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与蹉跎》 第一章:仙玉降世 白雾缭绕,谷悠悠。 老者端坐在石台上闭目养神,须发尽白。 “师傅!”青年的声音远远传来。好一会儿,才见有蓝衣青年顺着弯曲的小道急急跑来,稳住身子,急促喘气,“师,师傅!” 老者并未抬眼。 立于他身后的蓝衣青年压低嗓音:“弘方师弟,莫扰了师傅。” “可是??????”弘方脸上流露出满满焦虑,“弟子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老者缓缓抬眼,“何事?” “师傅!”弘方急急道,“无极境里上古神祗留下的仙玉,冲破封印,往人界去了!” “什么时候?”老者豁然起立,不似弘方的焦急,他反倒是欣喜之情不掩于色! 弘方脸色微变,突的双膝跪地! “十日前仙玉的封印便逐渐减弱。弟子派去看守无极境的童子醉酒,没有察觉。直到方才仙玉冲破封印,发出巨响将童子惊醒,他才赶来通报弟子。弟子失职,请师傅责罚。” 老者却不计较,不禁低喃:“万年了??????”随后,衣袖一转,招来祥云,“弘文弘方,随我同去。” 无极境——是仙、人两界之间一个隐秘的空隙。 四周空无,一派祥和。 空中漂浮着七块仙玉,个个被金色的封印笼罩着。 封印的力量已有些薄弱,仙玉在里边若隐若现,美妙至极,却又有一种无法言出的神秘感。 “天尊。弟子知错!”看守无极境的小童子慌忙来行礼,他脸上红潮未褪尽,想是醉酒还未清醒,“遵天尊教诲,弟子本该在封印减弱时禀报弘方师兄,弟子饮酒误事!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老者直径从他身边越过,仰着头,依次数过七块仙玉:“白,橙,黄,绿,青,蓝??????咦,那块是?” 漂浮在最下方的那个封印没有减弱半分,仍是金光闪闪的一团,分辨不出里边仙玉的颜色。 老者静看片刻,拧起眉:“已经有一块仙玉冲破封印,按理说来,其他封印应该逐渐消失的才是,这块怎么??????” 他又发问:“冲破封印的那块,是什么颜色?” “红色。”弘方应道,“包裹在一片红光中往人界疾行。” “嗯??????那剩下这块,便是紫色的了。”老者还要问,却突然一声巨响,将四周的气息震动! 老者抬眼看去,原来是白色的仙玉冲破了封印,金色封印碎成流光,四散洒开。而那白玉,包裹在一团强光中往西南方去了! “西南??????”老者喃喃。目光扫去,视线穿过重重烟雾,最终落在一处——高大辉煌的宫殿层层耸立,一律的重檐庑殿,琉璃瓦——那正是仙宫。 老者抚须而笑,望向仙宫,若有所思。 “师傅。”弘方打断他的思绪,“您说,这个仙玉的传说,当真会实现吗?” 传言说——上古最后一位神祇消逝时,将自己所有的神力封印在八块仙玉中。八块仙玉蕴藏强大的神力,将在六界危难时破解封印,散落在六界各处。仙玉认主,主人借助仙玉灵力修炼,于是他们个个武功高超,身怀绝技。齐心归一,便可助六界回归安定。 老者拂须:“仙玉就在你面前,你觉得该不该信?” “可是,六界如今乱了呀!妖、灵、人的恶战刚刚平息,人界政权已经开始出现分歧,魔界的野心也逐渐强大。师傅,天道将变,这些仙玉需要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扭转乾坤!弟子担忧。” “不必担忧。”老者笑道,“天道易变,谁也不知道将来的事情。” 荒南渊,魔界。 魔宫。 石室中央,青铜垒起圆形的三层高台。魔珈一袭黑袍,盘腿而坐,闭目运功,黑色的气流在身边涌动。 石门缓缓打开,严朗真君着紫袍,手持把雪白羽扇,踱步进来:“数年不见,啧啧,沧兄的魔功又是更进了一层。” 严朗真君是仙界的真君,身居要职,却一心成魔,与魔珈称兄道弟。 “凡人争着抢着要修仙的,本尊见过不少。你这仙人要修魔的,本尊倒还是第一次看见。”魔珈曾这样笑话他。自此,二人便成了兄弟。 “再隔几日,我这第九层大法就要练成!”魔珈轻嗤。顿了顿,“无事不登三宝殿。朗弟此来,可是有何事商议?” “重要的事情,没有,不过,趣事倒有一桩。”严朗真君语气慵懒,不急不慢。 “趣事?说来听听。” “前些日子,仙界新添了两位双生公主,扳指算来如今也有十四天了。沧兄可曾留意过她们?” “襁褓中的奶娃娃,本尊要留意她们做什么?”魔珈嗤笑。 “错哉,错哉,沧兄错哉!”严朗真君轻笑,“叶妃难产病逝,仙帝将她们托付给天尊。时至今日,仙帝方才发觉天尊将她们带入了仙人两界间的幽谷。那种幽谷,你也知道,时空与人界相同——是天上一天,幽谷一年。所以两位公主本该是十四天的年龄,如今却变得十四岁。” “这又如何?”魔珈挑眉。 “我又听闻,前些日子,天尊暗中将她们送去了人界。”严朗真君不紧不慢。 “天尊那老儿,呵,他不是幽居不出么,这是在玩哪出?” “怕是和‘上古神祇留下仙玉安定六界’的那个传言有关呢!这几年,那传说多多少少又开始流传。如果传言是真??????”严朗真君顿了顿,拖长语气,“天尊此番作为,依我之见,那两位公主,必和此事脱不了关系。” “传说。上古神祇将神力封存于八块仙玉,仙玉认主,八个玉主,各有所长,安定六界。呵,本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本尊大业有阻的人!”魔珈拧眉,高声,“孤月!” “属下在。”黑衣男子凭空跳下,单膝行礼。 “你去人界,暗中寻访仙界六、七公主的下落。”魔珈冷声吩咐。 “敢问大帝,六公主七公主姓甚名谁?” 魔珈看向严朗真君,用眼神询问。 于是严朗真君羽扇轻摇:“六公主景琬玓,七公主景琬芍。不过名字有什么用,她们难道不能隐名埋姓么?呵,仙人不能私自下凡,你去人界,看见有仙骨仙气的,便就是了。” “是!”黑衣男子应声退去,来去无踪。 第二章:月夜探访 人界是木暖国当朝,以中央的血舞山系为中心,将国土分七州九十六县。 商业被两家商号巨霸垄断——白字号垄断着北方四州:庆州、越州、丽州、京城。君字号垄断南方三州:兴州、永州、定州。 两家商号几乎控制了人界商业命脉,饶是人界皇帝重农轻商,也不得不对他们以礼相待。白家居于越州白越山庄,君家居于兴州踏雪山庄——两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木暖六十三年,四月。 南方,兴州。 踏雪山庄,双生阁后花园。 春风袭袭,正是琼花盛开之际。 琼花树下,女孩穿着水袖舞衣,翩翩起舞。男孩穿着浅黄直裾,立于三米之外,吹箫伴奏。 箫声悠悠,似水柔情;女孩舞姿翩翩,柔媚动人。又有琼花花瓣片片落下,随着女孩的舞姿在空中飞旋。 突然间!箫音一转,变的激昂!与女孩的舞步格格不入!女孩微愣,秀眉一拧,足尖轻点琼花瓣,旋身而起,扑向男孩! 男孩早有准备,收了箫,向一侧躲去。怎奈女孩比他快了一步!她抓住玉箫的另一端,咧着一口白牙,齿如瓠犀:“好你个猢儿,又砸了我的舞曲!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开口,温婉的假面具便被扯去,露出了本性,原是个威风凛凛的假小子! 对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男孩小嘴一撇,妖媚的桃花眼里瞬间腾起泪花:“阿姐,好阿姐,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不行!”女孩娇喝,“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阿姐,我再也不敢了??????”男孩讨饶。 女孩不依,将他按倒在草地上,抓了他的痒穴,引的男孩狂笑不止,连连求饶。 长亭里,君夫人一脸嗔怒:“老爷,您看您看。都是让您给宠的,他们都十四岁了,还整日打打闹闹的。尤其是尘儿,整日一支玉箫不离手,像个什么样子!” 君远满脸和蔼的看着琼花树下玩闹的两人:“尘儿和沫儿平时虽有些调皮,功课可不比同龄孩童差。我已是暮年,只这么一双儿女,就依了他们的性子吧。” 踏雪山庄的后墙外便是朱雀大街的尽头。 景琬玓与景琬芍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两人的容颜极为相似,又都穿着鹅黄三重上襦,天蓝下裙。秀发编成了灵动的发苞,插着琉璃发饰。乍一看,分不出彼此。 朱雀大街是兴州最繁华的街道,小贩吆喝着叫卖各种物品,好不热闹! 景琬玓默默的走着,眼眸中透着机智稳重,不同于兴奋的左右四顾的妹妹景琬芍。 到人界已有一年了。她们在定州买下一座小型四合院,安顿下来。通过不断的暗中寻访,直到近日才打听到踏雪山庄的公子小姐都是衔玉而生。 木叶状的玉佩一块橘色,一块黄色。上古神祇留下的八块玉佩正是这种样子!景琬玓自己的玉佩也正是这种样子! 景琬玓喜上眉梢,立刻收拾好东西,带着妹妹景琬芍日夜兼程赶到兴州。 天色渐暗。两人走进客栈。眼尖的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唷!两位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一间上房!”琬玓应道,取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小二。 “好嘞!”小二满脸堆笑,“两位客官二楼请!” 二楼的上房格局素雅,窗外是小桥流水,风景甚美。 琬玓细细检查了房间,床下空净、壁堵牢固、地板完密,才放心安顿行李。又在桌上摊开一张巨大地图,人间的山水尽显于上。 她很快便在地图上指点出自己的位置——这是西南边陲的兴州,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她所在的朱雀大街的尽头是一片民居,然后就是踏雪山庄的高墙,绕着走个五六里路便是山庄大门。 琬玓勾起唇,将去踏雪山庄的路线铭记于心,便静待入夜。 琬芍向来睡下的早,于是琬玓替她掖了被角,自己则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将一头青丝高束,又蒙上黑色面纱,从窗户飞身跃出,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踏雪山庄。 双生阁里仍是灯火通明。 君远在东暖阁安顿好君卿尘上床就寝,又去西暖阁安顿君卿沫。他命令着与丫鬟们嬉笑打闹的君卿沫,语气充满溺爱:“就寝。” 君卿沫穿着金丝雏菊的宽袖睡裙,墨发半挽:“爹爹,我不困!” “时辰已经不早了。” “那爹爹呢?”她蹙眉嘟嘴,很是可爱,“女儿已经换上了就寝的衣裳,马上就要去睡觉了。爹爹口里说着时辰不早,待会却还要去账房理事!” “啊——!”君远正要回话,君卿尘的惨叫声从东暖阁响起,划破寂静。 他和君卿沫慌忙跑过去,便见君卿尘坐在床沿,定定的看着屏风。 “出什么事了?” 卿尘抽了抽鼻子,缩到卿沫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爹爹。鬼,有鬼!刚刚一个黑色的影子‘嗖’的一下闪到屏风后面去了!” 那黑色身影不会是鬼,却及可能是些杀手。 君远也紧张起来,叫来护卫检查屏风后方。 护卫来了一大队,将屏风转了四五个方向,并没有发现人影,大家方才放下心。 卿沫小嘴一咧:“鬼都是白衣的!像这样——”她双手抬起,眼珠上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慢慢走向卿尘。走了几步便‘噗嗤’笑出,恢复正常。又背着君远向卿尘使眼色。 那闪到屏风后面的,不会是鬼,是人。而且定是武功高超,在护卫赶来的空档里,闪到别处去了。 卿尘见观点得到认同,白净漂亮的小脸扬起几分神气。两人商量一致,便都各自回去,佯装就寝。 君远无奈,唤来丫鬟熄灯。便转身离开双生阁,去账房理帐。 熄灯的丫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暗中,卿尘深吸一口气,摸到枕边的玉箫,紧紧握在手中。卿沫从西暖阁过来,点上蜡烛。 烛火又将暖阁照得通明。 两人静坐半晌,并未听到任何动静。卿沫不耐烦了,高声:“来者何人,还不快快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又是半晌的寂静。卿沫微恼,厉声:“本小姐今日心情好,不想杀人!你大可放心的出来,否则——” 卿尘没了耐心,好看的桃花眸中划过几分厉色。运起内力,掷出玉箫。 玉箫笔直的飞出,击破屏风,直袭屏风后的黑衣人。 琬玓一个侧翻,避开袭来的玉箫。又反手将它抓住,不由暗暗吃惊:这小子,内力不错,力道也把握的巧妙——足可将一个上等功夫的人击伤,使其毫无反抗之力,却又不至于丧命! 再看手中的玉箫,啧啧,那可是上古神物莫芜箫——通体青翠,长两尺余,末端的玉弯出个龙首的形状,系着绯红长穗子。用金刚玉打造,刀枪不入,水火不毁。若用内力吹奏,箫音似蛊,闻者头疼欲裂,心竭而亡。 琬玓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方走出屏风:“君公子好功夫。” 卿尘微愣,很快恢复镇定,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比自己高上那么一点,一袭夜行衣衬出她皮肤的白嫩。青丝高束,黑色的面纱遮住脸,看不清容颜,只留一双好看的凤眸在外。她的武功之高深,竟可拦下莫芜箫!师傅说,莫芜箫是上古神物,自己又是黄玉主,武功除高深,凡夫俗子不可敌?????? 琬玓也暗自打量眼前的人——女孩穿着金丝雏菊的宽袖睡裙,墨发半散,五官精致,几分俊美几分刚毅。她握于手中藏于身后的分明是一条玄鞭,鞭柄上密密的雕刻了弧形图案。 而男孩,穿着宽大的中衣,袖口绣了行云流水的花纹。墨发半挽,皮肤白皙,五官秀丽。桃花眸妖媚,睫毛扑闪。粉唇白齿哪有一点男儿的刚毅,反倒是女儿家的娇媚尽显! “你是什么人?为何夜闯山庄?”卿沫最先反应过来,厉声质问。 “还有,把玉箫还给我!”卿尘秀眉紧拧,一脸不满。 琬玓将莫芜箫抛给卿尘,大大方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毫不忸怩:“我此番前来并无他意,只不过最近听闻了一件奇事,故来找两位确认。” “什么奇事?” “我听说,两位均为衔玉而生。当真如此?” 卿沫一愣,随即装作满不在乎:“那又如何?”她并不否认,衔玉而生的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人知道,算不上什么秘密。如果此时否认,反让人生疑。 琬玓浅笑:“君小姐可听过那个传说——上古神祇留下仙玉?” “笑话!那个传说妇孺皆知,三岁小孩都能倒背如流!”卿沫嗤笑,顿了顿,“好端端的提它做什么?万千年的传说,不足为信!” “天道玄远,候至方验。”琬玓笑意渐浓。黑色的面纱下,隐隐看见,她的嘴角高高扬起。 卿沫和卿尘被这笑意惹的发毛:“你笑什么?” “我听说——”琬玓收敛笑意,语气拖长,“两位所衔之玉可都是木叶状。我自认为,上古的那位神祇五行属木,留下的那仙玉自然为木叶状。两位莫非是橙、黄两玉的玉主?” 虽是问句,但琬玓说的极其肯定,仿若在称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知道的太多了!”卿沫与卿尘对视一眼,再看向琬玓时,目光变得凌厉,“那就休怪本小姐无情!” 话音未落,她握住玄鞭向外一抽,紧接着凌空跃起,玄鞭甩向琬玓,卷起呼呼破空声! 第三章:结义金兰 琬玓不急着躲闪。等那玄鞭几乎就要落在身上,脚尖轻蹬圆桌,连着椅子一起退出几步远,躲过玄鞭。 紫檀木椅与青石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琬玓不慌不忙:“君小姐何必动怒?我只是想与两位交个朋友。” “朋友?哼!”卿沫冷嗤,“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琬玓答的干脆。 闻言,卿沫只当是她不肯说,玄鞭破空,再一次袭向琬玓——“你还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本小姐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是么?”琬玓轻笑,她蹬着椅子跃起,在空中旋转一周,躲过袭来的玄鞭。两匹五彩绸锦从袖中飞出。 这绸锦是用冰蚕丝织成。生存在灵界的冰蚕通体黑色,长一寸,有角有鳞。在霜雪之下作茧,茧长一尺,色五彩,水火不侵刀枪不断。用这丝织成绢,收时只手绢大小,打开则可无尽延长。 琬玓将一端扯在手中,微加控制,绸锦便入灵蛇一般,在空中灵巧的与玄鞭相抵相缠! 卿尘则悠哉悠哉的端坐在床沿,用意念结起淡黄的半透明结界,以免打斗声惊动护卫。他一边把玩手中的莫芜箫,一边欣赏着卿沫与琬玓悬在半空中的打斗——阿姐的功夫是信的过的! 卿沫披散着的墨发飞扬,宽大的衣袖、裙摆随着玄鞭的挥舞在空中层层叠叠翻飞,煞是好看,倒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玄鞭舞动,伴着呼呼的破空声,每一次袭来都是直冲要害!琬玓操纵着绸锦,巧妙的化解招招攻击。黑色面纱轻扬,娇美的容颜若隐若现。 三百回合,卿沫明显落在下风。琬玓的绸锦就要缠住她的脖子,却被横空飞来的莫芜箫击开。 那莫芜箫击开琬玓的绸锦,一个回旋,又回到卿尘手中。 踮脚之间,卿尘已然跃起。他持着莫芜箫,以箫做剑,与琬玓展开新一轮的对决! 几个回合下来,琬玓嘴角扬起一个幅度:“看你身子骨柔弱,没想到,下手倒还有几分狠劲。” “柔弱?”这两字在卿尘耳边回荡,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画面又突然浮起—— 宾客之中,身材高大的肥胖青年露着满脸淫笑,一手勾起他的下巴,厚唇几乎就要亲到他的脸上:“你再怎么嫌弃小爷我,也用不着骗人说自己是男的。你瞧你,这么水灵,这么柔弱!啧啧,敢说是男的?乖乖跟小爷我回家,小爷我大度,可以不计较你骗小爷我的事!” 柔弱?该死!痛处又一次被触及,卿尘发起怒来,手下的力道越发加重! 卿尘的武功虽比卿沫低上一筹,在江湖中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况且琬玓已消耗了大量体力。不久,莫芜箫便抵在琬玓的喉咙上。箫尾端翘起的龙首锋利无比,闪着寒光,再用一分力就能刺破咽喉。 “你还是不肯说么?夜闯山庄,以传说要挟我们,还企图和我们做朋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卿尘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得意! 琬玓上身向后微倾,并不惧怕。唇角无奈的微扯,从怀中取出玉佩,递给卿尘。 乳白色的玉佩呈木叶状,有一个拇指大,通体光滑。正和卿沫卿尘的一模一样! “阿姐!”卿尘星眸微转,将玉佩抛向卿沫。 卿沫接住,将玉佩翻来翻去查看,眯着眼睛打量琬玓。“世间不乏能工巧匠。区区一枚玉佩,不足为信!” 琬玓无奈,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胎记。 卿尘脸色骤变,收回莫芜箫,斜擦在腰间,桃花眸中尽是讨好的笑容:“原来姑娘是白玉主!不早说,害的我们好一番打斗!” 卿沫也堆了一脸笑:“姑娘前来,想必早已打探清楚了我们的情况,我们对姑娘却一无所知,姑娘难道不要自我介绍一番?” “我?景琬玓。”琬玓摘下面纱,“是仙界的六公主。” 面纱下的容颜精致,可看出以后的倾国倾城之姿。 “哇,景姑娘居然是仙界的公主,怪不得武功无敌!真真让我佩服!”卿尘啧啧称赞。 卿沫将牙一咧:“景姑娘,若不是你说小猢儿柔弱,他恐怕还不会爆发这么大的能耐将你拿下!他呀,平生最狠别人说他柔弱,说他漂亮的像姑娘!” 琬玓挑眉看卿尘:“他本来就柔弱,难道还不许别人说?” “哈哈,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这后面有挺好一段故事来着呢!景姑娘我和你说,小猢儿他有次??????喂喂,猢儿你干嘛又那么一副哀怨的表情,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卿沫多舌,还想抖出他的丑事儿,却看见卿尘瘪着嘴,满脸委屈,难得的闭上嘴。 琬玓也笑了出声,打趣道:“他呀,确实漂亮的像个姑娘家!不过,仔细看看,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是个男孩的!” 卿尘撅起嘴:“景姑娘,咱们这才刚认识,你怎么也学着我家这只母老虎,一起来欺负我!” “嘿!你这猢儿,说谁是母老虎呢!找打!”卿沫跳过去,就要去抓卿尘。 卿尘忙侧身躲在琬玓身后:“你看看人家景姑娘,武功高超又温婉淑惠,顶好的一个性情中人!你什么时候能学到人家半分,我呀,就谢天谢地咯!” “找打!” “哎呦,阿姐,好阿姐!我不说了,不说了!”他躲在琬玓身后,仗着阿姐拧不到他耳朵,更加恣意妄为了,“景姑娘,你真好,温柔、达理、还会护着我!比起我家这个母老虎的姐姐,不知要好了多少倍,你要是是我亲姐姐就好了!” 琬玓笑而不语,卿沫更是要跳脚来抓他。 卿尘急了:“你再要拧我耳朵,我就去告诉爹爹!” 卿沫龇着牙笑:“那我不拧你耳朵,嘿嘿,我敲你脑壳。” 卿尘委屈道:“景姑娘景姑娘,你瞧瞧我家阿姐,仗着大我一炷香的时间天天欺负我也就罢了,还口口声声喊我猢儿!猢儿猢狲儿,分明是骂人的话嘛!还是景姑娘最好,我和你一见如故,就认你做亲姐姐好不好?” “好啊。”琬玓笑道。 “姐姐姐姐!”卿尘得意,“以后我就叫你琬姐姐了!” “这感情好呀!”卿沫忘记了要拧他耳朵,“景姑娘,我是猢儿的阿姐,他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我也认你做琬姐姐好不好?咦,不对不对,光叫姐姐可不行,我们一见如故,定要结义金兰才对!” 君家家庙。 三人依次跪成一排。 “我,景氏琬玓。” “我,君氏卿沫。” “我,君卿尘。” “愿与君氏卿沫、君卿尘。” “愿与景氏琬玓。” “愿与景氏琬玓。” “在此结拜,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地共诛!” 朱雀大街,客栈。 景琬芍只穿着月牙白的中衣,侧躺在床上,睡的正熟。 微风从窗口吹入,黑衣男子现身,站在床边,冷酷的脸上不带半点感情——正是魔珈座下的孤月。他运功打开天眼,打量琬芍。 “是仙。”透过天眼,景琬芍的周身祥云围绕,金色的仙气清晰可见——没错,她是仙界公主,是大帝要找的人。 孤月伸手便去捉拿琬芍。 琬芍从睡梦中惊醒,唬了一跳。起身想逃,终究还是敌不过孤月,被反剪了双手带去了荒南渊里的魔界。 第四章:帝后长谈 京城,皇宫。 太归宫。双重庑殿顶、十一开间、仙人骑凤引十只小兽??????无一不显示着这里的主人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主座上,老皇帝衣襟半开,惬意的半躺着。 四方脸,鹰勾鼻,眼角带着纵欲后的乌黑,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也消磨掉了他的当年的英勇。 妖、灵两界盘踞于人间中央的血舞山系中,势力日增。四十年前聚众侵犯人界,弱冠之年的他为人界太子,主动请缨,率领十六万人界将士和仙界支援的十万天兵浴血奋战,天昏地暗的杀了三月,大地都为之颤抖!妖、灵惨败,逃回血舞山系,再不敢出山侵犯。 可如今——老皇帝重重的咳了几声,将一口血痰吐入痰盂。旁边的美人立刻帮他捶背顺气,另一位剥了颗大葡萄,喂到他嘴边。 “皇上,来,张嘴。”声音软蠕蠕的叫人生腻。 “咳咳。”老皇帝又轻咳几声,张口吃掉葡萄,眯着眼打量端坐在一旁冷眼相看的白皇后,突然开口:“广原十一月冰天雪地,白越与踏雪两商号的会晤,朕不想去了。” 白皇后呡一口茶,淡淡回话:“皇上龙体重要,不想去就不去了。踏雪在兴州,白越在越州,两者都是路途遥远,书信应该还没有送到,派人快马加鞭拦住信使便好。” 这位皇后年老色衰,许久未得圣恩,只是仗着膝下三子二女,得以一直坐着后位。 “可朕还要管住他们。这些个商人,几乎要一手遮天,丝毫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哼,尤其是你那白家。”老皇帝舒适的闭起眼,“让太子替朕走一趟。” 谁不知皇帝年老,疾病缠身,只怕时日不多,二皇子欲与太子争夺皇位。踏雪和白越两家商号控制了人界商业命脉,皇帝举办会晤,实则是为了整顿商业,但对于两位皇子来说,是个极好的与他们拉拢关系的机会——两位皇子,无论谁得到商号的支持,都好比得到登基的有力后盾。 白皇后思索片刻道:“太子今年才十八岁,还不是太成熟稳重。南北商业巨霸会晤是何等大事,让他去恐怕不太妥当。” “不过是些下贱的商人,势力再大,也遮不去满身的铜臭味。咳咳??????”老皇帝又重重咳嗽起来。 “话虽如此,可??????” 皇帝打断她的话,话题一绕,却绕到了太子身上,着实让人摸不着边际:“木渊眠毕竟是一国太子,还是要多出去历练历练。他若什么也不懂,丢的是皇家的脸面!” 老皇帝沉迷酒色,许久不曾管朝中的事,将两个皇子的暗地里争权夺位看在眼里,似看戏一般。他和太子没多大的感情,但太子毕竟是太子。 白皇后眼眸一转,记上心来:“皇上,江离年后就二十四了,办事很是严谨可靠。不如让他同去,太子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好帮衬帮衬。” 宫里人都尊木江离一声“二皇子”,实际上,他却是皇室长子。被立为太子的木渊眠实际是第二子,为前皇后赵氏所生,立太子那年前皇后赵氏仍在世,故他是嫡长子。 木渊眠七岁封太子,册封那日,前皇后赵氏自杀身亡,后位空置。 时隔不久,白习儿再次怀上龙胎,得以封后。朝中一些人开始认为木江离才是正统的嫡长子,这也是他敢与太子争权的倚仗。 老皇帝掐了一把美人的酥胸,惹的美人娇喘连连。“咳咳,也好。咳??????咳,你派人去吩咐下他们两个就行。” “是。”白皇后心头一喜,正要命人去吩咐。却听见老皇帝极冷的哼了一声。 “怎么什么事你都要让他插一手?” 白皇后愣住了,旋即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赔笑道:“白越庄主毕竟江离的亲舅舅,他们也有许多年没有相见了。臣妾只是私想着让他们叔侄??????” 老皇帝笑得更冷了,却又似漫不经心的言语:“白习儿,你的那些花花肠子别以为朕不知道。朕不想管,不是无能,是量你们也翻不出多大的花样来!” 白皇后全身都绷起来,背脊阵阵发颤。她无话可说。却又听见老皇帝的话。 “朕当年给了你机会选择。怎么?后悔了?” 白皇后看向老皇帝,却见他又重重咳起来。咳缓了些,又惬意的张嘴,吞下美人递来的葡萄,顺势舔过美人的指尖,揽过美人玉肩。仿若刚刚的言谈未曾发生过。 白皇后垂下眼眸,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却极其恭顺:“臣妾,不曾后悔。” 殿外,杏黄龙袍的少年太子驻足,静静听着。十八岁的少年太子木渊眠,墨发在头顶梳成整齐的发辫,套在精致的白玉发冠中。腰间佩着寒光闪闪的宝剑,嘴角却含着浅浅笑容,温文儒雅。 他听了一会,抬腿离开,喃喃自语:“十一月,广原,南北商业会晤。踏雪商号和白越商号,唔,兴州君家,越州白家。对了,这白家是白皇后的娘家?” 身旁的蓝衣少年名叫木青,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在太子东宫担任要职。他俩一般年龄,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私底下不分什么君臣之礼。 于是他是一贯的嬉笑模样:“当然是这个白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妹妹又贵为皇后,这样的白家还能有几个。主子如果不想去,随便找个借口拒绝了。” “我当然要去。”木渊眠浅笑,“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让木江离占了个大便宜?” “可是,主子这段时间学着打理朝中政务,二皇子殿下不停的使绊儿。主子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还得抽时间四处打探那个什么玉佩的事情。” “无妨。” 木青撇撇嘴:“主子。你一直在调查的那个什么仙玉,真的存在么?上古神祇留下八块仙玉,传说倒是传的神乎其神的,可那么多前辈去寻找,都没有找到。” 木渊眠的嘴角仍挂着柔和的浅笑,温文儒雅,怪不得是京城大数少女思春时的对象。 “我找的不是仙玉,是人,拥有仙玉的人。”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或许能成为朋友,或许是敌人。” “哎哎,我不懂我不懂!神巫大人和你说的那些话,简直要把我弄糊涂!”木青甩手,“我才不费心费力想这些,反正,主子你做什么尽管说,我呀,尽所能帮你就好。” 琬玓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蒙蒙亮。她从窗户翻进房间,匆匆换下了夜行衣,一个回眸却发现琬芍不在房间里!桌上床上并无书信,但房中的一切仍是离开时的模样,没有打斗的痕迹! 琬玓匆匆下楼,正遇上来开店门的小二。小二热情的打招呼:“客官,早啊!” “你可看见昨日同我一起来的姑娘?” “啊?”小二不解,“客官,小的一清早就在这里打扫了,没见到有人下楼来。” “啊!”琬玓低呼,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慌慌张张跑上楼。 店小二突然明白了,看来是那女孩子的同伴不见了,可她昨天上楼后便不见她下来过啊。长那么漂亮,保不准是被什么坏人带走了。小二摇摇头,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忙自己的事去了。 琬玓将房间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不见任何线索。又清点了一下行李,一件不少——琬芍不会是自己出走。可是,到人界的这一年,并没有得罪什么人。琬玓不敢耽误,捏了诀,从窗口跃出,四下寻找琬芍。 再说那尘沫姐弟,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迷迷糊糊地去书院,也无心听老先生啰嗦,便早早的告了假,回到双生阁,一觉睡到晌午。 两人用过午膳,偷偷溜出山庄,找到琬玓所说客栈。 店小二热情的跑来招呼:“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们找人。请问是不是有两位姑娘在这里住店?嗯??????比我高一点,穿鹅黄的三重上衣,蓝下裙。” 小二见卿沫卿尘衣着不凡,料定她们是大户人家的姐儿,便堆起一脸笑容,丝毫不敢怠慢:“有,有。就住在二楼东面的第一间房里呢。” 看着他们匆匆上楼的身影,小二不屑的摇头——这些姑娘家的胆子也真大啊,都这么大年龄还在外面乱耍。 琬玓在朱雀大街附近转了一上午,却都不见琬芍的踪影。此时正独自在房间里发呆。 “姐姐,你都不来找我们玩儿,害我们等你好久。”卿尘嘟着粉唇,腻到琬玓跟前撒娇。却发现琬玓神情古怪,悻悻敛去讨好的笑容:“咦?姐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琬芍,她,不见了。” “啊!”卿沫卿尘大惊,“姐姐,你先别急,琬芍姐姐是怎么不见的?”昨夜的闲聊中,琬玓向他们提到过琬芍。 “我昨夜是看着琬芍睡熟了才出去的,今天一早回来,她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会不会是琬芍姐姐自己出去玩了?”卿尘帮忙分析。 “琬芍乖巧,是不会自己跑出去的。” “会不会是被仇人带去了?” “我们来到人界不过一年,一直安居在定州,并没有和谁有过争吵。” “姐姐,我们快些出去找啊!” “我找过了,都没有。”琬玓以手撑额,语气中带着几分焦躁,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再去找找啊!”卿沫也急了,“琬芍姐姐长什么模样?穿什么样的衣服?扎着什么样的发辫?我们分头去找!” “对啊对啊!”卿尘急急应着,“去酒楼、花楼!我听别人说,这些地方都雇了人手,四处抓好看的女孩!” “啊!”琬玓低呼,猛的站起。从窗口飞跃而出。 卿沫卿尘无奈叹气,紧跟着琬玓身影从窗口跃出。 第五章:踏雪受邀 三人在兴州转了几圈,已到了掌灯时分,还是不见琬芍的踪影。 朱雀大街上的商铺都陆续关上店门。琬玓又回了客栈,琬芍依旧不在——她果然不是自己出去走走。 卿沫卿尘不放心琬玓一人留在客栈,不由分说将她一同带回双生阁。 君远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他们回来,总算是放下心来:“你们又去哪儿调皮了?这么晚回来,功课也不习,我听老先生说你们又告了半日的假。” “爹爹,先生教的那个也太简单了。”卿沫娇声,带着夸张的表情,“不信您听——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 “嗯嗯,嗯嗯!特别简单的!”卿尘连声附和,打断卿沫摇头晃脑的背诵,“爹爹,我饿了!” “也罢,也罢。我让人备了晚膳,你们快些去用膳吧。”君远无奈,突看见藏在卿沫身后的琬玓:“等等,你房中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丫头?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爹爹,景姑娘是我朋友,我们在集市上认识的,一起谈天很是开心,便邀请她来家里小住。来来,琬玓我们用膳去。”卿沫调皮笑笑,拉了琬玓就往偏殿跑。倒是卿尘问起:“对了,爹爹。您今日来可是找我们有什么事?” 卿沫也驻足。 “噢!我差点就忘了。”君远反应过来,“今日皇宫派信使送信过来,邀我们在十一月时去广原相会。我们十月便出发,你们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不许再闹笑话。” “爹爹,现在才四月,还早呢!”卿沫不满的嘟嘴。 “皇上还邀请了白越山庄。白越庄主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况且,当今朝内朝外明争暗斗不断。此次的目的决不简单。你们更需要好好准备!” “是,爹爹。”卿沫卿尘应着。 “我今日要宴请信使,就先走了,晚些时候也不能来了,你们记得早些休息。对了,景姑娘来家里做客,你们好好陪她玩,不要怠慢了客人。”君远慈爱的说着,目光扫过一旁的琬玓,微笑点头。琬玓作揖回礼。 “恭送爹爹。”见君远要走,尘沫姐弟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等他一走又立刻兴奋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出去玩了。姐姐,姐姐,你开心点嘛!” “可是琬芍她??????” “咦,对了,姐姐是白玉主。琬芍和姐姐是双生姐妹,她也是仙玉玉主吗?“ 琬玓摇头:“她不是。她没有仙玉。” “那么,琬芍姐姐好歹也是个仙人,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去和爹爹说,十一月的时候,带你一起去广原!” 琬玓总担心着琬芍,兴致缺缺:“广原一片荒芜,十一月已是冰天雪地,有什么好玩的。” “总比我们整日呆在山庄好吧!”卿沫卿尘兴奋,推着琬玓用膳、洗漱。 荒南渊,魔界。魔宫。 魔珈依旧在石室中央的青铜高台上,闭目运功。 黑色的气流涌动,他拖着长长尾音,勾唇吩咐:“下来吧。何事禀报?” “是。”孤月应声而落,单膝跪着,“属下已在人界兴州找到那仙界公主。” “很好。”魔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把她们给本尊盯紧儿了,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本尊禀报。” “这??????”孤月面带迟疑。 “怎么?”魔珈狭长的凤眸半眯,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属下在人界定州发现她们的行踪,一路追踪到兴州。属下到时,只有一位公主在客栈中,另一位不知去向。属下以为,大帝要她们,便将客栈中的那位带了回来。” “什么!”魔珈瞪大眼睛,“她现在在哪?” “属下,属下将她安置在暗牢,命了重兵把守。” “混账!”冷冷的一声话落,如砸在地上的寒冰,令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你将她带来,不是打草惊蛇么!” “那,属下再将她送回去。” “迟了!仙魔一日,人界一年。送回去不被发现,谈何容易!”魔珈垂眸沉思片刻,“也罢,也罢。待本尊去会会她,看看那传说中的上古留下来的仙玉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说着,他缓缓收了功,从青铜高台上下来,走向暗牢。 琬芍被缚在石柱上,双臂反剪。发饰在挣扎中掉落,一头青丝凌乱,衣裙也沾了少许污渍。她用力的扭动着身子,无奈捆仙绳纹丝不松,几次尝试后只能颓圮的放弃。 暗牢的石门缓缓打开,魔珈一袭黑袍缓缓踱步来。他半眯起眸,俯身打量着琬芍:“你叫什么名字?” 琬芍扭过脸去,不看他那长眉长眼——他的眼妆特别,将狭长的凤眸在眼角处高高挑起,熏染上大片的紫金色。莫名的,这双眼睛仿若有了摄魂的力量。 “不说?”魔珈抬起右手,捏住琬芍的下颚,将她的头扳回,指间的力道缓缓加大。 琬芍吃疼:“我说我说,景??????景,琬芍。” “原来是七公主。”魔珈松开手,“长的倒是水灵。” “既然知道我是七公主,还不速速放我回去!”琬芍小脸上扬起几高傲,“不然,我让父皇杀了你!” 魔珈轻笑出声:“你倒是天真可笑。” 他将手平伸,搭在琬芍肩上,微微运功,探测琬芍的内力。稍罢,收回手,嗤鼻:“还说是什么上古仙玉玉主,武功也不过如此。” “玉主?你是说六姐姐吗?”琬芍本能的出声,说罢才反应过来,悻悻的闭了嘴,垂下头去。 “六姐姐。六公主,景琬玓。”魔珈敏锐的扑捉到字眼,抬手捏住琬芍的下颚,将她的头抬起,双眼对视:“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如何说她是玉主?”魔珈的眼眸中充满危险的气息,指间的力道一分分收紧,“你乖乖说了,本尊便放了你。若是不说,那本尊只好将你六姐姐也一同‘请’来。” “我??????我是听师傅说的。师傅说姐姐,生有异象,是白玉主,命定不凡。” “有何异象?” “姐姐是,是衔玉而生。” “玉?什么玉,长什么样?” “是暖玉,白色的,姐姐长年佩戴在身上,从来没有取下。我??????不曾细看。” “仙人私自入人界可是大罪,天尊这般可是何意?” “师傅让姐姐去找其他的玉主,只要是衔玉而生就是了。” “衔玉而生。”魔珈若有所思,松开手,“看来,上古仙玉的传说倒是真的。待几日本尊的魔功练成,倒是要去好好的会会她。”说着,踱步离去。 石门缓缓合上。 琬芍发现受骗,无力的挣扎着,凤眸中布满泪花。 第六章:越州医会(上) 木暖六十三年,十月。 六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转眼间已到了十月,瓜果成熟,秋高气爽。 越州位于人界北方,建筑不似南方那般小桥流水的优柔美,却带着一种北方特有的的粗狂气息, 街市最繁华的地方,在举办着重大的活动。 用大红的帷幔和六角的宫灯装饰的圆形擂台,南北设有座椅,坐的是各方名医,中间一条长椅,旁边是长桌,上面放置着各种医用的工具。擂台下东面是医家子弟,其他三面则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一场医术的较量,主持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者——姓沈,字天淳,年过百岁却仍然精神抖擞,在江湖中颇有几分地位。 沈天淳此人,世代习医,医术高明,是继早年隐退的古通惠神医后的第二个被冠以“神医”之称的人。他一心想鼓动医界弟子力求上进,于是,这五年一次的医术较量,于数十年前拉开序幕。 扳指算来,这已经是第七场了。 医术的较量不同于武林大会。百姓耕种纺织,鲜少牵扯到江湖上的混乱,谁摘得了武林榜首、谁闻名于江湖??????这些都与百姓无关。但谁都有生病的时候,医术治病,于是,医术无疑成了百姓最关心的话题。人群将擂台围绕的水泄不通,纷纷踮脚探头朝擂台上看,要把那医术高明者的相貌记个明白,好方便日后求医。 较量已接近尾声,搀扶上台的病人的症状一位比一位更加严重。只闻得人群爆发出一阵嘘叹声,两个小厮搀扶着一位中年人到擂台中心的长椅上坐定,他额上乌青,喘气都有些困难。 “各位。”沈天淳高声,“这位李兄弟,已发病一年。发病时眩晕作呕,站立不稳,汗出,心悸,不思饮食。又伴有耳鸣、便结等症状。该如何治疗?各位,请。” 这病一看便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人群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要是能治好这病,那就真是活菩萨转世了!送上多少块“妙手回春”的大匾都值! 座上的大夫们也开始骚动,有的低头沉思,有的拧眉观望,也有走上前去,翻看病人眼睑的。一番望闻问切,又纷纷摇头叹气、抓耳挠头,退回到座位上。 许久的沉寂,百姓们摇头叹息,果然还是没有人能够治得了这种病啊! 却终于有人出声!是北面首座的一位白发老者:“此症名为痰热上扰。” 沈天淳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柴太医,你继续。” 原来是个太医,七八十岁的年纪,虽年高望重,在沈天淳面前却也得谦让做晚辈。 “病者面色苍白,舌苔淡黄,脉象弦缓。病发时自觉四周景物旋转摇晃,头昏目眩,恶心欲吐。这些都是‘痰热少扰’的症状。医治此病,可以用半夏、白术、天麻制汤,同温胆汤一同服用。天淳神医,晚辈所言是否正确?” 所以人都看向了沈天淳——他抚着胡须点头。 “厉害,厉害啊!”有人惊叹,惊叹声彼此起伏,“不愧是宫里的太医,就是厉害!” “安静。”沈天淳扬手,“接下来,是此番比试的最后一位病人,也是最严重的一位。” 三五个小厮搀上来一个肥胖的富家公子。这富家的公子气色不错,只是,身上的肥肉堆成一团,像个胖乎乎的肉球,却还在不停的吃——他塞下手里的半个肉包,在擂台中央的长椅上坐下,又转头向小厮:“小爷我还饿!我要吃包子,肉包子!” 小厮端上一碗面条,赔笑:“小少爷,小的这就去买包子!您先吃面,嘿嘿,吃面!这是苏家铺子的阳春面,放了香葱和海米,还加了两颗荷包蛋??????” 擂台之上,众目之下,这公子哥儿也不顾忌形象,端了碗在膝盖上狼吞虎咽。食欲甚好,不像患病。 这便是所谓的“最严重”的病人?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在座的大夫也有不明就里的:“神医,他,有什么病?” “今日的病者中,刘公子是最严重的。” “肥胖也能叫做病吗!”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人群哄笑得更加厉害。 沈天淳扬手意示安静:“刘公子,请向大家说明你的症状。” 刘金瘪瘪嘴,满脸委屈:“我??????我饿。”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擂台下东面观望的医家弟子里,有红衣执扇的翩翩少年公子,偏头向旁边的人低语:“他吃这么多,怎么还饿?” “胖呗!胖子当然要比正常人吃的多些!你瞧他胖的,团成一团可以当做球滚了!” “不对不对。”公子用折扇支着太阳穴,拧眉沉思,“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的吃法。他这是病呢。” “切,你瞧他,胃口如此之好,精神气色也不差,能有什么病!”旁边人嗤笑,扭头离开。 人群笑声稍稍平息。 “刘公子,你继续。”沈天淳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是饿。从,从三年前开始的。那时候染上了风寒,好几天吃不下东西,后来好不容易治好了,又突然吃得特别多,吃了立刻又饿,和没有吃一样??????家里人算过,我以前一年两石面都吃不完,如今一年却可以吃个十多石??????” 大家都严肃下来——这的确是一个严重的病呢,瞧,就连天淳神医听后都不住的摇头。 “各位,望闻问切,请。”沈天淳道。 “刘公子,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有没有哪里疼痛,或者??????” “没有没有。我哪里都不疼,哪里都不酸,我就是饿。”刘金摇着头打断。 在场的大夫都没有了头绪,互相观望,现场是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尝试吗?”沈天淳观望一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柴太医身上,“柴太医,你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焦聚在柴太医身上,他却在众人的期翼下,无奈摇头。 刘金咧嘴哭喊:“嗷,我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死了??????” “刘公子。” 一袭大红闯入眼帘,刘金的哭声噎住了。抬眼看去,却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玉树临风,穿着一袭红底暗纹的衣裳,手里像模像样执了把尺长的火红折扇,墨发用玉簪半挽——并未加冠,想来还未满十八。 “刘公子,是否介意在下号脉?” 这是谁家的公子?并不是受邀在参加比试的名医啊!前面的无数场比试,也从未见过他上台! 场上场下,人们满腹疑惑,交头接耳。 第七章:越州医会(下) 刘金也战战兢兢把手往背后藏:“你,你是谁?” “在下不才,江湖无名小辈,偶然路过此地,驻足观望有一好阵子,想来一试。” 南座上有人拍桌站起:“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快快下台去!” “是在下唐突。”红衣公子行的是江湖礼数,“在下姓白,略通医术。见刘公子病的蹊跷,才冒然上台,想替公子号脉。” “笑话!我们这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你小小年纪,有什么能耐,敢在神医面前夸下海口!”北座上也有人呵斥。 “白某并未夸下海口,只说一试。再者,此类医术的比试,不该是凡精于者,皆勤之勉之么?” 北座的人还要呵斥,被沈天淳及时制止。 “好一个‘凡精于者,勤之勉之’。”沈天淳鼓掌,“白公子,请。” 天淳神医都已发话,场上的人怎敢有异言?都一个一个冷眼看着,要看他出丑。 这位白公子倒是沉着,不慌不忙的号了脉,又查看了刘金的眼口,才慢悠悠支起身:“伤寒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而利,凡厥利者,当不能食,正应了公子三年前伤寒病发时的症状。而公子如今反而能食,恐怕是为‘除中’之病。” 除中。名医们陷入沉思。围观的百姓听的糊涂,有人高声:“‘除中’是个什么病?我们从未听过!你用那么多医学术语,叫我们百姓怎么听得懂!” “除,是消除的意思;中,是指中焦脾胃之气。” “中焦脾胃之气又是什么?” “内经所谓‘上中下气’,指的是上中下三焦之气。其中,中焦便是脾胃之气。疾病到了极其严重的阶段,本来不能吃,但突然暴食,这便是脾胃之气将绝的反常现象,属于病危。古书上记载时,称之为‘除中’。” 北座的名医问道:“天淳神医,他所言,是否正确?” “千真万确!”沈天淳欣喜之情不掩于色! 人群一阵惊叹,南座上有人不服:“他都说了,古书上有记载!只不过是照搬前人的理论罢了,有什么稀奇!” “万千本医书中只有这只言片语的记载,白公子能阅览到这条,并铭记在心、运用自如,足已证明他勤奋专研,小辈中能有如此勤学的弟子,实乃我医术界之大幸啊!” 偏偏那人还是不服:“或许只是碰巧!” 沈天淳不理那人:“书上只有过提及,并没有详细记载,更没有根治的方法。此病属疑难杂症,众医者都束手无策,就连老夫,也拿不出准确的疗法。白公子,不知道你对于此病,可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小辈不才。” “但说无妨。” “人参温补,能补五脏、安精神、去邪气;附子性温,能补火助阳。小辈以为,是否可以以这两味药主,再配上一些药材,熬成汤汁,回阳救逆。” 沈天淳欣喜:“你认为,配药该用什么为好?” 白公子摇头:“配药,大约应该用一些性温和的。小辈不才,只能想到这一些。” “好,好啊!”沈天淳鼓掌,“附子性温,补火助阳,老夫只想到了人参,不曾想到附子。你这一言,如醍醐灌顶呀!” 一个尚未及冠的公子,能得到天淳神医如此的赞赏,想来的确不简单。今年这场医术比试,夺冠者虽不会是他,他却也能扬名江湖,啧啧,好一匹黑马啊! 百姓们赞叹。 柴太医站起:“白小公子是何方人士?敢问姓名?” “小辈就是越州本地人。姓白,名宸允。” 原来是白家长子白宸允!大家默默将这个名字铭记。白家呀,白家经商,白越商号鼎鼎有名!而且还是皇亲——白家家主白铮,是当朝皇后白习儿的哥哥。 “白小公子师从何处?” “家师在太行山上隐居,不愿透露姓名。”白宸允拱手,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人群赞不绝口。 至于那除中病,没有人提出详细的治愈方法。于是,今年的夺魁者,毋庸置疑是柴太医。 沈天淳宣布了夺魁者,比试结束。 刘金被小厮搀扶下来,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人群,惊恐万分。突然挣脱开小厮,摇摇晃晃冲到沈天淳面前,哭喊:“神医啊,神医救我啊!” 沈天淳摇头叹气:“公子病得蹊跷。” “神医神通广大,一定能有办法救我的!神医啊,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刘金扑通跪地,抱住沈天淳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死活不撒手。沈天淳无奈,拂了好一会儿胡须才道。“老夫只能尽力,徒儿,带刘公子去老夫的药庐。” “谢神医谢神医啊!” 刚送走刘金,便又有人迎上来,却是柴太医。“天淳神医,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神医。” “柴太医请讲。”沈天淳换上和颜悦色。 “神医举办的这个医术比试,凡习医者皆可参战,从中选出优胜者。不过,晚辈觉得,这样的比试,将制毒者隔绝,岂不是,不太公平?” “毒物害人,医术救人,两者怎可相提并论。”提起毒物,沈天淳的态度与世人相同——是满满的不屑,或许还有厌恶。 柴太医有些尴尬:“晚辈并无将他们相提并论的意思。只是认为,毒、药本为一体,密不可分,制毒的人对药草也有深入研究。” “比如?” “比如江湖上流传的那个毒圣翩跹。他制做出的毒物,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世面上根本寻不到解药。这足以见得他对各种草药的深入了解,晚辈好奇,如果叫这毒圣翩跹来行医,或许,会不会比我们做的更好??????” “胡说八道!”沈天淳难得怒容,“毒物害人万千,我们习医不单要与病魔斗争,还要与他们斗!这些制毒的人,一个个铁石心肠害人无数,就没有一个善类!他们怎么可能会诚心诚意为人治病!” 柴太医不敢再辩驳,半天吞吞吐吐道:“??????