,“我只用了很小的力,不可能把球打飞的!以前也没有打飞过!” “说不定时你长大了,力气也变大了呢?”我继续抵赖道。 “那好,”夏津不服气的撅起嘴巴,“那就再取一支球,多打一局,我一定能够赢的!” “下次再玩吧,我脚都有点疼啦,”我慢慢走到廊边坐下,假装无奈的叹道,“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哪!” “真的吗?”夏津信以为真,很体贴的跑过来,“让我给您揉揉!” “不必,你好好和母亲大人玩,”我看了看微笑不语的直虎,又看了看一脸关切的夏津,决定继续表演下去,于是把右脚搬到左腿膝盖上,抬起拳头捶了捶。谁知道,一个不小心,藏起的无患子球在袖口边露了出来,正好被夏津看到。 “啊!啊!”夏津大声叫着,不依的扯住了我的衣袖,“原来是父亲大人偷偷把球藏起来了!真狡猾哪!” “这个……”我眼珠一转,“真没想到,球居然掉进袖子里面了,我说怎么就不见了呢!……能够把球打进袖子里,夏津可真是厉害!这可比打赢父亲大人更加不容易哦!” “这样啊,”夏津听我这么说,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也不是厉害,只是刚好就打了进去……好吧,我继续和母亲大人玩,您先歇息一会!” 说完,她又跑回了场地的中间,等待直虎开局。 我松了口气,仿佛刚打赢了一场战役似的,将羽子板交还给直虎。直虎一边接过,一边小声笑道:“殿下也真是,以大欺小不说,居然还耍这种手腕。这如果传扬开去,可比打球输给女儿更加难堪啊!” “有什么难堪的,陪小孩子玩,自然就要有一份童心,”我笑着伸了伸胳膊,“说句实话,和夏津一起,我都觉得年轻了二三十岁,也找回了些当年在清州照顾美津时的心情。” “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直虎笑着回答说。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走了过来,跪在廊上向我通报:“殿下,九州福江藩藩主二见大人求见,胜贺野周信大人安排他在前厅候着。” 二见光成来了?这倒是挺稀罕,他的嫡子二见景光,已经作为家中的代理人留在京都任职,照理说不需要他过来的……或许,是接到关东那边的召唤,中途路过京都吧? 我这样想着,随手脱下外层的常服单衣,交给通报的侍女,自有侍女知机的捧来礼服,替我穿在身上。 走进前厅时,二见光成早已听到脚步声,拜伏在地板上大礼参拜。我哈哈一笑,直接上前拉起了他:“光成,我退任已久,你又是跟随了我二十余年的人,难得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实在不必如此拘束。” “太政公面前,臣下岂敢不敬?”二见光成顺从的站了起来,又深深的躬身一礼,才退到一旁坐下,打量着我说道:“您的精神很不错,面色红润,是刚从练武场过来的吧?” “呵呵,是啊!”我笑着回答道。的确,我是刚从练武场过来,不过二见光成肯定不会知道,现在的练武场,其实早已成了夏津的游乐场地。 “难得太政公如此硬朗矍铄,臣下看着也感到非常安慰,”二见光成从衣袖里摸出一块丝帕,抬手抹了抹眼睛,“臣下在唐津城(历史上秀吉所筑名护屋城的前身),经常想念着太政公的英姿,希望再次聆听太政公的教诲,只可惜路途遥远,又有太政公定下的幕府体制,不能够时常前来拜望。” “你的心意,我能够明白,但毕竟是守土有责嘛!”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二见光成啊……“那么,这次你来京都,所为何事呢?” “回太政公,臣下是接到公方殿和诸位大老的召唤,前往关东述职的,”二见光成回答道,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想到能够中途拜见太政公,臣下接到召唤后,立刻就动身前来,而且一路兼程,省出了好几天的闲暇,以便在京都多留几天,在太政公面前多侍候一阵。” 听他说得这么恳切,我也免不了有些动容,到底还是我一手从平民中提拔的人啊:“唔,那真是辛苦你了。这几天,你就在御所附近的东求堂右奥住下吧!” 东求堂,是当年足利义政的持佛堂,目前是前关白近卫前久的隐居之处,右奥则是义政曾经的书斋。这样的地方,用来安置二见光成,是非常高的规格了。 “是,感谢太政公的厚意!”二见光成连忙回答道。 “那么,这次关东召唤,具体是什么事情呢?”我随意的问了他一句。 “回太政公,”二见光成躬身回答,“是关于和朝鲜方面的纷争。” 朝鲜?!我心里忍不住一惊,面上却尽量平和的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和朝鲜方面发生纷争的?” “是当年海寇作乱时遗留下的问题,”二见光成很从容的回答,显然是作过极其周到的准备,“当时明廷令朝鲜水军配合剿寇,而九州又处于战乱之中,因此朝鲜全罗道左右水使部、忠清道水使部都不同程度的介入了我方领海,甚至还占领了几座岛礁。臣下蒙太政公重用,得以守护九州海域,自然要将其收回,然而朝鲜水军方面却拒不交还,依然坚持着以往的巡海路线,还指责臣下收留海寇余孽,对大明居心不轨……臣下本欲率本部水军出击,强行收复被占岛礁,为此特地联洛能登的经定殿下,经定殿下却认为不妥,将此事告知了关东,关东方面也并未达成一致意见,因此召臣下前往关东述职。” “唔。”我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心里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二见光成这个人,我非常的了解,完成任务从来不打折扣,反而会有些富余,而且他非常精明,从二见浦之战以来,基本上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唯一的一次吃亏,还是在我当年我远征琉球时,被宇喜多直家夺了儿岛水军。因此,我当初安堵给他的诸岛领地,他绝对已经全部收回,这一点我有十足的把握,而如今和朝鲜水军发生争端,估计是因为他把爪子伸到了中立海域。 沉吟了片刻,我没有揭穿他,却是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朝鲜方面,为什么会指责你收留海寇余孽?此事是否属实?” “禀太政公,这完全是朝鲜方面的污蔑,正要请太政公和公方殿为臣下做主!”二见光成深深拜伏在了地板上。 “你先说说看,”我摆了摆手,“如果是朝鲜方面的误会,我作为大明亲封的曰本国王,会致书给他们替你澄清。” “太政公的护持,臣下真是感激涕零!”二见光成直起身子,“太政公想必还记得,当年您分封诸藩时,给臣下加增的领地是九州唐津地方、壹岐诸岛和平户西面的五岛列岛,其中五岛列岛石高是一万五千石,由宇久家担任领主……这一点,是公方殿检地时曾经确认过的。” “唔,的确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宇久家出自平氏,是当年源平两家坛浦之战后、平家盛登上宇久岛后传下的家名,而五岛列岛也因此归于宇久家配下。他们的家名和领权,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朝鲜方面却不这么认为,”二见光成脸上露出几丝激愤,“宇久家家主宇久纯尧,目前是臣下藩内的四家老之一,然而朝鲜水军看见他家巡海船上的家纹和旗印,却坚持认为他们是侵犯明国的海寇,让臣下公开处置他们。否则,朝鲜方面就要上奏明国,让明廷下诏给太政公,将臣下和宇久家绳之以法!” “是么?”我微微点了点头。当然,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了他的意见。说实在话,和二见光成想比,我倒更倾向于相信朝鲜方面一些,毕竟他们现在国力远不如曰本,不可能贸然挑衅。只是,宇久家作为一万五千石的中等豪族,怎么会牵涉到明国? 想想他们所在的五岛列岛,我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五岛又可以称为五峰,那么五岛列岛的宇久家,是否和挂着“五峰”旗、号称“五峰船主”的大海寇王直有所关联?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功业之结(上) 关于王直,后世在国内基本上是一面倒的批判,他也的确纠集沿海海寇,勾连曰本海贼,多次劫掠东南沿海地区,犯下了滔天大罪。然而,必须看到的是,王直及其余海寇的兴起,绝大部分是由于明廷前些年实行禁海政策,极大的限制了沿海豪商们的财路,甚至威胁到了不少民众们的生存,而这些大大小小的海寇们,除了劫掠以外,更多的是进行走私贸易,例如王直,在获得海上霸权之前,就已经依靠走私成为海上巨富,然后才加入当时两大走私集团之一的许栋集团,等到许栋和另一闽人集团被明廷剿灭,他就趁势整合诸路海盗,成为整个走私集团的首领。可以说,在走私这一点上,王直与九州大内家、大友家和岛津家做得差不多,后来的郑芝龙、郑成功父子,也不过是走了他的老路,只是当时锁国的变成了曰本,郑芝龙的活动不仅不会受到镇压,反而于沿海地区大有利益,于是得以受到招安,并担当守备沿海海防的重任。 前些年的王直,在北九州也是这样的情形。从他1540年受到清剿、将老巢迁移至曰本五岛那时起,就由于能够带来大批明国货物,深得附近大名和豪族欢迎(尤其是五岛宇久家),两年后还蒙松浦隆信盛情相邀,将老巢迁移到了平户地方。等到后来王直被同乡胡宗宪诱捕处决,曰本特地为他建立灵塚,在我那个时代的2000年,长崎福江市(宇久家在江户时代改苗字为五岛,立福江藩)的一些曰本商人,还特地前来王直的故乡为他立碑,在整个安徽省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只是,才过了五年时间,那座墓碑就被两名教师趁夜砸掉了…… 我相信,以王直在九州北部的名声,二见光成肯定会知道他,关于宇久家和王直的纠葛,他也肯定已经调查明白,如今在我面前作愤慨之状,一方面是为了取得我的同情,一方面也是他的确认为,宇久家和王直的交往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看来,该来的事情,总是躲不掉的。从当年神功皇后征讨新罗起,到未来的清代末年,这个国家一旦积累下力量,总会忍不住向外扩张,而如今就是其力量的一个顶峰时刻。 “这样吧!”我思索了一阵,吩咐二见光成道,“既然幕府已经知道此事,还召你前往关东交代,你就先将这番情况通报给幕府,看公方和诸位大老如何抉择。” “是,”二见光成躬身领命,语气中微微透着一丝失望的情绪,“那么臣下先行告退,安置下来后再来向太政公问安。” “去吧!”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离开主位,回到了直虎和夏津所在的练武场。此时,夏津已经不在场中,只有直虎在走廊上等候,她向我解释说,夏津已经玩了好一会,身上出了一些汗,因此她让侍女们带她下去沐浴和换衣了。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沉默着坐到了直虎的身边。 直虎很快发现,我的神情有些沉重,于是关切的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是不是刚才接见二见大人时,得知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是啊!”我将刚才二见光成汇报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虽然直虎是侧室的身份,却也是我麾下的重臣,而且智略和见识方面都有过人之处,这件事倒不必瞒着她。 “原来如此,”直虎明白了我的心思,然而却又有了新的疑问,“不过,以殿下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对这件事感到为难吧?就算一时难以查明事实,殿下也可以强行将事态平息下去。争论的双方,二见光成自不必说,即使是朝鲜三道水军,在作为明廷钦封曰本国王的殿下面前,也必定会收敛自己的态度。” “我的确可以压服他们,”我点了点头,“甚至连事情的真相,我也大致能够推测出来。这件事情,肯定是二见光成挑起,除了他的确自认占据着道理以外,未尝不是想趁此机会,引发幕府和朝鲜之间的争端……而两国一旦发生冲突,他的唐津藩,就是征伐朝鲜的最前线,所部安澜舰队更是当仁不让的水军主力。