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断案之鎏金绿度母像》
第一章 宁州刺史府
垂拱元年(686年),吐蕃赞普遣使请婚,许以宣城公主,垂拱二年春,吐蕃遣使迎公主入藏,赠以锦缯、杂伎百工,命左卫大将军杨晋持节护送至吐蕃,赤德祖丹至柏海迎娶公主。
狄仁杰正在书房内翻看历年案卷,自去岁到任以来,不敢稍有懈怠,每日里忙于处理政务,因这宁州(藏书网今甘肃宁县一带)南接陕西,北靠宁夏,扼甘、陕、宁三省之要冲,其时为各民族杂居之地,狄仁杰在任内“抚和戎夏,内外相安”,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后郡人为他勒碑颂德,此是后话不提。
此时狄春进来道:“老爷,今日午饭可还是摆在书房?”
狄仁杰放下手中案卷,藏书网笑道:“就摆在书房吧,请过李将军来,你也一同在此吃了,倒也方便些。”
这些年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所幸能有李元芳、狄春等人一直相随,与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不止是上司与下属之情了,想到此处,狄仁杰不由露出笑容。
“大人,”李元芳进得门来,一身月白便衫,不同与往九九藏书网日在外的全副戎甲,倒更显出他身量修长,气质沉稳。
“元芳,坐。”狄仁杰离了书案,与李元芳一起围坐在外间。一时狄春端来饭菜,不过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三人随意用过。
“老爷,”狄春道:“前日左卫大将军杨矩谴人来拜,说杨将军护送宣城公主入吐番和亲后回京复命,不日将绕道宁州拜会老爷,怕就是这两天到了。”
狄仁杰略一思忖,并不记得与杨矩有何深交,不过数面之缘而已,不知他此次特意绕道来访,会有何事。不觉叹道:“从贞观十五年初春,文成公主下嫁松赞干布至今已有四十多年了,文成公主的博学多能,对吐蕃的开化影响很大,不但巩固了我朝的99csw西陲边防,更把我天朝文化传播到西域,而今公主已逝,两国边镜战事不断,已不复当年景象,实在令人痛惜啊!。”
李元芳点头道:“正是,当日薛仁贵元帅征讨吐蕃,可惜兵败于大非川,致近年来,吐蕃连连侵扰犯边,实已为我朝之患。但愿此次公主下嫁,能再使我西南边陲稳定繁荣数十载。”
第二章 鎏金绿度母像
傍晚,内堂中,狄仁杰与来客分主宾坐定,李元芳陪于下首。访客正是左卫大将军杨矩,杨将军解下佩剑放于茶几上,呷了一口茶,手边的包袱内似是一方木匣,也不知装了何物。面上略有几分风尘仆仆,一对蚕眉之下却是双目如星,自有一股英气显现出来。看得狄仁杰暗自点头。
“杨将军此行护送公主入吐番,由长安经陇南、西宁,过日月山至柏海,千里迢迢,安然公主护送抵达逻些城,一路辛苦了。”
“不瞒刺吏大人,此次送公主抵吐蕃后,本应立即回京复命,但途中却遇一事,横生了不少枝节,想来似有许多蹊跷之处,但杨某是行伍出身的粗人,于推敲分析之事上却是不能,久闻狄大人盛名,所以绕道而来向大人请教。”杨矩抱拳一礼,便直言来意。
“哦?”狄仁杰道:“将军过誉了,不知是何事?”
杨矩打开手边包袱,取出一红木匣来递于狄春,说道:“大人看看,可识得此物?”