那个毒圣翩跹制毒奇妙,晚辈曾仔细研究过,用了数个月的时间,勉强制出一副解药。” 沈天淳嗤笑:“毒圣翩跹,江湖上挂在他名号下的毒药有百十中,仅凭一个人的能力,如何制出这么多的毒?更何况,这个毒圣翩跹,江湖上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人。” “神医认为?” “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所有的毒物,其实是许多个人制出来的,将它们都挂在了一个人名号下。” 是么?柴太医沉思。 另一边,白宸允刚从擂台上下来,就有人骑马朝他走来。马背上的男子体态微肿,藏青色锦衣,银质发冠,蓄着薄薄的一字胡。一看便要比他大上七八岁不止,他却翻身下了马,朝他行礼:“大哥。” “勤允,你怎么在这?” “父亲正催促我们收拾行李,四处找不到你。听母亲说你是来观看医术比试,便叫我来接你回去。” “我正要回去。” “如此,便一同走吧。”白勤允扬手,小厮又牵来一匹骏马,“时候不早,父亲还等着呢。” 白宸允点头,将折扇斜插在腰间,爬上马背。 “大哥的武功,竟差到了这种地步么?”白勤允脸色担忧,却在背地里勾起了唇角。 白宸允却是毫不在乎:“我在太行习武,光顾着阅览医书、研究药草,荒废了武艺。师傅见我痴迷,几次劝诫后便也默许了。” “可论理大哥在太行呆了十年,武功也不该如此。” “防身的本领当然还是有些的。但我立志行医救人,又不牵扯上江湖事,要那么高的功夫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 白宸允抬手打断:“勤允还是不必担心我。你自己的功夫,不也是平平庸庸么?”他勾唇笑道,驾马往前。 “??????”白勤允哑然,驾马追过去,跟在背后慢悠悠的走着。 第八章:起程广原 南方兴州。六个月的时间,景琬玓和君卿沫君卿尘姐弟找遍了整个南方三州,景琬芍却查无音讯。 景琬玓终日闷闷不乐的,做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也拒绝了卿沫卿尘让她留在踏雪山庄的好意,在山庄外租了个小屋住下。 皇宫中却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帝病情突然加重。太子与几位皇子日夜守候在旁边,无暇离开。 但皇上没有下令取消会晤,踏雪白越两山庄不敢不去。 太子派人传话过来,言下之意是会晤照旧。话锋之凌厉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于一个十八岁少年之口—— “白越、踏雪两商号,基本垄断了我朝南北商业命脉,父皇既然放心交给你们,你们也千万别让父皇失望。近些年两商号暗地里争斗大家心里都明白,然而南北商业往来不可断绝,也不可独霸,你们好自为之。” 太子的话层层传达下来,到踏雪山庄。君远忙催促卿沫卿尘收拾行李,隔日便要起程,东去广原。 景琬玓不想去,无奈卿沫卿尘在她耳伴啰嗦了半日—— “姐姐,你陪我们去嘛,去嘛去嘛,就当做散散心好了。” “芍儿查无音讯,我哪有心思去散心。” “那??????就当做去看看白越山庄的那位长公子好了!” “他是谁?很有名么?” 这回轮到卿沫惊讶:“姐姐你居然不知道么?这段时间,他的名号,在人界七州传的可是沸沸扬扬的!” “怎么?” “白越山庄的这位长公子,姓白名宸允,未满十八岁,乃是嫡长子,上面还有一位庶出的兄长。” “尘?和卿尘同字么?” “不对不对,是‘紫宸星’的‘宸’。” “宸。北极星之所在,乃王者之宸。他怎么能用这个字?” “是呀是呀。”卿沫口若悬河,“按理说他一商人之子用此字乃大逆不道,可偏巧他出世那年,神巫大人卜算,帝王星出世,宸星伴随出世。不久皇后生了嫡长子,随后白家的这位嫡长子也出世。老皇帝和皇后大喜,亲自赐名‘宸允’,便是允诺了他为宸星。” “难怪如此。”琬玓点头,“白皇后是他的亲姑姑,帝王星和宸星,一个是自家儿子,一个是自家侄子,她当然高兴。不过,如此一来,白家势力越发强大,皇上能乐意?” “不对不对,白皇后那时还不是皇后!哎,怎么说呢,就是当年的皇后是赵皇后,现在的这位白皇后那时只是个宠妃,后来赵皇后死了,白皇后才被册封皇后。刚刚说的帝王星,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是赵皇后所生,和白家没有半点关系。” “哦!”琬玓总算弄明白了,“听说白皇后膝下有三个儿子,她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儿子继位。这样说起来,这个太子挺可怜的。” “可不是么,白皇后的大儿子还要比太子大上好几岁呢!哎呀哎呀,咱们说白宸允呢!兴州这地儿山高皇帝远的,太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卿沫将茶水一饮而尽,道,“话说这个白宸允,寄托了整个白家的希望。于是,他四岁时送入太行山习武,十年下山,不料武功毫无长进,却是学得一手好医术!前些时候举办五年一度的医术比试,他在上面上大显身手,搏得了沈天淳的赞赏!沈天淳何等人也?鼎鼎有名的大神医啊!素来对弟子要求苛刻,能让他赞不绝口的人乃是寥寥可数,这便更足矣见得那白宸允的本事。” 卿尘在一旁清清嗓子,学着沈天淳苍老的嗓音道:“咳咳,附子性温,补火助阳。你这一言,如醍醐灌顶呀!”——是沈天淳沈神医夸奖白宸允的原话。 卿沫推搡开他,继续道:“还有还有,坊间传闻,说白宸允玉树临风,乃翩翩公子!风流倜傥,最喜穿红衣,一把火红洒金扇面的折扇终日不离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模有样的比划,直把琬玓逗得发笑:“你呀你呀。你明明比他小了个三四岁,如此口若悬河,倒像是你亲眼见过一样。” “嘿嘿。”卿沫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所以说,姐姐你去不去?” “你既然把他说的这么神秘,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太归宫里,老皇帝真病的不轻。他本想托病推脱行程,可笑没想到真的是病情加重了。 他昏睡了两日一夜,迷迷糊糊醒来,脑子里是一片混沌。大概是躺累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案几旁端坐着看书的人被惊扰,不紧不慢地放下书卷走过来扶他。 “父皇。”这人杏黄龙袍,白玉发冠,正是太子木渊眠。 木皇看见他,立马沉下脸。奈何他病得严重,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再冷的话语也没甚么威严。 “太子?你怎么还在宫里?广原的商会,再不出发就迟了!” “父皇。”木渊眠浅笑依旧,“父皇睡迷糊了。广原的行程早已取消。” “怎么?” “父皇病重,宫里诸事堆积,儿臣忙于处理,实在没有闲暇。二弟江离,使人回禀身体不适,也不愿去了。” 木皇怒火上冲,撕心裂肺一阵咳嗽:“白越踏雪几乎要垄断了我国的商业命脉!朕就是想趁机杀杀他们威风,你怎能放纵他们自己去!” 木渊眠不慌不忙替他抚背:“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已派人传话嘱咐。广原也安排了人马驻守,一切都在掌控中。” 木皇这才消了些怒火,一想到二皇子木江离,又气得牙痒痒:“你没空去也就罢了,木江离他凭什么不去!说什么身体不适,二十来的小兔崽子会身体不适?呸!什么狗屁的借口,真以为朕病糊涂了么!” “二弟或许是真的身体不适罢了。”木渊眠仍然挂着处事不惊的微笑,“父皇的身体可好了些?儿臣再宣太医来看看吧。” “本王才用不着他替我说话!” 二皇子府里,当空舞剑的二皇子木江离听闻消息,将长剑狠狠掷出去。 太监乔海摸约三四十岁,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赔着满脸笑容:“当然当然。” “本王在皇上面前没少批判他,他反倒来替我说话!什么意思,是要显示他有多么的大度么!哼!” 木江离衣袍一甩,大步离去。乔海忙跟着一路小跑:“二皇子殿下,娘娘差奴才来问您,广原的会晤,您真的??????” “不去不去!本王没空去那受冻!”木江离不耐烦。 “可是,可是娘娘说。白越庄主会带着白长公子同去,白长公子医术闻名,天淳神医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去他的,关本王屁事!” “二殿下,您不知啊!”乔海贼溜溜望了四周,低声,“白长公子是神巫大人占卜的宸星,有辅佐帝王星之像。皇后娘娘也说,她这位侄子,恐怕不一般,您若是能拉拢他,让他辅佐您,那您不就是??????” 木江离一副恍然的表情,使劲拿脚踹他:“你怎么不早说!” 乔海欲哭无泪:“奴才冤枉啊!奴才哪里知道这事儿!是殿下您,您擅自禀了太子殿下,娘娘听闻,才忙忙叫奴才过来传话。” “迟了!”木江离跳脚,“皇上都已经取消了行程,本王再反悔说要去,只会惹得他更加生气。” 想了想又放心下来:“算了算了,怕什么,那木渊眠不也是没去成么!白宸允好歹是本王嫡亲的表弟,本王难道要害怕木渊眠抢了他去不成?” “嘿嘿,当然当然,殿下所言极是。”乔海继续赔笑。 第九章:广原会晤 十一月。 踏雪山庄的马车如期行驶到广原。广原位于京城外缘,地属定州。是南北分界处,西面临山,地势较高。 它本是一片荒原,本是为了这次皇上与两个商号会晤,建起了气势磅礴的天台。天台直耸入云霄,若想上去,必须登上八十九级天阶。皇上因病不来,这单单作为商人会晤的地方,确实有些奢侈。 安全第一,君远等人浩浩荡荡而来,带着一干护卫。 众人下了马车,一问才知白家家主白铮带着家眷在一日前就已经抵达,正在帐篷中休息。 君远便也带了众人去帐篷休息,又派人去白越山庄的帐篷传信,约定隔日便登天台会晤。大家山庄里都有许多事情,皇帝既然不来,那么便早聚早回。 隔日。 君远领着卿沫卿尘及一帮护卫前去天台下,景琬玓也被卿沫硬扯在身边。 白越山庄的众人早在那等候。 远远的看去,仪仗最前面的公子格外醒目——他身穿火红直裾,上绣着银色团花。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着一把火红扇面的桃扇,墨发上半用发簪绾起,下半散落开来随风翻飞,似个不染纤尘的仙子。 待走近细看,那扇长约一尺,竟是以桃木为骨,织锦为面,火红的洒金扇面正中央还书写着一个飘逸又带有几分刚毅的大字——“桃”。 琬玓暗自不屑。 “我晚到几时,让白庄主久候了。”君远客气的说着。 白铮也客气回答:“无妨无妨,我也才到不久。” 论年龄,白铮要比君远小上好多,便率先介绍了身边的人。 红衣公子果然是白宸允,风度翩翩。 青衣公子是长子白勤允,摸约双十年华,体态微肿,蓄着薄薄的一字胡,是已成家的象征。论年龄,他要比宸允大些,却不是正室嫡生,只能排在第二。这层尴尬的关系和太子与二皇子倒是有些相像。 五小姐白落玉因外面寒冷,身体不适便呆在帐篷没有出来。 君远也逐一介绍了卿沫和卿尘。 白宸允轻摇桃扇,杏眸含笑,扫视过他们—— 公子美如冠玉,娇楚怜人,穿的是当下京城的纨绔子弟中最流行的伞裙,还用马鬃将裙摆撑开。小姐穿着暗紫色齐腰裙,长发半挽,英姿飒爽,个性分明。 白宸允嘴角微抽,这对龙凤姐弟,还真是??????个性颠了个倒??????那公子,竟让人有一种踏雪山庄无男儿,把女儿做男儿养的错觉。他目光无意中落在琬玓身上,螓首蛾眉,衣着淡雅,好一个美女子! 踏雪山庄子嗣稀薄,只有一对儿女,她既不是踏雪山庄的小姐,却也列在前排,又迟迟不见君远提到她。白宸允不由的产生了几分疑惑。 琬玓抬头,正对上白宸允探寻的目光。看着他噙在嘴角的浅浅笑意,顿时双颊微红,慌慌错开目光。视线无意中落在桃扇上,恍惚间,却觉得那“桃”字似在轻轻晃动。 眼花了么?琬玓眨眨眼,再定眼细看,果真发现端倪! 火红的扇面之后隐藏着一个无穷尽的结界,可困百万之众。“桃”字由墨云汇成,悬于扇间,可作无数变幻。且此扇合拢如棍,可击可打;展开似刀,可砍、可劈;亦可上遮下挡以防暗器。琬玓惊叹,原来是上古传说中的乾坤扇! 那么,如今看来这个白宸允并不普通,外界传言他武功平庸之事并不属实,相反,他会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琬玓正思考时,长辈已给小辈赠了见面礼,大家都披上御雪裘衣,一同登上八十九级台阶。 七人拾级而上,远远看去,倒也是一处不赖的风景—— 君远与白铮在最前面并排走着,后一排便是浅棕色猩猩毡的卿尘与大红裘衣的白宸允。再后一排是金雀裘衣的卿沫和青色貂鼠皮裘的白勤允。琬玓披着乳白的斗篷跟在最后。 十一月,北方呼啸。天空飘着雪花,地上积了层薄薄的冰雪,百米之高的天台之上更是积雪覆盖。 纵使大家都加上了御风御雪的外衣,一登上天台都不住的紧了紧衣襟。却唯有宸允例外,依旧若无其事的轻摇桃扇,不失风度。 “奴才恭迎二位庄主,恭迎几位公子、小姐。”有小厮和丫鬟早在天台上等候,见他们登上,恭恭敬敬行礼。 天台上的积雪已被扫到一旁,开辟出一块空地,朝南一张主座,一尺高的案几左右列开,上都置放好了瓜果点心。朝南的主座本是留给皇帝和太子,如今皇帝太子不来,便空在那里。白家是皇亲,地位不可比拟,于是白铮坐了右侧,君远在左侧,其余家属都在各自家主身后就座。 不一会儿,又有丫鬟前来温酒倒茶。白铮与君远品酒谈心,倒是愉悦。 宸允与勤允端坐品茶,偶尔谈话几句,也算和谐。 而君远身后,可算是热闹极了了——卿尘和卿沫将脑袋凑在一起,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叽叽呱呱的低声聊天。话题绕来绕去,最终落在宸允身上。 “够了!”琬玓拧眉,心底传音给卿尘卿沫,“那白宸允,可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卿沫卿尘立即噤了声,怯怯:“为什么?” “看那桃扇。”琬玓继续心底传音,“看似风流,实则是上古传说中的神物——名曰乾坤,合拢如棍,可击可打;展开似刀,可砍、可劈;亦可上遮下挡以防暗器。且扇中有无穷尽的结界,可困百万之众。但只是在上古传说中有过提起,从未真正出现于世。” “上古神物!就像我的莫芜箫一样么?”卿尘唬得直吐舌头,“他只不过一个商人家的公子,又不懂武功,怎么会??????” “笨猢儿!”卿沫朝他翻了白眼,用食指弹着他的额间,“所以说他不简单啊!啧啧,这人藏的倒是挺深!”一边活动手腕,咧着嘴笑:“嘿嘿,本姑娘正当无趣,定要狠狠的揭穿他!” 说话间有白越山庄的护卫匆匆登上八十九级台阶,面向白铮,单膝行礼:“庄主,公子。” “可是发生了什么急事?”白铮问道。 “庄主,五小姐请长公子速速回帐,说是有事相求。” 白宸允倚桌品茶,未等白铮回答,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去。” “长公子,五小姐言情况紧急,还请长公子前去救助。”护卫坚持。 “何事如此紧急?”白铮不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这??????”护卫有些迟疑,“是菲菲姑娘,菲菲姑娘病危。五小姐请长公子一定要过去。” 宸允桃扇轻摇,冷嗤一声:“什么菲菲姑娘,叫得倒是好听,不就是只毛丝鼠么!” “五小姐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护卫战战兢兢。 “最后一次?”宸允“哗”的一声合上桃扇,握在手中,懒懒的站起,“五妹妹就不能换个说法么?本公子都听腻了。” 二公子白勤允起身恭送,言语自然:“此次远行,本行不该带五妹妹的。广原天寒地僻,五妹妹身子娇弱,处处需要细细安排,偏偏她又总惹出些事来。” 宸允并未接话,将桃扇斜插入腰间,走去白铮面前抱拳行礼:“父亲、君庄主,我去便来。”说罢,大步走下台阶。 二公子嘴角噙笑,对着宸允抱拳躬身:“那就恭送哥哥了。”他目送着宸允的身影离去,才安然坐下,继续品茶。 “爹爹。”卿尘扯着君远的衣角,楚楚可怜,“尘儿和阿姐可以跟去瞧瞧吗?” “这??????”君远面露难色,迟疑的看向白铮——毕竟是白越山庄的家事。 白铮满脸笑容:“让他们去吧,五姑娘的帐篷不远。他们若能交上朋友,倒也是挺好。” 卿尘闻言,立刻叫上卿沫和琬玓。匆匆行礼告退后便奔下台阶,去追那白宸允。 白铮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我看令媛,如花如月,倾国倾城。犬子白宸允,长贵小姐四岁,虽未有绝世武艺,但才学、医术倒是鼎鼎有名,不可小觑。我意在两庄结为秦晋之好,不知君兄意下如何?” “这??????”君远略带迟疑,“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倒是想多留她在身边一些日子。” 白铮举杯:“君庄主这是哪里的话,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常理!贵府小姐与吾儿,郎才女貌,只可惜好一对佳人啊!” 君远爽朗而笑,并不言语。酒樽相碰,一饮而尽。 且说尘沫姐弟和琬玓下了天台,驻守的护卫见他们下来,齐齐抱拳行礼。 宸允骑着一匹红棕毛的母马悠然前行,已经在了百步之外。 卿尘卿沫都是从帐篷步行到天台的,并未带上马匹。正犯愁之际,有两个踏雪山庄的护卫骑马经过,巡视广原。 卿沫跑上前去,一把扯住马笼头,将马拦下。护卫大惊:“小姐??????小姐,怎么了?” 卿沫不由分说,将他们赶下马去:“借你们的马用用!” 护卫唬了一跳:“可是,可是属下还要巡视。” “这么多人守着,还怕什么刺客么?”卿沫把嘴一扬,拉着卿尘琬玓翻身上马,“别这么小气,本小姐一会儿就还你们!” 两匹骏马,琬玓乘了一匹,卿沫和卿尘共乘一匹。马鞭轻扬,骏马飞驰,追上宸允。只留两个护卫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十章:初露端倪 十一岁的五小姐白落玉裹着青绿绣兰花的斗篷,满脸焦急的站在帐篷外张望。一见到宸允立刻兴奋起来:“太好了!大哥,你总算来了,快点快点,菲菲生病了,你要帮我救救它!” 果然是菲菲。宸允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们口的护卫:“五妹妹就这么肯定我会来?” “嗯嗯!大哥对五儿最好了!”白落玉扬起大大的笑容,将宸允迎入帐篷。 “什么人?”兵刃交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宸允和白落玉回过头去,原来是守门的护卫左右将卿沫卿尘和琬玓拦下。 “谁?”白落玉一惊,不住后退几步。 宸允脱去御雪的裘衣,递给丫鬟。头也不回的吩咐护卫:“这是踏雪山庄的公子和小姐,让他们进来。”说着,径直前走,“五妹妹,毛丝鼠在哪?” 白落玉抱来一个大竹篮,双手捧给宸允:“菲菲是父亲送给五儿的生辰礼物,要叫它菲菲姑娘!” “好,好。菲菲姑娘。”宸允暗地里翻了白眼,并没有接过竹篮,修长的手指挑开竹篮里的小棉被。 一只白滚滚的毛丝鼠蜷缩在篮子里,眼睛紧闭,腹部剧烈的收缩,已是奄奄一息。 宸允将眉头深深拧起:“你都喂它吃了什么?” “五儿??????五儿没有喂什么呀。”落玉急了,“今天一早,菲菲就在帐篷里四处跑,还用鼻子到处嗅,五儿以为它饿了,就喂它吃苜蓿草。但是菲菲不吃,然后,然后五儿就喂她吃零食,她吃了很多黄豆。” “黄豆。”宸允的嘴角抽了抽。 “菲菲可喜欢吃了!”提到黄豆,落玉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它用两爪捧着,咯嘣咯嘣的,啃得可欢啦!” “然后呢?” “然后菲菲喝了些水就乖乖的了,闭上眼睛像是要睡觉。然后五儿把它放在竹篮里,就去用膳了??????”落玉在宸允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淡去骄傲的语气,“等五儿用完膳,菲菲就??????就这样子了。” “黄豆吸水膨胀,易产生腹痛。”宸允无奈,“你就是这么照顾它的?” “嗯??????五儿不知道该怎么喂啊,平时在山庄里,都是奶娘帮忙照顾的。” 宸允手指挑起小被,盖住整只毛丝鼠。走至案几边,命丫鬟铺纸研磨,提笔写下几个药名。“让丫鬟研碎了泡在水里喂它吃下。”顿了顿,“你别搅合。” 落玉欣喜:“大哥最好了!” 宸允碎咬银牙:“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本公子学医,以救天下疾苦,不是来救你那窝毛丝鼠的。”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裘衣,披在身上。大步走出帐篷。眼角的余光扫过一直跟在身后的人:“为何一直跟着本公子?” “天台上寒冷又无趣,下来找你玩玩啊。”卿尘眨着桃花眸,嬉笑。 宸允不屑:“和十四五岁的小毛孩,有什么好玩的?”边说边从护卫手中接过缰绳。 “你说谁是小毛孩呢!”卿沫不服了,叫嚷起来,“开春我就及笄了!你不就比我大了四岁么!” “是么?在下有事在身,先行一步。”宸允翻身上马,正欲纵马离开,却被琬玓从前方拦下。 见是琬玓,宸允嘴角含笑,饶有兴趣:“姑娘还有何事?” 琬玓昂起脑袋,直视他的眼睛,慢条斯理:“我们跟来,是想看看,上古神物乾坤扇的主人,是否真如外界所传,毫不懂武。” 宸允的笑容渐渐褪去,杏眸中划过一丝惊慌:“我不懂武。” 琬玓精准的扑捉到这一丝惊慌,嘴角勾起:“你确定?” “确定!”宸允勒起缰绳,绕过琬玓,纵马离去。 琬玓也翻身上马,追上宸允,与他并排而行:“啧啧,白公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此话怎讲?” “观白公子翻身上马之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可不像是不懂武呢。” “本公子幼年在太行习武十年。若论武功,多少还是懂得一些,却不精通。” “并不精通?察白公子内力,更像是个武林高手。”琬玓啧啧,似在自言自语,“懂武就是懂武,为什么要隐藏?白公子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没有!”宸允握住缰绳的手渐渐收紧,马鞭一甩,飞驰而去。 天台。 见宸允回来,白勤允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迎接。君远和白铮正谈的尽兴,意犹未尽的抬头。“宸儿回来的如此快。”顿了顿,“五姑娘那边情况怎样?” “并无大碍。只是五妹妹的毛丝鼠吃错了东西,生了病。儿已经安排妥当。”宸允走至石桌旁坐下,“哗”的一声单手打开桃扇,悠哉品茶。 不多时,卿沫卿尘与琬玓也登上了天台,行了礼,便都回到各自的座位去。 路过宸允身边,琬玓目不斜视,不去看他。卿沫投去淡淡的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卿尘则是目不斜视的打量宸允,被卿沫一把拽到身侧,自己侧身挡在两人中间。 丫鬟前来看茶,三人品茶吃糕点,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宸允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垂着头,将一切动静尽收眼底。片刻,他放下茶盏,直起身子,闭目养神,心中思绪万千。 天台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君远和白铮环顾四周,不解的摇摇头,继续探讨南北商品流通的问题。 诡异的气氛下,气流涌动,一股魔气逐渐逼近! 琬玓暗倒不妙,推桌站起!几乎是同一瞬间,几道黑影迅速的在四周窜过,四周众人相继倒下!先是侍卫、丫鬟,下一刻君远、白铮、白勤允也在惊恐中倒下?????? 黑影又窜到白宸允身边,却见他将身一侧,以扇做剑劈在那黑影身上!黑影吃疼躲避,眼看着就要被拽出来,却是一招金蝉脱壳,不见了踪影。白宸允厌恶的扔了手中的黑衣碎布,抬眼便见三个黑袍持剑的男子凭空出现。最末后那个在苦着脸活动手腕,想来就是刚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位。 这三位魔,眉目有几分相似,是封氏的三个兄弟,在魔尊座下当值。 封二直径走向琬玓,一双细长眼打量着琬玓,贼笑不止:“哟,这便是景琬玓了吧,瞧这小脸,还真是水灵!” 琬玓后退一步,厉声:“你们要干什么?私入人界的罪名可不是你们三个小小的魔可以担待的起的,还不赶快滚回去!” 封二果然唬了一跳,封一一把将他推开,肥肥的身子挤到琬玓面前:“嘿嘿,不急不急!六公主,大帝有请啊!” “大帝?”琬玓拧眉,袖口下的手一分分收紧,“魔珈?他要干什么?” “六公主可要仔细想好了。”封一笑得奸诈,“大帝有令,你若是乖乖去见大帝,倒是可以见到七公主。” “琬芍!你们,你们把她怎么了?”闻言,琬玓再没了刚刚的镇定!卿沫和卿尘慌忙把她护到身后。 “哟。又是两个水灵灵的女娃娃??????”封一话音未落,琬玓腾空跃起,一个翻身,到了封一身后。五彩的绸锦从袖中飞出,迅速缠向封一! 封一他们三个显然没有料到琬玓会主动攻击,慌忙提剑应战,夹击琬玓。 见状,卿沫和卿尘也使出武器,腾空跃起,从后方袭击,以助琬玓一臂之力。封二和封三从与琬玓的打斗中脱身,分别应战卿沫和卿尘。 空中,三人三魔剧烈的打斗着,衣袍翻飞。玄鞭破空,响声呼呼;莫芜箫与青剑相抵,发出清脆声响;绸锦与青剑相缠,发出哧哧的破裂声。 三对三的打斗,没人有空去理会那侥幸未被事先打晕的白宸允。于是他倒是乐得自在,将桃扇半展持于胸前,杏眸半眯,一脸悠闲的观看打斗。啧啧,这三个娃娃,居然会是仙玉玉主,果然不一般啊! 白宸允握住扇柄的手渐渐收紧,气沉丹田! 不过几个回合,封一他们便纷纷败下阵来。相互使了眼色,一同寻空抽身,御剑而逃! 琬玓捏了御云诀,穷追不舍。 封一他们三个皆是谗谄面谀之人,贪位慕禄之辈。武功平平,但在魔珈座下听命多年,自是练就了一身逃命的本领。琬玓如何追得上他们!眨眼之间,已落下百余步,眼看就要让他们逃之夭夭! 白宸允突然起身,“哗”的一声将桃扇合起,再打开时,扇面的景象已变——“桃”字下的火红的扇面翻腾着,尽数向扇面周边褪去,越来越淡,止于无色。 眨眼间,那汇成“桃”字的墨云也向四周散去,与扇面四周涌出的墨云汇在一起,组成三个刚毅有力的大字——乾坤扇!稍息,墨云再次散开,汇成一幅美轮美奂的山水画。 他纵身跃起,将乾坤扇甩出去。扇在空中飞旋几圈,突然放大,横在封一他们面前! 见突然至于眼前的水墨风景画,封一他们来不及避开,直径闯了进去。他们陷入一片茫茫云海中,只觉内力尽缚,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乾坤扇在空中回旋几圈,变回原来的大小,又回到宸允的手中。他斜眼打量着扇里那三个茫然摸索的魔,余光扫到刚回到天台上的琬玓,将乾坤扇递给她:“随你处置。”简单的言语后,不自在的把脸别过去。 琬玓犹豫着接过乾坤扇,双手分别握住左右扇骨,看着扇中的三个魔,凤眸里充满危险的气息。银牙碎咬:“说,芍儿在哪里?” 封一他们不知所措,扒在界膜上四处摸索,希望发现出路。冷不然听见琬玓的质问,猛的一颤。若不说,六公主定不会放过自己;若说了,大帝又定不会轻饶自己。 正犹豫之际,琬玓缓缓将乾坤扇合拢,薄薄的扇骨将封一他们夹成一团,并不停得收紧——疼得他们哇哇大叫,不敢再顾虑,脱口而出:“六公主饶命,我说??????我说,七公主在,在魔宫的暗牢里。” “魔宫,暗牢!” 琬玓一颤,咬牙切齿:“可恶!”她将桃扇打开,还给宸允。又转向卿沫和卿尘,“我要去魔界救芍儿!魔界一日,人界一年,你们等我!”说罢捏起御云诀,就要去。 第十一章:白景争执 沫尘姐弟将她拦住,好一个异口同声! “我们同你一起去!” “不行!”琬玓定然不肯,“魔界一日人界一年,从魔界回来,人界不知过了多少年,你们要怎样向众人解释?” 况且,此行危险,生死未谱。 拉扯之际,半空中出现个漩洞,魔珈踱步走出,黑袍金冠,声音慵懒:“不必麻烦,本尊亲自来了。” “你是谁?”琬玓警觉起来。她从未见过魔珈。 “小女娃,你可听好,本尊坐不改名行不改姓,魔界之尊——魔珈大帝是也!”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大帝!快把琬芍放了,不然,我一定杀入魔界,搅你个天翻地覆!” “那倒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魔珈玩味地勾起唇角,视线触及站在琬玓身旁的卿沫和卿尘,微愣便瞬间明了——“呵,又是两个仙玉玉主。” 他缓缓从空中降下,走向三人。身边的魔气涌动,要借此探知她们的内力。 仙玉玉主!宸允一直站在十步开外,右手持扇,将那水墨山水画的扇面对着自己,佯装无事。听见这四个字,心底猛得一惊,不由的后退几步,藏在袖下的左手渐渐握紧! 不好!琬玓暗道不妙,随即拉着卿沫卿尘后退几步:“既为大帝,竟还使些卑鄙的伎俩!”她仰视魔珈,厉声,“废话少说,你到底放不放琬芍?” 魔珈轻笑:“好一个姐妹情深。若想要回景琬芍,拿你来换,如何?” “你!”琬玓气结,运起内力,正欲进攻,背后突然想起一个爽朗的男声——“你不要欺人太甚!那景琬芍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何将她抓走?还提出无理的要求!” “你又是谁?”魔珈挑眉,嘴角仍挂着妖娆的笑意,毫不将宸允放在眼里。 “无名小辈,眼见不平出手相助。”宸允厉声,扬起乾坤扇,将水墨山水画的那面朝向魔珈,“以三换一,如何?” “乾坤扇。呵呵,本尊倒是小看你们了。”魔珈扫视过扇中的三个魔,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容,拳头却在袖下一分分收紧,“呵,真没想到,我那三个没用的属下,竟能换到个堂堂仙界七公主。不过,如此贪生怕死之辈,本尊要他们做什么?” 宸允倒是不慌不忙:“她们三人情急之中难免忽略些东西,我不防替大家提点一二——魔尊周身气息混乱,想必是第九层魔功即将突破,期间一切内力皆不能用吧。魔尊是否需要再考虑考虑,三个魔头换一个姑娘,啧啧,可不亏呀。” 魔珈愣住。 宸允折扇轻摇,继续道:“魔尊此时在人界,孤立无援又内力暂封,若是强行运功必然反噬。我们当下有四人,要拿下您可是易如反掌。” 魔珈铁青着脸,暗暗在心中掂量利弊。 也好,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是该亲自教训教训了,也给魔宫众人一个警示。至于那景琬芍,既然她不是仙玉玉主,便就没有了价值,放了倒也无所谓。如此想着,便也释然,转身朝漩洞走去。 “你要去哪儿?”琬玓眼尖,纵身跃到魔珈前面,仰头对上他的目光。 “魔宫。”魔珈咬牙切齿,尽量避免与她交战,“去放你七妹!” “我凭什么信你?人魔两界相隔,你若一去不回呢?” “本尊说到做到!”魔珈捏紧拳头,忍下怒火。待过几日,第九层魔功练成,再惩治这些毛娃娃也不迟! 琬玓不再阻拦。 果然,漩洞中推出一个人来,青丝凌乱,清丽的容颜与琬玓惊人相似。正是失踪近一年的琬芍! 漩洞在她出来后便凭空消失。“啊——”琬芍惊叫出声,她被从半空中推出,猝不及防,直直坠落下去! 琬玓一惊,几步飞跃上前,将琬芍稳稳接住。一个翻身,又稳稳的回到天台上。 人界一年魔界一日,琬玓在人界苦苦寻找一年,而琬芍在魔界不过呆了一天,故她仍是失踪时的打扮。 天台寒冷,琬芍还穿着失踪时的衣裳。她扑在姐姐怀里,双手紧抱着姐姐,弓着身子,不住的发抖,边小声哭泣:“六姐姐,呜呜??????芍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六姐姐了??????呜呜??????” 琬玓脱下斗篷,披在琬芍身上:“芍儿不哭,姐姐没有保护好你,是姐姐的错。你有没有受伤?魔珈有没有伤你?”此时的琬芍已比她矮了小半个头。 卿沫卿尘也迎过去:“琬芍姐姐,这些日子可把姐姐急坏了。” “你们叫我姐姐?”琬芍扬起头,泪眼婆娑,“你们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宸允,你们在做什么?”远处有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了,指着她们发怒。原来是白越庄主白铮,他本身武功不弱,情急之下本能反抗,故封三的那掌只使到了三分力道,他便比其他众人醒来的早些。 “这事说来话长,回去再讲与你听。”琬玓匆匆向琬芍耳语,回头看向白铮,指尖运起白色的光球,弹指间,光球射入他的脑门——“以玓之名,忘今日之事。” 白铮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又一头栽倒在石桌上。 “你做了什么!”宸允对着琬玓吼起来,大步冲到白铮身边,用手去探他的鼻翼,“父亲!” “我消除了他关于这事的记忆。”琬玓淡淡回话,“方才的事他不知道看见了多少,我只能如此。” 原来是这样,卿尘几步到一旁,把那倒成一团的侍卫丫鬟一个个推醒,坏笑:“喂,我问你,你们今日都看见了些什么?” 侍卫丫鬟迷迷糊糊醒来,不明就里,吓得齐齐跪着:“奴才(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好好站着,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黑就睡过去。奴才(奴婢)失职,罪该万死??????” 如此,他们便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琬玓满意点头,目光触及白宸允——“如此一来,知道今日之事的人便只还剩你了。” 宸允勾着唇笑:“姑娘打算如何,也要除了我的记忆么?不要别忘了,是我帮你对付魔尊的。” 琬玓果然犹豫,卿尘偷偷拉了她的衣袖,压低嗓音:“姐姐,恩将仇报可不好。”卿沫却是冲他瞪眼:“姐姐,别听猢儿瞎说!那人城府深的很,留着早晚是祸害!” 似乎是在印证她的话,那白宸允果不然悠悠的摇着折扇踱步过来:“我若是没有听错,魔尊似乎说你们三人是仙玉玉主?” 卿沫背过身子哼哼——“你瞧瞧,我就说了吧,果然是个祸害!” 琬玓倒是直面迎上去:“你确实是听错了。” “呵,魔尊说了两遍,三个小魔头也说了一边。我的耳朵,似乎没有毛病。”如此斩钉截铁的语气,就是确定了!琬玓眯起眼,指尖迅速的弹射出光球——“以玓之名,忘今日之事!” 光球极速,白宸允却要比她还快一步——一个稳稳的侧翻,光球擦身而过! 琬玓眼中划过厉色,飞身上去交战! 白宸允空手抵挡,七八个回合竟是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占上便宜!便都同时收了手,隔着三五步对峙。 “白公子好功夫!” “过奖。” “却不知是谁装作个文弱医痴,对世人慌称武艺不精。” “我自然有我的苦衷。” “你能有什么苦衷!”卿沫两步冲上来插嘴,“姐姐你说,如果我们向外揭露,说白家的这位医痴公子武功盖世,会怎么样?” 白宸允神情剧变:“不可!” 卿沫得意起来:“为什么不可以!我偏要!” “那我便可将你们是仙玉玉主的事告知天下。上古神祇留下八块仙玉,其中三块在踏雪君家儿女手中,天下必然哗然!”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白宸允桃扇轻摇。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几队护卫正匆匆拾级而上,闻讯前来! 大家忙回各自座位就座。 琬玓与宸允擦肩而过——“白公子,我们做个交易。你若是对上古仙玉的事情守口如瓶,我便向你保证你武功盖世的秘密不会传出去。” “一言为定。” 刚坐定,护卫队便冲冲跑上,是踏雪山庄的人马。为首的尤统帅急匆匆质问:“公子,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呼救,庄主又为什么昏迷?” ——君远仍匐在石桌上。 第十二章:宸允突访 卿尘清清嗓子,高声:“统帅说笑吧,爹爹怎么会昏迷,只不过是与白庄主相谈甚欢,多喝了几杯,略有醉意,便匐桌休息一会罢了。咦,我们并不曾宣护卫,你们来干什么?” “属下在下方巡视,听见有人呼救。属下以为事有突变,便匆匆赶来。” 卿尘哑然,正思索如何接话。卿沫厉声:“笑话!踏雪白越两庄交好,天台一片祥和,有何突变?此等莽撞闯入,若是扰了爹爹与白庄主,该当何罪?” “属下不敢。” “至于那误传命令的小厮。”卿沫星眸微转,“此次两庄交好,暗中不满者甚多,统帅怕是误信了奸人所言吧。” “属下罪该万死。”尤统帅慌了。 卿沫扬起笑容:“这不怪你。你也是但心爹爹,情急之下,难免没了主见,下不为例便可。” “谢小姐。” “既然无事,你便退下吧。” “是。”尤统帅恭敬的应着。领了护卫转身退去。 “统帅且慢!”卿尘急急拦下,天台下脚步声杂乱,有更多护卫欲要登台。 “公子有何吩咐?” “你下去时,和他们都说下。天台上相安无事,不必再来。” “是!” 宸允合起桃扇,斜插入腰间。他淡淡扫视了琬玓她们一眼,走至白铮身边轻拍他的肩:“父亲,醒醒,父亲。”又去叫醒君远。 拍了几下,他们才迷迷糊糊转醒:“我这是怎么了?” 宸允杏眸含笑:“父亲与君庄主相谈甚欢,多饮了几樽,兴许是醉了,便匐在石桌上睡去。” “哦?”白铮还在迷糊中,“不会吧。我的酒量,可是数一数二的!” 宸允轻笑,神色自若:“天台寒冷,几杯温酒下肚,热气上涌,是比平常更容易醉的。” “醉便醉了,可为什么我头疼得很?” “醉酒有时会引起头疼。” “不对不对,这种疼痛倒像是有人往这劈了一下。”白铮手揉的地方正是后脑。 众人都倒吸了口气,倒是宸允面不改色:“父亲说笑了,大家都在场,谁敢对父亲下手?” 白铮将信将疑:“罢了,罢了,我真是醉了。对了,我记得你刚从五姑娘那回来,那边怎么样了?” “五妹妹那边一切安好。天台上寒冷,还请父亲与君庄主回帐篷休息。两庄交好之事,隔日再谈也不迟。” “也好。” 宸允唤来丫鬟扶他们下天台,自己故意放慢步子,与慢慢腾腾走在队伍最后头的景琬玓并排:“姑娘好胆识。” “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是夸你。姑娘武功盖世,又有谋略,如此人物实在难得一见——敢问姑娘芳名?” 琬玓不语。 “那我便猜猜。你姓景,又说‘以玓之名忘今日之事’,可见你名中有个‘玓’字。姑娘芳名景玓?” “景琬玓,琬琰玓瓅。” “好名字。”宸允笑道。 卿沫在一旁听见,嗤嗤直笑:“油嘴滑舌!” 魔界所居的荒南渊在天地之外,本就是终年幽暗,气氛沉闷。此时更是越发的压抑—— “混账东西!”伴随着一声怒喝,三脚的青铜酒樽狠狠砸在地上,没入青石板的地面三分! 封氏的三个魔匍匐在地上,哆嗦不停:“大,大帝明察啊!” “哦?”魔珈又砸了个酒樽,怒气稍缓和了些。他挑起眉,目光再一次扫过他们。青黛飞挑,勾画出一双长眉长眼,眼角熏染上大片紫金色,妖娆的让人不寒而栗! 封一哆嗦着解释:“实在不是属下无能??????是那六公主的武功太,太过高超!哦哦,还有那个什么扇子,神通广大,属下措不及防啊!大帝当时也在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尊当时在场,却也奈不何他们,是在暗喻本尊与你们同样无能么!” “不对不对,属下意思,呸呸,属下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封一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魔珈的怒火又不打一处来!“放肆!来人,把他们打入水牢!” 人人闻而胆怯的水牢,冷水刺骨。受罚者浸泡在齐胸高的寒水里,坐不得,躺不得,直到几日后筋疲力尽,摔倒在水中淹死。 立刻有魔兵进来,将封一他们三拖下。 魔珈还不解气,狠狠将酒壶砸了出去。圆桌那头却有人掩嘴轻笑:“沧兄何必这般暴躁?那七公主,放了就放了,反正留着也没有作用。” 用不着回头,魔珈都知道是严朗真君。他一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齿:“本尊是咽不下这口气!” “嗯,嗯!”严朗真君抿着嘴,煞有其事的点头:“这倒是事实,想你魔界之尊称霸也有数千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样要挟你。看来,仙界这位七公主和白家那位长公子,倒是有几分能耐。” “能耐?哼!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若不是本尊在突破第九层魔功,内力暂锁,她们根本就不是本尊的对手!等着!再过几日,等本尊破了九层魔攻,有得他们好瞧!” 严朗悠哉摇起折扇:“还要几日?” “最迟七日!” “魔界一日,人界一年。上古神祇留下的仙玉若是真的存在,七年的时间,她们恐怕早就聚齐了。八人齐心,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说白了,他们的武功也就靠着上古神祇的神力!本尊偏偏要看,究竟是上古神祇厉害还是本尊更厉害!” “沧兄何苦给自己添这些麻烦。”严朗勾起唇笑,“人界的中央,有一大片山系,名曰血舞山系。里面灵力充裕,乃是妖灵聚集的圣地!沧兄不如去山系中修炼,充裕的灵力可助修炼早日成功。” 魔珈看向严朗,神情渐渐缓和——“好主意。魔界少不得有许多事要处理,过几日,本尊就移驾血舞。” 营帐里,景琬芍倚在景琬玓的怀里抽泣,一面述说自己的遭遇:“六姐姐,呜呜,魔界好沉闷好阴森,呜呜??????他们把我关在石牢里,我又冷又饿,绳子又勒得我不能动弹,你看你看,我身上的到处都是勒痕,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呜呜,六姐姐,我真的好怕,好怕魔尊会杀我,我报上了父皇的名号他都还要打我,呜??????” 琬玓紧紧搂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声接一声的轻叹。 卿沫捧了个精致的瓷碗来:“琬芍,给,刚熬的姜汤,你受惊了又吹了风,喝些姜汤可以驱寒。” “谢谢。”琬芍泪眼婆娑的接过来,一口一口喝着,暖暖的姜汤,直暖到心里。直到一碗都要见底,她才想起件事来——“你是谁?” “我叫君卿沫,是踏雪山庄的独女。”卿沫大大方方自我介绍,“方才和我们一起的那个是我的孪生弟弟,叫做君卿尘。咱们这儿呀,是女孩子的营帐,咱们女孩子要说些体己的话儿,所以我便把他赶出去玩了。” “哦。”琬芍底底应了一声,又埋头喝汤。琬玓替她将掉落到碗里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叹到:“你在魔界虽只呆了半日,可人界却足足过了半年。那日夜里我没有陪你,便是去找了她们姐弟,等我天亮回来,你便不见了。君家姐弟帮我一起找你,我们一起去了许多地方,情同手足。” “对呀对呀!我和你六姐姐结义金兰,她大我一岁,我叫她姐姐。以后,你便也是我的姐姐了,有什么烦心事尽管和我说!别的地方我可不敢保证,但在兴州,只要有我在,看谁敢动你!”卿沫拍着胸膛保证,倒让琬芍有些摸不着头脑。琬玓笑道:“她们君家经商,在南方称霸。哦,对了,我们此时在广原,就是因为皇上下旨让南北的两家商业巨霸在此会晤。” 琬芍郑重点头,总算明白了事情起始。于是卿沫便开始托着腮想那白宸允,好半天想不出个头绪来——“姐姐,你说那白家长公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 “他知道我们的秘密,我总觉得担心,怕他说出去。姐姐,我们真的不用灭口么?他的武功可是要比我高上好几筹,小猢儿那点功夫就更不是他的对手,姐姐,你说要真打起来,我们能有胜算吗?” “当然能胜,别忘了我们有四个人。” “不对不对,我指的是单挑,姐姐你和他单挑。” 琬玓认认真真想了一会:“他的武功与我不分上下,我有把握胜他,并不是我比他强多少,而是因为我是仙。快要败下阵的时候随便使一招幻术就可以逃走。” “幻术是什么?” 琬玓正要开口,琬芍抢着替她答了,心情恢复了许多:“幻术呀,就是变幻的法术,可以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比如说呀,你要败下阵的时候用幻术把自己便成只小蚂蚁,敌人就找不到你了。” “原来是一种仙术,好神奇。” “这有什么神奇的,来来,我教你口诀!”琬芍拉她倒营帐中央,“照我说的做,屏气凝神聚气于丹田,用心想要变幻的东西。” 卿沫照做,睁眼却发现自己便做了张椅子。旁边琬芍在咯吱笑,她气鼓了嘴了,跺着“腿”,摇身一变,竟是琬玓的模样!琬玓与琬芍双生,两人本就一模一样,这下好了,三人却都是一个模样了!卿沫照着镜子大笑:“好神奇!” 琬玓也笑:“幻术虽然不难,但像你这样一学便会了还当真不多。想当初芍儿学习了三天,总是变得缺胳膊少腿的,直把师傅气得跺脚!” 大家都笑起来。 嬉笑之中卿尘急匆匆冲进来:“姐姐阿姐,不好了不好——”他话卡在一半,瞪大眼睛瞧着——“怎么,怎么会有三个琬姐姐?” 他这样急急忙忙跑进来,大概是真有什么情况,卿沫忙退去了幻术。“喂喂,小猢儿,你说什么不好了?发生什么事了?” 卿尘这才想起:“我刚才在外面扑雪人儿,不知不觉走到了两庄的营帐分界的地方,正瞧见那个白宸允要往这边来被统帅拦住。他说什么天寒地冻的无趣,要进来找我们谈天,统帅便放他过来了。” “我们与他有什么好聊的。”卿沫不屑。 卿沫的贴身丫鬟木香进来禀报,却是一脸茫然:“少爷小姐,这儿是否有位叫做景琬玓的姑娘?白长公子在门外,说有重要的事要找她单独谈。” 第十三章:掷剑为友 大家错愕。 白宸允找琬玓能有什么事儿?方才在天台大家还起了争执,他现在找来,大约,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木香继续道,颇有几分抱怨的意味:“那白长公子也真是的,明明是来我家小姐的帐篷,却要找别家姑娘单独聊。小姐,咱这儿哪有什么景姑娘,要不奴婢去回绝了他?” “木香,你的记性让狼吃了么?我早和你介绍过,你面前站着的这位,不就姓景名琬玓么。” “小姐,对不起。”木香低头道歉,“景姑娘,白长公子在外面候着,您去不去?” “去。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琬玓站起来理了衣袍要出去,卿沫于架子上取了自己金雀的披裘替她披上,神情郑重。琬玓噗嗤笑了:“你干嘛这么紧张,弄得像赴刑场一样。放心,白宸允他伤不了我。” 白宸允迎着风雪,负手站在营帐外,一袭红衣在白雪中分外显目。 “你找我什么事?”琬玓迎上去。 “四处走走如何?”白宸允道,却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你不是要和我说重要的事么?” “既然是重要的事,当然不能让别人听见,这儿人多眼杂,只怕隔墙有耳。”他说着,边大步往前走,琬玓只好跟上去。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话,直到走出营帐区域,到了山的迎风坡,风雪交加,已是个罕无人迹的地方。 琬玓不禁拢紧披衣,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情,再不说我可就要走了。” “我自认为隐藏的不错,却被姑娘一眼识破,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原因,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琬玓瞥向他手中折扇,“乾坤扇”三字苍劲有力:“此扇名曰乾坤,是上古神物,你有能力驾驭它,武功便定然不错。” “原来如此,竟然是它暴露了我。”宸允恍然,折扇开合之间,扇面上的墨云又回城了个“桃”字。他又笑道:“家里父母和宫里姑姑姑父都认为我武艺不精,我怕事情泄露出去弄得两边为难。所以,这个秘密还请姑娘一定要替我保守。” “你的秘密我们替你保守,那我们的秘密呢。” “姑娘的秘密我自然会替姑娘保守。” “可我凭什么信你?”琬玓眯起眼,在指间上玩弄个小小的光球,是很显然的要消除他记忆的意思,“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乖乖让我除了你记忆,今天所有的事就当做从没发生过。” 这本是个划算的交易,宸允却不同意——“我四处查探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知道了这些关于上古仙玉的事情,我可不想忘记。” 琬玓沉下脸:“你打探上古仙玉的事情干什么?” “我入太行习武的第二年,师傅便告诉我上古仙玉的传说,我心存好奇,便一直留意着。”宸允用折扇低着下颚,故做沉思状,“啧啧,上古仙玉的传说果然真实,如此大的一个秘密让我给知道了,你说如何是好??????”他话音未落,便听见短剑出鞘的声音,下一刻,琬玓便持着短剑朝他刺来! “白公子持着上古的神器,究竟有多深藏不露,我倒是来讨教讨教!” 他忙出招迎接,暗自苦笑不该玩过了火。 两人的功夫实在不分上下,数十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上风。鹅毛大雪卷着狂风飞舞,两道身影在飞雪中交错,速度极快,只能依稀瞧见一抹红与一抹金。 “阿姐阿姐!”卿尘又跌跌撞撞跑进营帐,“姐姐和白宸允打起来了!” 卿沫猛的拍桌站起:“你说什么?” “我偷偷跟在她们后面,一路上都没见着她们说话。一直跟到罕无人迹的地方,才隐隐约约听见她们说了几句,再然后大概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可不得了!大家忙扔了手中东西,夺门而出,连御寒的外衣都忘记了披上。 又是几个回合的较量,琬玓发现端倪——这个白宸允,一直都是只守不攻,节节后退,竟到了悬崖之上! 她厉声:“白公子只守不攻,是看不起我么!出招!”短剑挽个花耳,直刺要害! 白宸允果然不攻,一个漂亮的翻身,险险躲过去,不禁唏嘘:“好险好险,姑娘好功夫!” 琬玓再一个翻身,已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短剑直指着他的咽喉:“你要再不使出真本事,掉下去可是粉身碎骨!” 白宸允半个身子倾斜在悬崖外,稍一扭头,便能见着下面白雪皑皑的一片,是万丈的深渊!他倒是不急,似乎胸有成竹。“你我武功不分上下,何必拼个两败俱伤,伤了和气。” “广原一别,你我便是陌路人,你在这儿和我说和气有什么意义!”琬玓怒目而视,瞪大眼睛看着白宸允不慌不忙握住她持剑的手腕,借力直起身来,一个飞旋便带着她到了空地中央。 他笑道:“景姑娘,在下给你赔个不是。” “啊?”琬玓错愕,转眼见瞧见他摊开的掌心,更是不可思议——白皙的掌心中静静躺着枚红玉佩,木叶形状,拇指大小,纹路天然! “在下白宸允,红玉主。”他笑道。 卿沫卿尘和琬芍也赶来了,看着那枚玉佩,目瞪口呆。 还是卿沫最先反应过来:“你既然是红玉主,为什么早不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来吓唬我们!” “我见你们对仙玉的传说如此谨慎,用我的秘密来要挟我替你们保密。所以一时兴起,想与你们开个玩笑,不料玩笑过头了,实在是抱歉。若是哪里伤害到姑娘们,还请见谅。” 卿沫不依了:“你的秘密无非就是假装不会武功,和我们的比起来这算什么!” 宸允神变:“你不懂。” “那么你和我们解释,要是真的有道理,那,本小姐就宽宏大量,饶了你!” “宸星伴随帝王星出世,神巫大人认为我是宸星,有辅佐帝王的命数,于是我四岁就被送去太行习武。我装作不会武功,十年光阴等于白费,家中长辈对我失望,便不会指望我入朝为官。” “入朝为官不好么?” “我入太行习武的第二年师傅送我乾坤扇并告诉我仙玉的传说,我生来命定为红玉主。我背负了仙玉的使命,不愿意再牵扯到朝廷上的纠纷。啧啧,当下太子和二皇子之间斗得可厉害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卿沫喟然。 广原的天气着实恶劣,一场鹅毛大雪从午间下到晚上势力仍未减弱,到第二天早上天亮,积雪已有几尺厚。两位庄主匆匆在营帐中小聚,便差人禀明了皇上,各自打道回府。 