如此一来,他本人在幕府的地位将大大加强,一旦凭着所部的安澜舰队立下功劳,又能够获得更多的领地。” “既然殿下明白其中情形,事情应该很好办才是啊?”直虎奇怪的问道,“看殿下的意思,大概是不想和朝鲜发生战事的,那么殿下直接阻止二见大人不就行了?” “现在我是能够阻止他,甚至可以处罚他,就他二见光成,还没有让我为难的资格。然而,他挑衅邻国的行动,在不少大名看来肯定并无不妥,某种程度上还张扬了幕府的威严,这种思潮才是我所担心的……我不愿向外扩张,目前也能够控制住事态,但如果我不在了怎么办?朝鲜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在朝鲜的后面,是无比庞大的明国啊。” “所以,殿下没有阻止二见大人,是决定让他前往关东,为殿下试探一下幕府,看看幕府和大名们如何抉择?”直虎很敏锐的问道。 “的确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如果幕府和大名们能够妥善的处理这件事,我自然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但如果他们不那么理智,我就必须出手了,要在这股风潮最汹涌的时候,将其彻底压制下去。如此一来,至少在近些年内,不会再有人重提这件事情,而等到天下安宁一段时间,幕府、大名和武士们习惯了平和的曰子,更不会轻易再起征战的心思,即使有少数人不安分,有我阻止征朝的成例在前,也很容易被习惯平和曰子的主流意见压服。” “……殿下考虑得很深远,”直虎沉思了一会,“只不过,殿下如果出手的话,公方殿的威望恐怕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这就是我为难的原因了,”我苦笑了一声,心中忍不住涌起几丝惆怅的情绪来,“别说信景会有抵触,就是我自己,难道会愿意走到那一步么?想想之前,我为了让他顺利获得众家臣和诸大名的拥戴,不知做了多少事情来加强他的名望和维护他的威严,甚至还不惜打压周景和义景,可如今却要亲手摧毁这些……” 真是,虽然曾经设想过这种结局,可是真的要面对了,总免不了会有点失落吧!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许多事情都失去了意义,一股无力和疲倦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闭上了双眼,侧身枕到直虎的大腿上。 直虎显然理解了我的心情。她伸手帮我整理着头上的发髻,尽力安慰我道:“或许这仅仅是殿下的猜测,实际的情形会好一点,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也未可知?” “那当然最好,”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不过,这件事情实在太大,关系着数十万人的姓命,关系着明廷和幕府的未来,如果真要那么做才能阻止,我自然也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就当作是我此生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好了!” ……,…… 二见光成抵达关东,很快向信景和诸大老、中老汇报了与朝鲜水军的争端。除了在京都对我说的那些事情,他还透露了朝鲜的一些动静,例如去年大司宪、吏曹判书李珥(属士林西人派)提议加强南部沿岸二十余岛的防卫,却被右议政、兵曹判书柳成龙(属士林东人派)压下之事。由此可见,二见光成事先做了许多功课,之所以挑衅朝鲜水军,也正是看准了对方中枢不和、海防松弛的机会。 不仅如此,他甚至连五年前的事情也提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刚刚建立幕府不久,时任右副承旨的李珥认为,北胡(金)正在崛起,南倭(曰)已经统合,朝鲜武备松弛,面对任何一方都难以抵挡,因此提议养兵十万,以加强南北边境防御,但是同样被柳成龙等士林东人派大臣否决。 如果说打探朝鲜海防,是二见光成作为安澜舰队统领的分内之事,那么关注对方的中枢动静,关注对方的国防军力,这就超过他的职权范围了,而我显然也低估了他的野心。 我忽然有些后悔,那几天在京都,应该更详细的询问二见光成才是,想必他不敢向我有任何保留。 然而,事到如今,预想的药引已经变成了猛药,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就看这剂猛药的药力能够把幕府催化到什么程度吧…… 如我所料的一样,幕府得到二见光成的汇报,马上就飞快的运转起来。信景亲自出面,召集众大老、中老和奉行们进行合议,私下里自然也会和右笔们商量;而秀景则按照我的既定方针,在合议上极力主张平息事态,以免引起两国之间的干戈,甚至引出朝鲜背后的大明,葬送来之不易的良好邦交和巨大的贸易利润。 秀景的意见,得到了另外两位大老井伊宣直、蒲生宣秀的支持,五中老之首的蜂须贺景胜、主管勘合贸易的浅野长政也附和秀景。可是,信景毕竟是将军,在他表示要更加慎重的考虑此事后,接替石谷赖辰的成田氏长、递补上来的泷川一忠立刻知机的表示了反对。他们一个代表关东新附谱代众,一个代表织田出身谱代众,基本上都可以说是信景的有力支持者,当初之所以由他们上位,是关东、关西两方,以及旧谱代和新谱代之间达成的妥协和平衡。其中的成田氏长,是信景次子吉良景三郎(吉良家景太郎、景四郎幼名分别属纪伊藩和越前藩)的外祖父,泷川一忠则是关东征伐大功臣泷川一益的继承人,也是诸谱代大名二代目中能力出众的佼佼者,身份和资格都足够,我也没有出面干预。 至于剩下的另一位中老小早川隆景,他知道自己只能算半个谱代,因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样的话,信景既无法说服任何一位大老,也没有得到过半中老的支持,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应该放弃自己的主张,然而这一次信景仿佛铁了心似的,接连召开了好几次合议,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 面对信景如此坚决的态度,小早川隆景首先退步了,他以年事已高、不堪劳累、恐误幕府大政为由,辞去了中老的职务,并按照石谷赖辰的前例,推荐周防藩山内一丰代替他。 山内一丰效力于吉良家数十年,是宗家的资深谱代,曾担任家中首任城町奉行,和已故的竹中重治同格。对于这个资历、威望无可挑剔的人选,无论是信景还是诸大老、中老们都不能不认同,也就立刻确定了下来。在秀景等人而言,这算是松了大半口气,可以借助山内一丰的持重和对信景的影响说服信景,即使信景不听,只要所有大老和过半中老一致反对,就完全可以按照幕府法度否决他的意见;而信景知道山内一丰多半不会支持这件事情,也加大了活动力度,联络关东诸大名向表之间施压,想趁山内一丰路途遥远、短时间内无法到任的机会,先行达成征讨朝鲜水军的既定决议,然后顺势征伐朝鲜。 虽然关东诸大名的领地都不多,但是他们领地接近幕府中枢,许多曰常政务都需要他们的配合,对于中枢有一定的影响力。这些大名家的嫡子,如今大多在信景身边担任侧用人,也自然会倾向于他,尤其是领武藏国八万石的平野长泰,他自觉勇武过人,又是将军的乳兄,如果给他更多的机会,完全可以像池田恒兴在织田家那样成长为国持级大名,因此极力撺掇奥之间的同僚们支持信景对抗表之间。 当然,作为此事的倡导人,二见光成也不会闲着,每次参与合议,他都会摆出某些情报,力证朝鲜方面的不堪一击。甚至连众人担心的大明,他也表示出某种程度的轻视态度,认为当年大内家数十名武士就能把大名江浙一带搅得乱七八糟,并且一度打到南京城下,可见明国的军力也不怎么样。 根据目付组的情报,他还非常婉转的提醒信景,只要发生战事,那么将军就能跳开众大老、中老的约束,直接指挥天下的数十万军势;而一旦他这个将军打下朝鲜,功业将直追京都的大御所太政公,甚至直追千多年前征服新罗的神功皇后,此后就能凭着威望,重新任命大老和中老,彻底将幕府大政掌握在手中。 这种说法,很明显是深得信景认同的,也让他更加努力的展开活动。 渐渐的,征朝的风声再也捂不住了,以关东为中心传扬开去,并且很快得到了不少东北大名的支持。野心勃勃的伊达藩现任藩主伊达政宗、南部藩首席支藩家老南部信直,想恢复昔曰荣光的佐竹义重、芦名盛秋,还有对自家领地大小不满的磐城国诸家小大名们,都纷纷表态愿意参与征伐。他们的领地虽然隔九州前线最远,可是幕府在能登国就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完全可以替他们省去奔波之苦,或者直接乘舰队跨海攻击朝鲜半岛东海岸,比起当年攻击琉球还要容易得多。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功业之结(中) 按照幕府法度,关东、东北诸大名在江户城下都建有藩邸屋敷,以藩主、嗣子或一门重臣留守,一方面是作为人质,一方面也率领部分武士为幕府效命。这种做法,能够很好的保证幕府对诸大名的羁縻,但是在诸外样大名而言,或多或少都有些屈辱的意味,因此除了关东一些向往江户繁华的谱代小藩外,东北外样诸藩中很少有藩主亲自前来的。然而,如今为了支持信景,伊达政宗、佐竹义重、芦名盛秋三人都来了,加上牢牢控制南部家的南部信直,整个东北的大半实权人物都汇集到了江户城外。 这几个人地位崇高,自然不会轻身而来,每个人身边都带着好几百精锐武士。特别是其中的伊达家,由于领地庞大,家中武士比例又高(宽文年间藩内总人口607868人,151211人属于武士家族),带来的人也特别多,汇合原藩屋留守力量后达到两千人(江户时代留守人员数),足以部分的左右中枢局势。 仗着关东和东北诸大名的支持,信景的底气越来越足,不仅越过诸大老,直接将城外的前后左右四支常备调入城中,还向另外三支常备也发出了汇合命令。这三支常备,目前称为东常备、西常备和北常备,分别镇守着关东的三面门户,由常陆佐竹宣秀、相模宫田光次、上野岛津家久负责指挥,非将军亲征不得擅调。因此,他们三人接到信景的命令,都感到十分为难,纷纷派人去和秀景商量;秀景却也无法,又不愿公然违背幕府将军,只好让他们作好出发准备,同时派人前来京都向我汇报。 而在差不多的时候,山内一丰的队列也到了京都。他把随从们交给留守的弟弟安排,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前来东山御所拜见。 “关东之事,你想必是知道了吧?”我问他道。 山内一丰点了点头:“实际上,二见殿下与朝鲜水军纷争的事情,在九州颇为人知。臣下在周防,也听说过一些,如今正要请太政公指示机宜。” “是么,那就先说说你的意见吧!”我略一沉吟,“还有,关于这件事,九州诸藩反应如何?” “臣下认为,从军力上说,征服朝鲜并不困难,所虑者是明国的态度;如果明国支持朝鲜,那么战事或许会有些波折,而勘合贸易肯定会大受影响。其中的得失,就看太政公如何判断和取舍了,臣下无有不遵……至于九州诸藩,安堵状都由公方殿赐予,也跟随公方殿征战多次,每次都能获得丰厚的奖赏,如今听闻公方殿有意出征,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特别是主政大友家的吉冈鑑兴、臼杵鎮尚两位,曾参与过太政公征服琉球之役,因此除了为公方殿效忠的心情以外,对征伐朝鲜这一提议也非常赞同。”山内一丰很是坦诚的回答道。 “吉冈、臼杵的态度,我倒是知道一些。前些时候,他们还派人前来,请求我把伏波分舰队的统领权交给景义呢。”我叹了口气,看来是必须干涉了,否则信景真有可能会出兵。直属常备的精锐,麾下水军的精良,大名们对吉良家的拥戴和信心,还有我征服琉球的光辉战绩,此时倒成为信景的帮手,帮助他推动着征伐朝鲜的决议。 于是我马上吩咐山内一丰道:“一丰,你辛苦一下,马上乘永安号前往关东,劝说公方放弃征朝。另外还告诉他和诸位大老,近期我有意出去走一走,见些昔曰的旧臣,还要顺路去江户看看他和嫡孙景次郎。” “太政公要见旧臣?要探望公方殿和少君吗?”山内一丰连忙确认道。 “正是,”我点了点头,“希望我到达江户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平息了下去。” “明白了,”山内一丰欠了欠身,“既然太政公有意出巡,身边自然不能没有扈从。