狄春将木匣置于几上,打开看时,见一金色小佛像,高约一尺,佛像的面容衣饰却不像是中原一带的模样。狄仁杰双手仔细地将佛像取出,细看时只见造像头戴多瓣式花冠,高宝髻顶髻珠;面相方圆,高鼻薄唇,纤眉细藏书网目,眼睑微开,作下视状;大耳挂铛,垂承至肩;短颈宽肩,丰胸收腰,臂长手秀,刚柔相兼;上身天衣帔帛,下身飘柔长裙;臂钏、脚镯、璎珞与花冠、耳铛上各饰有珊瑚、松石、玛瑙等宝;。半跏趺坐于莲座上,一手于膝一手当胸,两手均敷出莲花上缘至双肩;左腿盘坐,右足下垂踩于莲花之上。
“此像表情端庄,形象秀丽,整体造像十分精美,从质地上看应为鎏金铜质,如此精致之物,恐非民间寻常百姓所有吧。”狄仁杰轻轻一捋胡须,看向杨矩,又转向李元芳道:“元芳,你可见过这样的佛像?”
“末将从未见过这般造型的佛像,不过刚才杨将军既说与他此次吐蕃之行有关,听闻吐蕃盛行佛教,想是来自西域?”
“你说得不错,此为绿度母佛像,于吐蕃、尼泊尔等地广为流传。相传观音菩萨在无量劫前,已普救了无数众生,可是有一天,菩萨用她的慧眼观察六道,发现受苦的众生并未减少,顿生忧悲,双眼流出眼泪,眼泪变成了莲花,莲花又变成了绿度母,接着又变出了二十一尊度母。二十一位度母有六种不同的身体颜色,即白、红、蓝、黄、绿、黑等六色,是绿度母的不同事业所化现九九藏书网的佛母,绿度母则是二十一度母所有功德的总摄聚集。”狄仁杰站起身来,指向佛像:“你们来看,绿度母不同于其他佛母,她左腿单盘,右腿向下舒展,脚步踏在一朵莲花上,意味着随时应机去救度众生,右手置于右膝上,掌心向外,是与愿印且持莲花,是将莲花施与天下的意愿,故此绿度母亦为密乘中最慈悲美丽的菩萨。”
杨矩也点头道:“此佛像正是我由吐蕃返京途中所得。事情得从十多天前说起。”
当日我率队返京,夜宿于湟源县城,有一男子求见,说是当年跟随文成公主入吐蕃的亲随,此人约五十上下年纪,着我朝百姓粗布衣衫,然肤色粗黑,双颊泛红,确像是久居吐蕃高原之人。他自称是公主乳母之子,要密呈一物于我。当下,我摒退左右,他便取出这尊绿度母像来,说此像本是贞观年间,太宗钦命打造、随公主入吐蕃的诸多佛像之一,塑成吐蕃密教中尊崇的绿度母造像,也是祈盼公主和亲能为我朝和吐蕃万民带来吉祥美好之意。故数十年来,公主日日礼佛祈福,一直亲侍不离。公主仙去之前,唤乳母之子到跟前,嘱咐他道:“我自嫁入吐蕃,阔别长安已三十余年,此生回中原已是无望,只这尊度母佛像,本是从故土带来,日后若有机缘得见我天朝来使,你便请他带回长安罢。”可惜此后数年,公主多年苦心维系的吐蕃与大唐之间关系不复和睦,大小战事纷起,终不得见大唐遣使。期间因那公主乳母再三叮嘱儿子,佛像是极为要紧之物,关系大唐之国运,且佛像之事万不可说与他人知晓,也不可现于外人之前,并要儿子立誓不论历经万苦,也务须完成公主遗愿。时值此次我奉皇命送宣城公主下嫁,那乳母之子终得机会一路寻来,把佛像交到我手上。
狄仁杰连连轻叹,有感于公主思念故土之情,“原来佛像是如此来历。”
杨矩接道:“可后来几天内所发生之事,甚为奇怪,又似与此佛像有关。”
我收下佛像后,对那乳母之子郑重允诺,必定将度母像带回长安,他说公主遗命已达,就此拜别不提。谁知当天夜里,驿馆中便失盗了,此行带回了不少吐蕃王公回赠我朝的礼品,其中不乏金玉珠宝,兽羊皮毛等珍贵之物,失窃的正是存放礼品的房间,守卫之士被人所杀,礼品被贼人在屋内翻得一片狼藉,可怖的是院内其他将士竟无一人察觉。次日查对帐册,我心中又惊又疑,盗贼似是对满屋贵藏书网重之物毫不放在眼中,查对之下,礼品一件未少。自回程以来,路途中多是荒无人烟之地,若说是土匪流盗之类,一来不敢盗取朝庭贡礼,二来也必不会选择在县城作案,选在此时,又不为盗取礼物而来,莫不是另有所图?但昨日未能得手,恐怕还会再来。
想到前日的度母佛像,并未与诸多礼品放入一处,我便于无人处,另取一匣,匣内选了一尊玉佛放好,包裹起来。故意当着一众将士,吩咐将此匣放至某处,并嘱严加看守,不得有误。度母佛像则由我亲自收在身边,收拾停当后,命众人即刻起程,加速赶路回京。