第十四章:情意初显 琬玓与琬芍在朱雀城里买下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屋,小屋紧临踏雪山庄的院墙,还带有小院与水井——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卿沫卿尘姐弟隔三差五的跑来玩耍,其乐融融。 等到了木暖六十四年二月,年关已去的时候,白宸允也来了兴州。 起因还是广原的会晤,皇上的初衷是加强南北的商业往来,既然会晤顺利结束,那总得拿出些成效来。于是白铮率先备上一批上等绢帛玉器和些北方特有的蔬果,让宸允带来兴州贩卖。商品由白越商号在兴州的分店接管了去,要全部售出需要一段日子,宸允便顺理成章的在兴州小住下来。 双生阁的后花园里,君卿尘缓缓收起玉箫,取下白鸽脚上的字条,展开。 “阿姐!”他朝花丛中扑蝶的君卿沫和景琬玓喊到,“二哥飞鸽传书来,说是明日三月三上巳节,要邀我们大家一起去山上游玩。”上古神祇留下的八块仙玉,按白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排开,宸允的红玉位列第二,故卿尘卿沫尊他一声“二哥”。 “上月花朝节,不是才去过的么?山上也就那么几朵山花,几棵桑蚕树,有什么好玩的!”卿沫朝他龇牙。 “才不是城外的那个小山坡呢!”卿尘也龇牙,“二哥说,这回去浔河源头的山上玩,浔河谷地的芍药花开得可漂亮了!” 阙水流经朱雀城,是浔河的支流。 浔河谷地的那片芍药花田,每年三月前后,花开遍野,绵延三四里而不绝,是远近闻名的好去处。 “好呀好呀!”卿沫这回来了兴趣。 “二哥让我们明早乘车到天垒湖畔,然后乘船逆流而上,他会在岸边山崖上等我们。”卿尘将字条翻转过来,继续道。 琬玓掩嘴:“奇怪,他明明就住在不远,还让白鸽过来送信,分明是多此一举!咦,不对呀,昨天他才来找我们玩过,怎么不直接和我们说?”她嘴里虽抱怨,脸上却止不住的笑,挑拣最绽放的牡丹,替卿沫别在耳鬓。 早晨,金色阳光洒在浔河面上,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四人乘着小舟,逆流而上。卿尘站在船头撑篙,琬芍趴在船舷,伸手玩弄水波。琬玓在船尾低低哼起一支歌谣,卿沫浅唱附和,一人一句,悠扬旋律在平静的河谷中回荡。 船又行了一段距离,还未到芍药花田,两岸山崖紧贴着河面拔地而起。山巅突出的巨大岩石上,有人穿红衣,扶长琴。琴音缥缈,惊为天人! “是二哥!”卿尘欣喜高呼,扔了竹篙,跺脚之间,飞身朝山巅岩石飞去!双臂张开,五彩广袖随风飞扬,袅袅如仙子飞升。 卿沫和琬玓琬芍舍了船,也纷纷朝山巅飞去。她们追上卿尘,与他一同降落在宸允身边。 岩石平整,中央摆着副雕花的长桌长椅,桌上放着长琴,宸允一袭红衣,正低头专心弹着一支流长的曲子,不急着抬头招呼她们。 “二哥好兴致,为了弹首曲子,竟有能耐将琴桌抬到这么高的山上来。一定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吧。”卿尘卿沫啧啧,自觉不打扰琴人雅兴,便四下环顾。 这是山的最高峰,站在岩石边沿,将整个浔河美景一览无余——流水十六弯,树木青葱。不远处山势渐渐平缓,河两岸芍药花遍山遍野,紫红白三色交杂。河岸边,年轻男女成群成对在玩耍,或是于河边洗手,或是于花丛中折花相赠。 卿沫卿尘雀跃,招呼了琬玓和琬芍,便纵身从山巅跃下,往那边花田里飞去。琬芍也被花田吸引,追着她们一起过去。琬玓看着空中翩翩身影,却是转身走向了宸允身边。 琴曲悠长,从宸允指尖流泻出来。待一曲终了,他抬头望向琬玓,嘴角噙着浓浓笑意。 “这是什么曲子?”琬玓含笑。 “好听吗?”不答反问。 “挺好的。” “是《关雎曲》。”宸允以指敲桌,合着节拍轻轻唱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他唱了一段停下来,瞧着琬玓笑得意味深长。 **裸表达男女情爱的曲子,琬玓听得绯红了脸:“幽涧愀兮流水深,你怎的弹这些情情爱爱的曲子,岂不煞风景?” 宸允不自然别过脸:“我??????是在添乐助兴,才不是煞风景。” “添乐助兴?” “你瞧。”宸允从长桌边站起,走到岩石边上。琬玓迷茫跟来,她顺着宸允手指的方向看去——芍药花海里,有一对男女,脱离了人群,在稍稍偏僻的地方一前一后走着。他们相距并不远,走走停停,有说有笑。 “瞧,郎情妾意,多美妙的一副情景。我为他们奏上一曲,愿有情人终成眷侣,比起那些乐乎山水的文人骚客,岂不是更为妙哉?”他看向琬玓,眼里有深深的情意。 “各执己见罢了,没什么好或者不好。”只是,琬玓又一次错过了他的意思。目光落在一处上——幽静的背山处,卿沫在花丛中做舞,卿尘吹起玉箫,琬芍则是捧了一大捧芍药花,在卿沫上空抛撒。“你看卿沫儿,她多美。” 宸允也看见了她们:“我抚琴,你做舞。可好???????小玓儿在这山巅做凌空仙人舞,会比她更美。” “我不会。”琬玓摇头,她怕宸允不信,浅笑着补充,“我和芍儿自幼跟师傅在幽谷习武,隔绝了尘世,师傅又只教我们武功和学问,从未教导过我们别的东西。” 宸允有瞬间的错愕,宛然:“无妨。”他顿了顿,“那就不弹琴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宸允浅笑,朝山崖的另一面飞身跃去,琬玓紧随跟去。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朝远处飞逝,红衣妖娆,白衣胜雪。卿尘停下吹箫:“姐姐和二哥,她们要去哪儿?”琬芍也停止了抛洒花瓣。 卿沫一个旋身,回眸龇牙笑:“管她们呢!她们幽会,我们跟过去多不好。” 卿尘转眸也笑,不再多言,玉箫放在唇边,悠扬的曲调流泻出来。琬芍抛花瓣累了,从崖壁上翻身下来,坐在花丛里编花环。 翻过这做山头是一个山谷,山势陡峭,罕无人烟。却有一个翘脚的亭台,流觞曲水。绿树丛中,又开着一簇簇映山红,漫山遍野。不同于山那边的芍药花,映山红一簇一簇,点缀在草木间。没有芍药花的铺天盖地,却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琬玓惊叹于美景,欣喜之情全然流露:“好美!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往那边翻过两座山,就到了白越山庄。我常来这一带来玩,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宸允也不自觉的喜上眉梢,“这边的山里灵气充裕,有许多奇妙的地方,风景也自然要比别处美。” “好棒!”琬玓情不自禁张开双臂,踮脚转起圈儿,衣袂飘扬。 宸允含笑看她,眼里含着浓浓的不知名的情愫。 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过的飞快,大家整日聚在一起,总能想出个什么新奇的花样来玩耍。转眼便又到了年关将近的日子,宸允接到家里的书信,让他早日回去。也是,扳指算算,他在兴州已经住了半年多了。 大家在琬玓的小院里为他践行,颇有几分不舍。尤其是卿尘,三两杯下肚,拽着他的衣带不肯撒手:“二哥,你走后,阿姐欺负我时我就少一个倚仗的对象了!二哥,你可要常来找我们玩。” “当然。” “但一个当然可不够,你得向我们保证。” “我轻功不错,从越州到兴州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我有空一定过来。”宸允笑着答应,殊不知回去之后将面临困境。 第十五章:避婚出走 转眼到了木暖六十五年六月。 兴州。 天蒙蒙亮,琬玓刚起来,在院子里练武。缟色的襦裙在衣领、袖口和裙摆处绣着点点艾绿色碎花。随着身姿摆动,裙摆和宽大的袖口在空中层层叠叠翻飞。墨发飞扬,柔而美,更像是优美的舞曲。 宸允正巧使了轻功过来,他穿着艳红银团花直裾,瞧见琬玓练功,便不去打扰,站在一旁静看。衣裙翻飞,绸锦舞动,他渐渐有些看痴了。 琬玓瞥见他来,慌忙收了功,从空中降下。 “玓儿练功,柔中带刚。似舞曲般动人呢,真真叫人痴迷。”宸允回过神来。 琬玓脸上飞起红晕,轻啐一口:“呸,不正经!” “嘿——我可是说正经呢。” “我也说正经呢。”琬玓正色,“瞧你初来时满脸倦色,可是发生什么坏事了?” “嗯。今年我十九岁,父亲欲择个吉日,提前为我取字、加冠。” 琬玓翻了个白眼,放下心来:“加冠成年,加缁布冠、授皮弁、授爵弁。恭喜呀!” “非也。”宸允苦笑,“我昨日早晨听父亲和母亲商量着要给我娶亲,本以为只是说笑。没想到,我派人打听到,这天还未亮,各家小姐就已梳妆打扮完毕,准备来山庄了。” “婚姻可是大事,慎重的挑选在常理之中啊。”琬玓话音刚落,便见琬芍从屋内走来。 琬芍睡眼惺忪,瞧见宸允,微微福身:“白哥哥今日来的真早。” “可不是吗,昨儿一夜没睡呢。”宸允苦笑着。 “白哥哥又在研习医术?真是刻苦。”琬芍只当宸允又通宵看医书,并不再问,端了铜盆、毛巾和青盐便去井边打水洗漱。 “你这是何苦呢?”琬玓轻叹。 “你不懂。我,我还是喜欢清静。那些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争风吃醋,烦死了??????”宸允正说着,转角处流光划过,卿沫气呼呼得跑来,还拎着卿尘的后领。 还未到跟前,卿沫便叫嚷起来了:“姐姐,你可得好好的给我评评理!今儿早晨起来,小猢儿又偷偷用我的胭脂!你瞧瞧,你瞧瞧!都画成什么鬼样子了!” 卿尘反驳着:“反正阿姐又不常用,借我用用又如何,别这么小气嘛。” “哟,哟,你这猢儿,还有理了?你也不照照镜子,本来长得就像姑娘,还一天到晚玩弄些姑娘家家的玩意儿,你还真当自己是姑娘了?”卿沫手上的力道加大几分,惹得卿尘直哎呦叫。 “阿姐,松点,松点。人家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你给我说说,这是第几次了?本姑娘没说你,你还一次比一次弄的更夸张了啊!” 两人推推搡搡着,直径到了井边。卿沫一把将卿尘推到琬芍面前,叫嚷着:“姐姐,你瞧他这鬼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简直一个四不像!” 琬芍奋力的吐出口中的青盐泡沫,斜指下一侧的琬玓:“姐姐在那边。”她定眼看卿尘的打扮,也不禁发笑,“鬼倒是不像,却像一个姑娘家。” 那卿尘敷粉抹脂,画眉点唇,描面靥,描斜红,眼角上还贴了细小了金色花钿。锦裙下的马鬃格外的多,将裙比平日再多撑开了几分。 这翻打扮妖娆至极,放在原本就貌似姑娘的卿尘身上,却倒是有几分般配。 卿沫吐了吐舌头,拎着卿尘的后领,又推至琬玓面前:“二哥也在啊。那正好,大家一起教训教训这猢儿!看他还敢不敢这样无法无天!” 琬玓和宸允看见他那模样,都失声笑出。实话说,若非卿尘是男儿身,这样子打扮起来还是及好看的。 宸允忍笑走去接过琬芍的铜盆,到井边打了一盆水,塞到卿尘怀里:“快去洗干净了,我有事要说。” 卿尘满脸不甘,依言乖乖到井边净脸。 “你打算躲到哪儿去?”琬玓转入正题。 “我不知道。”宸允故做无奈,又遭到琬玓的白眼。 “你不是早有打算了吗?怎么却又不知道了?” “小玓儿知我也。”宸允笑着,将乾坤扇拿在手中把玩。 琬玓不依了,将眉一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许叫我小玓儿。卿沫卿尘尊你一声二哥,你便也得叫我为姐姐。” “可是我分明大你三岁呢。”宸允的声音略带委屈。琬玓的白玉位列众玉之首,他本该尊她为姐姐,但他不愿。不知何时起,或许是那年天台初遇,他已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他三岁的“姐姐”。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着迷,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心动。 “我不管!”琬玓略带娇蛮,“你若不叫我姐姐,我便让卿沫卿尘不叫你二哥!” “好了好了。二哥成人礼在既,为何要躲?”卿沫忙出来打圆场。二哥的心思,她又怎会看不出一二呢。 “父亲母亲欲为我娶亲,我不愿。” “那二哥打算去哪儿?” 卿尘将脸洗净,也凑过来:“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姐姐和琬芍姐姐的屋子可以让二哥将就几夜。” “不必,我打算去琉璃堡。”宸允答道,“听闻琉璃堡堡主病重,卧榻三月不起。夫人贴出告示,寻天下名医。” “琉璃堡!那个鼎鼎有名的武功世家!”卿沫惊呼。琉璃堡的名号如踏雪白越两山庄一般响亮,甚至还更上一筹。人界百姓可以没有听过踏雪白越,却绝不会没听过琉璃堡! 三十年前妖、灵、人三界的那场恶战,铭木泽焱是左翼将军,他老当益壮,上阵杀敌,所向披靡。立下了显赫的战功!他却不图名利,大战结束后上交兵权,回祖籍地定州安居。皇上挽留不得,只好亲赐府邸,名曰琉璃堡! 铭木泽焱已逝,当今琉璃堡的当家者铭木宇,正是他的独孙。 “二哥打算去揭那告示?”卿尘问。 “对。”宸允桃扇轻摇,“早年在太行习武,师傅说八位玉主都年少有为。琉璃堡是武功世家,堡主剑术高超,今年也才二十九岁,我怀疑??????” “当真?”众人兴奋起来,“你何时出发?我们同你一起去。” “今日便是出行的吉日。我今早在这儿歇歇,未时出发。从这儿御云到琉璃堡不用多久。” 事情既定,卿沫容不得半点停滞,拉了卿尘回山庄,匆匆洗漱装扮,便要去面见爹爹。正巧在林荫道上迎面遇见君远。 卿沫眼眸微转,计上心来。 她扬起笑容,迎上前去,微微福身:“女儿见过爹爹。女儿与弟弟正有事要寻爹爹商议,可巧在这遇上您!” “噢?若又是向先生告假的事,我可不许。”君远故作严肃。 “爹爹!女儿这次,可不是要告假呢!”卿沫撒娇着跺脚,一副小女儿神态,“女儿与弟弟想着趁现在功课轻闲,去野公庙中替父亲母亲祈福,以求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君远眉梢扬起笑意:“难的你们一片好心,不过你们只管乖乖习好功课就行。” “爹爹。”卿尘立即明白阿姐的用意,“为父亲和母亲祈福,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君远抚掌而笑:“好!难得你二人有如此孝心。那祈福之事就放心的让你们去了。待我去挑一个出行的吉日。” “女儿已经查过了,近些日子,唯有今日才是个好日子。” “啊?那好,你们今日便出发,几日后祈福完毕速速回来。沫儿的笄礼就快到了,不得在外边贪玩,耽误了时间。” “尘儿定不负重望。” “尤统领!”君远高声道,“公子和小姐此次前往野公庙祈福,你带人随行保护,切记莫喧张。” “是!”那尤统领是护卫队的统帅,他向卿沫卿尘抱拳行礼,“属下先行去备车,在山庄外随时恭候。” 用过午膳,卿沫和卿尘便拜别了父母,领着两个贴身丫鬟直径到了庄门外。尤统领带着车队已在等候,见她们过来,抱拳行礼。 “尤统领免礼。”卿尘笑着,“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子有何事吩咐?”尤统领依言,支开众人。 卿尘压低嗓音:“本公子与阿姐日日闷在山庄,早觉无趣,想出去耍耍。不知统领可愿相助?” “公子此行是去野公庙祈福,却如何要出去耍耍?属下并不明白。” 卿尘努嘴,意示尤统领看向身后领来的丫鬟:“还请统领多多通融,让她们代替前去。” “这??????这??????只怕庄主那边不好交代??????”尤统领着实吓了一跳,迟疑着。 “合香与木香一直贴身伺候着本小姐,懂事可靠。”卿沫走过去,意味深长,“统领不必担心,此事只有天知地知我们知。” “小姐??????这??????” 卿沫不由分说,将合香与木香让入马车中,垂下帘帐。抢过话来:“统领只需将合香木香安全送去庙中,便可回来复命。其他一切本小姐早有安排,定不会露出破绽。” 尤统领无奈,俯身拿走车轮下的三角轫。苦着脸,领着车队驶向野公庙。 计谋得逞,卿沫不禁“咯咯”笑出,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同着卿尘一起,御云去琬玓住处。 众人玩笑许久,一同用了午膳,便御云飞去琉璃堡。琬芍不愿奔波,琬玓无奈下舍了她一人留在家中。 第十六章:荒院奇遇 四人踏着云霄,一路说笑,时间过的飞快。 不料宸允突然放慢速度。卿尘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撞了上去,重心不稳,掉下云霄。 琬玓眼疾手快,将他拉住。卿尘再次捏起御云诀,总算稳住, “二哥!你停下来也不打个招呼,会害死人的。”他哭丧着个脸,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却见宸允剑眉紧拧,慌忙噤声。 “怎么了?”卿沫一直领先在前面,听见声音,缓缓折回。 “嘘——”宸允抬手,意示大家安静。从医多年,他对各种草药的气味非常敏感。“这下面是哪儿?怎么毒物的气息这么浓郁?” “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卿沫大惊。她的提议很快得到大家的赞同。 于是,四人同时收了诀,降在地上。寻着毒气一路找去。 这是一座挺华丽的四合院,依山傍水,气势恢宏。 “子虚别院。”琬玓仰头看门上匾额,不禁低声念出,“子虚,子虚乌有。奇怪的名字,真真切切的一座别院,难道会是虚幻?” “瞧这架势,一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避暑别院。富贵人家嘛,喜欢玩一些风雅也不奇怪。”卿沫左右瞧了一会儿,咧着嘴保证。 宸允拉着门上的朱红拉环试着敲了几下门,半晌都没有人答应。他起了疑心,用力一推。原来那门并未上锁,这一推便“吱呀”着打开了。 卿尘缩着脖子往后退:“阿姐,我听说,有妖怪专门在荒郊野岭里变出屋子,过路的游人进去后就会被吃掉心脏??????” “胆小鬼!”卿沫拖着他往里面走。 一进的四合院,站在大门处便将四处景色尽收眼底——红瓦灰砖,雕栏玉砌,抄手游廊环绕四周。却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空气中混合着浓浓的草药气息。 宸允的目光落在庭院中间的大树上。那树有六丈高,树体端正,冠幅开展,叶大浓荫,满树白花。他轻轻的“呀”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去,仰头细细观察。 琬玓她们本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见状也只好跟了进去。 “二哥,只不过是一颗树嘛,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样随便进别人的院子,合适吗?” “这是梓树。梓树稀有名贵,春夏白花满树,秋冬荚果悬挂。嫩叶可食,根皮、果实、树叶、木材均可入药。古人言‘文梓楩楠’,就是指它的名贵,可是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咦?”卿沫好奇,用指甲去抠纵裂的褐色树皮。 宸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他捏紧手中的桃扇,一步步走向正堂。草药味中混杂着的浓郁毒物气息正是从正堂传出的。毒物种类之多,足足有近百种。 猛地推开门,众人皆被屋内的景象震惊——屋内装饰得独具一格——左边的墙壁上钉满了木格,上下分十层,左右共二十列,每个木格中都放着不同的草药或是各式的小瓷瓶。右边空荡荡的,只在转角种了几盆矮矮的草药。正中央摆着一副雕花的黄花梨木桌椅,桌上一片狼藉,五六个小瓷瓶东倒西歪,里面的各色液体泼洒出来,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宸允展开桃扇,以扇掩鼻,独自走到木格前。他在各个木格中捏起少许,细细观察,又放在鼻翼轻嗅。眉间的疑虑越来越深:“奇怪了,这都只是些寻常的草药。但这么剧烈的毒气从何而来?” 卿尘缩了缩脖子:“二哥,我们快点走吧,这儿好奇怪,总感觉阴森森的。” “胆小鬼!”卿沫白了他一眼。走近那黄花梨木桌,用手捂住口鼻,绕着桌子观察桌上的液体。 她看的专心,没有注意脚下,不知不觉中感觉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被吓失了魂儿,惨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去!琬玓慌忙扶住她。 卿尘刚遭到白眼,正愤愤不平,见卿沫吓到,幸灾乐祸起来:“原来阿姐也是胆小鬼!”他边说边走去,待看清地上之物,也不禁大叫起来,脸上的贼笑已然消失。 见他们惊魂未定的模样,宸允和琬玓忙过去。 地上扑倒着一个人,衣着华丽——雪青色的广袖织纹衣,左右垂带各二,腰束玉带。紫发及腰,铺散在地上。 “紫发??????”卿尘结巴着,“这??????是妖是魔?” 宸允将他翻转过来。这是一个少年,和宸允一般年龄,眉目如画。却是双眸紧闭,早已不省人事。 宸允伸手搭上他的脉搏,跳动微弱,几近停止。又从锦囊中取出三寸长的银针,依次探入他的口鼻。末了,伸手去翻看他的眼帘。紫眸深邃,宸允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他中毒了。应该是碰到了桌上的那些混合液体。” “他会不会死?”卿尘有些担心。 宸允环顾四周,又踱步到左手边的墙边,查看每一样草药。“这都是些无毒的草药啊,并没有解药。”正嘀咕间,目光落在装马齿苋的木格上——这是一种寻常草药,百姓常采摘来做菜。它无毒无害,但会使曾经有过小产的孕妇再次小产。只是,这再普通不过的野菜,却出现在这都是珍贵的药草的木格上,未免有些奇怪。 宸允抓起一把马齿苋,却见药草下隐藏着一个金色的按钮。他犹豫着按下。身后发出“吱呀”的声响! 右边的墙壁从中间裂开,向两边打开——一间密室呈现在众人面前! 密室很大,中间摆着方型的棉麻提花地毯,四角置有小型香炉。四周的墙面上都钉满了木格,上面摆有各式各样的瓷瓶、瓷罐和粉包。 宸允以扇掩鼻,走了进去。琬玓他们也欲跟上,却被宸允止住,只好在外面等候。 宸允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时,眉头皱得更深了:“都是剧毒,却不见解药。那些毒,有一些我在江湖中略有耳闻,千金难求。但大多数都从未听闻,倒像是他自己研制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无论他是谁,如今命悬一线,二哥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这毒由众毒混合而成,毒性猛烈。且,并无解药。” “毒、药并称,本为一体,有毒便有药。二哥医术高超,一定能配出解药。” 宸允不语,算是同意。四下寻找可用的药材,终究是忍不住抱怨:“没有丹炉,没有火种??????什么都没有,若他真是毒物的淬炼者,那他是怎么做到的?”突又想到什么,转向卿沫卿尘,“你们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出去走走,打听下这是哪儿,这又是一户怎样的人家。此毒奇异,调配解药怕是要很长时间。” “好!”卿沫卿尘正嫌无聊,闻言,叫叫嚷嚷的跑出去了。 琬玓轻笑着摇头,运功,抬起地上的少年,穿过正堂,将他安置在室中的床塌上。便斜卧在椅中,静看宸允忙前忙后——又是从桃花梨木桌上取毒物观察,又是调配草药。 两人这一去,便是几个时辰。 都已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他们回来。琬玓急了,在庭院中来回踱步,寻思着要出去寻人,又放心不下一直呆在暗室潜心研究的宸允。 正琢磨着,却见他们一前一后的跑进来,瘫坐在石阶上,气喘吁吁。 “我们走了好远,可是累坏了!”卿沫瘪嘴。 “是呀,是呀!”卿尘也连连附和。 虽说他们气喘吁吁地,但总归是安全回来了,于是琬玓放下心来:“要你们去打听事,办好了吗?” “北面和西面是高山,过去几里地后便慢慢拔地而起!我们本以为只是个孤峰,翻过去后才发现那山一层连一层,连绵不绝。我们差点就迷路了!”卿尘不住抱怨,“那山里竟还有异兽,我们居然遇见了一条九尾蛇,一只钦原,还有一大群玄蜂!若非我们武功高强,早就命丧黄泉了!” 他继续道:“姐姐,姐姐!你听说过这些异兽吗?都是古书上才有的东西——九尾蛇身上黑色鳞甲,拖着九条尾巴爬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钦原和玄蜂都是跟鸳鸯一样大小的蜜蜂,腹大如壶,蜇人人死蜇树树枯呢!我们亲眼看见它们用毒液杀死食物,啧啧,和古书上描写的一模一样呢!” 琬玓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东西,她也唬了一跳,自言自语:“看来可得谨慎些,但愿这些异兽不会下山。”她顿了顿,“我们是从东面来的,那南面是些什么?” “南面是一片荒野!”卿沫抢过话来,“我们走了十余里路才看见零星几户人家!家主人说这儿是永州。至于这个院子,往北翻过去是血舞山系。具体的他们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院子有些奇怪,好像和江湖人士有些交往!” 那尘沫姐弟,说尽歇够,翻身起来,跑进正堂,又去找宸允诉苦。 琬玓无奈,走去锁上正门。折回正堂,便见卿沫卿尘围在宸允身边叽叽喳喳不停。 “九尾蛇、钦原、玄蜂??????都是些剧毒之物,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宸允拧着眉,一边嘀咕,一边埋头于草药中。 琬玓长叹,将尘沫姐弟往外赶:“你们两个长舌鬼,没见着你二哥在忙么?还扰他清静!晚一会儿说嘴会痒痒?” 卿沫卿尘推推搡搡的不要走,定要向宸允讨点好处做辛苦一下午的报酬。 “要什么好处!难不成还要赏你们些金银珠宝?”琬玓翻了白眼,推着他们往外走,“快点,快点,出去玩去!” 卿尘侧身躲过琬玓,绕到宸允旁边:“才不要金银珠宝呢!二哥给我们些好玩的打发些时间便好!也不枉我们为了打探消息,差点命丧深山!” 宸允四下看了圈,拿起身旁的一个小瓷瓶递给他:“拿这个玩儿去。” “咦?这是什么?”卿尘接过,好奇的打量着,又将软木塞拔去,眯眼通过细瓶口看瓶内的液体——暗绿色的稠状液体缓慢的流动,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第十七章:民鸟状告 “当心点。这是那撒在桌上的毒物。” “哇!给我瞧瞧!”卿沫低呼一声,从卿尘手中夺过瓷瓶。打量了一会便喜上眉梢,她将瓶塞塞好,拉着卿尘跑到院子中,跳上跳下的扑捉飞虫。 宸允长叹一口气,将十余种药草各抓了一些,放在瓷盘里。“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熬成汤,喂那公子服下,权且一试。若是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便可。”琬玓接过瓷盘,正欲离去。却被宸允叫住。 “等等。”宸允几步跟上,同她一起走至正堂门口,“那公子,并不简单。” “此话怎讲?” 宸允与琬玓并肩站着。看那尘沫姐弟从树上抓了许多飞虫,用枯树枝沾了毒液往飞虫口鼻上抹。原本扑棱着翅膀的飞虫下一刻便结束了挣扎。 “这物剧毒,沾上一点便可致命。他身中此毒,却只是昏迷,脸色发白,四肢僵硬,并未丧命。” “这??????或许是他有深厚内力护体吧。” “不,我探他的脉象时发现,他没有丝毫内力,也毫不懂武。况且他紫发紫眸,实为罕见,恐怕是妖。” “不会是妖。”琬玓摇头,“妖有妖气,虽然可以隐藏,但靠近观察,还是可以察觉些与人类的不同的地方。”正说着,突见梓树上一阵晃动,白花纷纷扬扬落下。 卿沫从树上跃下,捉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鸟儿,把玩片刻,欲让它靠近毒物。那鸟儿浑身翠绿,嘴儿赤红,不停的挣扎着。 “住手!”琬玓一惊,几步冲过去,欲夺去毒物! 卿沫本能的翻身,瓷瓶落在地上,碎成几片,毒液洒了满地。鸟儿也乘机脱身,扑棱几下翅膀,飞入北面的深山。 “姐姐,你干嘛呀!”卿沫跺着脚,“多稀罕的鸟儿啊,让它给逃了,毒物也洒了!” “我倒要问你干什么呢!那鸟儿绿毛赤嘴,是传说的民鸟。你不要逮着什么都喂毒物!” 卿沫垂下头来:“我才没有想害死它呢。只是瞧它可爱,想吓唬吓唬它罢了。” “民鸟?”宸允走来,“这地方可真奇妙,有如此多的异物。”他低头看地上的残局,凡有梓花落进之处,暗绿色的毒物都渐渐变化,色泽明亮少许。 他低呼一声,摘了几朵梓花用手指捏碎,放在鼻翼轻嗅。片刻,摘了几钱梓花放在瓷盘中,脸上透露出喜悦:“便是了!我总觉少了一味药,原来就是这院中的梓花。如今药引具齐矣!” 且说那民鸟逃离卿沫手心,飞入深山。 它轻车熟路的飞过几重山,进入一片云竹林。云竹林的中央是一片空地,朝南盖着两间竹屋,屋后是一个明镜潭。潭水清澈无鱼,平静如镜。 潭边的竹席上跪坐着一位少女,年约十七,双眸微垂,目光停滞,眉间带着淡淡忧愁。她面上不施粉黛,娥眉淡淡,双唇浅浅,脸颊素净白皙,让人赏心悦目。 少女的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额间贴着艳红的花钿,似含苞待放的佛莲。 天气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她却层层叠叠的穿了各种深浅不同的绿色——水绿上襦,柳绿小广袖衫,艾绿大袖衫,竹青色齐胸襦裙。一律在衣缘绣上葱青的水波花纹。玉足从裙摆下露出,赤着的足小巧白皙,脚踝处松松戴了一对绞丝银镯。 民鸟在她头上盘旋一圈,落在她面前,生硬的叫唤,一遍又一遍——“吾遇害!险丧命!吾遇害!吾??????” 木辛梓蹙眉,纤手轻抬。僵硬的竹叶从指间飞出,从民鸟的左翅下擦过。民鸟受惊,扑腾着飞起,乖乖闭上嘴,安静的停在不远处的竹枝上。 “终于来了么?”木辛梓低语,看不出一丝表情。她站起,回屋取来龟腹甲和刻刀。在龟腹甲左右刻上古字——六月初十,辛梓卜;贞,吾助之;贞,吾不助之。 一刀一顿,缓慢有力。 罢了,又取来盆炭火烧灼龟甲。龟甲上裂纹纵横交错,她迎着光细细研究裂纹,半晌,将龟甲扔在一旁,卧在竹席上,若有所思。 琬玓熬了药,同宸允一起喂少年服下。便出了住室,顺手将门掩上。 此时已是子时(二十三点至一点),卿沫在正堂中点了一盏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与卿尘面对面坐着打盹。“姐姐,他既已服药,我们回去罢。” “他脸色好转了几分,但不见清醒。再等等。” “啊——”卿尘不情愿,“我快困死了呢!” 琬玓拿蜡烛点起四周的灯,正堂顿时明亮起来。“我们也没地方可去啊。现在太晚,不能去琉璃堡,你们又不能回山庄,我的小院哪能挤下这么多人。” “唔??????”卿尘耷拉下去,继续打盹。琬玓和宸允也搬了椅子坐着。 住室。 东方渐渐泛白,晨光透过窗户,射入室内。已经是寅时(清晨三点至五点),桑若迁方才悠悠转醒。 他缓缓坐起,紫眸微眨,茫然的环顾四周。 他明明记得自己误碰了剧毒的毒物,昏死在地上,却如何躺在了床榻上?他迟疑着,披衣下床,伸手拢了拢散乱的紫发,穿上靴子,去正堂查看。 木门的吱呀声将琬玓她们惊醒。 琬玓抬起头来,见他起来,脸上露出欣喜。正欲说话,却见少年也看见了她们,紫眸中顿时充满了惊恐。他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入住室,“砰”的一声将门关上,插上插梢。 “公子?”宸允几步走过去,要去推门。 少年急促的呼吸声就在门后。他背抵着门,双腿无力,身子颓圮的向下滑。 “公子?公子?”宸允轻叩门,并不见他回答。琬玓和尘沫姐弟也慌忙聚过来:“公子?你还好么?” “我挺好。”桑若迁的语气急促,充满恐慌。 宸允眉间紧蹙:“公子,你且开门,我们并没有恶意。你体内毒素刚退,怕有突变!” “不必。” 宸允哑然,无奈的看向琬玓和尘沫姐弟。琬玓耸肩,同样无奈。 “你们??????为何救我?”隔了好一会,桑若迁突然开口,语调恍惚。 卿沫快言快语,叫嚷起来:“你这人好生无理!我们兄妹路过此处,好心救你。舍了身边急事,配药、熬药、喂药,一宿未眠!你却如此对待我们!” 她发泄完愤怒之情,语气和缓了许多:“也罢也罢!姐姐二哥,我们走罢!谁要管他死活!”说着,便要拉了琬玓和宸允向外走。 “卿沫你别冲动。”宸允好言相劝。卿沫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去,不再说话。 半晌无话。 门后。桑若迁神色复杂,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好一番挣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帷帽戴上。方才打开门,低着头,声音细小如蚊:“公子见谅。” “无妨。”宸允见他肯出来,长舒一口气,“不知公子身体可有不适,只怕余毒未净。”说着,便伸手去,欲替他把脉。 若迁将手藏在身后,后退一步,猛然抬头,他注视着宸允,面带厉色:“你不怕我?”帷帽的宽檐上垂下几层黑纱,长至肩下,宸允看不清他的容颜,却可明显感觉到,黑纱下,少年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恐惧。 “为什么要怕你?”宸允不解。 若迁别过脸去,神色游离:“我生来紫发紫眸,异于常人。人言我是妖魔转世,皆避我三分。你不怕我?” “我不怕你,你如何??????” “可是我怕你!”若迁的声音突然拔高,打断宸允的话,又骤然降落,夹带着哭腔,“我怕又被人看见,骂我是妖魔,故躲在这偏僻的地方,却没想到还是让你们见着了。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像我这样,死了倒好!” 他转身,小跑进住室。蹬掉靴子,上了床榻,双手抱膝,将脸埋于膝间,呜咽着,泪水浸湿了眼眶。 琬玓她们哪见过这番情景,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若迁呜咽了好一会,方才渐渐止住泪水,轻轻抽泣着。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卿尘抿唇,递给他一块叠成四方型的手绢。鹅黄的手绢上绣了点点梅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若迁愣愣看他,有瞬间的出神,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接过,将手绢探入黑纱内,轻拭泪水。道谢声细小如蚊——“多谢姑娘好意。” 卿尘把嘴一瘪,正要争辩。卿沫忙将他拉住,意识他少说为妙。 “谁说紫发紫眸就是妖魔?不过是异于常人罢了,我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许多异于常人的人呢!”琬玓柔声。 若迁止住抽泣。“当真?” “当真!”琬玓将卿尘推向前,无视他的嗔怒,“你瞧,他便是个异人。妖娆似女,却实是个男子。” 抬眼将卿尘上下打量一番,渐渐归于平静。 宸允上前一步,抱拳:“还得请公子见谅。在下冒昧闯入了贵府,又无意间发现了公子的密室。” “这本不是什么禁地,我何尝会怪罪你们呢。”若迁苦笑,“我所中之毒,并无解药,公子能制出解药,定非等闲之辈。不像我,制毒无数,最终竟害了自己。” “公子能够制出如此之多的毒物,也是不凡。”宸允神情一顿,继而扬起笑容。人不可貌相,这满屋子异毒果然是这胆怯自卑的少年研制的。 卿沫跻身过来,又将若迁打量一番:“你是谁家的贵公子?血舞山系中异兽众多,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怕么?” “我不是什么贵公子。我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甚至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若迁低语。 卿沫一惊,她本是无意询问,谁知惊触到了人家的伤心事。“抱歉。” “无妨。”若迁的语气中夹杂着丝丝苦意,“别人都骂我是妖魔,驱赶我与母亲。比起这些,没有父亲又算得上什么。” 宸允抬头望天,天已全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洒满大地。便欲辞去。“公子既无大碍,在下也得离去了。要事在身,已耽搁了许久,怕是不能再拖。” “公子请留步。”若迁下了榻,“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白,名宸允。” “白公子是白越山庄的公子?” “正是。” “在下随母姓桑,字翩跹,江湖上人称毒圣。白公子救命之恩,来日必当重报。” “白某习医,便是为了救死扶伤,不求回报。”宸允淡淡的回答,叫上琬玓和尘沫姐弟,大步走出正堂。御云去琉璃堡。 第十八章:刁蛮小姐 到达琉璃堡时,早市已开。商户高声吆喝,挑货郎沿街叫卖,人群川流不息,好不热闹。 那张征天下名医的告示已经在最显眼的地方张贴了好几天。人们呈半圆状围着告示,有人踮着脚、伸长脖子去瞧,还有人刚刚看完,退至一边,和同伴低声议论。 “我们不要显露真实身份,以免遭人猜忌。”宸允朝琬玓和尘沫姐弟低语,“我从现在起化名陈耘,你们且记好,不要出错。”“陈耘”与“宸允”音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自然是一致赞同。宸允穿过人群,到告示前,毫不犹豫的揭下。 一旁的赵宁武正愁无人揭榜,见榜被揭,满脸欢喜。定眼细看,却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公子,身后还跟着三个年纪更小的姑娘。赵宁武满腹疑惑,却又不敢怠慢,命人置备马车,送他们入琉璃堡。 琉璃堡,揽月阁。 浅粉的珠帘垂下,丫鬟在两侧奉茶,年轻秀丽的铭木大夫人铭木马氏端坐于帘后,以礼接见宸允。 宸允上前一步,拱手:“拜见夫人。” “快快免礼!来人,赐座!”铭木马氏将手一抬,立即有丫鬟搬了座垫给宸允他们。 “谢夫人。”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在下姓陈,耳东陈,单名一个耘字。从北方越州来。”宸允笑答。 “北方越州距此地路途甚远,你却如何还带着家眷?” 宸允嘴角抽了抽:“夫人误会了。他们是耘的小徒,随耘前来,兴许能帮上些忙。” “是我唐突了。”铭木马氏浅笑着,透过珠帘打量宸允——红底银花衣袍,腰间斜插着柄桃扇,瞧上去倒是风度翩翩。只是,墨发半散——未曾加冠,年龄还不满二十。 铭木马氏的笑意渐渐淡去:“你当真真有把握医治好堡主?” “耘自幼学医,熟读医书,通晓药理。不远千里而来,愿意一试。虽不敢虚夸医术无双,却也会全力以赴。” “既是如此,权且让你试一试。”铭木马氏稍微安心,“若使堡主病愈,我作主允你三个要求。” “耘不图钱财名利,只有一事相求。” “你且说来,若是合情合理,我自然答应。” “耘所习医术与寻常不同,故行医之时,还望夫人勿让其他大夫插手。” 铭木马氏迟疑片刻,点头答应。“好。已到巳时,宁武,领了陈大夫去医馆西面安顿,未时再去面见堡主。” “是。”赵宁武领命。 宸允起身行礼,向琬玓和尘沫姐弟投去会心一笑,跟着赵宁武前去医馆。琬玓和尘沫姐弟随后跟上。 铭木马氏挥手遣退丫鬟,疲惫的靠在主座上。 左右丫鬟上前几步,为她捶腿柔肩。 “巧伶。”铭木马氏声音疲倦,已不复接见宸允时的干练,“你说,宇郎这病??????” 唤作巧伶的丫头轻为她柔肩,絮絮叨叨:“大夫人,堡主有天神保佑,自然不会有事。倒是大夫人可要好生休息,莫累坏了身子,让那小妖精得逞。堡主也真是的,大夫人您一如既往的帮他,他却如此对待您,难道这天下男儿都是这般薄凉么??????” “巧伶,莫忘了你在说什么!”铭木马氏冷下脸。 巧伶把嘴一瘪,垂下头:“奴婢多舌。” 铭木马氏轻叹一口气:“也罢,也罢。我只盼着宇郎早日痊愈。其他的,自有天命。” 赵宁武领着四人走向医馆,绕过层层楼阁,轻快高扬的歌声遥遥传来——“黄莺,黄莺,金喜簇,双双语。桃杏益深处,又随烟外游蜂去,姿狂歌舞??????” 这分明是一首略为悲戚的七弦琴曲,被这样的童音用欢快的曲调唱出,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赵宁武无心品味这番“趣味”,反而被吓了一跳。他僵着脸,低头匆匆行走,熟不知将宸允他们落下好远。 琬玓瞪着宸允:“你凭什么说我们是你的徒弟?” “那我应该怎么解释?”宸允无奈。 卿尘也些许不满:“就说是弟弟妹妹,难道不行么?” “不怕被人笑话?” “咦?凭什么被笑话?” “但凡出门行医,都是带着一二徒弟,或者几个师兄妹结伴,哪有带着弟弟妹妹的道理?” 真争执不下,远处传来欢快的童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环佩叮当! 女童用欢快的嗓音唱着只稚气的歌儿:“黄莺,黄莺,金喜簇,双双语??????”歌声戛然而止,宸允只听见后面一声脆脆的惊呼,便见一个粉妆玉琢的人儿一阵风的跑到他面前。 “你们是新来的小厮和丫鬟么?好眼生啊,你们在哪个院里当差?”童音清脆,伴着铃铛叮叮,就在身前。 众人定眼看去,是个漂亮的小女娃! 十来岁,厚厚的齐刘海,翦水秋瞳,齿白唇红,楚楚动人,就好似个易碎的瓷娃娃!秀发左右盘成两个发苞,插着绢花,几条小辫垂下,随着动作摆动。挽着一条鹅黄色真丝披帛,穿着绣满极其精美的“玉堂富贵”花纹的齐胸襦裙——上襦天蓝,绣有牡丹;下裙是粉色真丝绡,玉兰与海棠相映。绿色的绣花鞋从裙下露出,鞋尖上挂着一双鸡蛋大小的虎头铃铛。 她一直在笑着,就连眼眸中都充满了笑意。笑声伴着叮当声,如银铃般悦耳,最是天真无邪! 前边的赵宁武听见谈话声,止住脚步,回头看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硬着头皮迎上去:“参见小姐。” “免了免了!”铭木锦夜大手一挥,头也不回,眨着大眼继续仰头直视他们,“哟,哪儿来的小奴才,好生无理,本小姐问你话呢!”她却突然双手插腰,摆出刁蛮小姐的架子。 “小姐,这位是今日领命的陈大夫。大夫人让他住在医馆西面,好照顾堡主。”赵宁武慌忙解释,心中默默祈祷小姐快点离开。天知道这陈大夫到堡里才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就被这小祖宗缠上了呢。 “原来是陈大夫啊,失礼,失礼!啧啧,陈大夫可真命好,有三个水灵灵的小娘子相伴!让夜儿羡慕死矣!”铭木锦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让人又爱又恨。 宸允干咳几下:“小姐千万莫乱言,耘并未成亲,何谈娘子?” “唔。原来是陈大夫的未婚娘子呀!夜儿又误会陈大夫了。陈大夫千万不要生夜儿的气呀!”铭木锦夜垂下头去,双手绞着披帛,满脸委屈的小声嘟囔。 “小姐又误会了。耘未曾定亲,她们只是耘的小徒。” “未曾定亲?这样呀!可是,陈大夫年龄也不小了,又风度翩翩、满腹经纶,为何没有定亲?难道是父母双亡,无人主持?”铭木锦夜突然精神起来,眨着大眼要刨根问底。 宸允的嘴角抽了抽,突然明白赵宁武看见她后为什么会吓出冷汗。这副娇蛮的模样,要换作别人,他早怒脸相对了,可偏偏这女娃娃身份不一般??????自己何时这么憋屈过。 他抬眼求救,却见赵宁武默默后退几步,抛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笑话,小姐缠起人来没完没了!还总是将语意曲解,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心。 琬玓和尘沫姐弟一脸幸灾乐祸,静观好戏。宸允无奈,只得自行解决:“耘的父母尚健在,只是当下正是修书治学的大好年华,不应被儿女情长所绊。” “哦。”铭木锦夜垂下头,若有所思。 一旁,卿尘终于发觉不对劲。他将那话又细细品味一遍——“陈大夫可真命好,有三个水灵灵的小娘子相伴。” 三个小娘子,卿尘环顾四周,入眼处只有两位姐姐。转念一想,脸不禁黑沉了几分,他几步走至铭木锦夜面前:“等等,三个小娘子,你是指?” “咦?不是么?”铭木锦夜一脸茫然,扳着手指,依次指过琬玓、卿沫和卿尘,“一个,两个,三个——夜儿没有数错啊!” 卿尘银牙碎咬:“喂!你个小娃娃,可要看清楚了!我是男的,男的!” 锦夜瞪大眼睛将他打量一遍,连连惊呼:“哎呀,夜儿眼拙,还真没看出来呢!不过你说是男孩就是男孩,夜儿相信你!夜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子打扮的男孩子呢,就像个??????”她歪着头想,突然灵光一闪,“像个花孔雀!” “你说谁像个花孔雀呢!”这样的形容,分明就是在嘲笑人。可对方看起来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娃娃,或是无心或是故意,谁也说不清!和她计较,显得也太不大度了! 大家都想笑,可看着卿尘的脸色又不敢笑出声来,硬生生的憋住的笑意,差点造成内伤。 说实话,用“花孔雀”来形容卿尘并不过分。那卿尘上是交领锦衣,下裳是被马鬃撑开的伞裙,均为五颜六色的花式。他长的本来就妖媚,还在眼角贴上点点金箔梅花——真真是只花孔雀! “哎,大哥哥你别生气!夜儿是在夸你漂亮呢!”锦夜丝毫没有察觉卿尘的愤怒,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大哥哥是夜儿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就连定河花魁秋素素都不及大哥哥你半分漂亮呢!” 漂亮这词,似乎从它被创造起就是专门用来形容女孩的。卿尘凭生最狠别人夸他漂亮,尤其是拿他和姑娘相比,如今竟还是个风尘女子! 他看着大伙儿似笑非笑的目光,更是气急败坏,玉拳高扬,就要落在这女娃娃头上。 第十九章:金蚕蛊毒 “呜??????呜??????”锦夜瞧着半空中的拳头,以手掩面,竟嘤嘤的哭了起来,“你居然凶夜儿,呜呜??????” 卿尘苦着脸收回拳头,他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娇蛮的小娃娃,谁知她立马就哭了。哼,假哭这招自己在阿姐面前早就已经玩腻了,可这娃娃偏偏是这琉璃堡尊贵的小姐,是整个琉璃堡的掌上明珠——心尖尖上的宝贝啊!在她的地盘,动她不得,还真是可恶! 赵宁武长叹一口气,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小姐您瞧!那不是二夫人么?” 闻言,锦夜止住哭泣,从指缝间偷眼望去,果然瞧见不远处,二夫人领了几个丫鬟往花园走去。她欢呼一声,将刚才的不快抛去了爪哇国。 “二嫂嫂!”她欢快的叫着,向紫鸢飞快跑去。谁也没有发现,她转身之际,眼低划过几丝厉色和憎恨。 赵宁武长舒一口气,转向宸允:“陈大夫,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大家瞧着卿尘这只炸了毛的花孔雀兀自理顺了毛,平静下来。 “有劳了。”宸允浅笑,“小姐好像很喜欢二夫人呢。” “但愿是吧。”赵宁武快步走着。小姐和二夫人的关系很微妙。她口口声声说着最喜欢二夫人,定要跟着到处玩耍,却又常常将二夫人气的有苦难言。 竹绿之滨。 木辛梓跪坐在明镜潭边,目光游离。 她指间运气一团绿光,击向潭面。平静的水面荡漾起水波,水波渐渐平静,潭面倒映出一副景象—— 黑森森的山洞中,平地中央。魔珈一袭黑袍,盘腿练功。孤月单膝跪在面前,禀报消息。 魔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长住在兴州的朱雀大街,与踏雪山庄的公子小姐交往密切。看来,她已经找到三个玉主了呢。呵呵,待本尊去会会她们。”他收了功,站起,离开山洞。 不好!木辛梓一惊,面上却不露半点表情。她站起,脚尖轻点,纵身离开竹绿之滨。明镜潭中的倒影渐渐褪去,潭水清澈,五彩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明镜潭,潭如其名,实是一面明镜。辛梓的灵力可以操控它,显示每一个角落的景象。 未时,琬玓和宸允去了静心阁。尘沫姐弟一夜未眠,留在房间午睡。 静心阁是琉璃堡堡主铭木宇的住处,铭木宇身边的护卫吕放在门前等候多时。他快步走来,将他们迎入内寝。 内寝宽敞幽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药味。铭木马氏和铭木锦夜都已经到了,在一勺一勺的喂铭木宇吃着小碗燕窝粥。后者仍在昏迷中,喂的粥多半洒了。她们见宸允和琬玓进来,便放下碗,扶铭木宇躺好。 陆陆续续的又有一些女子过来,大概是铭木宇的各房妻妾。 宽大的床榻上,铭木宇仰躺着,处于迷离之态。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眼睑下有阵阵青冥之气。他五官刚毅,墨发高束,套着金镶玉的发冠。 宸允俯身,修长的手指搭上铭木宇的手腕,脸色大变:“可曾腹中绞痛?” “初发病时的确是腹中绞痛。疼了大概有一天的时间,便昏迷过去。后来便时痛时不痛的,让人琢磨不定。”铭木马氏回答。 宸允点头,似漫不经心的问:“以前请过哪些人医治?” “各种人都请过,有江湖郎中,有和尚,有炼丹的术士,也有驱鬼的道士。” “有习武修仙的人士吗?” “这个倒是没有请过。宇郎是患病,请习武修仙的人有什么作用吗?” “并无,只是有些疑惑,所以问问。”宸允点头,又把了半晌的脉,才收回手,翻看铭木宇的口鼻眼睑,垂眸沉思片刻,方才直起身。 “陈大夫。怎么样?”铭木马氏急急来问,她看宸允的脸色,便知道凶多吉少了。 宸允却突然注意到旁边的白瓷碗,碗里还有小半碗的燕窝粥。他抬手意示铭木马氏稍等:“堡主今日便吃的是这个?” “嗯。宇郎昏迷三月多,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勉强喂些稀粥和汤药,也多半洒了。这个粥??????有什么不妥吗?” 宸允仔细将残粥观察一番,眉宇皱的更深了。 “没有。”他将眉宇舒展开来,口是心非。 铭木马氏没有多想,她太担心铭木宇的病情:“陈大夫,宇郎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人,堡主中的是蛊毒,腹中有虫蚕食肠胃。所幸情况并不严重,但也不能小觑。耘要先替堡主刺穴通气,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再做打算。” “蛊毒!”铭木马氏拧眉,“陈大夫可有把握?宇郎已经昏迷许久,请过许多大夫。他们也有说中了蛊毒的,按照取了治蛊毒的药丸,服用了两三粒,却没有丝毫见效。” “是怎样的药丸?”宸允问。 铭木马氏慢慢回忆:“说是专门治蛊的丹方。在农历五月初五取初生的桃子一个,把皮碾成细末,分量二钱。还有??????还有盘蝥末一钱,先用麦麸炒熟,再用大蕺末二钱,将这三味用米汤和拌在一起,搓成如枣核般大的丸子,用米汤吞服。” 宸允环顾四周,满是守候的小厮丫鬟,还有过来关怀的四五个妻妾:“大夫人,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铭木马氏满腹疑惑,还是照办,将人都散去了。铭木锦夜也想留下,磨蹭了一会,还是乖乖出去了。内殿里便只剩了她和宸允、琬玓,还有昏迷的铭木宇。 “大夫人刚才说的,的确是一味很好的药,可以药到病除。但是,堡主所中的金蚕蛊,是所有蛊虫中最厉害的一种,普通的药丸未必有用。” “金蚕蛊?是什么?” “这是一种表皮蚕金色的蛊虫,对身体的危害很大。它会侵入人的肚子,蚕食肠胃。它的抵抗力也很强——水淹不死,火烧不死,刀砍也不死。” 听闻这话,铭木马氏慌了神:“这,这该怎么办啊?能不能治好?” 宸允不慌:“大夫人放心,耘有办法治疗。这种蛊是在深山中养成,数量极少,救治也十分不易。下蛊之人特意选了这种蛊,可见用心之险恶。