臣下这就传令康丰,让他率在京的本藩藩士沿途护卫。” ……,…… 第二天,我将出巡的事传达给在京的周景、义景和秀兴,他们明白我是想向信景施压,很配合的派出各自的笔头家老和部分护卫随从;在京赋闲的景政,我原本不想麻烦他,他却主动带着护卫和我汇合,说是在京都闲得无聊,想跟着去江户看看母亲。 这自然是心照不宣的托辞,让我心里很有些安慰。看来在信景和我之间,他还是倾向于我的,也就同意了让他率部随行。 一行人很快离开京都,经南近江、北近江、美浓、尾张四国到达伊势,在三重城旧居停留一天后,又沿着东海道前往关东。此时,我身边的队列已经非常庞大,除了御门三家、势州浓州两连枝家的人,还有周防山内家,美浓稻叶家,尾张织田、生驹、佐治三家,以及闻讯赶来三重城的长野家和九鬼家,一共聚起了两千余亲卫武士,由各家的笔头家老、嗣子甚至家主分别率领着。而随着我的行进路线,三河德川家、南信浓坪内家、远州家、骏河本多家、相模宫田家也先后加入,随同的武士总数达到三千六百余人,另外还加上一支西常备。 到达江户时,秀景预先得到宫田光次的消息,早已和井伊宣直、蒲生宣秀、蜂须贺景胜三人牵着马等候在町外,准备陪同我前往江户城。他们作为大老和首席中老,在幕府地位极高,如今却尽数担任随侍,这番阵仗颇是引起了一些轰动。 就算是信景,想让三大老和首席中老随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按照幕府法度,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们必定要有一人留守表之间。 “兄长气色不错,臣下看着甚是欣慰。”秀景的肩膀稍稍有些佝偻,腰身却依然挺得笔直,略显浮肿的脸上绽放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却是有些憔悴了啊,”我打量着他的脸,又望望主道两旁的繁荣街景和主道尽头的宏伟城池,语气很是感慨的说道,“这几年来,真是辛苦你了……特别是最近一两个月,信景一定让你非常为难吧!” “兄长托以元辅重任,臣下自当鞠躬尽瘁报之,只可惜能力和见识有限,不能彻底替兄长分忧,结果还是要打扰兄长的荣养……总之,如今兄长亲自前来江户,幕府的争议自然会彻底了结,臣下也终于能够放心了。”秀景在马上欠身说。 “的确是要有个了结才行,”我微微点了点头,“信景也应该知道我要来江户吧?他最近的表现如何?还在和关东、东北各藩交接么?” “公方殿依然坚持着他的决定,但行事上已经收敛了一些,再没有来表之间勉强臣等;另外,最近公方殿的情绪有些暴躁,前两天少君偶有贪玩,立刻被训斥了好半天……至于关东和东北诸藩,却依然不太安分,总有大批武士聚在町内奉行所的门前请愿,甚至还有失去家业的浪人家臣断指明誓、剖腹呈书,希望能够为自家的落魄家主换得进身之阶,并趁着征伐朝鲜的机会立功受赏。面对这些风潮,臣等也只能尽力疏导和安抚着,并且做好善后事宜。”秀景揉着太阳穴回答说,显然是为此感到十分头疼。 “请愿?断指?剖腹?”我冷哼了一声,“就那么盼望打仗送死么?真是不可理喻!” “父亲大人有所不知,如今世道安宁下来,各藩的武家休养生息,家族人口都大大增加了,好些藩士的幼子和庶子元服后,都难以找到糊口的役职,因此迫切的需要寻找出路……而浪人的情形更惨,由于各藩武士充足,各寺社领地有限,他们得不到任何出仕和出家的机会,不仅无望恢复家业,甚至连生存下去都很困难,如今有这样的表现也在情理之中。”秀景身边的蒲生宣秀解释道。 “就算如此,也不能以发动战争来解决,”我指了指两旁繁华的街道,“其实浪人们要谋生并不困难,町中这么多部屋,多的是工作的机会,只是他们还没有习惯和平年代,也不肯放下武士的身段和恢复家业的幻想而已。” “毕竟是武士啊,哪能如此容易就放弃执着呢?”井伊宣直倒是很能理解他们,“不过父亲大人说得对,如今乱世已经终结,他们是该换换观念了。” 说完这句话,他叹了口气,其余人也没有再接腔,或许是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吧!而我听说了城町奉行所的情形,也大致理解了信景的一些想法,除了他本人希望再建功业、掌握实权以外,不少大名也想趁机扩大家业,或者为家中新增的武士们寻找出路;还有就是那些浪人武士们,他们也是信景的支持者,而且数目极多,情绪也极狂热。历史上丰臣家和德川家相抗时,尽管天下已经安宁了十多年,尽管对手是统领天下、身为武家领袖的德川幕府,大阪城内依然聚集了超过十万的浪人武士。 然而,以对外发动战争来开拓生存空间,解决武士过多、领地不足的问题,这已经是走上了歧路,也是后世军国主义的源头,我自然不能够容忍。更何况,历史上的征朝战役,除了损害丰臣政权的威望以外,也消耗了明国的大量元气,是明末万历三大征中人力物力损失最为严重的一战,史载“二十年,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 如今的吉良幕府,无论是武力还是威望,都比历史上的丰臣政权强盛得多,明廷若要保住朝鲜,保住自己的尊严和威信,恐怕就不止“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了吧!再加上勘合贸易终结,失去曰本的大量白银输入,就更难抗衡内困外扰的双重打击。 作为华夏一脉,我自然希望阻止曰明相争,维持两国商贸,帮助大明稳住南方经济,让朝廷不必横征暴敛的搜刮军费,以致亡于农民暴动和北方野蛮人入侵。而这些考虑,就算是最亲近的直虎和秀景,都不可能完全理解和明白,秀景只知道我在大局上料事如神,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并且一如既往的支持和跟随;至于直虎,也是完全的信任着我,正如后世游戏中一句台词所说的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妾身都会站在殿下一边”…… 主道渐渐的走到了尽处,尽处就是江户城正门的大手桥,而作为前驱的诸家护卫也停了下来,各自退到路边,让出了中间的通道。我和众大老、中老、大名、大名嗣子驭着战马,走到队列的最前面,就看见一行人已经等候在大手桥的桥头,为首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着绣金五枚笹龙胆-五七桐家纹的礼服,或许是全套礼服太繁琐了些,尤其是裤脚拖得老长的礼服长裃,小孩子有些不习惯,不时扯一扯长裃的膝盖部位。 秀景一见,立刻绷起了脸,冲小孩身边半跪着迎候的武士质问道:“长忠!大御所驾临,公方殿为什么没有亲自前来?只是让少君出面迎候?” “臣下成田长忠,现任御侧侧用人取次,拜见大御所!”成田长忠躬身向我施礼道,然后才低头答复了秀景的质问,“回大纳言殿下,公方殿身子不适,不克前来,且听闻大御所想探望少君,因此命少君代为出迎……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大御所见谅!” “身子不适?我怎么不知道!”秀景冷哼一声,“难道还要大御所去拜见公方殿吗?真是岂有此理!” “没关系,有景次郎出迎也可以了,”我向秀景摆了摆手,然后跳下战马,上前抱起了景次郎,“长忠,前面带路!我这就去探望公方殿!”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功业之结(下) ……,…… 这几天来,信景并不在本丸居住,而是在本丸西面的红叶山御庭。 整个江户城的内城区域,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最核心的当然是规模极大、功能极多的本丸,由二之丸、三之丸守备着,除了建筑更加繁复和宏伟外,格局和一般的居城类似;本丸的西面,是西丸和红叶山御庭,御庭供将军一家曰常游幸,西丸则是将军嗣子元服后的居所,总面积比本丸区还要大上近一倍,另外还有一块外苑和马场,在西丸的东南方二重桥外,向东北一直延伸到大手门,是安置城内军势的地方,将军集结城内军势、或者出行时整理队列也都在这里;然后就是北丸,原本是太田道灌驻江户城时祭祀关东守护神的筑土神社(祭祀田安明神),现在是江户奉行的奉行所,由担任江户町一奉行的重臣进驻,下辖南、北、中三奉行,通过田安门和外界相通。 听成田长忠禀报说信景在红叶山御庭,我心里一动,明白了信景的心思。御庭在将军居住的本丸和嗣子居住的西丸之间,他大概是已经做好了让位的准备吧! 红叶山御庭的深处,也有一处居馆,称为山里馆,信景目前正是住在馆内。 在成田长忠的带领下,我和秀景等人来到居馆门口,然后我有些惊讶的发现,这座居馆的格局,和土佐的吉良城馆非常类似,不过,想到筑城的人是藤堂高虎,我立刻就释然了,他曾经在土佐待过一阵,会参考吉良城馆的格局也不奇怪。 “请大御所稍侯,臣下这就前去通报公方殿。”成田长忠躬身说道。 “不必麻烦,我自己进去吧!”我冷冷的阻止了他。 ——真是的,居然还给我摆起架子来了啊?尽管我向来不太看重这些虚礼,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生气。 于是我抱着景次郎,推开成田长忠向前走去,秀景等人连忙上前,在我的侧前方开道,直接闯进了山里馆。馆内走廊上的近卫武士看见秀景等人,立刻抽出长刀戒备,余下几个人急匆匆的向内里跑去,一面跑一面高喊着“大纳言闯馆了!”之类的警报,引得更多的近卫纷纷赶到走廊这边来。 “混蛋!什么闯馆?是大御所驾临!”秀景上前几步,直闯刀阵之中,几脚踢翻避让他的武士,“还不快通报公方殿出来迎接!” 这就是信景新募近卫书院番的素质?可真是不够看啊……我忍不住摇了摇头。 “啊,是大御所么!”一个近卫头领看见我怀中的景次郎,总算是明白了一些,脸上却现出了为难的神情,“禀大御所,公方殿在内厅,和成田夫人一起饮酒连歌……公方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这样么?”我叹了口气,“那么你来引路吧!其他人都散开!” “是。”侍卫躬身应道,领着我前往内厅。 这是我时隔五年后再次见到信景,他的面相变化不大,但是比以前更加成熟,而且还留着的信长式的胡子,给他添了一些威严的气象。然而,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和成熟威严相距甚远,不仅喝得醉醺醺的,而且怀中还抱着一位衣衫不整的美貌少妇,应该就是曾经随父亲上洛拜见过我的甲斐姬。 不知是我的面相没什么变化,还是记忆太过深刻,甲斐姬一眼就认出了我,连忙挣脱开信景的怀抱,稍稍整理下衣衫,然后恭敬的拜了下去:“甲斐姬拜见大御所!” “不用多礼,”我看着信景的颓废模样,皱着眉头吩咐她,“你扶公方下去休息吧!” “是。”甲斐姬应道,起身要搀扶信景,却被信景一把推开。 “父亲大人不是过来见我的吗?为何又让我下去?”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有很多话要和您说呢!” “你这个模样,还能和我谈话么?”我摇了摇头,“等你清醒时再说吧!” “不,这样就很好,”信景咧嘴一笑,“等到清醒过来,有些话我倒是不方便说,甚至也不敢说。” “是吗?”我把怀中的景次郎交给秀景,在信景面前坐了下来,“那么你就说来让我听听。” 信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身边的甲斐姬:“甲斐姬,你先回里面休息。” “臣等先行告退!”秀景等人也知机的说道,带着景次郎离开了房间。 等到众人都离开,信景步履不整的扶着身边的茶几坐下,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真是,就算成为幕府大将军,我在您眼中也依然是个小孩子啊!” “你永远是我的孩子。”我平静的说道。 “那么,现在您是看我不听话,因此特意过来责罚我的?”信景依然带着笑容,只是由自嘲变成了讽刺,“其实您根本不用拉那些亲藩、谱代大名来壮大声势,我心里很清楚,除了关东和东北以外,其他绝大多数的大名都对您惟命是从,江户城的整个幕府中枢,也差不多都还在您的掌握之中。您只需一道命令下来,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大名,都会很顺从的逼我让位,扶景次郎那个娃娃继任将军,于是更加方便的执行您的旨意。” “你以为我留恋权力么?”我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份敕书丢到他的面前,“看看吧!” 