说到此处,杨矩不由苦笑,“说来惭愧,虽料到贼人必会再来偷盗,一路之上加倍小心,可木匣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偷走了,这次更是没有惊动一人,木匣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值守的兵士倒无伤亡,却连何时被盗也不得知,我训斥了守卫兵士,心知那盗贼的能耐非常人能比,也只得作罢。”
“所幸贼人盗走之匣并非度母佛像,想来是前番故布疑阵暂时骗过了,但想第一次来盗之时对满屋宝物弃之不取,必是约略知道所要偷盗之物的形貌,恐不用多时就会发现我偷梁换柱之计了,又不知对方何以非要到手那度母佛像,所以我一路匆匆赶赴宁州,还望大人见谅相助。”
“如此说来,那盗窃之人似是专为度母佛像而来,”狄仁杰颌首道,李元芳也不由得看向几上那鎏金佛像,灯光之下,宝相庄严,珠光流溢,然也只是一尊佛像,盗贼为何舍众多宝物而独取之?狄仁杰微一沉吟间,问道:“杨将军,当日那公主乳母之子交佛像与你时,可有提到什么特别之处?”
“当日并未说及特别之事,不过这几日来,我也一直思量个中缘故,今日大人提起,倒想起一事来。”
“哦?”
“那乳母之子呈上度母佛像时,似曾提到佛像关系我朝国运。当时我只以为是公主一心思念中原故土,为我朝昌盛、万民福祉祈福之愿,难道另有隐情?”杨矩遍忆当日情景,却再无可疑之处。
狄仁杰捧过佛像,皱眉仔细端祥了一遍,也未见异常。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将此佛像留于大人府中,”说话间,杨矩看一时也难解这度母佛像之事,只得起身告辞,“杨某与部众今夜便下在城中驿馆,明日再来大人府上相叙。”
狄仁杰忙起身相送,原想请他将佛像带回,又一转念,如是推托倒显自己不肯相助了,便不提此事,口中只道明日自应到驿馆拜访将军。
第三章 七巧玲珑锁
杨矩回至驿馆,自与众将士各回房中歇息。至中夜,忽听得窗外似有衣袂掠过的风声,习武之人本来警醒,忙合衣而起,抓过佩剑,也不走门,一步自窗户跃出,却见四五步外一黑衣蒙面人轻轻一跃,过院墙而去,杨矩口中喝道:“什么人!”,脚下却丝毫不作停顿,提剑追去。此时院内其他将士早已惊醒,冲出房来,王副将眼见主将追黑衣人而去,也不作多想,当即提气疾赶,出得驿馆,只见前面两条人影在清冷的月色里上下飞跃,忽隐忽现,不多时,已将那一片街道屋舍抛在身后,渐至城郊荒芜之处。王副将远远见前面正是一片树林,黑森森的,杨矩和黑衣人却已不见踪影,心中正暗暗叫苦,凝神细听,似有流水之声,至树林近前方听到有兵刃碰击和呼喝声从东南方传来,循声而去,果然那林木开阔之处是一片河滩,河滩上怪石林立,杨矩与黑衣人正斗于期间,黑衣人轻功似是十分了得,杨矩虽是沙场老将,于这乱石堆中却施展不开,半分占不到优势,王副将心中惊骇,正待冲过去援手,忽觉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本能向右一避,却见一截剑尖从自己左肩胛处穿出,未及细想,身体便被一股大力击中,如断线风筝般往前飞起,落于地下。
王副将睁开眼时,见自己身处一室内,心中转念:我还没死么?刚想动一下,却发现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只肩胛处一阵疼痛,不由得让他哼了一声,转过看时,伤口已被包扎完好。
“老爷,他醒了。”
便见一微胖老者走近榻来,面露和蔼,双目微微眯起九九藏书,却难掩其中睿智之光。一面为王副将诊脉,一面说道:“伤势虽是不轻,好在军士身胚强健,多调养些日子,料无大碍。”
“这位老爷如何得知在下是行伍中人?”王副将脱口问道,心中却似有一要紧之事,一时想不起来,更觉头晕得厉害。
“今晨你被人发现倒卧在驿馆门口,虽未着军服,然你这一身新伤旧痕并瞒不过我,况自你醒来之前,口中时有呼喊‘杨将军’,那杨将军可是杨矩将军?”