琉璃堡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琉璃堡世代武功世家,得罪的人当然不少,只怕一时半会都说不清楚。等等??????”铭木马氏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特意下蛊,要取堡主性命?你刚刚支走众人,难道是??????”难道是下蛊者就在堡里? “是。”宸允点头,“金蚕蛊每日吃锦缎四寸,解出的粪便放在食物里,会化成蛊虫侵入内脏。琉璃堡严谨,如果饭菜中有蛊毒不会发现不了,故下蛊者应是每次放入少许。蛊毒在堡主体内积累许久,量一达到,便显现出来——耘猜测,下蛊者应该就在堡内,还经手了堡主每日的饭菜——这碗残粥中也有少许蛊毒。” 铭木马氏大惊失色:“我这就去命人将厨房封起来!一定要查出下蛊者!” “且慢。”宸允拦她,“现在没有把柄,大夫人不要打草惊蛇。” “那,那该怎么办?”铭木马氏无措。 “大夫人放心。一切就交给耘来办吧。”宸允道,“时间紧迫,耘要立即为堡主刺穴通气,还请大夫人回避。” 铭木马氏依言。 “怎么回事儿?”琬玓在旁边听了许久,终于出声问。 “如你所闻。”宸允耸肩,“难不成我还会骗大夫人?” 琬玓才不信他:“骗人倒不至于。我瞧你的表情古怪,应该是有什么事瞒着。” “金蚕蛊食人肠胃,中蛊之人几日内便会腹中绞痛而死。金蚕蛊在铭木宇体内活了三月,却没有死亡。你不觉得奇怪?” 呀!琬玓噤了声。又听到宸允感慨:“铭木宇不简单啊,他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内力,遏制住了蛊虫蚕食。想必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能三月不死。” “他是不是仙玉玉主?”琬玓要去看铭木宇的手腕。 “不必看了,他不是——玉主借玉里的神力修炼。八块仙玉里面的神力来源于同一位神祇,故玉主的气场必定有着向相近之处。他内力虽然深厚,但与我们的截然不同。而且,他体内的那股内力,完全不属于他。” 琬玓也吃惊不小:“大夫人说,没有请过习武修仙的人。那渡他内力的人便就在琉璃堡中!可是,琉璃堡中除了铭木宇,还有谁有那么强大的内力?”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宸允“哗”的一声将桃扇合上,“在蛊虫一点一点进入他体内的同时,有内力渡进他体内保护他。内力斗过蛊虫,他便清醒。下蛊人再次投毒,又使他昏迷,内力便又渡了进来。如此循环往复,使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足足坚持了三个月。“ “怪事哉!”琬玓惊叹,“究竟是什么人,要一会儿害他一会儿救他。” 宸允用扇柄轻敲她头:“小玓儿怎的糊涂了?下蛊与渡内力显然不会是同一个人。这两个人都躲在铭木宇身边,暗地里斗着呢!而且这两个人,都与他有着某种密切的关系,故旁人不易察觉。” 宸允也将手搭在铭木宇头顶,渡与他少许内力。内力快速通遍铭木宇全身,他的脸色立即恢复了几分红润。 “我既然是许诺了要将他治愈,便一定要办到。只要抓出下蛊人,便可使他痊愈,我们权且见机行事吧。” “行。”琬玓赞同,“你快点为他刺穴吧,我去外边等你。” 气氛诡异,琬玓和宸允都忽视了一点——只有气场相近者的内力才能快速相融。 铭木宇不曾修习仙功,但他体内还有着另一人的内力。那人是谁?为什么他的内力可以与宸允的相融? 第二十章:铭木锦夜 出了内寝,有丫鬟捧上笔墨纸砚,宸允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铭木马氏。“按这药方抓药,熬好喂堡主服下,一共三日,一日两次。” 铭木马氏看了一眼药方,都是些大补的药材:“就这些?” “就这些。”宸允浅笑,“先服用三日,三日之后,耘再视堡主的情况进行调整。等身体好些,才能制药除蛊。” “多谢陈大夫。”铭木马氏那这药方想了许久,最终决定递给吕放,让他去抓药。吕放是铭木宇的贴身护卫,自然是信的过的。 “对了,公子切记,熬药时千万要注意些。堡中情形耘还不太清楚,防着些还是有必要的。”宸允也认可。 “我自然明白。”吕放接过药方,便要去药房抓药。还未出殿门,便被个粉色人儿拦住。 吕放刚定眼细看,照实吓了一跳。“小姐。” 铭木锦夜眨着大眼,将吕放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药方上:“吕大哥连日照顾哥哥,劳累过度。夜儿正巧闲着,不如替吕大哥走一趟吧。” “这??????”吕放额间岑出冷汗,小姐如此这般,实在诡异!“小姐年纪尚小,可识的全各种药材?” “这不碍事儿,每个药格上都贴有药名啊!” “药柜??????很高??????”吕放极力拒绝。小姐正是贪玩的年龄,哪里会做这些细致活儿!她越是这般坚持,就越有不对劲之处! “梯子便是爬高处用的!” “还得熬药??????” “添火加材而已,简单着呢!”锦夜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本小姐今日难得有空,体谅下吕大哥,吕大哥如此推脱,是在嫌本小姐碍事儿么?” “属下不敢!”吕放吓了一跳,赶紧将双手药方奉上。 锦夜嘴角如愿得到药方,她嘴角扯出大大的笑容,抬眼正对上宸允和琬玓打量的目光。她得意的朝宸允晃晃:“那么,夜儿去抓药熬了。陈大夫留在静心阁照顾哥哥便可,夜儿怕哥哥病有突变。” “小姐速去速回,耘便在此间等候。” “好!”锦夜爽快的应着,提起裙摆,飞身跑出静心殿。 宸允将眉头紧锁。小姐正是调皮贪玩的年纪,主动提出去熬药,实在匪夷所思。再视她的言语措辞,巧妙的避开事情重点,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咄咄逼人。 琬玓和宸允对视一眼,得出了共同的结论——这小姑娘并不简单,或许,她就是下蛊的人! 锦夜跑过转角,便放慢了脚步。她将药方打开,浏览一遍药方上的药名,嘴角勾起一丝讥笑—— 还自称熟读医书,通晓药理呢!写的竟都是些大补的药,难道没有发现哥哥体内封着蛊虫,用药治疗根本无效么!算了,算了!反正都是些补药,吃了也无害!锦夜暗自掂量着,将药方折好收起,向药房走去。 她咬牙切齿,暗暗咒骂:“该死,竟敢将哥哥害成这样!若不是夜儿渡给哥哥太多内力,现如今敌不过你,否则,夜儿定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为哥哥报仇!” 药房就在医馆后面。药房中,当值的梁大夫正坐在案几前将鸡血藤切片。 锦夜晃了晃手中的药方:“梁大夫可忙?夜儿来抓些药!” “是新来的陈大夫为堡主开的药方?”梁大夫慌忙放下手中的切刀,站起行礼。 “正是呢。吕放有事在身,夜儿替他来走这一趟。”锦夜甜甜的笑着。 “既然如此,小姐将药方给我便可。我将药熬好,再给小姐送去。”梁大夫说着便要伸手去拿药方。却不料锦夜将药方往背后一藏。 “梁大夫的好意夜儿心领了,但是陈大夫有吩咐,不许经外人之手。夜儿还是自己来吧。” 梁大夫的手僵在半空,悻悻收回:“我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堡主下毒啊。” “梁大夫误会了呢!夜儿也不知道陈大夫这是何意,只是夜儿已答应了陈大夫了,不能出尔反尔啊。” “那??????小姐请便吧。”梁大夫的笑容有些僵硬,做了个请的手势。 锦夜环视四周,层层叠叠的药格上贴满五花八门的药名,她的眉头不动声色的拧了拧,随即又露出甜甜的笑容,“梁大夫,夜儿想一个人慢慢找呢。” “小姐想找多久便找多久。我就在一旁切鸡血藤,绝不会打扰小姐。” “不??????梁大夫在旁边看着,夜儿总觉得不自在呢。”锦夜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梁大夫嘴角抽了抽,知趣告辞:“我出去走走,小姐慢慢找。”说着,便退出药房。 锦夜送梁大夫出药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笑出声,转身回药房,随手将大门合上。 待梁大夫走出视线,柱子后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卿尘。 原来卿尘的房间就在药房旁边,那卿尘午休浅眠,早听见了药房中的动静,便再睡不着了,起身来看热闹。他将谈话全部听去,奇怪着小娃娃有什么秘密,便躲在一旁,要去探个究竟。 锦夜长长舒了口气,回到药柜面前。捏了诀,手指一勾,装着药方上的那几味药的药格便自动飞出,悬浮在她面前。 她依次抓药称好,便听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锦夜吓了一跳,快速将衣袖一挥,药格飞回原位。她惊魂未定,将语气调为平静:“你进来都不敲门么?真是不懂事。” 卿尘从外边走近,揉揉眼睛:“我刚刚才是眼花了么?为何瞧见几个药格在空中飘动?” “夜儿一直在药房中,为什么没有看见?”锦夜装着茫然,“你眼花了罢!” “奇怪。”他暗自嘀咕,“那大白天的,你关门做什么?” 锦夜将嘴一撇:“这是夜儿的地盘,夜儿喜欢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 卿尘定眼细看她:“你就是琉璃堡的那个小姐?” “琉璃堡中,难道还有第二个小姐么?”锦夜语调傲慢,也将卿尘上下打量一番,“夜儿记得见过你,你是陈大夫的徒弟吧。你叫什么?” “??????陈尘。”卿尘犹豫片刻,也报上假名。 “真是巧了!”锦夜拍起手来,“好奇怪的名字,正好配上奇怪的人。夜儿名字美妙,怪不得人也美妙,你想听听吗?” 卿尘嘴角微抽:“不想。” “唔,你应该配合夜儿的。”锦夜装作楚楚可怜。 “那好。你叫什么?” “哎呀,真不懂事!都不知道女孩子的芳名是不能随便乱问的吗?”锦夜捂脸做羞涩状。 卿尘努力吞下满肚子怒火:“是你让我问的。” “让你问问而已,夜儿不一定要回答啊。” “你!”卿尘气得身子微微颤抖。 “好啦好啦,别生气嘛,哥哥说经常生气对身体不好的!夜儿告诉你就是了——本小姐复姓铭木,芳名锦夜。哥哥说,夜儿出生的时候正值午夜,月光如练,繁星满天,太公便给取了这个名字。怎么样,好不好听?”锦夜咯咯笑出。 “铭木锦夜。我记下了!”这刁蛮无理的丫头是整个琉璃堡的心尖尖啊!行,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卿尘将袖一甩,大步离开药房,生怕再与她纠缠不清。 铭木锦夜得意的笑着,哼起轻快的小调,再次将门合上。她将药放在陶罐中,加水、点火、添材,又搬了竹椅坐在一旁静待。 待铭木锦夜将药熬好,送至静心殿时,已到了掌灯时分。 丫鬟们点起花灯,二夫人也坐在殿中等候。先前她执意要进内寝探望铭木宇,被宸允以堡主需要静养的理由拦下。 铭木锦夜将装药的陶罐递给宸允:“夜儿已经将药熬好了,陈大夫请过目吧。” 宸允揭开陶盖,将药倒入碗中,仔细的查看药色。不由暗自吃惊——十余味药材竟然一味不差,火候也把握适中!这真的是这位淘气刁蛮的小姐亲自所为么? 不过,药里并没有蛊毒呢。她不是下蛊人?还是她怕被揭穿,这一次没有下蛊? “毫无差错呢!”他收回思绪。 铭木马氏将药接过来:“我端过去喂宇郎服下。” 她刚要往内寝走,却被二夫人拦下。“姐姐,让我去吧。” “不用了。我可以的。”铭木马氏婉转拒绝。她已经决定,在没有抓到下蛊人之前,宇郎的一切食物都由自己亲自来。下蛊人藏在宇郎身边,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是。 “是啊,不用二嫂嫂操心。”铭木锦夜也过来插话,“大嫂嫂能把哥哥照顾好的,二嫂嫂守了许久,也该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紫鸢的手僵在半空,她干笑着:“没事的,我不累。我留下来和姐姐一起照顾吧。” “可是陈大夫说哥哥需要静养,人太多会打扰到哥哥的。二嫂嫂早些休息吧,千万要小心身体。” “锦夜真是见外,伺候堡主本就是我应该做的。”紫鸢极力忍住怒火,“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担心堡主,想去探望片刻。陈大夫和锦夜为何都拦着?” “哥哥这几日都在昏迷中,是不能与二嫂嫂叙旧的。”铭木锦夜满脸认真。 宸允看不下去了:“二夫人和小姐不要再争执了,堡主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不必探望。” “你??????哼!”紫鸢气得不轻,“你给我记住!” “记住什么呢?”铭木锦夜故做迷茫,将手一探,“哎呀,二嫂嫂也真是的,哥哥说自己的事儿要自己记住呢!大嫂嫂,你说是不是?” 紫鸢又无话可说,将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铭木锦夜对着她的背影扮了鬼脸,得意的转身向内寝走去。 宸允伸手将她拦住:“耘适才说过,堡主需要静养,不必探望。小姐没听见么?” “咦?夜儿也不行吗?”铭木锦夜瞪大眼睛,“哥哥最喜欢夜儿了呢!” “耘不过按章办事,还请小姐见谅。”宸允毫不退让。 铭木锦夜眼眸一转,她咯咯笑出声:“算了算了!夜儿饿了呢,走,走,回七彩阁用晚膳去!陈大夫忙完也要记得休息啊!”她说着,小跑着离开静心阁。 第二十一章:诡异丛生 再说紫鸢。 她气冲冲的回到紫阁,将桌上、柜上的物品统统砸在地上,碎成满地瓷片。 纫秋跪在一旁,战战兢兢。待紫鸢平静下来方敢进言:“二夫人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你给我说说。”紫鸢斜眼看向纫秋,“那小贱蹄子,缠人又可恶,可凭什么所有人都事事顺着她!” 纫秋当然明白自家夫人指的是谁。“依奴婢之见,堡主尚未有子嗣,小姐是堡主同父同母的妹妹,老堡主和老夫人去的早,堡主自然对小姐宠爱有加。” “那下人们呢!” “小姐对下人们和善,常常一起玩耍??????” “可她凭什么偏偏到处刁难我!”紫鸢语调拔高,气愤难当。她不记得自己哪里碍着那小贱蹄子了。 “奴婢不知。”纫秋战战兢兢。 丫鬟喂铭木宇服下药,摸约有半个时辰,他才微微转醒。宸允又替他把了一次脉,脉象平缓,正在逐步恢复正常。他稍稍安心,同琬玓回去用膳。 铭木马氏命人送来了佳肴,以做犒劳。四人用过膳,洗漱就寝,说说笑笑间,一日过去。 第二日一早。四人刚用完早膳,便听见外边环佩叮当声伴着笑语晏晏,由远及近。 铭木锦夜蹦跳着从外面经过,驻足,探头往屋里望。 卿尘眼尖,远远看见她,一个转身便闪到里屋。宸允起来迎接:“小姐有何贵干?” “夜儿一早起来游园,路过这儿,正巧累了呢。”铭木锦夜大大方方走进,“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夜儿可不会客气的。” 宸允嘴角抽了抽:“小姐请随意。” 锦夜找了椅子坐下,一双小脚悬在空中摇晃,绣花鞋尖上的一双虎头铃铛叮叮做响。 琬玓沏了普洱茶过来,倒上一盏:“小姐可要喝茶?” 锦夜接过,轻抿一口便放下茶盏:“是普洱茶呢,不过夜儿觉得碧螺春更好喝呢。” 琬玓尴尬的笑笑:“好。小姐稍等,去给小姐泡碧螺春。” 卿沫轻哼一声,小声嘀咕:“好在姐姐脾气好,还去给她换茶。若是换做我,早和她杠起来。”她左右一看,不见了卿尘。转身到里屋去找,果然在里屋发现了扒着门缝张望的某人——“我们在外面招呼那难缠的大小姐,你这猢儿倒好,躲在里面偷清闲,快点快点,和我出去。” “不要,我才不要呢。”卿尘连连后退。卿沫哪肯罢休,当下两人打闹起来。 外边,琬玓沏茶过来,用白玉茶盏给锦夜倒了一盏。 “姐姐叫什么名字?”锦夜接过茶,细细品着。 “琬玓。”琬玓以真名相告,她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物,她的名字并不会暴露大家的身份。 “琬姐姐泡的茶可真好喝,夜儿下次还来这儿讨茶喝!”锦夜甜甜的笑着,将音量提高,“适才夜儿进来的时候,分明有两个姐姐的呢,为何现在只看见你一人,还一个姐姐到哪儿去了?” 琬玓四下环顾屋子,果然不见了卿沫:“她呀,大概到后头忙别的去了吧。” 卿沫在里屋试图将卿尘拉出去,无奈他死活不从,正打闹着,却听见外边锦夜找她,于是她灵机一动,端了桌上的糕点去外边——“适才去后头给小姐备点心了呢。” 锦夜两口咬掉一块梅花酥:“夜儿刚才听见了嬉笑打闹的声音,姐姐明明是和谁在玩耍。咦,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么?” “刚才在后头和人争论了几句。”卿沫胡乱掩饰过去。 琬玓却起了疑心,卿沫卿尘打闹的声音并不大,她在这么远能够听到声音,必定内力深厚。“铭木小姐好功夫呀。” “那当然了!”锦夜满脸得意,“我们这琉璃堡,可是天下第一的武功世家!堡里上上下下,哪个不会一些武功,更何况我这个堂堂小姐!” 琬玓笑而不语。 她又吃掉一块梅花酥,突然失声叫起:“哎呀!夜儿差点忘记了,今日约了去二嫂嫂屋玩耍。告辞了,告辞了!”她将茶一饮而尽,小跑着离开。 锦夜刚离开,卿尘便从里屋探出脑袋,环顾四周,确认她已经离开,方才出来。“真好呢,安全躲过!” 卿沫立即嚷嚷起来:“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不出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定饶不了你。” “我昨日可就领教过了铭木锦夜。再不敢靠近她了!” “铭木锦夜?谁?”众人迷茫。 “就是这个小姐啊。怎么,你们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卿沫跳过去,拧着他的耳朵:“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们昨日有过什么接触,快点给我从实交代!” “哎哟,疼??????好阿姐,我说,我说,你放手??????”卿尘慌忙讨饶,待卿沫松手,方才揉着耳朵,细细的将昨日的事说一遍。 卿沫轻哼一声:“胡闹!” “等等。”琬玓拧着眉,“你真的瞧见药格飘在空中了?” “姐姐你莫信他,铭木锦夜大大咧咧、蛮不讲理,哪里会有这般能耐!定是这小子睡迷糊着,瞧花了眼。”卿沫翻着白眼,自动忽略卿尘在背后的嘀咕——“若论蛮不讲理,谁能比过阿姐你呢?” “我看不是呢。阿尘武功不赖,再困也不至于看花眼。铭木锦夜虽然刁蛮,却是聪明古怪,肯定有什么秘密。昨日我们去给铭木宇把脉,宸允发觉有人给他下蛊,也有人渡他内力。反正,铭木锦夜的嫌疑很大。” “又或者,正如她自己说的,琉璃堡是武功世家,她内力深厚也不奇怪。”宸允也说出自己的看法。 一时间,疑云密布,大家都陷入沉思。 兴州,朱雀大街。 姐姐不在,常常来串门的那客儿也没来,小院清静了许多。琬芍一觉睡到了日中,打着哈欠儿梳洗打扮。 胭脂盒里的胭脂已经见了底,琬玓嘟起嘴,拿了荷包出门采买。她锁上院门,正要上街,突然见不远处的草丛中蹲着一只绿色的短耳朵兔子。 “嘿!绿色的兔儿!”琬芍兴奋起来,猫着步子走去。绿兔子也看见了她,转身向偏僻的小道中跑去。 琬芍会些仙功,立刻捏了诀去追。兔子也跑的飞快,专挑一些僻静无人的小道,竟一直到了郊外的树林中。它跃入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 琬芍停下步子,环顾四周。绿兔子已经不见了,四周梧桐茂密,树荫蔽日。她顿时觉得阴森森的,恐惧之情油然而起。 正欲返回,却见梧桐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娥眉淡淡,双唇浅浅。水绿上襦,柳绿长褙子,艾绿大袖衫,竹青色齐胸襦裙——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能把这么多的深浅不一的绿色穿在身上,好在搭配得当,倒并不觉得突兀。 “你是谁?”琬芍问着,等了许久都不见那人回答,她只好再问别的,“你是那只兔子妖的人形吗?” “不是。”那人淡淡的答着,声音缥缈。 “那你有看见一只绿色的兔子跑过去吗?” 木辛梓嘴角浮起笑容,眼神却还是迷离的,让人毛骨悚然——“幻影罢了,诱你过来。” “诱我?真无趣!我还有事呢,没工夫陪你玩!”琬芍转身要走,眼前绿光划过。木辛梓捏了幻移诀到她面前,语气淡淡:“休想。” “为什么?”琬芍警惕起来,“你幻出兔子引诱我,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用知道。”木辛梓眼眸中划过一丝讥笑。 琬芍恐惧起来,转声就跑。木辛梓纤指一弹,指间飞出一枚竹叶。竹叶硬如利器,直直的飞出,将琬芍的裙角钉在地上。琬芍被绊住,摔倒在地。 “他来了!来了!来了!”绿毛赤嘴的民鸟从林子外面飞来,扯着嗓子生硬的叫唤,喊叫累了就停在木辛梓的肩上。 木辛梓将眉头一拧,指尖运起一团光球,将琬芍罩住。光球渐渐缩小成明珠大小。辛梓将它放入袖中,又摇身幻成琬芍的模样,跺脚之间,已经跃起,向小院的方向飞跃而去。 第二十二章:病情突变 琉璃堡。 静心阁。气氛异常的紧张。 小厮丫鬟们各自规规矩矩的站着,神色紧张。琬玓与尘沫姐弟站在下首。铭木马氏端坐在主座上,也是满脸焦急。 铭木锦夜与她紧挨着坐着,将头倚在她的肩上。这一次,她敛去了所有的笑容,居然在小声抽泣:“呜,呜呜??????大嫂嫂,哥哥他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不会的。”铭木马氏轻声安慰她,心里却也忐忑不安。 “呜呜??????呜呜??????夜儿不要哥哥出事!夜儿不要,不要!呜??????” 铭木马氏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抬眼正瞧见宸允把脉出来,于是匆匆将锦夜扶正,起身迎了上去:“陈大夫,宇郎情况如何?” 宸允紧皱着眉,长叹一口气,轻轻摇头。 铭木马氏已然明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放心,耘再为堡主开一副药。堡主服后,必然好转。”宸允恭敬的回答,去一旁案几上写药方,吕放跟上前去。 “吕公子。”宸允低声,“昨日晚间,堡主明明好了许多,现在却又昏迷了。耘好奇,这些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不知吕公子是否方便??????” “昨日夜间,陈大夫您走后,丫鬟们便服侍堡主睡下了。今儿一早,二夫人来探望过堡主,不多时便离开了。再晚些时候,小姐也来探望,发觉堡主病情加重,便急急请了大夫人和陈大夫您过来。”吕放低声说着,趁他说话的功夫,宸允已将药方写好,递给他。 吕放前去抓药,铭木马氏放下心来,先行去处理事情。铭木宇卧榻的这些日子,堡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她。 铭木锦夜仍留在静心阁,她已停止了抽泣,却也不再嬉笑,依着桌沿目光茫然。这样的她,显得有些陌生。 “陈大夫。”她收敛了平日的刁蛮,“哥哥真的不会有事么?” “小姐放心。”宸允恭恭敬敬。他暗自打量锦夜。从她身上,察觉不出半点端倪,究竟是误会她了,还是她藏得太深? 宸允思考半晌,决定试探一回:“小姐昨日嚷着要去探望堡主,耘不许。今儿一早趁耘不在,到底还是进去了。” “哥哥平时最疼爱夜儿了。听闻哥哥转醒,夜儿当然要去探望。” “小姐探望后,堡主却又昏迷过去了。莫非中途发生了什么事?小姐但说无妨,耘也好对症下药。” “夜儿进去时,哥哥就已经昏迷了。夜儿慌忙请了大嫂嫂和陈大夫你。” “堡主的病不同寻常。耘识得堡主体内有两股势力争斗,一是蛊毒,二是内力。” 锦夜的双眸中透露出满满的疑虑:“哥哥初病时,大嫂嫂请来了许多大夫。他们众说纷纭,有说风水不好的,有说巫术的,有说蛊毒的,也有说妖魔的。如今,陈大夫竟说有两种!” “耘敢肯定。” “夜儿不懂这些。不过陈大夫为何不去问问二嫂嫂?今日一早,二嫂嫂也来探望过哥哥呢。夜儿瞧着二嫂嫂平日的行为古怪极了。” “小姐莫不是在贼喊捉贼?”卿沫轻哼一声,抢过话来。 “沫姑娘是在怀疑夜儿吗?哥哥对夜儿可好了,夜儿为什么要下蛊害哥哥?而且,夜儿从小在堡里长大,都没出过琉璃堡,怎么会有蛊毒?” 卿沫哑然。 “小姐刚才说二夫人行为古怪,可有证据?”宸允问起。 “二嫂嫂每隔段时间就要买好多锦缎呢!各式各样的花纹,夜儿也从来没有见二嫂嫂拿去做过衣裳,真真是奇怪。” 金蚕蛊吃锦缎。 众人正沉思之际,却见锦夜挥手遣退众人,走至宸允面前,语气中带着恳求:“二嫂嫂闺名紫鸢,是哥哥在山中狩猎时救回来的,来路不明,行为古怪。夜儿早就开始怀疑她了。陈大夫,吕大哥说你们武功高超,若二嫂嫂真下蛊害哥哥,还望陈大夫为哥哥主持公道。” 宸允拱手:“二夫人有没有下蛊,耘不敢妄下结论。若果真有,耘定会相助。” “夜儿今日约了二嫂嫂去花园赏花。陈大夫若不嫌弃,可以和夜儿同去。” “小姐尚未出阁,耘为男子。一同赏花不合礼数。” “陈大夫既然想亲自判断,为何要错过这大好机会?” 卿沫见二哥为难,巧生一计:“男女有别,我们陪小姐去赏花,二哥留下照顾堡主。” “阿尘,你也留下。陪我。”宸允淡淡吩咐,无视卿尘拧眉跺脚。 “也好。”锦夜又扬起笑意,“时辰不早了,沫姑娘,琬姑娘,我们走吧。” 兴州。 辛梓幻成了琬玓的模样,她泡上一壶茗茶,斜倚着门栏,悠悠品茶。 琬芍在小小的光球里呼喊、敲打,这声音透过光球,传到辛梓耳中,却是如蝇虫嗡嗡。她倒上满满一盏香茗,仰头一饮而尽,口齿留香。不去搭理琬芍。 暗器破空的呼呼声响起,辛梓扔下茶壶茶盏,一个翻身站起,躲过暗器的袭击。 魔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连本尊的疾刃都能躲过,真不愧是天尊座下弟子??????” 辛梓将眉头一拧,不等他说完,指间一弹,几枚竹叶直直飞出,袭向魔珈。魔珈轻笑一声,拔出长剑,将所有的竹叶劈成两半:“第一次见面,六公主何必动武?” 辛梓并不理他,从袖中抽出骨梳,直袭魔珈。小小的琉蕸骨梳用淡绿绸带系着,划出三十二道绿光。魔珈提剑应战。 好一场打斗,生与死的较量。 骨梳灵巧,在绸带的操纵下,划出道道绿光。长剑锋利,剑气逼人,招招致命。一百多回合,竟是不分上下。 魔珈有些不耐烦了,他剑锋一转,露了个破绽。辛梓果然上当,待发现情况不妙时,长剑已直直的袭向她的要害。她躲闪不及,本能的抬起右手去挡。 长剑划破衣袖,在右臂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涌出。辛梓重重的摔在地上,费力的抬起左手,捂住伤口。 光球从袖中掉出,碎成一地流光。琬芍被释放出来,目光触及旁边的辛梓。 “姐姐!”她以为是琬玓,惊叫出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脸色苍白的辛梓,琬芍慌了神。正欲上前查看伤情,魔珈持着长剑,直取性命。 琬芍认识魔珈。上一次他抓了自己去魔界暗牢,这一次又来害姐姐!她怒火上涌,拔出随身的短剑去抵挡。 “呵。自不量力!”魔珈轻笑。两剑相抵,火光迸发。琬芍摔了出去,落在几步开外。“你姐姐还能和本尊过上几百招,而你,在本尊手下,走不出三招!” 辛梓受伤后一直单膝跪着,右手无力垂下,左手捂住伤口,整个手臂已鲜血淋漓。她仍神色冷漠,将下唇紧咬不发出半丝**。 魔珈终于发现端倪。他宽袖一展,到辛梓面前,俯视她。小一会儿,突然道:“你不是景琬玓!” 辛梓嗤笑。 魔珈又道:“本尊见过那景琬玓,她不似你这般冷清。幻术无常,却改不了人的神情。你究竟是谁?” “与你无关!”辛梓还在嗤笑。她将左手收回袖中,在袖口擦拭鲜血,却暗中藏了几枚淬毒的竹叶在指间。突然目光狠烈,衣袖一挥,淬毒的竹叶直袭魔珈。 下一刻,她用尽全身力气腾空跃起,单手扯着绸带,流蕸骨梳飞舞,再次对抗魔珈。 魔珈措手不及,挥剑劈开竹叶,却来不及躲开骨梳的流光。 流光击在他右脸上,划出三十二道极密的血痕。伤口逐渐蔓延,变长,变深。 “他娘的!”他低声咒骂,面露凶残。掌风来势凶猛,将辛梓重重甩在地上,鲜血自嘴角涔出。 魔珈听见了由关节穿来的骨头错位的声音,却丝毫没有收手。他右手运起紫色玄光,不断推向辛梓。 玄光压迫,辛梓只觉得浑身刺痛,胫骨似要散架了一般。她不禁撕心裂肺的喊出声来,倒在地上抽搐。刚喊了两声,却又死死咬住唇,无声承受。 她还不肯褪去幻术!魔珈可没闲功夫和她耗,他又加重了一分力道。便见辛梓一声嘶喊,渐渐停止抽搐。幻术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目的达到,魔珈收了势。 他定眼细看那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姑娘——身形娇小,容颜清丽,似个不染世俗的仙子。天气闷热,她却层层叠叠的穿着深浅不同的绿色的襦裙,没有穿鞋,一双白皙脚丫露在外面。 他突然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冲动,可是脸上的伤口还在火辣辣的疼着,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的杰作。 他勾起唇,啧啧赞赏:“好烈的性子,像本尊。”却又淡漠的转身离去。 倘若你不是在帮那景琬玓,或许,我们还能做上朋友。 琬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突然想通了眼前一切。这人定是早知道魔珈要来,用计诱自己离开,又幻成姐姐的模样,帮姐姐对付他。这么说来,她是好人了! 琬芍将手搭在辛梓胸口,给她住入少许内力,看她缓缓转醒:“姑娘。” 辛梓抬手摸去嘴角的鲜血,笑着将错位的骨头一根根扭正。然后单手撑着柱,站起。 琬芍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忙去扶她:“姑娘,你悠着点。你重伤在身,不能乱动。” 辛梓一把将她推开,踉跄走开几步,又跌倒在地。 “姑娘,坐下休息会吧。我去拿药给你包扎。”琬芍追过去,小心的提议。见辛梓没有再动,便折回屋里拿药。 片刻后,琬芍匆匆取了药箱出来,已经不见了辛梓。独留地上拖行的血痕。她无奈摇头,瘪瘪嘴,去打水冲洗血迹。 第二十三章:紫鸢花妖 琉璃堡。 花园东角,紫鸢领了纫秋和四五个丫鬟在亭中赏花。 翘角的四方小亭,一面临水,三面盛开着令箭荷花。石桌上置好了各种水果点心。 陈大夫在静心阁照顾铭木宇,锦夜十分放心,她又开心起来,停不住笑意。她带着琬玓和卿沫径直走过去。“今日早晨哥哥病情突变,现在还在昏迷中。二嫂嫂好兴致,还在这儿赏花。” 紫鸢神情中透出满满厌恶,她强迎着笑:“锦夜不也是在到处游玩么?” “夜儿可不是来玩的!夜儿适才从哥哥那儿回来。路过花园,正好瞧见二嫂嫂。” 琬玓与卿沫在后面对视,暗中交换信息。方才明白锦夜与紫鸢并不曾相约。大概这又是古怪机灵的小姐的某个把戏吧。 “堡主那边情况怎样?”紫鸢顺口问问。 “请了陈大夫,抓药,扎针,已经好了许多。”锦夜走到石桌边。香茗已沏好,她倒上两盏递给琬玓和卿沫:“琬姑娘,沫姑娘,坐下喝茶吧,不必拘束。” “这两位是?”紫鸢问起。 “是陈大夫的两位弟子。陈大夫在静心阁照顾哥哥,夜儿便邀她们一同走走。”锦夜顿了顿,遥指对岸,“二嫂嫂,你瞧那边的百枝莲,开的好漂亮!” 紫鸢嘴角抽了抽:“锦夜要赏百枝莲,不如去那边水榭中另设一席。靠近些还能闻到花香。” “不要!二嫂嫂这边热闹些!”锦夜将嘴一瘪,“令箭荷花开的也好漂亮!夜儿就改成欣赏令箭荷花吧。” 紫鸢无奈,只能邀请锦夜坐下。 静心阁,内寝。 铭木宇还在昏迷中,宸允扶他盘腿坐着,脱去他的上衣,自己盘腿坐在他身后,为他刺穴通气。 卿尘端着放有银针的托盘,在旁边帮忙,满脸不甘:“姐姐们真好,可以在外面玩耍。都怪二哥,留我在这里帮忙,这些杂活交给下人们去做就好啦!” “你是男儿,何苦去惹人闲话。” “大伙都说我像女孩,只要我不反驳,没人会发现的。” 宸允抬头看他,嘴角含笑。“就这么想出去玩?” “当然想!呆在这儿看你施针,真无趣。”卿尘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好!你去帮我做一件事,保管让你玩的开心!”宸允嘴角勾起笑容,像是计谋得逞。 “什么事?” 宸允附嘴在他耳旁低语。 “我最喜欢这样玩了!”卿尘兴奋起来,将托盘放在床沿,兴奋的跑出去。 小亭中。锦夜与紫鸢对坐在石桌前,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也算和平。 琬玓与卿沫坐在后面,将她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们的举止都没有半点破绽,若她们中真有一个是下蛊者,会是谁呢。究竟是铭木锦夜贼喊捉贼,还是紫鸢道貌岸然? 琬玓正思索着,耳边却听见细微的破空声,有东西朝这边射来,直袭锦夜。琬玓一惊,正要去推开锦夜,却见锦夜将身子一侧,去抓桌子上的果子吃,不偏不倚,正好躲过。那东西落在地上,却是一粒瓜子。 琬玓顺着瓜子飞来的方向看去,榕树高大,卿尘藏在茂密的枝叶中,悠哉的磕着瓜子。 她刚转过头去,却又感觉到一枚袭来的瓜子。“扑通”一声锦夜吃了一半的果子掉在地上,她嘟起嘴,弯下腰用鞋尖踢开果儿。瓜子从她肩上插过。 琬玓抬头冲着卿尘瞪眼,意示他安分些。卿尘扮着鬼脸,指尖一弹,又射出一枚瓜子。这一次,直袭锦夜的后背,让她无处可躲。 锦夜小跑出亭子,摘来几朵令箭荷花。递给琬玓一朵,“好漂亮的花,琬姑娘帮我戴在头上好不好?” 琬玓接过花,帮她戴上,看她玩闹着也要给几个丫鬟们一人戴上一朵。疑虑尤然而起,那瓜子好比暗器,一次两次躲过算是侥幸,而铭木锦夜却不着痕迹的全部躲过,实在奇怪。 卿沫也发现卿尘在树上使乱了,对他怒目而视。 紫鸢拧起眉:“锦夜。你安分一些,晃来晃去的,哪儿有一丁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夜儿本就是武功世家的小姐,又不是书香世家,要什么大家闺秀?”锦夜眨着大眼,最是天真无辜。 “你——”紫鸢气结。 正说着,遥遥穿来箫音。箫音缥缈,如细水流长。 琬玓和卿沫顿时明白过来。抬头看去,果然,在榕树茂密的枝叶的遮掩下,卿尘倚着树干,吹起玉箫。他用了一成内力,箫音所到之处,人们的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那猢儿又想干嘛!”卿沫低声骂着,运功,欲跃去阻止。 琬玓不动声色,扣住她的手腕,意示她不要冲动。 “姐姐!”卿沫穴位被扣,使不出劲,“再不管他,他会惹出大事的!” 琬玓观察着卿尘:“放心。你瞧,他有分寸。沫儿,运功,他不过用了一成内力,对你我无妨。” “那大家呢?”她指向众人,“这种魔音,会饶人心神的!” 琬玓看去。锦夜和紫鸢一改嬉笑的模样,正彼此怒目而视,似乎下一刻就要吵起来。她若有所思:“也许,心神错乱,她们才能展现真面目。” 卿沫将脚一跺,不服气的坐下:“小猢儿!也不知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的!”她顿了顿,疑惑的看向琬玓,“姐姐,是你?” “不是我。”琬玓摇头。 卿尘又加了一成内力。箫音悠悠。 紫鸢终于控制不住了,拍桌站起:“铭木锦夜!我进琉璃堡三年,从没招惹过你,你凭什么处处和我做对!” 锦夜冷笑起来,往日的天真不复可见:“好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将哥哥害成这样,也有胆子说没有招惹我!” “那只能怪他自己认不清人!” “哥哥救下你,娶你进门,这些年没少亏待你,你却恩将仇报,要害死哥哥,真是不知廉耻!” 紫鸢的脸扭曲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凡夫俗子,自不量力,偷练些仙功,还处处装傻!” 锦夜被她那“天经地义”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她的脸涨的通红:“你!本小姐今日就杀了你,为哥哥报仇!”她说着,飞身而起,凌空抽出软剑,刺相紫鸢的要害。 紫鸢拔剑迎战。数十回合,不分上下。亭中服侍的两个丫鬟也是紫鸢的帮手,她们见情况不妙,纷纷提了短剑迎上去,去助紫鸢一臂之力。 “不好啦!不好啦!小姐和二夫人打起来了!”亭子外边的丫鬟们乱成一团,四散奔走。 “快去请大夫人!”人群中有人提议,大伙儿顿时都向揽月阁跑去。 锦夜听见那边的喊声,又见纫秋呆呆站在一旁,冲她喊着:“纫秋!快去拦着他们!” 丫鬟们纷乱跑着,纫秋哪里拦的住,只能勉强拖延一些时间。 对了,纫秋从小在锦夜身边长大,紫鸢进门时,锦夜将纫秋送入紫阁,也算是监视紫鸢。 永州。 桑若迁紫发披散,正在暗室研究一株新采来的植物。他听见正堂门扉处传来几声叩门声,紧接着是沉闷的“砰”的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地。 他神色一变,立即警觉起来!匆匆放下手中的植物,走出暗室,顺手将暗室关上。 “谁啊?”他一边高声询问,边取下墙上的帷帽戴。 “翩跹??????”门外有人叫他,声音虚弱。 “辛梓!”桑若迁分辨出了这个声音,他顿时慌了。帷帽来不及戴好,便干脆解下,扔在地上。几步跑去开门。 门外,辛梓倒在地上,浑身是血,面色苍白。若迁慌了神,急急将她扶起,到内室的塌上躺好。 他看见了她右臂上的伤口,长约数寸,深可见骨。“辛梓,是谁伤你?” 辛梓紧咬着下唇,将脸别过去,并不回答。 若迁轻叹一口气,取来药箱。 “冒犯了。”他说着,猛的撕去辛梓的右袖,露出伤口,清洗、上药、包扎。他看着辛梓紧拧的眉头和咬出血渍的下唇,有些担心:“你若疼??????可以喊出来。” “无妨。”辛梓简单的回答,不肯多说话。 若迁哑然。他低头继续为辛梓包扎:“你都伤成这样,还要和人打斗。伤口这么深,若再晚来半刻,右臂就废了。”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这么拼命?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冤?”他语气拔高,停顿片刻,不见辛梓回答。似乎在自言自语,“你的内伤也不轻啊。辛梓武功高超,我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将你伤成这样。” “魔珈。” “辛梓这么多年独居在竹绿之滨,怎么会和他结仇?” “没仇??????帮些朋友。”辛梓轻轻闭上眼。 “朋友?我?我不曾惹上什么麻烦啊。” “不是你。” 若迁这次是真的疑惑了。“我居然不知道,辛梓还有别的朋友。” “没有。”辛梓嗤笑,并不否定。 “那??????” “现在没有。” “哦?辛梓的意思是,以后会有?”若迁问着,不等辛梓回答,便继续接了下去,“辛梓不喜欢已人接触,这一时半会恐怕是改不了的。以你的性格,会去交朋友,我是万万不信的。” “我什么性格?” “辛梓的性格?哎呀,这还真不好说。”若迁将绷带最后收紧,“不过我猜,以你的性格,你一定早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而且你熟悉他们的一举一动,但他们却不一定认识你,甚至连你是敌是友也不清楚。” 辛梓又嗤笑起来,突然,她停住嗤笑,盯着若迁。“我渴。” “我去沏茶。”若迁匆匆出去。 第二十四章:蓝玉玉主 待他回来,辛梓已疲倦的睡着。兴许是右臂上的疼痛吧,她的眉头仍是紧拧的。 若迁将茶放在桌上,自己站在床榻边,注视着辛梓。他犹豫的伸出手,将她的唇角上挑。“为什么从来不见你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话音刚落,便见辛梓睁开了眼,定定的看着他。 他尴尬的收回手:“辛梓。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拒人千里。” “彼此。”辛梓语气淡淡。 若迁急急出声反驳:“我哪有拒人千里!” “你躲在这里,多年。” “我只过是不想出去罢了。我讨厌外面那些人。总是用那异样的目光、还窃窃私语说我是妖魔!” “有区别吗?”辛梓轻嗤,下榻去桌边喝茶。难得的说了一句长话:“你替我觉得不值,何不反思下自己?都是深山独居,你我有什么区别?” “后会有期!”她抱拳行礼,抬脚之间,已然腾起。刚踏出几步,却被若迁急急叫住。 “哎,等等。” 辛梓顿住步子,静静听他的话,并不转身。 “你的内伤我帮不了你,需靠你自己慢慢调理。以你的功夫,静养一段时间便好。但你右臂的伤口实在太深,无论如何,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几个月,你吃清淡些,伤口不要沾水,还有,千万不要再和人打斗,若牵扯到伤口,你这手臂,怕是要废了。” 辛梓愣了愣,一种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她仍是淡淡回答,纵身离去。“多谢。” 若迁反思着她先前的话,陷入沉思。 渐渐的,心扉打开几分,有几丝觉悟。 琉璃堡。 好一场激烈的打斗,残花满地。 锦夜渡了太多内力给铭木宇,本就力不从心。紫鸢又是妖灵,武功自然不弱。 以一敌三,两方差距悬殊。锦夜勉强着杀死一个小卒,渐渐落在下风。 既然已经知道紫鸢是下蛊人。卿沫开始护着锦夜了,她担心锦夜的安危,按捺不住,凌空抽出玄鞭,几下杀死另一个小卒,重伤紫鸢。 局势已定,卿尘收了箫,斜插在腰间,踏着残花,快步走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阿姐,尘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卿沫反剪着紫鸢的双手,将她交给锦夜,自己一把扭住卿尘的衣领。“好一个猢儿!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竟敢在这里撒野!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我看你怎么收拾残局!” 卿尘收敛了洋洋得意的表情,满脸委屈:“不关我的事,是二哥让我来的!” “二哥?”卿沫不信,“胆儿越肥了,还敢推卸责任!二哥行事稳妥,怎么可能让你来干这种事?” “阿姐,阿姐,你若是不信,去问二哥啊!”卿尘哭丧着个脸。 花园入口处,铭木马氏领了一队护卫匆匆赶来。 卿沫白了卿尘一眼,松开他的衣领。恭敬的垂手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投到锦夜身上,发现她暗中将几枚银针刺入紫鸢的琵琶骨,废了紫鸢的武功。 眨眼间,锦夜脸上淌下两道泪水。她冲过去,扑进大夫人怀里,边哭边诉苦:“大嫂嫂,二嫂嫂她欺人太甚!夜儿说她下蛊害哥哥,她就对夜儿大打出手,若不是沫姑娘出手相助,夜儿早就没命了!” “夜儿有没有伤到哪里?”铭木马氏将她上下检查一遍,没见着伤口,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倒在地上的紫鸢,有些疑惑:“紫妹妹,夜儿还小,开个玩笑,你何必较真。”她长叹一声,“紫妹妹,刀剑无情,伤的中不重?快去请大夫吧。” 琬玓上前一步:“大夫人,小姐不是开玩笑。” “此话怎讲?”铭木马氏明白了些许,表情有些古怪。 “陈大夫查出是亲近之人下蛊。小姐便怀疑是二夫人,将她点破,她便也坦白了,并扬言要取了小姐的性命。舍妹鲁莽,出手过重,还请大夫人见谅。” 铭木马氏愤怒,朝着紫鸢道:“你进门三年,宇郎和我都未曾亏待你,你真是,真是狼心狗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嫂嫂。”锦夜甜甜的唤着,“沫姑娘穿了她的琵琶骨,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任嫂嫂处置!” 紫鸢冷笑:“你休想!” “不好!”琬玓料到了什么,大步过去要扣住紫鸢的下颚。紫鸢却比她还快了一步——鲜血从她嘴里溢出——已然是咬舌自尽。 “可惜了。”琬玓摇头,“本应该留下她问个清楚的。” “不必问啊,她的事夜儿早就勘查清楚了。”锦夜轻笑,“她是妖灵。母亲是鸢尾花妖,父亲是灵兽。四十年前的恶战,太公杀了她的双亲,她是来寻仇的。怎奈不敢露出妖气,只能选择下蛊这招。” 铭木马氏着了下人收拾残局,一切恢复平静。 紫鸢既除,锦夜又开心起来。她咯咯笑着,如银铃悦耳,又朝着琬玓万福:“三位,多谢了。” “舍弟的事,我们还要去找陈大夫问个明白。小姐一同去吧,咱们边走边聊。”琬玓也回了个万福。 “好!”锦夜答应下来,回头叫上垂手立在一边的纫秋,“紫鸢已除,纫秋,你以后贴身跟着本小姐吧。” “是。”纫秋应着,快步跟上锦夜,一同往静心阁去。 琬玓又将锦夜打量一番:“明明就是你穿了紫鸢的琵琶骨,为何将功劳推给别人?” “夜儿实在是太恨紫鸢了,才会那么做的。但是又不想让大嫂嫂误会夜儿很残忍呢。”她满脸可怜兮兮。 “小姐在偷偷修仙?” 锦夜一愣,随即将头摇的似拨浪鼓儿:“夜儿没有。” “小姐舞着软剑,配之以金针银线,虽内力受损,却也可见逼人的气势。若无仙术,是不可能做到吧。” 锦夜轻笑起来:“夜儿可是琉璃堡的小姐,武功当然要高超些,不然也对不起着‘天下第一武功世家’的名声!” 后面的纫秋帮忙理论:“我们小姐可是树仙子转世!会些仙术又??????”“纫秋!” 锦夜将她的话打断,眨着大眼,一脸茫然:“你胡说些什么?夜儿肉体凡胎,怎么可能会仙术。”她在心里轻笑,什么树仙子转世,本小姐可是堂堂正正的蓝玉主!修仙?何必!本小姐本就拥有无尽神力! 卿沫抢过话来:“姐姐,不要和她争。她究竟会不会仙术,把一把脉就知道了。” 锦夜偷偷将右手藏到身后,神色自若。 “纫秋。你说什么树仙子转世?”琬玓起疑。 “说出来吓死你们,我们小姐呀,是衔玉而生!那玉呀,是木叶模样的!你说,不是树仙子还能是什么?”纫秋像是在说什么丰功伟绩。这不是什么秘密,锦夜把头扭到一边,任她说去。 琬玓和尘沫姐弟对视一眼,有些明了。琬玓一步跨到锦夜面前,猛的扣住她的右腕。手腕白皙,肤若凝脂,还带微微的婴儿肥。偏右侧有一块花生米粒大小的木叶状胎记。 手腕被擒,锦夜吓着了,挣扎几下不得脱。见大家都盯着那个胎记,她定下神来:“怎么?很特别吧。大嫂嫂都说很好看呢。” “木叶形状的胎记,木叶形状的玉。意味着什么?”卿尘存心逗她,明知故问。 “也许,夜儿真的是树仙子转世吧。”琬玓一松手,锦夜便急急将手收回,藏在袖中。 “什么树仙子?别人的胡话你也信?”卿尘含着笑,媚眼如丝,“上古的那位神祇五行属木,这木叶状的仙玉,说不定就是他留下的呢!” 锦夜看不惯,将脸扭开:“上古神祇。夜儿听过这个传说。哥哥说是假的,琬姑娘,沫姑娘,你们信吗?” “嘿嘿!我们当然信了!夜儿你也应该相信的!毕竟,夜儿也是个仙玉玉主!”卿沫哈哈笑起来。 “你胡说!夜儿是哥哥的乖妹妹!才不是什么玉主!”锦夜涨红了脸,极力反驳。师傅离开前叮嘱过,一定不能让人知道自己蓝玉主的身份,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仙玉玉主们都有一块木叶状的玉佩,手腕上都有木叶状的胎记。夜儿两者皆符合。嘿嘿!”卿沫不依不饶,继续吓唬锦夜。 “沫儿!你就别吓唬人家了。”琬玓出来解围,她转向锦夜,“夜儿,在我们面前你不必隐瞒。因为——我是白玉主,卿沫是橙玉主,卿尘是黄玉主。”她摊开手掌,展示出白玉。 锦夜兴奋的叫出声来,心情从谷底升到巅峰。“真好!夜儿是蓝玉主!”她展示出自己的蓝玉,抬头正好看见宸允向这边赶来,“陈大夫也是吗?” “你说宸允?他是红玉主。” “宸允?”锦夜明白过来,嗔怒,“前几日还说叫陈耘,原来你们用的是假名字!难怪夜儿派人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到!” 卿尘耸肩:“二哥全名白宸允,是白越山庄的长公子。若不用假名字,早就闹出事儿了!” “看着你们帮夜儿除了紫鸢的份上,夜儿原谅你们了!嘿嘿!”锦夜又咯咯笑起来。 正说着,宸允已走到面前。卿沫迎过去:“二哥,我们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先听哪个?” 宸允略一思索:“先告诉我。” “夜儿也是玉主,是蓝玉主!”卿沫卿尘抢着回答。 宸允笑容扩散,对着锦夜拱手:“在下真名白宸允,红玉主。” 卿沫将他拉过来:“二哥,还有事儿要问你呢。是你让小猢儿用内力吹箫,扰众人心志的?” 宸允茫然:“他用内力吹箫?” “我就说嘛,二哥怎么可能让你去做那种事。你这小子,做了错事还敢推卸责任!” 卿尘委屈极了,边躲避着阿姐的追捕:“冤枉啊,真的是二哥让我做的!二哥你干嘛不承认,明明是你让我去试探夜儿。” 宸允恍然大悟:“我的确是让你试探夜儿,可是没让你吹箫啊。魔音伤人,还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夜儿机灵,不用箫音怎么试探的了她!”卿尘反驳,“我只用了两成内力,又没造成多大的伤害,反而让紫鸢说出实话,我可是有功劳的!” “嘿——你还好意思吹!”卿沫跳起来去抓他。卿尘躲闪着不让她抓。 锦夜看着他们打闹,咯咯笑个不停:“沫姐姐和尘哥哥平日里都这么打闹么?” 琬玓满不在乎:“他们两姐弟感情好着呢。平日里打打闹闹,真到了危机的时候,便看得出真情。没事,习惯了就好。” 第二十五章:花舫夜宴(上) 紫鸢已除,铭木宇的身体渐渐调养好了一些。 宸允将白头翁、独脚莲、透骨硝三味用水酒和鸡煮。再把巴豆搞碎,以酒蒸熟制成药丸。喂铭木宇服下。 金蚕蛊死在腹中,他的气色一天天转好。如是七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清晨,医馆。 卿沫站在窗前,小臂微抬。一只白鸽飞来,停在她的手背上。信鸽传书,是替她们去野公庙祈福的木香与合香放来的。 卿沫解下白鸽腿上的字条,打开。她脸色微变,急急将字条折好收起,走了出去,去找宸允。 长亭中。宸允与琬玓面对坐着,对弈。 棋盘上黑白错落,一局已定。宸允胜。宸允看着琬玓将棋子一颗颗分色放好,欲言又止。 “再比一局,我就不信赢不了你。”琬玓说着,却见宸允从袖中拿出一支发簪递到她面前。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乌木簪,饰以犀玉金彩。琬玓不解,抬头看他:“怎么了?” “好看吗?”宸允低声。 “好看。怎么了??????” “给你的。”宸允有些不好意思。 “无功不受禄,你送我这个做什么?”琬玓迟疑着,迟迟没有接下。这的确是一支很漂亮的发簪,而且价值不菲。可是,宸允上次还送了自己一对玉跳脱。 “我昨日闲来无事,上街走走,看见这个,觉得你会喜欢,便买来给你。”宸允的语气突然有些紧张,“你,不喜欢吗?” “不??????我挺喜欢的。”琬玓犹豫着接过,拿在手里把玩。 宸允瞧了她一小会儿,突然出声:“我??????帮你戴上?”这声音细小如蚊。 “??????嗯。”琬玓偷眼瞧宸允,间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脸上泛起红润。 宸允欣喜,接过发簪在琬玓的发髻上比划。刚找到个漂亮的位置要插进去,身后冷不防响起卿沫嬉笑的声音,将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哟!好漂亮的一支发簪,我也好喜欢啊!二哥,给我的呢?”她坏笑着伸出手去。 宸允很不自在:“我??????忘了。” “切,二哥上次还送了姐姐一对跳脱呢!怎么有好东西就光顾着姐姐?二哥真是偏心!”卿沫打趣着,她当然知道二哥喜欢姐姐。 琬玓面色绯红,忙忙将发簪递到卿沫面前:“你若喜欢,拿去便是了。” “二哥送给姐姐的,好歹也是一片心意,我才不和姐姐争呢!下次呀,拉上二哥上街亲自买去!”卿沫说着,从袖中拿出纸条,“小猢儿和夜儿呢?我刚刚得到消息,祈福快要结束了,爹爹要亲自去野公庙接我和小猢儿回山庄。” 琬玓一愣,旋即想起这件事来:“君庄主一到野公庙,就会识破我们的计谋!沫儿,你们赶紧回野公庙!赶在君庄主前面到,或许还能遮掩过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不是在到处找小猢儿么,就等他回去一同收拾东西了。姐姐二哥,你们看见猢儿没?” 琬玓将发簪藏入袖中:“阿尘和夜儿在花园摘花,说是要做什么香囊,我去找他们。