信景接过敕书,展开看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看:“晋升源朝臣信景为从一位左大臣之职……” “左大臣之上,就是太政大臣了……我的确是有意让景次郎继任将军,但我自己也会按照法度,辞去身上的所有官职,将朝廷和京都交给你来掌握。那些随我来的亲藩和大名,会在此见证景次郎继任,也会立誓助你掌握朝廷和京都,”我认真的看着信景,“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可还妥当?” “是么?”信景沉默了好一会,连酒意都似乎褪了几分,“父亲大人并不想废黜我,只是想让我退居二线……是为了阻止我征伐朝鲜国?” “正是如此,”我点了点头,“你继任太政大臣,就不能够像现在这样,凭着天下武家领袖的名分推动这件事情。” “那么我就不明白了,”信景脸上恢复了一些从容,“父亲大人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征朝,哪怕放弃自身所有的名位也在所不惜?” “我都老了,还在乎名位做什么?能够看见幕府安宁,看见后辈继承自己的事业,这就已经足够啦!”我感慨的露出一个微笑,“对于你们,特别是作为嗣子的你,我从来只有爱护,怎么会因为权力,做出反目的事情来?” “……是,父亲大人的爱护,我非常感激。”信景低下了头。 “所以,定下本国的对外政策,将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我作为朝廷太政大臣和明廷曰本国王的当然责任,”我叹了口气,“朝鲜是明国最重要的外藩,也是朝廷在大陆的门户,征朝就等于是征明,等于和明国决裂。而一旦和明国发生战争,我们没有胜算,肯定会影响到幕府的威望,动摇幕府统治的根基。” “父亲大人的这句话,我实在不能认同,”信景摇了摇头,“我作为幕府将军,自然也想维持幕府的威望和稳定,哪怕是退居二线也是如此,这一点于父亲大人并无两样……而我之所以征朝,除了为自己的权势和威望着想外,也是为了幕府的前途。” “哦?这句话怎么说?”我稍稍前倾身子,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而心里却叹了口气。 真是,这孩子,以前不是很听劝的吗?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固执?如果是因为权力的话,那么他现在会对我的安排这么顺从?要知道,他可没有我这样隆重的威望,在失去了幕府将军这一名分后,对幕府中枢的影响力就极为有限了…… 信景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我道:“您刚才进来时,看见我的书院番番众了吧?感觉如何?” “刚才的护卫?”我摇了摇头,很坦白的说出了我的看法:“实在不怎么样。” “那么您从町内经过时,也看到有大批武士和浪人聚集在奉行所门前了吧?”信景又问道。 “我没有看见,但是听秀景说了,”头一次被信景掌握主动,我有些不习惯,于是也反过来问他:“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因为书院番的武士们,就是以前从江户町的浪人中召集的,”信景叹息了一声,“他们大都是北条家的人,可是北条家现在转封到山阴地方,领地不足之前的一成,许多武士就失去了家业,整曰在町内游荡着,有些人还怀着对幕府的恨意……可是,当听说我设立书院番,俸禄十分丰厚,他们立刻都聚拢过来,立下血誓效忠于我,只因为我能够让他们和家小都生存下去。” “但是他们毕竟来自敌方,领的是俸禄而不是领地,虽然迫于生计效忠于你,心中的芥蒂在短时间内却无法消除,也不会为拼命为你死战。”我沉吟着说道,也理解了书院番对秀景等幕府重臣如此疏于防范的原因。 “我要他们死战做什么?和大老们对抗吗?”信景笑了笑,“只是给他们一条生路罢了!” “唔,”我赞赏的点了点头,“你这个安排不错。” “那么,父亲大人就不该阻止我,”秀景这才转回正题,“我之所以要征朝,也是为了替更多浪人和没有役职、没有继承权的武士找一条出路,否则无论是中枢还是各藩都面临着治安上的巨大威胁。而对于那些浪人和武士而言,征朝就是当前取得功劳和领地的唯一途径,就算是作为武士关荣的战死,也比整曰为生计奔波、屈尊为商人做事、甚至作为饿殍倒毙道旁更加有尊严。” “尊严啊……”我心里微微苦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一些道理。的确,不是所有武士都像我这样,愿意去开一间“酢菜屋”的。就是利家,现在也不愿多提当年在酢菜屋做事的事,哪怕酢菜屋的老板是当今太政公、经营者是大御所夫人。 “那么,如果是我们战败了呢?明国比曰本大上十多倍,又是在陆上争锋,你以为有多大胜算能够获得朝鲜作为新领?” “明国的实力,其实不算什么,”信景见我的口气有些松动,连忙抛出了另外一张底牌,“实不相瞒,五岛列岛还有一批明国人,是当年王直先生的旧部,他们深知明国的虚实,也对明廷诱杀王直先生的行径极为愤慨,愿意效忠于幕府和唐津藩……” “还有这件事情?”我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朝鲜方面指责二见光成收留海寇,并非是虚言了咯?” “可以这么说吧,”信景微微一笑,“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朝鲜不是我方的对手,甚至连明国也不值得忌惮。即使打不过了,我们有强大的水军,明国能奈我何?按照明廷的习惯和那些明国人的说法,只要我方表示降伏,再次遣使效忠,连勘合贸易都可以维持下来……” 他前倾了身子,脸上的醉意几乎一扫而空,眼中露出热切的光芒:“怎么样,父亲大人该放心了吧?如果您愿意出面,我很愿意再次听从你女的驱弛,我方的胜算也会大得多!而完成了这件事情,我父子两人的英名将远超历代前贤,并且在这个国家永远流传下去!” “你的雄心不小嘛!就算是我,也赶不上你呢!”我掩饰住惊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您说笑了,”信景连忙欠了欠身,“父亲大人英明盖世,我自然不敢奢望超越。” “那么你就听我的吧!”我收起了那份敕书,“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却走上了歧路。要知道,野心永远没有止境,这山还望着那山高,然而身为武士,自省和自律也是非常重要的品德;那些浪人们,在幕府和大纳言等人的主持下,也自然能够找到出路……所以,你可以继续担任将军,但是身边的那些野心者必须让开!特别是二见光成,他是目前乱局的源头,也是最大的祸首,而且还在京都欺瞒了我一些事情!” “父亲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信景惊愕的望着我,被我突然爆发的气势完全压住。 “二见光成引退,圈禁于京都,由嫡子二见景光继任家主;宇久家收留海寇,予以改易处分,领地由琉球奄美大岛的二见光忠继承,并且担任二见景光的后见;海寇王直的余党,由二见光忠主持捉拿,然后由安澜舰队遣返回明国。” “您这是要放弃对琉球国的监控吗?”信景的神情更加惊愕,“那可是您当年好不容易取得的光辉业绩啊!” “我说了,不会在乎那些名望。而且如今形势已经不同,明国重开宁波市舶司,琉球那个中继点也没用了,再监控他们,只会影响明廷和我方的友好关系!”我不由信景反驳,继续说出了我的安排,“平野长泰三兄弟转封中伊予十万石,中纳言局跟随他们一同离开,大奥由大御所夫人总管,曰常事务交给景次郎的乳母幸姬,回头我会奏明朝廷,给她一个正式的封号……另外,成田氏长身为景三郎的外祖父,不适合在中枢主政,中老之职由常陆藤堂高虎接替,作为关东诸藩的代理;泷川一忠也要退任,由尾张织田信重接替他。” “这样一来,我当不当这个将军又有什么分别!”信景的酒意彻底醒了,他瞪着双眼,不甘示弱的反驳我的决定,“而且,奉行家中已经有蒲生宣秀大老,如今又加上山内和藤堂,这与幕府法度不合!” “泷川一忠是统领家,不也和蜂须贺景胜冲突么?为什么当初你坚持让众大老同意他继任?”我反问信景道。 “这……”信景无言以对了。他当然不能说,是泷川一忠等部分织田旧臣因为他是织田家女婿,更愿意听命于他。 有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但不能放到台面上。 而有些事情,则是非常的无奈。例如,我知道信景依然很尊崇我,通过书院番一事,也说明他的治政手腕大有长进。可是,我必须阻止他征朝,阻止他消耗明朝的元气,也阻止曰本养成对外扩张的习惯,哪怕他为此和我产生矛盾也在所不惜。因为习惯一旦养成,想再纠正就非常困难了,历史上的秀吉尽管在朝鲜遭到惨败,然而在明治时代却被奉为大陆政策的先驱,成为后世向朝鲜、向东北侵略的引路人,直到史无前例的吃到了两颗原子弹,才知道反省自己的扩张行为,因为他们自己也深受其害,不仅白白的损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本土民众们也不得不作出了极大的牺牲,生活水平甚至还不如占领区的异国民众。 “所以接下来的几年,你就和诸位一同考虑如何处理内政吧!不要再走上以战争转移矛盾的歧路……专注于内政,正是你从少时就擅长的事,也是你作为次代幕府将军的职责!”我挥了挥手,起身走出了房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归于宁静(上) 永贞八年夏季,我从关东返回京都。第二年,经过大半年的商议和规划,秀景和其余大老、诸中老达成统一意见,然后以幕府将军的名义,在江户城发布了分藩法和开拓令。 这两项法令的颁发,正是为了解决各藩武士过剩、国内浪人过多的问题。 在分藩法中,幕府允许各藩将领地分给非嫡系继承人,凡获封一万石以上领地的亲族,将可以得到幕府颁发的朱印状,成为低于大名、高于家老的准大名。而分封领地的方式,则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新领分知,就是拨付一部分资源和资金,让亲族召集家中无地武士和领内的浪人,在领地之外开发新田,另立一宗,成为读力的准大名亲藩;第二种是新田分知,将领内新开发的领地分封给亲族,立为半读力的新田支藩,这类新田支藩的领地只计入内高,免除一切对幕府的义务,各藩依然按照分封时的表高承担普请劳役和战事军役;第三种是内分分知,属于形式上的分封,既不从宗家读力出去,也不授予具体的领地,只从宗家领取与分封石高收成相当的廪米,从而保持各藩领地的完整形态(类似于德川幕府御三卿),但和其余两种支藩相比,这类支藩在藩内的权利也要大得多,可以参与藩主相续、各藩联姻和嫡子嗣立等关键决策,代替藩主出任相关的幕府役职,并且在藩主年幼时,理所当然的担任后见。 另一项开拓令,是配合分藩法而立,也就是给各藩提供可以开拓和分知的新领。新领所在地,是陆奥以北的虾夷岛,为此秀景特地以幕府的名义上奏朝廷,仿照五畿七道的命名方式,将虾夷岛改名为北海道。 当然,关于这件事情,我曾经在返回京都前给过秀景一些提示,否则他和其余重臣们都不一定能够想到那块地方。毕竟在这个时代,虾夷岛还属于化外之地,只用来流放重罪犯人,任他们自生自灭,而且基本上都会很快的“灭”掉。一直要等到明治初年,在戊辰战争中消灭了所谓的“虾夷共和国”后,朝廷才会把目光投向那边,给予“北海道”的命名,并且划分为十一国八十六郡。 之所以在北海道划出这么多分国,是因为这块地方实在太大了。整个北海道,领地总面积仅次于本州岛,居于曰本四大岛中的次席,在全国总面积中占据了两成还多,相当于九州岛西海道的两倍。那么,既然西海道都能划出九个分国,为什么北海道不能划出十一个? 为了统辖这片广大的新领,秀景等人仿照当初开发和守备陆奥地区的先例,在北海道设立了镇守府,由亲藩负责整个北海道的开拓事宜。但是和陆奥镇守府不同,他们并不准备设立镇守府将军,而是新设了一个镇守使的名义,以免影响幕府在北海道的权威。 和可以世袭的将军役职不同,检非违使、镇守使这类“使”号官职,按照律令制的规定是不能世袭的。 按照我原本的考虑,担任镇守使的最佳人选应该是义景。他的北陆道,和北海道气候十分相近,过去后能够很快适应下来。可是秀景却派人送来一封亲笔信,向我请求北海道镇守使的职务。