“正是,”此时,王副将忆及林中打斗,心中隐隐有不好之感,忙道:“在下王谦,是杨将军的副将,杨将军可好?哦,不知这位老爷如何称呼?多谢相救!”
狄春在旁笑道:“我家老爷便是宁州刺史狄大人,大人今日本要去驿馆拜访杨将军,不料未见到将九九藏书网军,倒是在路上救回了你。”
狄仁杰颌首微笑道:“昨夜发生了何事,你又是被何人所伤至此,杨将军现在何处,你且仔细告诉于我。”
王副将一听将军不知所踪,心下着急:“恐怕杨将军是凶多吉少了。”
当下便将昨夜驿站中杨将军发现黑衣人、自己也追至河滩,并被人打伤之事向狄仁杰一一道来。
“记得当时被一股大力击飞,落于乱石堆中,只道命已休矣,耳中却听得打斗之声分外激烈,忽听得象是杨将军一记闷哼,又似有重物落入河中,四周便静了下来,我心中又惊又急,怎奈身体不能移动分毫,莫说是上前相帮,便是转头一看也是不能,脑中一热,神志便模糊起来。”
“你可有看清黑衣人的长相面貌?”
“与杨将军相斗的黑衣人始终蒙面,从背九九藏书后将我击伤之人更是连他的衣角也不曾看到,”王副将仔细回想当时情景,又忆一事,道:“在下失去意识前,似是断续听到那黑衣人与另一人说起‘东西似不在了’、什么‘七巧玲珑锁’等语,后来便不知晓了,也不知如何倒卧在驿馆门口。”
“嗯。”狄仁杰若有所思,又看他重伤之后神情委顿,所忆也只能及此,便让他好生在府中休息,不要过于担虑,一面吩咐李元芳按王副将所述带人前去河滩查看,一面让狄春按方配药不提。
书房内,狄仁杰取出那尊鎏金度母像,反复仔细查看,果然在莲花座上发现一圈细缝,莲花花瓣与下座并非一体,且每一花瓣之间互不相连,又在下座侧面纹饰中发现七个小孔隐于花瓣根下,若不是把佛像捧至高于视线的角度,实难九九藏书网发现这一细节。
“果然另有玄机。”
狄春道:“莫非这就是那‘七巧玲珑锁’?”
正说话间,李元芳已自河滩返回复命:“大人,东效林外的河滩上确有激烈打斗痕迹,水草凌乱,碎石遍布,却不见杨将军踪迹,而今已是初春,河道冰雪消融,水流湍急,若真是伤后落入水中,恐已冲向下游。”
“嗯,”狄仁杰轻叹一声,“元芳,你且派人继续沿河寻找。”
转而又陷入思索:“只是这佛像中究竟有何奥秘,‘七巧玲珑锁’又作何解?”