你先去收拾东西吧,我找着他就让他回去。” “也行。”卿沫点头。 宸允也道:“铭木堡主的身体已无大碍,我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了,便向他辞行去。我这一走就是十天,也担心家里。这样,你们去野公庙,我回白越山庄看看。” “好!”事情既定,三人便都各自忙去。 卿沫同着宸允往一个方向走,她压低嗓音:“二哥古人有定情的句子云——‘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说的就是二哥这样的吧?” 宸允满脸尴尬:“你胡说什么呢!我买那些,只是,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狡辩,狡辩,二哥还在狡辩!我和小猢儿早几百年前就看出来啦!”卿沫捂嘴坏笑,“二哥真若这么喜欢姐姐,就放开胆子和姐姐说啊!或者,直接找个媒婆上门提亲也不错!我和猢儿一定在姐姐跟前帮你多说几句好话!” “扭扭捏捏的,才不是大丈夫呢!”卿沫继续哼哼,蹦跳到离宸允几步远的地方,探头打趣他,“姐姐那么优秀,二哥再不坦白,小心被别人抢走了!” 她咧嘴坏笑着,不等宸允回话,便小跑着离开,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静心阁。 “陈大夫就要离去?何不留下多住段时间?” “耘游走四方,四海为家。” “也罢。”铭木宇传令下去,立刻有丫鬟端了三个木匣上来。盛满金银珠宝。“陈大夫既然不肯留下,谢礼微薄,权且收下。” 宸允慌忙推辞:“耘学医以救天下苍生,不图金钱名利。堡主的礼,耘不敢收,敢请辞。” “陈大夫治好了我的病,谢礼微薄,不足辞!” 宸允后退一步,拱手再辞:“耘若收礼,将有愧在心。” 外边传来环佩叮当声。“陈大夫,哥哥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哥哥和夜儿都会过意不去的。” “夜儿说的对!”铭木宇附和着,“你一定要收下。” 宸允推辞不了,只能拜谢。“耘再辞不得命,唯有敬从。” 铭木宇虚扶一把:“陈大夫今日就走?我为你设宴践行。” “谢堡主。”宸允拜谢离去,锦夜小跑着跟来。“沫姐姐和尘哥哥收拾东西去了。二哥和琬姐姐又没有急事,何不留下来多住几日?夜儿留在这里好生无趣。”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都没有辞别父母。离开山庄已经有十多天,庄里怕是乱了套。你琬姐姐会陪我一起去,夜儿就乖乖留在这儿,等我们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找你。” “要多少天?” 宸允略一思索:“少则两日,多则五日。” “一言为定!夜儿等着。” 晌午,铭木宇为宸允他们设宴践行,宴席散后,已经快到申时。铭木宇和锦夜亲自送他们到琉璃堡门口,便折回去了。 琬玓宸允也要和尘沫姐弟分别,他们一对不紧不慢的去白越山庄,一对十万火急的要赶去野公庙。刚说完保重,却见琉璃堡高高的墙头翻出一个人来,使着轻功朝他们奔来。 天蓝上襦,粉色齐胸下裙,鹅黄披帛,厚厚齐刘海,灵巧发辫,精致脸蛋,正是铭木锦夜。 “嘘!”她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千万不要声张,夜儿是瞒着哥哥偷偷跑出来的。” “夜儿还有什么事么?”琬玓问道。 “午间的酒宴,哥哥和嫂嫂都在,我们姐妹们都不能好好的说些贴己的话儿,吃的真不尽兴!”锦夜甜甜的笑,“定河沿岸繁荣,入夜更是热闹非凡,你们先别急着走,我们再去聚聚怎么样?夜儿知道一家店的画舫好生漂亮!” 卿沫一听,来了兴趣:“早听说定州定河的夜市非凡,丝毫不逊于京城的北海,我一直想见识见识。如今来了定州哪有不去瞧瞧的道理?我们租上定河上最漂亮的画舫,在里面玩耍,又可以欣赏定河沿岸美景,岂不妙哉?” “是啊是啊!夜儿从小生长在定河边,却从来没有去画舫上玩过呢!哥哥不让我去,说那是男人玩女人的地方,混乱的很。” “那一带多是烟花之地,我们姑娘去那,不太好。”琬玓终究不像她们一般贪玩,还是有些顾虑。 “琬姐姐,定河花街可不比别的花街!那儿多是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来往的客人也都是些风雅人士,甚至也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姐的呢!不碍事儿的!”锦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死命的晃着琬玓的衣袖,将定河的好处一条条罗列。 卿沫也大大咧咧的把手一摆:“哎!怕什么,二哥和猢儿都是男人呢!唔,猢儿虽不太明显,但细瞧瞧也能勉强看的出是个男儿身的??????况且,我们出银子,画舫老板难不成还不让我们进去?” 她们租下了定河上最漂亮的画舫,又点上了一桌酒菜。这画舫有两层,由五彩的绸缎和鲜花装饰着,两个船夫分别在前后撑篙,画舫沿着定河缓缓向上游驶去。 她们在二楼围座。酒菜还没有端上,锦夜便趴在窗沿看外面的景色。还没有入夜,两岸并不热闹。她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趣,从荷包中找出一条红色玉线,把两头系在一起,嚷着要玩线翻花的游戏。 这种游戏,宸允和卿沫不会玩,便坐在一旁看着。那红色玉线起初在锦夜手里翻成了吊桥,卿尘用手指去接,一挑一拉间,就变成了一个方巾。这方巾再传到琬玓手中时,又变成了个线坠。锦夜勾放之间又将它变成个面条。 她把花绳传再卿沫,便拍着手儿唱起来:“花绳新,变方巾,方巾碎,变线坠,线坠乱,变切面,面条少,变鸡爪,鸡爪老想刨,变个老牛槽,老牛来吃草,它说花绳翻的好??????” 琬玓笑着听她唱完,又将变成青蛙的花绳递给她。锦夜细细研究一番,撑、压、挑、翻、勾,竟把个青蛙变成个文福茶壶。 卿沫突然来了兴趣,挤过来嚷着也要玩。待锦夜将那文福茶壶递到他面前,她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锦夜双手还勾着线,只能努嘴意示她。卿沫照着她的口述,小心翼翼用手指去挑玉线,锦夜将手抽走,她再一拉,不但没变出个什么东西,还把个好好的文福茶壶弄成一团乱线。 锦夜撅起嘴:“明明是女孩儿的闺阁游戏,怎么沫姐姐不会玩,尘哥哥反倒玩的这么熟练?” 大家都一起笑起来。 第二十六章:花舫夜宴(下) 卿沫“哼”了一声,将线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那猢儿成天正事不做,就喜欢玩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谁和他一般见识啊!” “好阿姐,别丧气嘛,我们教你。”卿尘连忙赔笑,说起奉承话,“阿姐可是女中豪杰,不会这种精巧的玩意,正常嘛,正常。” 那条玉线已经打了许多结,锦夜干脆不要了,从荷包里又掏出条绿色的来。边示范边解说。 “沫姐姐,你看你看,先把绳挂在手上,然后两边都这样绕一圈,然后用中指挑这里,这边也是一样的??????好了!这样就是个吊桥了。然后你看尘哥哥这么挑的,抓住这个交叉的地方,然后往下翻,这样是稻田,如果往上面翻,就会是个花手绢。” “阿姐要不要试试?”卿尘拿着稻田朝她晃,“像我刚刚那样翻,会是个小河呢!” 卿沫小心翼翼尝试,这一次居然成功了。她欢喜的拿着小河要去找琬玓炫耀。回过头去便看见琬玓将红色玉线解开了,宸允拉着线头帮忙,一起翻了个八层的梯子。那两人嬉笑一会,便将梯子解开,不一会儿又翻了个蜗牛。 卿沫看看那爬在四段线中央的蜗牛,又看看自己手中四段线的小河,突然有些目瞪口呆。锦夜从她手里接过花绳,一拉一挑,变了个花篮朝她晃。“沫姐姐,你像刚刚那样,往上面挑是个马眼,往下面挑是个菱形。” 卿沫把它挑成个马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琬玓。琬玓这次翻了个织布机,手掌来回活动间,织布机也随着活动,宸允也随着她模拟织布机的声音,玩了一会儿便一起轻笑。琬玓一个抬头便也看见卿沫瞧自己。 卿沫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四边形的马眼,低“唔”一声。“瞧姐姐和二哥翻的多好看。夜儿你会翻她们那种吗?” 锦夜挠挠耳朵,接过花绳。“复杂一些的,夜儿只会翻蜘蛛网。” “我来我来,我会翻轿子和箭楼呢!”卿尘抢过花绳。一个轿子还没有翻好,便见琬玓翻了只蝴蝶,她小心翼翼的抽出手指,对着蝴蝶施了个法术,那蝴蝶便展着翅膀飞了起来。 “呀!好漂亮!”锦夜不再看卿尘翻轿子,蹦跳着扑蝴蝶。她抓到蝴蝶拿在手里拨弄一会,便凑到琬玓面前,“琬姐姐,你教夜儿好不好?” “好。”琬玓把蝴蝶拆开,手把手的教她。刚翻出个雏形,酒菜便陆续端上来了。 香气诱人,锦夜又放弃了蝴蝶,去夹鸡腿吃。大家一面笑说她不专心,一面在桌边围座。 酒是上好的桑落酒,在桑落时取井水酿造的,不烈,还有微微甜意。 卿沫多喝了几盅,突然提议行酒令。“我们以字为令,接不上来的人要罚酒三盅!” “好啊。”琬玓赞同,“我们就以‘口’字为令,往左手边传,接上就赢一盅,但接不上或接错要罚喝三盅。” “好。”宸允也赞同,“我先来——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当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赢一盅。” 宸允的左手边是琬玓,琬玓不假思索的接上。“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赢一盅。” 再就是卿尘,他思索小一会,便也流利接下。“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字赢一盅。” 卿沫横起眉:“小猢儿,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回字,你却给我抢先说了。”她又想了一会,才说道,“囹字不透风,令字在当中。令字推上去,含字赢??????” 话音还未落,卿尘便嚷起来了:“这个不算数!‘含’字上面是个‘今’字,可‘囹’字里面分明是个‘令’字!这个错了错了,要罚!” “不就是多了个点儿么,差不多啦!” “多了个点就不是字了,一定要罚!”宸允和琬玓也要罚她。 卿沫没办法,只好喝了三盅。 接着轮到锦夜,她瘪着嘴,自己满上,喝下,再满上,再喝下,如是三盅,算是认输。大家都笑她自觉。 又轮到了宸允。“困字不透风,木??????” 还没说完,卿沫就吵着要罚他,“困字姐姐已经说过了,该罚该罚!” “我还没说完呢!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下去,呆字赢一盅!” 卿沫又找到茬子:“还是该罚!我们都是推上去,你这个怎么是推下去?不算不算!” “怎么不算?反正都是推。” “我的囹字就差了一点都不算,你的往下推凭什么算?” 锦夜也被罚了酒,也不服气,附和着卿沫。宸允只能乖乖喝下三盅。 琬玓说道:“图字不透风,冬字在当中。冬字推出去,咚字赢一盅。” “没赢没赢。”宸允也来害她,“我的推下去的不算,那你这个往右边推的也不能算!罚!”他倒满一盅,递到琬玓面前。 “喝就喝!”琬玓一饮而尽。 卿尘掷杯。“不好玩,不好玩!姐姐出的题目就有问题,口字的酒令太偏了!” 正好大家也都接不下去了,便顺理成章的换过个酒令——以花为名做诗。 几轮下来,锦夜又落在下风。琬玓见她已经喝了十几盅,面色微红,便不敢让她再喝,该为罚唱小曲,为大家助兴。 锦夜忸怩一小会,便浅唱低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切跂。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一曲唱罢,大家都拍手叫好。这时,天色已渐暗,定河两岸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歌姬们随着达官贵族,陆续进入不同的画舫。画舫离岸,一时间,定河上画舫飘香,丝竹声慢。 锦夜又趴在窗沿看了会对面画舫中的声歌曼舞。“夜儿听说醉香阁的秋素素姑娘长的可漂亮了,又弹得一手好琵琶!我们去请她过来吧。” 又是秋素素,卿沫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上一次,锦夜说她是这定河沿岸的花魁。“花魁到底有多美呢?”卿沫好奇。 不过,她转念一想,道:“这种烟花之地,我们姑娘家进都不能进去,更别说要去请她们了。” “沫姐姐,你忘啦?尘哥哥和允哥哥都是男子啊,要他们去请,夜儿就不信请不来!” 卿尘立刻想到了多年前的往事,又触及他的伤痛。他往后面缩了缩:“我发过毒誓,凭生再不进花楼!” 卿沫也想起那件往事,随之大笑:“小猢儿,原来你还惦记着那件事啊!看来,这还真是你人生最大的污点!” 卿尘不禁咬牙切齿。 大家见他这样,都追着卿沫询问。 “这小猢儿啊,他有一次??????”卿沫刚说个开头,就被卿尘跳起来捂住她嘴巴不让她说。大家忙把他按住,让卿沫继续。 “他呀,有次偷偷跑出去玩,误打误撞进了花楼。县老爷家的少爷眼神不太好,一眼瞧见他,惊为天人!甩出大把银票要给他赎身,怎么解释都不听。哈哈哈??????猢儿吃了亏,又不敢声张,只能偷偷让人捎口信给我。最后还是我赶过来把那少爷痛打一顿,这事才罢休!哈哈??????”卿沫边说边笑。 大家都笑起来:“怪不得卿尘最恨别人夸他漂亮似女孩子,原来是因为这茬子事!” 卿尘脸黑的像锅底一般。 卿沫笑了好一会才停住。拍着他的肩安慰:“猢儿你放心,这醉香阁可是正经的清馆儿,里面的姑娘多是卖艺不卖身,才不像你上次去的那家!” 哪有这样安慰人的。卿尘脸又黑了几分:“阿姐!这又不是我的错,你何苦年年拿来取笑我!你以后若是再提这事,我??????我就和你翻脸!” 卿沫只好再换个法子安慰:“好,好。那色鬼把我家猢儿当做姑娘调戏,今儿就让我家猢儿调戏姑娘!二哥二哥,你快去将秋素素姑娘请过来嘛!” 宸允合着折扇指点她们,笑道:“你瞧瞧,你们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大半夜的和男人在画舫上喝花酒,现在呢,还要请花姑娘来弹曲子。就不怕传出去,以后找不到好人家?” 卿沫随手摘朵花扔在他身上:“大不了本小姐不嫁了!阿爹也说我胡闹,但又说我以后要是嫁不出去,小猢儿得养我一辈子!” “我才不养你呢!”卿尘嘟囔。 “切!我才不稀罕你来养!拿家里一半的财产给我做嫁妆,我还就不信嫁不出去!哎呀哎呀,你们不许转移话题!好二哥,二哥好,让你去你便去嘛。” 宸允摇头,叫船家把画舫靠岸,便摇着折扇去醉香阁给大家请花姑娘,倒还真有几分花花公子的样子。锦夜蹦跳着跟在他后面一起过去。 不一会儿,宸允果然领来了个姑娘,却不是秋素素。 “奴家蓝姒,见过各位贵人。”那人抱着把二十四弦筝,在角落坐下,般般入画,让人尤见尤怜。 “秋素素早被人请走了,我见蓝姒姑娘还不错,便做主请了她过来。”宸允解释。 卿沫早有了几分醉意,对着蓝姒挤眉弄眼:“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锦夜偏要和她争执,撅起嘴直嚷嚷:“美倒是美,不过她哪比的琬姐姐半分!” “不知几位贵人想听些什么曲子?”蓝姒问。 “你都会些什么曲子?”卿沫反问。 “各种曲子奴家都会,几位贵人想听什么奴家便弹什么。” “你只管挑着欢快些的弹几曲,我们都爱听。”琬玓笑道。 蓝姒依言,低眉弹起《阳春白雪》。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表现的是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 卿尘一时起意,倚着窗棂吹起玉箫。蓝姒抬眼看他,付之莞尔一笑。卿尘也朝她轻笑。 一时间箫筝和谐。 “好一首优美的曲子!”卿沫忽推开酒樽,舞姿翩翩。曼舞的她少了几分豪放与威风,少女妙曼的身姿舞动,衣袂飘飘、墨发飞扬、眉目间全是动人的神情,俨然展示出一个全新的卿沫!大家从未见过这般的她,看着看着,竟是如痴如醉。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散。 丝竹声里,大家举杯畅饮,玩的尽兴。夜里都枕着相互的胳膊,直接睡在了画舫里。直到东方渐白,方才伸着懒腰、揉着头,从画舫里出来,各自散去。 第二十七章:束手就擒 越州。 宸允一袭艳红的直裾,将桃扇收起,斜插在腰间。琬玓穿着黑色对襟上衣和艾绿色齐胸襦裙,外面是与襦裙同色的大袖衫。他们并肩走着,引来无数侧目。 打听事情最好的地方便数酒楼了。总有一些人喜欢在一天的劳累后聚在酒楼,喝杯酒,议论些新发生的事。 宸允和琬玓找了人群中央的桌子坐下,旁边的客人们谈话依稀可闻。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听出——有蒙面飞贼盗走了白越山庄的玉琵琶,还杀了山庄好几口人,白越庄主悬赏百金,打探他的下落。 琬玓低语:“什么飞贼,竟敢偷你家的宝物。若让我遇见,我定饶不了他。” “不对,不对,山庄守卫森严,怎么会让贼人钻了空子?” “守卫再森严,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宸允轻摇桃扇,含笑不语。 谈话间,小二已将酒菜端上。一盘卤牛肉,一盘栗子炒肉,一盘青菜,再加一壶兰生酒。 宸允突然注意到角落中的一桌客人。那桌人,大碗喝着酒,大口吃着肉,一看便知道是江湖人士。他们中两个是络腮胡子的大汉,另一个却是文质彬彬,打扮的似个书生,喝酒之余,还不时的看向琬玓和宸允,低声议论着什么。 他们见宸允也看向他们,突然将酒碗放下,一齐起身,提了武器向宸允这边走来。 琬玓也注意到了那三人,她轻笑起来,语气带着满满的惋惜:“常听说这家店的熟食最好吃了,只可惜吃不到了。” “小玓儿喜欢吃,下次我再带你来。”宸允笑意浅浅。他话音刚落,那三个人便走到了面前。 为首的大汉持着一双流星锤,微微拱手:“在下姓卫,名飞。”他又指了指身边持着一口宝刀的大汉,“这位是舍弟,卫俊。另一位是水常生,便是江湖人称铁双臂的那位。” 那水常生一袭青衣,赤手空拳,似个书生。他拱手,微笑:“鄙人不才,练的是赤铁臂,这一双手,可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宸允也笑起来:“在下姓陈,耳东陈,单名一个‘耘’字,‘耕耘’的‘耘’。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白越山庄是北方商业巨霸,资产庞大,守卫更是森严。你竟能单枪匹马闯入山庄,还盗走人间四宝之一的玉琵琶,可见你武功之高深。我们兄弟三人特来讨教讨教。”卫飞说着,语气虽恭敬,却明明是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宸允听的一头雾水。“耘某今日刚到兴州,怎么会是那飞贼。” 卫飞冷笑一声。“白庄主说的分明,那飞贼身高八尺,面色白净,又穿着红衣,不是你是谁?你还敢狡辩!” “请赐教!”他大吼一声,将手一挥,一双流星锤便朝着宸允当头砸来,宸允一个翻身躲开,流星锤砸在椅子上,将椅子砸的粉碎。卫飞朝身后使个眼色,卫俊和水常生也一起挥起武器。三人围攻着宸允,竟忽视了琬玓的存在。 一见有打斗,酒楼里的客人都惊恐的逃离了酒楼。一眨眼的功夫,酒楼里便之剩了他们。 琬玓静看着打斗,突然有些担心。打斗着的水常生正巧退到她面前。她柔声道:“我知道你们江湖人士最讲道义,可如今,你们三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道义?” 水常生果然一愣,手上的动作有些停滞。琬玓嘴角的笑意扯的更大了,流露出满满的自信。 “水大哥,我看你像个讲道理的人,便和你讲讲道理。你们三个欺负一个,就算赢了又怎样?反倒落下个以多欺少的坏名声。” 水常生也算个文雅的人,他仔细一想,便收了手,退出打斗。“那你说如何?” “这酒菜已备好,浪费了也可惜。水大哥不如坐下来喝几杯,我们笑看他们比武,待卫家兄弟落在下风,你再助阵也不迟呀。” “比武?”水常生的表情有些讥讽也有些警惕,“你真认为这只是比武?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不懂。”琬玓轻笑着,到上一樽美酒,伴着耳边兵刃交接声,细细品尝,“水大哥的双臂,是怎么样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如,我们来比试一番?” 水常生斜看她一眼,不屑:“你?我从不打姑娘。” 琬玓余光扫视到宸允。水常生退出后宸允渐渐占了上风,她笑意更浓。“你是个君子,只可惜,我不是。”她话音刚落,突然跃起,去扣水常生的双臂! 水常生显然没有料到琬玓会对他出手,更没有料到琬玓的功夫如此高深。他慌慌迎战,几个回合便有些力不从心。 五彩的绸锦悄然从琬玓的袖中滑出,每一次舞动都带起流光。流光划过水常生的手臂,将他的手臂齐齐割破。 “你!”水常生面露惊恐,猛的后退几步。 琬玓收了手,仍然柔柔的笑着:“铁双臂的手臂,刀枪不入,我这薄薄的绸锦却将它划开这么长的伤口,这可如何是好?” “??????”水常生气结,却又不得不服。他看见不远处,卫家兄弟也被宸允擒住。 宸允并不想要他二人性命,悠然将桃扇收起,理理衣角,向琬玓走来。 “二位果真好功夫,在下自认不如,佩服,佩服!”卫家兄弟面面相觑,叫上水常生,离开酒楼。 “小玓儿好功夫!”宸允已走到琬玓面前,他抬手揉了揉琬玓的头发。 琬玓本然的后退一步:“莫忘了,我的功夫比你高上几?????小心!”她突然娇喝一声。 宸允一惊,猛地回头。便见琬玓已纵身跃起,单手反抓,落地时,手中握了一枚飞刀。“是暗器。” 话音刚落,便听闻外面马蹄声纷杂。两队护卫将酒楼围住,又有两队护卫分别从前后门涌入,在室内形成一个包围圈,数十兵刃齐齐指向宸允和琬玓。 琬玓和宸允背对着站在中央。 “糟糕!中计了。小玓儿,你且离去。” “什么?不杀出去么?”琬玓不解。 “不用。你瞧见他们的腰牌没——他们是山庄的护卫。我是长公子,他们不会为难我。” “我与你一起。” “不可。”宸允急急阻止,“我不辞而别本就惹怒了父亲,你一同跟去,只怕会更麻烦。” “那倒也是。但难道你——束手就擒?” 宸允满不在乎。“不然呢?可别忘了,整个山庄都知道我武功平平。我若是反抗,不就暴露了么?” 琬玓无奈耸肩。“你——保重。”她说,纵身跃起,将手中的飞刀向东面击出,趁乱从西面离开。 待护卫反应过来,琬玓已不见了踪影。护卫们在惋惜之际,不禁感叹幸好宸允还在。他们立刻封住宸允穴道,押他上马车。宸允认得这是去山庄的道路,便不反抗,由着他们去。 人界的中心,重山环绕,山高谷深,绵阳千里而不绝。美名其曰为“血舞山系”。 这其中不乏奇妙的地域。 竹绿之滨便是其中一个。它是水流旁的一片竹林,并不太大,也绝不太小。由千百万株云竹环绕,云竹布成竹阵,变化莫测,诡异多端。从来没有人能够走进去。 江湖上传言,滨中住了一位灵女,容颜绝世,武功高超。她不近人情,将云竹排列成阵法,可以随心控制云竹阵的变化。没有人知道她从哪儿来,要做什么。 总之,再加上滨中无穷无尽的灵力,竹绿之滨越来越神秘了。 野公庙就建在竹绿之滨西侧的高山之上,属于兴州辖地。 昔年,野公独居山中,潜心修仙,法力无边。他圆寂之后,人们为了纪念他,便在他居住的地方修建起野公庙。 卿和沫卿尘日夜兼程,先是御云到达血舞山系入口处,又徒步翻过几座山,总算在君远之前赶到了野公庙。 庙中清静,护卫早已离去。卿尘卿沫换下了合香木香,将她们送回山庄,就连庙中的老方丈都未曾察觉。 起初几日,尘沫姐弟两人整日待在房中,吃斋念佛,叩千遍,唱千遍,书千遍。 到了第三日,她们就呆不住了,出了房门,四处游玩。庙中的师傅们忙着念佛,无人搭理她们,她们便大胆起来,溜入禅房参观。 木鱼咚咚,檀香袅袅,整个庙宇有一种说不出的庄重。两姐弟沿着抄手游廊,将十余间禅房一间间走下来。高台之上供着各路神仙,下方的供桌上摆着水果,偶尔有一二僧衣小徒在剪烛花或是伏在座下念经。 最尽头的房间与众不同,它比其他的大了几倍,香烛果品也多了几倍,还点了一盏长明灯。而供奉的不是神像,却是一朵拳头大小的七色莲花。 卿沫好奇了,拉着卿尘闪入禅房。走近细看,才发现那供奉的只是一颗石子,晶莹剔透宛如莲花之状。 卿尘探出手去,欲去取那石子细看,却被一声急迫的声音惊住——“施主莫动!” 那是一个小和尚,着着僧衣,摸约七八岁,眉眼中还带着几分稚嫩。他一手合十置于胸前,一手提着一个小油壶。 “阿弥托福,小僧有礼了。” “阿弥托福。”卿沫卿尘双手合十,恭敬还礼。 小和尚也不多语,走到供桌前,虔诚的拜了三拜。又往长明灯中加满油,方才走到卿尘面前。 “两位施主便是南方来的贵人?” “正是。” “施主前来祈福,本该在房中念佛,不该到处游走的。”小和尚一本正经,“施主请回吧,这儿不能随意走动。” 卿沫卿尘对视一眼,跟着小和尚到了后院。“小师傅,那莲花般的石子是什么,为什么不能碰,还要供起来?” 出了禅房,小和尚突然笑起来——孩子毕竟是孩子,一旦离开佛前庄重的氛围,便是童真尽显 “你猜。” 卿尘摇头。“我猜不出。” “你都没有试试,怎么知道猜不出?”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定是会显灵的宝物。”卿沫抢着回答。 “是的,是宝物,叫做舍利子,但是会不会显灵就不知道了。” “舍利子是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和尚故意卖关子,“舍利子是得道高僧圆寂后化成的石子,有百般姿态。修为越高,舍利子便越漂亮。” 卿沫以手掩嘴,大惊失色。“难道这是??????野公师傅?” “施主冰雪聪明。”小和尚赞赏道。这的确是野公师傅化成的舍利子。 她们又聊一会,天色渐晚。便告别了小和尚,回房休息。 还在房门口,卿沫便察觉到了异样。她知道是琬玓在屋里,便存心吓唬卿尘:“小猢儿,你今日差点打扰了野公师傅。你说,他晚上会不会来找你?”她边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没有点灯,昏暗一片。 卿尘被她说的有些发毛,心虚的反驳:“不可能!野??????” 他话音未落,便被阿姐用手堵住了嘴。卿沫做着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音。“嘘——你听,咱们屋里有别人!” 第二十八章:梦魇预示 卿尘仔细一听,果然发现不对劲,他哭叫起来:“野公师傅,我不是有意打扰您清静的,你别来找我??????” 卿沫见他这样子,笑出声来。她点起灯,果然看见琬玓双手托腮坐在桌边。卿尘也看见了琬玓。 “姐姐你干嘛不出声儿,差点吓死我呢。”他伸手要去推琬玓,却见琬玓神情恍惚,便悻悻收回手去,“姐姐,你怎么了?” “宸允他,被抓走了。” 卿沫满不在乎:“姐姐在逗我们玩吧,二哥武功高超,他要是被人抓走,我第一个不信。” “他,束手就擒。” 卿沫几乎跳起来:“二哥脑子有毛病了么?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束手就擒!姐姐你快说,是谁抓了他,我们一起过去理论!” “是白越庄主。” 卿沫松了一口气,放心起来:“吓我一跳,原来是他父亲。安啦安啦,二哥不会有事的,姐姐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你以为天底下的父亲都像你父亲一样溺爱儿女?白庄主对儿女一向严格。这次竟然想了那样的法子来抓宸允回去,一定是盛怒至极。” 卿沫闭了嘴,倒是卿尘插嘴:“是什么法子?” “白庄主对外宣称有飞贼穿着红衣,身高八尺,面色白净,偷走了山庄的玉琵琶。他悬赏百金捉那飞贼,有人看见了宸允,便去了山庄报信。宸允不方便动武,只能让我独自逃离,自己束手就擒。” 卿沫却突然想起宸允的种种举止,二哥一定是喜欢姐姐的吧。要给他们制造个机会,她眼眸一转,巧生一计。“二哥这次,前景难料,姐姐你担心他吗?” “这还用问?”卿尘抢着回答,“你瞧姐姐这样子,像是不担心吗?” “父亲明日便会到庙中,要接我们回去。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姐姐不如自己去白越山庄看看。二哥要是有什么万一,也好帮他一把。” “也好。”琬玓仔细想想,答应下来。 “白越山庄在北面,可是这儿往北去崇山峻岭,极为险恶。姐姐明日从南面下山吧,翻过两座山便是平地,虽然绕了个远路,但是安全。” “好。” 第二日一早,琬玓就准备出发了。 她沿着弯曲的山间小道走着,不远处琴声缥缈。 又走了一段路,那琴声听的真切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分明夹杂着数不尽的悲苦。琬玓暗自吃惊,究竟是谁,在崇山峻岭间弹唱,空对知音。 这人,究竟有着多坎坷的人生? 琬玓没有时间去探个究竟,摇摇头,继续赶路。 竹绿之滨。 木辛梓净手,焚香,抱着琴坐在明镜潭边。她闭上眼,轻拂琴弦。悠扬的琴声从指间溢出。 突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看着琴面。她又突然骂起自己来。瑶琴六忌七不弹,不遇知音不弹。 今日无知音,为何弹琴! 辛梓厌厌,将琴丢在一边,慵懒的半卧着。 竹香袭袭,困意渐渐袭来,她竟浅浅睡去。 朦胧间,来到一个山间谷地。朦胧的黑色烟雾中,古木密布,树荫蔽日。树枝上爬遍藤蔓,褐色与翠绿相交杂,又点缀着朵朵斗大的花朵。一切是那么的妖艳。 辛梓认识这个地方,并深知在这仙境般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毒域。 她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种地方。这幻迷林的一花一草甚至空气都含有剧毒,就连辛梓她自己也是不敢冒险靠近的。正欲转身离去,却看见花草之中,倒着一个人。红衣鲜艳,墨发半散。 视野渐渐清晰,辛梓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分明就是自己日夜通过明镜潭观察的仙玉玉主之一——白越山庄长公子,白宸允! 他不是武功高强、医术高明么?如何陷入这种困境?辛梓唬了一跳,快步上前。空气中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她重重的撞上去,又被重重的甩出去。 辛梓只觉四肢丝毫使不上力,只能任由自己在空中飞出很远很远,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青石板的小巷又窄又长,仿若没有个尽头。她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转角处跑来,踉踉跄跄,满脸泪水。 辛梓也认识这个人。这人也是个仙玉玉主——琉璃堡,铭木锦夜。 白宸允昏死在幻迷林中,她这般又是什么情况?辛梓站起身,紧跟在铭木锦夜身后。铭木锦夜似乎没有看见她,只是疯狂的奔跑着。 跌倒又爬起,又跌倒,她的表情极度惊恐,仿佛身后有个巨大的怪物在追逐她。 终于,她累极了,再一次跌坐在地,绝望痛哭。 然而,转角处缓缓走来一个峨冠少年,将她扶起。铭木锦夜似乎停止了哭泣,两人并肩离去。 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辛梓还要跟过去,不知从哪飞来一柄暗器,准确无误的扎入辛梓的右臂! 右臂在翻身时被压,牵扯到旧伤。剧烈的疼痛将辛梓惊醒。她坐起,才发现刚才只是柯南一梦。 辛梓面向明镜潭,渐渐出神。她又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昏死的白宸允、奔跑的铭木锦夜、陌生的峨冠少年。难道,这暗示着什么? “天道将变,汝为灵女,必有预示。”她突然想起神巫的话,脸色渐变! 人界的这位神巫,早在数年前飞升。他善占卜之术,能通鬼神,所得的结论颇有几分威信。 天道将变,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变呢? 山脚下是一片街市,热闹非凡。琬玓一面走着,一面看着路边的小摊。手指触及袖中的发簪,她突然有些不自在,想着也买个什么小玩意回赠。 看来看去,最终相中了个精致的小香炉。这个香炉特别,是一个雕花镂空的铜球,佩在腰间,在里面焚香。 店主人立刻笑脸迎上:“哎呦,姑娘可真识货。这个香炉啊,设计的巧妙着呢!您瞧,它里面有个机关,里面焚香,无论怎样摇晃,都不会洒出半点香灰。” 琬玓拿在手中把玩一阵,便决定买下:“多少银子?” “八两。”店主比划一个手势,“虽然贵些,不过那可是物有所值!姑娘送给情郎儿,那是最何时不过了!” 琬玓脸色绯红,刚要伸手去腰间取的荷包,却不料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飞快的跑来,撞到她。 “对不起。”小男孩面色怯怯,又飞快的跑走了。 “没事。”琬玓笑着理理衣角,再去取荷包时才反应过来腰间荷包已经不在,一定是刚刚那个小男孩偷走了。 她要去追。 有蓝衣公子使着轻功已经追过去了,不到片刻便将荷包夺过来,递到琬玓面前:“姑娘,下次记得小心些。” “多谢。”琬玓点头。便见那公子又使着轻功离开了。一个锦衣的公子在马前等他。那锦衣公子梳着整齐的发辫,套在一个白玉发冠里,看起来温文儒雅,腰间佩着一口宝剑。 琬玓遥遥朝他们行了谢礼,将香炉买下,便转身离去。 锦衣公子是当朝太子木渊眠,他的语气略带调侃:“喂。怎么?你看上了那姑娘?要不,我去给你说个媒?” 木青将头扭到一边去:“去去,主子你别瞎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木青是太子府上家生子,自幼在木渊眠身边长大,两人形影不离,不似主仆更似手足。平日里打打闹闹,嘻嘻笑笑都是常事。 木渊眠笑出声来:“我逗你玩呐。走吧走吧,还有正事要办呢。”他顿了顿,看着琬玓离去的背影,不禁感慨,“不过那姑娘真心不错呢。贞淑贤德,幽闲婉静,你当真不喜欢?啧啧,可惜可惜。” “依我看,是你自己喜欢吧。要不然,我去给你说说媒?我做红娘可不在行,不过把你木显微的名号报上去,那可是铁板子上钉钉子的事!”木青一个白眼抛过去。 木渊眠七岁封太子,十二岁加冠入住东宫,取字“显微”,取自“显著而隐微”之意。 老皇帝常常连名带姓叫他“木渊眠”,有时甚至跟简洁明了的直呼他“太子”,宫人也都尊他声“太子殿下”。故“显微”这个字,极少被人提起,也只有木青在私下里才会这样唤上他几声。 木渊眠笑出声,推了推木青:“哎!你还真和我当真。你瞧瞧那姑娘,买的是男人用的东西,又满脸绯红。人家啊,一定已经有了心上的郎儿!” “你既然早就发现,还拿我打趣?”木青又翻了个白眼,将两匹骏马牵来,绳索拍在木渊眠手心,“走咯!北边的山中有一条小路,走到尽头便到了。” 第二十九章:江湖买卖 永州,血舞山系脚下。 木渊眠和木青骑着两匹骏马,并排而行。子虚别院就在眼前。 “主子,应该就是这儿了。” 木渊眠环顾四周,眉宇微皱:“血舞山系里面妖灵猖狂,虽然有结界阻挡妖灵出山,但百姓都认为附近污浊太重,数十里之内没有人烟。可这座别院,偏偏建在深山脚下,独门独户的,甚是奇怪。” “可不是么。”木青撇嘴,“不单是院子奇怪,毒圣翩跹这个人更是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我也说不出来,主子一会儿便知道了。” 他们下了马,步行到朱门前。轻扣门扉。 许久,里面才传来脚步声。可以听见,里面的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沉闷嘶哑:“谁啊?” “这里可是毒圣翩跹的住处?”木青高声。 “你们要什么?”桑若迁并不否认,也不去开门。他戴着幕篱,披着斗篷,将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木青等了一会,见里面的人并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有些不高兴了。他与木渊眠对视一眼,高声道:“我们远道而来,毒圣难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不必进来,就在此间谈话。”那声音嘶哑,却带着说不尽的威严,竟让人分不清说话人的年龄。 “那也得将门打开。如此隔着门谈话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你们不必看见我的容貌。”桑若迁果断拒绝。 木青冷笑:“好一个毒圣翩跹,好大的口气!用假声和我们谈话就算了,不迎我们进门也算了,居然还要隔着门在门外说话!你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何等身份!” “你们慕名来买药,难道不知我的规矩?所有来买药之人,一律在院外交易,隔着朱门,不看彼此容颜。”他的这番尊容,紫发紫眸,实在不敢见人。 “你!”木青颇为不服,就要去踢门,却被木渊眠拦下。 木渊眠习惯性的浅笑着,语气恭敬:“我们此番前来,路途迢迢,只为求两副药,一副可以让人昏迷七天七夜,另一副要让人武功尽散。不知毒圣可有?” “你要多少?”朱门后,桑若迁把眉直挑。这个人,声音温润,是个温文尔雅的角色,提出的要求却是如此残忍。 “每样两瓶。” “四百两银子。”这种人,要剧毒的药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桑若迁把嘴一勾,报出一个天价。你要害别人,我便要坑你一顿。或许你能知难而退。 却不料,门外的人语调不变。 “好。”他浅笑着,居然答应下来。 桑若迁有些惊讶。照规矩问下去:“你们是谁?” 木青接过话来:“毒圣既然不愿让我们看见尊容,那么,你给药,我们付钱,自此便是陌路人,又何必报上姓名。” “我毒圣翩跹,从来按规矩卖毒——凡是在我翩跹这儿买药的人都必须亲自前来,并报上姓名。毒杀人无形,本不是什么善物,留下姓名,以除后患。” 木青哑然,扭头去看主子,见他浅笑不语,只好草率将手一拱。 “我叫木青。是当朝太子殿下身边的领侍卫。” 桑若迁着实吃了一惊。他压制住差异,语气平淡:“是你主子让你来的。你回去罢,让他自己过来。” “主子就在身边。”木青嘴角抽了抽。 “好!明日酉时,我会把药放在门口的石头上,你们带好银两来取。”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有解药吗?” “没有。”他顿住步子,果断拒绝。 “我愿意高价相购。” “我毒圣翩跹从来不卖解药。”桑若迁将语调拔高几分,很不耐烦。 木渊眠不再争执,同着木青一起上马离去。 桑若迁依在抄手游廊上,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 高墙上,却突然跳下一个黑衣大汉,舞着长剑,落在他面前,剑锋直指要害。 大汉有精密的打算——要害被控,就算毒圣武功再高,也逃不出三招。于是他信心十足,咧着嘴冷笑:“好一个毒圣翩跹,贩卖剧毒,从不以真面目视人!从来都是戴着幕篱,难不成你是个娘们儿?你这声音,恐怕也是假的吧!” 若迁着实吓了一跳,浑身冷汗,本能的褪去伪装。他根本不懂武,不过好在这也不是第一个来找麻烦的人了。 他一步步后退,手指一寸寸摸索,袖中的毒粉包已悄然打开:“你是谁?想干什么?” 黑衣大汉一步步紧逼,骂骂咧咧:“老子名左丘响,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敢光明正大的卖毒,就不要躲躲缩缩,像个臭娘们,快点拿出真本事来和老子比试比试!” 若迁已退到了墙角,左丘响一个跨步,手中的长剑已然将若迁的幕篱挑落。 紫发及腰,紫眸深邃。 “老子和人打赌,说你不是人!现在一看,他娘的,果然是个妖物!”左丘响看见这番容颜,顿时倒抽一口气,心下冷了几分,就连拿剑的手都微颤起来。他突然后悔来这一趟,可是嘴里还要逞强。 这话正激怒了若迁! 左丘响甚至没有看清若迁是怎么出手,鼻翼就传来辛辣的味道。他顿时呼吸急促,七窍流血。就连眼前满脸惊恐、手持毒粉包的若迁也开始变成两个,四个,八个??????他终于体力不支,重重的倒了下去。 若迁长长的舒了口气,平复下心情。 片刻他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拔开软塞,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左丘响的尸体上。 尸体迅速腐烂,化为一滩血水。若迁衣袖一展,飘飘扬扬又撒下一包白粉。血水渐渐淡化,散为缕缕青烟。 若迁拍拍手,抬起头,突然看见那只绿毛红嘴的民鸟停在梓树顶上,悠哉的梳理羽毛。 “鸟儿鸟儿,你过来。”他朝着民鸟勾了勾手指,让民鸟停在自己的手背上,“快去叫你主人过来。”他说着,声音清爽,和刚才那沉闷嘶哑的声音判若两人。 民鸟落在他的手背上,用红红的嘴儿梳理羽毛,并不搭理他。 “鸟儿你听见没,快去叫你主人过来,我有事找她。” 桑若迁挑起眉,计上心来。他突然抓住民鸟的一只爪子,将它倒着拎起,与它四目对视。 “坏人!坏人!放开!放开!……”民鸟不停的挣扎着,却丝毫不能逃脱,只好安分下来。 “你照我说的去做,我就放了你。”若迁笑着,突然想起这只笨鸟说不出太长的话,“你学我说——‘翩跹’。” “片仙!” “翩跹。” “翩闲!” “翩跹。” “骈跹!” “翩跹!” 桑若迁不耐烦了,他拎着鸟腿使劲摇晃,又惹的民鸟扑腾起来。 “翩跹!翩跹!翩跹!”它啼叫起来,这一次,总算叫对了。桑若迁满意的停手,继续教它:“找你。” “找你!找你!”民鸟这次学乖了许多,“翩跹,找你!找你! 若迁满意及了,他松开手,任民鸟往北飞去。 果然,不多时,竹香袭袭,木辛梓踏着清风,徐徐而来。衣袖下,右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略一动弹便牵动伤口,但她却丝毫没有流露在脸上。 “你找我?”木辛梓站在他面前,“民鸟笨傻,居然能被你驯服来传递信息,倒是稀奇。” “你的伤,好些了吗?” “就是这事?”辛梓语气冷淡。 “当然不是。”若迁站起来,“刚刚有人花四百两银子,要在我这买两副毒药,你猜他是谁。” “没趣。”辛梓淡淡的说着,转身离去。 “这个人,你认识。”若迁话音刚落,果然见辛梓步伐微顿,“他要的那两幅药,一个是让人昏迷七日的七日梦,另一个是让人武功尽散的化功散。” “是谁?” “你的太子哥哥——木渊眠。”他很得意的看着辛梓脸色骤变,似乎在意料之中。 “他要干什么?” “我不能问——这是江湖规矩。所以我找你来,让你小心些,你虽然不常在宫中,但也是个公主。他的那些阴谋,怕是会殃及到你。你处处小心些。” 辛梓冷嗤一声:“他们皇子间的争权夺位,关我何事!”突然,她似乎想起些事,脸色微变,“昏君要在宫中设家宴,共度中秋佳节。” 若迁突瞪大了眼睛:“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这是你说的最长的话!”辛梓一掌拍在他头上,让他回过神来。 “你刚刚说了什么?”若迁没有留心听辛梓说话,又见辛梓扭着头,不打算再说一次。便只好自己慢慢回忆。片刻,他大吃一惊;“难道他打算在宴会中下毒?” “不知道。”辛梓又恢复了冰冷淡淡的语气。 “他下的要是是七日梦倒无所谓。可若是化功散,那就,那就——”若迁踱起步,“你想想,一夜之间,宫中所有的人都失去武功,唯他独尊,天啊天啊!” “我要解药。” 若迁一愣:“没有解药啊。” “毒药一体。”辛梓坚持。 若迁苦笑起来:“我如果有解药就一定会给你,可是我真的没有。你知道,我毒圣翩跹,只制毒,从来没有研制过解药。对了,我知道一人可以攻克我毒,是白越山庄的长公子——白宸允。你去找他,一定可以??????” 他看见辛梓将头扭开,不搭理他,便噤了声。也对,让辛梓离开竹绿之滨,去和人接触,这比要她的命还难。当然,没有人能要的了辛梓的命。 “那……我试试。如果不行,不要怪我……” “好。”辛梓说着,突然从袖中拿出一卷书递给他。厚重的一本,字迹娟秀,每一页都散发着淡淡的竹香,“看完烧了。” “这是??????”若迁疑惑,随手翻看几页。顿时明了,这本由辛梓亲自编撰的书,汇聚了辛梓在奇门遁甲、行军布阵领域的所有知识,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为什么?” 只是,平白无故的给他做什么? “这里有血腥味。又有人找你麻烦。”仍是平静若水的语调,仿若事不关己,但从那整洁工正的书页上又可看出她好一番苦心。 若迁突然感觉到阵阵暖意。辛梓对人冷淡,置万事于度外,从不见她关心过他人。“你不用担心,我会毒,可以自保。若不然,这么多年我也不会安然无恙。” “天道将变,自保就够了么?”辛梓冷声反问,“武,你学不来;毒,你比我强。我所能教你的,只有法。” 若迁苦笑:“可我又不出这小院,也不去领兵布阵,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竹绿之滨的灵气突然涌动起来,每一株云竹都沙沙做响。 “璇姑姑找我。”辛梓说完,纤手在空中化过一个弧度,捏起幻移诀。桑若迁,你可知道你的身份?自保,呵,远远不够。你需要肩负的,更多。 辛梓的身影渐渐淡去。恍然之间,若迁仿佛听见她那极淡的声音——“天下之道,瞬息万变。未来之事,谁人知晓。” 第三十章:两个秘密 下一刻,辛梓便出现在了皇宫中的展颜殿中。 展颜殿背靠假山,前临溪流,四周风景优美。却因为地处偏僻,平日里没几人来往。 殿中也是许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四处落满灰尘,梁柱上还结着许多蜘蛛网。透过破败不堪的纸糊窗,有个老妇人站在那,身形佝偻。 果然是璇姑姑,这早已被宫人们遗忘的展颜殿也只有璇姑姑会来了。 辛梓快步走去开门,将璇姑姑迎进。 “十四公主呀。”璇姑姑已是暮年,声音沙哑,带着满满的祈求,“老奴方才听几个掌事丫鬟说,中秋佳节时皇上在宫中设宴,各宫娘娘公主都去,公主您也去吧。” 辛梓是木暖国的公主,排行十四。而在木暖皇上看来,十四谐音“是死”,是个不详的数字,于是,他从不重视辛梓。母妃去世后,展颜殿的宫人一个个离去,璇姑姑是掌事丫鬟,也被发配去了浣衣坊。辛梓更是渐渐被宫人们遗忘。她开始看透世间的薄凉,独自躲在竹绿之滨,断绝世俗,笑看人间沧桑。 “我不去。”她简洁的回答,语气却温和了许多。毕竟璇姑姑算是她唯一的亲人,“姑姑您知道,我从不爱去这种场合。” “老奴知道您不喜欢那些人,可是,您毕竟是公主啊,您应该享有公主的待遇的啊。不像现在??????” 辛梓语气狠狠:“晕君从不待见我。” “公主啊。老奴愚见,皇上只是忘了您罢了。那十五公主比您小一个月,不就是凭着容貌才受皇上宠爱的么?这些年来,公主出落的可比她漂亮多了。” “下次吧。”辛梓婉言推辞,她实在不想去,也不忍心向璇姑姑直言。 璇姑姑听说,急了:“公主难道打算这样躲一辈子么。娘娘要是在天有灵,看见公主现在的处境,一定会,会??????” “璇姑姑,我去。”辛梓急急出言打断。一提到过世的母妃,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被击中。去就去吧,不过是一个宴会,即使她知道,这极可能是场掩映在木渊眠的阴谋下的鸿门宴。再者,昏君好酒色,被他重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真好!“璇姑姑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奴这就去托置物房的公公到宫外头买些水粉胭脂来,给咱们公主好生打扮打扮。” “不用。”辛梓阻止。 “啊?”璇姑姑不解,但随即一想,自家公主倾国倾城,就算不施粉黛也比别的那些公主好看几百倍。 她便释怀了。 璇姑姑乐呵呵走了。她不懂辛梓的顾虑,只知道,公主参加宴会一定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公主的生活就比现在好多了。 子虚别院。 刚下过一场大雨,洗尽尘埃,四处都是清新的泥土的气息。 桑若迁高高站在屋顶上,透过枝叶疏影观察门外。他戴着黑色幕篱,披着黑色斗篷,浑身上下竟无一处显露在外面。 酉时。马蹄声渐近,夹杂着泥土的芬芳。 木渊眠和木青准时到来。他们跳下马,环顾四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石头上果然一字排开着四个小瓷瓶。 木渊眠拿起瓷瓶,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无误后,木青取出小木匣放在石上。 他们又等了片刻,不见毒圣出来,才渐渐明白着就是全部的交易。这样也好,看不见彼此的交易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两人翻身上马。马蹄渐远。马背上,木渊眠将瓷瓶一样抛了一个给木青。 “主子?”木青眼疾手快的接住,几分不解。 “你留在身边,可以防身。”木渊眠浅笑着。 兄弟之间,患难与共。有什么事都为对方想着,好东西也要留下一份。 雷声响起,大雨又下了起来。若迁顺着梯子爬下屋顶,撑起黑色的油纸伞,到门外取木匣。 他突然想到许久未见母亲,立刻备了马,往城里赶去,不顾一路的泥泞。 大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洗刷大地上的一切。若迁驾着马,在纵横的小巷中穿行。 他在一间小屋前停下,翻身下马,推门进屋,将淋着水的斗篷和幕篱都取下,挂在墙上——母亲面前,无需遮掩。 天色已晚,桑母坐在床沿,在烛火的灯光下绣一件锦衣。她穿着对襟青鱼纹长褂,头戴素净银饰。年龄不到四十,却因为长年的劳累,老态尽显。 “娘。”若迁低唤一声,走过去。 “迁儿!”桑母抬头看见他,欣喜之情不掩于色。她忙放下手中针线,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迎来。 她太过惊喜,竟有些语无伦次了:“你又有两年多没有回来了,你究竟去了哪儿?不过,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娘,孩儿不孝。”若迁低应,扶母亲到床沿坐,“孩儿在外面过的很好。只是,孩儿生着这紫发紫眸,实在不敢经常回来。若不然,让四访的邻居们看见,又该赶您走了。” “我的儿??????可怜啊??????”桑母颤抖的抬手,抚上若迁披散的紫发,泪水从眼角滑出。 “我儿??????来,你来。”好一会儿,她拉起若迁的手,领着他走到妆奁前,“我儿,你坐,坐。” 若迁不明所以,却依言坐下。桑母又点起五六支蜡烛,屋子明亮起来,铜镜里清楚照映出一个身影——紫发披散在腰际,眉目算的上如画,一双紫色的眼珠却甚是寒人。 若迁厌厌别过脸去。他看见母亲从抽屉里捧出一个镶着红玛瑙的白玉发冠:“喜欢吗?娘见大户人家的公子们都爱戴这种样式的发冠,寻思着你戴起来也好看,就替你买了。” “要这个做什么。横竖戴着幕篱,再漂亮也没有人看到。” 桑母长叹口气,将白玉发冠放在妆奁台上,又拿起旁边的木梳,缓缓替若迁束发。 披散的紫发,被苍老的手轻轻拢起。木梳自上而下,一下,一下,将每一丝发梳的整齐,又在头顶挽成个圈。 木梳轻轻搁在妆奁台上,白玉发冠轻轻拿起,穿过紫发,将头发固定。 “我儿,你看。”桑母扶着他的肩,“多俊俏的一个男儿,也不比谁家男儿差。你就不要总是披散着头发,你看,这样束起来,就不扎眼了。” 若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却还有眼睛。” 桑母的手将在空中,又颓圮的垂下。好一会儿,她长长叹了气,泪水流下:“我儿??????娘要你记住。你和别人不同,但千万不许看不起自己。如果连你都骂自己妖魔,那别人就更,更??????唉??????” 若迁在镜子里看见,急忙劝慰:“娘。儿已经想通了,再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妄自菲薄了。” “真好??????