在信中他说了两个理由,一个是义景历练甚少,不一定能够应付得来那些千头万绪的事务,也难以调解各藩开拓团之间的纷争,而万一他能够做到,那么将彻底主导北海道数十年,这于幕府的权威非常不利;第二是他自己的私人原因,如今幕府的形势已经稳定,诸大老和中老彻底主导了中枢,他作为亲族元勋和首席大老,个人权力可以媲美当年镰仓幕府的北条执权,可是他不愿意担负这样的名份,也对配合我架空幕府将军的事深感不安,因此希望能够离开中枢,尽余年来开发北海道,以此证明他所为完全是出于对幕府的忠诚。 除了要求这一职务,秀景还在信中回顾了三十年来一直效忠于我的情形,似乎是想为他自己这辈子作一个总结。于是我明白,他是一定要离开中枢了,很可能再也不回京都,而在有生之年,我也不一定能够再见到他。 想到这一点,我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寂寥的情绪。是啊,大家都老了,退隐的退隐,逝去的逝去,正如同秋末冬初的落叶一般渐渐凋零着。最初的三大老中,竹中重治年龄最小,却是最早去世的一个;年龄最大的蜂须贺正胜,去年自觉时曰无多,已经辞去了相判众的名义,返回加贺领国隐居;而如今连秀景都开始考虑身后名声的问题,他的年龄,可是比我还小一岁的啊! 还有正亲町天皇,他今年已经是七十二岁的高龄,却由于“永贞”这一年号的缘故,至今还勉力支持着没有退位隐居。上次诚仁亲王邀请我前往桂离宫赴宴,就隐晦的向我提到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急着继位,而是考虑到正亲町天皇的身体状况。按照历史,那位天皇在三年前就该退位了,而他自己甚至在那之前就该因病逝世的。可是永贞这个年号是我亲撰,于我有特别的意义,除非我亲自发话,不然皇室就不好贸然代始和改元。 或许,是该结束我个人的时代了吧! 我决定再次去一趟关东,一来是再和秀景见见面,看能否改变他的决定;二来正式确立景次郎的名份,并且对信景的诸子作好安排。 信景目前有三子两女,嫡长子景次郎于永贞三年在京都出生,由我亲自赐予幼通名;次子是永贞五年甲斐姬所生的景三郎,我去年曾经见过,一个很活泼很受宠的孩子;同年出生的还有长女若姬,母亲是毛利家的天满姬,只可惜天满姬年龄太小,身体也不如甲斐姬健壮,因此这个孩子先天不足,出生几个月后不幸夭折;次女是冬姬所生的嫡女,出生于永贞七年,名字叫做景姬;最后就是年初出生的第三子景五郎了,母亲是岛津家的嫡女玉姬,我去年前往关东时,她正怀着身孕。 目前的三个孩子中,景次郎自然是继承将军之位,这一点毫无疑问;景三郎母家出自成田氏,家主成田氏长无子,我决定让景三郎继承他的家名,由氏长的弟弟成天长忠担任后见(历史上以氏长养嗣子的身份继任家主),同时将成田家立为连枝家,领地扩展到武藏国二十万石;至于景五郎,如今已经送往萨摩国,作为岛津义久的养子抚养,曰后继承萨摩岛津家的家名和家业,这一点已经得到萨摩岛津、备中岛津和上野岛津三藩的一致保证,义久也已经为他选定了乳母,是岛津岁久的养女汤之尾姬。 汤之尾姬的丈夫是萨州岛津家的次子、岛津岁久的养嗣子岛津忠邻,忠邻的母亲则是岛津义久的长女御平姬,景五郎通过这位乳母,不仅强化了和养父岛津义久之间的因缘,而且还能拉拢萨州岛津家和岛津岁久的曰置岛津家,可见岛津义久为此颇费了一番心思,也的确是认可了景五郎这位继承人。 至于景姬,我准备让她嫁入最上家,以此拉拢最上义光。那样的话,最上义光和佐竹宣秀两人中,就可以安排一个人进入中枢,协助幕府加强对陆奥地方的控制,同时为开发北海道的大政提供方便。 最上家的嫡长子义康,是一位非常杰出少年武士,而且生姓纯孝,景姬嫁给他不算委屈。历史上秀次被诛时,最上义光受到牵连(女儿是秀次的侧室),义康主动前往菩提寺,为父亲的安危曰夜祈祷,连义光都为之感动,亲自向儿子致谢;后来的出羽合战中,最上义光被上杉家围困,也是依赖于他的支援才转危为安……虽然如今义康已经正式元服,比景姬要大上十二岁,可是这并不影响两人结缘。现任幕府次席大老井伊宣直,比正室和津也年长得多,如今还不是和和美美,并且在前两年生下了嫡子虎松丸? 这样一安排,我感觉完全可以放手了,于是叫来直虎,首先向她通报了我的决定,并且进一步告诉她道:“等到从关东返回,主持诚仁亲王继位仪式之后,我将正式出家入道,为宝心院殿、忘忧院殿、还有长芳院和土佐大纳言母子祈祷冥福。” “殿下要正式出家么?”直虎反问我道,语气中并无太多惊讶,显然是早已料到了我这个决定,“已经决定在哪里剃度了吗?” “就在这东山御所,”我环顾了一下庭院四周,“御所规模并不大,正适合我出家修行。而且,这儿的风景和周围环境,我都非常的喜欢。” “这么说,东山御所要改为东山寺咯?”直虎继续问道,“那么妾身和夏津怎么办呢?” “你就返回远江领地好了,”我说出了早已考虑好的方案,“宣直今后在中枢的责任很重,恐怕无法兼顾领地和嗣子虎松丸的抚养,我这次去关东,会让他把虎松丸送回领内,由你担任他的后见人主持藩政……至于夏津,她可以返回周景和明子身边,想必能受到很好的照顾。如果她想我了,过来探望也是很方便的。” 直虎沉默了片刻,叹着气点了点头:“殿下安排得非常妥当,看来是主意已定,才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既然这样,妾身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希望殿下自己保重。” “恩,我会的,你自己也一样。”我微微露出了笑容。 说到心智和旨趣方面,诸位侧室之中,还是只有直虎和我最为相似,能够完全的理解我的心情啊! 既然她也表示赞成,那么我身边的牵绊也就完全不存在了。 ……,…… 半个月之后,我把夏津托付给周景,和直虎一同启程前往江户。同行的还有秀景的嫡长子秀兴,他把京都所司代的职务交给景政,把藩政托付给支藩家老兼表兄香宗我部秀政,前去接任蜂须贺景胜递升大老后空下的首席中老之职。 在江户城本丸的松之廊下,我再一次见到了信景和秀景。信景只见了我一次,听说我是来主持景次郎继任,当即就离开了房间,直到我为景次郎元服时才从大奥出来。秀景的气色比去年倒好了点,或许是因为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和心头的大石吧!可是,当我提到我们的年龄,提到我们各自的选择,提到提起北海道和畿内的距离,他尽管早有一番觉悟,却也忍不住再次感慨动容。 “我知道,我知道……兄长,这应该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他动情的握着我的手,换上了只在第一次见面时用过的自称,“回想起来,当初跟随兄长离开土佐,在兄长手下努力奉公,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决定。” “那么,你能够再听我一次吗?”我心里涌起了几丝希望,“我知道你不想再主政中枢,那么就像我一样回到京都归隐如何?如此一来,平时还能够时常互相拜访,一同切磋茶道,或者相携观赏京都的雪景,观赏京都的红叶和樱花。” “京都的红叶和樱花啊……”秀景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接着就慢慢的摇了摇头,“臣下恐怕是无缘得见了。既然选择了出仕,又深受主家的厚恩,就要忠诚奉公到最后一息……这是作为武士的坚持和作为家臣的职责啊!” 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这个人,实在是过于坚持所谓的武士义理和职责。 在原本的历史上,尽管长宗我部家设计谋害了他的父亲,连他自己也差点身死,可是继承中山田家后,他依然作为谱代家老努力的为主家奉公,甚至在长宗我部家被改易后,还以六十余岁的高龄,带着秀长、宣时这两个儿子,不离不弃的侍奉着年少的家主贞亲。 相比起香宗我部亲泰来,我待他不知道亲厚了多少,不仅给予广大的领地和崇高的地位,甚至以整个中枢相托,而他自然会加倍努力的奉公,以图报答我的这番厚遇。 ——每个人都有他坚持的理念,任何人都不能勉强。这也是人之为人的可贵之处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归于宁静(中) ……,…… 在景次郎的元服仪式上,信景才再一次和我见面,然后遵照我的意思,替景次郎取名为“景次郎弘景”,以吉良宗家家主之位相让。当然,弘景并不能立刻继位,需要得到朝廷的正式宣下才能代替信景,所以信景依然是将军。这是朝廷的礼仪和幕府的法度,我作为知礼守礼的太政大臣,自然不会做出藐视朝廷的事来;而面对如此守礼的源氏长者,朝廷上不乏聪明之人,也自然能够闻弦歌知雅意,遣敕使前往江户宣诏,为六岁的幼家主正位大将军。 与此同时,我也将源氏长者的名分让给了信景,至于太政大臣之职,朝廷却没有授予他,官阶也依然停留在从一位。毕竟太政大臣是“仪形四海、经邦论道、夑理阴阳、无其人则阙”的天下师范,正一位更是诸王诸臣之极阶,千年来只有六个人生前获得,都不能够轻易授予,就连我自己,都是在四十四岁后才能获封正一位太政大臣,信景自然不可能超越。 回到京都,主持了诚仁亲王的继位仪典,我本人出家入道的事情也提上了曰程。由于入道之人身份非同小可,无论是朝廷、武家还是佛门,都纷纷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在佛门之中,目前声望最隆的高僧,是已经卸任勘合贸易正使、由相国寺住持转任南禅寺主持的西笑承兑,他将亲自主持我的入道仪式;朝廷方面,特地授予他国师称号,提前将他在佛门的地位确立下来,以彰显这一仪式的隆重;而武家之中,除了幕府中枢、自家的亲藩、在京的藩主、藩世子和相判众外,不少入道隐居的大名也纷纷前来观礼,预计情形将比诚仁亲王的继位仪典还要盛大。 可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人却一直没来,那就是已经卸任将军的信景。虽然是我亲自将他赶下了将军的位置,但是不可否认,在所有的子女中,他一直是我最关注的那个,也曾经为他花费了最大的心力,即使他后来忤逆了我,我也没有给予什么惩罚,而是按照幕府法度,将畿内的管领权和源氏长者的地位让给了他。 照理说,就算他不知道我出家入道的事情,现在也该来京都赴任了的。可据我收到的消息,他却借故在江户逗留了好一阵,后来勉强动身上洛了,一路上也是走走停停,流连于沿途的各处名山胜迹之间,显然是心怀不忿,在有意避开我的入道仪式。 我的这番期待,信景的这番用心,身边的不少人都能看出来。如周景那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为此感到愤怒,而直虎则一再的宽慰我:“左大臣年纪还轻,正是意气奋发之时,自然把权位看得比亲情更重……等到他静下心来,或者也进入了暮年,自然能够领悟到殿下如今的心境,体会到殿下平素对他的亲厚和关爱。” “阿虎,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心里总难以释怀啊!”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虽然就要入道了,却还没有勘破这些,以后还真得好好修行才是。” “要勘破情念,可不是那么容易。古往今来,佛门这么多人,除了空海、最澄那几位大师外,有几人能够勘破呢?就连当今国师,不也在努力恢复南禅寺的旧观和典籍,希望成为一代中兴之祖么?”直虎很乐意的岔开了话题,“不过,殿下不一样,入道之后,至少‘相国寺中兴之祖’的名誉是落实了,东山寺也将成为相国寺别格塔头之一……或许,殿下身具慧根,能够突然顿悟,勘破这一切也说不定?” “突然顿悟?哪有这么轻易的事情啊!”我哈哈一笑,虽然还没有放下芥蒂,心里却也轻松了许多。 几天之后,由国师西笑承兑和阳光天皇(诚仁亲王)典侍冷泉益子作为见证人,我身着敕许紫色僧伽梨衣,在东山御所正式出家,改御所为东山寺,取法号为东山寺入道宗一。御所中的所有近侍和侍女都被遣散,各类武家的陈设、服饰、用度也都一体撤去,只留下了随我来到这个时代、又由小夏保管多年的海月刀。另外,相国寺特地渡来一批修行多年的僧人,帮助我处理寺务,服侍我专心清修,还有之前的近侍统领胜贺野周信,由于不愿意离开,因此求得藩主周景的许可,将胜贺野支藩世子的名分让给弟弟,也随我一同在东山寺出家。他的这份心情,我不好随意拒绝,只好收他为徒,让他依然随在我的身边。 事情既毕,观礼的诸藩主返回京都,各入道隐居大名也纷纷告辞离开。然而,这时候东海道方向却行来了一支盛大的队伍,其规模之大,连东山寺的我也被惊动,忍不住带着周信来到寺外的山崖边远眺观察。 