“老爷,若真有这么一把锁,现下我们并无钥匙,怕只有偷儿才能打开了。”狄春道。
狄仁杰闻言眼中一亮,向李元芳看去,却见李元芳也正向自己看来,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已是了然。
“不错,若论开锁之技,恐天下无人能及他了。”
第四章 天一生水
南街思鑫坊内,一处小小四合院落,院内屋舍不大,倒也收拾得清爽整齐,廊下堆着各式已裱糊完成的灯笼、灯罩,想来这户人家是以制灯为业的。
正屋里也是一尘不染,桌椅陈设虽不华丽,却做工精巧,又与平日里所见家具略有不同,增加了许多不知名的物件,李元芳正暗暗忖度这些物件作何用处,只见门帘掀起处,一老者坐在椅上推动轮子,缓缓出来,那老者身材瘦小,双腿隐在毯下,显然行动不便,面上倒是一片淡泊,人未近前,已闻笑语:“狄大人与李将军还记得我这老儿,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段兄好生悠闲,”狄仁杰呵呵笑道:“谁能想到数十年前令天下富户夜不安寝的‘神偷段九’,如今却在宁州城内做起了灯笼营生。”
“正是,想当年渔阳王府守卫重重,仍被段兄盗走了密库中所藏的顾恺之《荡舟图》。”李元芳道。
“陈年旧事,何必提起,”段九道:“我双腿已废,只得靠手上功夫糊口了。二位不嫌寒室简陋,便请稍坐喝杯茶罢。”
忽见墙上开了一口,墙壁转动处,一木制人偶手托茶盘,脚踏四轮,沿地板轨道稳稳滑至桌前,那托盘之上两杯热茶还微微冒着热气。
看得李元芳暗暗称奇,心道那诸葛武候的木牛流马,便同此理罢。
“段兄好手艺!”狄仁杰也不禁赞道。
只听门帘外一声轻笑,段九轻喝道:“玉儿又在捉弄人了,还不快快出来见过。”
帘子动处,已见一绿衫女子,约十六七岁的模样,也不施脂粉,倒叫人眼前清新一亮,走到段九身边,尤自掩口轻笑。
“这是小女,小名唤作阿玉,”段九又道:“玉儿快来见过狄大人和李将军。”
阿玉一一拜见,仍侍立段九身旁,一双秋瞳却偷偷向李元芳看去,再看看那人偶,忍不住又掩口笑起来,“爹爹,这李将军倒和您做的人偶有几分相像,都不会笑呢。”
听得狄仁杰哈哈一笑,段九轻斥:“休得无礼。”又道:“阿玉自小被我宠坏了,还望李兄见谅。”
李元芳忙道无妨,再看向那人偶时,眼中已隐隐有了几分笑意。
段九料狄仁杰此来必定有事,便对阿玉说道有几架灯笼订的正是今日交货,一时会有人来取,吩咐她去外间准备交割事宜。
一时阿玉自去,狄仁杰取出那鎏金度母像来,道:“今日登门,实是有事相求于段兄,段兄可听过‘七巧玲珑锁’之名?”
段九道:“自前隋至今,制锁名家,不外是‘江南殷氏’、‘辽阳林氏’和‘长安令狐氏’这几家,所制锁具各有千秋,上至宫中,下至百姓,所用的锁具十有**出自这几家的作坊。若说这‘七巧玲珑锁’,倒也有几分来历。”
“太宗贞观年间,令狐氏这一代的掌门令狐朗天资聪颖,相传六七岁时已掌握了祖传各种锁具的构造之秘,便不屑于再做那寻常之锁,立志要造出几把绝世无双的锁来,如今传于世上的‘子午鸳鸯锁’、‘蝶翅花蕊锁’,还有‘七巧玲珑锁’等九把奇绝之锁就是令狐朗潜心研制而来,且这些锁一旦有人定制,只造一把,即将图纸毁去,故此每种只得一把,当然这等锁具并非寻常百姓能用的,订制之人多为王公贵族。但二十多年前,令狐氏满门因受岐王叛乱牵连,或杀或流,至令造锁技艺自此断绝,不复存世矣。”
“原来如此。”狄仁杰道:“段兄请看这度母佛像的莲座,可是‘七巧玲珑锁’?能否打开?”