真好。这样,为娘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桑母用手摸泪,苍老的脸上浮起几丝笑容。 若迁低眉沉思了一会,突然道:“孩儿在外面,有次中了剧毒,性命不保。多亏了白越山庄的长公子出手相救,孩儿的性命才得以保全。” 白越山庄!桑母听闻突然脸色大变,历声:“白越山庄欠我们的太多,救你一命,远远不足相抵!你绝不能应此就对他心存感激!” “娘在说什么?孩儿不懂。”若迁一头雾水。 “你无需懂。你只要记住,白越山庄与我们势不两立!娘知道江湖纷乱,你们以后难免还有交集,你不许帮他们分毫!甚至,杀了他们。” “可是??????娘教导过孩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是救命之恩??????” 桑母冷笑:“报恩也得分清楚对象。”若不是白越山庄,你我母子怎会落的如此下场? 屋外风雨交加,暴雨倾盆。桑母又突然想起了那个雷雨夜晚,她匍在白铮脚下请求宽恕,却被厌恶的一脚踢开,踢进风雨之中。前路迷茫,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缩在屋檐下哭泣。 若迁突然有些恐惧。娘向来待人友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娘。“可是白越山庄到底与我们有什么仇恨?为何我从未听娘提起?” “往事无需再提,你只要记住娘的话。答应为娘,好不好?”桑母说着说着,语气居然变成了恳求。 若迁不知所措。一边是救命恩人,一边是独自拉扯大自己的母亲,两个都是给予过自己生命的人。 他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还是仍不住,艰难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禁足逼婚 越州,白越山庄。 一队护卫直径将宸允带到了正厅。 宸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别扭极了。他瞧见四周空无一人,便好言请求抬着他的护卫:“帮我把穴道解开吧,我不会逃的。” 那护卫很不客气:“解开?你当我们傻啊!我告诉你,你若是不乖乖把玉琵琶交出来,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宸允无奈了:“你们敢杀我?” “哟,你以为你是谁啊?像你这种小飞贼,本来就罪不可赦,就算杀上一百个,也不用向官府上报!” 宸允嘴角微抽:“我不是飞贼。是长公子白宸允。”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一齐大笑起来:“这小飞贼吓傻了吧。咱们长公子研读医书,都有十多天没有出药房了。” 宸允似乎明白了什么:“哦?你们是白越山庄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长公子?” “我们是丽州分号的护卫,前几日刚被调来,自然没有见过长公子!” “既然没有见过,便不会认识。果然我真的是长公子呢?”宸允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不禁感慨他的智谋。 从丽州调来的护卫不认识长公子,他们只会相信他是飞贼,这自然不会损害到他白宸允甚至是整个山庄的名声。啧啧,还真是“两全其美”。 护卫们不屑:“我们长公子医术精湛,风度翩翩,是个正人君子! 一定不会是你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人!” 宸允哭笑不得,还想理论,却见白铮负手走来,便不再言语。 “参见庄主。”几个护卫将他放在地上,向白铮抱拳行礼。 白铮挥手遣退所有人,踱步到宸允面前,俯视着他。语气威严:“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儿只不过??????四去走走,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我看,你是特意逃避婚事的吧!这些年来,我每每和你提起婚事,你都推脱。这次倒好,你还有胆子逃走!”白铮几分愤怒。 “父亲为何不让儿起来说话?你我心里都知,儿不是那盗玉琵琶的飞贼。”宸允苦笑。 “让你起来?我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抓你回来。你穴道一解,大概又要跑到哪儿去了吧!” “父亲说笑了。儿只不过略懂些皮毛功夫,花拳绣腿怎敢在父亲面前卖弄?” 白铮仔细一想,的确,宸允一门心思放在医术上,极少练武。他量宸允也逃不出去,便俯身将他的穴道打开。 宸允弹弹衣袍,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下胫骨,对着白铮抱拳:“父亲,儿年纪还小,正是读书治学的好时光,不想过早为情所绊。” “你都十九了,还小?太子木渊眠与你同岁,早在十二岁时加冠取字,如今已是妻妾成群!” “木渊眠贵为太子,儿怎敢与他相提并论?” “你??????唉!”白铮气结,“无论如何,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谢家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生的倾国倾城,我已为你许下了婚约。” 宸允猛的一震,竟然口不择言:“父亲!儿还不想成亲!父亲这么喜欢谢姑娘,何不自己娶进门?” 白铮震怒:“放肆!婚姻大事岂当儿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修书治学,不要什么儿女情长,却还不是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嘻嘻闹闹。你屋里的下人看见了多少次!” “我??????”宸允有些不服气,琬玓的确来山庄找过他几次,房里的下人们也都知道。不过,他和琬玓赏花对弈,吟诗做画,品茶垂钓,都只是些正常的说笑,哪有父亲说的那么夸张! “哼。”白铮将衣袖一甩,“问名已毕,你们八字正好相合。再过几日纳吉完毕,这婚事就定下了!” “可是??????儿与谢姑娘素不相识,何谈成亲!” “你母亲写了请帖,明日就请谢姑娘来山庄小住。这段时间,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呆在山庄陪她!” 宸允慌了神,顿时不知所措。还想反抗,却见白铮把桌一拍,唤来护卫。“将长公子带回房,好生看管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离开半步!” 这队护卫是山庄里的,他们认识宸允,却只以为是宸允研习完了医书,丝毫没有将此事与玉琵琶事件联系上。“长公子,还请不要难为属下。”他们做了请的手势,不敢强行拖扯。 宸允气极,又碍于父亲的面子,不敢不从。他“哗”的一声打开桃扇。桃扇轻摇,故做无事的大步离开。 琬玓到达白越山庄时,宸允已被禁足了四日。她沿途经过兴州,便绕了点路去看琬芍。 两日前,兴州。 午后时分,琬芍搬了条小凳儿,坐在院中刺绣。看见姐姐回来,她脸上扬起甜甜笑容,放下绣品跑过去:“姐姐!姐姐你总算回来啦!你的事儿办完了吗?” 琬玓笑着:“办完了,一切顺利。” “姐姐一定很辛苦,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这几日在家好好休息吧。” “不了,你白哥哥那边出了些事儿,我要赶紧过去。顺路过来看看你,一会就走。” “这样啊???????”琬芍有些失落,“我去给姐姐沏茶,早些的时候买了红豆饼儿和苹果,姐姐先垫垫肚子再走。”她说着,小跑着回房里拿。 “好。”琬玓在小凳儿上坐下,去拿琬芍的绣品看,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注意到石井下的两枚竹叶。 那石井壁是石制的,竹叶却刺入它三分,旁边的石头上还有斑驳血迹。这里一定发生过剧烈的打斗,还有人受伤! 琬玓立刻警觉起来。她快步走到石井面前,弯腰去看那竹叶。竹叶本柔软,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化做了刚硬的飞刃,利刃之上还焠了剧毒。 “姐姐!红豆饼和苹果拿来了,你快来吃些——咦?姐姐你在看什么?”琬芍端了盘子出来,正瞧见姐姐弯腰专心研究石井壁。她好奇着,放下盘子走过去。 “芍儿,你受伤了?伤在哪儿?严不严重?”琬玓直起身子,一连穿的问出许多,弄的琬芍一头雾水。 “姐姐在说什么?芍儿好好的呀,没有受伤。”她也看向石井下方,顿时明了,“呀!这儿这么还有几片竹叶?芍儿竟然没有发现,要不然早就清理掉了。”她说着,就要弯腰去拔。 “别碰!有毒!”琬玓忙将她拦住,自己隔着手绢用两指将竹叶拔出,“难道这种东西还有许多?” “当然有许多啦!那个奇怪的姑娘,随手就可以射出一大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姐姐别急呀,芍儿慢慢和你说。”琬芍摆着手,并没有姐姐那么紧张,她反倒还有些觉得姐姐小题大做了,“前几日,魔珈来了。有一个姑娘将我支走,又幻成了姐姐的模样,就在这院中与魔珈大战一场。她手臂上受了重伤,却也让魔珈半边容颜尽毁。那魔珈怕是再不敢造此了!” 琬玓拧起眉,卿沫这些时候一直在她身边,她不记得认识还认识哪个姑娘可以有能力与魔珈对抗:“哪个姑娘?” 琬芍倒是照实吃了一惊:“怎么?姐姐你不认识那个姑娘?” “不认识,她是谁?” 琬芍摇摇头:“我也不认识。是个奇怪的姑娘,性情冷漠,几乎不说话,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她受了重伤,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这样走了。我看她的那个伤呀,估计整个手臂都要废了。” 琬玓拧眉沉思,突然抓住琬芍的手,用命令的语气吩咐:“你快去收拾东西,和我一起去白越山庄!” “我不要!”琬芍将手一甩,“芍儿喜欢安稳的日子,才不要像姐姐这样,每天走南闯北的!” 琬玓凶道:“你留在这儿,若是魔珈再来怎么办?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 “姐姐我真的不想走!” “你必须和我走!我们都不在,我觉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能让你受伤!你不走,我也不走!” “姐姐不是说白哥哥那边事情紧急吗?”琬芍也在争,“况且,那魔珈半边容颜尽毁,一时半会也没有脸见人了!” 琬玓了解妹妹的性格,知道再争执也无用,又觉得她所言在理,只好依着她。“算了,卿沫卿尘再过几日就会回踏雪山庄,你若是有什么事情立刻去山庄找他们。知道吗?” “姐姐放心!”琬芍蹦跶起来,拍着胸膛保证,“芍儿武功不高,对付不了魔珈,但真要是遇上危险,逃跑还是可以的。” 琬玓飞跃过白越山庄的重重楼阁,停在宸允的药香阁前。阁前有着众护卫把守,但宸允并不在房里,一大早的时候,他母亲就派人请宸允去了她的住处。 琬玓随即赶去。大夫人的阁楼并无多少人,后院影约传来话语声,琬玓便直径走向后院。她屏住呼吸,碎步走过去,躲在纱帐后探头张望。 她这一看,可不得了,立马气得她嘟起了嘴! 第三十二章:相爱相恨 花丛中摆着一张湘妃棋桌,两侧摆着椅子,宸允与一位陌生的姑娘对坐对弈。宸允用折扇撑着额头,略显疲惫。那女子摸约十八九岁,面容姣好,穿着鹅黄色的衣裙,也是心不在焉,不时的抬眼看向宸允,满脸痴迷,情意浓浓。 宸允一粒黑棋落下,谢丹妍拿着白棋拧眉沉思一会,突然将棋子扔下。略显娇嗔:“宸哥哥的棋艺真真高超,丹儿自叹不如!” “丹妹妹的棋艺也不错啊。”宸允浅笑着。他这言语和笑容,彻底的激怒了琬玓! 琬玓猛的掀开纱帐,大步走了出去。到宸允面前,拍案就骂:“好你个白宸允!我们担心你的安危,千里迢迢赶过来看你!魔珈差点要了芍儿的命,我都顾不上安慰她!你却在这里与美人对弈,乐得悠闲,也不给我们传个信儿!” 宸允自然明白她的愤怒,可是他也有苦衷。只能一个劲的向她挤眼,意示她停下,可琬玓却毫不领会。“你还挤眼是吧!怕惊了你的佳人儿?白宸允!你个??????” “够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将琬玓打断,“哪里来的野丫头,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不容得你撒野!” 琬玓抬眼看去,却见不远处,大夫人端坐着,观看对弈。 宸允无奈的看向琬玓,站起身来,向母亲拱手:“母亲,这是儿的一位朋友,以前来过山庄几次,一直忘记向您介绍。” “朋友?你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朋友?疯疯癫癫的,蛮不讲理,哪里像个姑娘!” 母亲发起火来一向难缠,宸允只好赔笑:“景姑娘是儿游走江湖时结识的。景姑娘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着实是儿前些日子考虑不周,得罪了她。” “就算得罪了,你给她好好赔个礼便是。女孩子家,总归要温柔淑婉些,休要胡搅蛮缠!” 琬玓听了这话,更是怒气冲天!挥袖将棋子全部扫落,跺着脚跑出去,宸允拉也拉不住。 谢丹妍也走到宸允面前,挽着他的胳膊撒娇:“宸哥哥,那位妹妹是谁呀,可真凶呐!” 宸允左右为难,看看怒气冲天的母亲,又看看琬玓离去的背影。终究是甩开谢丹妍,追了出去! “小玓儿,你等等我!哎??????小玓儿??????你听我解释啊??????”琬玓跑的飞快,宸允追不上她,叫她她也不理,只好捏了诀到她面前。 琬玓来不急停住,直径撞入了个怀里。淡淡的草药香扑面而来,她猛的将宸允推开,还想再跑,却被宸允扣住手腕! “你追过来干什么?我无理取闹!我疯疯癫癫!我胡搅蛮缠!你快去陪你那个什么丹妹妹!不要来烦我!” “小玓儿,你听我解释!我这几日被禁足,哪也不让去,没办法给你传信。陪那个谢丹妍玩耍,也是母亲逼我的!” 琬玓甩开他的手:“她是什么人,凭什么要你陪她玩!” “是越州长官的嫡女,父亲硬要我娶她为妻。聘礼已经下了,母亲邀请她来山庄小住几日,说是让我们相互熟悉,增进感情。” “这么说来,你就要成亲了?”琬玓挑眉看他,“前些日子你还向我说要修书治学,不想成亲,要去琉璃堡躲躲。现在看来,全是骗人!”等等,听说宸允要成亲,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些失落?算了算了!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管他干什么! “我没有骗你!我不想娶她,是父皇逼我的。我与他争执,惹怒了父亲,他便将我禁足。” 琬玓冷笑:“那你逃啊!你要是真心想逃,谁拦的住你?还说什么被逼无奈!” 宸允急了,他生怕琬玓误会,慌忙拉住琬玓的双手,急急脱口而出:“小玓儿,你在我身边许久,难道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意?我喜欢你,小玓儿!” 琬玓猛然一震,被这突然而来的状况吓的不知所措! “我喜欢景琬玓。”宸允又重复了一遍,“两年前,在广原初遇你时,我便被你吸引。你不是君家的小姐,却列于队伍前列,又举止优雅,武功非凡,还识破了我的伪装。这两年,我们一起走南闯北,你的一颦一笑更是令我倾心。” 琬玓偏过脸去,哼哼:“我来人界这么多年,路上拦着我,说喜欢我的人多的去了,也不差你一个!” “我和他们不同!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我说的喜欢是,是爱!是那种想要和你厮守一辈子的爱。” “你要和我厮守,也要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可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了的。”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你凭什么让我喜欢上你?” 宸允苦笑。“小玓儿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女子,倾国倾城,又武功高超,胆识过人。你或许不需要我的保护,但我可以让你依靠,会永远陪伴你,照顾你。” 琬玓的心在砰砰的跳着,她却突然将宸允的手甩开:“但你还是要娶那个谢丹妍!” “父命难违啊??????”宸允长长的叹了口气。 琬玓笑起来,带着轻狂。“我没有多大的抱负,只希望这一切结束后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浪迹天涯。你要娶她,便给不了我这些。我们不合适。” “我??????小玓儿,我会再想办法的。相信我!” “芍儿在兴州,危机重重,我要去陪她。我们就此别过。”琬玓说着,转身之际,有泪水从她眼角滑出。莫名其妙!琬玓骂着自己,抬手拭去泪水。 指尖触及袖中的香炉球,又勾起了怒火。便干脆将香炉取出,狠狠的摔在地上,旋即使着轻功飞速离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宸允追不上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去看地上的东西。精致的镂空铜球摔开了,里面的焚香托掉出来,滚出去好远。宸允苦笑着,弯腰将碎片拾起,拿在手中比划,思绪万千。 大概是小玓儿特意买来送给我的吧,可是我却伤了她的心。很漂亮的香炉球,只可惜上面的裂痕不能再复原,就像小玓儿今后与我的隔阂吗? 不行,不能这样!今生今世,我非小玓儿不娶! 宸允将碎裂的香炉球放入袖中,望着琬玓离开的方向,目光坚定。 琬玓一到兴州,便要去找琬芍。小院已从外面锁上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留了一封信。 原来卿沫卿尘前日就回到山庄,当下修书一封派人给琬芍送去,说是琬玓不在,怕她烦闷,便接她去山庄小住。 琬玓嘴角终于浮起笑意,她将信折好,放回原处。 她也算是踏雪山庄的常客,不需要飞檐走壁,只是在门房出通报姓名,那守门人便恭敬的请她进去了。 双生阁处于山庄的左后侧,琬玓一路走过去,早发现了整个山庄的气氛不同以往。 树上柱子上到处挂着琉璃盏。丫鬟小厮婆子们井然有序的忙着自己的份内活儿,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卿沫卿尘在双生阁的大厅里苦着脸看书,琬芍坐在一边吃果儿嗑瓜子,落的悠闲。 琬玓快步走进去:“山庄里这么热闹,是要办什么喜事么?” “姐姐难道忘了,还有两天就是我的笄礼了!” 琬玓开玩笑道:“哟!外面这么热闹,你们两个却在屋里温习功课,难得你们这么勤奋!” “姐姐。”琬芍幽幽开口,“他们才不是在温习功课呢!后天的笄礼,这不,赶着催着背礼仪呢!” “怪不得呢!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咯!”琬玓笑起来,但下一刻,脸便黑的似锅底一般。 因为那卿沫不明所以的问了句——“姐姐,二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他要不要紧?” 琬玓自酌自饮了几杯茶水,方才冷声道:“他好着呢,用不着我们瞎操心!” 大家都被她的表情吓着了:“姐姐,你怎么了呀?和二哥闹矛盾了吗?” “专心背你们的礼仪去!小心及在笄礼上出丑!待笄礼过后,我们就一同出去玩耍,算是给你们庆生。对了,给夜儿传个信,让她过来一起玩。” “对,对!我这就去飞鸽传书。哦,对了,还有二哥!”卿沫以唇做哨,唤来白鸽。 她听见姐姐的冷哼声。“你二哥是个大忙人,他没时间来的。请了也是白请,就不必叫他了。” 琬玓的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近一个人来。穿的是艳红底绣银花的直裾,持的是火红洒金桃扇。正是宸允。“我不忙。” 琬玓轻嗤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 “唉。”宸允看她这样,摇头轻叹,声音弱不可闻。 “二哥!你来的好巧!我们刚商量着要飞鸽传书给你呢!” “嗯。小玓儿从白越山庄出来后,我怕她路上有什么不测,便简单处理了下家中的杂事,便也紧跟着过来了。” 琬玓冷声:“去请夜儿还用得着飞鸽传书?待我用幻移术去琉璃堡亲自和她说说。” “小玓儿??????哎!”宸允要去拦她。琬玓却早从窗户跃出,御云离开,他扑了个空儿。 卿尘不知死活的追问:“二哥,你们到底怎么了?姐姐一提到你就变的奇奇怪怪的,问她她又不肯说。” 宸允长叹,摇着头在一旁坐下。也不想说。 “姐姐婉转,为人平和,我从未见过她发脾气。二哥你是怎样惹到姐姐的?”琬芍也要来问。 宸允轻摇桃扇,垂眉不语。 卿沫急的直跺脚:“我说白大少爷呐!你们这是想急死我们啊!你倒是快点说呀,我们也好一起想办法解决!” “你们不懂。”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们不懂?” 宸允只是摇头叹气。突然出声,道:“走吧,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我这次又是偷偷出来的,回去后只怕要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出不来了。” “等姐姐回来。”卿沫见他实在不想说,也只能作罢。捧起礼仪册子心不在焉的翻看。” 第三十三章:醉里促膝 琉璃堡,七彩阁。 “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锦夜坐在案几旁抄女戒,一边小声嘀咕。 “那天回来时,所有人都在到处找我。哥哥闻到了夜儿身上的酒气,又调查出夜儿去了画舫喝酒,还请了花姑娘。大嫂嫂发了好大的脾气,罚夜儿抄女戒一百遍。” 她抬手活动下酸疼手腕,瘪起嘴。“琬姐姐,你帮夜儿抄一些吧,夜儿这些天没日没夜的抄,都只抄了五十来遍。” 琬玓在一旁摊开张宣纸,取笔,沾墨。“我只能尽力模仿你的字迹。但愿不会被发现。” “没事,没事!就一两张字迹不同的,夜儿把它夹在中间,大嫂嫂不会发现的。”锦夜咬着笔杆,幽怨的看着旁边研墨的纫秋和灵均,“这两丫头一点也不靠谱,大字不识一个,还指望着她们帮夜儿抄一些的呢。” 琬玓只是浅笑,埋头抄写。 锦夜又咬了一会儿笔杆:“哎,琬姐姐,你说,大嫂嫂也真是的,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啊。” “你大晚上的跑去烟花之地喝酒,还夜不归宿。木暖这些年虽世风日渐开放,却也容忍不得你这样玩闹,大夫人当然会生气了。只怪我当时没有阻止你。” “可是,琬姐姐,你和沫姐姐也一起去了啊。为什么你们父母都不生气。” “卿沫的父母远在兴州踏雪山庄,他们若是知道了,惩罚会比你还重。我却是因为没人管,你可不能学我。” 锦夜“嘤”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继续抄。 “后天是卿沫的笄礼,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夜儿很想过来。可是??????可是,女戒还有四十三遍没有抄,大嫂嫂说,没有抄完就不许夜儿出七彩阁??????”锦夜满脸委屈。 琬玓回到踏雪山庄时,众人已等了她许久。 锦夜受罚不能来,归根结底还是大家的错,大家帮不上太大的忙,也不好追究。便备上马车要出山庄玩耍。 琬芍和卿沫卿尘先进去了,琬玓看了看宸允,有些不想进去。和他共处,实在有些尴尬。宸允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强扯出笑容:“你快进去吧,我和车夫在外面驾马。 琬玓犹豫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她突然有些后悔对宸允发火。大家只是朋友,宸允要娶谁爱谁关自己何事,自己只要心无旁骛,做好师傅交代的事。 她又听见宸允的催促:“你快些进去啊,需要我扶你?”卿沫也在马车里催促。琬玓轻叹一声,终是咽下所有想说的话,掀起帘帐进去。 马车缓缓驶出山庄。驶向兴州最热闹的街道——朱雀大街。马车内,众人一路无话,气氛诡异。 他们一行五人沿着浔河的支流——阙水走着。浔河发源于血舞山系,流经兴州,在上游分流而出,为阙水和厥水。 朱雀大街走向与阙水几近平行,商铺罗雀,热闹非凡。而与之仅隔两排民房的阙水却是冷冷清清,极少有人来往。 琬玓一脸漠然,不去看宸允。宸允也是满脸无奈,暗自神伤。这样的气氛下,谁也不愿说话,都只是默默行走 卿沫突然幽幽开口:“阙水自天垒湖出来,一路河床浅窄,行不了船只。若不然,繁华之景定不亚于定河。” “的确可惜。”一片沉默中,唯有宸允接话。可他话音刚落,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又走了一段,迎面传来悠悠鸟鸣。是一个挑货郎,走街串巷的买泥叫叫。 这是一种流行于民间的玩意,由泥土捏成五颜六色的各种形状,经低温烧焙而成,可以吹出好听的声响。 宸允见她们都喜欢,便付了银子,让她们自己挑选。 卿沫挑了只盘卧的花蛇,卿尘挑了只红头的画眉鸟,琬芍挑的是只小肥猪。她们把哨子放在唇边,一个赛一个的吹着。琬玓却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宸允看她,又轻叹了一声,伸手从货篮里挑了只五彩的鸟哨,递到她面前。 琬玓盯着他,不去接。宸允的手悬在那里,进退两难。 僵持了好一会儿,却听见卿沫猛的将泥叫叫摔在地上,闯到他们中间,将他们左右推开。 “你们吵,继续吵!永远不要让大家知道好了,永远不要和好好了!还说什么给我们庆生,你们这个样子,叫我们怎么高兴的起来!”过度的压抑让她的语气几乎变成了了哭腔,她发泄完,使着轻功飞速离开。 “阿姐!”卿尘琬芍瞥一眼琬玓和宸允,短短的抉择,还是去追卿沫。 宸允以为无望让琬玓接受鸟哨,收回手,也要追去。不料琬玓劈手从他手里夺过鸟哨,纵身跃起,在他前面追过去了。他连忙跟上。 他们找到卿沫时,她已在相熟的酒楼的雅间里点了一坛好酒,一杯一杯的仰头大灌,半坛已下肚,醉意微微。卿尘和琬芍坐在旁边,不但没有阻止,反而也跟着喝了几杯。 借酒消愁愁更愁。 琬玓大步过去,劈手夺下酒坛。 “姐姐。”卿沫抬眼看她,醉眼朦胧。 “你这是何苦。”琬玓轻叹。 卿沫苦笑起来,望着酒樽里的美酒,看它荡漾起圈圈波痕。突然幽幽开口:“当年你我结义,求的是患难与共。而如今,姐姐遇到了天大的困难,却不肯说与我们听。我们可以帮姐姐分担的呀!你这样一个人闷着,终究不是个办法。” “我??????我哪有遇见什么困难。” “姐姐与二哥,向来感情极好。几天不见,却分生成这般,这难道不算是天大的事?”她看见琬玓垂着头,神色复杂,便知道这话还是有一些作用的,“姐姐,你说出来罢,我们真的好担心你。” 琬玓迎上她的目光,又抬头看看不远处倚着墙的宸允。见他回望一眼,独自走出雅间,像是在特意回避,给她们留个谈话的空间。于是,几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开始探讨关于“喜欢”的问题。 琬玓支吾了半天,终于道:“宸允他说??????喜欢我。” 原来是这事,卿沫放心下来。“喜欢一个人难道有错?二哥对你特别,别说我们,就连刚认识不久的夜儿都察觉到了。也只有姐姐你当局者迷。” 琬玓却突然问琬芍:“芍儿,你喜不喜欢我?” 琬芍一脸雾水,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姐姐从小便照顾我,我当然喜欢姐姐了。” “琬芍是你亲妹妹,这种喜欢不同!” “那阿尘你呢?你喜不喜欢我?”既然琬芍不算,琬玓自然而然想到了卿尘,他也是个男儿。 卿尘猛然听见问话,拍着胸脯保证:“苍天做证,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姐姐!” 大家惊愕。卿沫看他,琬芍看他,就连门外偷听的宸允都忍不住偷偷探头进来。 卿尘慢吞吞咽下口水,继续道,“姐姐是唯一一个没有取笑我漂亮的像女娃娃的人!这么好的一个姐姐,我当然要最喜欢咯!” “胡闹!”卿沫嘴角抽了抽,一个爆栗弹在他脑门,又拍着桌沿叫:“姐姐!你分明知道,二哥对你的那种喜欢与猢儿不同!” “可是??????”琬玓道,“可他分明婚期将近,却还要对我说这些没用的话,徒劳伤神。” “姐姐谋略过人,却怎么糊涂了?我相信二哥,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对一个人的喜欢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出来的。” “我??????”琬玓还想再说,却被卿沫握住双手,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姐姐,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不要和二哥闹了好不好?我们就静看他的表现,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定会有所作为。如果他没有,你也不必把他那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朋友,也不枉废这么多年的友谊。” 琬玓无法拒绝,她从袖中拿出那只五彩精致的鸟哨,在唇边吹出一个悦耳的音调。“你瞧,我收下了这个。” 言下之意已然明了。大家都相视而笑,如释重负一般。 卿沫相信爱情,无论是姐姐对二哥,还是二哥对姐姐,都带着无微不至的关怀。姐姐不愿承认,或许是出于本能的抵制,一切还要靠她慢慢明白。 愿有情人终成眷侣。她只能帮他们到这,剩下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笄礼前三日本该戒宾,卿沫卿尘却在外面胡闹了许久,还带着微微酒气回山庄。 他们立刻就被关了禁闭,在房中心无二意的背了一日礼仪,倒是换来了一个完满的笄礼。 这一日,踏雪山庄宾客满堂,喜气洋洋。 家庙内,族中极具德才的长辈主持笄礼,卿尘是笄者的弟弟,与母亲共坐于主人的席位上。宸允琬玓琬芍坐在宾客席上观礼。 悠扬的古琴声起,笄礼开始。 卿沫着着采衣采屡,出东房就位。初加发笄,一入东房,换素雅襦裙,拜父母养育。二加发钗,二入东房,换曲裾深衣,拜师长教诲。三加钗冠,三入东房,换大袖礼服,拜宾客之谊。 着装由色泽纯丽到色浅素雅,再到雍容大气,典雅端丽,象征着卿沫由女童的天真烂漫到豆蔻少女的纯真再到成年的端庄。 置醴,醮子??????繁琐的礼仪压下,卿沫显得兴致缺缺。 “天华重教,礼乐传唱,文以化成,天道华章;遵古礼行,仪节典范,诗书义理,实践於兹;吉时令节,遵礼为之??????”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母亲的谆谆教诲中,卿沫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但她素来不拘一格,笄礼刚结束,这新萌生的遵规遵矩的念头瞬间就被抛到了脑后。 她冲进双生阁,龇牙咧嘴的,还未站定,便胡乱的扯下耳上的南珠耳环,拍在桌上。“这该死的珠子,又大又沉,还总是晃来晃去,拍的我脸颊都红了!” 这对南珠直径近一寸,世间稀有,君远特意送给卿沫做礼物,却被她这般不屑。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但这的确是卿沫的作风。大家闺秀讲究的端庄温婉与她丝毫沾不上边儿,也难怪她走路时一对南珠不停的拍打脸颊。 琬玓刚要出声,又见卿沫对着镜子拔下一样样发饰,只留一支錾花薇灵簪。 “这满头的发饰也是重,压的我脖子酸!还有那个什么入东房出东房,累死人了!”她顿了顿,突然又摇晃着脑袋嬉笑起来,“不过,把头发这样束起,倒是清爽了许多!” 大家都失声笑起来,帮着她整理好仪容,一同去赴酒宴。 第三十四章:中秋宫宴 若白驹过隙,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转眼便到。 卿沫卿尘在双生阁中设下中秋小宴,邀了宸允、琬玓、锦夜赏月玩乐。 宸允与谢家嫡女丹妍的亲事就定在中秋过后的第二日。纵使有再大的不欢快,可中秋佳节还是要过。于是大家都把这事儿藏在心里,开口闭口决不提及。 一年一度的团圆日,大家一圈数下来,独独少了景琬芍——她说是和邻家女伴有约。 “陈家婆婆是好心好意叫我去玩耍的!她夫君死的早,独子前年又得病死了,家里就她和儿媳带着三个孩子。大姑娘与我一般大,二姑娘小我四岁,胖小子虎头虎脑可爱极了!陈家婆婆看我一个人住,怕我孤单,才好心叫我过去和她们一同热闹的!” 琬芍说的振振有词。 “况且前些日子陈家婆婆过来邀我的时候,姐姐不是在外面奔波就是在踏雪山庄小住,我哪里会知道姐姐有时间办个中秋小宴?” 她句句在理,琬玓口里抱怨她胡闹,也只能依着她去。 倒是原先打算好了的让琬芍与锦夜认识的安排又要推后了,这些日子几番邀大家出来玩,却不是琬芍有事就是锦夜没空,终究是聚不到一块儿来。 至于宸允,卿沫和锦夜盯着他打量了许久——“二哥明日大婚,怎么还有空来玩?” 宸允笑而不语。恍惚间,他这笑似乎带着丝丝苦味。 皇宫。 申时,木皇在御花园的一片桂花林中设下中秋家宴。 缤纷花树间,一尺高的矮桌上两列铺开,摆放着美食佳酿。各宫娘娘、公主三两结伴,纷纷入席。 木皇**,子嗣众多。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存活下来的子嗣,有四十多位公主,却只有五位皇子,分别是太子木渊眠、二皇子木江离、九皇子木楚宏,二十三皇子木实聪、三十九皇子木启幼。 五位皇子各有千秋。太子木渊眠看上去温文儒雅,却藏着颗玲珑的心。二皇子木江离野心勃勃。九皇子木楚宏今年才十八岁,却上梁不正下梁歪,学着木皇整日寻花问柳。木实聪正至总角之年,年少机灵。木启幼则是尚在蹒跚学步中。 木辛梓几乎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赤脚趿了双木屐,衣裳发饰都是平常的装扮。额间的佛莲花钿衬的她清雅脱俗,就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惊艳全场。 竹的清香里,她分花约柳而来。木屐踏地,悄然无声。倘若仔细去看她脚下便能发现,她的每一步都未曾着地,而是虚踏在离地面约一寸的空中。 她遥遥对着首座上的木皇、白皇后、太子微微侧首,算做行礼。声音不卑不亢:“十四参见。” 木皇看见她,浑浊的眼里似乎放光。 真美,真美!但她自称十四,是个公主!不过——他眯着眼又将辛梓打量一番,狐疑道:“朕竟然有个十四公主?” 耳伴传来一阵讥笑声,是四周女眷们的嘲讽。辛梓防若未闻,冷笑:“皇上有公主五十六,如何没一十四?” 木皇突然想起了这个十四公主。却只记得她的母妃展颜儿,对她并没有多大的映象。只依稀记得她是个不太言语的孤僻小孩。等等,她竟然有胆子用这样的语气质问自己! 木皇震怒:“放肆!是谁教你这么对朕说话的?真没教养!” “皇上既不欢迎,十四告退。”辛梓语气淡淡,从容又自然。 “等等!”木皇还是尽量使语气平复,“今日中秋佳节,诸宫同乐。你既然来了,且去入席吧。” 木皇扬手,立即有宫女从一侧走来,向辛梓福身,引她入席。 管弦丝竹响起,七八个妖艳舞女缓步入场。轻歌曼舞中,宴会开始。 木皇的目光登时被舞女吸引,不再追究辛梓的事。 “皇上。”坐在木皇左侧的白皇后亲手替他沽酒,“今日中秋佳节,大喜的日子,可不要被那个丫头扰了兴致!” “嗯。”木皇盯着舞女纤细的腰姿,含糊应着,“这批舞女好面生,不是宫中的御用舞女吧。” “皇上好眼力。的确是臣妾特意从民间请来给皇上助兴的,都是清馆儿里的姑娘。” 辛梓的座位在备受宠爱的十五公主木辛汐旁边,刚入座,便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她淡淡的转过头去,正对上木辛汐毒辣的眼神。不用多想,辛梓也能明白她的怨恨来自何处。 “十四皇姐。”木辛汐神态高傲,“这么多年没见,妹妹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若是当真不愿与我争,今天又何必来抢这风头?” “你还是这么狠毒。”辛梓自顾着倒酒,淡黄的美酒从高高举起的酒壶里倾泻而出,清脆声中,她语气极冷,“当年你与木辛音合伙算计我,我可是一直惦记着。” “就你?”木辛汐嗤笑,满不在乎,“哼!父皇最宠爱我了,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算哪根葱,敢和我斗?” 辛梓冷笑,将一枚竹叶拿在手中把玩,一下一下轻敲桌面:“皇上也宠爱木辛音,你看她活的如何?她昔日也是万千宠爱一身,小小枚竹叶,却能让她生不如死。” 她当然不愿多废口舌,但她自有办法让木辛汐心惊胆战。 三公主木辛音前年下嫁给兰尚书之子兰安,夫妻相敬如宾,还算美满。 好景不长,半年后,皇上驾车出游,途遇兰安。兰安所骑的马突然受惊,冲散御驾,被御林军连人带马当场斩于闹市。木辛音怀胎三月,闻此噩耗,大病一场,孩子也没有保住。 木皇把她接回宫中,守寡至今。 事后,经御林军查证,兰安所骑的马是被锋利的竹叶刺入双股间,吃疼发狂。而至于这刺伤马匹的竹叶从何而来,木皇尚对此事耿耿于怀,没有人敢追究。 木辛汐与木辛音交好,自然知道事情原委。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枚竹叶,又闻着辛梓身上淡淡的竹香,惊恐的闭嘴。对于兰安的死,隐隐约约,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没有证据直指辛梓。 辛梓将她的惊恐尽收眼底,轻嗤。她淡淡转过头,看桌上的佳肴。目光正对上面前的红烧鲤鱼,那鲤鱼头正对着她,鱼唇微张,白色的死鱼目没有丝毫神采,仿佛直瞪着她。 头皮顿时一阵发麻,胃里翻江倒海。脸上不再是万年不变的冷漠,眼眸中分明充斥着满满恐惧。她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将盛鱼的盘子调转个方向——鱼尾朝自己。 这微妙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木辛汐的眼睛,她狐疑的打量着辛梓,一会儿招手唤来贴身宫婢,与她附耳低语。 “是。”宫婢恭恭敬敬退下,不一会儿端来一盘蒸鱼。 木辛汐瞥一眼辛梓,勾起唇,笑得妖娆。她双手端起托盘,到辛梓面前:“十四皇姐。汐儿瞧见姐姐厌恶那红烧鲫鱼,想来是不合姐姐胃口,便特意去膳房为姐姐端来这道蒸鱼。” 木辛汐笑着,故意将托盘凑的离辛梓极近,鱼头直对辛梓。 果然,辛梓又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一寸。 “怎么难道这个也不合姐姐的胃口?” 辛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漠:“我不吃鱼。” 木辛汐反而将鱼盘凑得更近——就摆在辛梓正前面。“呀,这可不行!”她故做关怀,“十四姐姐怎么能不吃鱼呢?这可是雌鱼,鱼腹多子,吃了是祈福呢!” “我不信这个。” “信或不信,吃了多少图个吉祥。”木辛汐掩嘴笑,“姐姐不吃鱼,莫不是怕了鱼吧!” “十五妹妹爱吃,便留着自己吃。” “我自然会多吃些的,这不劳姐姐操心。” “鱼腹多子。”辛梓嗤嗤,“听闻你的驸马已选定,明年下嫁。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生儿子?” “我,你??????”木辛汐涨红脸,鼓着腮帮,端了鱼盘灰溜溜回自己座位。突的又嘲讽起来,“十四姐姐,你还是少装得那一副高冷的模样。我还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你居然怕鱼!哼!窝囊!” 辛梓冷笑,左手拿着一小片西瓜慢悠悠的啃,对那些精致而油腻的菜肴瞧也不瞧,倒不是因为右臂上伤未好,只是她饮食从来喜欢清淡。她目光放空,突然想到了幼时的事。 那年辛梓七岁,还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从不待见她,仍对渴望已久的父爱有一丝丝期盼。 可是······ 第三十五章:封尘往事 那一日,她照旧跑去木皇下朝的必经之路上散步。 木皇还未下朝,十一岁的三公主木辛音和十五公主木辛汐并肩走来。她们看见小辛梓,笑着迎上:“十四皇妹,你为什么成天一个人玩耍?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玩吧。” 小辛梓虽然孤僻,但有人邀她,她还是乐意同行的。她怯怯的看着三公主,点点头,表示愿意。 木辛音指的好玩的地方是鱼园。时值白习儿再怀龙胎,封为皇后,掌管后宫。白皇后酷爱金鱼,特地在后宫偏僻处寻了一个园子,用许多大缸养着各式金鱼。 木辛音和木辛汐掏出用手帕包裹的糕点,扳碎了一点点投到水缸里喂鱼。 辛梓趴在缸边看。冷不防被木辛音扭住后领:“十四皇妹,你也真是不知羞耻,父皇厌恶你至极,你还要天天去他身边晃悠!也不自己对着镜子瞧瞧,就你那般样子,还敢与我们争宠?” “我没有和你们争!”辛梓会些武功,却碍于她们一个是白皇后膝下,一个是皇上最宠爱,不方便动手,只能无力争辩。 “你还敢狡辩!那你今天跑去父皇下朝的路上干什么?”木辛音语气尖锐,她突然把辛梓的脑袋按在水里!分明是想要制辛梓于死地!十一岁的孩童,仗着母亲是皇后,做事心狠手辣,丝毫不考虑后果。 “哼!你这个不吉利的十四,看你以后怎么把霉气沾到父皇身上!”同样是七岁的十五公主木辛汐在旁边拍手称快。 她们倒不是真的怕十四不吉利,只是辛梓虽然孤僻,却的的确确比她们任何人都漂亮。父皇喜欢美色,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把对自己的宠爱移到辛梓身上去了。 辛梓闷在水里,呼吸困难,呛了几大口水。眼鼻里全是水,嘴里还塞了个黏糊糊的会乱动的东西,像是一条金鱼。她胃里一阵恶心,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木辛音按得太牢。 费劲力气把嘴里的东西吐出,辛梓又呛了几口水!透过茫茫水波,她清楚的看见一条黑色的金鱼就这么停在眼前三寸的地方,鼓着白眼,一对鱼鳍不断的划动。 那白眼和张合的鱼唇,仿若是在嘲笑她的无能与妄想。 木辛汐的咯咯笑声刺激着耳膜:“教训她教训她!这个倒霉的一十四!教训她??????” “啊——”辛梓受到巨大刺激,使出最大的力气击碎鱼缸,跌跌撞撞逃出鱼园。她躲在假山后哭泣,浑身湿透。 木辛汐向白皇后告状,说她擅入鱼园,打翻鱼缸,害死了皇后最喜欢的龙睛金鱼。 “堂堂公主,没一点端庄,疯疯癫癫丢尽我皇家脸面!小时候就这般,不好好教训下,等以后长大那还得了?”白皇后震怒,“展妃,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展妃低眉顺眼:“是臣妾失职,臣妾这就将梓儿领回去好好教育,一定??????” “不必。”白皇后扬手打断,“你心软,成不了事。这丫头太皮,若不好好教训是长不了记性。” “这??????”白皇后的心狠手辣在后宫闻名。 “怎么?本宫替妹妹教训下不守规矩的丫头,难道不许?” “??????不是??????” 白皇后的命令很快达下来,将十四公主关入小黑屋,罚三日不许吃饭。 伴晚时分,辛梓回到展颜殿,辛梓饿了一天, 第二日,展妃买通看守侍卫,送来一条清蒸鲫鱼,在鱼头里塞了剁细的肉饼。辛梓看着那鱼头在清汤里浮动,又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狼狈。她突然又想起了水下的那一刻,顿时浑身发凉! 展妃用银筷挑开鱼头,挑出里面的肉饼,凑到她嘴边:“梓儿,吃鱼。来,张嘴。母妃喂你。” 鱼的腥味扑鼻而来,小辛梓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嘴一张,却是呕了满满一碗!呕吐物的酸臭和鱼腥味交杂在一起,嘴里似乎又有了那种黏稠的感觉,她还想吐,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展妃手里的碗打翻在地上,外面的宫婢闻声冲进来,手忙脚乱的宣太医、照顾辛梓、清理残局??????上下一片混乱。 十四公主生了场大病,卧床足足两月有余。这场病仿佛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即使是她病好后,她也足不出殿,潜心练武,也开始惧怕鱼。 连多年后,竹绿之滨清澈的潭水里,也从不见半条鱼的影子。竹林外的桑若迁来拜访,看着潭水皱眉—— “你这潭水清澈虽清澈,却可惜是潭死水,没有半点生机,不如我从集市上买几尾锦鲤,与你养着,闲来看鱼戏水争食,也是一番乐趣。”他道。 “不用。”辛梓冷冷回答,手中盈透的棋子敲在玉石棋盘上。 对了,桑若迁!辛梓从回忆中惊醒!她想起桑若迁的告诫——“今日有人花四百两银子,向我买两副毒药,一副是能使人昏睡七日七夜的七日梦,一副是使人散尽内力 化功散。这个人你认识,是你的太子哥哥,木渊眠。所以我找你来,让你小心些,你虽然不常在宫中,但也是个公主。宫里的那些阴谋,怕是会殃及到你。” 毒,太子木渊眠买毒要做什么? 细看眼前的菜色,却没有一样有毒。那他费劲周折跑去永州买毒是为了什么?辛梓有小许不解,抬眼去看首座上的木渊眠,想要从他的神情中察觉些什么。却见他低头吃着酒菜,似乎对那些衣着艳丽的舞女丝毫不感兴趣。 似乎是感觉到了辛梓的注视,木渊眠也向她看来。目光坦然,嘴角一直带着暖人心扉的浅浅笑意。 瞧他这样子,似乎是没有下毒。等等,有没有毒又和她有什么相关呢?横竖她不爱吃宫中的酒菜,也不愿管宫中的是非。辛梓冷笑一声,低头吃着水果。 她常年习武听觉灵敏,首席上木皇与木渊眠的谈话穿过嘈杂的言笑声,清楚传来。 “太子。朕瞧你目不转睛看着后方,莫不是在看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十四公主?”木皇问。 木渊眠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来:“父皇说笑了。儿臣在看舞女。”他浅酌轻吟,“吴刀翦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辉,扬眉转袖若雪飞。好,好呀!” 木皇狐疑的打量他一番:“喜欢吗?” “喜欢。”木渊眠浅笑接上,面不改色,似乎说的是事实。 “喜欢哪几个?朕送给你,待会派人送到你东宫去。” 木渊眠不惊不慌,浅笑不减。他略一扫视过舞女:“后排左边那两个。” 九皇子木楚宏过来敬酒,插过话来:“皇兄这是什么眼神?后边那两个低眉顺眼的,又相貌平平,哪有最前面的那个好看?瞧她那***,还有那小媚眼,啧啧。” 木渊眠淡淡扫视他一眼:“还是温顺些的好,起码她们不会把东宫折腾的像九皇子府一般热闹。” “呵??????”木楚宏干笑,也不在意,“父皇,既然皇兄不喜欢她,那你就把她送给儿臣吧,儿臣可喜欢的紧呢!” “好。朕待会差人送去你府上。”木皇饮一口小酒,满不在乎。 “多谢父皇!”木楚宏笑道,他仰头将金樽中美酒一饮而尽,行礼离开。 将女子视作礼物随意赠送,从不过问女子的意愿。这在京城的权贵中尤为普遍。而可笑如这对父子,将这种荒诞发挥到极限。 轻歌曼舞还在继续,言笑声中,方才的谈话仿若不曾发生。 不知不觉,圆月挂上枝头。 歌舞声停,锣鼓声响。 木皇命人撤去酒宴,摆上月饼、栗子、花生,要一齐赏月、玩游戏。 辛梓实在不喜欢这种热闹,尤其是面对一大群谗谄献媚、争风吃醋的人。她寻了个空,起身离开。 夜色中,众人玩闹尽兴,没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踏雪山庄,双生阁。 家中的酒宴不比上次在定河画舫,大家不敢多喝,却也好在家中设备齐全。 皎洁的月光下,大家拈花名、投壶、荡秋千??????一样样的玩过去,倒也尽兴。 喝的是微甜的果子酒,锦夜贪杯,也有了几分醉意。她拍手便唱:“月亮亮,吃大饼!大饼勿吃吃小饼,小饼勿吃吃香稃!吃了饼,风调雨顺;吃了稃,生活步步高!哈哈!姐姐,吃稃吃稃!” 宸允笑她:“你这后半句,哪里押韵!” 锦夜歪头想一会,咧嘴道:“夜儿是听别人唱的,又不是自己作的,不押韵又不能怪我!” 卿尘也笑她:“小娃娃,你到底学了多少童谣?怎么随口都可以唱出几段?” 锦夜嘿嘿笑着,在月光下眯着醉眼打量他半天,又挑了块最大的月饼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双手捧过去:“咦?这位姐姐好眼熟,来来,漂亮姐姐,你也吃!嘿嘿!” 大家都一齐笑出声来。卿尘偏过脸去,哼哼唧唧的,只怨中秋佳节,发怒招霉气。 又嬉闹了几回,天色甚晚,大家开始担心锦夜回去又受罚。中秋佳节,谁家没有个家宴?锦夜虽然称病在床,偷偷溜出来,也是需要防着点。 卿沫命人收席,大家便各自散了。琬玓不放心锦夜一个人回去,御云送她到家,方才回去找琬芍。 第三十六章:风波又起 皇宫。 木辛梓独自走出桂花林,四周寂静无人。她没有提宫灯,黑暗中,身后十余步之外,衣袂声沙沙不绝。 辛梓暗暗惊叹来人的武功高超,走路无声。她并不在意,这偌大的皇宫中,有人走动是情理之中。可当她转过几重楼阁,这衣袂声仍然跟在身后! 辛梓顿时警觉!宽袖下,左手微翻,将几枚竹叶捏在指间,随时准备袭击跟踪的人。 身后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这微妙的动作,大步走上前,语气柔柔:“十四皇妹莫惊。是我。” 辛梓回过头去。月光下,那人头戴白玉发冠,身穿杏黄广袖龙袍,腰佩宝剑。分明是刚才家宴上坐于首座,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看待一切的太子木渊眠。可瞧他,一副文质彬彬的儒生模样,又不像个习武的人。 辛梓冷声:“你要干何?” 木渊眠仍然浅笑着:“我嫌玩闹声聒耳,便出来走走,不巧在这儿遇见十四皇妹。”他顿了顿,“如此良辰美景,十四皇妹怎地独自在这?难不成是像我一般,厌恶至极?” 辛梓并不做声,她奇怪于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竟敢直言厌恶。木渊眠却丝毫没有一丝受到冷落的尴尬,兀自笑了笑:“想必是了。宫中人皆言十四皇妹性格孤僻,果然如此。” “与你何关!” 木渊眠自顾自的说:“呵。九岁那年分别后,我们竟是再也不曾见面。皇宫虽大,要找个人也是容易的。难道这些年,十四皇妹一直不在宫中?” 木渊眠指的九岁那年,辛梓六岁。正是她被三公主陷害,随之看透人情冷暖,性情大变的那日。 那一日,渊眠从子苑出来,木青照旧跟在他身旁。还是木青先察觉到假山后的轻微抽泣声。他们绕过假山,看见花丛中蹲着一个正哭的伤心的绿衣人儿,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样子颇有几分狼狈。 “十四皇妹?你如何一人在这?谁欺负你了?”渊眠心思缜密,总会关心些旁人忽略的东西。于是乎,他认识辛梓,这个被宫人们忽略的十四公主。 辛梓不停抽泣,没有回答。 渊眠愣了愣,突然想到中午时听到的消息,说是十四公主打翻了鱼园的鱼缸,死去的鱼中有白皇后最爱的龙睛金鱼。 他也找人询问过,是三公主带十四公主进入鱼园的。三公主娇蛮,心地之狠毒与她母亲如出一撤。于是,渊眠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这个想法现在在辛梓身上得以验证。 “皇后正派人四处找你,你快些回去告诉你母妃实情,她多少还是能罩着点你。”