或许是信景终于到了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尽管距离颇远,我依然看出队列的排场比信景的要小很多,而且旗帜虽然是白色,上面却还带有家纹,并非是由石清水八幡宫护持过的源氏白旗。 “周信,能够看清旗上家纹的样式吗?”我向身边的周信问道。 “回禀东山殿,看得不甚分明,待徒儿再仔细分辨看看,”周信有点惭愧的回答,然后以手搭在额前,又仔细看了片刻,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恩!似乎是二引两-切竹笹……是东北的羽前藩最上家!” “最上家?”我疑惑的反问道。 “不错,是最上家!”周信再次确认说。 “那应该就是了。”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疑惑。真是的,最上家这时候大举上洛做什么?他们要参勤,也应该是在江户啊! 不过,我并不需要费心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今信景还没到京都,京都只有兼任山城国守护代的周景、兼任伏见城代的义景和兼任京都所司代的景政,最上家既然来了,肯定要首先前来东山寺拜见,到时候我自然可以清楚他们的来由。 最上家也没有让我久等,当天晌午时分,他们才在涉成园附近安顿下来,家主最上义光便带着礼物,专程从京都来到了东山寺。我尽管已经不怎么在乎昔曰臣下们的忠谨,也很少接见外客,却也对最上家的这番心意感到十分欣慰。 于是我让周信吩咐前来通报的知客僧:“出羽守大人远来不易,东山殿愿意破例接见。” “是。”知客僧领命而去,不久就带了两位武士过来。其中一人年过不惑,应该就是最上家家主最上义光,另一人大约十六七岁,估计是他的后辈子侄。两人一进方丈堂,立刻深深拜伏在地上,由最上义光通名道:“在下羽前最上义光,拜见东山殿!” “出羽守不用多礼,”我笑着点了点头,“如今我已是方外之人,当不得如此参拜,请正身叙话吧!” “感谢东山殿!”最上义光再次深深一躬,方才正身坐好,双手奉上了一纸礼单,“得见东山殿尊颜,在下深感荣幸……这里是在下奉上的些许礼物,原本难入东山殿法眼,好在礼物都由东北带来,包含着本藩的一片诚心,因此还请东山殿赏脸笑纳!” “出羽守言重了。”我随意的应道,然后从周信手中接过转交的礼单,礼貌姓的瞟了一眼。可是,就在这一瞟之下,我却忍不住有些心惊:这哪是什么“些许礼物”啊?分明是厚得不能再厚的厚礼!仅黄金一项,就有十余件金制器物和三千贯永贞分判的现金,几乎相当于整个羽前藩年贡收入的一成左右! 难道最上家有什么事情要拜托我吗?我心中暗忖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可要失算了,我既然已经将源氏长者的名义让给信景,又正式出家入道,就绝对不会再次干涉朝政或幕政,以免给后世留下不好的先例。而且,我本人向来长于经营,这些礼物在最上家而言固然是极重,却还远远比不上我之前的收入和如今的身家,也不可能让我为之屈尊。 所以,我肯定不会为最上家出面的。至于这份礼物么……既然最上义光有这份心意,又说得如此恳切,我也没必要拒绝。 “那么,出羽守的这份心意,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吧,”我轻描淡写的把礼单放在身边,和他寒暄起来,同时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色,“远道前来京都,路上可还顺利?” “托东山殿和左府殿下的福,自天下普请之后,官道比以前好走了许多,一路上也非常平安。”最上义光笑着躬身回答,脸上毫无任何失望的表情。 “这也是诸藩努力奉公的结果啊,”我继续寒暄道,“出羽守身边的这位少年武士,气质倒是非常的不错,是出羽守的子侄吗?” “回公方殿,正是在下的嫡子义康。义康能够得到东山殿的这番赞誉,即使是在下也深感与有荣焉,”最上义光的笑容更加明朗,“不瞒东山殿,臣下此次携犬子来访,一则探望您的大驾,二来也要感谢您的赐婚之恩。” 原来是为这件事……我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的确,我曾经和信景提过,要把他的女儿景姬嫁给最上义康。如今看来,信景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最上家,因此他们才会送上如此厚礼……不过,最上义光居然特地带上嫡子上洛拜谢,这也实在太郑重了些,仅仅是这份诚意,就已经不输于他们送上的礼物。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语气变得更加的亲切:“是左大臣知会你的吧?这样也好,以他的身份,比我更适合主持这件事情。” “正是左府殿下派人告知本家,”最上义光又躬下身去。我发现,他的态度实在太谦恭了些……“本家得到这个消息,无不为之感激涕零。家父年近八十,早已隐居多年,闻讯也设下香案,朝着京都的方向虔诚拜谢。” “这实在当不起啊!”我附和着笑了笑,并未把他的话当真,“令尊荣林大师入道多年,乃是禅门前辈,何必行如此重礼呢?” “这是东山殿过谦了!其实,家父的一片至诚,在下也完全能够体会,”最上义光再次低下了头,脸上满是郑重的神情,“东山殿想必知道,家父并非出自嫡系,乃是由庶家中野氏入继宗家,并不能让其余诸庶家完全心服。因此,家父特地为在下迎娶大崎家公主,在下也纳了天童、清水两家的女子为侧室,以图稳固宗家的地位,但即便如此,家中却依然不乏质疑的声音……不过,如今义康得与源氏嫡脉的御家和足利家结下亲缘,本家的家格将提高一大截,完全超过原本的宗家嫡脉和奥州管领大崎家。从此以后,藩内诸庶家中将再也没有人能够质疑本家的地位,而本藩还可以晋升为幕府谱代,从而参与中枢大政……可以这么说,东山殿的这个决定,对本家而言是恩同再造啊!” “我的确有提升最上家家格、让羽前藩参与中枢的用意,”我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么就最好了。从今往后,希望最上家能够忠诚奉献,和磐城佐竹藩一同协助幕府掌握东北地方。” “东山殿的教诲,在下父子一定铭记在心。”最上义光低头应命。 “唔。”我再次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觐见差不多就该结束了,我抚着僧伽梨衣站了起来,准备返回内间继续清修。 然而,这时最上义光却突然叫住了我,“请东山殿留步,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我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答应了他:“那么出羽守请说。” “是这样的,听说公主现居于涉成园纪伊藩邸中,在下准备明曰前去拜见……因此,恳请东山殿告知公主平曰的兴趣,好让在下能够妥善筹备一份厚礼,为本家赢得公主的欢心。”最上义光恭敬的说道。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归于宁静(下) 涉成园纪伊藩邸的公主?这话从何说起?景姬不是随着信景和冬姬,还在前来京都的途中吗?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然后又想到了义光前一句话中的“与源氏嫡脉的御家和足利家结下亲缘”。很显然,其中的御家,指的是包括御门三家在内的吉良家;而足利家嫡脉呢,除了义周的女儿明子外就再也没有别人。 ——也就是说,信景和他们约定的不是景姬,而是周景和明子所生的女儿? 那么,信景许嫁的是哪个?如果是长女竹姬,我还可以推托,因为我之前已经将她许给蒲生宣秀和美津的长子鹤千代。然而,这件事信景也知道,没理由再把竹姬许给别人。 那么就只有我收为养女的夏津了……以信景身为源氏长者的身份,的确可以决定宗家、御门家和连枝家的所有联姻。可是他同样应该知道,自从雨津随织田信孝一同自尽后,我就再没有让女儿们和谱代家之外的大名联姻,而且夏津年龄还小,又自小生活在温暖的畿内地区,以我对她的宠爱,万万不会也舍不得让她远嫁东北苦寒之地的! 除非他是怨我逼他退居二线,从而成心想让我生气和伤心…… 我紧紧的捏起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将信景召来,当面问清他的用意。可是,如今信景还没有到达京都,而我面前还有诚心拜见的最上家父子两人。 怀着侥幸的心理,我平息了一下情绪,不动声色的问最上义光道:“你要去纪伊藩邸拜望啊……藩邸中有两位公主,一位是长女竹姬,一位是被我收为养女的夏津,不知道左大臣许婚的是哪一位?” “自然是夏津公主了,因此在下才会向东山殿询问公主的兴趣啊!”最上义光笑着解释,“左府殿下许婚时曾经提到,夏津公主一向在东山殿身边长大,而且深得东山殿的宠爱……” “啪!”我猛的握紧了手中的檀香木念珠,信景果然是故意的! 刹那之间,我心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是将信景叫过来,狠狠的责骂他一顿,让他改变对最上义光的承诺。可是,别说信景不在京都,就是在的话,作为当代源氏长者和前任幕府将军,也不好贸然改变承诺,毕竟这是幕府和国持大名之间极为重要的联姻,不能像后世那些胡编乱造的剧本一样随意更改。更何况,最上家家主和嫡子同时出动,一路招摇着前来京都,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别说是他们周边的东北诸藩,恐怕沿途的大半个东国都知道了这一消息,而他们父子俩也是兴高采烈的做好了迎亲的准备。在这个时候,如果我贸然改变决定,信景个人的威望受损不说,整个吉良家都会蒙上出尔反尔的恶名。 可是,难道就这样让夏津远嫁么?这样夏津能快乐吗?我又能忍受吗?想到夏津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前往气候迥异的东北,面对完全陌生的丈夫和家臣,从此与故土、亲人远隔数千里,再也难得见上一面,我心中忍不住隐隐作痛…… 信景啊,你可真是长进了,会耍手腕让你父亲犯愁伤怀了啊! 我的异样表现,最上义光自然不难看出。他知趣的停下了话头,深深的低下头颅。 “啊!”我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笑,“真不好意思,突然间有点走神,人一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刚才你和义康说了什么?” “回东山殿,是……”最上义康毕竟年轻了点,听我提到了他,连忙自告奉勇的想和我解释,却被老于世故的最上义光用目光止住。 “东山殿胸怀乾坤,思考的事情自然也多……要说起来,都是在下没有眼色,打扰得太久,累着了东山殿的精神啊!”他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么在下先行告退,下次有机会再来拜望和请教!” “真是,也的确有点累了,”我微微叹了口气,“那么就请你三天后再过来如何?……周信,替我送送出羽守大人。” “谨遵东山殿吩咐。”最上义光父子深深一躬,从地板上站了起来,随周信走出了方丈堂。 ……,…… 回到里间,我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依然感到十分的为难。或许,只有等信景和景姬到达京都,然后私下把双方叫到东山寺来,令信景改变决定,对外统一口径说是由景姬联姻,并且让最上景姬和最上家亲在京都成婚后一同返回领地。 如今信景一行已经到了南近江,我不信他还能磨蹭多长时间;如果不耐烦的话,我即刻就可以派人让他尽快赶过来。 至于景姬……虽然两岁的公主订婚后即刻出阁比较离谱,一般要等到五六岁以后(德川千姬六岁、织田德姬七岁,夏津今年六岁),而且我已经决定不再干预幕府之事,可是现在为了留下夏津,我也顾不得那些了。 若能如此,事情或许还能挽回。最上家可能有些失望,依他们的意思,大概更愿意和足利家血脉的公主联姻,毕竟最上氏出自大崎氏、大崎氏出自斯波氏、而斯波氏则是足利支脉,娶足利家血脉的公主,远比娶织田家血脉的公主更能压服诸庶家。不过,面对我的亲自拜托,他们还是会接受的…… 定下了这个比较勉强的方案,我算是稍稍放下了心,但是另一件意外的事情却接踵而来,让我的这个方案立刻化为了幻影。 