段九接过佛像,仔细看去,片刻道:“我虽未见过‘七巧玲珑锁’,但看此锁工艺精湛,且有传说中‘七巧玲珑锁’的标记,应该不错。”说着又将佛像递至狄仁杰和李元芳面前,道:“二位可曾看到这莲瓣下的七个小孔?”
“此七个小孔正是‘七巧玲珑锁’之名的由来,相传当年令狐朗造出此锁,自恃构造精巧,没有开锁的秘钥,无人能解,制此七孔意为告知天下贼偷,纵有七次机会,也无人能开此锁,正是‘七擒七纵’之意。而每试开一次失败,就有一孔会变为实心,到最后一孔,若是仍然失败,便会带动锁内机括,将锁匣内存放之物毁去,令偷盗之人终不能得手。”
段九又道:“不知狄大人从何处得到此物,看锁下七孔,已有六孔变为实心,想要打开此锁,只有一次机会了。”
狄仁杰问道:“段兄可有把握?”
“此事说难也易,这‘七巧玲珑锁’本没有钥匙,要解此锁,只要一句口耳相传的密语。”
李元芳略一思索,道:“大人,此时要去寻那令狐氏的后人已不可能,此锁既是专为度母佛像而造,想那令狐朗制锁之时必有线索留下,这开锁的密语恐怕还需从佛像身上找起吧。”
“嗯。”狄仁杰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陷入沉思。一时三人无语。
过得片刻,只听狄仁杰自言道:“《度母本源记》中所载,一日,观世音菩萨观六道众生,发现受苦众生并未减少,顿生忧悲,双眼流出眼泪,其泪滴成莲花,莲花又变成了绿度母,佛母向观自在菩萨云:汝心勿忧闷,我为汝伴助,作度脱无量众生之事业。并说偈言:汝心勿忧闷,我誓为汝助;众生虽无量,我愿亦无量。——度母本是观音眼泪所化,若以河洛之数为例,正是‘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又转向段九道:“一、三、五、七、九、为阳;二、四、六、八、十、为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左旋为五行万物相生之运行。故顺天而行是左旋,逆天而行是右旋。所以顺生逆死,左旋主生也。”
段九本是身怀奇术之人,极精于数术推演,闻言顿有所悟,当下便依法按动莲座上花瓣,只见他修长的十指拈起一片花瓣向外拉伸,又往左转动一格,又按下花瓣向内陷进,再往左转动六格,莲座内“咯”一声响,抬头看时,只见李元芳和狄仁杰均是摒气噤声,牢牢盯着佛像,段九轻疏一口气道:“幸不辱命。”说罢小心抬起佛像,一个菱花形铜盒便显露出来。
李元芳九九藏书网又惊又喜:“想不到密语竟是‘天一生水’这一稚龄童子都熟知之语。”
“不错,”狄仁杰道:“这开锁之密若只从繁奥复杂处想去,便要落入令狐朗的歧途了。却不曾想‘水’正是度母本源。”
说话间,自那铜盒中取出一封羊皮卷来。
三人看去,只见羊皮卷上通篇记的是《圣救度母赞》,直看至篇尾写着:若顶香洗心,日念诵此尊密法百遍,能断生死轮回,消除一切魔障、业障、病苦云云。却不见任何奇异之处。不由得面面相觑:难道这佛像中藏的只是一部佛经?
“这可是奇了,费这许多周折,只用来收藏一篇随处可见的经文,实在于理不合啊,”段九奇道:“难不成你我真要念诵百遍,方得解此中奥秘?”
李元芳一愣,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道:“此刻毫无头绪,也只好姑且一试了。”
好在香烛之物倒是现成,李元芳从香案上取过三支香,点燃起来,又将那羊皮卷凑近前去。
三人凝神细看,及香支快燃尽之时,羊皮卷上的文字受到香熏,似是起了变化,墨迹由黑转灰,像是浮于面上,狄仁杰轻轻一吹,那浮于表面的经文便如灰尘一般,四散飞开了,只见底下另显出一篇文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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