渊眠在人后从未称过白皇后半声“母后”,也许是出于内心对亡母的怀念。 “我不敢回去??????”辛梓终于说话了,“嬷嬷她,总是凶我??????我这样子,她又会骂我贪玩。” 渊眠了然。辛梓见母妃前,定会先遇到嬷嬷。他拉起辛梓:“我带你去子苑。” 子苑是渊眠的寝殿。渊眠替辛梓盛了热水洗头,又命人取来崭新的干发巾。 直到辛梓整理好仪容,方才送她回展颜殿。 辛梓早已忘却这段往事,她冷笑反问:“我不在宫中,能在哪?” “我曾几次路过展颜殿,瞧见里面蛛网密布,灰尘厚重,分明是常年不曾有人居住的景象。” 辛梓语塞,冷冷的望着渊眠。峨冠博带,笑意浅浅。渐渐的与她梦中的一个人重合起来! 辛梓愣住。 不知名的小巷中,是木渊眠扶起了惊慌失措的铭木锦夜。这两人,一个是南方深闺的小姐,一个是北方深宫的太子,他们究竟是怎么相识的? 天变又与他们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罢了罢了,或许找到那铭木锦夜,一切都能解释。辛梓想着,使着轻功飞快离开。 越州,白越山庄。 宸允回到山庄时,家宴刚散。他便直径回了自己的药香阁。 已到二更时分,掌事的大丫鬟春画仍领着几个小丫鬟在药香阁里忙来忙去,张罗着又是贴红双喜,又是挂丝带,忙得不亦乐乎。 满屋的喜庆红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明日的婚礼。宸允静坐看了会,只觉闹心的很,扬手把她们都打发下去。 春画不多时又来了,捧来一套大红婚服。 “长公子。婚服已经制好,长公子要不要试试?” 婚服上绣着比翼鸟和连理枝,又缀了珠宝,在烛光下红闪闪的晃眼。 宸允不耐烦的挥手:“放着吧。肯定合身。” 春画依言下去了。 明日婚礼,宸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日婚礼,新妇却不是小玓儿,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女子。 小玓儿独特,难道要永与她隔阂吗? 宸允长叹口气,披衣而起。到案前掌灯、铺纸、研墨、提笔。 还未写得一两个字,门外却“笃笃笃”传来敲门声。这么晚了,还会是谁?宸允拧眉:“谁啊?” “大哥,是五儿。你睡了吗?”门吱呀一声打开条缝,五小姐白落玉窜了进来。 白落玉与宸允同母,两人平时交往甚密。故瞧见她来,宸允也不算惊奇。 “大哥!五儿总算找到你了!”落玉小跑到宸允面前,掩不住满脸兴奋。 宸允默默将笔放下,将纸一折,盖住刚写的几个字。“怎么?你的毛丝鼠儿又病了?” “没有没有。”落玉摇头,扬起拳头神秘的晃,“五儿晚上得到了一样顶好顶好的东西。大哥猜猜是什么。”拳头外面露出长长的一截红绳。 宸允以为又是些什么毛茸茸的玩意,没心情和她玩猜谜游戏。只摇头:“猜不到。” “嘿嘿,五儿就知道大哥猜不着。是玉啦!”她打开手,手心躺着一块紫玉。木叶状的紫色玉佩,拇指大小,用一根红绳系着! 宸允盯着紫玉,眼睛渐渐放大。 落玉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伸手去宸允衣袖里翻找:“五儿记得大哥好像也有一块红色的呢,在哪在哪?” 她自顾自翻找了一会,果然让她给掏出块红色玉佩来。她将玉一左一右摊在手心对比,不禁啧啧称赞:“五儿果然没有记错,是一模一样的呢!” 宸允接过细看。两块玉佩,一为红,一为紫。大小形状、质地纹理皆是一模一样! 如若没错,这块紫玉大概也是上古那位神仙留下的仙玉之一吧。可是为什么会在五妹妹手里?难道??????宸允冷不丁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你哪来的这玉?” “晚上的家宴,爹爹考几个弟弟学问,五儿也答上了一二。爹爹特别高兴,说五儿聪明,将玉给五儿做奖励。大哥的这块也是爹爹给的吗?”提起玉佩的来历,落玉满脸骄傲。 宸允又将紫玉琢磨了一遍。 这的的确确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和小玓儿的、卿尘卿沫的、锦夜的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按理说来,这应该就是上古仙玉啊! 可是。谁才是他的主人? 不会是五妹妹落玉。仙玉本该为出生相随,五妹妹只是刚刚才得到它的。也不会是父亲白铮,仙玉玉主们都知道仙玉的宝贵,是万万不可能赠给别人的。 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凡事有个例外也不一定呢,难道五妹妹落玉真的是紫玉主? 他眉目一转,决定多少探个究竟:“咦,五妹妹怎么瞧上去气色这么不好?莫不是染上了什么病症?我替你号一脉。” 听的大哥说自己气色不好,落玉果然担心——大哥医术高超,他说得准没错儿! 她急急将手伸出去:“大哥号吧!咦?是哪只手呢?这只?这只?哎呀,大哥自己挑好了!”她迷糊着将左右手交替伸出去,好半天搞不明白,干脆一起横在宸允面前。 “右手。”宸允没工夫笑她。抬了她右手来看,手臂光洁,并没有作为仙玉玉主标示的那个胎记。 他刚收回手去,落玉便急急要问:“怎么样?怎么样?” 宸允挑眉,去抬她左手:“再看看罢。” 左腕光洁,也没有胎记。她果然不是么? “怎么样啊?大哥倒是说话啊!”落玉容不得半点空隙——大哥医术高超,他指出问题,那自己必定是患了什么病症了! 宸允坦然笑笑:“五妹妹健康着呢。方才是我瞧错了。” “呼!”大哥医术高超,他说没事,就必定没事了!落玉不疑有他,将两块玉抢回去。红玉按在宸允掌心:“这块是大哥的。”紫玉留在她自己手里,“这个是五儿的!太棒了,五儿有和大哥一模一样的玉佩了!” 宸允陪着傻笑会儿。他抬手揉揉太阳穴:“五妹妹早些回去罢。我困了。” “嗯嗯!”落玉使劲点头,咧着嘴笑,“差点忘了明天是大哥的大喜日子。大哥好好休息,五儿走啦哈!” “哎。”宸允目视雕花的木门吱呀合上,落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长长叹了口气。 烛光摇曳,案几前,他使劲按住太阳穴。紫玉蹊跷,无半点头绪,明天的婚礼也直闹心。 他又长长叹口气,摊开宣纸,提笔书写。 第三十七章:一念之差 夜深人静,明月高挂。 琉璃堡。 辛梓使着轻功,直往七彩殿。行无踪影,唯留竹香阵阵。 在外边守候的纫秋扑在桌上打盹,睡得正香。辛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悄无声息的绕进内阁。 大床上,锦夜侧躺着,怀抱锦被,也睡得正香。 这铭木锦夜好歹也算是个习武人,怎会如此酣睡?辛梓俯看她,见她面色陀红,酒气微微。便顿时明了——她居然醉酒! 真没规矩! 辛梓左手扣住锦夜下颚,弹指间右手飞速塞了一颗药丸在她嘴里。 这药丸是若迁配制的化功散,可使人内力尽散。 本不需这么多此一举的,只是辛梓自知重伤在身,怕出个什么意外,便只能出此下策。反正若迁已开始配置解药,等问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再喂她解药也不迟。 “呜!”锦夜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看见眼前站着人,刚要喊出,嘴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咳咳??????咳咳咳???????”被迫咽下的东西卡在喉咙,呛得她好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死命的想要吐出来,最终无果。 辛梓左手将她捞起,手掌从她肩下绕到身前,捂住她的嘴。 下一刻,踏风而起,架着她离开琉璃堡。 锦夜恍惚了许久,终于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她用眼角余光打量劫持自己的人。是个不认识的姑娘,神情冷淡,面若寒冰! 怎么回事?锦夜嘴被捂住,说不出话来,欲运功反抗,又发现自己内力尽散,使不出力! 对了!一定是睡梦中被逼咽下的那刻药丸搞得鬼!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她逼着自己渐渐冷静,指尖偷偷在袖口一寸寸摸索,许久,终于触及到缝在暗囊中的几枚银针。她又花了许久,才偷偷取出银针,猛地刺入辛梓左手大穴。 辛梓左手大穴被封,使不上力,渐渐松开。冷眼看手里的人坠落。 这可是百米的高空!锦夜失声惊叫,反手去抓辛梓。她这一拉,正在辛梓的右手上。巨大的拉力使辛梓的伤口再次裂开,献血涌出。 “放手!”辛梓冷声命令。她若再不放手,右臂将废! 至于她的死活,那是她自作自受! “呜,不——啊!”锦夜一声“不要”还未说出,就被**的甩开,含在口里的要字转化为悲戚的惨叫。 辛梓也看清楚了下面的情形,她猛然想起锦夜是蓝玉主,她不能死! 辛梓咬牙,纵然心底万般不甘,还是运起光球以减弱锦夜落地的力度。末了,她运功逼出穴中银针,落地,寻找锦夜。 茫茫夜色,长长青石小巷,哪还有锦夜的踪影。 辛梓环顾四周,敏锐的捕捉到相邻小巷中的凌乱脚步声和轻微抽泣。她跃上墙头,果然,两人宽的小巷中,锦夜跌跌撞撞的跑着,神情惊恐。 脑海中又突然晃过梦中的情形,和眼前的一切完美重合。辛梓错愕。追逐铭木锦夜的人居然是她自己!可她并不是有意的啊。木渊眠将铭木锦夜救下,可他现在分明还在皇宫里的家宴里! 辛梓缓缓回过神来,锦夜又不见了踪影。辛梓厌厌,她踏着风,在高墙之上来回走了几趟,仍不见锦夜,便转身回竹绿之滨。她以为锦夜失了内力,跑不了多远,一定是被木渊眠带走了。 木渊眠在太子东宫秉烛夜读,木青抱着剑盘腿坐在不远处,倚着柱子打盹。他们没有带走锦夜。 “哎,显微啊显微,有件事我就是不明白。”木青一觉醒来,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带那些姑娘回来?” “哪些姑娘?”木渊眠挑眉。 “就是晚上家宴时你带回来的那两个。” “那是皇上赐给我的。” 木青哭笑不得:“可是,这些年,皇上不知给你送了多少姑娘。” 想到木皇,渊眠不禁冷笑:“那个昏君,自己沉迷酒色就罢了,害的九皇子学坏也罢了,竟然还以为我和他一样。哼,可笑。” “对呀对呀,主子既然不碰她们,那为什么不干脆拒绝了皇上?反倒还要在皇上问你喜不喜欢的时候说喜欢。”木青一个劲撇嘴,“主子把些乱七八糟的人一个个的往东宫带,也是非常非常的可笑。” 渊眠放下手中书卷:“我哪有一丁点可笑?” “当然好笑了!”木青振振有词,“你才十九岁,身边的待妾就多达百人。你可知道外界的人私下里都怎么说主子的?” “清者自清。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渊眠浅笑,不欲争辩。 “这??????”木青语塞。 渊眠继续浅笑:“我这样做也并非完全是错的,起码,能得到三个好处。” “嗯?哪些?” “其一,皇上与我没有多深的感情,顺着他的意思做,对我无害,既然无害,我又何必与他闹僵?” “其二,你也知道,木江离对太子的位置虎视眈眈,处处提防着我。我不断收纳待妾,反倒可以让他认为我与皇上一般无能,放松意志。” “其三,若我不收下这些姑娘,皇上会把她们留在宫中供自己荒淫。只要我不曾幸宠她们,等皇上驾崩,就可以以带孝节俭为借口,遣她们出东宫,如此反倒救下她们一生。” 渊眠缓缓的说着,把个木青听得张口结舌,连连称赞:“是了是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显微真真心思缜密!” 小巷尽头,锦夜自知逃不了多远,便耍起小聪明。她踩着墙壁石砖间的缝隙,翻入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内院。 锦夜累极了,酒意与困意同时涌上。她想着那人应该不会找过来,也顾不上自己在什么地方,倚着大树陷入梦境。 不远处,是一座挂着“百媚生”的匾额的三层小楼。听见院中的响动,第三层最左侧的房间内点起支蜡烛。 盈娘披衣坐起,伸手推了推旁边榻上的小丫鬟:“屈回,你快起来,刚刚院子中有响动,怕又是哪屋的姑娘想要逃跑。” 被唤做屈回的小丫鬟从梦中惊醒,忙忙披起衣服:“咱们这段日子管得挺严厉的,应该不会还有人敢逃吧。我去瞧瞧。” “你先去后院叫上几个打手,要快!我待会就过来。”盈娘吩咐。 “妈妈放心,这院子的墙可高了,一时半会她出不去的。”屈回口里说着,还是提上灯笼,匆匆下楼。 不多时,盈娘也下楼来,正遇上屈回和四五个打手。他们四散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都未发现异常。 屈回不禁起疑,走到盈娘身旁:“没瞧见人啊,妈妈莫不是听错了?” “去!盈娘我才三十多,耳朵还没聋呢!”盈娘没好气的推了屈回一把,“冷死人的鬼天,你以为我乐意大晚上的跑出来啊!” 屈回转头见正瞧见槐树下黑乎乎的影子。“啊——”她不禁低呼一声,远远指过去,“妈妈你瞧,那槐树下是个什么东西?” “啊哟!一惊一乍的干什么!难不成还是个鬼?”盈娘招呼众人聚过来,自己提了灯笼凑过去细看。 槐树下,躺着一个姑娘,只穿着中衣,也没有穿鞋,白袜上全是泥土。屈回又叫出声来:“这,这,不会是个死人吧。” 盈娘也唬了一跳,伸手去探锦夜的鼻翼,又闻到酒香逼人,便长长舒了口气:“你瞎说什么那,这不是好好的么!” 屈回探头去看,尴尬笑着:“原来是醉酒罢了。”她把灯笼凑近,去照锦夜的脸——摸约十四五岁,厚厚齐刘海,睫毛扑长,五官精致的似个瓷娃娃。 “妈妈,这人好面生呐,不像是咱们百媚生里的姑娘。” “瞧你这话说的。不是咱家的还能是谁家的?咱们百媚生有规矩在,外头的丫头既然来了,一个也别想走。哟!你们一个个杵着干什么?外头冻死了,还不快点把丫头抬屋里去?快快快!” 盈娘可不管这么多,指使两个打手把锦夜架起往屋里走,“哈!瞧这小脸儿多漂亮,盈娘我今儿真是捡到宝了!” “妈妈说的极是。”屈回附和,不过她仍有些担忧,“可是,瞧着丫头的打扮,怕是大户人家的??????” “你就安心吧,进了咱这百媚生,就是天王老子都找不着!”盈娘脸上堆满笑容,“况且,女大十八变,我把她搁后院里**几年,保管让她亲生爹娘都认不出她来!” 屈回跟着笑:“我今儿可是见着大世面了。从来都听说姑娘要从花楼逃出去,这大半夜自己跑进来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一路说笑着,正到了屋内。盈娘把锦夜安置在闲置的厢房中,锁上门,便遣散了几个打手,各自回房睡去了。 “从今儿起,她便是咱们百媚生的姑娘了,唤做千月,来这已有两年的时间。今夜的事,你们谁也不许对外说!” 第三十八章:多事之秋 天已经渐渐亮起来。 这一日正是宸允的婚礼。 琬玓和卿沫不愿去,派了卿尘过去打探情况。 “姐姐。”于是卿沫不住的抱怨,“二哥分明是喜欢你的,可他为什么要娶谢丹妍谢姑娘?我还以为他必定会有所作为的呢!” 琬玓冷笑:“他的事,我已不再想管。” 一瞬间的沉默,卿沫死死的盯着琬玓,“姐姐,难道你敢发誓你不喜欢二哥吗?你若是真的不关心他,他成亲,你又为何这般神情?” 琬玓愣住了,不再说话。 白越山庄。 每一扇雕花的门窗上都贴着巨大红双喜,锣鼓震天,鞭炮齐鸣。 正厅内,宴客的茶点和拜堂的高堂都已准备就绪。距吉时还差几个时辰,宾客们纷纷前来,多数的丫鬟小厮们都被安排去各处工作。 而与远处的欢笑声极其不和谐的是药香阁——宸允的住处。 几个留下的丫鬟们来回的走动着,不安、焦虑与恐惧在她们之间暗涌。 掌事的大丫鬟春画在前院中来回踱步,急躁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召集起所有留下来的丫鬟小厮,指手画脚的吩咐:“芰荷,你去花园长亭找找!绿止、红于,你们把药香阁再找个遍!昆阳,你快点跑去药房里瞧瞧!昆文,你去马厩看看长公子的追风还在不在?????快点快点,都用跑的!” “好!”众人都四散着离开了。 春画又开始踱步。她以手做扇,不停的扇动。袖子带起的微风稍稍吹扶额头上因为急躁渗的汗水。她自言自语起来:“长公子呐,怎么每次一到这个节骨眼上您就玩起了失踪?吉时就要到了,长公子呐!您要是再不回来,叫我们怎么向庄主夫人交差啊??????” “什么?长公子不见了?”冷不防,背后传来了个声音! 春画着实吓了一跳,回头便看见一个锦衣、打扮的比姑娘还漂亮的公子站在几步外。他是谁?瞧他的衣着不像个小厮,也不会是山庄里的某个公子。 “长公子为什么不见了?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卿尘追着问。 “唉哟!哪儿来的小子,你小点声成么?” 卿尘吐吐声,控制好音量:“吉时就要到了,他会去哪儿?”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在这干着急么?去去,你一边玩儿去,我这忙着寻人呢!” “哦。”卿尘垂头沉思少许,乖乖御云离开。他要赶紧回去告诉姐姐。 春画眨眼间就不见的卿尘的身影,她突然想起卿尘来时也是这般悄无声息的。她心头一阵,这一定是仙人!对对对!人间怎么会有这般漂亮的男子呢? 这样想着,春画忙伏在地上,对卿尘适才站的位置磕了三个响头:“小的有眼无珠,方才没有认出仙人来,多有冒犯还请仙人恕罪。仙人显灵,保佑我们快些找到长公子??????” “春画??????”去花园寻找的芰荷回来了,远远的喊着。春画忙站起来迎过去,连衣袍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去。 “怎么样?” “没??????没有。”芰荷摇头,气喘吁吁。春画叹气,又见红于、绿止一前一后跑过了。她正要开口问,那两人就已经摇头表示药香阁中不见宸允。 “就剩药房了。”春画哭丧着脸,“长公子平时最喜欢去药房,神仙保佑他就在那里。” 昆阳跑回来,一脸兴奋。春画也跟着兴奋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找到了?” “没??????”昆阳吞吞吐吐,语气一转,“不过,案几上有一封信。”说着将手中的信封递给春画。 春画接过。信封上六个潇洒的字——父亲母亲亲启——的确是长公子的字迹。 昆文也回来了。“长公子的追风果然不在。养马的丁老汉说长公子清早过来牵马,说是要出去散散心,一会儿便回。” “宸允呢?吉时就要到了,怎么还不去门口迎接新妇?”白铮携着夫人进得院来。 春画手一抖,差点掉了那信。 夫人发觉一干丫鬟神情各异,不禁拧眉:“咦?大喜的日子,你们这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 “庄主??????”春画双手递上信,不敢抬头,待白铮接过就慌慌退到几步之外。 “宸允的信?”白铮拧眉扫视众人,打开信。只看了几行便发起怒来,将信揉成一团。“混账!你们一大群奴才,连个人也看不住?” 夫人见状,忙接过信。也不禁神情微变。 信上,宸允写了洋洋洒洒的几大页,说的是已有了心上姑娘,只能违抗父母之命。 白铮震怒。沉声吩咐:“传令下去,长公子突然患病,卧床不起,婚礼延后,请各位宾客见谅。” 送亲的花轿走了一半便被迫返回,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有人开始怀疑宸允是故意装病逃婚,却也找不出个切实的证据。 双生阁。 琬玓和卿沫还坐在桌前沉默。卿尘御云回来,还未站稳便叫嚷起来:“二哥,二哥,你快些出来,大家都在找你呢!” “猢儿,你找死。”卿沫瞪他,“我让你去白越山庄看他,你却跑到这儿来喊叫。” “可是二哥不在山庄!”卿尘急急解释,“整个药香阁的人都在四处找他,我以为他会来这找姐姐。怎么,他没有来吗?” “他没有来。”大家面面相觑,“对了,夜儿那呢?他会不会去夜儿哪里?”她们都觉得有道理,便一起御云去找锦夜。 七彩阁。 灵均和纫秋急的快哭了。她们看见琬玓和卿沫卿尘仿若看到救命稻草,“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琬姑娘、沫姑娘、尘公子,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啊!” 宛如当头一棒。大家急急问道:“夜儿出什么事了?快点说!” “昨天夜里琬姑娘将小姐送回来后我们便服侍小姐睡下了,今儿一早来服侍小姐起床时小姐却不见了。我们找遍了了七彩阁和小姐平时喜欢去玩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琬玓环顾四周,屋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卿尘抢先一步问:“会不会是夜儿自己跑出去玩了?” “不可能!”纫秋和灵均异口同声的否认。灵均继续说道:“昨夜小姐睡下后,奴婢把小姐换下的衣服送到浣衣房去洗了,又准备了干净的衣服放在床头。衣服和鞋子都还在,小姐不可能穿着中衣和袜子跑出去。” 此言的确有理。冬夜寒冷,正常人都不会亏待自己,更何况如此机灵古怪的锦夜。 “堂堂一个武功世家的琉璃堡,高手如云,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卿沫狠狠咬牙。 纫秋颤颤:“奴婢也会些功夫,而且昨日就睡在外间。着实是绑匪武功太高,奴婢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对了??????小姐平时夜间都要起夜,但奴婢昨夜并不曾听见小姐唤我。奴婢以为小姐熟睡,就没有在意。” 卿沫卿尘都看向琬玓:“二哥也不见了,难道是二哥带走了夜儿?”这只是不得已的猜测,谁也不愿意相信宸允大半夜的来绑走锦夜。 琬玓突然走到床边。被子下露出的半截红绳的末端,果然系着锦夜的蓝玉。 木叶状的蓝玉,锦夜从不离身。此时,玉在房中,人已不见,大家都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锦夜一定是被歹人带走,变故来得让她措手不及。而这歹人一定不会是宸允! 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朋友。大家都有些恍惚。琬玓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无力,身形不稳,踉跄几步,几乎就要摔倒。 “姐姐!”“姐姐!”卿沫卿尘快步过来扶她。 “没事。”琬玓扶额休息一会,恢复镇定。她将锦夜的蓝玉收入袖中,有条有序的吩咐纫秋和灵均:“你们快去通报堡主,说夜儿自己跑出去玩一直没有回来,让他快点安排人手四处寻人!记住,我们刚刚的分析不准告诉任何人!” “这??????是。”纫秋和灵均依言,慌忙出去。 琬玓看向卿沫卿尘,一句一顿:“我们也走,去找人!把夜儿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一个一个的搜过去!” “那二哥呢?”卿尘问。 琬玓斜了他一眼:“他是逃婚,早晚会自己回来。夜儿不同!夜儿明显就是遭了歹人毒手。”她渐渐变成低声咒骂,“该死的!竟敢抓走夜儿,可千万别让我找着他!” 卿沫说着就要御云去:“事不容迟!我们分头??????” “站住!你想怎样分头找?”琬玓呵斥,“一起!夜儿已经遇害,你还想再给我添乱子么?” 卿沫一愣一愣的。卿尘慌忙解释:“阿姐,姐姐是担心你。琉璃堡是武功世家,夜儿自身也武功高强,贼人居然能悄无声息的将夜儿带走,可见贼人武功??????阿姐,我们去哪都一起,这样就不会再让贼人钻了空子,” 卿沫看看他,又看看琬玓。 “好。一起!” 第三十九章:深山遇险 宸允逃婚留下了书信,大家不担心他,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锦夜上面,只等着宸允自己回来。 宸允是早有了计划的。此时,他正在血舞山系之中。太行是血舞山系中的一座,宸允幼时在太行习武习医,生活了十年。下山快十年了,他打算再回太行看看。 唔,更重要的是向师傅问紫玉的事——上古神祇留下的仙玉中的紫玉,紫玉无主,流落在五妹妹落玉手中。 师傅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宸允在黎明离开白越山庄,骑马从北入血舞山系。 他在血舞山系中穿行了一整个上午,遇到只盘在石上休息的像人非人的怪物,他知道这东西名叫傲因,穿着破烂衣服,手为利爪,爱袭击单身旅人,喜食人脑。这种只存在于古书中的怪物,宸允不敢贸然惊动。 于是他慌乱躲避,无意中又误入钩蛇的领地。马怕蛇本是天性,更何况是一堆长约二十余米、尾部分叉的巨蛇!追风受惊,一阵狂奔,等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却迷失掉了方向。 这里是丛林的深处,四周静谧。已经许久未有人走动了,杂草丛生,密树夹道。 真是祸不单行! 宸允下马,牵马缓缓前行。 四下环顾,他后悔只顾躲那只想要吃他脑髓的傲因,慌不择道,从而偏离了正道,而此时再折返已然寻不到原路。 密林深处隐隐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走动。如此密林,哪里来的人?宸允警觉,持着桃扇的手渐渐收紧。屏息静听了一会儿,那脚步声错乱、沉闷,来者没有半点内力。 或许是山下的村民吧。宸允放心下来,循着脚步声走去。村民或许可以为他指路,若不能,带自己回山脚的村子也行。 在高过膝的杂草从中,宸允看见了那个人。 这人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篓,正埋头在杂草从中寻找什么。戴着黑色幕篱,黑纱垂至腰间,又披着黑色斗篷,将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 宸允对着那人遥遥拱手:“在下白越山庄白宸允,在深山中迷失了方向,还望这位仁兄指点一二。” 白越山庄白宸允,是上次的救命恩人!桑若迁直起身子来,正欲开口,却突然想起母亲的嘱咐。 “白越山庄欠我们的太多,救你一命,远远不足相抵!你绝不能应此就对他心存感激!” “你只要记住,白越山庄与我们势不两立!” “你不许帮他们分毫!甚至,杀了他们。” 他突然又想起宸允那日救他的情形——“公子,你且开门,我们并没有恶意。你体内毒素刚退,怕有突变!” “我生来紫发紫眸,异于常人。人言我是妖魔转世,避我三分。你不怕我?” “我不怕你。” 到底是怎样的仇狠?娘为什么不肯说?桑若迁挣扎许久,决定先静观事变。 他冷下脸,用一贯装出的低沉嘶哑的嗓音问道:“你要去哪?” “太行。”宸允答,“不知仁兄可否认识。” 桑若迁常年在血舞山系间游走,怎会不认识太行?太行在此地西北百里,此次北去无路,南去十里有一险境,名曰“幻迷林”。母亲说,要置他于死地,指引他往南走去幻迷林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白宸允毕竟救过若迁一命,他又怎狠心将他引上不归路? “你偏离正道太远!”若迁沉声。 “在下知道。适才只顾对付傲因,误入钩蛇领地,马匹受惊,跑出了很远。”宸允言语恭敬,“仁兄知道太行,可否为我指路?来日定当重谢。” 若迁垂眸沉思了许久:“我不认识。” 既然告诉他实情违背了母亲,指引他去幻迷林又太不仁义。若迁选择不说。 “仁兄是山下的村民吗?可否带我回村?” “我不是山下村民!”若迁说着,弯腰继续在杂草中寻找。虽然他戴着幕篱,宸允看不见他,但他看向宸允时总有些愧疚感。答应母亲时他以为今生再不会遇见宸允。 “哎!你既然能够上山来,那肯定知道下山的路。”宸允急急阻拦,深山险恶,这是他遇见的唯一的人。他若不帮忙,自己恐怕要在深山险境中困上许久。宸允急的连礼貌称呼都不顾了。 若迁头也不抬,幕篱的黑纱轻轻拂动杂草。“我很忙。”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或者,你带我下山,我给你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我找的是藤花,你有吗?”若迁语气讥讽,转身往南边走。南边幻迷林,含带剧毒藤花也是种剧毒的植物,他不敢深入幻迷林,但愿在边缘可以找到一些吧。 藤花?古书记载藤花形似菱菜。朝紫,中绿,午黄,暮青,夜赤,五色变幻。这种只在古书中出现过的药草,难道真的存在?而且,他找这个做什么?他既然这么冷漠,宸允也不好胡搅蛮缠。 “唉。”他摇头叹气,牵马往东边走去,“奇怪的人。” 大树后,若迁侧过头来看宸允,他看着宸允往东边去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从北边过来,二十里外的桃花林里有一个带着半边鬼面具的黑衣男子,那男子浑身散露出危险气息,一群鬼兽在他身边俯首称臣。 罢了罢了。 幕篱下,若迁敛去紫眸中复杂的神色,继续南去幻迷林。 走了几里地,再绕过一个月牙形的小湖,一片桃树林呈现在宸允眼前。 已是八月的气候,山外秋意盎然,果实累累。然而深山中气候异常,粉色的桃花仍然挂在枝头,开了满树,微风袭来,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各种的鸟儿在枝头啼叫,汇成优美的歌谣。 宸允惊叹于如此奇观,他放开追风的缰绳,自己缓步步入桃花林中。 他立于树下,单手持桃扇,桃扇平放,纷纷扬扬的桃花瓣落在火红的扇面上。他手腕翻转,桃扇带起阵阵清风,飘扬的桃花瓣在空中随着桃扇舞动,流云似的散开又聚拢。 宸允有些如痴如醉。逐渐忘记自己的处境。不知不觉间,他步入桃花深处。桃瓣满地,宸允舞起桃扇,卷起无数花瓣,花瓣在空中旋舞,暗香袭人。 “白越山庄白宸允。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你不去陪着那景琬玓,来这里做什么?”有人在他身后轻笑。 宸允忙收了势,回头看去。见一人虚站在离地一尺的地方,他穿着黑袍,脸上戴着右半张青铜鬼面具,面具下,他嘴角影约含着毛骨悚然的笑。在他身后四五步出,站着一列鬼兽。 “你是谁?” “呵。只不过隔了两年,你就不记得本尊了?当年的那个以乾坤扇要挟本尊的白长公子,本尊可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呢。” 宸允想起了他。两年前,踏雪与白越两山庄在广原相会,他仗着魔珈修炼不能使用内力,用乾坤扇要挟魔珈,为的是帮助小玓儿换取景琬芍。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魔珈! “你怎么在这?”宸允唬了一跳。 魔珈展袖大笑:“六界之大,本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说这话时脸不改色心不跳,即使他刚刚就被一个变幻莫测的云竹阵拦住去路,彷徨在竹阵边缘已有五天。 “你上次绑走琬芍,用她要挟小玓儿,这次又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宸允厉声。他明知都不过魔珈,但也不愿输了气势。 “勾当?”魔珈的眼眸中充斥着危险的气息,仿若随时都要爆发出来,“本尊来这里只不过为了找一个人。本打算过些日子再去找你和景琬玓,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宸允不语。右手紧握扇骨,呈防备状态,桃扇随时可以展开,抵御凶险。 “本尊听闻玉主个个年少有为,各有所长。红玉主的功夫如何?本尊倒是想讨教一番。”魔珈见他这样,笑得更加放肆了。他盯着宸允,一字一顿。“还请红玉主,赐,教。” “请。”他再一挥手,身后列着的一群鬼兽便低吼着冲向宸允。 宸允桃扇轻舞,利器从扇面中飞出,直刺鬼兽的要害。一下毙命,鬼兽散成黑气,化为乌有。 “不过如此。”宸允勉强笑道。对付几个鬼兽的确轻而易举,但是魔珈既然让鬼兽上场,可见他置自己与死地的目的。鬼兽已死,怕是他会亲自出手! 果然,一下刻,魔珈衣袖一展,冷冽的银光迸出,直逼宸允! 宸允忙侧身躲避,银光从耳边擦过,呼呼的破空声几乎刺透耳膜,然后击在身后的一颗桃树上。 桃树被拦腰砍断,残花落了满地。 宸允一惊,桃扇翻舞,划出艳红的流光。 魔珈不急着躲避,冷眼瞧利器就要飞到身边,才轻挥宽袖,黑气腾起,巧妙的化解了宸允的招数。 紧接着,长剑出鞘,寒气逼人。 一时间,桃花林中流光四溢,兵刃交接,残花遍野。 第四十章:自我救赎 竹绿之滨。 木辛梓跪坐在明镜潭边,看着明镜潭中的情景一阵心惊胆战。 那是定州西侧的一家花楼的后院,辛梓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地方。 水波平静,屋内的景色清晰的浮现在明镜中,明镜中的人言声也清晰传来—— 锦夜在床上翻了个身,抬手去揉太阳穴,一夜醉酒让她的头疼得似乎要裂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坐起,环顾四周:“这是哪儿呀?” 四周是完全陌生的景象——简陋、狭小的小屋,除了自己躺着的床外别无它物,阳光透过高出的小床照射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锦夜的头越发的疼痛起来。 她突然想起了夜里发生的事。那个赤着足的绿衣女子不说半个字就逼迫她咽下了颗散尽内力的丹药,又将自己劫持出琉璃堡,到了个不知名的地方。 那人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她究竟要干什么?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锦夜恐慌极了,她哭喊着,冲过去拍打木门,企图逃出去。 木门是从外边锁上的,锦夜拍打了许久也没有打开。她苦恼的放弃拍门,转而去攀爬高出的铁窗。刚悬起身子,便听到门外开锁的声音。 “大中午的嚷嚷什么呢!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一个身着艳服、抹着浓妆的中年女子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我这是在哪里?”锦夜顿时缩到了角落里。没了内力,她打不过这些人。 盈娘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这里是百媚生,以后呀,你就跟着盈娘我混,盈娘保准儿你吃香的喝辣的,玩个痛痛快快!” “我不要!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锦夜抗拒的叫起来,她还小,不明白虎落平阳时应该学会的顺从。 盈娘见锦夜一点都不识时务,笑容慢慢冷下去:“回家?进了我这百媚生的姑娘,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有本事逃出去的呢!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乖乖跟着盈娘我混!” “我不要!”锦夜哭闹着,不顾一切的往外冲。门口的几个汉子伸手便拦下了她,再一推就将锦夜撂倒在地上。 锦夜哭闹得更厉害了:“我要回家!你放我出去,我要回家!你个该死的花楼老鸨,不知廉耻,早晚会遭报应!我要哥哥过来砸烂你的楼,然后把你??????”她慌不择言,都顾不上经过大脑考虑就脱口而出。 盈娘可容不得她胡闹,招呼一声,几个打手就围住了锦夜。拳脚似雨点般的落在锦夜身上。 锦夜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她本能的双手护头,无声的哭泣。拳脚落在身上,疼的她满地翻滚。 “给我狠狠的打!哎哎,别打脸!这小脸,打坏了多可惜!”盈娘站在一边添油加醋。 锦夜痛苦、悲戚的哭声借助明镜潭传到竹绿之滨,辛梓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冰冷的的心里突然萌发出愧疚。她以为被木渊眠带走了的铭木锦夜,居然是翻墙躲起,进了花楼! 辛梓内心备受煎熬,正在纠结要不要出手去救铭木锦夜。救她便会暴露自己昨夜的恶行,不救,但这一切又毕竟是因她而起。她还在纠结,一个扎着双挂髻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入明镜的画面中。 “妈妈。”屈回拉着盈娘到屋外说话,“琉璃堡的小姐昨天夜里失踪了。” “真的假的?”盈娘将信将疑,“琉璃堡那是什么地方,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随随便便一个烧火的下人都有一两下子!谁有能耐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人?” 屈回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家大哥在琉璃堡帮工,听的真真切切,不可能是假的!那铭木小姐昨天傍晚跑出去玩,说是要找几个朋友,就再也没有回去了!琉璃堡主派了人四处打听,还请了许多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寻人!” “找到没有?”街头巷尾的事情,盈娘听得多了,纯粹就是妇人的八卦兴趣。 “找了一上午了,到处都没有!”屈回顿了顿,压低嗓音,“妈妈,你说我们昨夜找到的这个,不会就是铭木小姐?” 盈娘唬了一跳,待仔细想想,又猛的摇头:“不可能!那铭木小姐一柄短剑使的出神入化,又与金针银线的暗器结合,两三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努嘴意示屈回看屋里缩成一团挨打的锦夜,“你瞧那丫头,真窝囊!盈娘我早探过了,她没有丁点内力!” “可是??????”屈回也狐疑起来,“琉璃堡主给堡里的人发了铭木小姐的人图,让他们四处留意。我家大哥给了我一张,我怎么瞧都觉得像极了!” “阿哟!你个死丫头!有人图还不不早点儿拿出来瞧!快点,快点!”盈娘推了屈回一把。从她手上接过人图,打开。 只看了一眼,盈娘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人图简洁明了,寥寥几笔勾画出人物,齐刘海,双发苞,翦水秋瞳??????与昨儿夜里找到丫头惊人相似! 盈娘看看人图,再看看锦夜,又看看人图。好一会儿才幡然醒悟,冲进屋内让几个打手停下。锦夜浑身剧痛,缩在墙角不停的呜咽,全身上下脏兮兮的,狼狈极了。 盈娘在她两步外蹲下,问她:“丫头,你是谁家姑娘?” 锦夜只是呜咽,并不理她。 “告诉妈妈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家。”盈娘哄她。 “呜呜,铭木,锦夜,琉璃,呜呜呜??????”锦夜泪眼婆娑,断断续续。 琉璃堡,铭木锦夜。果然是她!盈娘心底一沉,慌忙遣散几个打手,自己也快步出屋子,将门照旧锁上。 “妈妈真要送她回去?”屈回追上来问。 盈娘冷笑:“我早告诉了她这里是百媚生。送她回去?哼,难不成坐等着她派人来砸我们场子?” “那该怎么办啊?”屈回不知所措,“琉璃堡还托了许多江湖高手一起找她呢,万一——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就全完了!” 盈娘还算冷静:“先关着她,见机行事。你给我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 “全凭妈妈吩咐。”屈回应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后院。 竹绿之滨,辛梓见锦夜不再受皮肉之哭,放下心来。 指间运气绿色光球击向潭面,荡起圈圈水纹,明镜潭中的映像散去,恢复如初。 刚要闭目养神,突闻不远处兵刃交接声不断,暗流涌动。 该死!辛梓咬牙切齿。 她当然知道外边的人是谁,魔珈领着一班鬼兽在她的竹林外驻守了五天,三番五次企图进入竹林,被她用阵法阻挡,现在又在竹林外面惹是生非! 不过,深山无人,唯一可能来这的桑若迁不会武功,是谁在和他打斗? 指间再次运起绿光击向潭水。水波荡漾,画面逐渐清晰。桃树林中,一红一黑两个身影纠缠再一起。仔细看去,红衣的白宸允逐渐落在下风。 魔珈的长剑几次落在他身上,鲜血与红衣交融。流光飞舞,他的嘴角也开始溢出血丝。 桃花林与竹绿之滨相隔不远,辛梓可容不得魔珈再这样闹下去。 她纵身跃起,赤足,踏着风向桃花林飞去。 铭木锦夜,这次算我不对。便救你二哥,算作补偿! “什么人,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辛梓虚踏在空中,怒喝。 魔珈眯眼打量辛梓。他守在竹绿之滨外已有五天,何尝不是为了知道滨中灵女和那个用流蕸骨梳毁了他的脸的姑娘的关系。他琢磨了许久,唯独觉得只有滨中灵女有这个能耐。 辛梓出来了,魔珈无心再和宸允战。他宽袖猛的一挥,冷冽的黑光将宸允击出去很远,重重的落在一片桃木废墟中。 “你的地盘?你难道是滨中的灵女?”魔珈展袖跃起,站在幸存下来的唯一一棵桃树顶上,与辛梓遥遥对视。 辛梓不语,算是默认。 “本尊在竹阵外守了许久你都不出来,本尊还以为你吃了上次的教训,没胆子出来!倒是没想到,一场小小的打斗却能把你引出来!” 辛梓俯视落在地上重伤的宸允,面色不惊。“他是谁?” 魔珈冷笑:“呵!你既在帮景琬玓办事,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你既不认识他,又怎会在本尊要杀他的时候出来?” 话虽如此,魔珈却是在试探。他派了魔兵四处调查她的身世,唯独查到她是人界十四公主木辛梓,许久不住在宫中。他还查到,她与景琬玓毫不相识,没有过一丁点交集。那她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替景琬玓受死? “笑话!”辛梓展袖冷笑,“景琬玓是哪个?无名小卒,何德何能,值得我去帮她!我只是问你,你要怎样赔我这一林桃花!” 言下之意,她的确不认识景琬玓。 魔珈选择暂不追究:“只要你肯给本尊解药,不过是区区一片桃花林,你要多少,本尊就给你多少!” 上古的神器流蕸骨梳本就威力强大,辛梓还在上面焠了剧毒,使伤口永不愈合。即使魔珈有最好的灵药,也没能让伤口结痂。他堂堂魔尊,才不要带着着该死的面具过一辈子! 原来是解药的事,难怪他在竹阵外守了整整五天。 竹阵虽然变化万端,魔珈一旦强闯,也抵挡不了多久。既然如此,就给他罢!不过——辛梓嘴角勾起冷笑:“如果我不给呢!” “本尊看在与你重伤未愈的份上,亲自过来好言相讨,就是不欲与你开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辛梓俯望不远处的宸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拿在手中把玩。她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宸允,笑得更冷艳了。“这儿几十年没有人,无趣极了。你把他给我玩,如何?” “本尊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故意帮着他,然后放他离开?”魔珈拧着眉看她。 辛梓左手一挥,两枚竹叶从指间飞出,准确无误的刺入宸允的心脏。她面无表情的看早昏死过去的宸允一张嘴,又涌出口鲜血。轻描淡写几句:“他的五脏六腑已被你重创,又受我这一击,也活不了几日了。” 魔珈瞪视她,仿若要看穿她的心思。 辛梓谈笑自若:“一个将死的人,与一世的容颜,魔珈大帝,你可要想清楚了。” “好!”魔珈从她的言谈中看不出任何端倪,点头应允。 “多谢。”辛梓左手一挥,绿色的光雾腾起,笼罩着瓷瓶,缓缓飘去魔珈面前。她又一展袖,宸允便被她隔空抓来。 在魔珈的瞪视下,辛梓单手提着宸允,在竹端上缓步行走,神情自若。不多久消失在竹阵中。 第四十一章:相对无言 辛梓扔宸允在明镜潭边的竹席上,翻掌之间,竹叶从拔出,化为清香。 “算你命大。”她轻嗤,万分嫌弃的扶他坐起,为他渡去些许灵力。 迷迷糊糊中,宸允放若置身于一片无尽的云海中。白茫茫的云海,一眼望不到尽头,琬玓站在不远处,朝他轻笑。 小玓儿!宸允大喜,想要迎上去。双脚却似灌了铅似的,沉重的迈不开来。好不容易抬起半寸,却牵扯出五脏六腑的一阵剧痛。 琬玓看着她,浅浅笑着,又缓缓转身,离去。 宸允急了,欲出声挽留,可喉咙火烧般干涩,发不出声音。 突然间,有竹香淡淡,灵力不断传入丹田中。宸允只觉奇经八脉顺畅了许多,神志也渐渐清晰。 他从梦境中惊醒,微微睁开眼,一片葱郁的云竹便映入眼帘。 一只绿毛赤嘴的鸟儿从他面前飞起,拍着翅膀大叫。“醒了!醒了!醒了!” 闻言,辛梓停止渡与他灵力。缓缓起身,赤着足踏向不远处的石桌,倒上一盅清茶,递到他面前。 宸允接过茶盏,抬眼去看她。好一个清丽的女子!峨眉淡淡,双唇浅浅,额间的花钿宛若佛莲般绽放。这却难掩她眉宇间流露着的无尽的冷漠。 他挣扎着站起来,抱拳行礼:“在下白越山庄白宸允,多谢姑娘相救,白某感激不尽。” 他早在辛梓出面之前就已昏过去,昏昏沉沉之间听见辛梓与魔珈的谈话,又在竹叶刺入胸口时彻底昏死过去。他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曾在他伤口上洒了把盐,雪上加霜。 辛梓坦然自若的受他一礼,淡淡望他一眼,缓步走到明镜潭的另一侧去。端坐,目光迷离起来。 倒是那绿毛赤嘴的民鸟替她回答了——“不谢!不谢!不谢!” 几步之间,宸允已然发现奇妙之处:“姑娘是人是鬼?为何一直虚踏在空中?” 辛梓哼哼:“瞧你功夫不赖,人鬼都不分么?” “是白某唐突了,姑娘勿怪。”宸允讪讪。 是了,鬼无形状,眼前的姑娘分明是个血肉的躯体。真是糊涂,居然问那么愚蠢的问题。 “姑娘?”宸允又不见辛梓说话了,越发好奇起来。忍着疼痛走过去,“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辛梓抬头瞧他一眼。她本就不爱言语,与魔珈周旋时说的那些,恐怕比她近几年来说的所有的话加起来还要多些。 “敢问姑娘芳名?姑娘竟有能耐与魔珈周旋,白某实在佩服。” 四周的灵力突然涌动起来,每一片云竹叶都在沙沙做响。宸允环顾四周,不知所措。 他看见辛梓缓缓站起来,纤手在空中划出绿色的光芒,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眼前。 “少废话!魔珈的人还在外面,你留在竹绿之滨养伤。” 宸允更是惊的目瞪口呆。那姑娘刚刚捏的幻移术可是上层的仙功!小玓儿教他许久,他也只不过略学了一二。而这姑娘,竟能运用自如!她究竟是谁? 等等。竹绿之滨?原来她就是滨中的灵女!难怪了! 宸允回过神来,拧眉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红衣。半晌,轻叹口气,厌恶的将他解下,扔在一旁。把脉、运功疗伤。 皇宫,展颜殿。 “笃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纸窗上映着一个身影,高挑、挺拔,分明不是璇姑姑。 辛梓缓步过去开门。果然,秋日午后的阳光下,那个一面之缘的太子“哥哥”含笑立于门侧。杏黄龙袍,腰佩剑。“十四皇妹果然在展颜殿。” “呵。”辛梓轻嗤,合上门。 门沿却被木渊眠眼疾手快的扣住。“十四皇妹果然孤僻,何苦这样拒人千里呢?” “关你何事?”辛梓淡然。 “呵呵。”木渊眠语塞。突然长叹一声,“十四皇妹。皇上欲见你于太归宫。” 辛梓微微诧异。对上渊眠的目光,冷言:“他见我,你来传什么话?” “我刚从太归宫出来,听见他宣你过去。左思右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便打发了传话的公公,自己过来找你。十四皇妹,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罢了。我自会回禀皇上,就说你身体不适。” “早晚要去。”辛梓嗤笑,转身出的殿来,径直往前走。 这回轮到渊眠诧异了。他好心过来提醒辛梓,这辛梓却面不改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渊眠甩头,从诧异中回过神来,辛梓已走出了好远,他忙大步跟上去。 衣袂沙沙,辛梓察觉到他跟来。 “你跟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担心十四皇妹你。陪你过去吧,多少有个照应。” “不用。”辛梓不着痕迹的摸去眼中复杂的神情,依旧是那冷冷淡淡的语气。 “哎!十四皇妹!十四皇??????”情急之下,渊眠伸手去拉她。这一拉,正在辛梓的右臂上。 渊眠的一句话还堵在喉咙里,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鲜血从他握着的辛梓的右臂渗出,在绿色的衣裳上漫延开来。 “抱歉。”在辛梓那淡漠如水的目光的注视下,渊眠讪讪松手,“你??????怎么伤成这般?我给你上些药吧。”他虽没看见伤口,瞧这架势却也能明白衣袖下的伤口有多长、多深。是自己刚刚的拉扯,使旧伤裂开。 “不用。” “你??????不疼吗?”渊眠也受过伤,伤口撕裂的疼痛他自然明白。纵然是他,也做不到坦然面对。而辛梓,却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等等,从血渍的扩散方向可以看出,那是剑伤!辛梓得罪了江湖的人? “与你无关。”他想事的空档里,辛梓转身进展颜殿,早渊眠一步,将两扇陈旧积灰的雕花木门重重合上,腾起阵阵灰尘。 渊眠愣愣,不知道她这番是什么意思。是怨恨升起,不欲再去见皇上,还是什么?他等了片刻,正欲回去回禀了木皇,却瞧见辛梓从展颜殿走了出来。 辛梓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却仍是素雅的绿色长裙,与刚才那套款式无异。她缓步走着,赤着的足虚踏在空中,一步一步的往前,路过渊眠,也不看他一眼。待走过他几步,却又她突然停下脚步:“太归宫在哪?” 渊眠微愣,转而失声笑出。“瞧我多糊涂,怎忘了十四皇妹久不在宫中,自然不知道宫中的路径。”他快步上前,与辛梓并肩,“我带你去,这边走。” 他瞧着辛梓愣愣的看自己,兀自笑了笑。“怎么了?” 辛梓缓缓别过头来,冷言:“我与皇室无太多牵绊,你少皇妹皇妹的叫我!” “好。辛梓。”渊眠浅笑。 辛梓?好奇怪的称呼,辛梓突然开始后悔刚刚的话。 第四十二章:虎毒食子 “十四公主到——” “宣十四公主进殿——” 太归宫外的太监眼尖,远远瞧见辛梓过来,早进去通报了。高喊之余,他不禁看痴了——这便是十四公主?平日从未听闻,今日一见,没想到却是如此倾国倾城!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恐怕也不及她半分!只不过,稍微,有那么,冷淡了一些?????? “辛梓。我在殿外等你,你自己进去,千万要小心些,若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就叫我。”渊眠暖暖的笑意,似缕缕暖阳,透入辛梓冰封的心底。她猛的摇头,甩去这些奇怪的感觉,大步向前。 “十四参见。”辛梓直视木皇。仍是那不卑不亢的语气,微微侧头,算做行礼。 “十四为何不唤朕父皇?”木皇从美人的酥胸中支起身来,退去左右。对辛梓的不敬,他竟没有发怒,语气也是出奇的温柔。 辛梓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个陌生的“父皇”——四方脸,鹰勾鼻,眼角带着纵欲后的乌黑,脸上尽是虚伪的笑意。真难想象眼前这人与那温文儒雅的木渊眠会是父子关系。 “皇上何时承认过我?”辛梓冷笑。 “哦?”木皇也不恼怒,“十四心里还是想认朕这个父皇的,不是么?” “笑话!我隐于乱世,笑看世间沧桑,何不乐哉!” “隔绝世俗,莫不会太过苍凉?”木皇笑的越发诡异,“十四如今也有十八岁了。朕有一个妙计,保你锦衣玉食,乐不思蜀。不知十四意下如何。” 辛梓唇边勾起一抹讥笑,语气中夹杂着十足的讽刺。“皇上是打算要我嫁给谁?替你拉拢哪方势力?” 木皇突然从高阶上走下来,步走向辛梓:“你如此美貌,朕怎舍得让你下嫁?朕记得你小时候特喜欢黏着朕,朕就如你所愿,留你在朕身边伺候,还给你个名分。如何?” 