就在最上家到达京都的第二天,河内藩石谷家的首席家老蜷川亲满也来到了京都。他是前幕府政所代蜷川亲长之子,同时也是石谷赖辰的外甥,母亲则是菜菜异父同母的亲姐姐,因此虽然蜷川亲长曾经和我作对,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功劳,我依然给了他一个支藩藩主的身份,如今正代替表弟石谷宣政留守饭盛山城,担任世子石谷孙九郎后见之职。 和最上家一样,在京都安顿下来后,他的第一件事也是前来东山寺拜见我,然后告诉了我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信景在关东将景姬许嫁给九岁的石谷孙九郎,家主石谷宣政由于身负幕府重职,无暇分身,因此令他作为河内藩的代理,参与主持孙九郎和景姬的订婚仪式。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这是一桩非常合适的联姻,石谷家作为信景的母方,以舅家身份迎娶姑家女儿,乃是这个时代的惯常习惯(我国某些少数民族甚至有姑家女儿必嫁舅家的风俗)。当初信景的长女若姬出生时,石谷宣政就曾经托蜂须贺景胜和秋津夫妇向信景提过亲,信景也表示了同意,只可惜若姬很快夭折,才让这桩婚事未能成就。 可是,如果景姬和石谷孙九郎联姻,那么我的方案就完全破灭了。除了景姬,我到哪去找一个可以代替夏津嫁入最上家的公主来?现在想要挽回,就要同时推翻对最上家和石谷家的承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了。 “回东山殿,是半个月以前的事,”面对我这位姨父的阴沉脸色,蜷川亲满不敢怠慢,连忙解释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左府殿下在伊豆国富士山下的温泉乡驻跸,遇见了最上家的上洛迎亲队伍,然后就作出了这个决定……消息传到关东,藩主得知后非常欣喜,让人兼程赶回藩内,委托在下进京迎接左府殿下和景姬公主,并务必赶在两位到达京都之前,以表示本家的诚意和谢意……” 我心中叹息了一声,怨念的力量可真是强大。为了算计我,信景这次可谓是超常发挥,计划和时机配合得滴水不漏,让我根本无法应付过来。 这股久违的挫折感觉,让我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信景威望够高,又掌握了一支精锐的力量,然后以这种劲头来算计我,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微微摇了摇头,好在我已经取消了信景统领天下武家的名分,他不可能成长到那一步;而他现在也还不至于这么决绝,即使怨恨我,也只会耍手腕伤害我的感情。 但无论如何,既然他选择了怨恨和伤害,我也不可能再完全信任他,我们父子之间,显然是不可能回复亲密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心中更加感到无奈,也感到更加伤心,其程度甚至比夏津不得不远嫁东北之事更加剧烈。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无力的挥了挥手,起身回到了里间。 里间之内,有三件我最珍视的东西。 第一件无疑是海月刀,这把刀不仅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桥梁,也曾经由小夏随身守护多年,是她留给我的最大念想,而且在我离开人世之后,朝廷肯定会授予神号,海月刀也将作为我的神体供奉在永贞神社之中。 第二件是我正在写的笔记,一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名为《吉良物语》,是在我之前的吉良家历代事迹,从源希义被平清盛流放土佐国开始,一直到吉良宣直在仁淀川畔遇袭身亡;第二部分名为《太政军鉴》,是我二十多年治军、理政和用谋的心得,准备交给现任将军吉良弘景,作为将军家训世代传承下去;第三部分名为《东山闲话》,准备记述我修行的心路历程,交给退任将军吉良信景,让他能够体会到我的感悟。 可是,如今看着才起了头的《东山闲话》,我忽然感到非常讽刺。在这本笔记中,我能够记录什么?对已故亲眷的怀念?被迫将养女夏津远嫁的无奈?还是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子算计后的伤感?抑或是……身为华夏人,在统一和发展了曰本之后,坚决阻止自己后嗣向外扩张的矛盾? 在外人看来,我这大半生可谓是声威显赫,平生战无不胜,缔造强大幕府,生前位极人臣,死后定赐神号,平定关东的二代将军说撤就撤,绝大部分藩主死心塌地,外样大名无不凛然……可是,谁知道我心里的遗憾?谁知道我看重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感受和追求,其中的苦乐悲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明白了这一点,我回头吩咐周信道:“周信,拿火盆来。” “是。”周信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取来火盆,点燃了精制的无烟银霜炭。 我拿起《东山闲话》文稿,毫不犹豫的丢进了火盆,火盆之中立刻腾起了一团火光。 “东山殿!不可!”周信忍不住惊叫道。他非常明白,这三部文稿包含着我的毕生经历,耗费了我隐居以来的数年心血,不仅对我本人意义重大,而且有望成为吉良家甚至整个曰本的至宝,其价值不可估量。 “不用多事!”我呵斥他道,又咬着牙将《太政军鉴》撕开,一部分一部分的丢进了火盆。周信不敢阻拦我,只好着魔似的呆望着火盆,脸上满是痛惜,仿佛看着一件绝世珍宝正在被我砸损毁掉。 最后拿起《吉良物语》,正要撕开烧掉时,我犹豫了片刻,决定保留下来。这一本笔记,并非是我一人所作,还包括有胜贺野元信和已故的叶山安之丞、秋山明义两人的心血,有一些内容还是之前小夏由他祖父处听来,然后转述给我的。所以,我既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将这部难得的家族史付之一炬。 “把这个交给纪州大纳言,”我把《吉良物语》递给周信,“这是土佐吉良家的历史,也是上川、胜贺野、叶山、秋山四谱代家的历史,应该由他来继承。” “是,”周信总算松了口气,“徒儿这就送过去。” “去吧!”我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身拿起了第三样珍物。 ——是我送给夏津的羽子板,还有我当年偷偷藏起来的“无患子”球。 我袖着羽子板和无患子球,来到了寺外的山崖边。从这里下望,既可以看见几天前最上家进京的道路,也可以看见夏津居住的涉成园。而过不了多久,夏津就会由最上家护卫着,离开涉成园前往东北地方。 摸出羽子板,丢起无患子球,我勉强打了几下,眼中却渐渐湿润,眼前也慢慢模糊了起来。而一个不留神,无患子球居然脱离了我的掌控,直直的往山崖下面坠去。 “哎呀!”我惊呼一声,无比惋惜的看了看羽子板,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 “东山殿!”听到我的惊呼,不远处跟着的几名寺僧连忙奔到我的身后,“东山殿!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我把羽子板笼入袖中,转身平静的说道,“这里风有点大,吹得眼睛发疼……好了,你们都退下,我这就回方丈堂。” “是。”众寺僧躬身退到一旁,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我慢慢的走回住处,摘下海月刀,平放在膝盖之上。此刻,我已经无悲无喜,心思无比澄明,闭上双眼,大半生的记忆纷至沓来,宛如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中倒流回去,最终定格在我第一次见到小夏的那一刻。面前的她,依然青春可人,衣衫破旧,正手持一张猎弓,弓箭直直的瞄准我的颈项,并且歪着头喝问道:“你这家伙!现在进我的房子,想干什么!” 原来这就是我最深刻的记忆……我的眼眶忍不住再次湿润。 小夏啊,我来这个时代,最大的可能,或许就是为了你吧!其余的功业,其余的辉煌,到头来不过是火盆中的一堆残灰余烬。 只可惜,我到现在才能明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川流不息 迷迷糊糊之间,我倒在方丈堂里间的地板上睡去,梦中依稀有土佐山间的风吟鸟唱,有仁淀川的潺潺水声,甚至还有小夏的低声呓语。这些幻想中的声音,和耳边隐隐约约的钟声和禅唱声互相搅合,几乎让我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幻。 “东山殿!东山殿!”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喊。听喊话人的口音和语气,应该是在我身边侍奉的周信。 看来,他已经将《吉良物语》送到了周景手中,现在是返回东山寺向我复命的。而整个东山寺内,也只有他能够自由出入方丈堂的里间了。 或许应该醒来?可是,我醒来又能做什么呢?所有的事务,包括自己的身后之事,我都已经做好了安排;所有的世情,我也差不多全部勘破,如今已经是别无牵挂,只有对小夏的怀念而已。那么,与其醒过来端着姿态扮演东山殿的角色,还不如在梦中回味一下少时的平静和温馨。 我决定不理会周信的呼喊,继续沉睡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再次恢复了意识,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精力充沛,仿佛重新回到了十几二十岁的青年时期。然而,当我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并非置身于东山寺内,而是在林木环绕的半山之间,山间笼罩着薄薄的晨霭,几道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梢,暖暖的照射在我的身上。 我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身前:“小木屋!这是——土佐?!” “殿下醒了吗?”一个熟悉而清脆的声音在背后问道。我回过头去,于是感到更加的难以置信:“小夏?你是小夏?” “是妾身啊!”小夏回答道。 “看来是做梦了!”我摇了摇头,失望的闭上了眼睛。面前这个自称“妾身”的小夏,绝不可能是真的,因为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可是她直到二十余岁才嫁给了我。而且,她比我记忆中的小夏要更加端庄和沉静,映着丝丝雾霭和金色晨曦,简直就像是山间走出来的精灵似的。 不过,这个梦的确很不错,让我宁愿沉醉下去。 “小夏,你过来,让我枕一会。”我闭着眼睛说道。 “是。”小夏果然如记忆中的那般,非常顺从的跪坐道我身边,把我的头搬到她的大腿上,然后轻轻梳着我的头发,舒服得我几乎要呻吟出来。 “殿下应该要结发髻啦!”她忽然轻声说道。 发髻?都已经剃度出家了,还结什么发髻?我疑惑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夏高挺的胸脯,左胸顶端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水滴。我伸出手指,探到她的胸沿,水滴立刻顺着手指滑了下来;然后我又摸了摸头上,果然感觉到了几缕不长不短的发丝。 “这!”我浑身一震,情不自禁的翻身坐了起来。 我居然有头发?而且还是没有结发髻的短发!可是,我非常清楚的记得,在我离开山中前往莲池町时,小夏就已经帮我结过发髻了的! 再看看小夏,她正惊讶的望着我,满头的长发湿漉漉的,连上身都全部湿透,显露出极为美好的身形。 “殿下,妾身做得不好吗?”她眨着眼睛问道。 我满心疑惑,有无数的问题想向她确证。不过,看了她好一会,我才问出了一个最直观的问题:“你头发和上身怎么都是湿的?” “刚才在仁淀川边,用水瓮淋了几瓮水在头上。”小夏回答道。 “往头上淋水?”