辛梓闻言,猛然后退一步,仿若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也罢也罢,这个昏君,她本就早不对他抱有任何期翼。 “呵!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仍然不够么?” “一群庸脂俗粉,那敌十四半分?”木皇已走到辛梓面前,色眯眯的笑着,伸手欲拂上辛梓的脸。 辛梓毫不留情,抬手拍开淫爪:“如此**,皇上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你放心,朕会另赐与你姓,你许久没有再宫中露面,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来历!” “虎毒还不食子呢!”昏君为了美色居然计算的如此精密,丝毫不顾父女之情!辛梓握紧拳,指关节咯咯作响。 “朕不追究你十年未在宫中的罪行,还好心好意纳你为妃,你别不知好歹!”木皇狭长的眼里闪过阴鸷,见辛梓不再说话,以为她答应了。 木皇渐渐平静下来,一把将辛梓拥在怀里,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又怎样?朕是天子!朕说的话,谁敢不从?你乖乖跟着朕,珠宝、田产、绫罗,你要多少朕给你多少!” 辛梓恨的咬牙切齿,悄然间,两枚竹叶已然握在指间,绕到木皇身后。正欲夺命,却不料一个杏黄色的身影疾步步入。 “父皇。”木渊眠拱手。 木皇的好事被打断,满脸的不悦。但见来者是渊眠,也不好发怒,只得不甘心的松开怀中的人儿。“太子。你刚议事完回去,怎么又过来了?” “父皇。”渊眠只是浅笑,他瞧见辛梓一个翻手,将指间的竹叶利器化为缕缕清香。 “十四皇妹这么清冷的性格,难道不会扫了父皇的兴趣?” 木皇瞪视他,辛梓也冷眼瞧他。 渊眠笑意浅浅:“十四皇妹毕竟是皇室公主,传出去多少拂了皇家的颜面,落人口舌。父皇若是肯听儿臣一言,改日儿臣定当寻七州佳丽,献与父皇。” 木皇唇角勾起,父子间暗潮涌动,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皇上恕罪。太子殿下硬要进殿,奴才阻拦不住,请皇上恕罪。”殿外守候的太监小跑进来,跪下。 局面异常混乱。木皇冷哼一声,不甘的摆手:“罢了罢了,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渊眠行礼告退。刚出太归宫,便是一声长叹。“辛梓,今日之事,我定为你解决。昏君好色,你莫与他计较。” “我自有方法,用不着你。” “辛梓的方法,就是用竹叶做的利器取了他的性命么?取他性命不难,你可曾想过如何脱身?昏君虽然死有余辜,但毕竟是人界之尊,臣子们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连我也护不了你。你打算逃亡一辈子么?” “昏君?”辛梓斜眼看他,甚是意外渊眠在私底下直呼木皇“昏君”。 渊眠微愣,旋即明白辛梓的疑惑。他转而轻笑:“我和你一样,对他没有太多的感情。母后死后,我与他便渐渐分生了。”他含笑着敛去眼中的愤恨——若不是昏君无道,母后又怎会被逼自尽! 辛梓不再言语。她笑看沧桑多年,为什么独独看不透这人的心思?他是昏君的太子,阻止她暗杀昏君,却是因为担忧她无法脱身!他与昏君不合,不是更应该期望昏君早些死去,以免二皇子从中作梗么? 两人并肩朝后宫走去。穿过回廊,便见远远走来几个人。为首的男子摸约二十七八,穿着暗紫衣袍,带着紫金发冠。 来人正是二皇子木江离和他的贴身护卫。他走到前来,懒懒的对渊眠拱手。“太子殿下。” “皇兄。”渊眠浅笑。 木江离注意到一旁的辛梓:“原来是十四皇妹,若不是昨夜的家宴,我险些忘了你的存在呢。” 辛梓微微侧头,不做言语。 木江离笑起来:“十四皇妹果然孤僻。” “这么晚了,皇兄还在宫中?”渊眠突然问起。巧妙的把话题从辛梓身上绕开,以免这种过于直白的话激怒辛梓。 “哦。我下朝后去了母后宫中,陪母后聊了会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木江离随口回答,“也不早了,府中还有事务处理,我就先行一步。” 渊眠笑意更深:“不送。” 木江离直径回二皇子府,穿过穿堂,遣退众人,独自回内殿小憩。 外边阳光明媚,内殿里却进闭着门窗,显得阴沉沉的。木江离皱起眉,刚要唤人来质问,阴影中却走出一个人来。 戴着半边青铜鬼面具,一袭黑袍,墨发披散,唇角挂着妖娆的笑意! 乍瞧见这副打扮,江离背脊一阵发凉,张口要宣护卫。 “嘘——”魔珈走到他面前来,食指放在红唇边,小指微翘,做的是噤声的手势,“小声些,本尊可不是什么坏人。” 第四十三章:二皇子府 “你是谁?”魔珈虽这么说,江离丝毫不敢放下警惕。 “本尊乃魔界之尊——魔珈大帝,你唤本尊大帝便好了。”魔珈半眯起眼眸,悠悠走到一旁的铁桦木桌旁坐下。 魔界之尊!江离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他又听见魔珈带笑的声音。“你不用怕,本尊可是来帮你的。” “帮我?帮我什么?” “木江离,皇室的嫡长子。你不是一直想要那个皇位,却又斗不过那太子木渊眠么?本尊可以助你登基。” 魔珈的话正中下怀。不过,他极力克制住兴奋之情:“你想要什么?” “你倒是个聪明的。”魔珈勾起唇,“本尊只要你在登基后兴土木,在血舞山系中为本尊建一座圣宫。” 血舞山系。啧啧,果然是个好地方,怪不得妖灵千百年来都喜欢聚集在里面——丰裕的灵力对修行有极大的好处。比如,当年本需七日才能突破的第九层魔功,在血舞山系中修炼,只用了两日! “血舞山系?血舞山系多险境,为什么非要在血舞山系?” “你懂什么。山中灵力丰厚,尤其是那竹绿之滨,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圣地!哼,待本尊突破第十层境地,别说那什么劳子的仙玉玉主,就是仙帝老儿,也不是本尊的对手!” “你既然是魔界之尊,修建圣宫是易如反掌的事。为什么要找我?”江离渐渐放下警惕,他当然想得到魔珈的帮助,不过心中的疑惑也要问个明白。 “哈!人界小儿,你果然什么都不懂!”魔珈展袖大笑,突然目光变的凌厉,“仙帝老儿若是听说本尊要在血舞山系修建圣宫,便立刻会想到本尊修炼的目的,他一定会从中作梗!而你不同。你是人界的皇帝,修建个行宫,才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就算主意到了,你只说是做避暑用,他又能怎样?” “好!”江离扬起唇,狭长的眼里满是欣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买卖,有了魔界之尊的帮助,那皇位便就是囊中之物!至于什么圣宫,多派些人手,修建好来便是。他是人界皇帝,仙魔之间的恩怨又牵扯不到他身上来。 “成交。”魔珈笑道。 江离突然想起些什么。“不过??????你可要小心些,那木渊眠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我与他斗了十余年,丝毫没有占到上风!”说到后面,他有些咬牙切齿了。 “哦?说说看。” “六卫率,父皇将他做东宫太子时的六卫率虎符给了他,起初不过一万余人的军队,到他培养了几年,却有了四万多人!还有羽轩堂,也是他亲自培养的,领班者一共二十一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为首的木青,更是出神入化!整日与他形影不离!”江离顿了顿。 “呵!”魔珈轻笑,漫不经心,“木青。区区个领侍卫,有勇无谋的家伙。你居然怕他?” “我当然不怕他!”江离急急反驳,“十个木青都比不上木渊眠一个!我真的搞不懂,他分明没有拜过师傅,那万般的武艺究竟从何而来?” 魔珈扬声:“你管这些做什么,待本尊直接杀了他去!到时候,老皇帝必定要重立太子,你就是不二的人选了!” “不可!”江离又是急急一声。 “为什么?”魔珈拧眉。 江离苦恼的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早就想杀他了,但母后不让!母后告诫我只争皇位,不许对太子的位置有任何想法。这其中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母后从来不肯告诉我!” 恍惚间,江离想起了两年前的事。那时他年少冲动,与木渊眠几次明争暗夺没有沾上半点好处,一气之下花重金请来江湖杀手,要取木渊眠的性命。私想着木渊眠一死,太子之位必然归自己。 太子在东宫遇刺,他和木青以少敌众,虽将派去的百名杀手尽数解决,但也在背上和肩上各受一剑。 此事震惊朝野,木皇派人彻底调查,终究没有什么头绪。但白皇后敏锐的发觉了些许。借着母子叙旧的由头将江离传唤到栖凤宫,他同母的弟弟木楚宏也在一旁乖坐着。 “江离,你实话和母后说,太子遇刺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江离拱手承认:“是。母后也知道——楚宏无心朝堂,实聪和启幼尚且年幼。只要木渊眠一死,皇上必然立我为太子。” 他含笑说着,本以为母后会欣喜,却不料脸颊剧痛,耳边一阵嗡鸣,却是白皇后用尽全力,一巴掌扇在脸上。“你个不孝子!你是想害死我么!” “母后?”江离吃痛,捂着脸,满脸诧异的望着白皇后,“儿臣要害的是那木渊眠,从没想过要害母后!” “母后!”一旁的木楚宏也没有料到这种突变,一改满脸的嬉笑,大步冲过来。 白皇后踉跄后退两步,满头的珠宝不停的摇晃。她瞪视着江离,几乎是在嘶吼:“不孝子!” “母后!”江离上前扶住她,“自古嫡长子为太子,那太子之位本就是儿臣的!再说,母后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儿臣登上那帝位的么?” “本宫是要你夺那皇位,没让你夺太子的位置!你以前和他争,本宫没有管你,你倒好,竟是想要他的命!” “这有什么区别?我做上太子,皇位就是唾手可得!反正早晚要和他争个鱼死网破,又何必忍气吞声等皇上死后?” 白皇后猛得推开他:“你还在想着太子的位置!本宫虽厌恶那木渊眠,却也绝不允许你和楚宏任意一人做太子!木渊眠要是死了,本宫立刻禀明了皇上,就说你和楚宏皆无心朝堂,将皇位拱手让给木实聪!” 眼见着母亲与哥哥剑拔弩张,木楚宏忙赔笑打圆场:“哎呀!母后,反正哥哥横竖都能随了母后的心愿。您就甭管方法了,好不好?” “你懂什么!他日,你二人中若真有一人坐上了太子,那便是要了母后的命??????那位子——唉,凶险着呢!”白皇后斜了他一眼,喃喃。 话已说到这种地步,江离只能依从。“儿臣听母后便是!只是母后总该告诉儿臣原因。” “原因?呵。”白皇后苦笑,“老一辈的事情,你不用管。” 江离垂着头不再问,两人间的气氛渐渐平和起来。楚宏也放松下来:“瞧,这不就好了么!来来,母后,我扶您去坐。您呀,就开心点,气多了伤身体!哥哥已经保证再不会了,母后您就不必操心了!” “你还有脸说他?你看看你自己,小小年纪不学好!”白皇后突然斜视他。 楚宏连忙赔笑:“朝堂上的事,自有哥哥来打理。我可没有哥哥那样的雄心壮志!我呀,就做个闲散王爷,留在母后身边,多陪陪母后!” “油嘴滑舌!”白皇后轻哼,忽想起个事,“我身边的丫鬟可蝶这几日哭哭啼啼,直喊着要悬梁跳湖,是不是又是你干的好事?” 楚宏继续挠头赔笑:“嘿。母后,可蝶那丫鬟倒是水灵,母后不如就送给我吧!” “人我已经给你看紧了,过几日自然会送到你府上去。”白皇后哼哼。 “谢母后。”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府里的我管不着,出了你的府邸,要什么丫头,得正正经经当件事办了!给个名号也罢,做妾也罢,别让人落得口舌,说你没个好做派!” “是。儿臣定当照办!”三人对视,会心而笑。 魔珈又扬起唇:“那你直接逼宫好了!本尊借你三万魔兵,够不够?” “不可!”江离刚从回忆中出来,闻得这话,又是急急一声阻止,他看着魔珈充斥怒意的双眸,干笑笑,“老皇帝荒淫,但好歹是我的父亲,起码的孝道还是要遵循的,也免得朝廷上那帮臣子议论纷纷。” “妇人之仁!”魔珈哼哼。 “总归他疾病缠身,时日不多,等他死后再逼宫罢!” 魔珈把玩起左手小指的长指甲,优哉游哉:“你这破事儿,还挺麻烦。” 第四十四章:心扉渐开 竹绿之滨。 辛梓是踉跄着回到竹绿之滨的。被渊眠扯裂的伤口没时间处理,她只是点了穴道止血,草草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到现在,鲜血又蔓延开来,浸透了整只衣袖。 她跪坐在石桌旁,将右手平放与桌上,轻轻卷起衣袖,面色平静的拆下已被血染成红色的白色绷带。绷带下,暗红发黑的血痂、鲜红的血肉、白森的骨、微黄的浓交杂在一起,惨不忍睹。 “姑娘,你??????怎么伤成这样?”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夹杂着几许担忧。 辛梓这才猛然想起——被她救下的白宸允还在竹绿之滨。 她不欲让人看见自己这番狼狈的模样。轻哼一声,将衣袖放下,遮住伤口。 “姑娘??????白某习医,恕我直言,姑娘这伤,伤及胫骨,若再不妥当处理,只怕??????手臂不保。” 辛梓看着他,默不做声。 “重伤之人切忌动武。瞧姑娘的伤口,数月不曾愈合,就是因为再三动武。旧伤复发后也处理的也不妥当,姑娘是存了心思不要这只手臂了? 的确。若迁为她上药包扎时说过,切莫动武。可身在江湖,哪由得了她做主?比如五日前,魔珈企图进入竹绿之滨,她调动了整个竹绿之滨的灵力将云竹布成变化万千的竹阵。虽阻止了魔珈进入,但也牵扯动了伤口。 魔珈就守在滨外,辛梓无法外出寻求若迁帮助,只能自己做了一番简单的止血包扎。五天,伤口结了层软痂,而刚才,渊眠的拉扯又使软痂裂开。 “白某自幼习医,不敢虚夸医术无敌,这类外伤却也不在话下。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愿替姑娘医治手臂。”宸允继续说着,自言自语的感觉很不好,就像在同一个聋哑女打哑谜。但他又不能不说,这是出于一个医者的本能,也是出于满满的感恩之情。 “为什么帮我?”这一次,辛梓说话了,终于散去了宸允的那种对牛弹琴的错觉。 “从心而已。”宸允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白某习医,以救天下苍生,决不容忍自己见死不救。” “我从不接受无端的帮助。”辛梓冷声,扭过头去。 人情冷暖。这个世上没有永久的好意,有的只是的千奇百怪的计谋。她从不接受无端的帮助。 “若一定要说个为什么,那姑娘又为什么救我?要知道,魔珈可不是好惹的。” 辛梓又不说话了,宸允静待了一会,自顾自地说下去:“姑娘若不嫌弃,就当做是姑娘救下白某的谢礼吧——姑娘救命之恩,白某无以为报,替姑娘医治手臂——这可不是无端的帮助。” 习武之人,不能没了右手。魔珈的鬼兽还在外面,辛梓无法出滨去找若迁。当下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交易。 辛梓抬眼去看宸允,正对上他关怀的眼神。她更无法拒绝这份好意了。 就在宸允以为她不接受的时候,辛梓却突然将外边两件长褙子一齐脱下,在接着左手一抬,只闻得布帛破裂的声音,上襦右手的袖子已然被她撕下,惨不忍睹的伤口连同着芊芊玉臂一同展露出来。 “各种东西屋里都有,还需要什么尽管找我。”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宸允欣然浅笑。转眼间便备齐了所有需要的东西,铜盆净手后,在石桌前与辛梓对坐。 刺穴止血、清洗血污、剜除腐肉??????血流盈盆。 他瞧着辛梓蹙眉咬唇,睫毛微垂,轻微的颤动着,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又似乎这样的剧痛对于她算不了什么。他不禁低声夸赞:“像姑娘这般坦然的人,白某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顿了顿,却是一声长叹:“可姑娘的坦然终究不是因为勇气,而是‘无心’。心已死,自然察觉不到疼痛。” “我心没死。”辛梓低言,仿若未语,“独居幽林,太过长久。麻木而已。” 心太痛,麻木而已。将心麻木,便不再疼痛。 却终究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宸允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敷药包扎、竹板固定???????一阵沉默。 “虽不知道姑娘是否会听,但多少还是嘱咐一句——切忌动武。无论如何,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还是悠着点好。若实在遇见什么危险,能躲便躲,当下不是逞能的时候。” 辛梓瞧着他低头细心的模样,心底竟生起丝丝暖意。暖意丝丝,直抵心扉,胜过了手臂上的伤痛。这世上,除了同病相怜的若迁,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关怀过她了。 咦?为什么一提起“关怀”,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个峨冠博带、杏黄龙袍、浅笑盈盈的太子“哥哥”的身影? 莫名其妙!辛梓甩头。 皇宫。 渊眠送辛梓回展颜殿后,便直径去子苑。渊眠自幼赐住于子苑,直到十二岁那年提前办了冠礼,才入住太子东宫。 东宫在皇宫外面,紧靠着皇宫,子苑背靠皇宫的高墙,两者正巧只隔了一堵宫墙!木皇念在前皇后的旧情,特命人在子苑的后院开了扇门,直通东宫花园。 穿过子苑长长的檐廊,渊眠刚到东宫,便看见木青抱剑倚在树下等候。 “主子!”木青急急过来,“主子怎的去了那么久?你若再迟上片刻,我就要派人去宫里找你了!” “突遇到了些事情,耽搁了片刻。”渊眠浅笑,“叫轩戎去一趟丞相府,要他聚齐众人。我晚些时候就到,有要事相商。” “好。”木青依言去办。渊眠在朝廷中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这些木青早就知晓,不用多问。 羽轩堂由渊眠亲手创立,领班者共二十一人。除却木青,其余二十人皆以“轩”字命名,每人手下又有武士近百,分管各大事物。轩戎为第四,善轻功,所以每次传递消息都是由他去办的。 东宫后门。木青早备好了马车——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虽是华丽,却与京城富贵百姓家的无异——渊眠与展丞相等人交好,政局动荡,还是低调些的好。 出了皇宫大门,便是北海。北海名曰“海”只是片大点的湖罢了,人界内陆七州中鲜少有大片湖泊,故称之为“海”。 北海的北岸,常年是下风向,依山傍水,好不优美,是达官贵人们的聚居之地。渊眠与木青共乘一辆马车,在繁华喧闹的街道中穿行,直到驶过座八孔拱桥,进入达官贵人们居住区的后,街道两旁才渐渐清静了许多。 夕阳下,展老丞相早在丞相府门前等候,他年到花甲,头发花白,腰板仍然硬朗,精神矍铄,不愧是两朝元老。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丞相府的正厅,十余位朝廷重臣围座等候。兰尚书、刑部侍郎李大人、克将军??????几乎遍及朝廷各个部门。他们见渊眠进来,忙起身行礼。 “都免礼吧。”渊眠浅笑着,直径到主座上坐下。木青跟在他旁边,抱剑站着,静静听他们谈话。 “殿下急急将臣等召集于此,难道是宫中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展相问。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今日从太归宫出来,听闻昏君又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呵!他居然欲逼立十四公主为妃!” “什么!”兰尚书拍桌而起,“这皇上,真是越发乱了套!”旁边的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或愤怒,或指责。 毕竟,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看不下木皇荒淫而投靠渊眠的呢? “大家先冷静。”展相不愧处世资深,听闻了这等荒唐行为还能郑定,“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可否与臣等细说,待知道了事情原委,再做商议也不迟。” 沏茶的丫鬟早被遣去,只留几个小厮在厅外守候。渊眠自己倒满盏茶水,缓缓道来。 “十四皇妹性子孤僻,宫中的人几乎快要忘了她。昨晚中秋家宴上,昏君瞧见她美貌,又道宫中无人知道她是公主,便欲立她为妃。虽被我打断,但恐怕不会甘心。各位,不知大家有何见解?” 第四十五章:无奈之举 “这??????哼!胡闹!”展相宽袖一甩,“不过,十四公主意下如何?” “十四皇妹自然是抵死不从。”渊眠轻叹,“她许久都是一个人独处,虽然孤独,却乐得清闲自在,又怎会答应这般无理的要求。” 众人皆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办多了。没想到十四公主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难得,难得。” “臣以为,皇上只是贪图十四公主美色。只需用几名貌美女子便可以止了此事。”刑部侍郎李大人分析。 兰尚书与他争执起来:“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宫中的嫔妃们已经够多了,每日都是新人欢喜旧人泪!难道只为了昏君一时淫乐,又要毁掉几个无辜的女子么?”他家两个女儿全被迫入宫,独守空房数载,长子兰安又被木皇不分青红皂白的斩于闹市。他自然是对木皇恨之入骨。 “是啊!殿下,依末将看来,殿下就应该领兵逼宫,早日夺了那皇位!现在人心四散,天下人必定会云集响应!”克将军家的情况与兰家差不多。他领兵征战,性格直率,敢想敢言。 展相喝他:“克大人,休得胡说!” “老夫哪里胡说!殿下年少有为,难道还害怕那昏君不成!”克将军不服。 “克大人。皇上荒淫,只在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并不成波及天下百姓。百姓们安居乐业,一片兴和,对皇上的怨言不大。殿下若是逼宫,只怕难以向百姓交代,反倒落下个不孝的名声。” 李大人心平气和的一番话,堵的克将军哑口无言。 渊眠又暗自推了推杵在一旁的木青,冲他问:“哎,你都听见了,有什么好的主意没?” 木青瘪嘴。这个主子,他从小跟着,是再了解不过了。“主子早已有了作为,还要问我做什么?” 展相朝这边看来,正巧听见。拱手:“殿下有什么打算?” “太归宫里,十四皇妹抵死不从。昏君发怒,我只好禀告他愿意在人界七州寻访佳丽,以替代十四皇妹。昏君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 “只是,殿下。三年一次的选秀,各官员家的小姐尚有些姿色的都送去了宫中!还要去哪里寻找比宫里嫔妃还要美的女子?”兰尚书问。 “是啊。若是良家女子,闻得皇上荒淫,几人肯嫁?若是风尘女子,破了身,皇上嫌弃都来不及!”展相也有顾虑。 “我也是一时冲动,胡乱许诺下来的。既然答应了,要是办不到,昏君又该看我不顺眼了。” 李大人上前拱手:“殿下,臣有一妙计。殿下可以派人去京城之外,专寻烟花之地的女子,若有容貌出众、初夜未破,又无父母亲人的,便可以悄悄将带回来。瞒下了她们的身份,给皇上送去!” 渊眠垂眸思索一会,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又伸手推了推木青:“轩光善暗查,轩衣善寻访。让他们两个分领羽轩堂,南北两路去找。” “好。”木青答应。 “殿下。那十四公主到底是什么来历?能明辨是非,不屈服于昏君淫威,可赞,可赞啊!”兰尚书突然想问。 渊眠淡淡瞧了眼他,目光突落在展相的身上:“十四皇妹名木辛梓。是已故的展妃的女儿。” 的确,辛梓的生母展妃,正是展相之女,展相的掌上明珠——展颜儿! 那展相闻言,身形猛得一颤,顿时老泪纵横:“颜儿居然留下了女儿!是,是了,她是有一个女儿的!只怪老夫当年只顾沉浸在悲痛中,竟给忘了她,这一忘,竟是直到现在!这些年,留她一个人受苦了,老夫糊涂啊,糊涂!” 他突然拜倒在地:“老臣多谢殿下相救!” 渊眠留在丞相府和众人一起用了晚膳,回东宫时天已全黑。长长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了来时的喧闹。灯笼的光芒昏暗,每隔十余步一盏,依稀照亮下方的一小片路面。 渊眠倚在马车的窗棂上,闭目养神。他突然困惑起来——究竟是为什么他竟会对辛梓如此关怀? 究竟是因为辛梓是展相的孙女?还是因为辛梓母妃早亡,与自己有着相似的苦难童年?又或者是因为神巫的话?—— “群山绕绕宫中狱,自居此地岂无欢?汝家十四姑娘,乃不凡之辈!善待之。” 渊眠脑海又突然浮现出幅幅画面——中秋家宴上,木辛梓踏风缓缓而来,四周尽是竹的清香。她不卑不亢的行礼、临危不惧的沉着神情和指间的竹叶利器、伤口顿裂时的满脸坦然、还有那长裙下虚踏在空中的赤着的足。 呵呵,这个十四皇妹,还真难懂。 不过,倒勾起了他的兴趣。 转眼到了九月底。 定州的百媚生里,秋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方才普照大地。盈娘浅浅的将门呀开条缝儿,倚在门外打着哈欠。 瞥眼间正瞧见三个人儿迎着朝阳,朝这边走来。并排走在前的是一对姐妹,一个白衣翩翩,宛若仙子;一个锦衣束发,英姿飒爽。后面垂手跟着的那位,面容姣好,穿的是五彩花纹的伞裙,真真叫人辩不出男女。盈娘眯着眼瞧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更倾向于是个姑娘。 这儿可是梦曲花街!所谓花街,便是整条街的妓院,放眼望去满是糜烂之景!妓院也分个三六九等,一二等的算是高级些的——地方干净,姑娘有一技之长——便就是定河花街的那种。而梦曲花街里所有的妓院,都要属三四等的了——花天酒地,乌烟瘴气,几乎是来者不拒。 所以说,眼前这三位姑娘若是放在定河花街,盈娘才不会奇怪,可如今却是在梦曲花街!她们是风尘女子么?若不是,那大清早的来花街做什么? 盈娘一个哈欠生生的卡在了一半——她瞧见她们三拐进了花街入口的第一家的花楼,夕乐室。难道是夕乐室的姑娘? 说实在的,夕乐室的姑娘皆姿色平平,老鸨宋娘又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故夕乐室只是凭借着梦曲花街第一家的良好地理位置,和姑娘们低廉的身价勾得了一些客人。 三位姑娘的容貌即便是放在定河花街也不为过,怎么会肯屈身于夕乐室这等不入流的青楼? 盈娘这厢还在奇怪着,便远远瞧见宋娘双手插着腰,领着两个打手将那三个姑娘赶了出来,看架势,像是在争辩什么。她们堵在门前争论,看热闹的人群很快便围上了几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盈娘越发好奇起来。屈回端来漱口早茶,在她身后唤了好几遍,她也顾不上搭理,扔下屈回独自朝人群跑去了。 看热闹的人群形成的半圆形包围中,卿沫穿着齐腰的锦裙,墨发盘成了个朝云近香髻,正双手叉腰的与宋娘争辩。 盈娘踮着脚,在人群后面隐隐瞧见几分,不禁感慨——同样是双手叉腰,怎的两人区别就这么大呢?这大概就是叫那个什么云,什么泥,之别了! “你这个人莫要不讲道理!我们只不过想要进去寻个人,又不会把你的地方怎么着,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卿沫嚷嚷。 “你们冲犯了老娘在先,反倒还有理了!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姑娘,老娘见多了!还怕你不成?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大清早的,别惊扰了客人们!” 卿沫不依不饶:“我们又没说人一定在你这里!你越这样,越就是心里有鬼,不敢给我们搜!” “啊呸!老娘正经的做生意,心里头才没有鬼!”宋娘呸的骂了一声,又将她们打量一遍,突的笑了,“小姑娘是在找夫君吧。这男人嘛,总喜欢寻花问柳的,你肚量怎的这样狭小?啧啧,也难怪,你这样的脾气,如何能栓住个男人?” 宋娘这话,正应了许多人的猜想,惹得围观者一片唏嘘。 卿沫将个拳头紧握,牙关咬得“咯嘣咯嘣”做响。方才琬玓一个不留神就让卿沫冲上前吵起来,这回琬玓机敏,扣住她的手腕,就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事来,比如,砸了眼前的店。 卿尘上前一步,好言解释:“这位妈妈,我们找的是个好姐妹!她一个多月前走失了,穿的是白色中衣中裤,没穿鞋,头发扎了两个发苞,齐刘海。爱笑。妈妈没有见过?” 宋娘微愣,旋即又骂起来:“你们是怀疑老娘我藏了那位?啊呸!我夕乐室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姑娘!说没有就没有,你们还不快点给老娘滚!” 可宋娘越是这样,卿沫就越觉得宋娘心中有鬼。琬玓扣住的是卿沫的手腕,管的了她的身子却管不了她的嘴。 故卿沫缓得气来,一字一顿的咬牙道:“有便是有,没便是没,做不得半点假!口说无凭,你让我们搜个遍,若真的没有,我便向你赔礼道歉!” 天地做证,宋娘从来没有见过锦夜,自然只认为琬玓她们胡搅蛮缠。“搜?你是哪来的黄毛丫头,老娘凭什么让你搜!你们再不滚,老娘就要报官了!” “本小姐踏雪山庄君卿沫,受琉璃堡之托,来寻找失踪的琉璃堡小姐!你去报官啊,本小姐倒是要看看,那官府衙门,是帮着你这青楼老鸨,还是帮着琉璃堡!” 听闻此话,人群又是一阵唏嘘,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盈娘脸色惨白,脚步一阵踉跄,她突然猛的挤出人群,朝百媚生跑去了。 如此一来,琉璃堡小姐失踪、踏雪山庄协助寻找的事便要闹到满城皆知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知传一圈后要变成什么样的版本了。 琬玓扶额直叹,后悔方才没有一并将卿沫的嘴给堵上。她慌忙暗中捏了个诀,除去了周边围观人的关于那句话的记忆。 也知道了这件事的盈娘早已不在了围观人群中。 一句话的记忆被除,宋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转身就要回房休息。 琬玓又该后悔方才只顾施法,而松开卿沫手腕了——卿沫凌空抽出了玄鞭,只一甩,便横到了宋娘面前,还顺带着卷下了屋檐的几片瓦,就在宋娘脚尖前摔了个粉碎。 “你若是不想本小姐砸了这楼,便乖乖放我们进去!” 是个人都看的出,方才卿沫那一招之快之狠,江湖罕见,掐指算算,大概能排个前几。围观的人群见此变故,一阵骚动,逃的逃,散的散,只剩几个胆儿大的远远的站着看。 宋娘一阵哆嗦,方才的威风一扫而空,将身子往旁边一侧,只由得琬玓她们进去了。 四下搜查一趟,琬玓她们自然是没有找到锦夜,又便气势汹汹的去了下一家青楼。 有了卿沫甩鞭的那一出,各家老鸨又偷眼瞧瞧怒气未散的卿沫和她手中倒拎的玄鞭,竟是没一个敢再阻拦。 第四十六章:阴阳差错(上) 琬玓扶额直叹,后悔方才没有一并将卿沫的嘴给堵上—— 如此一来,琉璃堡小姐失踪、踏雪山庄协助寻找的事便要闹到满城皆知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知传一圈后要变成什么样的版本了。 她慌忙暗中捏了个诀,除去了周边围观人的关于那句话的记忆。 也知道了这件事的盈娘早已不在了围观人群中。 一瞬间的记忆被除,宋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转身就要回房休息。 琬玓又该后悔方才只顾施法,而松开卿沫手腕了——卿沫凌空抽出了玄鞭,只一甩,便横到了宋娘面前,还顺带着卷下了屋檐的几片瓦,就在宋娘脚尖前摔了个粉碎。 “你若是不想本小姐砸了这楼,便乖乖放我们进去!” 是个人都看的出,方才卿沫那一招之快之狠,江湖罕见,掐指算算,大概能排个前几。围观的人群见此变故,一阵骚动,逃的逃,散的散,只剩几个胆儿大的远远的站着看。 宋娘一阵哆嗦,方才的威风一扫而空,将身子往旁边一侧,只由得琬玓她们进去了。 四下搜查一趟,琬玓她们自然是没有找到锦夜,又便气势汹汹的去了下一家青楼。 有了卿沫甩鞭的那一出,各家老鸨又偷眼瞧瞧怒气未散的卿沫和她手中倒拎的玄鞭,竟是没一个敢再阻拦。 盈娘慌慌张张跑回百媚生,“啪”的一声把门给合上。她背抵着门,大口喘气。 “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瞧把你给急的!”屈回迎上来。 “出大事了!快!快!快把人给藏起来!她们,她们找来了!”盈娘甫受惊吓,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屈回不明就里,端过茶来:“啊?什么大事啊?妈妈你慢点说,先喝杯茶压压惊。” “阿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后院关着的那个铭木小姐,有人寻上门来了!快把她给藏起来啊!”盈娘一把推开茶水,急的跺脚。 听见这话,屈回也急了,手忙脚乱起来。 “来的那三个人,都是江湖打扮,尤其是穿锦衣的那个,威风凛凛的,还自称是什么踏雪山庄小姐!屈回,你说咱这次不会整惹上大麻烦了吧!”盈娘还在嘀咕,却听见外边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吓了她一跳。 “快开门,快开门呀!”听声音,却是今天早上派出去卖蔬果的丫头芳怡。 盈娘缓过气,开门将她让进来。又瞧她两手空空,便没好气的呵斥:“作死啊!慌里慌张的,赶着去投胎啊!要你买的东西呢?” 芳怡调皮,吐了吐舌头:“投胎倒不至于,赶着逃命哩!”她压低声音,“妈妈,你知道吗,前边的夕乐室惹上大麻烦啦!” “哦。不??????不就是三个姑娘要进去寻人,被拦住在外面争吵么,算个鬼大事!”盈娘别过脸去,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神情很不自然。 她不能让芳怡知道铭木锦夜的事,这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难瞒下去。 “才没这么简单呢!”芳怡一脸神秘,“我站的远,依稀听见,像是为首的姑娘要去寻她家夫君,那宋妈妈怕砸了生意,偏不让她进去。争吵了一阵子,没想到那姑娘不知从那儿抽出了条黑色的铁鞭子,足足有一丈长!直把房上的瓦给卷下几片来,青砖的地上也抽出了个深印子,把个宋妈妈吓的魂儿都飞了!” 盈娘和屈回都知道那人是在找铭木锦夜,可偏偏铭木锦夜就在自家后院。瞧她们这架势,若是被找出来,还不得拆了整个百媚生。乖乖交她出去也不行。只能藏!藏深点! “那现在呢?”屈回问。 芳怡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脸色,继续道:“鞭子一出来,大伙儿就都给散了。我远远的躲柱子后又瞧了一会,她们在夕乐室没找到,又去了忘忧室呢!” “忘忧室的庆妈妈就那么容易放她们进去了?” “可不是嘛!锦衣的姑娘提那么长一鞭子在手里,谁还敢和她们过不去呢!妈妈,我瞧她们那架势,怕是会一家家挨个儿的找。早晚会来咱们百媚生,到时候,妈妈可得好好瞧瞧那姑娘,那可叫一个威风呢,大半男儿都比不过她!”芳怡终于瞧出盈娘脸色不对劲了,伸手在她眼前晃,“哎?妈妈?妈妈?怎么了?” “啊?哦,哦!”盈娘回过神来,直把芳怡往外边赶,“你管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还不快点出去干活儿!待会姑娘们起来吃不到点心,我有你好看!” “哎!哎!”芳怡被赶出去,将脚一跺,买蔬果去了。 屈回急的快哭了:“妈妈,怎么办啊?百媚生就这么大的地儿,藏那儿啊?” “对了!”盈娘跺着脚,突然计上心来,指挥屈回:“你快去后院叫几个打手,把她给敲晕,堵上嘴巴,绑扎实了,抬到地底下的酒窖里去!快,快去啊!” “是,是!”屈回小鸡啄米的点头,下去办了。 百媚生是梦曲花街的第三家店,故屈回还未回来,盈娘就听的一阵敲门声。 她一阵慌乱,起身之间带倒凳子,重重的绊了一跤。敲门声还在继续,屈回也没有回来,她只好理顺心情,硬着头皮去开门。 门外,锦衣束发的姑娘想是消了气,脸上的神情缓和多了,倒提着柄玄鞭跟再最后面,敲门的白衣姑娘和旁边的五彩伞裙的“姑娘”瞧上去都像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盈娘便壮起胆子来,笑脸相迎,旨在给后院多争取一时半会的时间。“唷!三位姑娘真是好兴致,大清早的来给妈妈我捧场。姑娘们累了吧,坐下喝杯茶,歇歇脚!” 盈娘这一番好话说下来,不见几位姑娘脸色好转,那位五彩伞裙的“姑娘”反而更生气了。 卿尘狠狠的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姑娘!姑娘!你哪只眼睛瞧见少爷我是姑娘了!少爷我最近心情不好,懒得和你们这帮人一般见识!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别挡了少爷我的路!” 卿尘乖巧,放在平时,他是无论如何也端不出少爷的架子的。只可恶,他们刚刚和那夕乐室的宋娘大吵了一阵,本以为锦夜就在里面了,没想到一圈找下来,却又连个锦夜的人影都没找着。希望落空,他心里本就难受,偏偏许多的人不知好歹,口口声声的叫他姑娘,一声声都正戳在他的心头伤口! 盈娘偷眼将卿尘细看一番——虽说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尽的娇媚,但??????身形颀长,胸前没有任何起伏,喉结也初初显露出来——还真的,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公子哥儿?????? 锦衣束发的姑娘自报家门说是踏雪山庄小姐,那么,他大概就是踏雪的公子了!盈娘眼角突突的跳,眼睁睁的瞧着他们绕过自己,往二楼去了。 第四十七章:阴阳差错(下) 还好是先去楼上,后院藏人又多了些时间。盈娘暗暗松了口气,赔笑跟上去,低眉垂手的跟在后面,伺机拖延时间。“几位贵人头一次来,想来也不识得百媚生的布局,我替三位指路。” 琬玓和尘沫姐弟在二楼三楼转了一圈,风流韵事撞破了不少,却依旧没有找到锦夜。 一路无话,她们从楼上下来,要去后院。正撞见个急匆匆从后院进来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色泽明亮的衣裳,齐刘海,大眼睛,扎了一对双平髻,打扮上倒与锦夜又几分相像,但少了锦夜灵动。饶是如此,琬玓仍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却将她吓的浑身轻颤。 罢了,罢了,她毕竟不是夜儿。琬玓摇头,只暗地里道声“莫名其妙”,不去多管,同着尘沫姐弟往后院去了。 琬玓没有注意到,她身后,一直跟着的盈娘暗地里朝那姑娘眨眼、努嘴,眼眸中传递出“怎么样了?”的信息。 身后,屈回也咬着下唇点头,暗示事情办好。盈娘长长的舒了口气。 后院只有一排厢房,琬玓她们依次找下来,一无所获。院子的空地藏不了人,琬玓只是粗粗的扫视了一眼,瞧见两个大汉抬了一扁担酒坛从地窖里出来。 盈娘也看见了,直恨的咬牙——不是说办好了的么?怎么还在里面拖拖拉拉的!不过她又随即释怀了。屈回倒是个聪明的。事情着实太匆忙,两个大汉若是两手空空的从酒窖里出来,准叫人怀疑,若是抬上些酒水,就不一定了。 “那下面是什么地方?”果然,盈娘听见踏雪公子问她。 “是个酒窖。花楼嘛,风花雪月的地方,需要大量的酒水,从太远的地方运来不方便,每家青楼都会在自家后院挖个酒窖。”盈娘故做轻松的说着,“里面阴冷潮湿,不是个好地方,平时也只有运酒的下人们会进去。” “哦。”卿尘浅浅回应。他与琬玓卿沫对视一眼,一齐摇头,转身出了百媚生。 琬玓和尘沫姐弟做了千万种假设,她们一心以为锦夜武功不弱,只可能是受制于武林高手。于是她们一面派了踏雪山庄的势力在江湖寻访,一面亲自在琉璃堡附近查探,着重查探的是那些隐藏在市井中的高手。像百媚生这样的花楼,既然没有高手,她们便只是粗粗查看一遍,并不抱有太大期翼。 琬玓她们从没有想过,锦夜会散尽了内力,被人打晕藏在酒窖中。更没有想过,会仅仅因为一念之差,与锦夜失之交臂。 瞧见琬玓她们离开,盈娘长舒口气,疲惫的瘫在凳子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白日里花楼没有多少生。,盈娘想着清早的事就心有余悸,坐在前厅里磕了半日的瓜子。 到晌午时分,两斤瓜子下肚,瓜子皮儿吐了满地,百媚生也迎来了今日的第二批“贵客”。 来的是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车上下来两人。穿的都是黑色劲装,身躯挺拔,腰佩宝剑,眉目寒霜冷气甚重。一看便是权贵人家训练有序的侍卫。 盈娘强行压制着心中的恐惧,上去迎接:“两位客人里面??????”她一个“请”字还没说出口,便瞧见那两人旁若无人的越过自己,直径在圆桌旁坐下。 这正是羽轩堂的人,被渊眠派出寻访七州佳丽以献昏君。 为首的轩光开门见山,一贯的冰冷语气,不带半点情感。“听人说你这百媚生是梦曲花街最好的青楼,都有些什么姑娘?” 盈娘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庆幸他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唷!两位爷这可是来对地方了!咱这百媚生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保准儿让两位爷满意??????” “家主想赎些漂亮姑娘,有没有?”轩意简洁冰冷的一句话,将盈娘堵了个正着——他们是来替主子买人的,少对他们献殷勤。 能养的起这样的下人的人家不是高官就是权贵,正好可以赚上一大笔银子。盈娘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招呼的更殷勤了。 “有,当然有!咱这百媚生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两位爷先喝杯茶歇歇脚,奴家这就去给您请来!”她回头吩咐身后的屈回,“快去把姑娘们都叫出来,让两位爷瞧瞧!” “诶。”屈回应声,刚要去楼上招呼,便又听见了那冰冷的、不带半点情感的声音——“家主要那未破瓜的。” “唉?”屈回的脚步顿住了,盈娘也僵住了笑容。未破瓜的姑娘百媚生也不是没有,只是长的实在,实在入不了眼,若不然,又怎么会身在青楼仍保着清白的身子呢? “两位爷,实不相瞒,这未破瓜的实在难找。”盈娘惹不起眼前的黑衣人,只能着人去后院叫出了四个姑娘来,“当下就只有这四位了。两位爷,您瞧??????” 轩意和轩光瞧着面前的四位粉彩堆起的姑娘,对视一眼,一齐摇头。 他们虽一心效主,不近女色,但最起码的审美还是有的。 “就这些?”轩意轩光问。语气中已明显有了不耐烦。 盈娘正犯难之际。屈回灵机一动,在她耳边低语:“妈妈忘了后院的那个?留着也是个麻烦,不如趁当下处理掉。” 对呀!后院的那个铭木大小姐不就是个现成的么!早上好不容易打发掉一批找她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来第二批,留着早晚是个祸害!现在买掉还能大赚一笔! 盈娘大喜,压制着心头的激动之情,低声问:“她醒了?” 屈回摇头:“还没呢!先前已叫人把她抬出来了,现在仍在后院厢房中。” 还没醒,真好!趁此弄走,还省得她哭闹!盈娘喜上眉梢:“两位爷,有倒是还有一位,唤做千月,未破瓜,生的比楼里的姑娘都漂亮。只是昨夜醉酒,到现在仍在睡着。两位也不如随奴家一同去她屋里瞧瞧,若是中意,当下便可带走,无需与她商讨。” 三人同去了关锦夜的厢房。轩光轩意瞧着床上的人儿,对视一眼,略一点头,算是都中意了。“开个价。” 盈娘是个精明人,瞧见着番,便知道事成。“五十两银子。”她伸出个巴掌意示。 五十两,这可是个天价了。要知道,寻常百姓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也才不过两三两银子。不过,着两人看上去便像是给官家办事的,银子多不说,还出手大方。 果然,轩意轩光没有半点犹豫,掏出几锭大银子,放在桌上,又接过盈娘递来的卖身契,便将锦夜抬上马车,长扬而去。 卖身契不是假的。是锦夜刚进百媚生时,盈娘趁她昏迷,给她按上手印的。卖身契上署的名是千月。千月,这个名字,将伴随着锦夜进京、入宫、为妃,直到有人将她寻到。 第四十八章:进宫 十月初。京城皇宫。 清晨,两驾缀满鲜花的马车在入宫的道路上缓缓行驶。微风拂起马车的纱帐,马车里的人儿若隐若现。 后面的马车里并排座了两个年轻女子。都穿着粉红的齐胸长裙,化着淡妆,乌发梳成个元宝髻,缀满各式珠宝,显的那么雍容华贵。 厚厚的齐刘海下,锦夜迷离着双眼,透过被风拂起的纱帐,望着外面。她还没有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锦夜记得,那一日,沫姐姐的中秋小宴中,她醉酒。有个绿衣赤足的女子,逼她吃下了散尽内力的药丸,将她劫持出琉璃堡。她为了逃命,误入了一个叫什么“百媚生”的青楼。在小厢房里,她被关了无数个日夜,然后,后颈被人劈中,失去了知觉。 前天她醒来时,是在一间简朴的房间中。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腰佩宝剑的青年男子走进来,他叫她“千月”;他说她是从青楼买回来的;他告诉她,她将被送入皇宫,封为“美人”。她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两天,就被从头到脚装扮一番,连同三个一样装扮的女子一起送上了马车。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锦夜努力回想,头疼的像要炸开!头越发的疼了。她终于忍受不住,捂着太阳穴低声尖叫,用头去撞击窗棂! 锦夜左边还坐了个小姑娘,非常瘦小,脸蛋倒是几分水灵。她本是垂眸端坐,突见锦夜这样,也急了。连忙探身来拦她:“诶,诶!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啊!啊——”锦夜痛苦的叫着,继续去撞窗棂,并扭动身子以避开别人的触碰。 “诶!你冷静点!别撞啊,别撞!”那女子伸手从锦夜背后绕过去,禁锢住锦夜。她瞧上去要比锦夜大上四五岁,又加之锦夜散尽了内力,她的力气自然要大些。 锦夜渐渐安静下来,女子这才放下心来,将她松开。“诶,那个,姑娘,你还好吗?” “嗯。”锦夜心不在焉的低声应道,面朝窗外,看着无尽的宫墙朝后退去。 泪水从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这就是要入宫了么?在深宫中孤老余生。不,不!不要!哥哥、大嫂嫂、琬姐姐沫姐姐??????你们在哪?夜儿想回家! 不对,宫门深深,你们找不到夜儿。若是夜儿还会武功就好。武功!锦夜想着,一次又一次的摒气、凝神、聚气,但内力散尽,丹田空空,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锦夜颓圮的放弃,泪如泉涌。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还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耳边传来关切的声音,眼前递来了一块浅蓝色的手绢。 锦夜犹豫着接过手帕轻拭泪水。 “谢谢。”声音细小,仿若不可闻。 “我叫钟婷。你呢?” “我。”锦夜抽了抽鼻子,“他们,叫我??????千月。” 锦夜不敢说出真名。她记得,在百媚生时,就是因为说自己是铭木锦夜,才遭来毒打和日夜的禁闭。再者,她是从青楼出来的,若说是琉璃堡小姐,没人会相信她,她也不能丢了琉璃堡的脸面。 锦夜默默垂下头去,她有一事想不明白:“姐姐??????他们说封我们‘美人’。什么是‘美人’?是说我们漂亮吗?” 钟婷低叹:“我听人说,‘美人’是个封号,皇上有众妻妾,‘美人’是最小的封号。” “妻妾众多?像哥哥那样的吗?我有大嫂嫂、二嫂嫂、三嫂嫂??????还有七嫂嫂。” “皇上的妻妾可不止七个。听说——‘后宫佳丽三千’,大概是有三千个吧。” “三千个??????这么多??????”锦夜抬头,泪眼婆娑的看向钟婷:“那,姐姐,你??????是自愿进宫的吗?” “嗯。”钟婷不置可否。 “为什么?”锦夜嗫嚅,“别人说,说皇上昏,昏庸,沉迷酒,酒色。姐姐也知道他有那么多妻妾,为什么,还要??????” 钟婷苦笑:“我父亲病重,家里弟妹还小,祖父母又年纪大了。村里的地痞见我家好欺负,要抢我去做妾。我正无措,有两个黑衣人来我家,说要用三十两银子买我,问我愿不愿跟着走。家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跟着走总比白白被地痞抢走强,我便答应了。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原来是要进宫。” “唔??????对不起。”锦夜垂下头,非常抱歉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没关系,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去哪做妾都一样。那你呢?我瞧你的样子,想来不是自愿的吧。” 她的话正揭中的锦夜伤口,又惹的锦夜哭泣起来:“呜??????姐姐,我不要进宫??????我要回家??????他们从青楼买了我,可是,我???????我不是青楼里的??????” 钟婷想要安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帮锦夜拂背顺气。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在安慰锦夜:“事到如今,既来之,则安之吧??????” 既来之,则安之。 既来之,则安之。 既来之,则安之。 锦夜怔怔的坐着,她突然想起老古人的那首打油诗——“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马车驶到宫门,在宫门外停下,车外有人拨开帘帐:“请小主儿下车。” 锦夜慌忙理好仪容,踩着脚凳,和钟婷先后下了马车。她瞧见前面那辆马车上也下来两个女子,和自己一样的打扮——粉红齐胸裙,元宝发髻。 “皇上赐住静花阁,奴才来给四位小主儿领路,还请四位小主儿移步。”说话的人摸约三四十岁,声音尖细,面容白净无须。这大概就是宫中的太监了。 这太监好大的架子,简简单单说完,便自顾自地往前走。 “是,公公。”她们四个新人连忙碎步跟上,绕过无数楼阁,惊叹于皇宫的宏伟磅礴,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座小殿前停下。 镜花阁分为东西两堂,东堂临水,环境比西堂更胜一筹。按照那太监的吩咐,前面那辆马车里的两个女子——梁文文和柳莺儿,一同住在东堂,锦夜和钟婷住在西堂。 小太监简单吩咐完就走了。走了倒还清静,锦夜并不在乎。她听见梁文文在一边哼哼:“这小太监好大的胆子,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得到得了皇上的恩宠,有的他好瞧!” 锦夜耸下肩,在心底嗤笑。皇上荒淫,每日醉生梦死,身边的人三日一换。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转身往西堂去。脚还没迈进门,便听见外边有太监高声通报—— 皇上驾到——