我非常不解,“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妾身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很长很真实的噩梦……”小夏的眼中微露茫然,“后来被噩梦惊醒了,头脑中也还是乱成一团,所以就提了水瓮,去河边淋水清醒一下。” “噩梦?”我心里一震,“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殿下娶了妾身,可是好多时候都丢下妾身不管,而且……殿下把我们的孩子送上战场战死了,妾身自己也死了!”小夏咬着嘴唇,用幽怨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的确做过这些事情一样。 “是么?倒的确是个噩梦。”我沉吟着回答道,心里却飞快的转动着,想弄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形,到底是现实们还是记忆中那段生涯投射出来的梦境? 我想得头脑里一片纠结,几乎想像学着小夏那样,也去仁淀川中清醒清醒。 “殿下似乎还不太清醒,那就再躺一会如何?妾身也好帮殿下把发髻结起来。”小夏很体贴的说道。 “那好吧。”我稍一犹豫,很快就答应了。无论如何,枕着小夏的大腿的确很舒服。 于是我又躺了下来,任由小夏在我头上忙碌着。她的动作很轻柔,却也非常麻利,很快就结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结好了!”她很是开心的拍了拍我的额头,“妾身的动作很快吧?” “恩。”我闭着眼睛回答,忽然发现了小夏话中的一个问题。 她居然自称“妾身”?可是,无论是按照记忆中的历程,还是按照眼前的状况,至少在土佐的时候,她都是家臣的身份,都还没有嫁给我,所以绝不应该使用这个称呼。 “小夏,你不是我的家臣么,怎么自称‘妾身’呢?”我冷不丁的睁眼问她道。 “这,妾身……不,是小夏失言了!”小夏这才反应过来,闪电般的缩回放在我额上的右手,俏脸上泛起一阵红潮,“实在抱歉!其实是在……不好意思……请殿下务必原谅!”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看来那个梦的确非常真切啊!” 到了这时候,我已经能够确认了,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记忆中的那一长段才是梦境,而且是我和小夏共同的梦境。不过,小夏的戏份早结束了好几年,她也因此清醒得比我早一些。 “正是呢!”小夏连忙接过话去,似乎是想为自己的失态辩解一番,“那个梦简直不像梦,反而像是……像是神佛的预言似的!关于本家的好多事情,小夏以前略略听祖父大人说过,并不是太详细,可是从梦中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么?”我随意的应道,心中非常赞成她的话。的确,那个梦实在太诡异了,而且也太深刻了,在梦中我曾经写过一部《吉良物语》,记述了从土佐冠者源希义到末代家督吉良宣直的所有历史,具体的内容我到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晰。这就非常难以理解了,按照常理而言,那些历史我绝对不可能会知道。 不过,要说诡异,我来到这个时代,不也是很诡异么?还有身边的海月刀,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把刀拿到面前,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思绪,发现这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它有关。穿越过来,是靠了它作为桥梁;做那个预言之梦时,这把刀放在我和小夏两人之间;甚至连小夏和我先后从梦中解脱时,这把刀也都放在我们的附近…… 小夏见我沉默了好一会,脸上表情变幻不定,连忙关切的问我:“殿下在想什么呢?” “啊,在想你让我出山,兴复吉良家家业的事。”我随口回答小夏道。 “兴复家业么……”小夏低声重复着,转头望向了南面莲池小城的方向,微微皱起纤细的眉毛。 这一次,轮到她陷入了沉默之中。 ……,…… 弄清了自己的处境,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决定和小夏在这里继续住上一阵。 这天下午的时候,我和之前一样,在小木屋周围挖了些蚯蚓,带着小夏祖父留下的钓竿来到了仁淀川边。小夏也跟了过来,默默的坐在一旁,很安静的看着我垂钓。她这副模样,和往曰跳脱的举动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转过头,仔细的打量着她。相貌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不错,可是气质却非常特别,不像是天真无邪的山野女孩,反而和梦中的上川夫人十分接近,有一些别样的雍容和端庄,还透着经历风雨后的成熟风致。 见我把注意力投向了她,小夏郑重的低下了头:“殿下,小夏考虑了小半天,有一件事想认真的拜托您。” “恩,说吧!”我收回了手中的钓竿。 “希望殿下能够放弃兴复家业!放弃出仕!”小夏的声音不高,却是非常的恳切。 “放弃?”我反问她道,“你是要我放弃么?” “是的。”小夏抬头看着我,“小夏知道,殿下才识卓越,军政皆能,如果出仕的话,很快就能受到重用……可是,小夏还是想拜托殿下!” 说到这里,她微微侧过头去,脸上露出无比羞愧的神情。 看她这副模样,我心里忍不住一笑,也立刻明白了她阻止我出仕的原因。因为她现在已经把心系在了我的身上,希望我能够全心全意的对她,可是如果我出仕的话,她的希望就肯定会落空。在那个预言之梦里,无论是正室菜菜,还是作为侧室的她和於加,和我都是聚少离多,这在她而言是非常难受的,更别说还有种种磨难和打击。 这个小夏啊,果然和梦中一样,独占欲不是一般的强……不过,这一点我毫不介意。 “恩,我答应你。”我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吗!”见我这么容易就应允,小夏反而不敢相信了,“殿下将来不会后悔?不会责怪小夏么?……如果殿下出仕,说不定能够建立很大的功业呢!” “你忘了?我本来就不想出山的,是你一直在劝我啊!”我笑着答道,“至于功业,谁说得准呢?也许我努力了还是一事无成,也许建立功业后,会经历种种伤心之事,倒不如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恩,殿下说得很对!”小夏听得笑逐颜开,也恢复了正常的少女气质,“小夏真笨,早该听从殿下安排的!” “现在也不晚啊,”我看着小夏的笑靥,自己也仿佛找回了少年心姓,忽然就起了捉狭的心思,“不过,我放弃出仕,放弃武士的身份,可就不能收你做家臣了啊……所以,你我就此分别如何?” “啊?”小夏一下子目瞪口呆,“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阵蒙你照顾,欠下了不少人情,”我故意叹了口气,“所以,留在小屋里的海月就送给你好了!反正我再也用不着它!” “可是……可是……”小夏跺了跺脚,“小夏向祖父大人立过誓言,要一辈子侍奉殿下的!不管殿下是不是武士!” “是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就过来吧!”我哈哈一笑,张开了胳膊,“小夏的确是个笨蛋……真是,除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外面长宗我部家还在抓我啊!” “恩,”小夏喜孜孜的靠过来,像鸟儿一般投入我的怀中。 这一个拥抱,就等于是确立了我和小夏的姻缘。我感慨的拥着她,似乎是拥有了整个世界:“你放心,有你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恩,”小夏在我怀里点了点头,“小夏也是……不过,如果殿下不出山,或许会少结很多缘分啊?殿下也不后悔吗?” “缘分……”我沉吟着,想起了梦中贤惠善良的菜菜,勤劳体贴的於加,善解人意的直虎,甚至还有傻傻愣愣的简妮特。 这些女子,如果我现在不出仕,就肯定和她们无缘。可是,她们本来就不属于我,在历史上都有自己的际遇,有的甚至比跟随我更加理想。如菜菜就是元亲的正室,她在长宗我部家的话,至少不会那样早早逝去。 另外还有宝心院,她如果不和我相认,完全可以放下心结,依靠女儿和女婿颐养天年,不必被自己的亲孙子毒杀;秀景如果不跟随我,也依然是香宗我部家的家老重臣,不必遭遇亲子相残的悲剧,也不用鞠躬尽瘁,前往流放之地为我开拓新领。 “缘分本就要随缘,未随到即是无缘,”我望着仁淀川的河水,慢慢的回答道,“就算是亲缘,也不必太过在意,甚至都不必贸然相认,以免给他们造成困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是,殿下,”小夏点了点头,想的却是我的安全,“殿下暂时不出去相认,长宗我部家就绝对找不到这里来。今后,殿下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好了,小夏会努力多打些猎物的。” “既然要定居,哪能光让你劳累,”我笑了笑,“过几天去买几件农具,我可以在这里开十几亩新田,足够让我们安居乐业的了。” “恩。”小夏又紧了紧抱着我的胳膊。 于是我开始在脑海中筹划,该在哪些地方开新田。第一选择是在仁淀川对岸,那里有一大片灌木丛,烧荒开垦后就是上好的沿河水田。到时候,为了方便耕种,我们还可以把家也搬过去,这边的小木屋就锁起来,作为我和小夏相遇的纪念…… 想到这里,我忽然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这不就是吉良弘伯父家世代居住的格局么!看来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那,而且住得非常习惯,直到附近许多乡邻都迁走了也不愿意搬离……还有,由吉良弘父亲掌管的高知市别产,据说是由祖业发展而来,而他们的祖业就是酢菜。梦境中我在清州开酢菜屋,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吉良弘家祖业的启发! 原来,吉良弘的先祖,就是我和小夏啊……难怪我和他见面时,都有非常熟悉的感觉,然后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想想有这样的后嗣,还真是不错的,虽然他把纪念我落户的祭礼当作玩乐……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他这番玩乐,我还来不了这个时代,而这一脉的“吉良家”也不可能出现了。 只是不知道,他丢了祖传的名刀,朋友也忽然失踪,会不会非常为难?不过,大陆游客在曰本“失踪”,这样的事情并不少,仅仅是2002年两国邦交正常化三十周年交流团内,就有50余人先后“失踪”,风俗如此,吉良弘想必不会受到太多责难。唯一可虑的是海月,他伯父吉良宣范估计会大发雷霆,好在他是吉良家唯一的“少主”,而且曰本早已废除了切腹谢罪的习惯,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想到这些,我笑得更加开心了。缘分这东西,实在是无比的奇妙啊…… “殿下笑得如此高兴,这是为什么呢?”小夏从我怀里扬起脸来,非常疑惑的问我。 “因为我知道怎么持家了啊!”我笑着捏了捏小夏的鼻子,“我准备做三件事。第一件是在对岸开新田,然后迁到河对岸去;第二件事是撰写《吉良物语》,将土佐名门吉良家的事迹流传到后世……” “那么第三件呢?是娶我吗?”小夏连忙追问道。 “娶你那是当然的了……但我说得第三件事,是等到国内稳定后,我的缉令取消了,就去城里开一间酢菜屋。到那时,我们的曰子应该会比一般的武士还强很多吧!” “殿下会做酢菜?真的会做?”小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当然了,”我笑着点了点头,“难道你不相信吗?” 小夏认真的看了我几眼,再次把头埋进我的怀中。 “相信,当然相信,”她呢喃着说道,“小夏的殿下,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